《死亡夜班车》 第1章 初入局 连续七夜,那辆锈迹斑斑的公交车都在灵笙的梦里准时到站。 第八夜,它没来。 他是被疼醒的。 胃癌晚期的剧痛像一条活生生的毒蛇,在他腹腔里盘踞、绞紧。他闷哼一声,喉头涌上熟悉的腥甜。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他挣扎着,枯瘦的手向床头柜摸索,寻找能短暂麻痹这场酷刑的止痛药。 指尖没有碰到熟悉的药瓶。 触到的,是一片冰冷、坚硬、完全陌生的东西。 灵笙的动作僵住了。 借着窗外城市霓虹残留的微光,他看见——一张纯黑色的车票,静默地躺在原本放着药瓶的地方。 票面是某种摸不出材质的厚重纸张,触手冰凉。上面用一种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油墨,印刻着难以名状、扭曲盘绕的银色线路,那图案诡谲异常,看久了竟让人生出几分头晕目眩之感。 幻觉吗? 又是这该死的病痛和药物混合催生出来的幻象? 灵笙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灼痛和恶心。再次睁开时,那张车票依旧在那里,冰冷、沉默、真实得令人心悸。 梦境太过执拗,而这实体的车票又出现得过于突兀。一个荒谬却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出的火星,骤然点亮了他那片被病痛折磨得近乎死寂的心湖—— 这或许,并非终结的预兆。 而是……一线生机? 夜,死寂无声。 房间如同沉没在万米深海之底,压抑得令人窒息。灵笙一直厌恶夜晚,它们总是格外漫长,充满了无力与煎熬的实感,一遍遍提醒他生命正在不可逆转地流逝。他用尽全身力气,勉强支撑着坐起身,瘦削的脊背弯出一道脆弱的弧线,宽大的睡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更加显得他形销骨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点名为“生命力”的东西,正像沙漏里的沙,一点一点,无可挽回地漏走。 他没有时间了。 当时钟的指针终于精准地、沉重地重合在十二点的刻度时。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源于灵魂深处的异响,敲击在他的耳膜上。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一种无形的、强烈的悸动猛地攫住了他! 灵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那隻枯瘦得几乎只剩骨头的手,死死攥紧了床头柜上那张奇异的车票——这时,它已经不再冰冷,而是传来丝丝温度。 灵笙把它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活下去。 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灼热,几乎烫伤了他的灵魂。 紧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失重感猛地席卷了他!仿佛瞬间挣脱了某种沉重不堪的、禁锢了他太久太久的枷锁。身体轻飘飘的,所有的病痛和沉重都在刹那间远离。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 那个名为“灵笙”的、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躯壳,此刻依然安静地靠在床头,眼眸轻阖,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小片柔和的阴影,神态竟是久违的、病重以来从未有过的安宁。 仿佛只是沉入了一场酣畅的睡梦。 而他,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而清醒的奇异状态,赤足站在房间冰冷的地板中央。 灵魂离体? 濒死体验? 还是……? 指尖传来黑色车票温热而坚实的触感,无比真实,提醒着他眼前的一切并非虚幻。 灵笙紧紧地、紧紧地攥住了它,那是他无边黑暗之中,唯一的一缕微光,也是他仅剩的、不容错过的,或许是通往地狱,或许是通往新生的……生机。 人在濒临彻底湮没之时,哪怕眼前看到的只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影,也会不惜一切,伸手抓住。 他已一无所有,自然无所畏惧。 第2章 初遇 午夜零点的钟声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余音。灵笙站在空旷的公寓楼下,夜风卷着废纸和落叶,打着旋儿吹过他单薄的身躯,带来刺骨的凉意。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并不御寒的衬衣,胃部的隐痛在寒夜里愈发清晰。 他看到原本空荡荡的公寓楼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公交站牌。上面用仿佛干涸血迹般的暗红色字体写着: 444路公交车 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信息,站牌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无声地立在那里。 灵笙停住脚步,四下寂静无声,唯有夜风穿过街道,偶尔传来“呼呼”的响动。仿佛除了灵笙外,再没有其他活物了。 晚风带着沁人的凉意,吹得他单薄的衬衣簌簌作响,贴在他清瘦的骨架上。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抱紧双臂,试图留住一点温度。 他攥紧了掌心那张冰冷坚硬的车票,隐约感觉到,就是这里了。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响起了一声沉闷却不算刺耳的喇叭声。 灵笙猛地回头。 那辆在他梦中反复出现的、锈迹斑斑的公交车,此刻正无声无息地停在他面前,仿佛它一直就在那里,只是从未被人察觉。 老旧的车身布满斑驳的痕迹,车窗内一片昏黑,映不出丝毫光亮。锈蚀、陈旧、污秽不堪,像从坟墓里刨出的棺椁。 这时前车门嘶嘎一声向内打开,露出同样昏暗的车厢内部,像一个沉默的邀请。 灵笙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抬脚踏了上去。 车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也仿佛隔绝了生路。 车内光线暗淡,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尘土混杂的陈旧气味。他第一眼就望向驾驶座——那里空无一人。方向盘自行缓缓转动,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 灵笙压下心头的悸动,选择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在他坐定的瞬间,公交车猛地发动,发出沉闷的轰鸣和吱吱嘎嘎的金属摩擦声,平稳地驶入浓郁的夜色中。 他定了定神,开始打量车厢内其余的乘客。 只见不算宽敞的车厢内,零零散散坐了十几个人,他们有男有女,分散在车厢各处,却无一例外地被死寂和绝望笼罩。有人双目圆睁布满血丝,有人蜷缩颤抖低语喃喃,有人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直到一个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啜泣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这是什么地方?呜呜呜……” 灵笙望去,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T恤的女孩,约莫十七八岁,瘦弱得像一株缺乏光照的植物,正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眼泪无声地滚落。又像是还在抽条的柳枝,面孔还带着少女独特的青涩感。 此时她的大眼神里噙满泪水,身体抱缩成小小的一团。女孩只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上了一辆老旧的公交车。但是随着公交车开向她完全不熟悉的方向,这个“梦”却越来越真实…… “我要回家……这到底是哪里……” 然而,车厢里的其他人对此毫无反应,仿佛她的哭泣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他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恐惧或狂热里。 灵笙的视线掠过一张张绝望扭曲的脸:一对情侣相互依偎着,女方看起来十分害怕,一个模样略显狼狈的女人,一个花臂看起来很凶的高壮男人…… 最终,他的目光钉在了斜前方。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和这节死亡车厢格格不入。 他姿态闲适得像在观光巴士上,微仰着头,靠在窗边。窗外是流动的、吞噬一切的黑暗,而他的侧脸在微光下,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冷白质感。仿佛察觉到灵笙的凝视,他毫无征兆地转过头。 四目相对。 那人有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只有一种打量新奇物件般的、纯粹的兴趣。他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目光却像冰冷的探针,瞬间刺穿了灵笙所有的防备,直抵那颗被病痛和恐惧侵蚀的心脏。 灵笙猛地垂下眼,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痉挛。 那不是因为病,而是源于一种被天敌盯上的、本能的战栗。 第3章 第一场游戏:慈安医院 车子仿佛行驶在巨兽的血管里,窗外是粘稠到化不开的墨色,吞噬了光线,也吞噬了时间的概念。车厢内,只有压抑的喘息和那个名唤许明熙的女孩无法自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在回荡。 灵笙靠在冰冷的窗边,胃部的隐痛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像有根无形的丝线牵扯着那早已溃烂的器官,提醒着他生命正在不可逆转地流逝。 他闭上眼,试图压下那翻江倒海的灼痛感,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病床前医生那张爱莫能助的脸。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异响,并非来自他的身体,而是源于……车厢前部? 他猛地睁开眼。 几乎在同一时刻,公交车毫无预兆地猛顿了一下,仿佛撞上了什么无形的壁垒。巨大的惯性将几个站着的人狠狠掼向前排座椅,惊叫与咒骂声骤然炸响,又诡异地被掐断。 因为,那个老旧得像是从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广播喇叭,发出了“滋啦”的电流噪音,如同垂死者的喉音。 紧接着,一个冰冷、平滑,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电子合成音,清晰地灌入每个人的耳膜,字句如同刻印在灵魂上: 【目的地】:慈安医院。 【任务等级】:D级(生存) 【基础目标】:存活至天亮(剩余时间:6小时) 【基础奖励】:生存积分 20 【警告】:猎杀者已被激活。 【规则宣读,第一项】:请所有乘客立即下车。拒绝下车者,视为弃权,即刻抹杀。 【规则宣读,第二项】:禁止在游戏结束前,逃离医院划定范围。 【规则宣读,完毕】:祝你们,游戏愉快。 最后四个字,被用一种近乎咏叹的、带着明显恶意的语调念出,像毒蛇的信子舔过脊椎,让所有人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广播结束,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冻结了每个人的动作和思维。 “医、医院?什么医院?!我不要进去!放我回去!呜呜……这到底是哪里啊!!” 第一个彻底崩溃的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她像受惊的兔子般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抓住前排座椅的靠背,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眼泪汹涌而出,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冲出两道湿痕。 “闭嘴吧!妈的烦死了!一直哭哭哭哭!吵得人头疼!” 一个穿着背心、露出狰狞花臂纹身的壮硕男人暴躁地吼道,他额角青筋暴跳,眼神凶狠地扫过车厢,像是在寻找发泄恐惧的对象。然而,他微微颤抖的双腿和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惶。 没有人动。车门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那不是夜晚的自然黑暗,而是一种仿佛能吸收光线、声音乃至生命力的虚无。仅仅是凝视,就让人产生一种即将被吞噬的眩晕感。 绝望如同瘟疫般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就在这时,“咔”的一声轻响,在凝滞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是金属卡扣弹开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视线聚焦在车厢中段。那个容貌昳丽得近乎妖异的男人——穆承铮,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根本不存在于这老破公交车上的“安全带”,好整以暇地站起身。他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迟滞或恐惧,仿佛刚才那段死亡宣告只是列车员的普通到站提醒。 他无视周遭那些或惊恐、或麻木、或祈求的目光,像拨开舞台前的帷幕一样,轻松而随意地挤过僵立如雕塑的人群,径直走向那扇敞开的、通往未知黑暗的车门。 他的步伐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韵律。黑色修身T恤勾勒出精悍的肌肉线条,每一步都踏在人心跳的节拍上,与车厢里绝望压抑的氛围形成了荒诞而尖锐的对比。 在经过车门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他偏过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无比地锁定了依旧坐在后排、脸色苍白如纸的灵笙。 那一刻,灵笙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胃部的绞痛奇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彻底看穿的冰寒。 穆承铮的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微妙的弧度。那不是鼓励,不是同情,甚至不是简单的玩味。那更像是一个高明的棋手,看到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终于被放置到棋盘预定位置时,露出的、混杂着评估与兴味的……期待。 然后,他再没有任何犹豫,身形微动,便一步踏入了门外的黑暗,身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被那粘稠的墨色彻底吞噬。 就在穆承铮的身影被黑暗吞没的同一瞬间—— 灵笙贴胸放着的黑色车票,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绝不容错辨的温热感! 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仿佛是错觉,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灵笙冰冷的四肢百骸,让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震。 这车票自出现起,触手便是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此刻,这突如其来的、短暂的温热,显得如此反常,如此诡异! 它是因为穆承铮的离开?还是……因为穆承铮刚才那意味深长的“注视”? 一个荒谬却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出的火星,骤然点亮了他被病痛和恐惧侵蚀得近乎麻木的脑海:这个男人,和这张车票,和这个诡异的地方,有着某种超越他理解的、深刻的联系! 也就在灵笙因为这微妙感应而心神剧震的同时,那个花臂男人似乎被穆承铮的从容离去彻底刺激到了。 或许是被那种视危险如无物的态度所羞辱,他猛地一把推开身边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恼羞成怒地吼道:“操!装什么逼!真当自己是盘菜了?老子就不信这个邪!有本事现在就把老子弄死!” 他非但没下车,反而一屁股重重地坐了回去,双臂抱胸,挑衅似的瞪着空无一人的驾驶座,脸上横肉抖动,试图用强横来掩盖内心深处不断滋长的恐惧。 车厢内剩余的幸存者,包括刚刚回过神的灵笙,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复杂地聚焦在花臂男人身上。有人带着一丝侥幸的期待,有人则是纯粹的恐惧。 一秒,两秒,三秒…… 什么也没有发生。 窗外依旧是死寂的黑暗,车内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花臂男人脸上那强装出来的镇定,开始渗入一丝真实的得意,他嘴角刚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噗。” 一声极轻微的、如同夏日湖畔鱼兒吐泡般的声响。 在所有人惊恐到极致的注视下,那个男人的身体,从头部开始,如同被一块无形的、绝对精准的橡皮擦抹去,瞬间分解成无数细碎而黯淡的彩色光点。没有惨叫,没有挣扎,甚至没有留下丝毫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不到半秒钟,他坐过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只剩下空气中突兀地弥漫开的一丝淡淡的、类似于电路板烧焦后的臭氧味。 抹杀! 规则是真的!那冰冷的广播声绝非玩笑!拒绝游戏、试图挑战规则的代价,就是如此干脆利落、如此残酷的——彻底湮灭!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后,是更加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恐慌!人们像被投入滚水的饺子,哭喊着、咒骂着、推搡着,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扇敞开的车门,仿佛晚上一秒,那无形的厄运就会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轰然落下。 灵笙强忍着胃部因极度紧张而加剧的、如同钝刀切割般的绞痛,以及喉咙里翻涌的腥甜感,被人流裹挟着,踉跄地下了车。 当他冰凉的脚底彻底踏上潮湿而布满裂纹的水泥地时,身后的公交车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如同幻影般融入了浓重的雾气之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退路,已断。 眼前,只有那座匍匐在愈发浓郁夜色下的巨大阴影,如同一头被时光啃噬殆尽、只剩嶙峋骨架的远古巨兽残骸,正张开黑洞洞的巨口,等待着他们的自投罗网。 第4章 抢夺 公交车无声地融入浓雾,仿佛从未存在。最后一点与正常世界的微弱联系被彻底斩断。 十余名幸存者如同被遗弃的孤儿,呆立在慈安医院这片绝望之地上。惨白的月光映照着每一张失去血色的脸,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潮湿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气味。 死寂。 然后,是那个一直在哭泣的学生模样的女孩。她似乎无法承受这巨大的恐惧,下意识地向公交车消失的方向踉跄追去,带着哭腔伸出徒劳的手:“等等……车……回来……”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风中显得如此微弱。 就在她的脚尖无意识地踏过某条无形界限的瞬间——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气泡破裂的异响。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女孩的身体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墙壁,整个人猛地向后弹飞,重重摔落在潮湿的水泥地上。而她刚才伸出的右手小臂,从指尖到手腕以上约十公分的位置,如同被最精密的激光扫过,瞬间消失不见。 没有鲜血喷溅,只有截面处一片焦黑的碳化痕迹,以及空气中骤然弥漫开的、皮肉烧灼后的刺鼻焦糊味。 女孩甚至没能立刻发出惨叫,她只是茫然地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凭空消失的小臂,瞳孔因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扩散。 “啊……啊啊啊——!!!” 迟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终于冲破了她的喉咙,在死寂的医院上空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规则是真的! 拒绝下车者,抹杀! 试图逃离医院范围者……同样会触发即死惩罚! 绝望如同冰冷的北冰洋海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心脏,冰冷刺骨。有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有人瘫软在地,更多的人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麻木的惊恐。空气中弥漫着尿骚味,有人已经失禁。 就在这时,“簌簌”的轻响打破了这凝固的绝望。 人们茫然地转头,看到那个第一个下车、有着惊人容貌的黑衣男人——穆承铮,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穿过那扇锈蚀得如同怪兽巨口的医院大门。他对刚才发生的惨剧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大门旁那片半人高的、在风中摇曳的荒草丛。 他目的明确,动作熟练地拨开枯黄的草丛,仿佛早就知道那里有什么。很快,他从中拿起了一个棕色的、看起来颇为厚实的牛皮纸袋,纸袋上用黑色的粗体字写着一个名字——显然是他的。 物资包! 他甚至没有低头查看里面的东西,只是随手掂了掂,便将其夹在臂下,头也不回地、步履从容地步入了医院主楼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身影迅速被吞噬。 这一幕像是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幸存者们眼中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物资!那是活下去的希望! “物资!草丛里有物资!”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上班族的男人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下一刻,幸存者们如同饿极的鬣狗,猛地扑向了那片荒草丛!刚刚还因恐惧而僵直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求生欲和**裸的贪婪! “滚开!这是我的!” 一个高壮的男人一把推开身边瘦弱的学生。 “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王磊!看到了吗?!” 另一个穿着运动服的中年人试图讲道理,声音却带着哭腔。 “放手!谁找到就是谁的!去你妈的名字!” 回应他的是恶狠狠的咒骂和一记蛮横的推搡。 “啊!你他妈敢抢!我跟你拼了!” 哭喊声、咒骂声、撕打声瞬间取代了死寂!人们疯狂地抢夺着那些神秘的牛皮纸袋,刚刚还一同承受恐惧的短暂同盟顷刻间粉碎,人性中最原始的自私和恶劣在死亡威胁下暴露无遗。场面混乱不堪,宛如末日下的闹市。 灵笙强忍着胃部因紧张和恐惧而加剧的钝痛,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盲目地扑抢。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观察,必须观察。他的目光如同锐利的刀锋,快速扫过混乱的人群和草丛的每一个角落。 凭借着远超常人的冷静和观察力,他很快在一个被多人争抢忽略的、靠近医院围墙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孤零零的物资包。上面用一种特殊的银色墨水,清晰地写着他的名字——灵笙。 他立刻上前,一把将物资包抓起,入手是牛皮纸粗糙而厚实的触感。他迅速退到相对边缘的位置,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护住包裹,警惕地环顾四周后,才快速打开查看。 包裹里有:一把老旧但看起来结实的金属手电筒、一瓶未开封的纯净水、几块用锡纸包装的压缩饼干、一小卷干净的绷带、一个贴着“止血粉”标签的小玻璃瓶,以及——一张折叠起来的、触手微凉、材质似纸非纸似革非革的奇特地图。 地图并不完整,只描绘了医院一层的部分区域,但一些房间和通道被用奇怪的符号标注着。 怪不得要抢。 灵笙心下明了。在这个危险未知的地方,这些基础物资和情报,就是活下去的筹码。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了那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她在混乱中被人推搡倒地,膝盖磕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瞬间渗出血迹。 但她似乎因祸得福,在倒地时,于脚边一个极其隐蔽的凹坑里,发现了一个没人注意的、看起来更小的物资包。 她手忙脚乱地将那个包裹抓进怀里,脸上泪痕未干,又添了新擦伤,眼神惊恐如同受惊的小鹿,无助地望向四周。 当最后一个物资包被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恶狠狠地从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手中抢走,那少年绝望地跌坐在地哭泣时—— “轰隆!!!” 一声沉闷如巨兽咆哮的巨响猛然炸开!那扇锈迹斑斑的巨型医院铁门,竟以无可抗拒的力量猛地自行关闭!巨大的撞击声震得地面仿佛都在颤抖,彻底断绝了所有人的退路,也将门外混乱的闹剧和门内无尽的黑暗彻底隔绝。 巨大的钟摆声从门内大厅深处传来,如同敲响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咔哒…咔哒…咔哒…” 挂在大厅正中央的一座老旧钟表,指针开始了无情的走动。 游戏,正式开始了。 第5章 游戏开始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微弱光晕也被彻底掐灭。 医院内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更令人不安的昏沉。幽绿色的应急灯像垂死者的眼睛,稀疏地镶嵌在墙壁下方,提供着仅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的、令人心慌的光源。 浓烈刺鼻的气味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感官——福尔马林尖锐的化学气味、物体腐烂后甜腻的恶臭、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以及厚重得几乎能摸到的灰尘味,混合成一种专属於死亡和遗忘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呃…咳咳…”有人忍不住干呕起来。 远处,隐约传来金属拖拽地面的、“滋啦……滋啦……”的刺耳噪音,缓慢而富有规律,间或夹杂着某种低沉、非人的,仿佛来自胸腔深处的嘶吼。这声音挑动着每个人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 “分开…分开找地方躲起来!” 不知是谁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句,幸存者们立刻像被惊散的麻雀,慌乱地冲向不同的走廊方向,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激起令人心慌的回音,很快便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灵笙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湿了他单薄的衬衣,紧贴在瘦削的脊背上,带来一阵阵寒意。胃部的抽搐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暂时麻痹,但喉咙的干涩和胸腔的憋闷感却愈发清晰。 他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不能乱跑。打开物资包里的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无力,仅仅能照亮前方几步之遥布满污渍的地面。灵笙选择贴着墙壁,开始缓慢地、警惕地向左侧移动,同时大脑飞速运转,记忆着地图上标注的符号和信息——医生办公室、储物室、护士站…… 他需要一个藏身之处,一个能让他暂时喘息、理清思路的地方。 很快,借助幽绿灯光和手电光晕,他发现了一个半开的、内部散发着霉味的储物柜。他侧身,像一尾滑溜的鱼,无声无息地钻了进去,随即立刻关掉了手电。 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和寂静包裹了他。柜门外,只有他自己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响。 但这绝对的寂静并未持续多久。 一种新的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地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 “咚…咚…咚…” 是高跟鞋的鞋跟,沉重而规律地敲击在老旧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冰冷,带着某种致命的、追魂索命般的节奏感。 在这规律的“咚咚”声间隙,那金属拖拽的“滋啦”声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在不远处。并且,一种新的声音混杂了进来——若有若无的、仿佛被扼住喉咙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哽咽哭泣声? 这诡异的声音组合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这条走廊里徘徊,就在……柜门外! 灵笙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滞了。他透过柜门细微的缝隙,死死地盯着外面那片被幽绿色光芒渲染得如同地狱入口的走廊。 声音,停在了柜门前。 透过缝隙,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鞋。 一双沾满了暗红色污血、款式老旧的白色护士鞋。 往上,是惨白色的、浆洗得发硬却同样污渍斑斑的护士裙摆。 再往上…… 灵笙的血液几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一张巨大的、咧到耳后根的嘴,占据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二,里面是密密麻麻、如同鲨鱼般层层叠叠的尖利牙齿,齿缝间还残留着不明的暗红色肉屑。没有鼻子,本该是鼻子的位置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眼窝处同样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此刻正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嗅闻着什么,喉咙里发出“嗬嗬…咕噜…”的低沉嘶吼,如同破旧的风箱。 它的手中,拖拽着一把巨大、锈蚀、沾满碎肉和凝固血迹的——骨科剪! 是它!广播里提到的“猎杀者”!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灵笙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闭上眼,等待着终结的降临。病痛的折磨,死亡的逼近,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模糊,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 就在此时! “哐当——!!!” 一声巨大的、仿佛重物砸穿玻璃的巨响,从走廊的另一端猛烈传来!声音在寂静中如同惊雷炸响! 裂口护士猛地发出一声被挑衅的、充满狂暴怒意的尖啸!它瞬间舍弃了近在咫尺的“柜中猎物”,高速移动的“咚咚”声如同擂响的战鼓,朝着声响来源疾驰而去!那金属拖拽声变得急促而刺耳! 机会!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灵笙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用肩膀顶开柜门,侧身钻出。他甚至来不及思考那声巨响是意外还是人为,借着墙脚下幽绿色应急灯提供的微弱光芒,快速而安静地向前移动。他必须离开这条主干道! 在途径一个拐角时,他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那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她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恐惧而缩成了针尖,浑身抖得像风中落叶。 而在她前方不远处,两个行动迟缓、穿着条纹病号服、眼神空洞涣散的“人”,正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中央徘徊,肢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 灵笙立刻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迅速环顾四周,指了指旁边一个挂着“护士站”牌子的、半开放式的柜台下方。那里或许能提供暂时的遮蔽。 女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匍匐着躲进柜台下方狭窄的空间里。女孩的眼泪无声地滑落,身体因后怕而不停地颤抖,发出细微的呜咽。柜台的木质隔板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但也将他们困在了这个狭小的角落里。 灵笙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她同样急促的心跳声。他沉默地从物资包里拿出一小块压缩饼干和那瓶水,递给她。 女孩感激地接过,用颤抖的手小口吞咽着,干燥的饼干屑噎得她轻微咳嗽,又赶紧捂住嘴,惊恐地望向外面。喝了点水后,她的情绪似乎稍微稳定了一些。 “谢…谢谢你…”她声音依旧带着剧烈的颤抖,细微得如同蚊蚋。“我,我叫许明熙…” “灵笙。”灵笙压低声音,报出名字后便直奔主题,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你的地图,给我看看。” 许明熙连忙从自己那个显得单薄的物资包里拿出那张残破的地图。灵笙将两人的地图在膝盖上拼在一起,虽然仍不完整,但覆盖的区域明显大了不少,一些之前模糊的路径也变得清晰。他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快速而贪婪地记忆着上面的每一个符号和通道。 【猎杀仍在继续】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从不远处的某个房间爆发!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救命啊啊啊呜呜…我……” 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截住一般,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撕裂的“噗嗤”声,以及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滑的咀嚼声响…… 浓得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如同无形的触手,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为剩下的幸存者蒙上了一层更加浓厚的死亡阴影…… 灵笙的眉头紧紧皱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的不适感。 然而,那索命的“咚咚”声与金属拖拽声,去而复返!并且速度极快,显然是结束了那边的“狩猎”,或者被这边新鲜的血腥气吸引而来! “走!” 灵笙当机立断,拉起几乎瘫软的许明熙,再次开始了绝望的逃亡。 第6章 美救英雄 猎杀,还在继续。 或者说,从未停止。 那声凄厉的惨叫和随之而来的咀嚼声,像是一把冰锥,刺穿了医院里短暂的、虚假的宁静。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宣告死亡的烽火,在污浊的空气里蔓延。 灵笙强忍着胃部因恐惧和剧烈奔跑而加剧的、刀绞般的疼痛,拉着许明熙在昏暗、破败、危机四伏的走廊里夺路狂奔。 身后的“咚咚”声与金属拖拽声,去而复返!并且速度极快,带着一种被惊扰了进食的狂暴怒意,紧追不舍! 绝望的追逐战中,灵笙的体力飞速消耗。他的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的血腥气,眼前阵阵发黑。许明熙更是几乎被他拖着走,眼泪模糊了视线,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动着灌铅般的双腿。 就在他们经过一扇虚掩的房门时,灵笙的眼角余光猛地瞥见——门内,那个叫穆承铮的男人,正悠闲地靠在一张覆盖着白布的治疗床边,双臂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狼狈逃窜。 摇曳的幽绿灯光勾勒出他精致得过分的侧脸,唇角似乎还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 仿佛在观赏一场与己无关的、略微有趣的戏剧。 这种置身事外的、极致的冷静,在此刻比身后追逐的怪物更令人心悸!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灵笙的脊背。 但他无暇多想,也无暇愤怒,裂口护士那带着腥臭味的阴影已经几乎笼罩了他们后背!他只能拉着许明熙,榨干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向前狂奔。 终于,在视线模糊的尽头,他们看到了前方另一个打开的、内部空无一物的储物柜! “快进去!” 灵笙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许明熙猛地向前一推,示意她先钻进去。 许明熙连滚带爬地扑入柜中,惊恐地缩成一团。 然而,就在灵笙自己也要侧身挤进去的刹那—— 恐怖的阴影已经彻底笼罩了他!带着腐臭的腥风扑面而来!那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骨科剪,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风声,朝着他的后脑狠狠砸下! 躲不开了! 灵笙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柜门上反射出的、那张咧到耳根的巨口和空洞的眼窝。 要死了吗? 他想着,意识甚至有一瞬间的空白,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也好,这被病痛折磨的残躯,或许早该归于沉寂…… 他闭上了眼。 但是,预想中的剧痛与黑暗并未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侧上方通风管道盖被 “哐当”一声暴力踹飞的巨响!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蓄势已久的猎豹,迅猛而优雅地从天而降!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多余,精准地落在怪物身后,手中那根看起来就沉重无比的撬棍划破黑暗,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抡在裂口护士的侧颈! “嘭!!!” 沉闷的撞击声令人牙酸,伴随着清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 刚才还不可一世、追得两人亡命奔逃的怪物,竟被这雷霆万钧的一击直接砸得横飞出去,如同一个破旧的布娃娃,重重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瘫软下去,暂时没了动静。 穆承铮保持着挥击结束的姿态,缓缓直起身。他甩了甩撬棍上并不存在的污物,动作随意得像只是拂去了一点灰尘。然后,他才好整以暇地瞥了一眼几乎石化的灵笙,以及柜子里吓傻的许明熙。 昏暗的光线下,他昳丽的容貌仿佛笼罩着一层妖异的光晕。 “哎呀呀,” 他开口,语气轻佻得与刚才那雷霆一击毫不相称,“好危险的呀,小可爱。差点就被做成生人片了哦?” 他那双氤氲着笑意的桃花眼微弯,目光灼灼地落在灵笙苍白的脸上,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那眼神,仿佛在欣赏一件刚刚到手、险些被打碎的珍贵瓷器。 灵笙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震惊和死里逃生的恍惚感让他无法立刻组织语言。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一声声,敲打着耳膜。 穆承铮似乎很满意他这副模样,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随即,他不再看那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怪物,也懒得理会柜子里瑟瑟发抖的许明熙,只是懒洋洋地朝灵笙招了招手,仿佛只是偶遇了熟人,随口发出邀请。 “别愣着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随意,“跟我来。” 说完,他甚至不等灵笙回应,便已转身,朝着走廊更深处,那更加浓郁的黑暗走去。他的背影挺拔而从容,仿佛这里不是噬人的魔窟,而是他家后花园。 灵笙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看着那个救了他一命、却又神秘莫测的男人消失在黑暗中,又看了看地上那摊暂时不动了的恐怖身影,以及柜子里惊恐未定的许明熙。 他没有选择。 “……走。” 他声音沙哑地对许明熙说道,伸手将她从柜子里拉了出来。 女孩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全靠灵笙搀扶。两人不敢再看那地上的怪物,踉跄着,朝着穆承铮消失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 第7章 “特别的人” 穆承铮带着二人来到一处相对完整的诊室。他反手关上房门,并不算厚重的木板暂时隔绝了外面走廊里弥漫的死亡气息。 灵笙几乎是立刻反身,用后背抵住了门板,一只手紧紧握着门把手,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依仗。他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胃部的钝痛在短暂的肾上腺素飙升后,再次清晰地传来。 “放松点,”穆承铮转过身,对灵笙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与刚才抡撬棍时的狠戾判若两人,“它要恢复还有一会儿。” “刚才谢谢你。”灵笙开口,声音还有些微喘和沙哑,这是他真心实意的道谢,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目的。他顿了顿,出于基本的礼节,还是问了一句:“请问……怎么称呼?” “穆承铮。” 男人回答得干脆利落,嘴角噙着笑,目光在灵笙脸上流转,“记住了,小可爱。” “灵笙。”他言简意赅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灵笙…” 穆承铮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舌尖仿佛在品味这两个字的音节,唇角弯起一个微妙弧度,“笙筝和鸣,不错,很配。” 灵笙被他这话搞得莫名其妙,只能选择沉默。一旁的许明熙也怯生生地小声说:“我、我叫许明熙……” 但穆承铮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她身上。 诊室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三人不均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的呜咽。 就在这时,穆承铮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不再是之前的玩味,而像手术刀一样,扫过灵笙全身,最终停留在他下意识紧捂着胃部的手臂上——那因为先前奔跑和紧张而愈发明显的隐痛,让灵笙的指节都有些发白。 穆承铮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淡去些许,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探究。 他忽然迈步,不紧不慢地走近灵笙。 灵笙身体瞬间绷紧,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更用力了,指节泛白。 然而,穆承铮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仿佛能直接钻入脑海: “灵笙…” 他慢悠悠地念着这个名字,随即话锋一转,声音轻得几乎只有气音: “啧,脸色这么白,手心都是冷汗……小可爱,你这身体底子,可比看起来‘有趣’得多啊。” 这句话精准点破了灵笙极力隐藏的病痛,像是一根针,刺破了他勉强维持的镇定。灵笙心头猛地一凛,一种被完全看透的不适感油然而生。他怎么会知道? 没等他回应,穆承铮已直起身,恢复了懒洋洋的笑脸,仿佛刚才的低语只是幻觉。他甚至自然地想伸手去拍灵笙的肩膀,像一个前辈鼓励后辈。 “没事的,小伙子。年轻人恢复快。我看好你呦。” 灵笙下意识地侧身避开,动作快得近乎应激。 穆承铮的手拍空,也不尴尬,自然收回插进兜里,笑得越发灿烂,眼神却深邃不见底: “躲什么?我又不吃人。” 他歪了歪头,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灵笙外套内袋的位置——那里正放着那张黑色的车票。 “放心,我对‘特别’的人,总是格外有耐心。” “特别”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言。 说完,他不再看两人,仿佛对这家诡异医院熟门熟路,开始自顾自地检查起这间办公室,翻看起桌上散落的、字迹模糊的病历。 灵笙靠在门板上,掌心一片冰凉。 穆承铮…… “特别的人”…… 他指的,究竟是什么? 第8章 出发 穆承铮的话音在死寂的诊室里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不再看灵笙和许明熙,仿佛对这家诡异医院了如指掌,开始迅速检查这间唯一的庇护所。 短暂的休整结束,穆承铮利落地站起身。“好了,该干活了。”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渗人的寒意,“得把剩下的小老鼠们找出来,凑不齐地图,我们都得困死在这儿。” 灵笙沉默地跟上。他的话虽然残酷,却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许明熙紧紧抓着灵笙的衣角,如同受惊的幼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令人心惊的是,穆承铮在近乎绝对的黑暗里行走得如履平地。走廊的布局仿佛刻在他脑子里,又或者,他的视觉能轻易穿透这片浓墨般的漆黑。相比之下,灵笙和许明熙只能依靠手电筒微弱的光晕,艰难地辨认前路,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恐惧上。 他的效率高得吓人。不出片刻,穆承铮就用他那神出鬼没的方式,将剩下的幸存者一一“找”了出来。游戏开始时除去那个被直接抹杀的倒霉蛋,还有十个人,此刻却只剩下五个。除了穆承铮、灵笙和许明熙,剩下的一男一女,正是公交车上见过的那对情侣。女的几乎整个人缩在男的怀里,抖如筛糠。 五人聚集在一间稍大的诊室里,空气凝重。 “地图,都拿出来。”穆承铮伸出手,语气没有半分商量余地。 那情侣男——灵笙记得他叫李毅强——眼神闪烁,充满警惕:“凭什么都给你?万一你……” 穆承铮直接打断他,眼神冰如刀锋:“就凭我能找到你们,也能把你们再扔回给外面那个东西。”他嘴角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想死,可以留着地图。” 迫于这**裸的威胁,李毅强不情愿地交出了地图碎片。他怀里的唐梓萱也颤抖着拿出自己的。 穆承铮又从自己口袋里拿出几张——其中一张甚至沾着暗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他将所有碎片在桌上拼凑,一幅完整的一楼布局图呈现出来。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停在两个关键点。“主楼梯间在这里,通常被封死。货梯在这里,需要钥匙。”他的指尖重点敲了敲电机房和货梯的位置,“我们去电机房拿钥匙,然后从货梯上二楼。院长室在二楼东翼。” “去二楼?我不去!”李毅强立刻反对,唐梓萱也在他怀里连连点头,“就在这等天亮!规则不是说活过六小时就行吗?” 许明熙则无助地看向灵笙,寻求主心骨。 “随你。”穆承铮懒得废话,目光转向正凝神研究地图的灵笙,那玩味的笑意重新回到脸上,“小可爱,有什么发现?” 灵笙凝视着地图,指尖迟疑地落在一条标注细微岔路的走廊:“这条后勤通道,地图上打了个小叉,但标记很轻。也许只是门坏了,不是完全不通。如果它能通,到电机房的距离能缩短一大半,也能避开主走廊的大部分危险区域。” 穆承铮仔细看了一眼他指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与赞赏。他轻轻挑眉,看向灵笙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的兴趣:“观察力不错。值得一试。” “那我们就走。”他直起身,瞥了眼一脸不屑的李毅强和他瑟瑟发抖的女朋友唐梓萱,最后冷冷地丢下一句: “珍惜最后在一起的时光吧。毕竟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李毅强被这近乎诅咒的话激怒,还想反驳,诊室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咚咚咚”的高跟鞋敲击声,毫无预兆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仿佛正笔直地朝着他们所在的诊室而来! 最终,对裂口护士最直接的、刻入骨髓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不甘与侥幸。李毅强和唐梓萱再不情愿,也只能选择跟随。 由穆承铮打头,灵笙主动断后,五人小队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潜入那条地图上标记不明的、阴暗潮湿的后勤通道。 第9章 人性 通道内堆满废弃杂物,蛛网密布,空气混浊得令人作呕。 穆承铮依旧如履平地。灵笙努力记忆着复杂路线,并警惕后方。许明熙紧跟着他,李毅强则半拖半抱着几乎走不动的唐梓萱落在最后,嘴里不停低声抱怨,声音在狭窄空间里引起空洞的回响。 果然,通道中途被一堆坍塌的石膏板和腐朽家具堵住大半。穆承铮甚至没有回头示意,那根神奇的撬棍便再次出现在他手中,几下暴力而精准的撬动,一扇锈死的防火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被强行撬开一道可供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快!穿过这里!”穆承铮压低声音,率先利落地钻过障碍。 灵笙立刻让许明熙先过,少女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就在灵笙准备紧随其后时,异变陡生! “咚…咚…咚…!” 那索命的高跟鞋声,竟然从他们刚刚来的通道另一端响起!并且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它似乎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 “快啊!梓萱!快点!”李毅强的声音瞬间变调,充满了极致惊恐,不再是抱怨,而是尖利的催促。 唐梓萱吓得腿软,越是慌张越是使不上力,爬了一半卡在障碍物中。 声音越来越近!已经能借助许明熙手电晃过的余光,看到通道尽头那个扭曲、高大、手持巨大骨科剪的恐怖轮廓! 李毅强脸上血色尽失,眼中闪过极度的恐惧和自私。在那一瞬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非但没有用力拉女友一把,反而……在唐梓萱刚刚撑起身体时,暗中用脚绊了她一下!同时自己借着这股力,猛地向前一窜! “啊!”唐梓萱惊呼一声,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摔去,恰好倒在那堆障碍物之后,暂时挡住了裂口护士的直接视线! “梓萱!”李毅强发出一声听起来情真意切的惊呼,但动作却毫不停留,甚至借助推搡唐梓萱的反作用力,更快地扑向了前方的安全区域!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通道前方的灵笙和已通过的许明熙只听到唐梓萱的惊呼和李毅强的喊声,回头隐约看到唐梓萱摔倒,李毅强似乎想拉却没拉住,自己冲了过来。细节在昏暗和慌乱中难以看清。 穆承铮的眼神在李毅强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嘲讽,但他什么也没说。 裂口护士已经冲到近前,巨大的骨科剪带着令人牙酸的风声,狠狠砸向摔倒的、绝望闭眼的唐梓萱! 千钧一发之际! “嘭!!” 一块不知从哪个废弃箱子里摸出来的、沉重的金属仪器零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投掷过来,精准得骇人,狠狠砸在裂口护士扬起的手臂关节上! “咔嚓!”一声脆响,怪物的攻击轨迹被打偏,沉重的骨科剪重重落在唐梓萱身边的地上,溅起碎石和尘埃! 是穆承铮!他不知何时已从前方折返,手中撬棍再次抡圆,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怪物的头颅,将其暂时逼退一步!同时他对微微愣住的灵笙喝道:“发什么呆!拉她起来!” 灵笙瞬间反应过来,冒险冲回两步,和挣扎爬起的唐梓萱一起,连拖带拽地冲过了障碍物。穆承铮且战且退,撬棍格挡开一次致命的挥剪,金属交击爆出刺目火花,他迅速后撤,并对刚爬过来、惊魂未定的李毅强冷喝:“堵门!” 李毅强手忙脚乱,和灵笙一起,将那扇被撬坏的沉重防火门死死关上,并用一根捡来的粗铁棍卡住门把手! “咚!咚!咚!”怪物狂暴的撞击声从门后传来,门板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下,但暂时撑住了。 五人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剧烈喘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人性阴暗带来的寒意交织在一起。 唐梓萱泪流满面,抓着李毅强的手臂:“强哥…我好怕…刚才差点…” 李毅强脸色发白,强笑着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幸好…幸好穆哥反应快…”他完美地掩饰了刚才那一瞬间的卑劣,仿佛那一下真的是意外失手。 灵笙微微皱眉,他觉得刚才李毅强的动作有些别扭,但混乱中无法确定。穆承铮则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那根染血的撬棍,目光扫过李毅强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足以冻裂灵魂的冷意。 第10章 决定 防火门暂时阻挡了裂口护士,但沉重的撞击声每一下都如同敲打在众人的心脏上。门上的铁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里撑不了多久!”灵笙喘着气,快速扫视周围。门后是一条相对宽敞的走廊,似乎是医院一楼的后勤区域之一,两边是些标着“器材室”、“储藏间”、“被服房”的房门,大多紧闭着,透着一股陈腐的死气。 穆承铮收回盯着李毅强的冰冷目光,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审视从未存在。他掂了掂手里的撬棍,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玩世不恭:“热情是热情,就是有点消受不起。小可爱,还能动吗?”他这话是问灵笙,眼神却扫过他略显苍白、隐现痛苦之色的脸。 灵笙强行压下胃部因剧烈奔跑和紧张而加剧的、刀绞般的疼痛,冷静点头。他的信念很简单: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但必须保持清醒,不能沦为李毅强那样的人。 “强哥…我脚好像扭了,好痛…”唐梓萱带着哭腔,更加依赖地抓着李毅强。 李毅强眼神闪烁,连忙安抚:“没事没事,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那鬼东西说不定撞不开门就走了!”生存六小时就能离开——这条模糊的规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指望,躲藏成了最本能的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门外沉重的撞击声,停止了。 死一般的寂静降临,比之前的噪音更令人心慌。 “它……它走了?”唐梓萱燃起一丝渺茫的希望。 “更像是在玩捉迷藏。”穆承铮毫不留情地泼了盆冷水,他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嘴角噙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笑,“别把这里的任何东西,想得太简单。” 灵笙内心认同穆承铮的判断。他看向走廊深处,那里幽暗未知:“躲藏是一个选项。但系统明确提示了‘货梯’和‘二楼’。这提示不可能毫无意义。或许那里有更安全的区域,或者…离开这个空间的另一种方式?” “另一种方式?规则不是说活过六小时就行吗?”李毅强立刻反驳,他只想用在他看来最安全的方法,“何必去冒险?谁知道二楼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 “六个小时很长,变数太多。”灵笙平静地陈述,声音因身体不适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躲藏点是否绝对安全?怪物是否只有裂口护士一个?跟着系统提示走,或许是它给出的、唯一的‘生路’提示。” 穆承铮看着灵笙,眼中兴趣更浓:“哇哦,分析得头头是道呢,小可爱。听起来比躲在一个发霉的柜子里祈祷,要有趣多了。”他显然站在灵笙这边,但他的理由听起来更像是在追求刺激,“我讨厌把命运交给运气。走吧,去找找那个货梯,看看系统在玩什么把戏。” 许明熙小声说:“我…我也觉得灵笙哥说的有道理…”她被灵笙救过,本能地更信任他的判断。 唐梓萱犹豫地看着李毅强,又看看似乎更有主见和力量的灵笙和穆承铮,内心天平开始倾斜。 “二比二?”李毅强试图挣扎,维持自己可怜的话语权。 “不是投票。”穆承铮轻笑,那笑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想躲的,自便。想找点乐子…呃,我是说,想找找出路的,跟我来。”他看向灵笙,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带路吗,聪明的小可爱?” 灵笙没有犹豫,选择了遵循线索,主动探索。队伍再次移动,但气氛变得微妙而紧张。李毅强和唐梓萱被迫跟着,心中充满了不情愿和更大的恐惧,因为他们认为这是在主动涉险。 他们的速度因唐梓萱的脚伤而明显慢了下来。走廊两边的房间大多锁着,穆承铮试了几扇门,只有一扇写着“杂物间”的门被轻易撬开。里面堆满了拖把、水桶和废弃的医疗器械,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简单搜索后,并无有价值发现。 就在他们经过一个堆满废弃床单的转角时,许明熙突然轻轻“啊”了一声,拉住了灵笙的衣角。 “灵笙哥…你看那里。”她指着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玻璃碎裂的消防栓箱。箱子内部深处,似乎塞了什么东西,露出一角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色。 灵笙示意大家停下,自己小心地走过去。穆承铮抱臂看着,没有阻止,眼神里带着点探究,似乎想看看这个看起来病弱却异常冷静的青年,还能带来什么惊喜。 灵笙从旁边捡起一块碎布包住手,拨开锋利的碎玻璃,从里面抽出的是一本沾满污渍和暗红色手印的——护士值班日志。 “有发现?”穆承铮凑了过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说不清是血腥还是冷冽的气息。 灵笙快速翻阅。日志大部分内容都是枯燥的日常记录,但在最后几页,字迹变得潦草而惊恐,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大的恐惧中: “日期:10月25日。又少了两个病人…院长说他们是转院了,但谁见过转院手续?半夜巡房,总听到货梯那边有奇怪的声音…” “日期:10月26日。王护士昨晚去了货梯那边查看,再也没回来…保安室的老张说那是禁区,不让我们靠近…但我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日期:10月27日。我看到了!那根本不是转院!货梯!他们用货梯把病人运到地下!我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但那些穿黑衣服的人…还有那些声音…太可怕了!我必须离开这!”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 “货梯…地下…”灵笙沉吟,脑中飞速整合信息,“看来货梯不仅是上二楼的通道,本身还关联着这个医院最深的秘密。系统让我们上二楼,或许是为了避开地下的危险?” “也可能,二楼有控制货梯,或者揭示地下情况的关键。”穆承铮拿过日志随手翻了翻,动作漫不经心,眼神却锐利地扫过那些绝望的字句,“有意思。看来这破医院,不像表面那么简单。继续找货梯。” 日志的发现带来了至关重要的线索,也带来了更深的、源自未知的寒意。他们继续前进,终于在一处相对开阔的走廊尽头,看到了那部老旧的、金属门紧闭的货运电梯。 电梯门上的漆皮斑驳脱落,按钮板黯淡无光,旁边需要一个特殊的钥匙孔才能启动。 “需要钥匙。”灵笙皱眉,线索似乎在这里中断了。 “或者,”穆承铮用撬棍敲了敲电梯门旁边的墙壁,发出空洞的回响,“有别的路可以绕到电梯井或者控制室?” 就在这时—— “叮——!” 一声清脆的电梯到达提示音,毫无预兆地从不远处传来! 但不是他们眼前的这部货梯! 众人瞬间汗毛倒竖,紧张地看向声音来源——那是走廊另一头,似乎是通往主楼大厅的方向。 紧接着,一阵拖沓的、仿佛很多条腿在地上摩擦前进的粘腻声音响起,伴随着一种低沉的、如同无数人含混不清的呓语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蔓延过来! “又…又是什么?”唐梓萱吓得浑身发抖,几乎瘫软。 穆承铮脸色微凝,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听起来可不像只有一位护士小姐那么简单了。找地方躲起来!” 目光迅速扫视,附近最近的、可能容纳他们的房间是——“被服房”!穆承铮迅速撬开门锁,五人鱼贯而入,灵笙最后一个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用以观察外面骇人的景象。 第11章 “哥哥”?? 那群被操纵的病人移动缓慢,但数量不少,几乎堵塞了走廊。它们似乎没有明确目标,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但任何活物如果被它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一直躲在这里。”灵笙低声道,“货梯需要钥匙,日志里提到‘保安室的老张’,保安室可能在一楼,钥匙也许在那里。” 穆承铮挑眉:“思路很清晰嘛,小可爱。但问题是,怎么过去?”他指了指门外那群“东西”。 李毅强脸色惨白:“外面那么多怪物,怎么去啊?出去就是送死!” “或许…可以引开它们?”许明熙小声提议,但立刻自己否定了,“不行,太危险了,谁去引?” 灵笙看着货梯方向,又看了看病人来的方向,大脑飞速思考。他的目光落在被服房内的大量织物上。 “火。”灵笙开口,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喘,却清晰无比,“这些东西怕不怕火不知道,但烟雾和光亮或许能制造混乱,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穆承铮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赞赏:“不错的想法。值得一试。”他的行动力堪称恐怖,话音未落,已经从杂物间顺来的酒精棉和拆下的木架,迅速制成了几个简易火把。被服房里有的是浸满消毒液和污渍的床单作为完美的引火物。 “我和灵笙去引开它们,”穆承铮快速分配任务,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李毅强,你带着唐梓萱和许明熙趁机去找保安室!地图显示大概在西南角!” “我…我和你们一起去!”许明熙鼓起勇气对灵笙说,她记得是灵笙救了她,不愿独自逃生。 灵笙压下胃部因紧张而加剧的绞痛,摇头拒绝,声音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你需要保存体力。跟着他们,找到钥匙更重要。我们会跟上。” 李毅强虽然害怕,但更不敢违抗穆承铮,只能苍白着脸点头。 计划定下。穆承铮和灵笙对视一眼,那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两人同时踹开门,将点燃的、熊熊燃烧的火把奋力扔向走廊两端远离保安室方向的地方! “轰——!”浸了酒精的火把瞬间引燃了堆在走廊边的废弃床单和木质杂物,浓烟与跳动的火焰骤然升腾!刺鼻的烟雾和灼热的光亮果然引起了那些被操纵病人的剧烈骚动,它们发出更加混乱、痛苦的呓语,开始如同飞蛾扑火般,朝着火源方向缓慢而固执地聚集过去,走廊中间暂时出现了一条宝贵的空隙! “就是现在!快走!”穆承铮低喝。 李毅强扶着唐梓萱,带着许明熙,弯着腰,沿着墙壁快速向西南方向移动,身影很快消失在烟雾与阴影中。 而穆承铮和灵笙,则化作了黑暗中最醒目的靶子。他们利用火焰和浓烟的掩护,向相反方向移动,不断制造更大的动静,踢翻杂物,发出呼喊,吸引着更多扭曲的身影如同潮水般涌来。 灵笙感到肺部像被火焰灼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浓烟的刺痛。胃部的绞痛从未停歇,冷汗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他咬紧牙关,眼神锐利,动作没有丝毫迟缓,紧紧跟在穆承铮身边。 穆承铮在他身侧,如同最可靠的屏障。那根撬棍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精准地扫开偶尔冲破火墙、靠近的零散病人。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暴力的美感,每一次挥击都简洁有效,骨骼碎裂的声响在火焰的噼啪声中格外清晰。 奔跑中,灵笙胸口的口袋里,那张冰冷的车票再次传来了明显而急促的温热感,甚至微微有些发烫,紧紧贴着他的皮肤。这一次的感觉无比清晰,绝非错觉。 这是什么意思?和这个诡异的医院有关?还是…… 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穆承铮。穆承铮恰好也看向他,俊美得近乎妖异的侧脸在跳跃火光的映照下明明灭灭,嘴角似乎勾着一抹了然的、神秘的微笑。他忽然伸手,一把拉住灵笙的手腕,将他猛地拽离一个差点扑到他背上、张开腐烂大口的病人。 “小心点,小可爱。”穆承铮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却依旧含着笑意,贴近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冰冷的耳廓,“现在可还不是你倒下的时候。” 那语气,那眼神,仿佛早已看透了他身体内部正在剧烈翻涌的不适,甚至……更多。 灵笙心头一震,一种奇怪的感觉掠过——这个男人,知道些什么?他知道车票的异样?他知道我身体的状况? 另一边,李毅强三人有惊无险地找到了保安室。门虚掩着,里面一片狼藉,仿佛经历过激烈的搏斗。一具穿着保安制服、体型肥胖的男性尸体倒在桌旁,脸色青紫,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要凸出眼眶,手中紧紧抓着一串黄铜钥匙。 许明熙忍着巨大的恐惧和恶心,上前用力掰开那僵硬的手指,取下了钥匙串。钥匙串上有个磨损的标签,模糊写着“货梯&天台”。 “找到了!”她声音带着哭腔和惊喜。 突然,桌上那台布满灰尘的老旧收音机,自己发出了“滋啦”的电流声,然后断断续续地传来一个扭曲、非人的声音: “…上…二楼…指引……三楼线索…四楼……钥匙……” 重复了几遍后,收音机冒出一股刺鼻的青烟,彻底沉寂。 这无疑就是系统指引!明确了每一层的关键。 “快走!回去汇合!”李毅强一把抓起钥匙,催促道,他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房间多待。 三人冲出保安室,却发现走廊另一端的火势有蔓延的趋势,烟雾更浓,而那些被火焰吸引的病人似乎开始有些狂躁,移动速度隐隐加快。 与此同时,穆承铮和灵笙也且战且退,向货梯方向靠拢。汇合之后,穆承铮一把抓过钥匙,快速找到对应货梯的钥匙,插入锁孔用力拧动。 “嗡——嘎吱——”货梯内部传来沉闷的轰鸣和缆绳摩擦的声音,指示灯的微弱光芒亮起,在这绝望的黑暗中如同福音。 身后的怪物们似乎被电梯运行的声音彻底刺激,更加疯狂地涌来!火势也开始逼近,热浪炙烤着众人的后背。 “快进电梯!”穆承铮挡在最后,撬棍挥舞成一道致命的屏障,暂时阻挡着冲在最前面的扭曲身影。 灵笙、许明熙、李毅强和唐梓萱迅速挤进宽敞但冰冷的货梯轿厢。穆承铮最后一个闪身进入,猛地拍下关门按钮和二楼按钮。 电梯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缓慢地、艰难地开始闭合。门外,是无数挥舞的、扭曲的手臂,是疯狂撞击的恐怖面孔,是灼人的热浪和浓烟。 就在电梯门即将完全合拢的前一秒,一只青黑色的手臂猛地伸了进来,试图阻挡!穆承铮眼神一冷,撬棍毫不犹豫地狠狠砸下! “咔嚓!”臂骨断裂的声音被合拢的金属门隔绝。 “咚!咚!咚!”疯狂的撞击声和抓挠声从门外传来,但随着电梯猛地一震,开始缓缓上升,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模糊,最终被电梯运行的噪音取代。 暂时,安全了。 所有人都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每一个人。轿厢内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汗水混合的浓重气味。 灵笙靠着冰冷的电梯壁,胃部的剧痛和刚才的极限运动让他几乎虚脱,眼前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地再次按住胸口放车票的位置,那里的温热感正在慢慢消退,如同退潮。 穆承铮站在他旁边,慢条斯理地擦着撬棍上沾染的污秽,目光却落在灵笙苍白的脸上和那只按着胸口、指节泛白的手上,眼神深邃,无人能窥知其内心所想。 电梯平稳上升,显示楼层的数字从“1”跳到了“2”。 “叮——” 一声轻响,电梯门缓缓打开。二楼,到了。冰冷的空气夹杂着与一楼截然不同的诡异甜腻与腐臭气味,涌入轿厢。 就在众人挣扎着准备起身,面对未知的二层时,灵笙忽然抬起头,看向身旁那个高大的身影,声音因为虚弱而很轻,却带着一种认真的执拗: “穆承铮。” 穆承铮正准备迈出的脚步顿住,挑眉看他,似乎在等待下文。 “能不能……别再叫我‘小可爱’了?”灵笙微微蹙眉,或许是脱离了刚才的生命危险,或许是这个称呼在生死边缘被一次次提及,让他此刻格外在意, “我二十六了。” 穆承铮闻言,脸上那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加深了。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饶有兴致地转过身,彻底面向灵笙,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双氤氲的桃花眼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 “哦?”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故意在灵笙因为病痛和疲惫而显得格外脆弱、精致的五官上流转,“二十六啊……那又怎么样?” 他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气音,像羽毛一样搔刮着灵笙的神经:“我二十五,比你小哦,哥哥?” “……”灵笙被他这声突如其来的“哥哥”叫得耳根一热,差点没稳住脸上的冷静。他抿紧了唇,试图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无语和抗议。 穆承铮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和强作镇定的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心情愉悦至极:“不过,论别的嘛……”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灵笙纤细的脖颈和手腕,甚至眼神还在往下,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我可不承认你比我大。所以……” 他直起身,在电梯门完全打开,外面诡异的光线照进来的那一刻,对着灵笙,用一种清晰而慵懒的语调,一字一顿地: “小、可、爱。” 说完,他率先一步踏出电梯,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灵笙看着他消失在电梯外的背影,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胃还在疼,但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似乎冲淡了些许身体的不适和环境的压抑。 他深吸了一口二楼那甜腻而腐朽的空气,撑着发软的双腿,也迈步走了出去。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李毅强更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之后他们也跟着走出了电梯。 新的恐怖已然降临,但某些东西,似乎在悄然改变。 第12章 诡异歌谣 电梯门缓缓打开,如同开启了通往另一个维度的通道。 相较于一楼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二楼的气息堪称“诡异”。那股甜腻到发齁的糖果气味霸道地占据主导,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空气中喷洒劣质香精。然而,这甜香之下,依旧顽固地缠绕着福尔马林的酸涩,以及一种蛋白质深度腐化后的、更令人作呕的恶臭。几种气味粗暴地混合,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生理攻击。 灵笙下意识屏住呼吸,试图分辨这诡异气味的源头,但强烈的刺激还是让他忍不住用衣袖掩住了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许明熙直接干呕起来,脸色发青。那对小情侣更是不堪,唐梓萱扶着电梯壁稀里哗啦地吐了出来,李毅强则面色铁青,强忍着喉头的涌动。 唯有穆承铮,看起来十分平静。他甚至轻轻嗅了嗅空气,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仿佛在鉴赏某种复杂而怪异的香水前调,与其他人痛苦的反应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来二楼的朋友们,口味比较独特。”他评论道,率先踏出了电梯,撬棍随意地扛在肩上。 灵笙强忍着不适,紧跟在他身后。许明熙几乎是闭着眼,死死拉住灵笙的衣角,像是迷失在黑暗中的孩童。李毅强勉强搀扶着虚弱的唐梓萱,踉跄跟上。 第二层,果然是儿童病房区。 依旧是悠长无尽的走廊,但氛围截然不同。墙壁贴着天蓝色的墙纸,上面印着幼稚的云朵和星星图案,只是许多地方已经剥落、卷边,露出底下带着褐色污渍的白色内壁,像是结了痂的丑陋伤口。墙壁上挂着的并非医学图表,而是一幅幅画风歪歪扭扭、色彩却俗艳刺目的卡通画。那些画上的动物和孩子,笑容都咧到耳根,眼神空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走廊尽头,某个虚掩着门的房间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似有似无的孩童哭泣声。那哭声极其短暂,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玻璃,随即又被几声更加突兀、毫无欢愉的尖笑取代,听得人头皮发麻。 穆承铮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吟唱的轻柔,对众人说:“都小心一点哦~这层的‘东西’,可不是一楼那些只会横冲直撞的蠢货呢。”他好看的桃花眼弯了弯,偏头看了灵笙一眼,那张美艳绝伦的面庞在昏暗诡异的灯光下,仿佛带着噬人心魄的妖气。 众人沉默地推进,最终选择进入一间相对宽敞的病房暂作休整,也为了观察环境。 病房内,破败与那虚假的童真交织。一排排空荡荡的儿童病床整齐排列,白色的床单带着陈年污渍,微微摇晃着,仿佛刚刚有人离开。床上似乎还残留着模糊的、挣扎的人形痕迹。 灵笙的目光扫过,落在其中一张病床上——那里放着一个被划烂了肚子的泰迪熊玩偶。 雪白却脏污的棉花从巨大的伤口中耷拉出来,它的笑容被某种利器粗暴地划烂,只剩下那双纽扣做的、毫无生气的黑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进来的每一个人,充满了无声的控诉。 许明熙似乎被这过于具象的恐怖攫住,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屋里的景象,被那些诡异的娃娃和涂鸦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像是陷入了某种恍惚。 李毅强环顾四周,除了安静得诡异,似乎并没有看到立即的危险。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恢复了几分之前的神气,试图用音量驱散自己的恐惧:“切,危险个屁啊!”他轻蔑地笑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群小鬼娃娃,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我看就是吓唬人的。” 穆承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轻轻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长。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个色彩斑驳的旧皮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一下,一下,富有节奏地弹跳着,滚入了众人的视线,最终停在病房中央,静止不动。 “我艹!”李毅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爆了句粗口,“泥马的哪来的皮球?!” 灵笙没有理睬他的无能狂怒,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这个不祥的皮球和周围的环境上,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任何线索。 诡异的皮球就这么静静地待在原地,像是在等待什么。 病房内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段音调扭曲、忽高忽低、像是从某个濒临散架的老旧八音盒里发出的童谣,毫无征兆地,在空气中响起了…… “四个朋友睡不着,心脏砰砰跳呀。 找回他们最爱的宝贝,音乐响,门开啦… 呼吸,心跳,拥抱,光亮 在他们最爱的地方… 找回他们的宝贝,它会带你回家……” 第13章 灵笙的分析 童谣反复吟唱,每一个走调的音符都像小锤敲打在神经上。 “妈的什么拥抱又亲吻的?神经病吧?哪里来的声音?!!”李毅强被这无形的声源吓得情绪再次崩溃,暴躁地爆着粗口,试图用愤怒掩盖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 在众人还在惊愕地寻找声源时,穆承铮却仿佛早已了然于心。他径直走向病房最里面、也是最阴暗角落的一张病床,信手就从肮脏、散发着霉味的被单下,抽出了一个巨大的、色彩俗艳到令人不适的旋转木马音乐盒。 木马音乐盒在他手中停止了转动,那扭曲的童谣也同步戛然而止。 音乐盒的周围,清晰地留着四个形状各异的空洞——一个像小小的肺叶,一个像心脏,一个像是张开的双臂,还有一个像是发光的太阳或星星。显然,正等着人把什么东西放进去。 灵笙没有立刻凑上前去,而是下意识地停留在原地,脑海里飞速循环、拆解着刚才那段诡异的童谣。 “‘四个朋友’?是指四个死去的小孩吗?‘找回他们的宝贝’……是要找回让他们灵魂安息的东西?那么‘在他们最爱的地方’就是……” 他抿了抿嘴,正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穆承铮却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他: “想什么呢?眉头都快打结了。” 灵笙从思绪中惊醒,有些无奈地抬眼:“……我不是小可爱。” 穆承铮微微歪头,脸上笑意更深,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嗯?那是什么?大可爱?”他凑近一步,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可是你看你这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明明就很可爱。” 灵笙被他这近乎无赖的调戏搞得耳根微热,下意识后退半步,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却又带着点无可奈何。 他决定无视这个话题,目光却无意间瞥见穆承铮左臂上那道被划开的伤口——伤口不深,但皮肉翻卷,看起来颇为骇人。 他沉默地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刺啦’一声,从自己本就单薄的衬衣下摆撕下一条干净的布条,上前两步,动作略显生疏却异常专注地为他进行简单的包扎。 穆承铮似乎被他的动作惊到,脸上惯常的笑意淡去些许。他微微垂眸,看着灵笙近在咫尺的、苍白的脖颈和专注的侧脸,眼神里多了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就在灵笙的手指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穆承铮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感觉……却不像是触碰血肉之躯,伤口边缘的血液颜色也过于暗沉粘稠,不似一个鲜活的人该有的鲜血颜色。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灵笙全神贯注于包扎,并未深究这转瞬即逝的异样感。 “我的推断是:”灵笙一边系好布条,一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清晰而肯定,“这些‘宝贝’,就是我们上到三楼的关键。我们需要找到它们,放进这个旋转木马音乐盒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毅强又忍不住轻蔑地笑道:“哼!你说得倒是轻巧。怎么找呢你倒是说啊!光靠猜吗?” 灵笙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他,语气冷得像冰:“我允许你发言了吗?打断别人说话还自以为是,看来你是真的想永远留在这里。” 闻言,穆承铮眼神复杂地看了灵笙一眼,随即眉眼弯弯,显然对他这副难得显露的锋利很是欣赏。李毅强被灵笙骤然爆发的气场所慑,又感受到穆承铮投来的冰冷目光,自知理亏,悻悻地闭上了嘴。 灵笙接着说道,语气恢复了平静:“歌谣里说了‘在它们最爱的地方’,我想这就是关键线索。我们需要到‘它们’生前最常去、或者最有执念的地方去寻找。”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那些诡异的涂鸦和空荡的病床,“比如,画室、游戏室、音乐教室……或者,某个特定孩子的病房。” “什么玩意儿?!你疯了???!上个二楼就差不多了,还要继续往上?”李毅强开始极力抗争起来,恐惧让他口不择言,“我才不去!老子就待在这里,马上结束了我们就可以出去了,谁愿意跟你去冒险啊!” 灵笙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仿佛那只是背景里无意义的噪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刚刚的分析上,同时口中清晰地说道: “游戏还剩不到四小时,但系统从不会留下安全的漏洞。”灵笙系好布条的最后一步,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然,“呆在这里不会等来结束,只会等来一楼的怪物循迹而上,或者这层楼更诡异难防的东西。想活命,唯一的生路就是往上走,完成游戏。” 灵笙故意停顿了一下,用一种极淡的、仿佛只是陈述事实的语气说:“你要是实在害怕,当然也可以选择留下。”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李毅强此时最脆弱的自尊心。他瞬间跳脚,脸红脖子粗地吼道:“放屁!老子会怕?!老子什么没见过!” 就等着他这句话。 灵笙立刻接口,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很好。那就出发吧。” 许明熙虽然怕得要死,但她自知实力不行,也只能轻轻点头接受安排。唐梓萱此时哭哭啼啼的说什么都不要走出病房。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穆承铮才慢悠悠地开口,语调轻快得像是在宣布游戏规则:“诸位有两个选择:一,跟我们走,去搏一条生路。二,”他笑容越发灿烂夺目,却让人心底发寒,“留在这里,成为它们的小点心……或者,让我来帮你们提前结束这份恐惧。我保证,”他压低声音,如同情人低语,内容却残酷无比,“不会比被怪物吃掉更痛苦。” 绝对的武力威胁,比任何道理都有效。再也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看到大家“达成一致”,灵笙这才接着说,他将童谣的线索与眼前的环境一一对应: “‘呼吸’……是和肺部、哮喘有关?‘心跳’就是和心脏监护有关。‘拥抱’……难道是指玩偶或者需要陪伴的象征?‘光亮’……是指灯?手电筒?还是……某种会发光的玩具?” 他暂时对最后一个线索毫无头绪,但这最后一个词让他下意识地警惕起周围所有黑暗的角落。 “先走吧,”他压下心中的疑虑,对剩下的众人说道,“先去找找其他几个‘宝贝’的线索。” 探索,才刚刚开始。 而二楼的恐怖,远非他们此刻所能想象。 第14章 皮球 决议已定,无人再敢明面反对。但凝固在空气中的恐惧并未消散,只是被强行压抑,如同布满裂纹的薄冰。 李毅强搀扶着唐梓萱,脸色阴沉地跟在最后,嘴里不再抱怨,眼神却像淬了毒,不时扫过灵笙和穆承铮的背影。许明熙紧紧挨着灵笙,仿佛他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穆承铮依旧走在最前,步伐从容,仿佛不是在探索鬼域,而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但他肩上的撬棍,和那双时刻扫视着四周、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昭示着这份从容之下是何等惊人的警惕。 走廊仿佛没有尽头。蓝色的墙纸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污浊的色泽,那些色彩俗艳的卡通画在视野余光中扭曲变形,画上孩童空洞的眼睛似乎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转动。甜腻与腐臭混合的气味无孔不入,伴随着时断时续、来源不明的孩童啜泣与尖笑,持续拷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灵笙哥……”许明熙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地指向旁边一间病房的窗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后,隐约映出几个矮小的、苍白的身影。它们一动不动地站着,面朝走廊,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带着诡异的笑意。当灵笙的目光与它们“对视”时,那些影子竟齐齐抬起手,隔着玻璃,朝他们缓缓挥动。 “装神弄鬼!”李毅强低骂一声,别过头去,但加快的脚步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慌。 唐梓萱更是吓得把脸埋在李毅强怀里,几乎是被拖着走。 灵笙的心脏也漏跳了一拍,但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是幻象?还是某种精神干扰?它们似乎没有直接攻击的意图……” “意图?”穆承铮轻笑一声,头也不回,“小可爱,别用活人的思维去揣度这些东西。它们的‘意图’,可能就是看着我们崩溃,或者……为我们引路呢。” 他话音未落,前方走廊的转角处,突然滚出来一个色彩斑斓的皮球——和之前病房里出现的那个一模一样。它弹跳了几下,停在路中央,然后开始一下、一下,自主地、有节奏地朝着某个方向跳动起来,仿佛一个无声的引路者。 “跟上去吗?”灵笙看向穆承铮。 穆承铮歪了歪头,笑容玩味:“为什么不呢?客随主便嘛。” 皮球引着他们拐过几个弯,走廊两侧的房门开始变得密集,门牌上的字迹也愈发模糊难辨。空气中的甜腻气味似乎更浓了,还夹杂了一种……类似陈旧糖果融化又干涸的酸馊味。 突然,那引路的皮球在一个十字路口中央停了下来,不再动弹。 也就在它停下的瞬间,四周所有的声音——那一直萦绕的哭泣、尖笑、甚至众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全都消失了。 绝对的死寂,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然后,一种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 是那段扭曲的童谣。 但不再是单一的八音盒声音,而是变成了无数个孩童的声音,用高低不一、断断续续的语调,重叠着、吟唱着: “四个朋友睡不着……心脏砰砰跳呀……” “……找回他们最爱的宝贝……音乐响,门开啦…” “……呼吸……心跳……拥抱……光亮……” “……在他们最爱的地方……” “……找回他们的宝贝……它会带你回家……回家……回家……” 这重叠的、空洞的吟唱回荡在死寂的走廊里,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孩子将他们包围,在他们耳边呢喃。墙壁上的蓝色墙纸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如同血泪,缓缓流淌,逐渐勾勒出一些扭曲的、类似儿童涂鸦的图案——破碎的心肺、断裂的手臂、熄灭的星星…… “啊——!闭嘴!闭嘴!”李毅强终于承受不住,抱着头崩溃地大叫起来。 他的叫声像是一块砸入平静水面的石头。瞬间,那些重叠的童谣吟唱戛然而止。 紧接着,两侧紧闭的病房门内,同时传来了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抓挠声!仿佛有无数只手在门板后面疯狂地刨刮,想要破门而出! “看来,‘小朋友们’不太喜欢噪音。”穆承铮啧了一声,眼神冷了下来,“快走!离开这片区域!” 不用他多说,求生的本能已经驱使众人向前狂奔。灵笙强忍着胃部因奔跑而加剧的绞痛,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许明熙几乎是闭着眼被他拉着跑。 身后的抓挠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甚至有几扇门板已经开始剧烈震动,门缝下渗出粘稠的暗色液体。 就在他们冲到走廊尽头,以为要被彻底包围时,那引路的皮球突然又动了一下,滚向右侧一条更加狭窄、灯光也更加昏暗的通道。 众人不及细想,跟着冲了进去。 就在他们踏入狭窄通道的下一秒,身后震耳欲聋的抓挠声和撞击声,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骤然消失。回头望去,那条回荡着童谣的主走廊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集体幻觉。 只有每个人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证明着刚才的惊魂并非虚幻。 “刺啦——”灵笙终于支撑不住,扶着冰冷的墙壁,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的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 灵笙抬起头,看到穆承铮站在他面前,脸上没了惯常的戏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还能撑住吗,小可爱?”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灵笙接过手帕,擦了擦嘴角,直起身,尽管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坚定:“……能。” 他看向通道前方,那里隐约传来不同于主走廊的、更加潮湿阴冷的空气,墙上挂着一个歪斜的指示牌,上面模糊地写着——“雾化治疗区 & 呼吸道专科”。 灵笙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不适,目光锐利起来: “第一个目标,‘呼吸的宝贝’,应该就在前面了。” 第15章 呼吸机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标有“雾化治疗室”的厚重铁门。门内透出冰冷的、带着刺鼻药味的白色雾气,与通道里甜腻腐朽的空气激烈交锋。隐约地,一阵阵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穿透门缝,仿佛有人正被无形的双手扼住喉咙,在进行一场绝望的挣扎。 “就是这里了。”灵笙停在门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持续的神经紧绷和诡异环境的压迫,让他胃部的隐痛如同钝刀切割,愈发鲜明。但他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出一丝忍耐。 穆承铮没什么犹豫,用撬棍轻轻顶开铁门。门轴发出干涩的“嘎吱”声,更加浓郁的冰冷白雾如同活物般涌出,瞬间吞噬了门口的光线。 病房内部比想象中更令人不安。浓重的白色冷雾几乎完全遮蔽了视线,只能勉强看出一个宽敞隔离区的轮廓。那些痛苦的喘息声在雾中回荡,来源难辨,时而贴近,时而遥远,折磨着所有人的听觉神经。房间中央,一台老式呼吸机正在运作,发出规律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其指示灯在浓雾中一明一灭,如同垂死挣扎的心跳。 众人跟着进入,身后的铁门在他们全部踏入后,发出“哐当”一声沉闷的巨响,严丝合缝地关闭、落锁,彻底断绝了退路。 穆承铮只是快速环顾了一眼,目光便如同最精准的探针,锁定了那台在雾中若隐若现的呼吸机。灵笙也几乎同时看到了目标——在呼吸机的一个输出接口处,用透明管线固定着一个老式的小型手持呼吸器,金属外壳在指示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那应该就是“呼吸的宝贝”。但它被一个结构简单的三位数电子锁,牢牢地锁在了支架上。 灵笙的视线穿透翻滚的雾气,死死锁定那明灭的指示灯和呼吸机运作的节奏,耳畔是机器规律的嗡鸣与雾气中那撕心裂肺、富有特定节奏的咳嗽声。他排除掉视觉干扰,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听觉上,敏锐地捕捉到那咳嗽声每一次打断呼吸机平稳运行的精确节点。 “三……二……一……咳!” “三……二……一……咳!” 几个循环后,灵笙苍白的脸上骤然闪过明悟的光。“不是光……是声音!是咳嗽声打断呼吸机固有运行周期的那个时间点!” 他之前的推断在细节上需要修正。 他猛地抬起头,对身前的穆承铮急促说道:“帮我数!下一个循环,咳嗽是在第几秒打断它?” 穆承铮没有半分迟疑,甚至没有回头,低沉而稳定的声音便在雾中响起,伴随着呼吸机的节奏: “一。” “二。” “——咳!”剧烈的咳嗽声如期而至,精准地卡在某个节点。 “第二秒!”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再确认一次!”灵笙的心脏因高度专注和紧张而剧烈擂动。 下一个循环。 “一。” “二。” “三。” “……第三秒!” 咳嗽声再次精准地在第三秒打断运行。 “密码是递增序列!2,3,那么下一个很可能是4!这是一个被痛苦标记的循环!” 灵笙立刻蹲下身,手指因为精神极度集中和身体虚弱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地在冰冷的电子锁上依次按下了 【2】【3】【4】。 “咔哒。” 电子锁应声而开!几乎在锁开的同一瞬间,身后紧闭的铁门也传来“咔”一声轻响,门锁弹开。 就在灵笙伸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呼吸器的瞬间—— “嗡……” 原本持续工作的呼吸机发出一声短促、扭曲的哀鸣,指示灯像被掐灭的烛火般彻底熄灭,所有运行声戛然而止。 最后的嗡鸣消失,病房里陷入一种诡异的绝对寂静,只剩下众人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雾气中骤然变得清晰、密集,仿佛无数湿滑物体在地面拖行的爬搔声,正从四面八方急速逼近! “走!”穆承铮的低吼如同惊雷。他一把抓住灵笙刚拿起呼吸器的手腕,巨大的力量几乎将灵笙从地上提起,拉着他就像离弦之箭般冲向门口。 李毅强和唐梓萱在门锁弹开的瞬间就已连滚爬爬地扑了出去。许明熙尖叫着紧跟其后。 而灵笙在被他拉离的最后一瞬,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瞥见,一双青灰色、布满褶皱和粘液的浮肿大手,从几乎贴到他后背的浓雾里猛地伸出,尖锐的指甲带着寒意,擦着他的衣角抓了个空! “砰!!” 铁门在他们身后被穆承铮反手狠狠甩上,沉重的撞击声回荡在通道里,将那片绝望的雾气和其中蠕动的恐怖彻底隔绝。 寂静重新笼罩了门外的人,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拉风箱般的剧烈喘息。 灵笙靠着冰冷的墙壁,感觉胃部的绞痛因为刚才极度的精神集中和现在的骤然松懈而疯狂反扑,让他几乎直不起腰,额头的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他紧紧握着手中那个冰冷的、象征着“呼吸”的宝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穆承铮松开了他的手腕,转而用手臂稳稳托住他有些下滑的身体,语气带着他惯有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调侃,但仔细听却能品出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紧绷:“拿到了?看来我们小可爱的脑袋,果然比某些人的胆子好用得多。”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的李毅强。 灵笙借着他的力道站稳,缓过那阵几乎让他晕厥的剧痛,才抬眼看他,因为虚弱,声音比平时更轻,却带着真诚:“……多谢。” 他不知道该谢他刚才稳定精准的计数,还是最后那不容置疑的、救命的拉扯。 穆承铮挑眉,凑近他耳边,声音压低,带着恶劣的笑意:“光说谢谢可不够诚意,小可爱。不如……等从这里出去,你好好想想该怎么报答我?” 灵笙:“……” 他有时候真的无法理解这个人的思维模式。在这种朝不保夕的鬼地方,讨论“出去后”的报答? 他无力也懒得接这话茬,只是默默地将那小型呼吸器妥善收好。穆承铮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笑了笑,没再继续逗他,但支撑着他的手臂并没有立刻松开。 “靠,二三??就一个二三你想了这么久?”李毅强这时才缓过一口气,又不合时宜地开始彰显存在感,试图用贬低他人来掩盖自己的狼狈,一脸“我就说你不行”的悻悻然。 灵笙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彻底无视。倒是穆承铮,闻言缓缓转过头,脸上挤出了一个近乎“核善”的微笑,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暖意:“要不是他,你觉得自己现在是在外面喘气,还是在里面……变成那些雾的一部分,永远‘呼吸’下去?” 李毅强虽然不服灵笙,但对于穆承铮还是发自心底的恐惧,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噤若寒蝉,脸色灰败地别过头去。 离天亮此时还剩下不到三个小时。 “下一个,‘心跳’。”灵笙深吸一口通道里相对“干净”的空气,挣脱了穆承铮搀扶的手,尽管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沉静与坚定,如同被打磨过的黑曜石。 队伍再次移动,带着刚刚取得的第一个战利品,和一身疲惫与伤痕,向着下一个未知的、与“心脏”相关的恐惧,出发。 第16章 心跳 短暂的休整,或者说,仅仅是几次深呼吸的时间,在二楼的走廊里都显得弥足珍贵。灵笙胃部的绞痛尚未完全平息,额角的冷汗也还未干透,但他已经将全部注意力投向了下一个目标。 “‘心跳’……”他低声重复着童谣里的词句,目光扫过幽深的走廊两侧,“心脏监护室,或者相关功能病房,可能性最大。” 穆承铮没什么表示,只是扛着撬棍,步伐方向却已然做出了选择。他似乎对医院的布局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领着众人在错综复杂的通道中穿行,避开了几处散发着更浓重恶意和不详气息的区域。 很快,一扇格外厚重的、带有观察窗的金属门出现在前方,门牌上,“心脏监护中心”几个字依稀可辨。与之前哮喘病房的虚掩不同,这扇门紧闭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穆与……死寂。 然而,这一次,李毅强和他的女朋友唐梓萱却说什么也不肯再进去了。李毅强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眼神躲闪:“那个……穆哥,灵笙兄弟,我们……我们就在外面等你们吧?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拖后腿……我们在外面把风!对,把风!” 他紧紧攥着唐梓萱的手,后者更是把脸埋在他背后,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显然,“呼吸的宝贝”副本里的经历,已经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勇气。 穆承铮和灵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结论——带着两个心态崩溃的人在身边,在未知的危险环境中,可能比单独行动更危险。 “随你们。”穆承铮懒得废话,语气淡漠。 灵笙也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补充道:“保持警惕。如果听到任何不对劲……自己判断。” 他言尽于此,仁至义尽。 许明熙虽然害怕得嘴唇发白,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小声道:“我……我跟你们进去。” 她知道自己的战斗力几乎为零,但她更害怕被团队抛弃,独自面对外面的诡异。 穆承铮上前,伸手推向那扇厚重的金属门。门比预想的更加沉重,随着他的用力,大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沉睡了太久被惊醒的呻吟,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和焦糊电子元件气味的热风,裹挟着沉重湿气,猛地从门内涌出,扑面而来!门内并非预想中的明亮洁净,而是一片昏暗,隐约可见墙壁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粗细细细、如同活物血管般微微搏动的蓝红色管线,有些绝缘皮破裂,裸露的金属丝偶尔蹦出细小的电火花。 “扑通…扑通…” 一个低沉、有力、仿佛来自远古巨兽的共鸣心跳声,回荡在整个空间内部,震得人胸腔发闷,耳膜嗡嗡作响。 穆承铮率先侧身而入,灵笙和许明熙紧随其后。就在三人全部进入的瞬间,身后的金属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严丝合缝,将内外彻底隔绝! 门内是一个环形大厅,对着大门的是一个半圆形的护士站,再往里,是四个并排排列、构造几乎一模一样的玻璃隔间。每个隔间里都只有一张孤零零的单人病床,床上空无一人,但床单却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仿佛经历过激烈的挣扎。每个病床前,都有一个巨大的、亮着幽幽绿光的监护仪屏幕,屏幕上跳动着杂乱无章的波形或令人心悸的直线。一些扭曲破碎、沾着暗红污渍的电极片散落一地,墙壁和玻璃隔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令人不安的血色小手印。 整个空间,仿佛一个巨大、畸形、仍在跳动的心脏内部。那无处不在的沉重心跳声,如同无形的鼓槌,持续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灵笙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目光快速扫视,很快锁定在护士站的桌面上。那里放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仿佛书写者在极度恐惧或痛苦中完成: “他们的…心跳…被吞噬了。只有找到…‘独立的心’…找到它…只有它的频率才能关闭系统…” 字条的旁边,放着一个玻璃罩,罩子连接着墙壁上那些复杂的管线。玻璃罩内,是一个老式的、需要手动操作的玩具听诊器,造型古朴,与周围高科技——或者说那个时代的高科技,环境格格不入。 第17章 寻找共鸣 穆承铮二话不说,上前直接用撬棍末端敲碎了玻璃罩,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他伸手拿出那个玩具听诊器,看也没看,就递给了灵笙。 灵笙接过这看似儿戏的道具,入手却感到一种异样的冰凉与沉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部因环境压迫而再次泛起的恶心感,将听诊器的耳塞戴好。 就在听诊器戴上的那一刻—— 奇迹发生了。 周围那巨大、压迫性的共鸣心跳声骤然减弱,仿佛被隔绝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四个不同频率的、微弱却截然不同的心跳声,如同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透过听诊器传入他的耳中,分别来自面前的四个玻璃隔间: ·心跳A (1号病床):急促而慌乱,如同受惊的小鹿,充满了恐惧。 ·心跳B (2号病床):缓慢而微弱,时断时续,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心跳C (3号病床):平稳而有力,节奏均匀,带着一种独立的、不屈的生命力。 ·心跳D (4号病床):完全混乱,夹杂着刺耳的杂音和不应有的停顿,充满了扭曲与痛苦。 灵笙立刻明白了“独立的心”的含义。他指挥着穆承铮:“去第三个房间!‘独立的心’就在里面!我们需要找到它的源头,用这个听诊器引导,让它与系统对抗!” 穆承铮心领神会,毫不犹豫地冲向第三间玻璃隔间。他刚踏入房间,就在那张凌乱的病床上发现了一个金属的、需要用手持续按压的电极板,上面连接着断裂的线缆。 几乎就在他找到电极板的同一时间,异变陡生! 墙壁上那些如同血管般的电线仿佛被激怒的蛇群,猛地扭动起来,无数闪烁着危险电火花的触手从墙壁、天花板伸出,疯狂地向着房内的穆承铮和跟进来的许明熙抽打、缠绕过去! “快!穆承铮用手按住它!!”灵笙站在中央大厅,透过玻璃隔墙看到这一幕,大声喊道。他明白,与它“同步”的意思,很可能就是要用听诊器里那颗“独立的心”的稳定频率,去覆盖、平息整个系统的狂乱! 与此同时,灵笙也立刻行动起来。他闭上眼睛,努力屏蔽掉外界的一切干扰——电线触手的嘶嘶放电声、许明熙惊恐的尖叫、以及自身病痛的折磨——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听诊器里传来的那个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上。 他反复做着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心跳节奏,与耳中那稳定、坚定的“怦怦”声逐渐重合。 一次……两次……三次…… 穆承铮在狭小的隔间内腾挪闪避,撬棍挥舞得密不透风,精准地格挡开那些带着电流的触手攻击。但他的风衣仍被划开了几道口子,手臂和背上也添了新的血痕。许明熙则吓得魂飞魄散,拿着手中已经打开的老式手电,绝望地朝着那些触手挥舞,试图驱赶它们。 奇怪的是,那些触手在接触到手电光晕的一瞬间,竟然微微有些退缩,仿佛在畏惧这微弱的光亮。 “快!捡起来,继续照!”穆承铮朝她低吼着,同时单手死死按住了那个电极板,另一只手艰难地抵挡着攻击。 小姑娘赶紧踉踉跄跄地捡起手电,颤抖着朝着那些触手照去。光线所及之处,触手的攻势果然微微一滞,但随即又更加疯狂地涌上来! 灵笙站在中央,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得吓人。同步心跳远比他想象的困难,外界的干扰,身体的痛苦,都在拉扯着他的精神。但他没有放弃,紧咬着牙关,全部意志都倾注在耳中那个稳定的节奏上。 终于! 在他不知道第几次尝试,将自己的呼吸与意念完全融入那“独立心跳”的瞬间—— 他手中的玩具听诊器,突然发出了一道柔和的、温暖的白光!同时,听诊器里传来的平稳心跳声被放大了,如同洪钟大吕,清晰地回荡在整个监护中心! “嘀——!” 与此同时,房间中央那排刺耳的监护仪,屏幕上混乱的直线或杂波,骤然转化为一道平稳优美的绿色正弦波,并发出一声悠长而令人安心的提示音! 那巨大的、压迫性的共鸣心跳声和所有杂音骤然停止! 攻击穆承铮的电线触手仿佛瞬间被抽走了能量,化为缕缕黑雾,消散在空气中。 一切恢复寂静。 灵笙几乎虚脱,扶着护士台才勉强站稳。他摘下听诊器,那玩具听诊器不再是一个简单的道具,它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温暖地躺在他手中,散发着微弱而纯净的光芒。 这就是,“心跳的宝贝”。 穆承铮松开按着电极板的手,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走到灵笙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手中发光的听诊器,眼神深邃。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咔嚓!” 第三间隔间的玻璃门突然自动滑开。还没等灵笙反应过来,一只惨白、扭曲、沾满粘液的手臂猛地从门内阴影中伸了出来,一把死死攥住了站在门边的灵笙的手腕!! 刺骨的冰冷和巨大的握力传来,灵笙痛得闷哼一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穆承铮眼神一厉,手中撬棍带着残影,精准无比地狠狠砸在那支手臂的肘关节处! “噗叽!”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那手臂如同脆弱的石膏般被打得稀碎! 而门外,也同时传来了李毅强和唐梓萱极其短暂、戛然而止的咀嚼声,以及随之而来的一串银铃般、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孩童尖笑: “嘻嘻嘻…” 第18章 礼尚往来 许明熙透过门缝看到那对情侣支离破碎的尸体,猛地捂住嘴,眼泪与呜咽一同被死死压在掌心,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整个人下意识地缩到灵笙身后,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角,仿佛那是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 灵笙的心跳如擂鼓,手腕被鬼手攥过的地方传来钻心的刺痛,眼前血腥的景象更是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穆承铮轻飘飘的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翻涌的情绪。 “下一个‘宝贝’你有什么想法吗?”穆承铮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慵懒,他甚至还悠闲地甩了甩手,仿佛刚才徒手捏碎那恐怖鬼臂只是弹了弹灰尘。他看向灵笙,那双桃花眼在昏暗光线下深不见底,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审视与好奇。 灵笙强迫自己从门口的惨状上移开视线,忽略了手腕的剧痛和喉头的腥甜感,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眼神重新沉淀下来。他没有先回答穆承铮,而是微微侧身,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对身后濒临崩溃的少女低声道:“跟紧我。如果害怕,就不要看。” 他的冷静像一堵无形的墙,暂时挡住了恐惧的洪流。许明熙用力点头,死死闭上眼睛,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这时,灵笙才转向穆承铮,声音因紧绷而略显沙哑,但条理清晰:“‘拥抱’……这个意象通常与温暖、安慰、亲密有关。但在这种地方,更可能指向一种扭曲的执念,比如……孩童对玩偶的依赖,或者某种寻求慰藉而不得的怨念。我们应该去找游戏室、儿童病房,或者堆满玩偶的地方。” 穆承铮眯着眼看他,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些,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灵笙正在微微颤抖、并且已经红肿起来的手腕。 灵笙说完,便从随身的破旧背包里拿出之前找到的少量止血消炎药粉,动作有些笨拙地想给自己的手腕上药。疼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动作变得僵硬。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的小臂。 灵笙一惊,抬头正对上穆承铮近在咫尺的脸。 “礼尚往来。”穆承铮轻笑一声,语气依旧戏谑,但动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他另一只手已经灵巧地拿过了灵笙手里的药粉,目光落在对方手腕上那圈清晰得发紫的指痕上,眼神微微暗了一下。“刚才谢谢你那‘临门一脚’的包扎提醒,虽然布料不怎么样。” 说着,他仔细地将药粉撒在灵笙的伤处。穆承铮包扎的手法熟练得惊人,与他玩世不恭的态度截然不同。灵笙甚至没看清他是从哪里拿出的干净布条。 “好了。”穆承铮松开手,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灵笙的手心,带来一丝冰凉的痒意,“现在,你这只聪明又脆弱的手,可要好好用来指路,小可爱。” 灵笙迅速收回手,将那点怪异的感觉压下去。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向走廊深处。胃部的隐痛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着,但求生的意志将其强行屏蔽。 许明熙紧紧跟在他身后,像一只受惊的雏鸟。 穆承铮则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灵笙背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藏品。 第19章 抿唇 走廊在死寂中向前延伸,仿佛一条没有尽头的贪婪食道,吞噬着所有光线与希望。污浊的空气里,那股甜腥味如同某种活物,时而潜伏,时而浓郁地擦过鼻尖。 走在前面的灵笙猛地停下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许明熙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吓得一个激灵,声音带着哭腔:“怎、怎么了?” 灵笙没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墙壁上的一样东西攫住了——那是一幅儿童涂鸦。 用的色彩极其艳丽,红是血滴般的红,蓝是幽邃的蓝,但线条却歪歪扭扭,透着一股神经质的疯狂。画的内容是几个手拉手的小人,圆圈脑袋,棍棒手脚,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咧到耳根的笑容。 他盯着那幅画,眉头不自觉地蹙紧,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挥之不去。胃部的隐痛似乎都因这精神上的紧绷而暂时被忽略了。他下意识地抿紧了苍白的嘴唇,试图抓住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灵感。 “啧。”穆承铮踱步到他身边,视线在那幼稚而诡异的涂鸦上扫过,最终落在灵笙专注的侧脸上,“发现什么了?小侦探。”他的语气依旧懒洋洋,仿佛只是无聊找点乐子。 灵笙抬起手指,指尖虚点着画上的小人,声音低沉而清晰:“一、二、三、四……画里有四个小人。” 许明熙茫然地数了数,确实是四个。但这代表什么? 穆承铮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从进入这里开始,‘宝贝’的获取方式,都在某种程度上呼应着其名称,并需要付出某种‘行动’。”灵笙的语速加快,大脑飞速运转,将零碎的线索串联,“‘破碎的宝贝’需要破坏镜象;‘拥抱的宝贝’……‘拥抱’这个动作,天然就暗示着至少两个个体的互动。而这幅画,四个小人手拉手……” 他猛地转头,看向走廊深处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眼神锐利:“这很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装饰。它是一个提示,或者说,是一个规则的隐喻。”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涂鸦,这一次,他注意到了更多细节:“你们看,这四个小人的连接方式,他们的手是紧密交叠拉在一起的,形成一个封闭的环。这强调的是一种‘缺一不可’的协同。我怀疑,下一个关卡,‘拥抱的宝贝’,可能需要我们……以类似的方式,‘协同’触发某种机关。而协同的人数,很可能就是——四个。” 他再次陷入沉思,唇瓣因思维的专注而不自觉地又抿了起来,在苍白的面容上留下一道细细的、紧绷的线。三个人,四个位置……这是一个几乎无解的死局。 穆承铮忽然低笑出声,打破了因推理而凝重的空气。 灵笙的思绪被打断,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疑惑看向他。 穆承铮凑近了些,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敏感的耳垂,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了专属秘密的愉悦:“你知道吗,你每次思考问题的时候,都喜欢抿嘴。” “……”灵笙整个人僵住,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随即,像是为了反驳这个荒谬的说法,又像是高速运转的大脑还没切换到防御模式——他遵从了那个根深蒂固的习惯,又抿了抿唇。 穆承铮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得逞的、极其愉悦的光彩,活像一只成功偷到腥的猫,满足而慵懒。 灵笙:“……” 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耳根。不是羞涩,是一种被精准拿捏、被公然戏弄的窘迫与恼火。他猛地绷紧了下颌线,冷着脸转过头,刻意避开了那几乎能吸走人魂魄的视线,只留给对方一个写满“拒绝交流”的侧影。 “真不是我想抿…”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无力的辩解,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懊恼。 穆承铮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尖和强装镇定的样子,笑得更欢了,低低沉沉的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漾开,驱散了几分阴森,却添了几分暧昧难言的意味。 一旁的许明熙看着这两人之间难以插足的诡异氛围,心底那蚀骨的恐惧,竟奇异地被冲淡了一丝丝。在这个绝望的环境里,这点不合时宜的“生机”,让她冰冷的手脚,似乎也找回了一点温度。 第20章 凝视娃娃 然而短暂的气氛缓和没有持续多久。生存的挑战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空气凝滞得如同胶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带着甜腥的滞涩感。沉默在蔓延,只剩下鞋底摩擦陈旧地板的细微声响,以及许明熙无法抑制的、轻微的牙齿打颤声。 他们沿着仿佛永无尽头的走廊又前行了一段,就在绝望如同藤蔓般即将缠绕住心脏时,一扇门出现在视野里。 与其他紧闭或破损的房门不同,这扇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比走廊更显昏沉的光线,一股混合着陈旧棉花、腐朽塑料和那股无处不在的甜腥味的复杂气味,正从门缝中幽幽散发出来。 灵笙停下脚步,与穆承铮交换了一个眼神。穆承铮脸上那惯有的玩味笑容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豹般的警惕。他上前一步,用撬棍的尖端轻轻抵住门板,无声地将门推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如同垂死者的呻吟。 门内的景象,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又遭受了恶意亵渎的坟墓,缓缓展露在三人面前。 这是一个好像是游戏室。与之前规整却死寂的病房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一种狂乱的、令人不安的“生机”。 墙壁上挂满了画作,但那些画并非孩童天真烂漫的涂鸦,而是用扭曲的线条和压抑的色彩勾勒出的怪异图案——比例失调的房屋、面目模糊的家庭、还有更多手拉着手,但肢体以不可能角度扭转的小人。它们被随意地挂着,有些甚至歪斜欲坠。 地上更是狼藉一片。被掰断的蜡笔像干涸的血迹散落各处,色彩斑斓的积木、破损的娃娃和毛绒玩具被扔得满地都是,仿佛经历了一场歇斯底里的狂欢。许多娃娃缺胳膊少腿,玻璃眼珠脱落,只剩下空洞的黑窟窿,或是被用蜡笔涂画上了狰狞的表情。墙壁上则布满了密密麻麻、无法理解的涂鸦,色彩艳丽,却像被蒙上了一层灰白的死亡滤镜,看得人心里惴惴不安。 而这一切混乱的中心,便是房间正中央那个巨大的、做工异常精致的音乐盒。 它像一座沉默的祭坛,与周围的杂乱形成诡异对比。音乐盒的基座是深色胡桃木,雕刻着繁复而古旧的花纹。盖子已经完全打开,如同张开的巨口。 灵笙的视线越过满地的狼藉,牢牢锁定在音乐盒内部。那里没有芭蕾舞者,也没有旋转的仙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男孩形象的木雕。 木雕的做工极为精细,连男孩脸上那抹天真又带着一丝僵硬的微笑都刻画得栩栩如生。他怀里抱着一把小小的、同样由木头雕成的琴。 在男孩木雕的周围,环绕着四个明显的凹槽,分别被雕刻成“太阳”、“月亮”、“星星”以及“云朵”的图案,散发着微弱的、不同颜色的莹莹光泽。在旁边散落着的,正是四片与之对应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积木卡片。 一股寒意顺着灵笙的脊椎爬升。他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玩具残骸,走近音乐盒。穆承铮紧随其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些散落的、姿态各异的娃娃。许明熙则站在门口,几乎不敢踏入,双手紧紧抓着门框,指节发白。 灵笙在音乐盒前蹲下,他看到在木偶脚下,刻着一行娟秀却透着冰冷的小字: “为我们奏响安眠曲吧,一遍,就好。” “需要‘声音’……”灵笙喃喃自语,他立刻环顾四周,但这里除了死寂,没有任何能发出乐音的物件。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音乐盒内部,凭借着过人的观察力,他很快发现了在那四个凹槽对应的内部位置,有四个微小的、几乎与深色木质融为一体、必须仔细辨认才能发现的按压点。 “果然……”灵笙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像是坠入了冰窟,“需要四个人,同时放入积木,并且按压下去。”画里的四个小人,对应着四个凹槽,四个按压点。逻辑清晰,要求明确。 可他们,只有三个人! 人数的短缺在此刻变成了一道狰狞的鸿沟,横亘在生路之前。 许明熙也明白了过来,本就惨白的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嘴唇颤抖着:“怎么办……我们、我们少一个人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能听到生命沙漏飞速滑落的沙沙声。 压抑的寂静中,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就在灵笙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是否有什么替代方案,或者规则是否存在漏洞时—— “这有什么难的?” 穆承铮那懒洋洋的、与周遭恐怖氛围格格不入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见他漫不经心地弯腰,修长的手指轻松地捡起了两片积木卡片——代表“太阳”的金色和代表“月亮”的银色。他掂了掂手中的积木,冲灵笙和许明熙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以及一丝……面对挑战般的跃跃欲试。 “我一个人,按两个点,不就行了?” 灵笙瞳孔微缩,下意识反驳:“可以这样?规则……”他担心这会被视为取巧,触发更可怕的惩罚。 “规则只说要‘同时按’,”穆承铮打断他,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而不是在生死边缘试探,“又没明确规定‘一个人不能按两个’。来吧,别浪费时间了,小可爱。” 他说完,不再给灵笙犹豫的机会,直接伸手,温热而干燥的掌心覆上灵笙微凉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到了音乐盒前。那力道坚定而强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女学生,你按‘星星’。”穆承铮分配任务,语气自然得如同指挥一场排练过无数次的演出,“小可爱,你按‘云朵’。剩下的,‘太阳’和‘月亮’,交给我。” 他的镇定如同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注入了许明熙几乎崩溃的精神世界。她颤抖着,几乎是凭借本能,拿起了那片代表着“星星”的深蓝色积木。灵笙也深吸一口气,拿起了“云朵”的白色积木,他能感觉到穆承铮握过他手腕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灼人的温度。 三人围着音乐盒,站成了一个勉强的小圈。穆承铮站在属于“太阳”和“月亮”的两个凹槽之间,他左右手各执一片积木,修长的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生死考验,而是一个有趣的游戏。 “我数三下。”穆承铮的目光扫过许明熙,最后落在灵笙脸上,那双桃花眼里此刻没有任何戏谑,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一、” 许明熙死死咬住下唇,闭上了眼睛。 “二、” 灵笙将“云朵”积木对准凹槽,指尖按在微小的按压点上,他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三!” 声音落下的瞬间,三人同时动作!许明熙和灵笙将积木嵌入凹槽,手指用力按下!而穆承铮,他的双臂以一种非人的稳定和精准,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将两片积木同时精准地嵌入各自的位置,两根手指,食指与中指,不分先后地、稳稳地按下了那两个致命的按压点! “咔哒。”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机括咬合声,从音乐盒内部传来。 成功了? 预想中的悠扬乐声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音乐盒中央,那个抱着琴的小男孩木雕,毫无征兆地开始转动。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关节缺油般的僵硬感,“演奏”着怀中那把无声的琴。没有旋律,没有节奏,只有木偶关节转动时发出的、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嘎吱”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而几乎就在木偶开始“演奏”的同时—— “咔咔……咔咔咔……” 一阵细密而令人头皮炸裂的声响,从房间的四面八方传来! 只见地上那些原本以各种扭曲姿势散落的娃娃——无论是缺了眼睛的、断了手臂的、还是被涂花了脸的——它们的头颅,都在同一时刻,以一种缓慢得折磨人的速度,齐刷刷地转向了音乐盒的方向,转向了站在音乐盒前的三人! 数十双,甚至上百双空洞的玻璃眼珠,或是被掏空的黑窟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精准地聚焦在他们身上。 那是一种集体性的、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凝视。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注视”,仿佛在观摩祭坛上的祭品。 “啊——!”许明熙虽然闭着眼,但那密集的“咔咔”声和骤然降临的、如同实质般的被注视感,让她发出了短促而压抑的尖叫,按着“星星”凹槽的手指猛地一松,但又在她强大的求生欲下,死死地重新按了回去。眼泪从她紧闭的眼缝中不断溢出。 “别松手!”灵笙低声喝道,他的声音也因为这恐怖的景象而微微发紧,但依旧保持着惊人的镇定,“坚持住!害怕就别看!”他自己也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那些空洞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在他的皮肤上,让他汗毛倒竖。胃部的绞痛在这极度的紧张下再次变得清晰,额角渗出冷汗。 穆承铮似乎完全不受这恐怖凝视的影响。他甚至还有闲暇,用那只空着的左手,看似随意地、轻轻碰了碰灵笙紧按着“云朵”积木的手背。 那触碰短暂而轻柔,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像是一小块投入冰湖的暖石。 灵笙全身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躲开,但那触碰带来的奇异安定感,让他硬生生止住了动作。在这个被无数诡异目光包围的绝境中,这微不足道的接触,竟成了唯一能感知到的、属于“生者”的温度。他没有躲开,只是将嘴唇抿得更紧,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维持按压的动作上。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踱步。只有木偶无声的“演奏”,和那上百道冰冷目光的“洗礼”,构成了一曲令人心智崩溃的无声交响乐。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或许只是几分钟,那缓慢转动的木偶终于停了下来。它保持着最后一个僵硬的姿势,然后,缓缓地放下怀中的木琴,朝着三人的方向,极其僵硬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这诡异的礼节让人不寒而栗。 紧接着,更令人惊骇的事情发生了——木偶抬起它那条活动不便的胳膊,抓住了自己的另一条胳膊的关节处,然后,在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中,它竟将自己的一条木头胳膊,硬生生地拆卸了下来!它将那条断臂,直直地递向灵笙的方向。 那条被拆卸下来的木头胳膊,在离开木偶身体的瞬间,形态开始发生变化,木头的纹理蠕动、变形,最终,赫然变成了一个破旧的、身上布满缝补痕迹的泰迪熊玩偶!只是这泰迪熊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两道歪歪扭扭的缝线,如同泪痕。 灵笙强忍着心悸,上前一步,伸手接过了那个散发着淡淡霉味和木头清香的泰迪熊。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泰迪熊的瞬间—— “咔咔咔……” 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娃娃的头颅,又以同样缓慢而同步的方式,齐刷刷地转了回去,恢复了它们最初散落各处的姿态,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同时,音乐盒那一直打开的盖子,发出“啪”地一声脆响,猛地合拢,严丝合缝,将那个诡异的小男孩木雕重新封存在黑暗之中。 房间里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消失。 【“拥抱的宝贝”,获取成功。】 灵笙握着手中这个带着体温的、柔软的泰迪熊,却感觉它比冰块还要寒冷。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穆承铮松开了按着凹槽的手指,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场简单的游戏。 许明熙脱力般地瘫坐在地上,开始低声啜泣,那是劫后余生的释放。 第21章 净光 获取“拥抱的宝贝”带来的并非轻松,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 那无数道空洞目光的集体凝视,如同冰冷的跗骨之蛆,久久萦绕在意识深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精神污染。游戏室的房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那片狼藉与诡异重新封存,但空气中那股甜腥与腐朽混合的气味,依旧如影随形。 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半小时。压抑如同实质的浓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灵笙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个破旧的泰迪熊,柔软的触感此刻却带着一种不祥的黏腻,仿佛在无声地汲取他本就不多的体温。 “‘光亮’……”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大脑在疲惫与病痛的双重侵袭下艰难运转。胃部的绞痛因为持续的紧张而变得尖锐,他不得不将一只手悄悄按在上腹,试图用物理的压力对抗内部的翻搅。“不是单纯地寻找光源……医院不缺应急灯和手电。‘光亮’在这里,很可能指的是某种‘特定’的光,或者……需要被‘制造’出来的光。”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像在绝望冰原上划亮的一根火柴,微弱,却指明了方向。 穆承铮走在他身侧,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唇和按压着胃部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听起来像个物理题。”他语气依旧轻松,仿佛刚才在游戏室里单手破局的人不是他,“小可爱,看来你的脑子比你的身体好用多了。” 灵笙没理会他的调侃,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对这种戏谑。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推理中:“‘纯净之光’……关键词是‘纯净’。这意味着可能需要过滤,或者组合……” 就在这时,穆承铮的脚步停在了一扇对开的、看起来相对厚重的木门前。门楣上方,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铜牌,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迹——【日光浴室】。 “干燥,温暖……”穆承铮用指尖轻轻擦过门框,捻掉一层薄灰,“与外面的阴冷完全相反。有意思。”他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似乎对这种矛盾很感兴趣。 他伸手,推开了门。 一股干燥、温暖、带着尘埃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与走廊里挥之不去的阴湿甜腥形成诡异而强烈的对比,让三人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门内的景象,与其说是浴室,不如说更像一个废弃的、带有宗教色彩的休息厅。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挑高极高,屋顶是巨大的玻璃穹顶。然而,穹顶之外并非白昼或星空,而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凝固了的漆黑,吞噬了所有可能的光线,让这“日光浴室”名不副实。房间中央是一个早已干涸的圆形喷泉水池,池底堆积着枯黄的落叶和一些看不清原本模样的杂物。 水池中央,立着一尊真人大小的石雕——一个小天使。它背生双翼,面容纯洁无暇,带着一种圣洁的、悲悯的微笑。小天使双手高举,托着一个空荡荡的石质圆盘,仿佛曾经承接着某种圣物。 四周的墙壁并非平整,而是镶嵌着无数面或大或小、或完整或破损的镜子。 这些镜子污浊不堪,蒙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将三人手中老旧手电筒发出的微弱光芒切割、吸收、再扭曲地反射出去,在墙壁和地面上投下无数晃动破碎的光斑,使得整个空间的光影更加支离破碎,恍如一个失衡的万花筒。 灵笙的手电光柱缓缓扫过小天使雕像,最终定格在它的底座上。那里,刻着一行与音乐盒下如出一辙的、娟秀而冰冷的小字: “唯有纯净之光,可映天堂之路。” “纯净之光……”灵笙喃喃念道,目光随即落在干涸的水池边缘。那里,几块边缘锋利、相对干净的彩色玻璃碎片,正静静地躺在尘埃之中。有深邃的蓝,有炽烈的红,有生机的绿。它们像是从某扇巨大的、描绘着宗教故事的彩窗上意外崩落,在此等待了许久。 “我明白了!”灵笙眼中猛地闪过一丝醒悟的光彩,那光芒甚至暂时驱散了他脸上的疲惫与病容,“‘光亮’不是指这里现成的光!而是需要我们利用这些,”他指了指墙上的镜子和池边的玻璃碎片,“‘制造’出一道特定的、‘纯净’的光!我们需要用镜子折射,用彩色玻璃过滤,最终将那道符合要求的光,投射到天使手中的石碗里!” 这就是“光亮的宝贝”的真意——一场光学的解谜。 “思路很清晰。”穆承铮赞许地点点头,随即目光扫过那高耸的、布满污垢的墙壁,“那么,工程师先生,你打算怎么调整那些挂在几米高处的镜子?” 灵笙的兴奋冷却下来。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他的身体状况,连长时间站立都勉强,更别说攀高。 他沉默地走到墙边,仰头观察。几面关键位置上的镜子角度明显歪斜,需要调整。他尝试踮脚,但胃部的抽痛让他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动作僵住。 深吸一口气,他转向穆承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难:“你来一下。” 穆承铮什么都没问,迈步走到他身边。 灵笙顿了顿,视线瞟向一旁脸色依旧苍白的许明熙,改口道:“不然还是举许明……” 话未说完,他只觉得腰间一紧,双脚瞬间离地——穆承铮竟然拦腰将他抱了起来,轻而易举地将他举到了足够的高度! “呃!”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灵笙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手下意识地按在了穆承铮坚实的手臂上。那手臂稳得像铁箍,没有丝毫晃动。 “你觉得呢?”穆承铮仰头看着他,因为角度的关系,那双桃花眼显得更加狭长,里面漾着得意又戏谑的光,嘴角勾起的弧度明晃晃地写着——‘看我多厉害’。 灵笙耳根一热,有种被当成小孩展示的羞恼。“……放我下来!”他压低声音,带着薄怒。 “不是要调镜子?”穆承铮无辜地眨眨眼,手臂稳如磐石,“快点,小可爱,我举着也很累的。”虽然他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在拎一件外套。 灵笙咬了咬牙,知道争论无用,时间紧迫。他强迫自己忽略掉腰间那存在感极强的的手臂和下方传来的体温,抬起头,将注意力集中在墙壁的镜子上。 “明熙!”他朝下喊道,声音因为姿势而有些紧绷,“看着地上的光斑!告诉我位置!” 许明熙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也惊得愣了一下,闻声立刻回过神来,努力压下心中的怪异感,将目光投向地面那些破碎晃动的光影。 “左边那面,再往右偏一点……好!停!就是那里!”她紧张地指挥着。 灵笙依言,小心地用手推动那面沉重冰冷的镜框,细微地调整着角度。灰尘簌簌落下。 “另一面,高一点的那个,对!再向左……” 整个过程繁琐而缓慢。灵笙被穆承铮举着,在空中调整镜子。他的身体因为病弱和不适而微微颤抖,但指挥的声音却始终稳定清晰。穆承铮则像一个人形升降梯,无比配合地根据他的指令微调方向和高度,没有丝毫的不耐。 汗水浸湿了灵笙的内衫,冷冰冰地贴在皮肤上。他感到一阵阵眩晕,胃里的绞痛越来越难以忽视。 就在他几乎要撑不住时,穆承铮托着他的手臂似乎微微收紧了些,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的力量透过接触的地方隐隐传来,并非治愈,却像一道屏障,稍稍隔绝了那蚀骨的疼痛和虚弱感,让他得以喘息。 灵笙微微一怔,低头看去,只看到穆承铮线条优美的发顶和似乎专心致志盯着墙壁的侧脸。 是错觉吗? 他没有时间深究。 “好了!现在光斑稳定了!”许明熙的声音带着欣喜,“在蓝色玻璃片那个位置!” 灵笙深吸一口气,压下杂念:“把蓝色的那块立在光斑的位置上!” 许明熙立刻照做,小心翼翼地将那片深邃的蓝色玻璃碎片竖立在指定的光斑中心。 接下来,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仪式。三人配合着,利用两三面关键的镜子和不同颜色的玻璃碎片,像进行一场光的接力。 手电筒的微弱白光被一次次折射、分裂、过滤,红色的热烈与绿色的生机被剔除,只留下那道孤独而执着的蓝色光轨,在昏暗的空间里艰难地蜿蜒、转折。 最终,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那道经过无数次调整、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色的蓝色光束,如同被无形之手引导,精准地、无声地投射到了小天使手中那空荡荡的石碗中心。 “嗡——” 仿佛某种古老的机关被激活,石碗轻轻震颤了一下。当那束蓝光落入碗中的瞬间,整个石碗仿佛被注入了液态的星光,散发出柔和而圣洁的蓝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净化心灵的力量,驱散了房间的一部分阴霾。 光芒如水银般流淌,映照得小天使雕像的脸庞愈发圣洁。然而,在那纯粹的蓝光下,那悲悯的微笑却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戴上了一张精致的面具。 光芒持续了数秒,然后如同潮水般迅速收敛,最终完全消失在石碗底部,仿佛被其吞噬。 一切恢复原状,只有石碗中心,安静地躺着一颗鹌鹑蛋大小、表面温润、内部仿佛有液态光亮在缓缓流动的玻璃珠。 灵笙从穆承铮的臂弯中挣脱,落回地面,脚步有些虚浮。他强撑着走上前,从尚有余温的石碗中,取出了那颗玻璃珠。 【“光亮的宝贝”,获取成功。】 就在玻璃珠离开石碗的刹那,房间里最后一缕微光仿佛也被抽走,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的黑暗与死寂。手电筒的光柱,在这突如其来的浓墨中,也变得微弱而无力。 三人站在原地,仿佛被这吞噬一切的黑暗凝固。 第22章 调戏良家妇男 时间只剩下五十分钟。压抑和疲惫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当最后一样“宝贝”——那个褪色的蝴蝶结发卡被放入旋转木马音乐盒的凹槽时,盒子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仿佛内部的机关终于契合。 紧接着,那首空灵而略带回音的《致爱丽丝》响了起来,木马开始缓缓旋转,投射出微弱而扭曲的光影。这音乐在死寂的病房区里回荡,非但不令人放松,反而更添一丝诡谲。 “咚…咚…咚…” 几乎在音乐响起的同一时间,一直静静躺在走廊尽头、那个色彩斑驳的旧皮球,自己弹动了起来。它一下一下,很有规律地撞击着地面,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放大,像是在催促。 “跟着它。”穆承铮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脸上玩味的笑容收敛了些,眼神锐利地盯着那自己跳动的皮球。 没有犹豫,灵笙抱起那还在发出音乐和光亮的木盒,三人立刻跟上那只仿佛有了生命的皮球。 皮球的移动路径十分诡异。它并非直线滚动,时而撞一下墙壁,弹向另一个方向;时而在某个病房门口短暂地停顿、跳动两下,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又继续前行。它引着他们穿过更加复杂的走廊,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似乎都变得更加浓烈刺鼻。 灵笙紧跟着皮球,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它的路径和怀里音乐盒的声响上。他能感觉到胃部因持续紧张而传来的细微抽搐,但精神的高度集中暂时压过了生理不适。他眼角的余光不时瞥向穆承铮,发现对方虽然看似轻松,但每一步都踩在最具防御和反击可能性的位置上,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许明熙则紧紧抓着灵笙的衣角,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皮球的速度和两个男性的步伐。她不敢回头,总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这奇怪的“游行”。 就在他们拐过最后一个弯,已经能看到那部老旧的客梯门时—— 啪嗒。 怀里的旋转木马音乐盒音乐声戛然而止,木马停止了转动,那些微弱的光影瞬间消失,盒子恢复了死寂。 与此同时,前方那只不停跳动的皮球,也在最后一次落地后,猛地停滞不动了。就那样安静地待在电梯门前的地面上,仿佛它从来就只是一个普通的、被遗弃的皮球。 一切发生得极其突然。 空气中的催促感和诡异的“生机”瞬间抽离,只剩下医院固有的死寂和冰冷重新包裹而来。 灵笙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时间限制! 他瞬间明白了。如果他们在音乐停止、皮球静止前未能到达电梯口,后果不堪设想。他暗暗攥紧了手心,背后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好险。 穆承铮走上前,弯腰捡起那个静止的皮球,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嘴角又扯起那抹让人看不透的笑:“看来,这位‘引路者’脾气还不小,卡着点下班啊。”他语气轻松,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更加深邃。 他按下电梯的上行按钮。按钮灯亮起,发出昏黄的光。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是同样老旧却异常正常的轿厢,灯光稳定,与外面诡异的环境格格不入。 三人快步走入电梯。轿厢内部空间不大,金属墙壁映出他们有些模糊扭曲的身影。穆承铮顺手将那个皮球放在角落,然后按下了“3”楼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外面死寂而危险的二楼彻底隔绝。 “呼……” 许明熙几乎是瘫软地靠在了轿厢壁上,长长地、不受控制地吁出一口气,腿肚子都在发软。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短暂地淹没了他。 她缓了几秒,带着一丝后怕和侥幸,讪讪地开口,更像是在自我安慰:“……我们,我们其实就算待在二楼,熬到天亮……是不是也能离开?就像一楼那样……”她想起了最初那条“生存六小时”的规则。 穆承铮转过身,背靠着电梯金属壁,冲她露出了一个极其意味深长,甚至带着点残忍玩味的笑容。电梯顶灯的光线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那个笑容看起来有些莫测。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可不是哦,小朋友。”他拖长了语调,像是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旦你选择了跟上提示,踏上了楼梯或者…嗯…跟着一个诡异的皮球找到了电梯,就说明玩家主动放弃了‘苟到天亮’这个安全选项哦。” 他顿了顿,欣赏着许明熙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的脸,才继续用那种近乎吟唱的慵懒语调说下去: “现在的规则是——只有拿到院长的钥匙才能出去,否则……” 他故意停顿,制造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明熙被吓得几乎屏住呼吸,瞳孔颤抖,不敢动弹,更不敢开口问那个“否则”。她害怕听到那个自己无法承受的答案。 穆承铮似乎很满意这个表现,正准备开口继续说。 就在这时,灵笙清冷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接上了穆承铮未尽的话: “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对吧?”他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目光直视着穆承铮。 穆承铮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真实而满意,仿佛找到了极其有趣的共鸣。他转向灵笙,声音压低,带着一种黏稠的、仿佛带着钩子的亲昵: “对哦~”他拖长了尾音,语气轻快却说着最恐怖的话,“系统会直接…抹杀呢。”然后,他忽然凑近灵笙的耳边,距离近得几乎要贴上去,呼吸的热气拂过灵笙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低地开口,气息暧昧不清: “你怎么…总能这么快就猜到真相呢?真是聪明得让人心痒啊…小可爱…” 那声“小可爱”叫得百转千回,带着明显的戏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欲。 “……” 灵笙全身不由得细微地抖动了一下,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混合着无奈、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他下意识地偏头想避开那过近的距离,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有些发热。他无奈地低声说着,几乎像是在叹息: “不要…调戏我了,好吗……” 闻言,穆承铮没有拒绝也没同意,只是维持着那个极近的距离,低低地、愉悦地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一样搔刮着人的神经。 就在这时—— “叮咚——三楼,到了。” 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打破了轿厢内怪异暧昧的气氛。 电梯门缓缓打开。 第23章 尸医长廊 电梯门在三楼缓缓打开,如同巨兽不情愿地张开满是腐臭气息的口腔。 门外的景象与二楼那种陈腐的病房氛围截然不同,这里是纯粹的、功能性的恐怖。 光洁的地砖反射着冷光,映出他们三人有些变形的倒影,仿佛有另一个世界的怪物在脚下窥伺。金属的门牌钉在每一扇紧闭的厚重金属门上——“消毒室”、“样本处理间”、“废弃物临时存放点”。字迹冰冷,透着不祥。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更浓重、更刺鼻的化学药剂味,几乎能灼伤鼻腔黏膜,其中混合着一种若有似无、却更加令人作呕的腐肉烧焦的气息,像是某种失败的生物实验留下的永恒印记。 异常的安静。并非死寂,而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充满暴戾因子的寂静,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这规整的表象下蠢蠢欲动。 “小心点。”穆承铮率先踏出电梯,那根熟悉的撬棍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手中,被他随意地横在身前。他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全然的警惕和冷冽,如同出鞘的刀锋,“这里的感觉比下面更糟。”他的直觉向来精准得可怕。 灵笙和许明熙紧随其后。一踏入这一层,灵笙能清晰地感觉到,贴胸放着的车票传来一阵明显而急促的温热感,甚至有些发烫,仿佛在无声地尖声报警。他的胃部也因为这愈发浓烈的危险气息而绞紧,带来一阵尖锐的、熟悉的疼痛,让他脸色又白了几分,不得不悄悄用手死死按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根据收音机的提示,他们需要找到“三楼电梯的钥匙”。但这一层的布局似乎更为复杂,像一座冰冷的金属迷宫。 他们谨慎地前行了一段,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在一个T型转角处,他们发现了一个类似中心值班室的地方。玻璃窗后,似乎有一个人影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转椅上,一动不动。那人穿着沾满暗褐色污渍的医生服,头无力地垂着。 值班台上,放着一串银色的钥匙,在惨白的灯光下微微反光,如同黑暗中的唯一诱饵。 “钥匙!”许明熙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惊喜。 穆承铮尝试推了推值班室的门,纹丝不动,像是从里面焊死了。他皱了皱眉,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四周,最后落在值班室门边一个不起眼的、用于传递物品的长方形小窗口上。那窗口的大小,刚好可以伸进一只手。 “小可爱,过来。”穆承铮低声招呼灵笙,视线却牢牢锁定着玻璃窗后那个静止的身影,“你手比较巧,试试从这儿把钥匙勾出来。我盯着里面那家伙。” 灵笙点头,强忍着腹部翻江倒海的不适和喉咙口的腥甜感,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俯身,将手伸进那个冰冷的金属传递口。 内部的空间狭小而粗糙,他的指尖在黑暗中艰难地摸索,终于够到了那串冰凉的钥匙链。金属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紧,就在他指尖即将勾住钥匙环的瞬间—— 值班室里,那个背对着他们的“医生”,头颅突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干枯树枝被强行折断的“咔咔”声,猛地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 一张腐烂大半、眼球耷拉在眼眶外、嘴唇不自然咧开形成一个诡异笑容的恐怖脸庞,正对着他们!那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有蛆虫在蠕动。 “嗬……”它发出破风箱般漏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恶意。 几乎同时,灵笙猛地抓到了钥匙,迅速缩回手!冰凉的钥匙攥在手心,却带来一种握住烙铁的灼烧感。 “跑!”穆承铮厉声喝道,声音如同炸雷! 然而,已经晚了! “呜——!!!” 刺耳的、足以撕裂耳膜的警报声猛地炸响,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三楼走廊!红色的警示灯如同濒死者的瞳孔,在头顶疯狂旋转闪烁,将惨白的走廊染上一层血色! 值班室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猛地自动弹开,发出巨大的撞击声!那个恐怖的医生如同被解除了束缚的野兽,以一种不符合其僵硬外形的迅捷,嘶吼着扑了出来!而更可怕的是——从走廊的两端,传来了更多沉重的、如同巨锤砸地的脚步声,以及那令人头皮彻底炸裂、灵魂都在战栗的电锯启动的“嗡嗡”声!而且不止一个! 更多的“屠夫医生”被警报和活人的气息吸引过来了! “走另一边!找消防通道!” 穆承铮当机立断,声音冷静得可怕。他一把推开扑到近前的怪物,手中的撬棍带着破风声,以一种简洁高效的暴力,狠狠砸在它的膝关节处!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动作一滞。穆承铮毫不停留,率先冲向与电锯声传来方向相反的走廊另一端。 一场真正的死亡追逐赛,正式拉开血腥的帷幕! 灵笙将钥匙死死攥在手心,那金属的棱角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另一只手捂着剧痛的胃部,他拼命跟上穆承铮的脚步。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肺部像两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扩张和收缩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手表屏幕上,时间还剩下三十五分钟,冰冷的数字仿佛死神无声的倒计时。 许明熙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只有求生的本能驱动着双腿机械地奔跑,眼泪不受控制地飚出,又被急速奔跑带来的风吹散在身后。 身后的电锯声“嗡嗡”作响,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那沾满血肉碎末的冰冷锯齿就会从背后劈来,将她活活撕裂成两半!她能闻到风中传来的、电锯高温灼烧血肉的焦糊味。 穆承铮如同开路的先锋,每一次挥动撬棍都精准、狠辣、毫不拖泥带水。 或砸、或挑、或刺,短暂地击退或延缓从侧面房门中突然扑出的、形态各异的怪物。他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暴力的流畅感,仿佛在演绎一场死亡之舞,但神情却前所未有地凝重。他不仅要开路,还要在狂奔中不断判断方向,寻找那渺茫的、代表着生机的绿色“消防通道”指示牌。 灯光在红色的警报灯和惨白的顶灯间疯狂切换,如同失控的脉搏。将三人奔跑、挣扎、躲避的身影拉长又缩短,扭曲又重组,如同上演着一出绝望而无声的哑剧。 怪物的嘶吼、电锯的轰鸣、警报的尖啸、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和如同拉风箱般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首来自地狱的、混乱而狂躁的协奏曲。 灵笙感觉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边缘泛起黑斑。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抬起都耗费着巨大的意志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病痛和极度的体力消耗正在迅速榨干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他甚至有一瞬间,看着穆承铮挺拔而充满力量的背影,想过就这样放弃,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但就在这时,跑在前面的穆承铮似乎背后长眼,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美眸里,此刻没有嘲笑,没有玩味,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及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担忧? 仅仅是一眼,却像一针强心剂,莫名地让灵笙又生出了一股力气,压下了喉咙口的腥甜。他不能倒在这里!他攥紧了口袋里的车票,那坚硬的触感提醒着他“活下去”的信念。 “这边!”穆承铮终于看到了前方一个岔路口上方,那微弱的、却如同神启般的绿色“安全出口”指示牌!他猛地拐进岔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带有横杆推手的消防门! 希望就在眼前! 穆承铮率先冲到门前,猛地压下推杆,用肩膀狠狠撞开门:“快!” 灵笙和几乎虚脱、仅凭本能奔跑的许明熙拼尽最后力气,如同两颗被射出的子弹,冲过了那道门槛!穆承铮紧随其后闪身进入,然后迅速用手中的撬棍,以一种巧妙的角度死死别住了门后的把手,将那根坚固的金属变成了临时的门闩! “砰!砰!砰!” 几乎就在同时,沉重的撞击声从门的那一边传来!伴随着愤怒的、非人的咆哮和电锯切割金属的刺耳噪音!门板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下,仿佛随时都会被暴力破开。但那根撬棍和消防门本身的质量,暂时阻挡了地狱的追兵。 他们沿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消防楼梯向上,拼命冲向了未知的四楼。 砰! 身后的四楼消防门被灵笙用尽最后力气重重关上,暂时隔绝了楼下所有的疯狂与喧嚣。寂静,如同厚重的毯子,骤然覆盖下来。 第24章 皮球的温度 暂时安全。 这个词在脑海中浮现的瞬间,许明熙便顺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后怕的眼泪无声流淌,浸湿了裤脚。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抽走了她所有力气。 灵笙的情况更糟。剧烈的奔跑和极度的紧张,如同两根拧紧的弦,彻底引爆了他一直被强行压抑的病情。他单手死死按着上腹,另一只手支撑着墙壁,指甲几乎要抠进墙皮里,才勉强没有倒下。 脸色苍白如纸,冷汗不断从额角滑落,汇聚到下颚,滴落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呼吸短促而艰难,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和腹部的剧痛,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黑暗如同潮水般一次次试图淹没他的意识。 穆承铮迅速确认了门已被彻底关牢,短时间内那些东西应该进不来。他转过身,目光首先落在几乎虚脱的灵笙身上。 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波动,像是评估,又掺杂着一丝别的、更复杂的情绪。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先快速扫视了这个狭窄的、充斥着混凝土和灰尘气味的楼梯间。向上是通往四楼的台阶,向下是返回三楼地狱的路。墙壁上贴着简单的楼层指示:“3F”和指向上的“4F”。 “还能撑住吗?”穆承铮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少了些戏谑,但依旧听不出太多普通人在这种境遇下的惊慌,更像是在确认一件工具的状态。 灵笙咬着牙,尝到了口腔内壁被自己咬破的血腥味。他点了点头,试图站直身体,展现出一丝无恙的姿态,却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闷哼。胃里的绞痛一阵猛过一阵,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疯狂攥紧、扭转。 穆承铮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终于走上前。他没有询问,也没有搀扶,而是从他那件仿佛能装下万物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了那个从二楼取得的、色彩斑驳的旧皮球——不知他何时又捡了回来。 他俯身,将皮球塞进灵笙那只紧按着胃部的手里。 “拿着,抱紧它。”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难以捉摸的东西,“这东西既然是指引,拿着它或许有点用,至少……能分散点注意力?”他的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道理,甚至有点荒唐,与他平日玩世不恭的风格不符。 然而,就在灵笙冰凉、因疼痛而颤抖的手指接触到那冰凉皮球表面的瞬间—— 他贴胸放着的车票,突然传来一阵微弱但极其清晰的温热感,仿佛在回应着什么。同时,他手中那色彩斑驳的皮球,似乎也极短暂地闪过一丝微光,快得像是错觉。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安抚感,透过皮球那略粗糙的表面传递过来。 它无法消除病痛,胃部的绞痛和恶心感依然存在,但那尖锐的、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峰值,却奇迹般地缓和了一些。更像是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轻轻抚平他过于紧绷、几乎要断裂的神经,将那些因痛苦和恐惧而滋生的尖锐噪音,暂时屏蔽在外。 灵笙猛地抬头看向穆承铮,眼中充满惊疑不定。这个男人,是巧合,还是他知道什么?这皮球……这车票…… 穆承铮却只是对他露出一个惯常的、略带神秘的笑容,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做了件无关紧要的事,甚至带着点“看,我说有用吧”的随意。 他转而看向通往四楼的楼梯,像是突然想起似的,用闲聊般的语气说道,打破了楼梯间里沉重的沉默,也解答了灵笙和许明熙心中的巨大疑问: “三楼那把钥匙,”他晃了晃手中那串沾着冷汗的银色钥匙,“不是用来开任何门的。” 许明熙抬起泪眼,茫然地看着他,大脑因恐惧和疲惫而有些迟钝。 灵笙则心中一动,结合之前的提示和穆承铮打破规则的行为,瞬间明白了:“……是用来启动电梯的?让我们能上四楼?”他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带着恍然。 “bingo~”穆承铮打了个响指,语气轻松,“聪明的小可爱总是能猜到答案。那部客梯,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响应四楼的呼叫。需要一点‘权限’。”他晃了晃手指,意指那把此刻正安静待在他口袋里的钥匙。 “所以我们才必须回到电梯那里?”许明熙声音颤抖地问,想到要再穿越那个如同炼狱的三楼,她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 “理论上是的。”穆承铮点点头,但随即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弧度,“不过嘛……系统规则是死的,人总能找到点漏洞。比如,”他指了指向上的楼梯,语气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消防通道,通常不受电梯权限限制,可以直接通往所有楼层——只要你能找到并打开那扇门,并且……有能力穿过可能存在的‘阻碍’。” 他之前带着他们疯狂寻找消防通道,不仅仅是为了躲避追杀,更是早就计划好了这条通往四楼的“捷径”!他根本就没打算再带着他们冒险穿越三楼回到电梯间!他对这里的了解,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他早就知道钥匙的真正用途,也知道有更安全——相对而言,的路径! 灵笙瞬间明白了这一切。他看着穆承铮挺拔而神秘的背影,心中的疑虑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这个男人,到底是敌是友?他究竟是谁?这看似随手给予的“安抚”,是善意,还是另一种更深层次的、他无法理解的试探或掌控? 借助那皮球带来的奇异安抚力,灵笙强行压下了身体最剧烈的不适,深吸了几口气,试图让翻涌的气血平复。他站直身体,尽管脚步依旧虚浮,但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如同风雪中不肯熄灭的残烛。 “走吧。”他说道,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不容失败的决定。 穆承铮满意地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率先踏上通往四楼的台阶。他的步伐稳健,仿佛刚才的亡命奔跑和之前的种种,从未发生过。 许明熙也挣扎着站起来,紧紧跟上。 灵笙走在最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那色彩斑驳、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异常温度的皮球,又抬头看向前方穆承铮那仿佛能隔绝一切危险的背影。胸口的车票温热感尚未完全褪去。 这个男人,就像这深渊游戏本身,充满了未知与危险,却又在绝境中透出一线诡异的“生机”。 带着这沉重的疑问和不容失败的压力,三人沿着冰冷的混凝土楼梯,一步步走向那寂静而奢华的第四层——慈安医院最终的秘密,似乎就隐藏在那里。而他手中的皮球,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冰冷,却又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余温。 第25章 最后的密码 四楼的景象与下面几层截然不同,仿佛踏入了另一个时空。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柔软而寂静,吸走了所有脚步声。 两侧墙壁上挂着仿制的古典油画,但画中人物的眼睛在昏暗壁灯的光线下显得呆滞无神,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不请自来的访客。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昂贵的香料气息,掩盖了医院固有的消毒水味,却更添几分陈腐与诡异。 根据楼层指示图,他们很快找到了位于走廊尽头的院长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黄铜门把手擦得锃亮,却安装着一个现代化的电子门锁面板,红灯静静地亮着,显示需要密码或门卡。 “需要密码或门卡。”灵笙低声道,目光快速扫视门锁面板和周围环境。疲惫和病痛让他的思维有些滞涩,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穆承铮似乎对这里的安保等级毫不意外,他挑眉,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看来这位院长大人很注重**,或者说,很怕死。”他的视线掠过门框、墙壁,最后落在门旁一个精致的金属名牌上。 许明熙紧张地左右张望,空旷奢华的走廊比下面那些明显危险的地方更让她心悸,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会从那些油画后面走出来。 灵笙的视线也落在了那个金属名牌上。名牌上刻着:“Dr. Eleanor Vance”。名字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像是个人信条的刻字:“Sanctuary is earned, not given.”(庇护所需争取,而非赐予。) 这像是一句格言,但似乎与密码无关。 灵笙没有放弃,他蹲下身,几乎是趴在地上,用手指细细抚摸名牌下方的墙壁。那里,有一块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墙面的磨损痕迹,几乎被地毯的绒毛遮挡。他用指尖用力按压那块痕迹。 “咔。”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块看似完整的墙皮竟然弹开了一个小小的、隐藏的缝隙!里面是一个古老的、需要物理钥匙开启的小型金属盒,盒子上同样有一个锁孔。 “需要钥匙。”灵笙皱眉,胃部的抽搐让他额角渗出冷汗。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穆承铮吹了声口哨,饶有兴致地凑近:“藏得可真够深的。看看别的,小可爱,或许钥匙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灵笙站起身,目光投向办公室门旁边的一个装饰性茶几。茶几上除了一些积满灰尘的装饰品,最显眼的是一个打开的空相框,以及一个造型古怪的青铜镇纸——被做成了扭曲的蛇形,蛇眼镶嵌着红色的玻璃,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 他拿起那个镇纸,入手冰凉沉重。蛇身的扭曲形态似乎有些刻意。他尝试着顺着蛇身纹理的走向,轻轻转动蛇头。 “咔嚓。” 蛇身竟然从中间旋开了!里面是空心的,藏着一把小巧的、同样是青铜材质的钥匙! “看来院长喜欢在自己的巢穴里玩些小把戏。”穆承铮点评道,似乎觉得很有趣。 灵笙立刻用这把小钥匙打开了墙上的隐藏金属盒。里面没有纸片,只有一个小小的、老式的机械数字轮,上面显示着四个数字:0-0-0-0。轮盘下方刻着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小字:“Where it began, and where it ended.”(它始于何处,又终于何处。) “它始于何处,又终于何处……”灵笙快速思考,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捕捉那一闪而过的灵感,“指的是什么?医院?还是某个特定的事件?某个对她意义重大的起点和终点?” 穆承铮看似随意地靠在墙上,目光却扫过灵笙之前一直拿着的、现在放在口袋里的皮球,慢悠悠地提醒了一句:“想想最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哪里是‘开始’?哪个数字,像烙印一样打进了你的脑子里?” 他的话音如同钥匙,猛地打开了灵笙记忆的闸门! 二楼!儿童病房!皮球最初开始弹跳的房间!那个有着旋转木马音乐盒的病房!房间号是……是…… “病房号!”灵笙脱口而出,眼中闪过锐利的光,“二楼那个最初的病房!房间号是‘1107’!皮球是从那里开始的,音乐盒也是在那里被启动的!”那串数字,因为关联着最初的指引和巨大的恐惧,他记得异常清晰。 他立刻蹲下身,手指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转动机械数字轮,设置为:1-1-0-7。 当他设定好最后一个数字7时—— “嘀——” 电子门锁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红灯转变为绿灯,门锁解开了! “成功了!”许明熙惊喜地低呼,几乎要跳起来。 穆承铮脸上露出一个类似赞许的笑容,走到灵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漂亮,小可爱。看来你的记性和脑子一样好使。”他的触碰一触即分,却让灵笙紧绷的神经莫名松了一丝。 三人立刻推门进入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内部宽敞、奢华,厚重的红木办公桌,高大的书架,真皮沙发,一切都彰显着主人曾经的权势。但此刻,这里却显得凌乱不堪。文件散落在地,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积了层薄薄的灰,仿佛主人已离开多时,离开得十分匆忙。空气中有一股旧纸张、灰尘和淡淡雪茄烟叶的味道。 他们的目光瞬间被办公桌后面墙上一个嵌入式的小型保险箱吸引。保险箱是机械密码锁式样,看起来十分牢固。 “还需要密码?”许明熙感到一阵无力,刚升起的希望又蒙上阴影。 “嗯,四位。”灵笙简单回复着,目光快速扫过办公桌。桌面上,一份摊开的病历被镇纸压着,但最显眼的是一本翻开的皮质封面院长日志。日志摊开的那一页,日期被红笔重重圈出,旁边写满了疯狂而潦草的字迹,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度癫狂的状态: “又一个纪念日…他们回来了…诅咒从未停止…钥匙必须守住…密码…密码是赎罪的开端…也是终结…” 在这一片混乱的字迹中,有两个数字被反复描摹、加深,几乎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恨意与执念: “11”“07” “还是1107!”灵笙立刻意识到,这组数字对这位院长来说,意味着“赎罪”和“纪念”,是缠绕她一生的梦魇核心!他立刻上前,毫不犹豫地转动密码盘。 咔哒。 保险箱应声而开。一把古老、造型奇特的黄铜钥匙,静静躺在深红色的天鹅绒垫子上,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就在灵笙拿起钥匙的瞬间—— 呜——!!!呜——!!! 刺耳尖锐的、远比三楼警报更令人心悸的蜂鸣声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四楼!红色的警示灯在办公室门外疯狂闪烁旋转!整个楼层都在震动! “看来拿到钥匙就是触发最终倒计时的开关。”穆承铮的反应极快,脸上不见丝毫意外,仿佛早就料到,甚至带着一种“终于来了”的平静。“自毁程序或者最终封锁启动了,所有安全闸门都会落下!快走!” 他甚至没有显露出丝毫紧张,只是语速加快,动作流畅地一把拉开门:“原路返回!楼梯间!” 三人冲出办公室,沿着来时的奢华走廊向消防楼梯间狂奔!身后沉重的金属闸门已经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下降,封堵他们的退路! 时间还剩最后三分钟! 奔跑中,灵笙贴胸放着的车票再次传来一阵明显而急促的温热感,甚至有些发烫,仿佛在催促他,又像是在与这毁灭的警报共鸣。他无暇多想,只能拼命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穆承铮的目光似乎极快地瞥了他一眼,带着某种深意。 他们冲进楼梯间,拼命向下跑!一楼大厅的自由景象已然在望!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下一楼的最后一段楼梯时,一道最为厚重、如同断头台铡刀般的最终安全闸门,正在他们眼前轰然落下!一旦落下,将彻底隔绝通往大厅和出口的路! “快!”穆承铮大喝一声,速度瞬间爆发,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际率先冲至门下,用双手和后背死死扛住了那正在下降的、沉重无比的金属闸门!闸门下降的巨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瞬间凸起,那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近乎狰狞的用力状态,肌肉紧绷,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走!!!”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冲着身后距离闸门还有几步之遥的灵笙和许明熙大吼,声音因为极度用力而变形。 灵笙看着穆承铮在那千钧重压下微微颤抖却依然挺拔的背影,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力气拉了一把吓呆的许明熙,两人瞬间弯腰从穆承铮用身体撑出的那道狭窄缝隙中钻了过去! 就在两人通过的下一秒,穆承铮猛地卸力,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速度和灵活性,在闸门彻底落下的前一瞬,侧身如游鱼般滚了进来! 砰!!! 巨大的闸门带着万钧之力,重重砸在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彻底封死了退路,也隔绝了楼上传来的所有警报声。整个一楼大厅陷入一种诡异的、暴风雨后的寂静。 远处传来怪物被惊动的咆哮,但它们似乎被隔离在其他区域,暂时无法到达大厅。 时间还剩最后一分钟! 出口!那扇巨大的、象征着现实世界的大门就在大厅尽头! 三人用尽最后力气冲刺!灵笙感觉肺部如同火烧,病痛几乎要将他撕裂,但他死死攥着那把救命的黄铜钥匙。 冲到门前!灵笙颤抖着将钥匙插入锁孔! 转动! 咔嚓。 锁舌弹开的声音在此刻如同天堂传来的圣音! 灵笙用力推开沉重的大门! 门外,不是熟悉的城市夜景,而是一片朦胧的、散发着柔和却无法看透的乳白色光芒的迷雾,仿佛通往另一个未知的维度。 “走!”穆承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灵笙和许明熙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没有退路,唯有向前。两人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片白光之中。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传来,包裹全身。 灵笙最后的意识,是听到那辆老式公交车由远及近的、熟悉的引擎声,仿佛在迷雾深处等待着接引这历经劫难的灵魂。随后,一切感知彻底被白光吞噬。 第26章 余烬 清晨,阳光如约升起。照在喧哗的大街。 首先回归的,是身体陌生的平静。 灵笙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身下是自家那张不算太柔软但足够安心的床。清晨的阳光透过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隙,在空气中投射出一条温暖的光带,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去迎接那再熟悉不过的、每日清晨如约而至的撕扯般的胃疼和令人作呕的灼烧感——那是他确诊以来,每个清晨固定不变的开端,如同一个恶毒的诅咒。 但是,没有。 一种陌生的、近乎奢侈的平静占据着他的上腹。没有绞痛,没有痉挛,没有那种内脏被无形之手反复揉捏的痛楚。一切都很安详,只有肌肉过度使用后留下的、深层的疲惫和酸软,但这种疲惫之下,却是一种罕见的、几乎让他落泪的放松。 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虔诚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喉咙顺畅,没有反酸,没有任何阻碍。他难以置信地,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按在胃部。那里不再是往日醒来时那种鼓胀、僵硬、一碰就疼得冒冷汗的状态,而是柔软的,即使他用指尖稍稍用力按下去,传来的也只是深处的酸软感,而非尖锐的疼痛。 这足以让他确信: 他的病,真的好转了。 不是幻觉,不是回光返照。那场用命搏来的游戏,那冰冷的积分兑换,是真实不虚的!它真的……延缓了死神的脚步。 他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了一口气,这口气仿佛憋了整整一个世纪,将胸腔里所有的沉郁和绝望都吐了出去。他活着,他还能继续活下去,至少,又多了一段时间。 他掀开被子,动作有些迟缓地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清晨微凉的、带着城市烟火气的空气涌入,楼下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人们来来往往,为生计奔波,热闹非常,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这一切,他曾经以为自己很快就要与之永别。 他没有开灯,来到洗漱台边。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依旧是不健康的苍白色,嘴唇也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病痛而缺乏血色,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是精神与□□双重透支的痕迹。 但是! 他确信无疑地在那双从前因为病痛和绝望而显得空洞、麻木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却异常明亮的光芒。那不是反射的阳光,而是从瞳孔深处透出的,属于“生”的意志,是历经地狱跋涉后,终于窥见一丝曙光的光彩。 洗漱的过程顺利得让他想哭。没有干呕,没有反流,清水滑过喉咙,只有清凉,没有引发任何不适。但他清楚地明白,病根并没有被完全消除。积分兑换带来的,更像是一种强效的“麻醉”或“压制”。那名为胃癌的毒蛇,依旧潜伏在他的体内,只是暂时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七寸,陷入了沉睡,等待着某个时机,再次苏醒,择人而噬。 但他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份用命换来的“奖励”,给了他睡一个好觉、吃下一顿饭的可能,也给了他继续挣扎、继续活下去的希望。这就够了。 正想着,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饥饿感,竟然从胃部传来!不再是恶心和饱胀,而是确确实实的,想要进食的感觉! 来不及多想,这久违的信号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激动。他快步走到狭小的厨房,给自己煎了一个金黄的、边缘带着微微焦脆的荷包蛋,裹在两片厚厚的、松软的吐司之间。简单的食物,此刻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香气。 第27章 希望 坐在餐桌前,他终于有时间可以思考。记忆如同被水洗过,关于那场“梦”的细节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光怪陆离的碎片:无尽的黑暗走廊、扭曲的娃娃、诡异的音乐、追逐的电锯声……还有一个模糊的、长得极其俊美却让人看不透的男人身影,以及一个少女惊恐的脸。 恐惧和疲惫感真实地残留着,如同宿醉后的头痛,提醒着他那并非单纯的梦境。但具体的源头,无从追溯。 他努力回想那个男人的样子,却发现关于他面容的记忆就像手中的流沙,越是用力,消散得越快。只剩下那双无比清晰的眼睛——冷冽,却又在某些时刻,炽热得仿佛能灼伤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不安的深邃。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放弃了徒劳的回忆。顺手拿起手机,想要预约这周的复查,看看身体指标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然而,解锁屏幕后,几条推送的本地新闻标题,却猛地刺入他的眼帘: “本市一对情侣清晨于大桥双双坠海身亡。” “本台最新消息:一男子醒来后拿菜刀自砍数刀不幸身亡。” …… 虽然新闻没有配图,对死者的名字和长相也没有印象,但灵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骤然收缩。一种莫名的、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的死,和那场可怕的“梦”有关。他们没能离开那个地方。 别人付出的代价是死亡。 而他获得的奖励,仅仅是一次短暂的、不知能持续多久的“缓解”。 这份来之不易的“生机”,是用他人的“死机”换来的。这个认知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胃上,即使那里已经不痛了,却依然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刚刚吃下去的食物仿佛都变了味。 他又想到了那张黑色的车票。灵笙把它从床头柜小心地拿了出来。 是的,它没有消失。触感冰冷而光滑,上面的站名和路线依旧模糊不清,仿佛是由凝固的阴影构成的。 此刻,这张车票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了。它不再是绝望的象征,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存在。 它是通往地狱的单程票,但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它是诅咒,也是救命稻草。 他紧紧攥着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张车票提醒着他两件冰冷的事实: 1. 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2. 这场噩梦,远未结束。下一个夜晚,公交车还会准时到来。 他清楚这张小小的黑色车票对他的重要性。它是他与那个诡异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是他续命的凭证。 灵笙将那张冰冷的车票小心翼翼放进贴身的内侧口袋,让它紧贴着自己的胸口,仿佛一颗不属于他自己的、沉默的、跳动着诡异生机的心脏。 他并不知道,从此,他每一次因痛苦而起的战栗、因恐惧而加速的心跳、乃至那份在绝境中潜滋暗长的、对某个身影的依赖……都会被这张薄薄的纸片悄然捕获,化作无形的电波,穿越现实与虚幻的屏障,精准地投向另一个孤独而强大的存在。 第28章 陆屹 几周后,灵笙按照预约的时间,再次踏入了那家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 候诊区惨白的灯光照着他同样没什么血色的脸,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不再因隐忍疼痛而微微蜷缩。这种陌生的“平静”感,如同偷来的财物,让他坐在那里,脊背挺直,内心却无法真正放松。 叫到他的号。他走进诊室,主治医生接过他的最新检查报告,推了推眼镜,目光在影像片和化验单上来回扫视,脸上最初的程式化表情逐渐被惊讶和困惑取代。 室内陷入一种奇异的沉默,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医生才扶了扶眼镜,用一种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开口:“灵先生,这……有些出乎意料。”他指着CT片上的某一处,“你看这里,病灶的范围虽然没有显著缩小,但周围的炎症和水肿迹象明显减轻了。还有这几项关键的肿瘤标志物指标……居然出现了小幅度的回落?” 医生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灵笙,带着职业性的探究:“在你这个阶段,出现这种程度的症状缓解……非常不寻常。是使用了什么新的靶向药?或者,接受了我们不知道的特殊治疗吗?” 灵笙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那探究的目光刺穿。但他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惯有的、因久病而显得过分平静的表情,甚至嘴角还勉强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虚无的弧度。他缓缓摇头,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没有。和之前一样,按时吃药,注意饮食。” 但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一切的变化,都和那场诡异血腥的“梦”,和那张冰冷的车票,和那个连面容都记不清、却拥有可怕力量的男人脱不开干系。这就是游戏给他的“奖励”,用他人的绝望和死亡浇灌出的、短暂而残忍的“生机”。 医生愣了片刻,显然无法用现有的医学知识解释灵笙的情况,最终只能将其归结为罕见的个体差异或积极心态带来的正面影响。他谨慎地表示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叮嘱灵笙一定要保持现状,定期复查,注意营养和休息。 拿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报告单,灵笙几乎是逃离了诊室。刚出医院大门,冰冷的、带着城市尘埃的空气涌入肺腑,他才仿佛重新活了过来。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熟悉的联系人,发了条信息过去: 「刚复查完,结果不错。晚上老地方吃点?」 短信几乎是在发出的瞬间就得到了回复,仿佛对方一直握着手机在等待。陆屹的文字带着几乎要溢出屏幕的由衷喜悦和欣慰:「我靠!真的假的!太好了!!!必须吃!等我下班杀过去,今天哥们儿请客,不醉不归!(哦对,你不能喝酒,看我给你表演一个炫饭绝活!)」 看着那一连串跳跃的字符和夸张的表情,灵笙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真切而微弱的笑意。在这个世界上,他并非全然孤独。 晚上,两人在常去的那家价格亲民、环境嘈杂但菜品干净的小餐馆见面。由于高兴,陆屹大手一挥,点了一大桌子清淡的菜,并提前吩咐好服务员所有菜品免辣、免刺激调料。 小餐馆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安静角落坐下。 陆屹拿着灵笙的报告单,就着窗外透进来的霓虹灯光和桌上暖黄的吊灯,看了一遍又一遍,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仿佛在破译什么绝世密码,生怕漏看了哪个关乎好友生死的细节。 “阿笙!”陆屹终于放下报告单,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引得旁桌的客人侧目,他却毫不在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无阴霾的笑容,“你简直是奇迹啊!我就说你好人有好报,肯定能挺过去!” 说着,他笑着重重拍了拍灵笙的肩膀,力道之大,让灵笙本就单薄的身体晃了晃。然而,细心的陆屹很快发现,好友的情绪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灵笙的嘴角虽然噙着笑,但那笑容很浅,未达眼底。取而代之的是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眉宇间化不开的、深深的疲惫,以及一种陆屹看不懂的、更沉重、更复杂的思绪,仿佛有无形的重量压在他的灵魂上。 看出灵笙的心不在焉,陆屹放下报告单,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身体前倾,关切地低声问道:“怎么了阿笙?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没那么开心?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还是……病情有什么反复没告诉我?” 灵笙闻言,愣了一愣,终于从那片沉重的思绪泥沼中抽离出来。他无法透露关于游戏的任何一个字,那不仅是规则,更是一种保护。他不能让陆屹卷入这无法理解的恐怖之中。他只能勉强扯出一个更深刻些的笑容,试图驱散好友的疑虑:“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而且觉得有点不真实,像踩在棉花上,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 说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里,贴身的口袋里,还放着那张黑漆漆的、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车票。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一直紧紧盯着他的陆屹精准地捕捉到,但陆屹只是眼神微动,并没有立刻追问,以为这只是灵笙生病后养成的、无意识的小动作,或许是那里不舒服。 陆屹没有再追问,但他心里的忧虑并未消除。他敏锐地感觉到,灵笙有事情在瞒着他,而且这件事可能正是导致他异常疲惫和精神压力的根源。这种被隔阂在好友真实世界之外的感觉,让他有些无力,也有些受伤,但他尊重灵笙的沉默。 只是眼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真正为挚友分忧,只能将这份担忧暂时压在心底,化为更细致的照顾。 “哎呀!累了就多吃点,好好补补!”陆屹将一盘清蒸鲈鱼推到灵笙面前,语气恢复了往常的爽朗,试图驱散略显凝滞的气氛,“你看你,好不容易有点起色,更得把身体养得壮壮的!” 灵笙顺从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味道很好,是他病中渴望已久的正常食物的滋味。 但咀嚼着,他却又想起了那些新闻推送里冰冷的字眼,想起了那个模糊而强大的身影,想起了下一次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死亡旅程。口中的美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铁锈般的腥气。 这顿在陆屹看来充满希望和欢庆的饭,在灵笙这里,却吃得五味杂陈。 他珍惜眼前这真实的温暖,感受着好友毫无保留的关怀,这让他冰冷的心底生出些许暖意。但与此同时,那份源自另一个世界的、无法言说的秘密和负罪感,又如影随形,将他割裂成两半。 他坐在热闹的餐馆里,坐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却仿佛独自置身于一片寂静的荒原,能清晰地听到命运齿轮缓缓转动的冰冷声响。 第29章 拉开序幕 晚饭后,两人在餐馆门口弥漫着食物香气与城市夜风的空气里道别。 陆屹用力拍了拍灵笙的肩膀,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睛里,担忧与喜悦交织,最终化作一句重复了无数遍的叮嘱:“一定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我二十四小时开机!”他的声音很大,几乎要压过街道的喧嚣,仿佛这样就能将力量和生机灌注到好友单薄的身体里。 灵笙点了点头,嘴角维持着那个温和而略显疲惫的弧度:“知道了,你路上也小心。” 他看着陆屹转身,背影挺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仿佛永不枯竭的精力,大步流星地汇入霓虹闪烁的人流,很快便被城市的洪流吞没,只剩下一个模糊的、令人安心的方向。 站在原地,灵笙脸上强撑的笑意一点点敛去,如同退潮后的沙滩,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一种无人可见的沉重。周遭的热闹与鲜活,像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将他隔绝在外。他能看见、能听见,却无法再真正融入其中。 他转身,朝着与陆屹相反的方向,走向那条通往他出租屋的、越来越安静的街道。 回到那个不算宽敞的出租屋,关上门,仿佛将整个世界的声浪都隔绝在外。屋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远处广告牌的光晕透进来,在墙壁和地板上投下模糊而扭曲的色彩。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灰尘气味,以及一种属于“独居病人”的、难以言喻的清冷与药味。 客厅里东西很少,一张旧沙发,一台小小的电视机占据了大部分位置,显得空荡而寂寥。灵笙平常也没有什么乐趣可言,要真说有什么喜欢的事情,可能只剩吃泡面了吧。他走到厨房,看着角落里堆放的那几箱不同口味的泡面,自嘲地牵了牵嘴角。吃了那么多防腐剂,难怪自己要得胃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幽默感。 他叹了口气,没有开火,也没有开电视。只是径直走回卧室,将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床上。柔软的床垫承接住他疲惫的身躯,却承托不住他沉重的心神。 独自躺在床上的灵笙,盯着天花板上那盏老旧灯泡投下的昏黄光晕,眼神空洞,任由思绪漂浮。 陆屹真诚的喜悦和关怀,像温暖的泉水,短暂地浸润了他干涸龟裂的心田。但此刻,泉水退去,暴露出的依然是那片名为“绝症”和“死亡游戏”的、更加广阔无垠的绝望荒漠。那份关怀越是温暖,就越是衬托出他内心深处无法分享的秘密是何等冰冷与孤独。 他能告诉陆屹什么?告诉他我每天晚上都可能去一个地方玩命,用别人的死换自己的活?告诉他我口袋里有一张通往地狱的车票,它正在慢慢变热? 不能。 他只能一个人扛着。扛着病痛,扛着恐惧,扛着秘密,扛着这份沾着血的“生机”。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车流声渐渐稀疏,城市的脉搏缓慢下来,夜愈发深沉。 就在这万籁俱寂,仿佛连时间都快要凝固的时刻—— 一股极其细微,却绝不容忽视的温热感,再次从他胸口贴身口袋的位置传来。 这一次,它不再是转瞬即逝的错觉。那温热感非常清晰,并且带着一种……均匀而有力的搏动感,咚……咚……咚……,如同沉睡的恶魔苏醒后,缓慢而坚定敲响的战鼓,又像是一颗不属于他的、冰冷的心脏,紧贴着他的胸膛,开始了诡异的跳动。 灵笙的身体瞬间僵硬,按在胃部的手猛地移开,死死按住了胸口! 那张车票! 它又活了!而且这次的感觉如此鲜明,如此不容置疑! 他虽然不清楚这具体的搏动代表着什么——是最后的警告?是出发的号角?还是仅仅是某种邪恶的能量在积蓄与共鸣?——但他脑里那根从拿到车票起就一直紧绷的弦,猛地一下拉到了极致,发出近乎断裂的嗡鸣。全身的肌肉都不自觉地进入了临战前的戒备状态,脊背窜起一股寒意,神情骤然绷紧,呼吸也随之停滞。 只是这极致的紧张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灰尘味的空气,然后缓缓地、彻底地吐了出来。紧绷的肩膀随之放松,脸上激烈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认命的、死水般的平静。 抗拒是徒劳的。从他收下车票的那一刻起,或者说,从他被车票选中的那一刻起,他就早已没有了选择。这条路,是单行道,只能前进,无法回头。 “第二场'梦'……就要来了吗……” 他在心底无声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恐惧,也听不出期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疲惫之下,那不曾熄灭的、名为“生存”的火种。 他没有抗拒这股越来越强的牵引力。他只是静静地躺着,轻轻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现实世界最后的、平淡无奇的空气烙印在肺腑深处。然后,他缓慢地闭上了双眼,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的颤抖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的内心。 他在等待。等待意识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抽离,等待再次坠入那个光怪陆离、生死一线的噩梦深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一个世纪。床头柜上那个廉价的电子钟,发出细微却清晰的“滴答”声,时针与分针终于在泛着绿光的表盘上,精准而冷酷地重合在了罗马数字“XII”上。 午夜零时。 仿佛一个无声的开关被按下。 灵笙倏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里,没有了病痛的折磨,却依旧盛满了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黯淡,在从窗帘缝隙漏进的、冰冷如水的月光清洗下,犹如两块被打磨光滑的黑曜石,神秘,安静,带着非人的质感。 于是,他动作利落地起身,站在床边,低头,毫不意外地看到另一个“自己”此时正紧闭双眼,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胸口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面容安宁,仿佛正在经历一个平凡无梦的、属于健康者的睡眠。 这景象诡异而荒诞,每一次目睹,都让他有一种灵魂出窍的剥离感。 他不由得攥紧了从胸口口袋拿出来的车票。此时,车票上的温热已经如同退潮般散去,只留下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指尖迅速蔓延,直冲大脑,仿佛在用最直接的方式提醒他即将面对的是何等残酷的世界。 没有犹豫,也没有回头。 灵笙握紧车票,如同握紧一把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沉默地打开房门,脚步稳定而坚定地迈了出去,身影融入了门外那片等待着吞噬他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屋内那片短暂而虚假的安宁。 走廊里声控灯未亮,只有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点稀薄的月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孤独,清晰,一步一步,走向楼下那盏忽明忽灭的、熟悉的路灯,走向那辆必定会准时出现的、锈迹斑斑的444路公交车。 第二场生死局,序幕已然拉开。 第30章 第二场游戏:永夜游乐园 属于上一场游戏的记忆在灵笙看到那辆444号公交车时像潮水一样,瞬间涌入灵笙的脑海。 那辆公交车像是有生命似的,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缓缓朝着灵笙驶来。 这次他没有再犹豫,游戏带来的“奖励”或许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他没有选择。 灵笙的脚步踏上了那熟悉而又令人作呕的金属踏板。 预想中冰冷的触感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热、潮湿,甚至带着轻微弹性的柔软。仿佛踩在了一块刚刚剥离、尚有余温的庞大活物器官之上。 他下意识地低头。 视线所及,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脚下哪里是什么金属踏板?那分明是一团潮湿、黏腻、不断“滋滋”渗着暗红液体的黑色菌毯!这诡异的菌毯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覆盖了整个车厢地板,并沿着潮湿、渗液的肉质墙壁向上蔓延。 车厢内部早已脱离了公交车的形态,变成了一个扭曲、怪诞的**腹腔。 墙壁是不断搏动、渗出粘稠液体的暗红色肉壁,上面如同恶性的肿瘤般,“生长”着旋转木马残破的马头、小丑惨白浮肿的笑脸面具、以及各种颜色被扭成痛苦形状的腐烂气球。 它们不是装饰,更像是这**车厢自身滋生的、充满恶意的“肉瘤”。天花板上垂落下的,也不是扶手,而是丝丝缕缕、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的暗红色“丝带”。 而他刚才坐下的地方—— 灵笙猛地从那股湿热的触感中弹起,惊骇地看向座椅。 哪里还有塑料座椅的影子?他刚才坐着的,赫然是一个被齐颈砍断头颅的**旋转木马! 木马苍白的皮毛腐烂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肌肉纹理,断颈处横截面参差不齐,正汩汩地向外渗出浓稠的、散发着腥气的鲜血。他刚才,就正坐在那尚存一丝温热和弹性的、腐烂的肉块之上! 强烈的视觉与触觉冲击,让灵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本就脆弱的胃部传来尖锐的痉挛。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四肢百骸如同被浸入冰窖。 这种超越认知的恐怖,这种将天真童趣与血腥腐烂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恶意,远比单纯的鬼怪更加摧残人的心智。 然而,这种极致的恐惧束缚只是暂时的。求生的本能和第一次游戏中磨砺出的理性,如同冰水般浇下,迅速压制了翻腾的情绪。他强迫自己移开盯着那无头木马的视线,深深吸了一口这充满铁锈与腐肉气味的空气,开始冷静地观察四周。 车厢里分布坐着另外十四个男男女女,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惊恐、恶心和绝望。有几个人已经忍不住俯身干呕,却又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和第一场游戏不同的是,这次乘客的座位分布不再统一,有的是单人独座,有的则是两人甚至三人并排。 “这个游戏……还有组队机制?”灵笙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发现。但他没有花太多精力去深究,因为眼下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 就在这时—— 一段扭曲、变调、节奏错乱如同哀嚎的《马戏团开场曲》,尖锐地撕破了车厢内死寂的空气。那诡异的旋律仿佛生锈的锯子在拉扯神经,让所有人的头皮阵阵发麻。 突然! 音乐被一声刺耳的、能刮破耳膜的麦克风反馈噪音粗暴打断! 一个近乎癫狂、尖锐到失真的小丑声音,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欢快: “Ladies and Gentlemen~!Boys and Girls~!欢迎——你们来到——永——夜——游——乐——园——!下面就由我,你们最最最忠实的玩伴——小丑先生!来向你们宣读游戏玩法吧~~” 广播里的电流声滋滋作响,伴随着小丑那令人极度不适的、断断续续的狂笑。 “嘻嘻,小朋友们!看到你们手上的手环了吗?”灵笙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左手手腕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个冰冷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环形仪器,像是一个心率检测器。 “照顾好它哟~”小丑的声音充满了恶作剧般的愉悦,“太高或者太低——持续一分钟!它就会给你们看点‘好玩’的!”他故意拉长了“好玩”两个字,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要是在‘好玩’的时候死了?那你就是真的死了!然后变得和我一样!嘻嘻!” “想走?那去找七张游乐券!去玩那些超级好玩的项目吧~!”小丑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急促,“现在……游戏——开始!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广播在尖锐到破音、几乎要撕裂声带的狂笑声中戛然而止。 留下的,是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以及玩家们胸腔里如擂鼓般清晰可闻、几乎要挣脱束缚的心跳声。手腕上那冰冷的心率检测器,此刻仿佛成了一道催命符。 随后,这辆**公交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那扇由扭曲血肉构成的“车门”,如同某种生物张开巨口,缓缓打开。车外,是浓郁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如同巨兽的喉咙,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一时间,没有人动弹。即使知道拖延可能招致更可怕的惩罚,但面对车外那未知的、散发着浓郁不祥的黑暗,恐惧扼住了每个人的脚步。 半晌,一个身影站了起来。 是那个身材高挑、戴着金丝眼镜、模样清秀的男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扶了扶眼镜,整理了一下因为坐下而微皱的衣角,随即抬步,第一个走下了车,身影毫不犹豫地没入那片黑暗。 灵笙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压住胃部的不适和狂跳的心脏,紧随其后下了车。其余的玩家在面面相觑后,也终于被求生欲驱动,纷纷选择下车,如同下饺子般投入那令人不安的黑暗。 当最后一名玩家的身影被黑暗吞没—— “吱呀”一声,血肉车门猛地关闭! 小丑那疯癫的声音再次响起,它的声音化作断断续续、忽远忽近的尖锐窃笑和低语,在死寂的园区内回荡,如同附骨之疽,钻入每个人的耳朵: “游戏开始,请尽情享受吧……嘻嘻…” 声音在空旷的黑暗中飘荡,最终消散。 灵笙站在冰冷的、弥漫着铁锈和甜腻腐臭气息的空气里,握紧了口袋里的车票。他抬起手腕,看着那幽蓝屏幕上跳动的、属于自己的心率数字。 永夜游乐园的杀戮盛宴,正式开场。 第31章 死寂乐园与心跳枷锁 车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最后一丝来自那**车厢的、令人作呕的微光也彻底消失。 灵笙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冰冷、粗糙的碎石子小路上。四周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有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眼皮上。只有远处零星散布的一些破旧路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晕,如同垂死之人的瞳孔,勉强照亮一小片扭曲怪异的设施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甜腻到令人反胃的糖果香精、铁锈的腥气、若有若无的腐肉味,以及一种……属于陈年灰尘和绝望的冰冷气息。 各种本该欢快活泼的游乐设施,在死寂与昏暗的光线下,显露出狰狞而破败的原貌。巨大的摩天轮歪斜地静止着,如同巨人的骸骨;过山车的轨道锈迹斑斑,蜿蜒伸向黑暗,像一条潜伏的毒蛇。 小丑那断断续续的窃笑和低语,如同无形的幽灵,在空旷的园区内飘荡,忽左忽右,忽远忽近,不断刺激着每个人本就脆弱的神经。 灵笙强迫自己忽略那精神污染般的低语,将注意力集中在手腕上。 幽蓝色的心率检测器屏幕,数字清晰地跳动着——98。 仅仅是站在这片土地上,感受着这无处不在的恶意,他的心率和呼吸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规则很清楚:心率超过某个上限,或者低于某个下限,持续一分钟,就会触发“好玩”的事情,而那通常意味着死亡。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胃部因紧张和环境的气味传来隐隐的抽搐。他的身体,在这个世界里,是最大的弱点。 他环顾四周。其余的玩家在短暂的茫然后,开始像无头苍蝇般四散开来。有人尖叫着冲向远处看似安全的阴影,有人则抱团取暖,瑟瑟发抖地停留在原地,还有人试图去拍打那些紧闭的、如同怪兽巨口的设施大门。 混乱,恐惧,无效的挣扎。 灵笙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没有动,像一块礁石立在恐慌的潮水中。他知道,在这种地方,盲目的行动比静止不动更加危险。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快速扫过视野所及的几个游乐设施: ·西边,那架巨大的、漆色斑驳的旋转木马,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停滞的速度转动着,扭曲变调的八音盒音乐如同哀乐般飘来。 ·东边,一个庞大的、由无数镜子拼接而成的“镜宫”入口,反射着破碎而扭曲的光,仿佛通往一个光怪陆离的错乱世界。 ·更远处,隐约能看到一个灯火通明、不断传来疯狂尖啸声的过山车区域,以及一个笼罩在浓郁阴影里的恐怖剧院轮廓。 每一个设施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但危险程度显然不同。 那个过山车区域的动静太大,尖叫声过于凄厉,显然不是现阶段的好选择。恐怖剧院和迷宫镜宫看起来过于复杂,充满了未知。而旋转木马……虽然同样诡异,但它的规则表面上看起来最简单——只是“乘坐”。 更重要的是,它离他最近,而且,目前似乎没有看到明显的、游荡的实体怪物在那里。 对于他这副病弱的身体而言,一个不需要剧烈奔跑、规则相对明晰——至少表面如此,的项目,是风险最低的起步选择。他必须尽快拿到第一张游乐券,才能获得一丝喘息之机,并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乐园的规则。 就在他分析利弊,目光最终锁定在那架缓慢旋转的木马上时,一阵压抑的啜泣声从不远处传来。 他侧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校服、身材瘦弱的女生正蜷缩在一个废弃的爆米花车旁,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肩膀剧烈颤抖着。她手腕上的心率检测器,正发出刺目的红光,上面的数字疯狂跳动,已然突破了150! 是许明熙。那个他在慈安医院里,那个女孩。她也来到这里了。 她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浪潮,几乎要将她自己淹没。而她手腕上那越来越刺眼的红光和疯狂飙升的数字,就像死亡的倒计时。 灵笙的心猛地一沉。 他记得她惊恐无助的眼神。他也清楚,如果没有人干预,她很可能撑不过一分钟,就会因为心率超标而触发“好玩”的事情,然后像那些新闻里的人一样,彻底消失。 理性告诉他,他现在自身难保,应该优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多管闲事,很可能把自己也拖入险境。 但是…… 他脑海中闪过医院里那双绝望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眼睛,闪过自己获得“生机”时那份沉甸甸的负罪感。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自己曾伸出过援手的人,就这样在眼前被恐惧吞噬。 “啧。”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奈的气音从他唇边逸出。 下一刻,灵笙动了。他没有冲向旋转木马,而是朝着许明熙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轻,但很坚定。手腕上,他自己的心率数字,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和潜在的风险,微微上扬了几点,跳到了105。 他必须在她的心率持续超标前,做点什么。 死亡乐园的第一课,不仅仅是生存,还有在生存的缝隙中,如何面对自己的本心。而灵笙的选择,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将走上一条比单纯求生更加艰难的道路。 第32章 喘息和决择 灵笙的脚步在许明熙面前停下。 女孩蜷缩得像一只受惊的小兽,浑身剧烈颤抖,泪水混合着恐惧的汗水,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横流。她手腕上的心率检测器,红光刺目,数字在 155-160 之间疯狂跳动,如同死神的狞笑。 “看着我。”灵笙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穿透了许明熙被恐惧填满的耳膜。 许明熙猛地一颤,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当看清来人是灵笙时,她眼中瞬间爆发出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光芒,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 “呼吸。”灵笙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语气依旧平稳,没有丝毫催促,只有一种沉静的引导,“跟着我。吸气——慢一点,深一点。” 他放缓了自己的呼吸节奏,胸膛规律地起伏。他的冷静像是一堵无形的墙,暂时隔绝了周围无孔不入的恐怖氛围。 许明熙如同抓住救命指令,下意识地模仿着他的动作,贪婪地、却又带着哽咽地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一次,两次…… “听着,”灵笙的目光扫过她腕间依旧刺目的红光,但跳动的数字似乎有了一丝减缓的趋势,“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想想你是怎么从上次游戏里活下来的。”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许明熙被恐惧吹胀的气球。她想起了慈安医院里那绝望的奔逃,想起了最后时刻那只递来钥匙的、同样苍白却稳定的手。一股微弱的力量,伴随着羞愧,从心底滋生。 “我……我控制不住……”她带着哭腔,声音细若蚊蚋。 “那就别去想它。”灵笙打断她,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确保没有其他威胁靠近,“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放在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上。” 他顿了顿,快速说道:“这个旋转木马,规则是‘乘坐一圈,保持握紧缰绳’。这是目前看来风险最低的选择。你需要游乐券,我也需要。想活下去,就站起来,跟我过去。” 他的话语没有丝毫安慰,只有**裸的现实和唯一的生路。这种直接的、目标明确的指令,反而让大脑一片空白的许明熙找到了方向。 她用力点头,用袖子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撑着发软的双腿,试图站起来。灵笙伸手扶了她一把,触手一片冰凉的冷汗。 就在这时,许明熙手腕上的心率数字,终于艰难地回落到了 140 左右,刺目的红光虽然未熄,但已不再疯狂闪烁。 暂时脱离了现在的危险。 灵笙自己的心率,也在这个过程中,从 105 缓缓降回了 98。他松开手,不再多言,转身朝着那架巨大的旋转木马走去。许明熙深吸一口气,紧紧跟在他身后,仿佛他是这片黑暗地狱中唯一的路标。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那弥漫着哀乐与血腥气的设施。 越靠近,那扭曲、拖长了调子的八音盒乐曲就越发清晰,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垂死之人的呻吟,在死寂的乐园里显得格外刺耳。 漆色斑驳的巨大木马孤零零地立在中央,那些本该可爱的动物坐骑,在诡异的光线下呈现出狰狞的表情。彩漆剥落,露出底下暗沉腐朽的木质,一些马匹的眼睛被抠去,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随着缓慢的旋转,那空洞的目光一遍遍、机械地扫过逐渐靠近的两人,带着无声的诅咒。 平台周围零星站着几个玩家,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犹豫,远远观望着,不敢上前。显然,“安全级”这个词,在这里毫无说服力。 灵笙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腐肉味的空气,强行压下胃部因这浓郁恶意而传来的隐隐不适。他的胃癌在游戏里得到了压制,但感官的厌恶和精神的压力依旧存在。 他迈步,踏上了那略显潮湿的木制平台。许明熙颤颤巍巍地跟在他身后。 就在他们双脚踏上平台的瞬间——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呻吟,从整个设施内部传来! 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所有动物坐骑的脑袋,无论之前朝向何方,此刻竟齐刷刷地、僵硬地转动,那些被抠去眼珠的空洞眼眶,全部精准地聚焦到了刚刚上平台的灵笙身上! 被无数空洞“注视”的感觉,如同冰水浇头。 而就在这时,旋转木马中央的柱子里,传来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声,与之前小丑的癫狂形成鲜明对比: 【项目:怀旧旋转。】 【等级:安全。】 【规则:乘坐一圈。期间请保持握紧缰绳。】 【奖励:完成后随机获得1-2张游乐券。】 “安全级”……灵笙默念着这个词,心脏却因那些空洞的集体注视和环境的无声压迫而加速跳动。 周遭的一切都似乎处在 “危险”等级。如果这是安全级,他真不敢想其他难度更高的项目会是何等的要命。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心率检测器,数字开始从 98 缓慢攀升至 105。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在那些狰狞的木马中扫过,最终选了一匹看起来还算完整、表情相对不那么扭曲的白色独角兽。 他翻身坐了上去。 皮革座椅冰冷刺骨,还带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几乎是同时,那扭曲的哀乐音调猛地拔高了一个度! 叮—— 一声尖锐的提示音后,旋转木马开始缓缓转动。 开始的速度很慢,灵笙可以看到平台周围那些观望的玩家,他们的脸上除了恐惧,只剩下麻木和冷漠,如同在围观一场即将开始的处刑。 但随即,他清楚地感觉到,身下的独角兽猛地一颤,整个设施的速度开始成倍地、违反物理常识地加快! 越来越快!快到完全超出了正常旋转木马的速度极限!风声在灵笙耳边呼啸,化作鬼哭般的尖啸,周围的景物都化成了模糊不清的、扭曲的色块,只有前方和后方那些不断上下起伏的、表情狰狞的木马动物清晰可见,它们空洞的眼眶里,似乎有什么黏稠的、黑暗的东西正在蠕动…… 眩晕感和胃里的翻腾感瞬间袭来。灵笙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缰绳,指节因用力而瞬间失去血色。 而他的心跳,在这突如其来的极速与恐怖景象的冲击下,猛地窜上了 130,并且还在持续爬升! 挑战,才刚刚开始。 第33章 猩红木马 风声呼啸,如同无数怨灵在耳边尖啸。 视野彻底扭曲,斑斓的色块疯狂拉扯,唯有前后那些上下起伏的狰狞木马,在极速中形成一道道残影,它们空洞眼眶里蠕动的黑暗物质越来越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扑到脸上。 灵笙死死咬着牙关,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在紧握缰绳的双手和抵抗那翻江倒海的眩晕感上。胃部传来熟悉的、刀绞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沿着额角滑落。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148……155……161……】 心率检测器发出只有他能感知到的轻微震动警告,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的皮肤,数字无情地攀升。他知道,这是即将突破某个危险临界点的死亡提示! 不能这样下去!必须冷静! 他死死闭上双眼,试图隔绝那令人崩溃的视觉冲击。但闭上眼睛,身体的失衡感和眩晕感反而更加猛烈,耳边尖啸的风声和扭曲的音乐也愈发清晰,如同直接钻入脑髓。 就在这时—— 他感觉到一只冰冷、僵硬、带着木质纹理的东西,碰了一下他紧握缰绳的右手! 他猛地睁眼,赫然看见旁边那匹黑色战马上、那个原本姿势固定的骑士玩偶,它的木头手臂不知何时竟诡异地伸长,正用它那没有手指的、圆钝的手掌,一下下地、执着地敲击着他的手背! 那骑士头盔下的阴影里,原本该是面孔的地方,只有两团微弱的光点在闪烁,发出幽幽的、不祥的绿光,死死地“盯”着他。 【……168……170……】 心率瞬间飙升!看到这惊悚的一幕,灵笙只觉得头皮炸开,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缰绳的手几乎要条件反射地松开!规则的警告在脑海中疯狂回响——【保持紧握缰绳】! 松开,可能就是即刻的死亡! 他用尽全部意志力,忍受着那冰冷僵硬的触感一遍遍敲击在手背上的恐怖,忍受着身体极度的不适和胃部的绞痛,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他不能松手,绝对不能! 那骑士玩偶似乎察觉到他强忍的恐惧,敲击的频率更快,更用力,甚至开始用那圆钝的手掌去抠挠他的手指,试图撬开他的防御。 心率还在升高,【172】!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边的尖啸声仿佛变成了某种混乱的呓语,诱惑他放弃,诱惑他松手融入这片永恒的旋转。 不行!他存在!他要活下去! 灵笙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强迫自己从那几乎要吞噬理智的恐惧和生理不适中剥离出来。他不再去看那恐怖的骑士,也不再试图对抗眩晕,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尽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和铁锈味,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胃部的抽搐。 他想象自己是一块石头,一块被钉死在木马上的石头,任由外界天旋地转,我自岿然不动。缰绳是他与现实的唯一连接,是他生存的锚点。 【……169……166……163……】 不知是他的意志起了作用,还是这恐怖的干扰本就有时限,在他近乎自残般的专注下,心率检测器上的数字,竟然开始极其缓慢地回落! 那骑士玩偶的敲击和抠挠也变得无力起来,最终,它那伸长的手臂猛地缩了回去,端正地坐回黑色战马上,头盔下的绿光也黯淡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濒临崩溃时的幻觉。 咔哒。 一声轻微的、如同机关归位的脆响。 疯狂旋转的音乐戛然而止。 旋转猛地停止!巨大的惯性几乎要将他纤细的身体狠狠甩出去!那些上下起伏的木马和骑士玩偶也全部恢复了绝对的静止,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极速和恐怖接触都从未发生。 灵笙胃部的绞痛和强烈的眩晕感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他趴在冰冷霉湿的独角兽背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他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看了一眼心率,数字正在从 150 以上缓慢回落。 【项目完成。】 那个冰冷的机械声再次响起,毫无波澜。 紧接着,从他乘坐的白色独角兽微微张开的嘴里,伴随着一股铁锈味,吐出了两张色彩鲜艳、却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硬纸券——游乐券。 他颤抖着,几乎虚脱的手,艰难地将那两张象征着生存希望的券取下。纸张入手,竟也带着一丝不正常的冰凉。 没有丝毫留恋,灵笙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身下马,脚步虚浮踉跄地冲下了这个“安全”的旋转木马平台。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他才感觉到一丝真实。 身后,那扭曲哀怨的音乐再次响起,如同为下一个“怀旧”的乘客奏响的挽歌。 平台周围那几个观望的玩家,看到他成功拿到两张券,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渴望和嫉妒,但看着灵笙苍白如纸、冷汗淋漓的模样,以及那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木马,终究是恐惧压过了贪念,没有人立刻上前。 灵笙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他紧紧攥着那两张游乐券,靠在远处一盏路灯冰冷的金属柱上,平复着依旧过快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他的旁边是失魂落魄的许明熙,她的那双大眼睛里盛满眼泪,但还没有哭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慢悠悠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侧响起: “哟,小可爱,收获不错嘛。” 灵笙猛地转头。 只见穆承铮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斜倚着灯柱,双手插在裤袋里。他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仿佛刚才经历生死时速的不是他的队友,而他只是看了一场还算有趣的表演。 他微微歪头,目光落在灵笙汗湿的鬓角和依旧微微颤抖的手上,桃花眼里流光微转,语气轻佻: “不过,看起来玩得有点狼狈啊。” 第34章 影子的邀约 灵笙的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一跳,刚刚平复些许的心率瞬间又往上窜了几个点。他攥紧了手中的游乐券,警惕地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穆承铮。 这个男人依旧是一副与这恐怖乐园格格不入的闲适模样,仿佛他不是来求生,而是来度假的。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玩味的笑容从未褪去,那双氤氲的桃花眼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灵笙狼狈的模样。 “你怎么……”灵笙的声音因脱力和紧张而有些沙哑,他下意识地想问“你怎么在这里”,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个男人神出鬼没,问他行踪毫无意义。 穆承铮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一声,站直了身体,慢悠悠地踱步靠近。他没有回答灵笙未问出口的问题,反而目光落在了他紧握券的手上。 “两张。”他挑了挑眉,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别的什么,“开局运气不错嘛,小可爱。” 那声“小可爱”叫得自然无比,却让灵笙脊背窜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他并不记得这个男人,但这亲昵又带着狎昵意味的称呼,以及对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都让他极其不适。 “彼此彼此。”灵笙勉强维持着镇定,将游乐券小心地放进内侧口袋,与那张冰冷的车票放在一起,“你看样子,也很‘轻松’。” 穆承铮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像羽毛搔过心尖,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我嘛,只是不喜欢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他意有所指地扫过灵笙汗湿的额头和苍白的脸。 就在这时,许明熙也小跑了过来,她看到穆承铮,明显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站到了灵笙身侧稍后的位置,小声打招呼:“穆、穆先生……” 穆承铮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算是回应,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灵笙身上。 “接下来打算去哪儿?”他看似随意地问道,目光却扫向乐园深处那些更加庞大、更加阴森的建筑轮廓,“旋转木马这种开胃菜都让你这么吃力,后面的‘主菜’,你一个人……扛得住吗?” 他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灵笙最深的忧虑。他的身体是最大的短板,仅仅是一个“安全级”项目就让他几乎虚脱,后面的危险级、甚至可能存在的死亡级项目,他该如何应对? 灵笙抿紧了唇,没有回答。他确实需要计划,需要更谨慎地选择下一个目标。 穆承铮看着他沉默而倔强的侧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幽光。他忽然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灵笙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极淡的、冷冽又危险的气息,与周围的腐臭味截然不同。 “喂,小可爱,”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语调说,语气里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暧昧,“看你这么可怜,要不要考虑……跟我组个队?” 灵笙猛地抬眼,对上他那双近在咫尺的、含着笑意的桃花眼。那眼睛里仿佛有漩涡,要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我能打,能找路,关键时刻还能英雄救美。”穆承铮的唇角勾起迷人的弧度,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拂过自己颈间那条极细的金属项链,“带上我,保证让你这趟‘游乐园之旅’……轻松很多。” 他的提议充满了诱惑。一个强大、神秘且看似游刃有余的队友,无疑是生存的极大保障。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灵笙不相信这个男人会无缘无故地帮他。他图什么?仅仅是觉得“有趣”吗? 灵笙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理智与生存的本能在激烈交锋。他看不透这个男人,这种未知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穆承铮的实力有目共睹——尽管他记不清细节,但那种强大的感觉烙印在潜意识里,与他组队,生存几率确实会大幅提升。但代价呢?他需要付出什么?信息?服从?还是……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是我?”灵笙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警惕。 穆承铮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笑容加深了些,带着一丝戏谑:“因为你看上去最需要帮助?或者说……最‘有趣’?”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灵笙按在胃部的手,意有所指。 就在这时,灵笙感觉到胸口的车票,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仿佛在回应着这场对话,这种被无形之力注视和牵引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看着穆承铮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一个念头闪过:这个男人,是否与这车票,与这游戏,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系?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周围的诡异音乐和远处隐约的惨叫成了背景音。 最终,灵笙抬起眼,目光恢复了沉静。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 “下一个项目,我打算去‘镜宫’玩玩。” 他选择了暂时规避直接的回答,而是给出了一个行动方向。他需要观察,需要更多信息来判断这个男人真正的目的。同时,迷宫镜宫听起来像是一个更依赖观察和智慧而非体力的项目,这更适合他目前的状态。 穆承铮对于他的回避并不意外,反而像是觉得更有趣了。他耸耸肩,姿态慵懒:“镜宫啊……听起来像个容易迷路的地方。正好,我也想去逛逛。” 他这话,几乎是表明了要跟定灵笙了。 灵笙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调整了一下呼吸,抬步朝着记忆中标示着“镜宫”的方向走去。 许明熙赶紧跟上,紧紧挨着灵笙。 穆承铮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双手依旧插在兜里,脸上挂着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像一个优雅而危险的影子,悄然融入了这永夜乐园的更深层黑暗之中。 一场充满试探与不确定性的临时同行,就此开始。而灵笙明白,他引入队伍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帮手,更是一个无法预知的变数,甚至可能是……另一场更加隐秘的危机。 第35章 镜宫 离开旋转木马区域,空气中那股甜腻与铁锈混合的气味似乎更加浓重了。 灵笙刻意放慢了脚步,一边平复着依旧有些过速的心跳和虚浮的力气,一边锐利地扫视着通往不同设施的、被阴影笼罩的小径。许明熙像一只受惊的雏鸟,紧紧跟在他身侧,几乎要贴到他的胳膊,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而穆承铮,则像一道优雅而危险的影子,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双手插在裤袋里,俊美的脸上挂着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闲适笑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如履薄冰的行动,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越往乐园深处走,光线越发昏暗稀疏,仅存的几盏路灯灯泡嘶嘶作响,挣扎着发出惨淡的光晕。那种被无数道视线从阴影缝隙中窥视的感觉,也如同冰冷的蛛网,黏腻地缠绕上身,令人脊背发寒。破败扭曲的游乐设施在昏暗中静默矗立,像一头头蛰伏的、散发着腐朽与恶意气息的沉睡巨兽。 很快,一座奇异的建筑轮廓在前方显现——【镜宫】。 它没有常规的建筑结构,仿佛是由无数片巨大的、形状不规则的镜子碎片,被一只无形而疯狂的手,以一种违背常理却又暗含某种诡异几何规律的方式强行拼凑、搭建而成。 尖锐的多边形、扭曲的弧形镜面彼此倾斜、穿插、叠加,形成一个不断反射着周遭破败光影的、无限自我复制与延伸的视觉囚笼。宫顶尖锐地刺向昏沉的、仿佛滴着墨汁的天空,那些镜面的边缘在稀薄的光线下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如同刀锋般的寒光。 而在镜宫那扭曲入口的不远处,灵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个在公交车上率先下车、身材高挑、戴着金丝眼镜、模样清秀冷静的男人。 他此刻并没有急于进入这显而易见的陷阱,而是半蹲着身体,用一块看起来颇为干净的手帕,极其细致地擦拭着一面镜子底部边缘的污垢,目光锐利地观察着镜面折射的细微差别,以及入口处地面上一些几乎难以辨认的磨损痕迹和一张模糊的布局图残片,神情专注而理性,像是在破解一道复杂的哲学命题。 灵笙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这个男人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一种在疯狂中维持的、令人心安的冷静。 穆承铮也看到了那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抱臂靠在一根歪斜的路灯柱上,一副置身事外、纯粹看戏的姿态。 许明熙则紧张地抓住了灵笙的衣角,小声嗫嚅:“灵笙哥,那里……感觉好可怕……” 灵笙没有回应穆承铮的看客姿态,也没有安抚许明熙的恐惧。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镜宫的入口。那无限延伸、因污浊和扭曲而显得格外诡异的影像深渊,仿佛一张巨口,随时准备将贸然闯入者吞噬殆尽。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正准备谨慎地踏入,一个冷静得如同磐石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就这样进去。” 灵笙猛地收住脚步,转头看向那个已经停止擦拭、正站起身来的眼镜男人,谨慎地问道:“为什么?” 男人抬起头,目光透过纤尘不染的镜片,锐利而冷静,他抬手指向入口处那两面对立、角度刁钻的巨大镜面,简要分析了镜宫作为视觉陷阱的本质。 “……我们需要一个在幻象中也能确认对方是真实同伴的方法。”男人总结道。 灵笙立刻明白了他的顾虑。“设定一个暗号?”他迅速提出想法。 男人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动:“很好的思路。那么,我们的临时暗号是‘番茄酱’。”他没有解释,仿佛这选择理所当然。“现在,跟紧我的脚步。”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灵笙身后的许明熙和远处的穆承铮,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里面环境复杂且极易迷失,人多不仅无法形成助力,反而会互相干扰,成倍增加风险。我建议,此次探索,仅限我们两人。” 灵笙瞬间领会。镜宫这种极端依赖专注和信任的环境,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变数,尤其是对于经验不足的许明熙和目的不明的穆承铮。 他立刻做出决断,转头对许明熙说:“明熙,你留在外面等我们。找个相对隐蔽的地方,保持绝对安静,无论听到里面有任何动静,都不要靠近入口,更不要进来。” 许明熙虽然极度恐惧独自待在外面,但对进入那个光怪陆离的镜宫更加害怕,闻言如蒙大赦,连忙用力点头:“好,好的,灵笙哥,你们一定要小心!” 灵笙又看向穆承铮。 穆承铮双手插兜,懒洋洋地靠在灯柱上,仿佛早就料到这个安排,他勾唇一笑,语气带着惯有的戏谑:“我对照镜子可没什么兴趣,你们去吧,小可爱。我在这儿……替你看着这小丫头。”他的目光在许明熙身上随意一扫,又投向周围浓稠的黑暗,意味不明。 安排妥当,灵笙不再犹豫,对眼镜男人点了点头:“走吧。” 男人伸出手,言简意赅:“郑怀瑾。” “灵笙。” 两只手短暂一握,一个基于绝对理性和生存需求的临时双人同盟,在此刻达成。 没有多余的言语,郑怀瑾率先迈入了那吞噬光线的镜宫入口,灵笙紧随其后。两人的身影瞬间被无数扭曲、重叠的镜象吞没,消失在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光怪陆离之中。 镜宫之外,许明熙紧张地蜷缩到一个倒扣的破烂木箱后面,抱紧膝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穆承铮,依旧维持着那副闲适的姿态,只是抱着手臂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胳膊,那双氤氲的桃花眼不再带笑,而是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昏暗的角落,如同蛰伏的猎手,守护着这片暂时的“安全区”。 甜腻与铁锈混合的气味,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蔓延。 第36章 镜中诡影 就在两人踏入镜宫的瞬间,身后的入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彻底消失在无数重叠的镜面之中。他们被完全困在了这个由镜子构成的诡异世界里。 【项目:镜宫】 【等级:危险】 【规则:找到真正的出口】 【奖励:生存】 冰冷的系统提示在脑海中回响,这次的规则简单到令人心寒——没有游乐券,没有积分,唯一的奖励就是活下去。 上下左右,前后四方,全是扭曲的镜面。无数个灵笙和郑怀瑾在镜中回望,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复制、扭曲、放大,形成令人头晕目眩的视觉漩涡。空气冰冷刺骨,带着一股金属和尘埃的味道。 “跟紧,注意脚下。”郑怀瑾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晰稳定。他推了推眼镜,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看似相同的镜面,“这里的空间逻辑与现实不同,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直线距离。” 灵笙点头,强忍着胃部因环境压抑而传来的不适,集中精神观察。他注意到某些镜面边缘似乎有细微的磨损,而另一些则异常光滑。 “左转。”郑怀瑾突然指向一个方向。那里看起来像是一条死路,被一面巨大的菱形镜面挡住。“这面镜子的反射角度有0.3度的偏差,后面可能有空间。”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就在郑怀瑾的手触碰到镜面的瞬间,那面镜子竟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缓缓变得透明,露出后面一条狭窄的通道。 “视觉欺骗。”郑怀瑾冷静地说,“记住这个特征。” 通道仅容一人通过,两侧镜面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变形。走了约十几米,前方出现一个稍大的圆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三张散发着微光的游乐券。 就在灵笙准备上前取券时,郑怀瑾猛地拉住他:“等等。” 他指向四周的镜面。只见所有镜子中的“郑怀瑾”都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而“灵笙”则呈现出痛苦挣扎的表情。 “镜像开始影响认知了。”郑怀瑾的声音依旧平稳,“记住暗号。” 突然,正前方的镜面中,一个“郑怀瑾”猛地掏出匕首刺向旁边的“灵笙”!那影像如此真实,让灵笙的心脏骤停。 “番茄酱!”郑怀瑾突然大喝一声。 灵笙猛地回神,发现真实的郑怀瑾就站在他身边,根本没有动作。而那些扭曲的镜像也恢复了正常。 “认知干扰会越来越强。”郑怀瑾说,“取券,立刻离开。” 灵笙迅速上前取下三张券。就在券离开悬浮位置的瞬间,整个镜宫开始剧烈震动,所有镜面中的影像都开始扭曲尖叫! “出口在变化!”郑怀瑾快速扫视四周,“跟我来!” 他带着灵笙在剧烈晃动的迷宫中穿梭,每一次选择都毫不犹豫。有时看似是墙壁的地方直接穿过,有时看似是通道的地方却撞上坚硬的镜面。 终于,在拐过第七个弯后,一面镜子上浮现出猩红的“EXIT”字样。 两人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仿佛穿过一层冰冷的水幕,他们重新回到了镜宫之外。许明熙立刻跑了过来,而穆承铮仍懒散地靠在原处,只是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成功了。”灵笙喘着气,靠着冰冷的镜宫外壁,将手中攥着的三张游乐券稍微亮了一下。经历刚才镜中幻影的冲击和精神压迫,他的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郑怀瑾的状态稍好,但额角也见了汗,他扶了扶有些滑落的眼镜,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三张券,又看向灵笙:“三张。看来奖励是固定的。” 灵笙闻言,很自然地将其中两张递给郑怀瑾:“合作愉快。这是你应得的。”没有郑怀瑾的冷静分析和带领,他们不可能如此顺利(尽管惊险)地拿到奖励。 看到灵笙递过来的两张券,郑怀瑾的眸子微微一颤,似乎有些意外于他的大方和果断。他伸手接过,仔细查看了一下,确认是真券后,看向灵笙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你很冷静,判断力也很准确。是个非常出色的合作者。”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在面对那种直接针对恐惧的幻象时。” 灵笙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没有多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大部分在抵抗身体的不适上。 就在这时—— 一股熟悉的、微弱但清晰的温热感,从他胸口的车票位置传来。 几乎同时,他看到眼前的郑怀瑾身上,竟然散发出了一圈淡淡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有生命的丝线,延伸出来,与他自己身上隐约浮现的类似光芒连接在了一起。 【叮。检测到玩家有强烈组队**。现默认玩家:灵笙 与玩家:郑怀瑾组成临时小队。小队成员间可获得微弱的位置感应。解散或成员更替需消耗积分或在特定安全点操作。】 一段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同时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灵笙心中一惊。这车票……竟然还有这种功能?而且“强烈组队**”?他更多的是基于理性和生存需求的选择,这系统判定的标准似乎有些……主观? 郑怀瑾显然也收到了提示,他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了然,随即看向灵笙,语气温和了些许:“看来我们暂时被系统‘绑定’了。这未必是坏事,至少在找到解散方法前,可以避免走散。” “嗯。”灵笙应了一声,接受了这个设定。他注意到旁边的许明熙身上并没有出现光芒,看来系统判定的是他和郑怀瑾之间达成了“强烈”的组队意愿。 “那个……”许明熙小声开口,带着羡慕和一丝不安,“灵笙哥,郑教授,我……我能跟着你们吗?我保证不会拖后腿,我会很听话的!”她手腕上的心率虽然平稳了些,但眼神里的恐惧依旧浓重。 灵笙看向郑怀瑾,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郑怀瑾微微颔首:“可以。但务必保持安静和绝对服从指挥。” “我一定做到!”许明熙连忙保证。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略显严肃的气氛。 “哦?组队了?这么热闹,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穆承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近前,他双手抱胸,目光在灵笙和郑怀瑾之间流转,最后定格在灵笙身上,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让人看不透的笑。 “穆先生也想加入?”郑怀瑾语气平静地反问,听不出情绪。 “我对组队没什么兴趣,”穆承铮懒洋洋地说,视线却一直没离开灵笙,“不过嘛,我对跟着小可爱看看热闹,还是挺感兴趣的。”他这话,几乎等同于宣布他会继续尾随。 灵笙懒得理他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就在这时,一阵癫狂的笑声由远及近,一个踩着高跷的小丑歪歪扭扭地出现在不远处。 “新朋友!来玩个游戏吧!” 第37章 小丑的笑 一阵癫狂、扭曲的笑声由远及近,仿佛带着钩子,刮擦着人的耳膜。三人同时转头,只见一个穿着五彩斑斓破烂戏服、脸上涂着厚重油彩的小丑,正踩着一副摇摇晃晃的高跷,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近乎抽搐的姿态,歪歪扭扭地快速逼近! 他的红鼻子像一颗腐烂的樱桃,嘴角咧开的弧度几乎延伸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那双画着星星图案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空洞的、令人不适的疯狂。 “新朋友!来玩个游戏吧!”小丑的声音尖锐刺耳,在高处俯视着他们,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不等他们回应,小丑猛地一挥手,指向旁边那个被红色破布半遮掩的游戏棚。“来嘛来嘛!赢家有糖吃!输家……嘻嘻嘻……”他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诡笑,身体在高跷上危险地前后摇晃。 穆承铮挑了挑眉,脸上非但不见惧色,反而兴致更浓:“哦?什么糖?” 小丑猛地凑近,浓重的油彩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扑面而来。“能让你活下去的‘糖’……”他压低了声音,如同恶魔低语,随即又猛地弹开,张开双臂,“来吧!‘小丑的虚假欢笑’,等待真正的智者!” 话音刚落,他也不管三人是否同意,踩着那令人胆战心惊的高跷,歪歪扭扭地迅速消失在旁边的棚子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看来我们没有选择。”郑怀瑾推了推眼镜,脸色凝重。空气中残留的疯狂气息让他不适。 三人走向游戏棚。棚内景象比外面看起来更破败、更诡异。惨白的灯光忽明忽灭,将中央那个等身高、笑容僵硬的小丑人偶映照得如同停尸房里的标本。 就在他们踏入的瞬间,那人偶的头部猛地发出“咔哒”一声脆响,硬生生转了180度,正对他们!尖锐失真的声音从它体内迸发: “小朋友们~来玩呀!打中对的有‘糖’吃!打中错的……!嘻嘻嘻!!” 笑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反复撞击,让人头皮发麻。 灵笙强忍着胃部因环境带来的不适,目光迅速锁定旁边黑板上的谜题: 【小丑的虚假欢笑】 “红领结笑了3次, 紫手套哭了1次 黄纽扣怒了5次 绿头发一直在笑” 注意:我只为‘真实’付费哦 “打中气球?”许明熙声音发颤,“可哪个颜色是对的?” “‘真实’……”郑怀瑾沉吟,“这些描述是‘虚假’的,那么‘真实’应该反过来理解?红领结其实没笑?紫手套没哭?但‘绿头发一直在笑’又如何对应‘真实’?” 穆承铮却已经漫不经心地走到了木桌前,拿起了那把沉重冰冷的玩具光枪,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想那么多不累吗?”他歪头,冲灵笙勾起一个戏谑的笑,“有时候,直觉比分析更有效,小可爱。” 灵笙没理他的疯话,大脑飞速运转。红、紫、黄、绿……虚假的欢笑……真实……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颜色本身可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情绪描述的‘真假’。小丑的‘虚假欢笑’……也许谜底是——没有情绪。这些颜色代表的,是毫无表情的气球。” 他顿了顿,说出自己的推测:“所以,要打的不是对应情绪的气球,而是……打掉所有没有在谜题中被‘虚假’描述情绪的气球?谜题只提到了红、紫、黄、绿,那么其他颜色的气球,就是‘真实’的、无情绪的?” 这个推论有些大胆,甚至绕口,但似乎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黑板上的谜题,本身就是一个语言陷阱。 郑怀瑾眉头紧锁,显然在快速消化这个逆向思维。“有道理!‘绿头发一直在笑’被认为是‘虚假’,那么‘真实’就是它没有表情。但谜题只列举了这四种颜色,意味着只有这四种颜色被赋予了‘虚假情绪’,其他颜色,从一开始就是‘真实’的无情绪状态!我们要打的,是那些‘真实’的、未被提及的气球!” 这个谜题的核心在于,它诱导玩家去思考颜色与情绪的对应,而真正的答案,是跳出它给出的框架,去攻击那些“未被定义”的目标。 “啪啪啪啪——!” 一连串急促的气球爆炸声打断了他们的思考! 只见穆承铮不知何时已经端起了枪,他甚至没有仔细瞄准,就对着那些非红、非紫、非黄、非绿的杂色气球扣动了“扳机”!他的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游乐场打发时间,但枪法却精准得可怕,每一发“光弹”都恰好击碎一个目标气球。 “你!”灵笙瞳孔一缩。这家伙甚至不等他们最终确认推理是否正确,就如此莽撞地行动! “手滑了。”穆承铮放下枪,摊了摊手,脸上毫无愧意,只有一丝计划得逞的狡黠。 棚内陷入一片死寂。 许明熙吓得捂住了嘴。郑怀瑾也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惩罚。 一秒,两秒…… “嗬…嗬…嗬…” 那僵硬的小丑人偶体内,突然发出类似老旧风箱的声音。它那夸张的笑容似乎咧得更大了,然后,嘴巴猛地张开,一张印着扭曲马戏团图案的游乐券,从中缓缓吐了出来。 同时,那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种诡异的、仿佛被看穿的不甘和怨毒: “真相……总会让人受伤,不是吗?拿好你的奖励快走吧,下次……还要来分享我的快乐!” 穆承铮走上前,轻松地取下那张券,在指尖把玩了一下,然后转身,递到灵笙面前。 “喏,给小朋友的‘糖’。” 灵笙看着他,没有立刻去接。刚才那一瞬间的惊险与穆承铮近乎赌博的行为,让他心绪难平。这家伙,到底是鲁莽,还是……早已看透了一切? 郑怀瑾看着穆承铮,目光深沉,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许明熙则是一脸后怕和庆幸。 棚外,隐约又传来了那踩着高跷的、癫狂而扭曲的笑声,渐渐远去。 他们赢了,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而这场游戏,似乎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38章 人偶剧院 从小丑游戏棚那令人不安的欢快氛围中脱离,三人沿着游乐园一条愈发幽深的小路前行。路边的灯盏稀疏黯淡,光线勉强穿透愈发浓重的夜色,将他们的影子在粗糙的石板路上拉长、扭曲。 周围的喧嚣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只剩下风声穿过枯枝的呜咽,以及他们自己清晰的脚步声。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仿佛暗处有无数双眼睛正跟随着他们的移动。 路的尽头,一座建筑突兀地矗立在黑暗中。 它试图模仿哥特式的尖顶与拱窗,却只成就了一种拙劣而阴森的滑稽。外墙曾是某种深红色,如今已在岁月侵蚀下斑驳不堪,大片大片的色块剥落,露出底下黑乎乎、像是被灼烧过的墙体,仿佛整个建筑刚从火灾现场拖出来,勉强拼凑在一起。 巨大的穹顶歪斜着,覆盖着一层油腻的、反着幽光的黑瓦。几尊石像鬼雕塑蹲踞在屋檐角落,但它们的面容并非可怕的狰狞,而是一种极度悲伤和痛苦的扭曲,仿佛正在无声地尖叫。血红色的满月此时正高悬在歪斜的穹顶之上,将不祥的光辉洒向这座“剧院”。 剧院入口处是厚重的、深紫色的天鹅绒幕布,但上面沾满了可疑的深色污渍和破洞,散发着一股混合了灰尘、霉味和隐约血腥的气息。幕布前,立着一个穿着陈旧褪色礼服、等人高的提线木偶,它似乎是剧院的检票员。 它的脸上画着一个夸张到惊悚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耳根,玻璃珠做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一双苍白纤细的手,关节处缠绕着清晰的丝线,托着一个布满划痕的银盘子。 规则刻在木偶脚下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牌上: 【冥笑剧院观演守则】 1. 将一张游乐园券放入盘中,作为“门票”。 2. 上台参与“演出”,成功模仿“演员”的动作可获得奖励。 3. 表演失误,将成为“道具”的一部分。 4. 演出开始,直至落幕,不得离开观众席。 “表演?”许明熙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还要模仿……那些‘演员’?”她不敢想象台上的“演员”会是什么。 郑怀瑾仔细阅读着规则,眉头紧锁:“规则明确要求‘参与演出’才能获得奖励。而且,‘不得离开观众席’这条,限制了我们中途退出的可能。” 穆承铮却轻笑一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个提线木偶检票员,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成为道具的一部分’?听起来很有创意。”他语气轻松得不像在讨论生死,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游乐券,轻佻地弹进了木偶手中的银盘。 券落入盘中,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那提线木偶空洞的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聚焦在穆承铮身上,僵硬的嘴角弧度仿佛又扩大了一分。 灵笙压下胃部因周遭环境而传来的隐痛,和郑怀瑾对视一眼,也各自将一张券放入盘中。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随着三张券落入盘中,那厚重的深紫色幕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拉开,露出后面更加深邃的黑暗,以及一股更浓重的腐朽气味。 穆承铮第一个撩开幕布走了进去,灵笙和郑怀瑾紧随其后,许明熙深吸一口气,也赶紧跟上。 剧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空旷。观众席上的座椅蒙着厚厚的灰尘,不少已经破损,露出里面暗黄色的海绵。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木材、尘土和铁锈的腥甜气味,令人作呕。 整个剧院唯一的光源,聚焦在最中央的大舞台上。深红色的帷幕已经拉开,露出空无一人的舞台,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追光灯,将惨白的光圈投射在斑驳的实木地板上,仿佛正等待着一出好戏的上演。 穆承铮径直走到正对舞台的第一排,毫不在意地拍了拍座位上的灰尘,悠闲地翘起腿,仿佛真的是来观看演出的贵宾。“位置不错,”他歪头对灵笙笑道,“我看戏就好,小可爱,舞台留给你们。” 灵笙懒得回应他的风凉话。他和郑怀瑾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选择了中间靠后的位置坐下,许明熙紧紧挨着灵笙,身体微微发抖。 就在他们坐定的瞬间——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细微而密集的机括转动声,从舞台两侧的阴影里传来。 紧接着,在追光灯惨白的光圈边缘,一个、两个、三个……足足十几个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它们都是提线木偶。 穿着各式各样破旧华丽的戏服,脸上画着与检票员如出一辙的恐怖笑容,关节被清晰的丝线吊着,动作一顿一顿,僵硬地挪动到舞台中央。它们的玻璃眼珠在灯光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光,齐刷刷地“看”向台下的三位“观众”。 然后,在所有木偶就位的刹那,它们嘴角的铰链被猛地拉动,露出巨大、僵硬、直至耳根的恐怖笑容。同时,它们以几乎折断腰的幅度,缓缓地、一顿一顿地鞠躬,头低到膝盖以下,但那些玻璃眼珠却通过翻转,死死地盯着台下的三人! 诡异的沉默笼罩了整个剧院,只有木偶关节摩擦的“吱嘎”声在回荡。 刚才门口的提线木偶检票员,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舞台最前方,它用那尖锐、失真如同老式留声机的声音宣布: “第一幕:《微笑与鞠躬》。请临时演员登场模仿。” 穆承铮坐在原位,单手支颐,脸上带着纯粹的观赏兴致,显然不打算动弹。 灵笙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翻涌的不适和寒意,与郑怀瑾同时站起身。该来的,躲不掉。 他们走上舞台,踏进那冰冷的追灯光圈,瞬间被十几个带着恐怖笑容的木偶包围。那些空洞的眼睛近在咫尺,仿佛在评估着即将被拆解、同化的猎物。 表演,开始了。 第39章 铡刀惊魂 舞台之上,惨白的追光灯如同囚笼,将灵笙和郑怀瑾牢牢锁在中央。四周,是十几个面带凝固恐怖笑容的木偶,它们空洞的玻璃眼珠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仿佛在等待着模仿者的任何一个细微差错。 空气凝滞,带着陈腐灰尘和木头朽烂的气味,吸入肺中都带着刺痛。 模仿动作本身并不复杂——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尽可能接近那非人弧度的“微笑”,然后,是那几乎要将腰骨折断的、深至膝盖的鞠躬。 难的是在这样一群诡异存在的注视下,压下心底翻涌的恐惧和生理性的排斥,去完成这些充满恶意的、非人的姿态。精神上的压力远比身体上的负荷更令人窒息。 灵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胃部因紧张而加剧的隐痛。他回忆着木偶们刚才的动作,嘴角肌肉有些僵硬地向上牵扯,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几分冷冽的弧度。然后,他缓缓弯腰,头深深低下,视线所及是斑驳的地板和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些木偶视线如同实质,刮擦着他的脊椎。 郑怀瑾同样面色凝重,他推了推眼镜,努力模仿着。他的动作比灵笙更显斯文,却也更加吃力,鞠躬时甚至能听到他腰椎发出的轻微声响。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终于,两人勉强完成了这令人极度不适的“微笑与鞠躬”。 就在动作完成的瞬间,头顶的追光灯猛地闪烁了一下,如同相机快门。两张颜色暗沉、印着扭曲小丑图案的游乐券,从舞台顶棚的黑暗中缓缓飘落,像两片枯叶,落在他们脚边。 成功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弯腰捡起那带着阴冷气息的“奖励”。仅仅是这第一幕,就让人心力交瘁。粗略估算,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分钟。 他们快速回到观众席,许明熙立刻抓住灵笙的胳膊,小声问:“灵笙哥,你们没事吧?” 灵笙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郑怀瑾也坐了下来,轻轻活动着腰部,显然刚才的鞠躬对他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穆承铮依旧保持着那副悠闲的看戏姿态,甚至轻轻鼓了鼓掌,声音在空旷的剧院里显得格外清晰。“不错的开场,”他点评道,目光落在灵笙身上,“表情再‘真诚’一点就更完美了,小可爱。” 灵笙懒得理会他的调侃,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舞台上。 随着他们回到座位,舞台上的木偶们再次动了起来。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将它们笼罩。紧接着,一阵极其诡异、完全违反人体工学的舞蹈开始了。 它们的胳膊像被折断的翅膀般不自然地扇动,腿部如同老旧的钟摆一样僵硬地踢踏,脖颈更是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近乎360度地缓慢旋转!玻璃眼珠在旋转过程中,依旧死死锁定着观众席上的三人! 这根本不是舞蹈,而是噩梦的具象化。 许明熙吓得捂住了嘴,把惊叫死死压在喉咙里。郑怀瑾的眉头锁得更紧,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拳。就连穆承铮,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淡去了几分,眼神里多了一丝审视。 “第二幕:《木偶之舞》。请临时演员登场模仿。”提线木偶检票员那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没有退路。 灵笙和郑怀瑾再次站起身,走向那片被诡异舞蹈占据的舞台。这一次,压力更大,因为刚才的“表演”已经清晰地展示了失误可能带来的死亡威胁——那悬在舞台上方阴影中的铡刀,虽然未曾落下,但其存在感却无比强烈。 上台后,灵笙强迫自己进入一种高度专注的状态。他不再去思考这些动作有多么反人类,只是将全部精神投入到观察和模仿中。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后背,额前的黑发黏在皮肤上,带来冰冷的触感。他努力协调着四肢,模仿着那折断翅膀般的臂舞和钟摆似的腿步,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力求精准。 郑怀瑾同样全神贯注,但他毕竟年纪稍长,身体协调性和柔韧性不如灵笙。在做一个需要快速转头兼高抬腿的复杂动作时,他的速度明显慢了半拍,抬腿的角度也因腰部不适而略有偏差。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偏差!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撕裂了空气! 舞台上方,一道巨大的阴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着落下!那是一把锈迹斑斑、布满暗红色污渍的巨大铡刀,锋利的刃口在追光灯下反射出森冷的光,直直朝着郑怀瑾因抬腿而暴露出的脖颈劈去! 死亡的气息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小心!”灵笙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几乎在铡刀启动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眼疾手快,猛地侧身狠狠拉了郑怀瑾一把! 郑怀瑾被带得一个踉跄,向旁边扑倒。 “嗤——” 铡刀擦着郑怀瑾的后颈皮肤落下,冰冷的刀风让他汗毛倒竖!“锵”地一声巨响,铡刀深深嵌入他刚才所站位置的舞台地板,木质地板瞬间裂开,碎屑飞溅!刀身兀自嗡嗡作响,震得人耳膜发麻。 郑怀瑾摔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后颈,指尖触及一道火辣辣的细微血痕。只差毫厘,他此刻就已经身首异处! 剧院内一片死寂。 许明熙吓得瘫软在座位上。穆承铮坐直了身体,眼神锐利地盯着台上。 提线木偶检票员空洞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表示。 也许是因为他们完成了大部分动作,也许是因为规则并非绝对严苛。几秒后,追光灯再次闪烁,又两张游乐券缓缓飘落。 但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感到喜悦。死亡的威胁,已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脖颈上。 郑怀瑾在灵笙的搀扶下,踉跄着站起身,捡起属于自己的那张券,声音沙哑:“多谢。” 灵笙摇了摇头,扶着他走下舞台。两人的后背都被冷汗彻底浸透。 此时,时间又过去了近半个小时。 提线木偶检票员的声音,如同丧钟,再次敲响: “最终幕:《永恒谢幕》。” 舞台上的木偶们停止了那疯狂的舞蹈,齐刷刷地,缓缓抬起僵硬的手臂,指向舞台的上方。 追光灯随之抬高,光柱刺破顶棚的黑暗,照亮了那里悬吊着的东西—— 那是一些被生锈铁丝捆绑、扭曲成抽象雕塑状的人类尸体!他们的面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身体以不可能的角度折叠着,构成了所谓“永恒谢幕”的恐怖造型。 原来,“模仿”的最终目的,就是让玩家“加入”这最终的谢幕,成为这永恒展览的一部分。 冰冷的寒意,瞬间贯穿了灵笙和郑怀瑾的脊椎。 第40章 必死项目 幕布彻底落下,隔绝了舞台上那令人作呕的“永恒谢幕”。剧院内昏暗的照明灯幽幽亮起,如同墓地的长明灯。 灵笙和郑怀瑾迅速捡起地上总共获得的四张游乐券,平分后立刻离开了这个充斥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地方。许明熙跟在他们身后,脸色依旧苍白。 穆承铮这才慢悠悠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优雅地拍了拍风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欣赏完一场无关紧要的戏剧。“精彩的表演,”他踱步到灵笙身边,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过剧院深处,“尤其是……谢幕部分,很有教育意义,不是吗?” 灵笙没有接话。他现在手里除去最初的门票,已经有了五张券。胃部的隐痛和精神的疲惫交织,但更紧迫的是,手表显示,距离天亮只剩下两个半小时。 三人走出剧院,游乐园里虚假的夜风带着凉意,稍稍吹散了鼻腔里的血腥和腐朽。然而,这份短暂的清醒很快被打破。 游乐园最庞大、最显眼的设施正发出疯狂的轰鸣——那台巨大无比的过山车,如同一条钢铁巨蟒,盘踞在园区中央,灯火通明,不断传来游客们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和轨道摩擦的呼啸声。那声音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濒死的哀嚎。 他们远远看到,一队看起来实力不俗、信心满满的玩家登上了站台。过山车启动后,速度在几秒内攀升到肉眼无法捕捉轨迹的恐怖程度,最后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 在经过那令人目眩的最高点时,意外发生了——过山车没有按照预判俯冲而下,而是如同脱缰的野马,径直冲向了血色满月下的夜空! 它像一枚失控的火箭,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直直地冲向天际,最终化作一个微小的光点。 下一秒,远处天际传来一声沉闷却剧烈的爆炸声,一团耀眼的火光在空中绽放,如同献给死亡的烟花。紧接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令人作呕的臭味随风弥漫过来,笼罩了这片区域。 许明熙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郑怀瑾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穆承铮望着那逐渐消散的火光,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天气,嘴角却噙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笑意: “啊,看来是‘必死’项目呢。规则本身就是谎言,目的是清除掉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 他仿佛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灵笙心中凛然,猛地抬头看向穆承铮。这个男人身上笼罩的迷雾似乎更重了。他来不及深思,日出在即,时间不等人。 他们迅速远离了过山车区域,在压抑的夜色中穿行。不久,一个不起眼的、挂着陈旧紫色帷幔的小帐篷出现在路边。帐篷门口没有夸张的装饰,只有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水晶球图案,在一片光怪陆离中显得格格不入的“安全”。 “这里似乎……没有危险的气息?”许明熙小声说,带着一丝希冀。 郑怀瑾观察片刻:“能量波动很平和,与之前那些地方截然不同。” “歇歇脚也不错。”穆承铮不置可否,率先走向帐篷。 灵笙感受了一下胸口的车票,没有传来危险的预警,反而有种微弱的牵引感。他点了点头:“抓紧时间,我们进去看看。” 或许,这里能找到一丝喘息之机,或者……关于这个诡异游乐园的其它线索。 第41章 三人镜·各自心魇(上) 挂着紫色帷幔的小帐篷,在游乐园光怪陆离的背景中,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宁静骗局。 穆承铮第一个上前,随意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他的动作轻松得像回家,与周遭的紧张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灵笙、郑怀瑾和许明熙等在原地,空气仿佛凝滞。仅仅过了不到三分钟,帘子再次掀开,穆承铮踱步而出,指间夹着四张崭新的游乐券,神情慵懒得像刚散完步。 “搞定。”他将券随手塞进口袋,倚在一旁的路灯杆上,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这么快?灵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这不合常理。是里面的考验对他无效,还是他用了某种他们不知道的方式规避了风险? “我…我想去试试。”许明熙鼓起勇气,声音虽轻却带着决心。她需要更多的券,更需要证明自己不是团队的拖累。那些怪物和死亡威胁让她恐惧,但这种被保护、被视为弱者的感觉,同样让她窒息。她渴望被“看见”,被认可。 郑怀瑾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推了推眼镜:“小心。” 许明熙深吸一口气,掀开了那道仿佛隔绝着另一个世界的紫色帷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三人能清晰听到帐篷里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啜泣和几声短促的惊叫。灵笙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口袋边缘摩擦,郑怀瑾则沉默地望着帐篷,镜片后的目光深沉。 近二十分钟后,帘子猛地被掀开,许明熙几乎是跌出来的。她脸色惨白如纸,眼泪糊了满脸,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她手里死死攥着四张券,看到灵笙,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哽咽得语无伦次: “里面…里面好黑…好冷…它让我看到…我爸…我妈…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笑着…旁边坐着我不认识的小孩…我就在他们面前,我喊他们,挥手…他们看不见我!他们从我身体里穿过去了!就像…就像我根本不存在!” 她的声音充满了被整个世界遗弃的绝望,“还有学校…教室里我的座位是空的,老师点名跳过了我…所有人都…都当我是空气!灵笙哥…我好怕…我怕我真的会就这样…彻底消失…” 那是她内心最深层、最原始的恐惧——不被任何人记住,不被任何人需要,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透明人”,仿佛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 灵笙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心中微软。他不太擅长安慰人,只是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声音放得平缓:“只是幻觉。你现在在这里,我们都能看见你。你拿到了券,做得很好。”他示意郑怀瑾照顾她。 郑怀瑾扶住几乎脱力的许明熙,让她靠着自己慢慢坐下,递过去一方干净的手帕。“深呼吸,许同学。恐惧只是情绪,并非事实。”他的声音带着学者特有的镇定力量,让许明熙的抽泣稍稍平复了一些。 郑怀瑾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许明熙的经历印证了里面的危险,那是对心智的直接攻击。他一生追求理性与真实,渴望洞穿世间一切虚妄,找到那个终极的、稳固的“意义”基石。这里面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轮到我了。”他对灵笙点了点头,眼神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殉道者般的决然,掀帘而入。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长。帐篷内死寂无声,与许明熙进去时的动静截然不同。这种沉默反而更让人不安。 近半小时后,郑怀瑾才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他的状态和许明熙截然不同,不是情绪上的崩溃,而是一种思想被彻底颠覆后的空洞与混乱。他脸色是一种缺乏生气的灰白,金丝眼镜后的那双总是闪烁着理性光芒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狂热的火焰。 他仿佛没看到灵笙和许明熙,径直走到空地中央,抬头望着天空中那轮不祥的血月,嘴唇翕动着,喃喃自语。 “郑教授?”灵笙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 郑怀瑾猛地转过头,视线聚焦在灵笙身上,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他几步上前,一把抓住灵笙的手臂,力道大得让灵笙感到疼痛。 “灵笙!”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受控制的颤抖,“你也进去了,对吗?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那是不是…是不是一种…极致的、扭曲的‘真实’?” 他不需要灵笙回答,语速越来越快,像是要把胸腔里翻涌的混乱全部倾倒出来:“它把我毕生研究的哲学体系…把我对人性、对存在、对意义的所有解构…全都摊开来,然后用最荒谬、最残酷的方式嘲弄!它告诉我,我所追求的‘真实’本身就是最大的虚妄!是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 他的呼吸急促,眼神时而空洞,时而锐利:“但是…但是它错了!它用绝对的虚无和绝望来定义‘真实’,这恰恰暴露了它的存在!‘存在’先于本质!哪怕是痛苦、是荒诞、是虚无,这种‘经历’本身,就是对抗!就是真实!你明白吗,灵笙?!” 他的话语混乱而激昂,充满了逻辑上的挣扎与信仰崩塌又试图重建的痛苦。显然,他在里面经历了一场针对他毕生所求的、毁灭性的精神拷问。 许明熙被他近乎癫狂的状态吓到,下意识地往灵笙身后缩了缩。 灵笙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郑怀瑾,心缓缓下沉。许明熙的恐惧源于情感和存在感,而郑怀瑾的冲击则直击他赖以生存的理性根基。这个“厄运先知”,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了解如何摧毁一个人。 现在,只剩下他了。 灵笙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许明熙,又看了眼仍在哲学迷宫中挣扎的郑怀瑾,最后落在始终作壁上观、嘴角噙着一丝莫测笑意的穆承铮身上。 胃部的隐痛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像是在提醒他现实的残酷。他没有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决然地走向那个吞噬了同伴心智的紫色帐篷,伸手掀开了那道沉重的帷幔。 第42章 三人镜·各自心魇(下) 灵笙一步踏入帐篷,身后的光线和声音瞬间被掐断。 预想中的狭窄空间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间的剧烈扭曲感!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剥落、重组,强烈的眩晕袭来,伴随着短暂的失重。 下一秒,脚踏实地。 阴冷、潮湿、带着浓重腐朽和泥土腥气的空气猛地灌入肺叶,呛得他喉咙发痒。他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低矮、歪斜的腐烂木屋前。 木头已经发黑,布满粘滑的苔藓和惨白的菌类,仿佛是从沼泽深处打捞上来的遗骸。没有窗户,只有一扇低矮到需要深深弯腰才能进入的木门,门上用深刻的刻痕划出一只没有瞳孔的、正在流泪的眼睛图案,那眼睛仿佛在凝视着他的灵魂。 身边的同伴彻底消失了。死寂笼罩四周,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空间转换?高维度的陷阱?灵笙瞬间明白了穆承铮为何能那么快出来——他可能根本就没进入这个“里空间”!这帐篷只是一个筛选器,真正的考验,在这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锐利的目光扫视周遭。门边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鸟笼,里面关着一只漆黑的乌鸦。乌鸦的喙被一根细银丝残忍地缝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那双血红色的眼珠死死盯着他,翅膀神经质地抽搐着,一次次撞击着笼子,发出沉闷却搅乱心神的“砰砰”声。 旁边立着一块被虫蛀空的木牌,焦炭写出的字迹扭曲不堪,仿佛带着某种恶意的生命力: “【双倍馈赠】窥见真实厄运” “【代价】你所恐惧的回响” 双倍馈赠,代价是恐惧的回响。灵笙看着那行字,胃里的隐痛似乎与这环境产生了共鸣,一阵阵收紧。这是一场**裸的交易,用直面内心最深处梦魇的方式,去博取生存的资本。他想起许明熙的崩溃和郑怀瑾的癫狂,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他没有选择。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外面的同伴状态不明,他必须拿到更多的券。 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灵笙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开门声在绝对死寂中放大到极致。门内是比外面更加深邃的黑暗,唯一的光源来自屋子中央——那里挖了一个小坑,坑里燃烧着幽绿色的、冰冷的火焰。火焰跳动着,只发光,不发热,反而将一股阴寒的气息辐射向四周。 火焰上方,悬浮着一颗人类头骨。头骨的眼窝和嘴里同样燃烧着这种幽绿火焰,取代了任何可能的水晶球,成为这间厄运占卜室的“核心”,散发着不祥与死亡的气息。 而那头骨下方,坐着一个身披厚重、沾满污秽黑色斗篷的身影。兜帽拉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一双苍白、枯瘦、指甲尖锐且满是污垢的手,正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柔姿态,一遍遍抚摸着悬浮的燃烧头骨。 它不是占卜师,它是厄运的化身,是绝望的代言人。 沙哑、破碎,仿佛两块生锈铁片在摩擦的声音,直接钻进灵笙的脑海,激起最本能的排斥与恐惧: “放下……两张券……作为献祭……触摸‘真相之颅’……承受你的命运……然后……带走你的奖赏……” 灵笙沉默着,从口袋里取出两张还带着体温的游乐券。券接触地面的瞬间,就被那幽绿色的火焰无声无息地吞没,连灰烬都未曾留下,仿佛被献祭给了某个无形的存在。 他依言走向那颗燃烧的头骨,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无形的刀刃上。阴寒的气息包裹着他,胃部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当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冰冷头骨表面的瞬间—— “轰!” 一股极寒的刺痛如同高压电流,顺着手臂猛地窜入大脑!眼前的景象瞬间崩塌、重组! 他出现在了自己那间狭小却熟悉的出租屋。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灰尘在光柱中安静地飞舞。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那个“自己”躺在沙发上,蜷缩着,胃癌晚期的症状被以一种极端残酷的方式放大、呈现。剧烈的疼痛让那个“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无法成调的求救声,微弱得传不到墙壁之外。生命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 他看到“自己”的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眼眶深陷下去。然后,从胃部开始,皮肉一点点腐烂、剥落,露出发黑、坏死的骨头。白色的蛆虫从空洞的眼眶、从微张的嘴巴里蠕动爬出,贪婪地啃食着逐渐冰冷的肌肤……一点一点…… 孤独。被病痛折磨。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缓慢而痛苦地腐烂。这是他确诊以来,最深层的,不敢细想的恐惧。 场景猛地切换,如同最蹩脚却又最残忍的蒙太奇。 他看到了许明熙!不是在游乐园,而是在慈安医院那阴森漫长的走廊上!裂口护士的身影凭空出现,挥舞着巨大的、闪着寒光的镰刀,没有丝毫迟疑,朝着惊慌失措的许明熙迎头劈下! 寒光闪过,许明熙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从头到脚劈成两半,温热的鲜血和内脏“哗啦”一声流了一地,染红了冰冷的地砖…… 画面再转。 剧院舞台,追光灯下,那把锈迹斑斑的铡刀再次落下!这一次,它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精准无比地斩过郑怀瑾的脖颈!头颅滚落在地,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思索表情,嘴巴徒劳地一张一合,似乎想说出某个关乎世界本质的哲学命题,却再也发不出任何音节…… 最后,他看到了陆屹!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陆屹,背着双肩包,手里似乎还提着给他买的东西,正兴冲冲地穿过马路,打算来探望他。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如同钢铁巨兽般狠狠撞来!陆屹的身体在空中扭曲、撕裂,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抛飞,四分五裂…… 而在这所有惨绝人寰的景象背景里,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看到了穆承铮。 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双手悠闲地插在风衣口袋里,脸上依旧是那抹熟悉的、玩世不恭的微笑。但此刻,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暖意,只有彻骨的冰冷和一种……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戏剧般的残忍。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饶有兴味的审视,嘴角的弧度似乎在说:看,这就是你在意的一切,多么脆弱。 与此同时,先知那嘶哑的声音与他看到的每一幅惨状同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意识深处低语、回荡: “你终将腐烂……从内部开始……” “你谁也救不了……你的善良是徒劳……只会吸引更多牺牲……” “你所信赖的……终将背叛你……或者……早已将你视为玩物……” “挣扎吧……但终点早已注定……回归你的病榻……那才是你唯一的真实……” 这些精准打击他内心最脆弱处的影像和低语,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反复切割、碾磨着灵笙的精神防线。 他感到浑身冰冷刺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胃部传来熟悉的、刀绞般的剧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尖锐,几乎要将他最后的意识撕碎。 他几乎要本能地缩回手,想要尖叫,想要逃离这无间地狱般的折磨!绝望的黑暗如同潮水,即将淹没他的头顶。 但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他死死攥住了口袋里的车票! 那坚硬、冰冷、带着独特纹路的触感,像一枚燃烧着最后火焰的楔子,猛地钉住了他即将崩溃的意识!无比清晰地提醒着他“此刻”正在经历一场考验!一场与他内心最深恐惧的搏斗!这不是现实! 幻境里,那个正在被蛆虫啃食、在孤独中死去的“他”,猛地抬起了头!尽管身体正在腐烂,但那双眼眸中,却迸发出一种从灵魂最深处燃烧起来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对着那片操纵一切的虚无,或者说对着那个隐藏在斗篷下的先知,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微弱、嘶哑,但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穿透了所有幻象: “我…既然存在!我……就要活下去!无论……是哪种现实!”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触动了某种古老的法则。 所有恐怖的幻象如同被重击的玻璃般轰然消散!那侵蚀精神的恶毒低语也戛然而止! “砰!”一声轻响,那颗“真相之颅”上的绿色火焰瞬间熄灭,掉落在坑里,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整个小屋陷入了彻底的、令人心安的黑暗与寂静。 几秒钟后,幽绿火焰重新在坑中燃起,但光芒明显黯淡、微弱了许多,仿佛也耗尽了力量。先知的身影似乎更加佝偻萎缩,它缓缓抬起枯瘦得如同鸡爪的手,无声地指向门口。 地上,放着四张崭新的、边缘仿佛还闪烁着微光的游乐园券。 他成功了。他承受住了“厄运的回响”,碾碎了心魔,赢得了双倍的奖励。 灵笙几乎虚脱,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他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冰凉的触感。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每一块肌肉都在哀鸣。 他踉跄着上前,一把抓起那四张仿佛带着余温的券,不再有丝毫迟疑,几乎是凭借本能,连滚爬爬地冲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小屋。 房门打开的瞬间,周遭景象再次扭曲、模糊,变回了游乐园那熟悉的、虽然诡异却相对“正常”的夜景。冰冷的、带着甜腻**气息的空气涌入肺部,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却也驱散了一些脑海中的混沌,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穆承铮似乎早就等候在门外,依旧保持着倚靠路灯杆的姿势。他看着灵笙苍白如纸、冷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脸色,以及手中明显多出来的券,眼神深邃如古井,缓缓道: “看来……你看到的‘节目’,比他们的都要精彩。”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关切还是嘲讽,但那目光却仿佛能穿透他狼狈的外表,直视他刚刚经历过的惊心动魄。 灵笙扶着膝盖,感觉胃部的绞痛仍在持续,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他勉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沙哑得厉害:“我进去多久了?” 穆承铮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造型复古的金属手表,“四十多分钟,接近五十分钟。”随即,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不加掩饰的赞赏,“能从里面拿着双倍东西出来……小可爱,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顽强得多。” 灵笙没接他的话,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扫过周围:“郑怀瑾和许明熙呢?” “哲学教授还在那边怀疑人生,重塑他的世界观呢。女学生吓坏了,在平复情绪。”穆承铮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灵笙看到郑怀瑾独自站在阴影里,望着天空,身体僵硬,仿佛变成了一尊沉思的雕像。许明熙则蹲在地上,肩膀还在微微抽动。 灵笙猛地抬头,狐疑地看向穆承铮。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出刚才幻境中,穆承铮那冰冷的、带着残忍笑意的双眼。 “你怎么出来得这么快?”他声音沙哑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和探究。这区别太大了,大到不合常理。 穆承铮脸上的赞赏笑意未减,反而更浓了些,仿佛觉得灵笙这个问题问得格外有趣。他轻轻歪了歪头,用一种介于玩笑和坦白之间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暧昧语气说道: “嗯?可能因为……我付‘钱’付得比较爽快?或者说,里面的那位‘先知’,觉得我的命运乏善可陈,看了一眼就懒得再多费口舌了呢?” 他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将所有的真相和秘密,都牢牢锁在那张俊美却莫测的面具之后。 就在这时,郑怀瑾似乎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一些,他步履有些飘忽地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那种信仰被摧毁后又强行粘合的痕迹。他看向灵笙,眼神复杂,声音低沉: “灵笙,那个地方……是地狱,也是……哲学家的炼狱。”他顿了顿,补充道,更像是在对自己强调,“但它无法否定‘存在’本身。” 灵笙看着受到巨大冲击却仍在挣扎的郑怀瑾,又看了眼不远处惊魂未定的许明熙,再回想自己刚刚在幻境中经历的绝望与背叛感,一股深刻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蛇,缓缓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这个游戏,这个游乐园,它不仅仅是在用怪物和死亡威胁他们。它是在精准地挖掘每个人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执念,然后用最残酷的方式加以拷问、放大,直至摧毁。 而穆承铮,他置身事外的姿态,他远超常理的轻松,他看似玩笑却暗藏机锋的话语……他到底是什么人? 第43章 离开 半晌,灵笙已经缓过来很多。 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幻境带来的撕裂感正在慢慢消退,尽管胃部的隐痛依旧顽固地提醒着他现实的存在。 他看向身旁仍沉浸在思想风暴中的郑怀瑾,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动作不重,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像是想把他肩头那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思虑拍走一些。 “不要去想了。”灵笙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先离开这里。” 郑怀瑾浑身微微一震,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魇中被惊醒。他推了推眼镜,眼神里的狂热与混乱稍稍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清明。“抱歉,”他声音沙哑,“我有些失态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恢复往日的温和儒雅,尽管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你们说得对,当务之急是离开。我的‘求知欲’差点又让我迷失在概念的迷宫里。灵笙,多谢你。” 灵笙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他的目光转向穆承铮和状态稍好的许明熙。 穆承铮对于郑怀瑾那套关乎存在与真实的哲学理论显然不感兴趣,只是轻轻挑了挑眉,那神情仿佛在说“又一个被真相烫伤的灵魂”。他的注意力很快便从郑怀瑾身上移开,重新落回灵笙身上,语气恢复了那种惯有的、略带戏谑的轻松: “看来三位都收获颇丰。那么,哲学讨论会可以暂时休会了吗?”他指了指灵笙手中那明显超出七张的券,嘴角弯起,“我们的小英雄似乎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现在,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怎么离开这个美妙的夜晚了?” 这句话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将众人从各自的心绪中拉扯出来,聚焦到眼下最核心的问题——生存与离开。 灵笙立刻反应过来,将所有获得的游乐券取出,摊在掌心。当“离开”这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和迫切时,他感觉到所有的券再次开始微微发烫,一种奇异的共鸣在券与券之间产生。 紧接着,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所有券上那些扭曲的图案、模糊的字迹,此刻都开始微妙地变化,如同被无形的磁力牵引,共同指向了同一个方向——游乐园的深处,与他们来时的路截然相反。 “在那边。”灵笙指着那个被更多阴影和未知笼罩的方向,语气肯定,没有丝毫犹豫。这种指引来得突兀却不容置疑,仿佛是游戏系统给予完成任务者的最后提示。 郑怀瑾也终于从刚才的状态里彻底恢复过来,他扶了扶眼镜框,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专注:“抱歉,我有些失态了。”他再次道歉,这次语气沉稳了许多,“你们说得对,当务之急是离开。我的‘求知欲’差点又让我迷失了。灵笙,多谢你等我。” 灵笙再次摆手,示意无妨。 于是,众人不再耽搁,立刻朝着券所指示的方向快速行进。穆承铮似乎很自然地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他的步伐依旧带着那份令人费解的闲适,仿佛不是走在危机四伏的诡异乐园,而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 然而,越是往那个方向走,周围的景象便越发显得破败和异常。 原本还算密集的灯光变得稀疏黯淡,最终完全熄灭,只剩下血月投下的、令人不安的微光。精致的游乐设施被扭曲、生锈的钢铁骨架和破烂的帆布所取代,地面开始出现裂痕,丛生的杂草枯黄扭曲,空气中那股甜腻的**气息也越发浓重。 仿佛他们正从这座游乐园繁华虚伪的表象,一步步走向它真正腐朽、黑暗的内核。周围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冷,甚至出现了淡淡的、灰白色的、带着阴湿寒气的雾气,缭绕在断壁残垣之间。 黑暗中,灵笙敏锐的视线捕捉到前方雾气中似乎站着一个人影。那个人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小心。”灵笙立刻压低声音示警,同时示意众人放缓脚步,借助路边倾倒的装饰物和枯死的灌木丛隐藏身形。 他们小心地与那人影保持着距离,屏息观察。那似乎是个玩家,身上还穿着现代的衣物,手腕上那个标志性的心率监测器清晰可见。 只是,监测器屏幕此刻正闪烁着不正常的、刺眼的红光,频率快得吓人。 就在众人凝神观察时,那人影猛地转了过来! 他的脸……已经算不上是正常的人脸了。嘴巴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裂开着,一直咧到耳后根,形成一个凝固的、惊悚的笑容。脖子上有一圈清晰可见的、仿佛被粗糙缝合过的黑色线痕。 随后,他开始动了,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关节仿佛反向扭动的姿势跳起了舞。他的脚后跟反转,脚尖朝后,每一次跳跃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咔哒”声,嘴里还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在寂静的雾气中回荡。 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成为了这个游乐园的一部分,一个永恒徘徊、等待着下一批“游客”的诡异NPC。 万幸,他只是沉浸在自己那恐怖的舞蹈中,就这么歪歪扭扭地、伴随着“咯咯”笑声,逐渐跳远了,并没有对隐藏的三人做出任何反应。 灵笙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明白,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被游戏同化,失去自我,成为永恒噩梦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第44章 还有积分? 他们小心地避开一路上偶尔出现的、行为怪诞扭曲的NPC,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愈发浓重的雾气和破败的环境中前行。 天际边,那一丝代表黎明将至的灰白色亮光,与游乐园深处化不开的黑暗形成了诡异而强烈的对比。 终于,在雾气最浓郁、黑暗最深沉之处,他们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通体哑光黑色的公交车。 只是此刻,它的外观在血月与雾气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不同。车身不再是纯粹的哑光黑,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如同劣质纸扎般的苍白,仿佛是为亡者准备的灵车。 它就那样静悄悄地停在那里,车门敞开着,内部亮着昏暗得如同烛火般摇曳的灯光,像一头蛰伏在迷雾尽头、等待着吞噬猎物的苍白巨兽。 穆承铮第一个踏上公交车,动作自然得如同上下班通勤,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终于结束了”的慵懒。 灵笙和郑怀瑾在车门口停顿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在短短几小时内吞噬了无数生命、充满了诡异与死亡的永夜游乐园。血月依旧悬在天际,将冰冷的光辉洒在这片罪恶之地。 “走吧。”郑怀瑾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灵笙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浓雾深处,毅然踏入了公交车。 车内的景象似乎依旧,那诡异的、不断缓缓旋转的木马矗立在车厢中部,散发着陈旧油漆和金属摩擦的气味。 车上已经零星坐了几个人,个个面色惨白,眼神要么空洞无物,要么充满了警惕与未散的恐惧。彼此之间间隔得很远,没有任何交流,仿佛一群互不相识的幽灵。这是灵笙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真正打量这辆“幽冥摆渡车”的内部。 他看到穆承铮径直走向车门附近一个老旧的、像是从博物馆里搬出来的金属验票机。穆承铮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黑色的车票,动作熟练地插入验票机的一个卡槽。 “咔哒。”一声清脆的金属咬合声响起。 验票机内部传来一阵细微的齿轮转动声,随即,一张狭长的、类似超市收银小票的白色纸条被打印了出来,吐到穆承铮手中。 穆承铮拿起纸条,目光快速扫过,手指似乎在纸条的某个选项上轻轻按了一下——灵笙注意到那纸条上似乎密布着细小的、可触摸的凸起图案或文字。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悠闲地找了个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灵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疑问。 这是在……兑换什么奖品? “你不知道这个积分吗?”穆承铮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看向灵笙,脸上带着真实的错愕。 灵笙摇了摇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玩意儿居然还有积分制?! 穆承铮似乎来了兴致,坐直身体,很认真地向他解释:“每一局游戏,根据你的表现——比如基础生存、探索隐藏信息、破解谜题、甚至击杀特定怪物——可以获得不同数量的积分。你想使用积分,就要在每场游戏结束后,回到这辆公交车上,用这个验票机自己兑换。”他指了指那台老旧的机器。 “快看看你有多少积分了?”穆承铮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和鼓励,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灵笙依言,学着穆承铮的样子,将自己的车票插入验票机。 “咔哒…滋滋…” 一阵轻微的运转声后,一张同样狭长的白色纸条被吐了出来。 灵笙拿起纸条,上面清晰地显示着: 【玩家:灵笙】 【通关游戏:永夜游乐园】 【基础生存奖励: 50】 【额外奖励(镜宫破解/小丑游戏/剧院表演): 10】 【剩余积分:110】 (历史记录:第一场:基础生存( 20),找到钥匙( 10) →总计 30;第二场:基础生存( 50),额外奖励( 25) →总计 75) 【积分兑换项目】 ·【生存保障】 50积分 →身体机能修复 ——(先保住命最重要,其他的慢慢来) 30积分 →营养合剂 ——(现实里吃不下饭的时候能救急) · 【能力强化】 300积分 →感官锐化 ——(选好了就不能反悔,不过说不定会有惊喜哦) 500积分 →指定器官深度强化 ——(想彻底解决问题?代价可不小) · 【道具兑换】 80积分 →初级护身符 ——(新手保命必备,建议常备) 120积分 →危险预感 ——(你的直觉不错,这个能让它更可靠) 180积分 →止痛喷雾 ——(关键时刻能让你保持清醒) · 【情报购买】 150积分 →下一场游戏名称及核心规则 ——(知道要去哪儿总比两眼一抹黑强) 300积分 →关键线索提示 ——(想玩点刺激的?这个能帮你发现有趣的东西) · 【特殊权限】 400积分 →组队契约(限定3人) ——(大幅增加下场一起的机会) 在纸条最下面,似乎还有一行字,但被一团混乱的、如同信号干扰般的黑色乱码涂抹了,完全看不清楚。 灵笙看着这张带着个人化备注的清单,沉默片刻,指尖在【身体机能修复】的选项上按了下去。 在纸条最下面,似乎还有一行字,但被一团混乱的、如同信号干扰般的黑色乱码涂抹了,完全看不清楚。 随着他按下动作,一道熟悉的白光瞬间将他包裹,温暖的感觉再次流遍全身,极大地缓解了身体的疲惫和胃部的疼痛。灵笙想要转头再看看穆承铮或者郑怀瑾,却发现视野被白光充斥,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伴随公交车的吱呀声和一阵轻微的眩晕,他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第45章 清晨 清晨的阳光透过出租屋不算干净的玻璃窗,在灵笙的眼睑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自家熟悉的天花板,墙角有一小块水渍的霉斑,形状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鸟。身下是那张不算柔软但足够熟悉的床。 首先回归的,是身体的感觉。 一种与往常醒来时截然不同的异样感笼罩着他。预想中那盘踞在胃部、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尖锐隐痛,此刻竟然变得极其遥远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柔软的屏障。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钝化的沉重感,提醒着他那病灶依旧存在,却暂时失去了最锋利的獠牙。 喉咙里那令人作呕的反酸感和恶心感也大大减轻,虽然仍有隐约的不适,但已不再是无法忍受的折磨。身体像是被仔细擦拭、重新上过发条的人偶,虽然依旧陈旧,但运转的滞涩和噪声被暂时压制了下去。 这是积分兑换带来的“身体机能修复”效果。真实不虚,却也让他心生警惕。 他坐起身,动作比以往要轻快一些。关于游戏的记忆正在快速褪色,如同沙滩上的字迹被潮水带走,只留下一些模糊的情感印记和零星碎片——镜宫的眩晕,小丑尖锐的笑声,剧院木偶空洞的眼神,还有……一个模糊的、带着笑意的俊美轮廓,危险又引人探究。他试图回想更多,却只觉得脑海中有层无形的薄纱阻隔着。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胸口。隔着薄薄的睡衣,那张黑色车票硬质的触感清晰传来。它真实地存在着,锚定着那两个截然不同却又诡异交织的世界。 这种久违的、相对轻松的状态,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不真切的恍惚感。与游戏中时刻面临的死亡威胁和身体极限的压迫相比,此刻现实世界里的这点沉重和不适,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安逸”。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城市刚刚苏醒的喧嚣涌入耳中,车流声、远处工地的敲击声、邻居开关门的声音……构成了一首属于现实世界的、嘈杂却让人心安的背景音。 大约上午十点左右,他的手机响起。是陆屹打来的例行问候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上“陆屹”的名字,灵笙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接通电话。 “阿笙!今天感觉咋样?声音听起来精神多了!!”电话刚一接通,陆屹那特有的大嗓门就充满了活力地传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嗯,还好。”灵笙回应着,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真的?没骗我?”陆屹的声音充满了惊喜,“你上周声音还虚得跟什么似的!今天这状态……简直像换了个人!阿笙,你该不会是遇到什么神医了吧?” 灵笙的心微微一提,语气尽量保持平静:“可能就是……最近休息得比较好。换了环境,心态放松了点。”他将原因归结为心理因素,这是最不容易被证伪的解释。 “心态好能好成这样?”陆屹在那边啧啧称奇,但显然是为他高兴,“你小子该不会是偷偷摸摸谈恋爱了吧?心情愉悦,病情好转?” “少胡说八道。”灵笙笑骂了一句,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那个模糊的、带笑的俊美轮廓,他立刻把这影像压了下去。 “嘿嘿,不开玩笑了。说真的,好转了是好事,天大的好事!”陆屹的声音听起来真心为他高兴,但随即又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不过……你这好得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医生之前不是说这个阶段主要是控制和发展会比较慢吗?你这简直是……医学奇迹啊?” 灵笙的心微微一紧,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平淡地回应:“可能个体差异吧。我也觉得有点意外,但总归是好事,对吧?” “那当然是好事!绝对是!”陆屹连忙肯定,“我就是……嗯,有点惊讶。等你下次复查,看看指标怎么样,要是真的大好转,那必须得庆祝一下!哥们请你吃大餐!” “好,一定。”灵笙应道。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陆屹嘱咐他好好休息,别太累,这才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灵笙脸上的笑容收敛。他明显听出了陆屹语气中的怀疑。作为他最好的朋友,陆屹对他身体状况的细微变化极其敏感。这种“不合常理”的好转,显然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他走到画架前,看着屏幕上那幅只完成了一半的、抱着锦鲤的猫咪插画。 商稿要求是“温暖、治愈”。他拿起触控笔,尝试着画了几笔,线条却有些滞涩。身体的舒适感是真实的,但精神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感,却让创作变得困难。 游戏的经历,正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侵蚀着他与现实的连接。 他放下笔,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玻璃杯壁。 积分的力量带来了喘息,但也带来了新的问题。它与现实世界医学认知的碰撞,必然会引起关注,尤其是来自陆屹这样关心则乱的朋友。而车票的存在,更像一个定时炸弹。 他无法解释,只能选择沉默和隐瞒。这份突如其来的“生机”,在带来希望的同时,也将他置于了更孤立的境地。 窗外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满半个客厅,但他心底的某个角落,却始终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影。现实的宁静像一张薄纸,而纸的下面,就是那个危机四伏、光怪陆离的游戏世界。 他不知道下一次“旅程”何时会来,但他知道,他必须在这脆弱的平衡被打破之前,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第46章 蚀骨之痛 日子仿佛被石子击中的水面,在短暂的剧烈波动后,勉强恢复了一种脆弱的平静,但水下潜藏的暗流却从未止息。 灵笙的生活被迫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他依旧每天往返于出租屋和那栋压抑的写字楼之间,扮演着一个面色苍白、沉默寡言的普通职员。 键盘敲击声、屏幕荧光、同事间程式化的交流,构成了他白天的全部。他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甚至因为积分兑换带来的短暂舒缓,气色比最糟糕的那段时间稍好一些,但这反而引来了几句“最近状态好像不错”的、无关痛痒的关心,让他只能含糊应对。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盘踞在胃部的恶魔从未离开。积分兑换的“身体机能修复”效果,正在以一种清晰可感的速度衰退。最初几天那几乎忘却痛苦的轻松感如同幻觉般消散,熟悉的隐痛和恶心感正一点点重新蚕食着他的意志。 它更像是一种昂贵的镇痛剂,药效正在过去,而疾病的本质,在那层短暂的麻痹之下,依旧在无情地蔓延。 更让他不安的是精神层面的侵蚀。关于游戏的记忆依旧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但某些感觉却如同烙印——镜宫中认知被扭曲的眩晕,剧院里铡刀落下的刺骨寒意,厄运先知小屋中直面内心恐惧的绝望…… 这些感觉的碎片,会在他对着屏幕修改方案时,或是在深夜独自一人时,突兀地闪现,让他瞬间心悸,指尖冰凉,需要好几秒才能重新聚焦于现实的冰冷。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即使是和陆屹通话,也常常是听着对方在电话那头活力十足地絮叨,自己只是偶尔应和几声。 “阿笙,你最近咋样?声音怎么听起来还是有气无力的?是不是又严重了?你可别骗我!”陆屹的声音总是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还好,老样子。就是工作有点累。”灵笙通常不会让陆屹说完,就用一种近乎平淡的语气打断。他无法诉说那超越常理的经历,也无法详细描述身体内部那日益加重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负担与恐惧。他像一个守着惊天秘密的囚徒,连最亲近的人也必须隔绝在外。 “累了就请假休息!别硬撑!身体要紧!”陆屹急切地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变得兴奋,“对了!我知道新开了家粥底火锅,特别养生,味道也好!周末哥们带你去尝尝?总比你天天吃那些没营养的外卖强!” “火锅…”灵笙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胃里却因这个词汇条件反射般地传来一阵细微的抽搐。他想起陆屹总说要等他好起来,一起去吃那家念叨了很久的潮汕牛肉锅,点上几瓶啤酒,不醉不归。那个约定,此刻听起来遥远得像个奢望。 “再看吧。”他最终只是这样婉拒,声音里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疲惫与疏离。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或者说,还有没有机会,去赴那样一个关于“未来”的约定了。 某个加完班的深夜,灵笙拖着更加沉重的身躯回到冰冷的出租屋。他甚至没有力气开灯,就直接瘫倒在沙发上,感受着胃里那熟悉的、如同钝刀切割般的疼痛再次清晰起来,比白天更加剧烈。积分的效果,似乎快要消耗殆尽了。 就在这时,放在茶几上的那张黑色车票,突然毫无征兆地散发出淡淡的、持续不断的微光。 那光芒在昏暗中异常醒目,如同墓地的磷火。随后,光亮开始变得不稳定,频繁地闪烁起来,忽明忽灭,节奏急促,像是在发送着最后的通牒。 看到这个场景,灵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收缩。熟悉的、混合着恐惧与一丝麻木的紧张感瞬间攫住了他全身。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没有惊慌,甚至没有太多的犹豫。只是极其疲惫地、缓慢地坐起身,走进卧室,换上了一套便于活动的深色衣服。他看了一眼镜中自己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憔悴。 然后,他将车票紧紧攥在手心,那坚硬的触感带来一丝诡异的安心感。他躺回床上,不再试图抗拒那股强大的抽离感,任由意识开始浮浮沉沉,破碎的光影在脑海中疯狂闪烁、旋转。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灵体出窍。灵笙看着床上那个形容枯槁、深陷在枕头里的“自己”,如同一具被遗弃的空壳。 他不再停留,转身,无声地穿过房门,走进了外面浓重的、等待着吞噬他的夜色之中。 第三场游戏,无可回避地拉开了序幕 第47章 游戏开始 夜晚的凉气像细针,扎进灵笙的肺腑,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单元楼外,那辆熟悉的哑光黑色公交车如同从夜色中凝结出的幽灵,无声地泊在空无一人的站台。车窗是纯粹的墨色,吞噬了所有光线,也隔绝了内里的一切窥探。 它来得比上次更早了。 灵笙深吸一口气,抬步上车。刹那间,关于前两场游戏的混乱记忆碎片,潮水般涌回脑海。 车内光线极度昏暗,仅有几盏镶嵌在顶棚两侧的幽绿应急灯提供照明。灯光不稳定地闪烁着,偶尔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在所有乘客脸上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魅的阴影。 空气凝滞冰冷,混杂着铁锈、尘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肉气味。灵笙胃部一阵翻搅,他强忍不适,迅速找了个空位坐下。 座椅是老旧的暗红色仿皮,表面大面积皲裂、剥落,露出底下暗黄发黑的海绵。某些裂缝颜色深暗,像是浸透了某种液体后干涸的痕迹。它们整齐地排列着,透着一股将活物视为待运送货物的冷漠秩序。 车厢里死寂一片,幸存的玩家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无人交谈。 公交车并未立刻关门。片刻后,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一个看起来瘦弱惊慌的年轻女孩踏上车,她不知所措地站在车门边,恐惧地环视这诡异的空间。 当她的目光扫过前排,看到灵笙时,眼睛猛地睁大,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她下意识地朝他方向挪了一小步,恰逢车辆突然滑动,她踉跄一下,慌忙抓住冰冷的扶手。 女孩犹豫了几秒,最终鼓起勇气,快步走到灵笙旁边的空位坐下。 “灵笙哥!”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一丝微弱的惊喜, 灵笙闻声转头。他认出了是许明熙。 “嗯。”灵笙只是淡淡点头。他本就不善交际,更何况是在这种朝不保夕的境地。 就在这时,他贴身口袋里的车票微微发烫。随即,他眼中看到许明熙周身笼罩上了一层极淡的粉色光晕。 临时结盟机制……又自动生效了。 几乎在许明熙坐定的同时,一个身影从后排阴影里闲适地站了起来。 穆承铮。 他迈着修长的双腿,径直走到灵笙前排的座位旁,并未坐下,而是转过身,手肘随意地搭在座椅靠背上,俯身看向里面的灵笙和许明熙。这个动作带着天然的侵略性,将他身上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闲适感放大到极致。 “哈喽,小可爱。”他唇角勾着玩味又迷人的弧度,幽绿的光线只照亮他下半张脸,上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显得莫测高深,“又见面了。你说我们怎么这么有缘呢?” “穆承铮。”灵笙抬起眼,语气冷得像冰。 穆承铮浑不在意,目光懒懒地瞥向一旁的许明熙:“女学生,你也在啊。” “你、你好!穆先生!”许明熙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站起来,又因车辆加速差点摔倒。 穆承铮没理会她的慌乱,低笑一声,视线重新锁住灵笙:“能记住名字是好事。”他的目光在灵笙和许明熙之间微妙地转了转,“又组队了?有意思。” 那意味深长的一瞥,仿佛看穿了什么。不等灵笙回应,他已转身回座。 就在这时—— “滋——!!!” 一阵剧烈刺耳的电流杂音毫无预兆地炸响,尖锐得让所有人本能地捂住了耳朵。 杂音过后,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死寂的车厢内回荡: “【目的地】:迷雾古镇。” “【基础生存目标】:存活至祭祀结束。” “【奖励】: 80积分。” 短暂的绝对寂静后,又是一声撕裂耳膜的巨大电流音。 “滋……祝各位……游戏愉快……咔。” 声音戛然而止。 灵笙抿紧苍白的唇,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游戏,开始了。 第48章 第三场游戏:迷雾古镇 不适的电流声结束之后,公交车也随之“吱嘎”一声停了下来。 伴着令人牙酸的“嗤”声打开,外面不再是浓得化不开的雾,而是变成了稀薄的、灰白色的霾,能见度大约只有十米左右,勉强能看清脚下是一条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涌入车厢——是浓重的水汽、朽木的**味,以及一种极其微弱、却萦绕不散的腥甜气味的混合体,让人下意识地就不想深呼吸。 车上的众人有的切切私语,有的只是沉默不作声。 许明熙扯了扯旁边灵笙的衣角,用一种微弱的,只有她和灵笙两人听到的声音,颤声问着: “到…到了吗?” 灵笙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只见他率先站起身来,然后对着许明熙小声说着 “走吧。” 许明熙紧紧跟在灵笙身后,整个人似乎要粘在灵笙的后背上。 当他们刚踏上青石板路,一种粘腻湿滑的触感从脚尖一直蔓延到全身。 穆承铮跟在他们后面下来。他慢慢悠悠假装不经意晃地到了灵笙和许明熙身后。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仿佛只是来某个冷门景点郊游。 “哎呀呀,这地方湿度可真大,对皮肤不太好呢。” 他状似抱怨地说着,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迅速扫视着四周的环境,那份闲适之下是丝毫不放松的警惕。 灵笙没有管他。身后的人陆陆续续也下了车。灵笙惊奇地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也在众人之列。那人依旧戴着熟悉的金丝边框眼睛,模样斯文举止里都透着优雅。 “灵笙先生、穆先生你好。”郑怀瑾开口道。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而通透。 灵笙微微颔首,而穆承铮只是挑了挑眉。 “郑教授你好。这位是许明熙。” 四人简单介绍过后,此时众人也全部下车,身后的公交车也慢慢消失在迷雾之中,将他们彻底地、冷漠地抛弃在这个诡异的小镇的入口。 灵笙开始观察环境。只见长长的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到小镇深处。周围是生长茂密的树林,林中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等着他们,时刻准备着将他们分食!! 小镇入口立着一个巨大的石头,上面用繁体字刻着: “迷雾古镇” 系统冰冷的声音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响起。几乎是直接闯入众人的脑海里。 “叮——” “【欢迎抵达:迷雾古镇】 【当前阶段:祭祀前夜·黄昏】 【基础任务:于古镇中存活至明日正午。】 【奖励:积分 70】 【初始指引:雾气正在变得危险,寻找愿意接纳你们的村民借宿是明智的选择。祝好运。】 ” 提示音结束,留下更为不祥的寂静。 “寻找村民借宿?”一个陌生的男声从不远处响起,带着明显的焦躁,“这鬼地方看起来像有人烟吗?!”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冲锋衣、身材壮实的男人,此时他正不安地环顾四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时尚、但此刻脸色惨白的年轻女人,两人似乎是临时组队。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都露出鄙夷的表情。这时,郑怀瑾推了推眼镜,十分冷静地开口道: “系统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他抬手指着青石板路的尽头,那里被雾气包围,但还是能隐约看到似乎有点点星火。“那似乎有居住的痕迹,去看看吧。” 灵笙点头表示认可,许明熙更不用说了,从一下车开始她的脸就因为恐惧惨白无比,小手紧紧抓着灵笙的衣角。而穆承铮则是满脸不在乎的样子 “啧,故弄玄虚。”穆承铮轻嗤一声。 “那…那我们快点去找人吧?”许明熙小声建议,声音发颤。 “走吧。”灵笙开口道“务必保持警惕。”于是他们四人率先朝着那星火走去。其他人立刻跟上,包括那对陌生的男女,在这种环境下,暂时跟随大部队是本能。 越往里走,雾气更加浓重,光线也越来越暗淡。但好在,他们在星火所在处发现了一栋古朴的木质建筑。随后又是好几栋。看来这就是真正的古镇了。 再往里走,青石板路两侧都紧密排列着木质建筑。它们歪歪斜斜,门窗大多紧闭,有些甚至用木板钉死。那种若有若无的、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有人吗?” “请问有没有人?” “我们是路过的,想借宿一晚!” 队伍里开始有人询问,刚才那个看起来很壮实的男人也在其中。 但是,没有回应。周围寂静无声,只有他们脚步声踏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传来的细微回响。 “看那里!”许明熙突然压低声音,指着前方一个拐角。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灵笙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手里提着一个油灯正走着,她的步伐有些着急,看衣着像个老妇。 “喂!老人家!请等一下!”壮实男人显然也看到了老妇人,他立刻快步上前想要拦住她。 就在他快要接近那老妇时,老妇猛地转过身!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不悦之色已经很明显了。一双混浊的眼睛里透出浓浓的凉意。男人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豁出去了,开口问道: “老太太,能在你家借宿一晚吗?” 闻言,老妇人猛地向后缩去,厉声道:“外乡人!走开!不要靠近我!” “我们就住一晚…我们给钱!给钱……”时尚女人似乎还想要解释。 “没有地方给你们住!快走!天快黑了,你们不能在街上!”老妇的声音尖厉而急促,带着浓浓的恐惧,不是对他们,而是对“天黑”这件事本身。 “为什么不能待在街上?天黑会发生什么?”郑怀瑾抓住关键,上前一步,语气尽量温和地询问。 老妇人神情似乎有点紧张,她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她的嘴唇嗫嚅着,像是极度不愿多说,但最终还是恐惧压倒了一切,语速极快地说道: “……‘它们’不喜欢光亮,不喜欢吵闹……天黑后,还在外面的……都会被‘它们’带走……成为‘祭祀’的一部分!”嘴唇嗫嚅着,像是极度不愿多说,但最终还是恐惧压倒了一切,语速极快地说道:“……‘它们’不喜欢光亮,不喜欢吵闹……天黑后,还在外面的……都会被‘它们’带走……成为‘祭祀’的一部分!” 她说完这句,像是泄露了天大的秘密,猛地提紧油灯,头也不回地蹿进旁边一条更窄的小巷,身影瞬间被浓雾吞没。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一种深深的绝望在队伍中传递着…… 第49章 “守秘人” 老妇人的话,就好比给求生本就渺茫的众人又泼了一层寒冷刺骨的冰水。短暂的寂静后,是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但是内容说来说去,除了担忧就是对死亡的深深恐惧。 “祭祀的一部分?什么意思?!” “会被什么带走?!” “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怎么办?” 那个壮实男人和他身边时尚女脸色惨白,时尚女甚至开始低声啜泣。恐慌迅速蔓延。 “大家安静一下。”人群里郑怀瑾的声音显得格外沉稳而有力。“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位老人家遇到了很重要的核心规则:‘它们’不喜欢光亮和吵闹。这意味着我们需要寻找有光、并且能保持相对安静的地方避难。” “可是这些房子都进不去啊!”有人绝望地拍打着旁边一栋被木板钉死的屋门。 听到这话,穆承铮嗤笑一声,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街道两旁的门户: “蠢货。”他似乎都不愿多看一眼那人,目光顺着青石板路一路望去。语气冰冷的接着说道: “没钉死的,或者看起来有人活动痕迹的,才是‘愿意接纳’的可能选项。系统给了指引,不是死路一条。等你这样没有目的的一家一户拍完,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随后他走到灵笙等人中间,看似随意地指了指不远处一栋二层小楼,那扇窗户虽然紧闭,但窗棂看起来相对完整,门口的石阶也比别家干净些许,最重要的是,二楼的窗户里似乎透出极其微弱的、并非油灯的光晕。 灵笙瞬间心领神会,他说到: “去那边看看。” 许明熙紧跟着他的步伐,生怕落下。这时刚才的壮实男人和时尚女也小步赶来过来,他们显然是看出了灵笙四人有了线索,想要过来蹭一下成果。男人目光锁定在看起来相对好说话的灵笙身上,开口说道: “小兄弟,我叫王猛,她是李娜娜。咱几个一块儿去呗。” 灵笙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于是王猛和李娜就跟在他们后边。 其余众人有的似乎明白了开始三三两两组队去寻找“愿意接纳”他们的地方,还有些人依旧懵懵懂懂,一头雾水找不到方向。 几人迈着大步,很快来到了小楼前。灵笙抬手在木质的大门上敲了敲门。木门似乎比平常的门要厚重许多,被敲响时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片刻死寂后,门内传来一个极其警惕、沙哑的男声:“谁……谁在外面?” “路过的旅人,雾太大了,想请求借宿一晚,我们会支付报酬。”灵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害。 门内没有很快回应,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半晌,门栓被拉动,一张布满忧虑和恐惧的男人的脸露了出来,大约四十岁左右,穿着粗布衣服。他快速扫视了一圈门外的人,目光在穆承铮带笑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感到了更大的不安,但在看到灵笙平静的眼神和许明熙害怕的样子后,稍微放松了一点。 “只能……只能进来三个人!最多三个!我家地方小!”男人压低声音,说着很警惕地环视了一下门外的环境,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潜伏在周围。 三个?”王猛立刻急了,“我们这么多人!” “不行!多了会被发现!‘它们’对人多的地方更敏感!”男人恐惧地摇头,作势就要关门。 “行,我们三个。”穆承铮说着一把搂住了旁边灵笙的肩膀,另一只手随意地指了指许明熙,“就我们仨。” “穆承铮!”灵笙皱起眉,不赞同地看向他。 郑怀瑾也微微蹙眉,但他抬手,做了一个非常冷静、示意灵笙不必争执的动作。示意他们三人先进去。穆承铮倒是没有犹豫,强行拉着灵笙就进了门,许明熙见状也快步跟了上去。 就在门要关闭的瞬间,郑怀瑾上前半步,用极其快速又清晰的语气,盯着中年男人的眼睛开口发问道 “我理解您的顾虑。但请您告知,这条街上,除了您家,是否还有哪一户的门楣上刻着一道浅显的逆流漩涡印记?那或许是我的一线生机。” 中年男人的眉头一紧,他浑浊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某个绝不应该被外乡人知晓的秘密。他关门的手顿住了,惊恐地打量着郑怀瑾斯文淡定的脸。 “你……你怎么会知道‘守秘人’的标记?!” “古籍偶得,略知一二。看来我猜对了。”郑怀瑾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但话语内容却石破天惊,“请指引方向,我自行前往,绝不连累您。作为交换,他们三人会安静的待在您这,不会生事。” 男人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挣扎之中。一方面是面对“守秘人”身份的恐惧和敬畏,另一方面是郑怀瑾提出的交易确实很有诱惑力——只用接纳三人,而这个可怕的知识分子会自己离开。 片刻后,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极其快速地指向街道更深处的某个方向,声音发颤:“……往那边数,第七户,窗台下放着一盆枯死的兰草的就是……快走!别再问我任何事!”。 说完,大门被快速关上,紧接着就是门栓重重落下的声音。男人似乎很怕郑怀瑾反悔似的,没有一丝犹豫。 第50章 帮助 灵笙被穆承铮半拖半拽地拉入门内,依旧紧皱着眉头,似乎对穆承铮的举动很是不满。 穆承铮倒是一副很无辜的表情,他紧靠着灵笙的肩膀。慢慢悠悠地开口道: “小可爱,优先级懂吗?”穆承铮凑近灵笙耳边,声音带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先确保有地方落脚,再考虑发扬你的善良。而且……”他轻笑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郑教授一定会死呢?” 灵笙眼神有些鄙夷地抬眼看着他。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灵笙看到了一种隐藏其中的…令人看不懂的神情。他的眼睛就像一滩深不见底的泉水。 踏着木质的老师楼梯,男人把三人带到二楼 屋內光线昏暗,只有桌上的一盏小油灯和壁炉里微弱的火光照亮。除了开门的男人,屋里还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妇女和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他们蜷缩在角落,不敢看新来的三人。他们似乎就是男主人的妻子和孩子。 男人自称阿旺。他紧张地嘱咐:“绝对不要发出大的声音!不要靠近窗户!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应,不要好奇!” 很快,外面的天就黑透了。 如果说本来古镇里弥漫的雾气,还能叫人勉强看得清前路。那么此时的浓雾,就是伸手也看不到五指了。这雾似乎有了生命一样,紧紧包裹着小屋。 黑暗里那种令人不安的窸窣声转变为一种持续的、密密麻麻的……咀嚼声。好像在某个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在享用它的晚餐…… 湿滑的东西拖过青石板路,像是无数细碎的爪子在刮擦木板,像是低低的、含混不清的呓语和哭泣声。 三人躲在小屋里,屋里气氛古怪,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许明熙吓得捂住嘴巴,眼泪无声地流。灵笙将她护在身后,向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许明熙绝望的闭紧了双眼。而灵笙自己也屏息凝神。 穆承铮则靠在墙边,闭着眼,似乎毫不在意,但灵笙注意到他插在口袋里的手微微握紧,显然也在高度戒备。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远处传来,似乎是之前门外那群人中的某一个。紧接着是某种令人牙酸的撕扯声和吮吸声,然后一切归于寂静,只有窗外的窸窣声更响了,仿佛被血腥味吸引而来。 阿旺一家此时缩在墙角,孩子紧紧靠在妈妈怀里不敢动弹。 灵笙见状,意识到他必须起身问点有用的东西了,不然他们不可能活到游戏结束,就可能莫名其妙死掉了。 他轻轻走到阿旺身边,压低了声音: “‘它们’到底是什么?祭祀又是怎么回事?” 阿旺抬起头看了眼灵笙,然后又很快低下了头。灵笙看到他的全身几乎都在颤抖着。犹豫了很久,在周围的撕咬声慢慢静下来时,他才颤抖着开口:“是……是‘雾傀’……镇子被诅咒了……很久以前,镇民为了风调雨顺,向雾中的‘东西’献祭了外乡人……结果‘东西’尝到了甜头,诅咒就形成了……每年这个时候,雾气最浓,‘它们’就会出现,需要……需要活人祭祀才能平息……” “祭祀什么时候举行?怎么进行?”穆承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阿旺听到新的声音传来,又抬头看了看,表情里满是恐惧。 阿旺继续断断续续地说:“明天……正午……在镇中心的祠堂……被选中的‘祭品’会被绑在石柱上……雾气会吞没他……之后镇子能获得一年的安宁……” “祭品有什么要求?还是…随机的?”灵笙接着发问。 “不知道……雾傀会自己选择……有时候是在外面被抓到的人,有时候……甚至会从家里拖走……”阿旺的妻子突然泣声道,“我的大儿子……去年就是……”阿旺见状,抱住了妻子。两人开始擦眼泪,但即使是哭,他们也不敢发出很大的声音,只能无声的啜泣。 灵笙见问不到什么了,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知道了。然后又轻手轻脚地走回了原来的位置。穆承铮也晃悠着坐到了灵笙身边。 沉默了一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明熙可能因为惊讶和潮湿,竟然开始低低地咳嗽起来。 就这这时!窗外瞬间传来指甲剐蹭木板的沙沙声。 雾傀来到了他们的屋子附近!! “别出声!”阿旺急得满头大汗,几乎要扑过来捂住许明熙的嘴。 灵笙和许明熙挨得最近,他手疾眼快赶紧把外套脱下来,捂住了许明熙的口鼻。穆承铮眼神一冷,快速起身,站到了窗子的死角,在他的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冒着寒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声极其细微的但十分清晰的敲击声传来。靠在墙边的精神高度集中灵笙明锐捕捉到了这个响动。这声音并非来自危险的正门或窗户,而是来自墙壁,确切地说,是来自壁炉的墙壁高处一个不起眼的、可能曾被封死的破洞。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用油纸或粗布包裹得紧紧的东西,从那个黑黢黢的烟道口里掉了下来,落在壁炉的灰烬里,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穆承铮反应极快地,一个箭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东西。 只见里面是一张纸条旁边还有几片白色药片和一小瓶药剂。纸条上用娟秀有力的字迹写着 “诊断:刺激性雾气吸入引发的支气管痉挛。 ·治疗方案:白色药片口服一片镇咳,小瓶中药剂滴入口中三滴缓解痉挛。立即执行。 ·警告:噪音已吸引注意,二次声源将导致不可控后果。保持绝对静默。 ·落款:宋。” 灵笙瞬间明白,立刻照做,给许明熙喂下药物。药效很快发挥,咳嗽被强行压制下去。窗外的雾傀徘徊了片刻,因为失去了持续的声源目标,最终缓缓退去。 见状,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灵笙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后背传来的凉意,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阿旺用颤抖的声音询问着:“刚才是什么东西?” 灵笙和许明熙没有回答。穆承铮轻轻笑了笑,伸了个懒腰,似乎从警备状态又回退到了轻松。 “看来我们隔壁,还住着一位医生朋友呢。” 灵笙把纸条紧紧攥在手里,对阿旺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阿旺也很明事理地没有再刨根问底。 危机暂时解除,但黑夜漫长,古镇的祭祀才刚刚拉开序幕。而灵笙手中的纸条和那个神秘的“宋”,似乎预示着这场游戏,并不只是简单的生存…… 第51章 宋知予 晨光艰难地穿透浓稠的雾气,给死寂的古镇带来一丝微弱的亮色,却驱不散那浸入骨髓的阴冷。 灵笙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板上那三道深刻的爪痕,如同恶魔的嘲笑,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凶险。胃部熟悉的隐痛在积分强化下变得迟钝,但精神的疲惫却挥之不去。 他向面色依旧惶恐的阿旺一家郑重道谢,他们的收容虽出于自保,却也实实在在提供了庇护。走出那间压抑的小屋,潮湿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许明熙跟在他身后,脸色虽还苍白,但眼神里已褪去了一些纯粹的惊恐,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坚毅,她下意识地靠近灵笙,仿佛这是唯一的安全区。 “我们得去找到昨晚那位‘宋’医生,当面道谢。”灵笙开口,声音因清晨的冷冽而略显沙哑。若非那精准投送的药物,许明熙的咳嗽足以将他们所有人拖入深渊。 “对!一定要谢谢她!”许明熙连忙点头,眼中充满感激。 穆承铮倚在门框上,闻言只是挑了挑眉,目光落在灵笙沉静的侧脸上,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画面,并未出声。 就在这时,青石板路的另一端,雾气一阵扰动,郑怀瑾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来。他不仅毫发无损,甚至连那身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米色风衣都依旧整洁,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水,甚至比昨日更多了几分洞悉一切的清明。 他身边已不见了王猛和李娜娜的踪影,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世界里,同行者的消失如同日出日落般寻常,无人询问,也无需询问。 “各位,请稍安勿躁。”郑怀瑾在众人面前站定,语气不再是往常的温润,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我们必须立刻完成。这关乎我们能否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他顿了顿,确保每一道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才缓缓继续说道:“昨夜,我并非仅仅寻求庇护。我从那位‘守秘人’处,除了得到一些关于古镇诅咒的历史碎片外,还换取了一个关乎生死的关键信息。” “我用了一样……对我而言颇具意义的私人物件作为交换。”郑怀瑾的指尖无意识地推了推镜框,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追忆与决绝,“他告诉我,祭祀的本质,远非我们看到的筛选那么简单。它是雾傀对我们这些‘外来者’进行标记和最终确认的过程。”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重:“而这种‘标记’,并非只在正午祭祀那一刻才进行。从我们踏入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吸入第一口蕴含诡异力量的雾气开始,某种无形的‘烙印’就已经潜移默化地植入了我们的气息之中。尤其是经历过昨夜雾傀的近距离徘徊和……那些不幸者的消逝,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更深地沾染了它们的‘气息’。这气息,如同黑暗中最显眼的灯塔。” 许明熙闻言,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仿佛想将那无形的烙印拒之体外。 穆承铮则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眼神里兴味盎然:“哦?听起来我们就像是被打上了待宰的记号。那么,那位博学的守秘人,给出了什么擦除记号的解决方案?” “‘静默之水’与‘遗忘之尘’。”郑怀瑾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充满神秘色彩的词,“守秘人一族世代与迷雾和雾傀对抗,他们发现,在古镇中心那口被遗忘的古井最深处,有一缕未曾被诅咒污染的‘静默之水’,拥有安抚、隔绝之效。而祠堂门口左侧第三块石板下,埋藏着一种特殊的白色黏土,他们称之为‘遗忘之尘’,能混淆、覆盖异常的气息。” “必须在正午钟声敲响前,取来这两种东西。用古井之水混合白色黏土,涂抹在手腕和额头上,形成一个简单的‘静默印记’。这个印记可以暂时覆盖或中和我们身上的‘标记’,让雾傀在感知中将我们视同为‘静默’之物,从而避免成为优先选择的‘祭品’。” “这是一个必须主动完成的净化仪式。”郑怀瑾再次强调,语气严峻,“守秘人严重警告,若无人完成此仪式,或仪式失败,那么所有身上带有标记的人,都将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祭品选择池中,无人可以幸免。我们必须立刻分头行动,在雾气再次变得活跃、危险加剧之前,找到这两样东西!” 他的话音刚落—— “算我一个。” 一个音色偏冷,却清晰悦耳的女声自众人侧后方传来。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苗条、穿着简洁深色衣裤的年轻女性,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不远处。她的面容清秀,却像是覆着一层薄冰,带着天然的疏离感。眼神冷静、锐利,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正迅速而专业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落在许明熙和灵笙身上。 “你们好,我叫宋知予。” 她的出现毫无征兆,仿佛本身就是这迷雾的一部分。气质冷冽,与这诡异的环境奇异地融合,却又带着一种属于现代社会的、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 灵笙瞬间明了,上前一步,郑重道:“昨天晚上的事,谢谢你。你的药救了我们。” 宋知予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不客气,临床诊断和及时干预而已。”她的视线随即转向躲在灵笙身后半步的许明熙,“小姑娘,刺激性雾气引发的支气管痉挛,后续尽量避免剧烈呼吸和情绪激动。你的体质似乎对此地环境格外敏感。” 她的用词精准、专业,不带丝毫多余的情感,却奇异地给人一种可靠感。 “谢谢你,宋姐姐!”许明熙被她清冷的目光一看,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感激。 灵笙注意到,在宋知予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周身也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紫色光芒,与许明熙的粉色、郑怀瑾的淡金色,以及穆承铮那深不见底的幽暗光晕交织在一起——临时结盟机制再次无声运转。这个在恐怖游戏中被迫组成的队伍,人员构成似乎正在趋于某种固定的模式,这背后是巧合,还是……某种无形的牵引? 穆承铮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新加入的宋知予,唇角弯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医生?看来我们的队伍配置越来越齐全了。欢迎加入,宋医生。”他的欢迎词听起来真诚,但那探究的目光却仿佛要将对方从里到外剖析一遍。 宋知予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回应,转而看向郑怀瑾和灵笙:“情况紧急,分配任务吧。我需要知道‘遗忘之尘’的具体性状和可能的保存要求。” 她的直接和高效,让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而充满行动力。 第52章 分头行动 时间紧迫,浓雾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凝聚,空气中的腥甜气味也隐隐加重。 “古井在古镇中心,祠堂在另一个方向。”灵笙迅速做出决断,目光扫过众人,“我和穆承铮去古井取‘静默之水’。郑教授,宋医生,麻烦你们带明熙去祠堂取‘遗忘之尘’。我们在一个小时内,无论如何回到这里汇合。” “可以。”宋知予言简意赅,已经再次打开随身那个看起来不大,却似乎能装下不少东西的腰包,快速检查着里面的物品,除了医疗用品,似乎还有一些小巧的工具。 郑怀瑾点头,神色凝重:“合理。祠堂区域可能更加敏感,我们会格外小心。你们去古井也要万分警惕,中心区域往往是危险的核心。” 许明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灵笙哥,穆先生,你们小心!郑教授,宋姐姐,我会紧跟你们的!” 穆承铮勾唇一笑,长腿一迈就到了灵笙身边,手臂极其自然地就要搭上灵笙的肩膀,被灵笙一个侧身避开。 他倒也不恼,反而俯身凑近灵笙耳边,用那惯有的、带着磁性与调侃的语调低语:“这么急着跟我去冒险啊,小可爱?放心,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灵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冷冷地回了两个字:“走了。” 说完,率先朝着古镇中心那愈发浓郁、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的雾霭走去。胃部的隐痛在行动间传来细微的牵扯感,但他步伐稳定,没有丝毫迟疑。 穆承铮低笑着,像一只优雅而危险的黑豹,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看似随意,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能随时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警戒姿态。 两队人在弥漫的雾气中分道扬镳,身影很快被灰白色吞噬。 灵笙发现越往古镇中心走,周围的景象越发诡谲。木质建筑倾斜得更加厉害,许多已经彻底坍塌,残骸上覆盖着厚厚的、湿滑的苔藓和不知名的菌类。雾气不再是均匀的灰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深浅不一的污浊色块,其中甚至偶尔闪过一缕缕极淡的、不祥的幽绿色。 周围的窸窣声变得更加密集,不再是单纯的干扰,雾气中开始凝聚出一些扭曲的、低矮的黑影——雾傀的低级形态或衍生物。 它们并不直接发起攻击,而是像跗骨之蛆般在雾中穿梭、环绕,发出更加刺耳、仿佛能钻入脑髓的呓语和摩擦声,疯狂地试图搅乱他们的方向感,放大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安。 “啧,没完没了。”穆承铮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但他手中的动作却快如闪电。 那把他惯用的、薄如蝉翼的匕首在他指间仿佛有了生命,偶尔如毒蛇吐信般快速闪动,精准地划开那些敢于过于靠近的黑影。被击中的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嘶鸣,随即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消散,只留下一丝更加难闻的焦糊味。 他看似漫不经心,却总能在灵笙即将踏足某个松动的石板或踩到隐蔽的湿滑苔藓时,用巧劲带他一下,或是看似随意地踢开一块绊脚的石子。 突然,灵笙脚步一顿,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后背汗毛倒竖!几乎同时,穆承铮眼神一凛,猛地伸手抓住灵笙的手臂,将他狠狠往自己怀里一带! “小心!” 一只颜色更深、几乎与雾气融为一体的利爪,带着刺骨的寒意,从灵笙刚才所在位置的雾气中猛地探出,抓了个空!爪风甚至削断了灵笙几根飘起的发丝。 灵笙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一股冷冽的、与周遭腐朽环境格格不入的清新气息,像是雪松混合着某种难以名状的金属感。 穆承铮一手环着他,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已如一道黑色闪电般递出,不是格挡,而是直刺那只利爪连接的模糊黑影核心! “噗!”一声轻微的、如同刺破败革的声响。 那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猛地缩回雾气深处,留下几缕迅速消散的黑烟。 “走路要看路啊,小可爱。”穆承铮松开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调侃,但那双桃花眼里一闪而过的锐利却并未完全消散,“我可舍不得你这张漂亮脸蛋被划花了,或者……被它们拖去做什么奇怪的收藏。” 灵笙站稳身体,压下瞬间加速的心跳和胃部因紧张而产生的轻微痉挛,低声道:“谢谢。”他注意到穆承铮刚才那一击的精准和狠辣,完全超出了普通人的范畴,甚至……不像是在应对未知的恐怖,更像是在处理一件熟悉的麻烦。 “不客气,下次记得请我吃饭就行。”穆承铮笑眯眯地,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 两人继续前行,沉默了片刻,灵笙忽然开口:“你怎么不用你之前那根撬棍了?”他记得第一场游戏时,穆承铮用的是一根看起来很普通的钢制撬棍,却发挥出了惊人的破坏力。 穆承铮闻言,眼睛一亮,笑容更加灿烂,甚至带着点戏谑:“哎呦,小可爱原来这么关注我啊?连我用什么武器都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偷偷观察我很久了?” 灵笙:“……当我没问。”他早该知道不该跟这家伙讨论任何正经话题。 “嘿嘿,开个玩笑嘛。”穆承铮晃了晃手中的匕首,“那撬棍粗笨,配不上我这身行头。这把‘幽影’多优雅,杀人于无形,见血封喉,跟我气质比较搭。怎么样,帅不帅?”说着,他手腕一抖,匕首挽了个漂亮的刀花,顺势又将一个从侧面扑来的小型黑影钉在旁边的朽木上。 灵笙彻底无语,决定不再理会这个随时处于孔雀开屏状态的男人。 他将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感知环境上,努力分辨着雾气中细微的能量流动和声音变化,并为穆承铮指出那些不易被察觉的、来自死角的袭击。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逐渐形成,仿佛经历了数场磨合的战友。 终于,在穿过一片几乎被藤蔓和废墟完全掩埋的区域后,他们找到了那口被几近腐朽的歪斜木栏围住的古井。 井口漆黑,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散发出比周围环境更加阴冷刺骨的气息。井口边缘的石块布满湿滑的苔藓,那根本该悬挂水桶的井绳早已腐烂断裂,垂落在井壁内侧,深不见底,只有无尽的黑暗和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从中渗出。 “看来就是这里了。”穆承铮走到井边,探头朝下望了望,随即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味道真冲。怎么下去?”他看向灵笙,仿佛在征求意见,但眼里却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灵笙观察着井壁,虽然湿滑,但似乎有一些可供攀附的凹凸处。“井绳不能用。或许可以……” 他话未说完,穆承铮已经变魔术般从他那件看似修身的风衣内袋里,掏出了一卷极细、却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银色丝线。那丝线看起来比鱼线还细,却异常坚韧,末端带着一个特制的合金挂钩。 “就知道这破地方没准备电梯。”穆承铮一边抱怨,一边熟练地将挂钩固定在井栏唯一还算坚固的石柱上,用力拽了拽,确认牢固后,将另一端绑在自己腰间。“小可爱,帮我看着点周围,别让那些不开眼的小东西趁我下去的时候把我推井里了,那我可就真成‘井底之蛙’了。” 说完,他对着灵笙做了一个极其骚包的“看我表演”的表情,然后毫不犹豫地,抓着金属丝,动作流畅而敏捷地滑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身影迅速被井口的黑暗吞噬。 灵笙握紧了手中穆承铮下去前塞给他的一把备用的军用匕首,全神贯注地警戒着四周。雾气在井口周围缓缓流动,那些诡异的低语声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井下的猎物。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井下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只有冰冷的寒意不断上涌。 就在灵笙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时,井下深处终于传来了穆承铮的声音,带着一丝空旷的回音:“找到了!这水……有点意思!” 片刻后,下方传来攀爬的细碎声响。很快,穆承铮敏捷地从井口探出身,利落地翻了上来。他手中拿着一个似乎是某种动物皮质制成的水袋,里面装着少许清澈的、在昏暗光线下竟然自行散发着柔和微光的液体——那正是“静默之水”。一股奇异的、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宁静下来的气息从水袋中弥漫开来,连周围雾气的低语都仿佛减弱了些许。 “搞定!”穆承铮晃了晃水袋,脸上带着完成任务的笑意。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低沉咆哮,猛地从井底深处传来!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震撼力,仿佛某种沉睡的守护之物被惊醒了!紧接着,整个古井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井口的石块簌簌落下! “快走!”灵笙脸色一变,一把拉住刚站稳的穆承铮,两人毫不犹豫,转身就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来路狂奔! 身后,古井的震动声和那令人心悸的低沉咆哮交织在一起,如同催命的鼓点,紧紧追随着他们的脚步。 另一边。 与灵笙二人分开后,郑怀瑾、宋知予和许明熙三人沿着另一条青石板路,向着祠堂方向快速而谨慎地行进。这边的雾气似乎更偏向灰褐色,带着一种陈年木料腐朽和香火燃尽后的混合气味。 郑怀瑾走在最前,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眼神锐利,不断观察着两侧建筑的特征和地面痕迹。许明熙紧紧跟在宋知予身侧,周围的死寂和隐约的呜咽声让她心跳加速,手指下意识地蜷缩着,透露出内心的不安。 宋知予步伐稳定,目光冷静地扫视前方和侧翼。她似乎察觉到了身旁女孩细微的颤抖,脚步未停,只是用一种清晰而平稳的、属于医生的专业口吻低声开口: “保持平稳呼吸,过度换气会加剧紧张和体力消耗。注意我的脚步节奏,跟紧,不要分神看两侧阴影。”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剂镇静剂,让许明熙混乱的思绪找到了一个焦点。许明熙下意识地照做,努力调整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在宋知予稳定规律的脚步声上,内心的惶恐竟真的被驱散了些许。 “嗯,我知道了,宋医生。”她小声回应,称呼不自觉地用了更正式的“宋医生”。 郑怀瑾将身后两个女孩的细微互动尽收眼底,没有作声,只是更加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环境。他能感觉到,越靠近祠堂,那股无形的压力越大。 终于,一座占地颇广、飞檐翘角却显得格外阴森的古旧建筑出现在雾气尽头。黑漆漆的祠堂大门如同巨兽闭合的口,门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石板广场。而此刻,广场上游荡着比之前所见数量更多、轮廓也更加凝实的雾傀身影,发出低沉的呜咽。 “不能硬闯。”郑怀瑾停下脚步,隐在一堵断墙后,低声道,“数量太多。” 宋知予仔细观察片刻,点了点头:“它们的感知模式偏向对‘生气’和‘异常声响’的捕捉。”她再次取出那个小药瓶,“‘敛息粉’,效果更强,但只有五分钟。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郑怀瑾依言撒出粉末。那股清淡的草药香气弥漫开来,暂时模糊了他们的存在感。 “走!” 三人如同影子般快速穿过广场,冲向祠堂大门左侧。 “第三块石板。”郑怀瑾迅速定位。 宋知予立刻上前,用工具探入缝隙,闭目感知。“精巧的平衡机关,暴力破坏会触发麻烦。”她睁开眼,精准锁定一点,“需要巧劲。”她快速分配任务,语气简洁有力:“郑教授,压住这个角。许明熙,警戒。” 许明熙立刻点头,紧张但专注地盯紧广场上的雾傀,感觉自己被赋予了重要的责任。 在宋知予精准的操作和郑怀瑾的配合下,“咔哒”一声,石板松动。浅坑中,几块灰白色的“遗忘之尘”静静躺着。 宋知予利落地将其装入密封袋。 就在这时,许明熙压低声音,带着急切:“雾气变浓了!它们……好像察觉到了!” 广场边缘的雾气如同活物般翻涌而来,那些雾傀齐刷刷地转向他们藏身之处! “效果到了!快走!”郑怀瑾疾呼。 三人立刻起身狂奔!身后浓雾与嘶嚎紧追不舍! 宋知予跑在最后,步伐稳定,目光不断扫视前方路径和身后追兵。许明熙体力稍弱,呼吸开始急促,脚步也变得沉重。 突然,一只瘦长鬼影般的雾傀从侧翼猛地窜出,尖锐的爪子直袭宋知予后方! “右边!”许明熙一直分神注意着宋知予的安危,此刻眼见危险,不及多想,脱口惊呼示警! 宋知予闻声,反应极快,一个迅捷的侧滑步,与那利爪擦身而过!同时手腕一抖,一道银光闪过——她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柄小巧的手术刀,精准地格开了雾傀紧随其后的第二次扑抓!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冷静的狠辣。 她没有回头,但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许明熙耳中:“做得好,继续跑!” 这句简短的肯定,让许明熙心中莫名一暖,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她咬紧牙关,努力跟上。 宋知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加速追上许明熙,与她并行,保持着一种守护的姿态,却没有再有任何肢体接触,只是用自身的存在和冷静,无形中支撑着许明熙。 三人拼尽全力,终于在雾气合围前冲回汇合点。几乎同时,灵笙和穆承铮也从另一个方向疾驰而来。 第53章 游戏结束 两支小队在弥漫的灰雾中成功汇合,时间紧迫,空气中弥漫的不安感几乎凝成实质。 “东西都拿到了?”灵笙快速扫过众人,目光在宋知予手中的密封袋和穆承铮晃悠的皮质水袋上停留一瞬。 宋知予微微颔首,将密封袋递出。穆承铮则懒洋洋地将水袋抛给灵笙,仿佛里面装着的不是救命之物,而是普通的泉水。“喏,小可爱,拿去。这井水凉飕飕的,跟你气质挺配。” 灵笙稳稳接住,无视了他的调侃。他看向郑怀瑾:“郑教授,接下来该怎么做?” 郑怀瑾推了推眼镜,神色凝重:“按照守秘人所说,需将‘遗忘之尘’与‘静默之水’混合,涂抹于手腕与额心,形成印记。此过程需心念沉静,意图明确,方能引动其中蕴含的隔绝之力。” 他环顾四周,指向路边一块相对平整、略高于地面的青石板:“就在此处吧,时间不等人。” 众人围拢过去。宋知予打开密封袋,取出那几块灰白色的黏土。郑怀瑾则从随身的笔记本上撕下相对干净的一页,垫在石板上。灵笙小心翼翼地拔出水袋的木塞,一股清凉宁静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连周围令人烦躁的雾气低语都似乎减弱了几分。 “我来调和。”宋知予主动开口,她的专业领域似乎延伸到了这里。她取过一块“遗忘之尘”,用手指捻碎成细腻的粉末,落在纸页上,然后看向灵笙。 灵笙会意,将水袋微微倾斜,滴入少许散发着微光的“静默之水”。 清水触及黏土粉末的瞬间,并未立刻融合,反而像是两种互不相容的物质在互相试探。宋知予没有用手,而是用一根干净的小木棍,开始缓慢而均匀地搅拌。她的动作稳定、耐心,带着一种进行精密实验般的专注。 随着她的搅拌,灰白色的粉末渐渐与微光闪烁的水滴融合,形成一种质地奇特、颜色灰白中带着点点星辉的泥浆。一股更加明显的、混合了古老岩石的沉稳与清澈泉水的宁静气息散发出来,仿佛在众人周围形成了一圈无形的屏障。 “可以了。”宋知予停下动作,率先用指尖蘸取少许泥浆,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左手腕内侧画下一道简单的竖线,然后轻轻点在自己的额心。泥浆触感冰凉,但很快便如同被皮肤吸收般,只留下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痕迹,那股宁静的气息却仿佛融入了她的身体。 她做完后,看向许明熙,语气平稳:“顺序一样,手腕,额心。不要紧张,集中精神想着‘隐匿自身’。” 许明熙深吸一口气,学着宋知予的样子,认真地涂抹。当冰凉的泥浆点在额心时,她感觉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恐惧念头似乎真的被抚平了一些,一种微弱的安全感油然而生。她下意识地看向宋知予,对方正安静地看着她,眼神依旧冷静,却让她感到安心。 接着是郑怀瑾、灵笙。灵笙在涂抹时,能清晰地感觉到泥浆中蕴含的那股奇异力量,它像一层薄纱,轻柔地覆盖在自己的气息之上,与体内积分强化的暖流互不干扰,却共同支撑着他疲惫的身体和精神。 最后轮到穆承铮。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蘸了一大块泥浆,在手腕上随意一抹,又往自己光洁的额头上一点,动作潇洒得像是在涂抹什么高级护肤品。 “啧,凉凉的,感觉还不错。”他笑嘻嘻地看向灵笙,“怎么样小可爱,我额头上这个印记,是不是特别有神秘感,显得我更帅了?” 灵笙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只是感受着周身那层无形的“静默”力场,沉声道:“印记已成,该去广场了。” 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 一行人不再犹豫,朝着小镇中心祠堂广场的方向快步前行。这一次,他们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周围雾气中那些窥视的感觉虽然仍在,却仿佛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变得有些茫然。偶尔有雾傀的低级形态从雾气中探出,猩红或空洞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却大多迟疑地停顿一下,便又转向别处,仿佛他们真的成了这迷雾背景的一部分。 “印记有效!”许明熙低声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郑怀瑾神色却未见放松:“不要大意。这只是暂时的屏蔽,并非完全消失。而且,越靠近祭祀核心,雾傀的感知可能会越强。” 果然,随着他们接近祠堂广场,周围的雾气变得更加浓稠,颜色也加深为一种不祥的暗灰色。广场的轮廓在雾中显现,隐约可以看到许多麻木呆滞、如同提线木偶般的镇民身影,他们聚集在广场边缘,如同参加一场无声的葬礼。而更多的、形态更加清晰凝实的雾傀,则在广场上空和四周盘旋、游弋,散发出浓郁的恶意与贪婪。 灵笙等人混在人群外围,尽量降低存在感。他能感觉到,额心和手腕上的印记正在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清凉感,对抗着周围越来越强的压抑氛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广场上的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当时针仿佛指向某个无形的顶点时—— “当——!” 一声沉重、悠长、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钟声,猛地从祠堂深处传来! 钟声响起的一刹那,整个广场的雾气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所有的雾傀同时发出了尖锐、兴奋、充满渴望的嘶嚎与尖啸! 祭祀,开始了! 浓雾化作无数只模糊扭曲的雾手,疯狂地扑向广场上的人群!它们首先掠过那些麻木的镇民,却仿佛视而不见,随即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径直冲向那些身上没有“静默印记”光芒的幸存玩家! “啊——!不!!” “救命!滚开!” “……” 凄厉的惨叫声、绝望的哭嚎声、以及某种令人牙酸的吮吸咀嚼声瞬间爆发,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戛然而止!一个接一个的身影被雾手拖入浓雾深处,消失无踪。 灵笙几人紧紧靠在一起,屏住呼吸,全力维持着内心的平静,催动着“静默印记”的效果。那些可怕的雾手在他们周围穿梭、徘徊,冰冷的触感几乎擦着他们的衣角掠过,带来刺骨的寒意,却终究没有落下。 这是一种极致的精神煎熬。许明熙死死咬住嘴唇,闭上眼睛,身体微微颤抖。宋知予站在她身侧,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定海神针。郑怀瑾眉头紧锁,观察着祭祀的流程。穆承铮则微微眯着眼,看着那些被吞噬的玩家,脸上惯有的笑容消失,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审视。 灵笙的胃部再次传来熟悉的绞痛,积分的效力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似乎也在减弱。他强忍着不适,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广场中央的祠堂。他注意到,在祠堂大门上方,隐约有一个模糊的图案在雾气中闪烁——那是一个逆流的漩涡标记! 就在灵笙注意到那个标记的瞬间,他感到贴身收藏的车票,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灼热!这感觉一闪而逝,却让他心头巨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广场上的惨叫声渐渐平息,浓雾仿佛“饱餐”一顿,缓缓变得平缓。那些恐怖的雾手也如同潮水般退去,缩回雾气深处。 钟声余韵消散。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救赎般在剩余所有幸存者的脑海中响起: “吡——” “检测到生存目标达成。” “请玩家自行赶到小镇入口,公交车已在等你们。” 结束了。 笼罩在众人身上的无形压力骤然消失。额心和手腕上的“静默印记”光芒彻底隐去,那清凉感也随之消散。 广场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幸存者和依旧麻木的镇民。浓郁的血腥味在雾气中弥漫,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何等残酷。 “走。”灵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率先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没有人说话,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直面死亡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气氛格外沉重。他们沉默地穿过死寂的古镇,走向那辆代表着暂时安全的、诡异的公交车。 第54章 疑问 离开那片被死亡与绝望浸透的祭祀广场,幸存的玩家们沉默地行走在迷雾渐散的青石板路上。没有人交谈,沉重的喘息和脚步声是唯一的伴奏,每个人都还沉浸在方才那场血腥筛选带来的震撼与恐惧之中。 许明熙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她低着头,紧紧跟在宋知予身后,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虚幻的安全感。宋知予步伐稳定,目光平视前方,清冷的侧脸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微微抿紧的唇线透露着她并非全无波澜。 郑怀瑾走在稍前的位置,眉头微蹙,似乎在反复推敲着守秘人的话语、逆流漩涡的标记,以及这场诡异祭祀背后更深层的规则。 穆承铮依旧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甚至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仿佛刚才目睹的惨剧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但他偶尔瞥向灵笙背影的眼神,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探究。 灵笙走在队伍中段,胃部的钝痛在精神放松后再次变得清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强忍着不适,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祠堂门上那个逆流漩涡的标记,以及车票那瞬间异常的灼热。那绝非错觉。这个标记,与守秘人有关,与郑怀瑾换取情报有关,而现在,似乎也与他自己产生了某种未知的联系。 终于,那辆熟悉的、通体哑光黑色的444路公交车,如同一个永恒的噩梦坐标,静静地停在古镇入口的浓雾边缘。车门敞开着,内部是一如既往的、令人不安的昏暗。 众人依次沉默地上车。车厢内空荡荡,只有他们这几个侥幸生还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胶水。 灵笙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疲惫地闭上眼。穆承铮非常自然地坐在了他旁边,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座椅靠背上,形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包围圈。 公交车无声地启动,滑入混沌的黑暗。窗外的流光再次开始扭曲变幻。 白色的单子被慢慢从机器里吐了出来。 “【玩家:灵笙】” “【通关游戏:迷雾古镇】” “【基础生存奖励: 80积分】” “【团队协作,探索隐藏信息(‘静默之水’与‘遗忘之尘’): 40积分】” “【当前总积分:180】” “【以下是兑换项目】” “……(列表省略)……” 灵笙的目光快速扫过列表。项目和上次没有什么大不同,只是所有的选项后面的备注消失了。 他没有过多犹豫,现在没有什么比缓解身体的痛苦、维持基本的行动力更重要。 指尖轻点,熟悉的暖流再次涌入四肢百骸,胃部的绞痛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虽然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但短暂的舒缓依然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立刻关闭界面,而是再次审视着积分和列表。 180分,距离那个模糊感知到的、可能带来质变的500分门槛,依旧遥远。他的目光在其他选项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兑换任何道具。信息不足,积分宝贵,他必须谨慎。 随着熟悉白光将他吞没,帷幕落下,记忆开始变得模糊,只剩下一些强烈的情感碎片和无法言说的疲惫。 出租房里,清晨的阳光如约而至。 灵笙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身下是自家那张不算太柔软但足够安心的床。空气中弥漫着城市苏醒时细微的喧嚣。 灵笙缓缓坐起身,他对于“梦”的记忆仍然只见碎片式的几个画面:古老的镇子、浓得化不开的雾、惊惶的奔跑、还有……一张带笑的美人脸。 灵笙不记得那人叫什么。但是他记得那个男人似乎是救了他。一双氤氲的桃花眼,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揉了揉太阳穴,胃部的绞痛似有减轻。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了按贴放车票的左胸口袋位置——熟悉的纸质感传来,告诉他这一切不只是臆想。灵笙知道,他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种荒诞但却的的确确存在的方式,被延长着……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陆屹”的名字。 灵笙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喂,陆屹,这么早?” “早什么早,例行查岗!” 电话那头传来陆屹元气十足的大嗓门,“怎么样阿笙?感觉好点没?昨晚没难受吧?要不要我给你带点粥过去?” 还没等灵笙回应,一连串的问题砸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灵笙内心的某个角落一暖,他笑了笑: “没事。我很好。比前几天好多了。” “真的假的?你不会为了让我安心骗我的吧?上周给你打电话还说没有胃口!真好转了??” 灵笙轻“嗯”了一声。 “嗯……可能是新换的药有点效果,也可能是……心情稍微放松了点吧。”他试图把原因归结为心理因素。 每次从“梦”中醒来,灵笙就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胃癌带来的持续性隐痛和恶心感也会减轻许多。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轻松感”就会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胃癌同附骨之疽般的痛楚。 这似乎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梦魇”,如影随形。但比起痛苦地死在疾病中,灵笙愿意一博。 “哟,心情好了?难得啊。遇到什么好事了?中彩票了?还是终于开窍答应哪个小姑娘的追求了?”陆屹在那边嘻嘻哈哈地开玩笑。 不知道怎么的,灵笙的脑海里竟然有一瞬间闪过“梦”里男人那张带笑的脸,他立刻把这影像压下去,笑骂了一句:“滚蛋,少胡说八道。” “嘿嘿,不开玩笑了。说真的,好转了是好事,天大的好事!”陆屹的声音听起来真心为他高兴,但随即又带上了一丝探究,“不过……你这好得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医生之前不是说这个阶段主要是控制和发展会比较慢吗?你这简直是……医学奇迹啊?” 灵笙的心微微一提,语气尽量保持平静:“可能个体差异吧。我也觉得有点意外,但总归是好事,对吧?” “那当然是好事!绝对是!”陆屹连忙肯定,“我就是……嗯,有点惊讶。等你下次复查,看看指标怎么样,要是真的大好转,那必须得庆祝一下!哥们请你吃大餐!” “好,一定。”灵笙答道。 两人又扯了一会闲篇。陆屹嘱咐他好好休息,这才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灵笙的笑容收敛。他缓慢踱步来到窗前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重重吐出一口气。 他明显听出了陆屹的怀疑。自从上次从“梦”中醒来,他的身体时好时坏,作为他最好的朋友陆屹不可能察觉不到。 但是目前灵笙还没有办法向他解释有关那张“车票”,那个“梦境”的一切。一方面他怕给陆屹增加负担,另一方面,他不知道如果跟有“车票”的人扯上关系,陆屹会不会也被拉到那个要命的“梦境”之中。 灵笙轻轻又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胸口。车票隐匿处的皮肤似乎微微发热。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它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到底为什么他会被它选中? 还有……那个笑靥如花神秘莫测的男人又到底是谁? 现实世界的阳光温暖而真实,却无法完全驱散灵笙心头浓浓的迷雾…… 第55章 约定 灵笙从“梦”中醒来已经快一周了。他明显感觉到那股减缓疾病的力量在变得越来越弱。 某天傍晚,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在灵笙出租屋的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回响。灵笙瘫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眼神却停留在玻璃窗上。那里雨水流过,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水痕,随后又很快被隐去,消失在无声的夜里。 对于灵笙来说,大多数人就像他生命的玻璃窗上轻轻划过的雨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明白生活的残酷,所以他从来也不想刻意去留住谁。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难处。 灵笙正想着,胃里那阵熟悉的隐隐的绞痛感使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里似乎潜伏着一只会随时会把他和这个世界隔离开的怪物,准备吞噬着他现有的可怜的一切。本来放在胸口的车票被他在手里死死攥着。 “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灵笙的思绪。 灵笙把车票塞进睡衣口袋。打开门,门外是提着一大袋零食和饮料的陆屹,他的头发被雨淋得有点湿,脸上挂着大大咧咧的笑容。 “阿笙!surprise!!惊喜不,哥们发工资了,来帮你补补库存。” 陆屹说着挤进门里。 “你那个冰箱,再不装点东西,老鼠都要在里边玩跑酷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 “阿笙!快看,哥们儿买了你以前最爱喝的那个牌子的姜汁汽水!!你最近也不咋联系我,身体咋样了?咱俩好久没一块儿喝点了!”他的语气似有点埋怨,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关心。 两人坐在沙发上,开着汽水,听着雨声聊天。陆屹吐槽完工作,看着灵笙手里的杯子,眼神认真起来:“阿笙,答应我件事。好好养着,赶紧好利索了。”他猛灌了一口汽水,然后轻轻拍了拍灵笙的肩膀。 “哥们儿公司楼下新开了一家超级无敌巨好吃的火锅店。等你好利索了,哥们请你,再点上几瓶啤酒,咱哥俩不醉不归!哦对了,你不能喝酒,那真是有点可惜了。只好看着我喝咯~” 灵笙抿了口手中的汽水,强忍下不适的感觉。想着回应: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说定了。到时谁也不许违约。” “成交!这才是我兄弟!”说着,他像是怕灵笙反悔一样,有些孩子气地伸出手,竖起小拇指:“来,拉钩!你小子以前就总爱自己默默扛事儿,可不能放我鸽子啊!” 灵笙看着那根固执伸出的手指,眼前瞬间泛起一层薄薄的水汽。他太了解陆屹了,这家伙是用这种最笨拙又最真诚的方式,想给他一个必须好起来的念想,一个锚定现实的承诺。 他咽了口口水,像是想要把哽在喉头的情绪一并咽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紧紧地勾住了陆屹的。 两指轻触的温热感传来,灵笙甚至感觉自己的胃部也不再绞痛了。 如果其他人是不着痕迹的雨水,那么陆屹就是玻璃窗上顽固的、久久不散的雾气。 灵笙想着。 第56章 等待与侵蚀 陆屹离开后,出租屋里再次被雨声和寂静填满。指尖那抹属于友情的温热似乎还残留着,短暂地欺骗了身体,让胃部的绞痛退潮了片刻。 但就像被雨水冲刷的玻璃,痕迹终会消失,真实的痛苦从未远离。 灵笙蜷缩在沙发上,方才强撑的精神气力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迅速消散。比之前更甚的疲惫感裹挟着熟悉的恶心感涌了上来,他冲进洗手间,扶着冰凉的瓷砖干呕了一阵,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看着镜中那张苍白、消瘦,眼窝深陷的脸,与记忆中那个在球场上奔跑、和陆屹勾肩搭笑的身影重叠又撕裂。 陆屹拉钩时那认真的眼神,像一根针,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不能死。至少,不能这样毫无声息地、以一个“胃癌晚期患者”的身份,死在陆屹面前。那个关于火锅的约定,成了沉沦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带着烟火气的浮木。 他紧紧攥着胸口口袋里的车票,那冰凉的硬质触感是此刻唯一的依仗。积分兑换带来的舒缓效果正在急剧衰减,这一周以来,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支撑着他的力量如同沙漏中的流沙,正不可逆转地流逝。病魔这只潜伏的怪物,在短暂的退却后,正以更凶猛的姿态反扑。 他开始焦急地、几乎是神经质地感知着车票的任何一丝变化。白天工作时会下意识地摸向胸口,夜里一点轻微的动静也会让他惊醒,第一时间去确认车票是否发热。 他像一个等待最后审判的死囚,明知那辆公交车通往的是另一个地狱,却不得不期盼它的到来,因为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开始勉强自己去上班,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也试图抓住一点“正常生活”的尾巴。但身体的衰败是显而易见的。注意力难以集中,面色差到同事都忍不住询问,胃部的疼痛和随时的恶心感如同附骨之疽。 直到那天下午。 他正强撑着处理一份文件,打印机单调的嗡鸣声像催眠曲,眼前的文字开始模糊、重影。一股尖锐的剧痛猛地从胃部炸开,瞬间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在周围同事惊慌的呼喊声中,他最后的意识,是冰冷的地板触感和口袋里车票那仿佛回应般、极其微弱的一闪而过的温热。 再睁开眼,是医院天花板刺眼的白色和消毒水刺鼻的气味。 “滴答、滴答……”输液管里的液体规律地滴落。 “阿笙!你醒了?!”守在一旁的陆屹猛地凑过来,脸上是未褪的惊惶和浓浓的担忧,“你吓死我了!怎么好端端晕倒了?医生说你这是过度劳累加上……”他顿了顿,把“营养不良”几个字咽了回去,转而问道,“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灵笙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回答,而是颤抖着手,摸索自己的胸口——病号服口袋空空如也! 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比胃痛更甚! “票……我的……”他声音嘶哑,眼神慌乱地扫视病床周围。 陆屹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床头柜上那张不起眼的、印着扭曲路线的黑色纸片。“阿笙,你在找这个吗?”他指着那张车票,疑惑地问,“这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看你一直捂着胸口……” 灵笙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车票抓在手里,紧紧攥住,仿佛那是他的心脏。冰凉的纸质触感传来,他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大口喘着气,瘫软回病床上。 “阿笙?”陆屹被他剧烈的反应吓到了,眉头紧锁,“这到底是什么?” 灵笙闭上眼,将车票死死按在胸口,良久,才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静:“……没什么。一张……没用的废纸而已。”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他不能把陆屹卷进来,绝对不能。这个世界的残酷,他一个人面对就好。 陆屹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那不容置疑的疏离,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再问,只是默默地给他倒了杯温水,眼神里充满了不解、担忧,以及一丝被隔绝在外的受伤。 护士进来记录数据,看到灵笙醒着,例行公事地说:“灵先生,你这次晕倒主要是过度虚弱和疼痛引起的短暂性休克。你的情况……需要好好静养,不能再劳累了。” 灵笙沉默地听着,手指在被子下,更紧地攥住了那张决定他生死的车票。 他知道了。平静的日常已经结束。他身体的恶化速度,远超他的预估。如果再不进入那个该死的游戏,获取积分,他很快连维持基本清醒都做不到。 他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内心一片冰冷的焦灼。 他等待着。 等待着下一次的“车票”。 等待着再次踏入那个生死场。 为了活下去,为了那个和陆屹的、关于未来的约定。 第57章 第四场游戏:冥阳四中 住院的几日枯燥而煎熬。疼痛如同潮汐,时涨时落,药物的副作用让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昏沉粘滞的状态。但灵笙的精神却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即便在睡梦中,也留着一丝清醒,感知着胸口那张车票的动静。 他能感觉到,那维系生命的积分力量正如同掌心沙,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体内部的虚空感与沉重感交替出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缓慢地、却又不可阻挡地吞噬着他。 终于,在一个寂静得只剩下仪器滴答声的深夜,灵笙独自躺在病床上,窗外是沉沉的、连星光都吝啬的黑夜。 来了。 胸口那张车票毫无预兆地灼热起来,不同于以往的温热,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滚烫的急迫,像最后的通牒。 灵笙猛地睁开眼,没有丝毫犹豫。他强撑着虚软的身体,动作迅速地换下了身上的病号服——他绝不想穿着这身象征衰弱的衣服踏入那个世界。然后,他重新躺回床上,几乎是顺从地,任由那股强大的抽离感将自己捕获。 意识在黑暗中翻滚、下坠。短暂的混沌之后,他再次看到了“自己”——躺在惨白病床上的,那具苍白、消瘦、仿佛一碰即碎的躯壳。胃癌的折磨在这具身体上留下了如此清晰的刻印,连他自己都感到一丝陌生。 没有时间感伤。他“走”出病房,下楼。住院部楼下,那辆熟悉的公交车如同从地狱缝隙中钻出的幽灵,静静地等待着。 它似乎又有了变化。车身不再是纯粹的哑光黑,而是呈现出一种斑驳褪色的墨绿色与哑黑色交织的色调,湿漉漉地泛着不祥的光泽,仿佛刚从深水潭底打捞上来。漆皮剥落处露出的不是金属,而是某种类似潮湿、腐朽木头的质地,甚至能看到些许苔藓或霉斑的痕迹。车头那惨绿色的数字屏幕固执地显示着: 444路公交车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浓重水腥味、霉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焚香气味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灵笙皱着眉,忍着胃部因环境骤变而产生的新一轮不适,踏上了公交车。 车内光线极度昏暗,仅有的光源来自车厢顶部零星分布的几盏幽绿色或惨白色的小灯,光线摇曳不定,如同漂浮的鬼火,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投下重重扭曲诡异的阴影。座椅破旧不堪,覆盖着暗红色或墨绿色的、磨损起球甚至渗出可疑油污的绒布,有些座位上还有深色的、无法辨认原状的污渍。 他迅速选定了一个后排靠过道的座位坐下,将自己半隐在阴影里,目光警惕地扫视车厢。 几个模糊的身影已经坐在那里。 在他右前方,是一个坐得笔直的身影轮廓隐约可见,透着一股冷静干练的气息的短发女人。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刚上车的灵笙,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陷入沉默,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稍远些靠窗的位置,郑怀瑾安静地坐着。他望着窗外流动的、光怪陆离的扭曲景象,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沉静,镜片后的眼神却闪烁着哲学家般的思索与探究,仿佛在观察一个荒诞的梦境,试图解析其背后的隐喻。 在他斜后方,宋知予和许明熙坐在一起。宋知予坐姿端正,正低声对许明熙说着什么,语气冷静,像是在做战前简报。许明熙看起来还是有些紧张,双手紧握,但听到宋知予的话后,她轻轻点头,身体稍微放松,下意识地向宋知予的方向靠拢,寻求着安全感。宋知予似乎默许了这种靠近,并未挪开。 灵笙注意到,许明熙周身那层代表结盟的粉色光晕,与宋知予身上淡淡的紫色光晕交织得更加紧密了些。 就在这时,公交车门即将关闭的刹那,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着门缝滑了进来。 是穆承铮。 他上来后,车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他仿佛完全不受车内压抑气氛的影响,脚步甚至带着点悠闲,目光在昏暗的车厢内随意一扫,然后精准地落在了灵笙的方向。 脸上,是那副惯有的、玩世不恭的浅笑。 他径直朝着灵笙这边走来,非常自然地,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坐在了灵笙旁边的空位上。座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啧,这班车还是这么破。”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低声抱怨了一句,语气慵懒,然后侧过头,看向灵笙。在摇曳的幽绿灯光下,他那张过分俊美的脸显得有几分妖异,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和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 “又见面了,小可爱。”他的声音压低,带着磁性的共振,几乎要钻进人的骨头缝里,“这次打算怎么玩?” 灵笙能感觉到他靠近带来的压迫感,以及胸口车票与他之间那微弱的、令人不安的共鸣。他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不断流动的黑暗车窗,回了两个字,清晰而冰冷: “活着。” 穆承铮低低地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那么懒洋洋地靠着,存在感却强得让人无法忽视。 公交车无声地行驶在混沌的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内那几盏小灯开始疯狂地、无声地闪烁起来,忽明忽暗,映照出所有乘客瞬间绷紧的轮廓和警惕的眼神。 最终,车子猛地一顿,彻底停稳。 那扇沉重的车门再次“嗤”地一声打开。 门外,是一条惨白色的、灯光忽明忽灭的学校走廊。一股混合着消毒水、灰尘、陈旧纸张和某种隐约**气味的空气猛地涌入车厢。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似乎在门外的空间里回荡,也直接响彻在每个“乘客”的脑海: “【第四场游戏:冥阳四中】” “【基础生存目标】:探寻‘冥阳四中七大怪谈’的真相,并存活至游戏结束。” “【奖励】:积分 90” “祝同学们,玩得愉快。” 冥阳四中……七大怪谈…… 灵笙深吸了一口那冰冷而诡异的空气,第一个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走下了公交车,踏入了那条通往未知学府噩梦的走廊。 他的身后,穆承铮几乎同步起身,懒洋洋地跟上。林巧雅动作利落地第二个下车,目光如炬。郑怀瑾缓缓起身,步伐沉稳。宋知予拉起许明熙,低声道:“跟紧。” 第四场游戏,正式开始。 第58章 小队集结 公交车消失后,六人站在冥阳四中紧闭的铁艺大门前,短暂的沉默笼罩着他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无形之物窥视的粘稠感。 短发女人第一个行动起来,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灵笙身上。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看起来虚弱却异常沉静的男人,以及他身边似乎被他认可的同伴,可能是眼下最可靠的临时战友。 她主动跨出半步,走到灵笙面前,伸出手,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属于刑警特有的爽利:“同志你好,我叫林巧雅。我们可以组队吗?”她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表明了意图。 灵笙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带着力量感的手,又抬眼对上林巧雅坚定而警惕的目光。他几乎没有犹豫,伸手与她短暂一握,算是默认了这个临时同盟的成立。 在他与她手掌接触的瞬间,胸口车票传来熟悉的温热,他看到林巧雅周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而她身后紧紧依偎着她的林巧恩,身上也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同源的光晕。 “林小姐。”郑怀瑾适时开口,语气温和,“叫我郑怀瑾就好。”他的目光也转向许明熙,“许同学,又见面了。” “郑、郑老师好…林姐姐好…”许明熙小声地、有些紧张地回应,下意识地又往灵笙身边靠了靠。 穆承铮这才慢悠悠地从后面晃上来,眼神掠过许明熙和林巧雅时,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在说“拖油瓶 1 1”,但并未出声嘲讽。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灵笙与林巧雅交握后松开的手上,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只是那玩味的笑容更深了些。 林巧雅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众人的招呼。随即,她的视线猛地移到旁边一个正在踉跄往下走的男孩身上——那是她的弟弟林巧恩。她迅速将他拉近,低声快速交代了几句,男孩怯生生地点点头,紧紧抓住姐姐的衣角。 “这是我的弟弟,林巧恩。”她干脆利落地跟众人介绍道。 灵笙看着小男孩那瘦小苍白的模样,心中莫名一动,竟久违地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对着男孩轻轻点了点头。这个笑容里带着一丝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柔和。 “哦呦?”穆承铮立刻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表情,凑到灵笙身边,语气带着夸张的讶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小可爱原来你不是面瘫啊?怎么我救了你这么多次也不见你对我露个笑脸呢?”他眼神瞟过灵笙旁边的许明熙和林巧恩,小声补充,“还对别人笑……” 灵笙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许明熙看着这一幕,似乎有点想笑又不敢笑,连忙低下头,但紧绷的情绪似乎因为这对熟悉“冤家”的互动而缓解了不少。 郑怀瑾看着这初步成型的队伍,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道:“既然组队,当务之急是探索环境,理解规则。‘七大怪谈’……听起来我们需要主动去触发某些事件才能推进。”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林巧雅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阴森的校园,率先迈步,“保持警惕,互相照应。”她把弟弟往身后藏了藏。 这支由重病患者、前刑警、哲学教授、天才医生、胆怯高中生和神秘强者,以及一个孩子组成的临时小队,就这样略显怪异却又目标一致地,踏入了冥阳四中那片死寂而危机四伏的领域。 他们沿着主干道小心前行,崭新的校舍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静立,窗户像无数只空洞的眼睛注视着他们。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色彩过于鲜艳的塑胶跑道和篮球架,透着一股虚假的生机。 偶尔有穿着校服的学生身影在不远处闪过,却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迅速远离,留下一串仓惶的脚步回声。整个校园仿佛一个被按下了静音键的巨大模型,唯有他们几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中回响,显得格外突兀。 “这里…太安静了。”许明熙忍不住小声说,声音在寂静中被放大。 “安静得反常。”郑怀瑾赞同道,目光扫过那些紧闭的教室门,“通常学校即便在上课,也会有隐约的朗读声或活动声。这里…像是所有活物都被抽走了,只留下一个空壳。” 穆承铮双手插在裤兜里,看似闲庭信步,实则眼观六路。“空壳里往往藏着更脏的东西。”他懒洋洋地评论,视线掠过一根颜色略显暗沉的廊柱,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灵笙沉默地走着,他的感知在积分强化下比常人敏锐一些。除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他还能隐约捕捉到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细微的负面情绪碎片——恐惧、怨恨、无助……它们像灰尘一样沉淀在这所学校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他们经过教学楼大门,犹豫着是否要进入时——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那阵尖锐、急促、毫无预兆的上课铃声猛地炸响!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怪谈的帷幕,由这阵铃声,正式拉开。 第59章 冥阳四中(一) “叮铃铃铃——!” 尖锐的上课铃如同淬了冰的钢丝,骤然绞紧校园的寂静,也在每个人的鼓膜上狠狠刮擦。 许明熙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攥紧身旁灵笙的衣袖。林巧恩则把整张脸都埋进姐姐林巧雅怀里,瘦小的肩膀微微发抖。 铃声持续了整整一分钟,然后如同被利刃切断,戛然而止。 绝对的死寂随之降临,比之前更加厚重,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哟,开学典礼这就开始了?”穆承铮歪了歪头,唇角那抹惯有的弧度纹丝不动,他第一个迈开长腿,懒洋洋地朝那扇敞开的玻璃门走去。“走吧,同学们,给新老师留个好印象。” 林巧雅眼神锐利,将弟弟护在身后,默然跟上。灵笙深吸一口气,那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他胃部一阵熟悉的抽搐,他强行压下不适,跟了上去。郑怀瑾走在最后,镜片后的目光深沉地扫过空无一物、却令人不安的操场。 教学楼内部光洁得诡异。大理石地砖映出他们模糊扭曲的身影,墙壁雪白得不染尘埃。墙上的荣誉栏里,所有的照片人脸都是一片模糊的混沌色块,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粗暴地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三年B班……”灵笙的目光在一个班级铭牌上短暂停留。 哒、哒、哒。 一阵规律、刻板到令人心烦的高跟鞋叩击声,从左侧走廊深处传来,精准得如同节拍器。 灵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站在他侧前方的穆承铮,脚步微妙地向后错了半步,恰好将灵笙的身形挡去了大半。 “怎么?”穆承铮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灵笙耳廓,“这就紧张了,小可爱?” 灵笙没有理会这刻意的逗弄,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走廊尽头。 一个身影出现了。穿着标准黑色职业套裙,发髻盘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她的面容刻板如同石膏像,皮肤是那种不见血色的蜡白。最令人不适的是她的眼睛,镜片后空洞无神,看过来时,像是在扫描物品的条形码。 她精准地在众人面前停下,空洞的目光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看起来最年轻的许明熙身上。 “新来的转校生?”她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像一段劣质的录音,“我是王主任。上课铃声已响过,为何还在大厅逗留?” 郑怀瑾上前一步,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接过话头:“王主任,您好。我们初来乍到,正在寻找教室。” “迟到,必须接受处罚。”王主任的脖子似乎有些僵硬地转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你们,去把二楼主楼梯彻底打扫一遍。尤其是第十三阶,要重点清理,那里总是沾染‘不干净’的东西。”她特别加重了“不干净”三个字,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 “第十三阶?”灵笙立刻捕捉到这个反常的指令。 王主任空洞的眼珠转向他,嘴角肌肉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牵动:“是的。那是我们冥阳四中需要重点保持‘清洁’的地方。打扫完毕,到一楼教务处报告。”她再次强调“清洁”二字,随后不再给任何发问的机会,转身,迈着那精准得如同机械的步伐,“哒、哒、哒”地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 “她……她看起来不像活人……”许明熙声音发颤,脸色苍白。 “把‘好像’去掉。”穆承铮嗤笑一声,眼神里却闪烁着捕猎般的兴味,“‘第十三阶’……听起来就是个会给人带来‘惊喜’的小礼物。” “她在明确引导我们去触发某个规则。”林巧雅握紧了拳头,刑警的本能让她的神经紧绷到极点,“但这也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走吧。”灵笙言简意赅,他的目光已经锁定了那座楼梯,“保持警惕。” 一行人踏上楼梯。台阶异常干净,仿佛从未被人踩踏过。他们沉默地向上,心中默数。 …十…十一…十二… 第十三阶台阶,静静地躺在那里,材质、颜色,与其它台阶毫无二致。 但灵笙胸口贴身存放的车票,传来一阵清晰的、冰凉的悸动。他抬手示意众人停下,自己缓步上前,目光如炬,仔细审视。 就在他靠近到一定距离的瞬间—— 异变骤起! 那第十三阶台阶的表面猛然变得暗红、粘稠,如同刚刚凝固的污血,浓烈的腥臭味爆炸般弥漫开来!紧接着,数十只惨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臂,如同地狱中伸出的荆棘,猛地从血泊中探出,带着刺骨的阴风,疯狂地抓向灵笙的脚踝!与此同时,一股凝聚了无尽痛苦与怨毒的女性哀嚎,如同实质的精神冲击,狠狠撞入每个人的脑海! “退后!”林巧雅厉声喝道,瞬间将弟弟完全护在身后。 灵笙反应极快,抽身疾退,但一只冰冷粘腻的鬼手已然触碰到了他的裤脚,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比他更快!穆承铮一把扣住灵笙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将他整个人带离地面,向后甩去!同时,他另一只手随意向前一挥—— “嗤——!” 一阵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油脂的声音响起!那几只触及灵笙的鬼手,瞬间冒出浓稠的黑烟,发出凄厉的、非人的尖啸,猛地缩回了翻涌的血泊之中! 恐怖的哀嚎声戛然而止。第十三阶台阶瞬间恢复了原状,干净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腥臭,以及众人心底萦绕不去的刺骨寒意,证明着刚才那惊魂一刻的真实。 灵笙因惯性撞在穆承铮胸前,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的震动和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并未立刻松开,力道依旧不容挣脱。 “啧,”穆承铮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那惯有的懒洋洋的调子里,似乎掺杂了一丝极淡的、别样的情绪,“小可爱,你的好奇心是不是用错了地方?这种脏东西,看着不恶心么?”他这才慢悠悠地松开手,仿佛刚才电光石火的救援只是兴之所至。 灵笙站稳身体,压下急促的呼吸和胃部因紧张而加剧的隐痛,低声道:“……多谢。” 他的目光随即被台阶上一点微弱的反光吸引。那是一枚小巧的、草莓造型的发卡,粉色漆面有些剥落,上面沾着几抹已经发黑的血迹。灵笙心中一动,俯身将其拾起,谨慎地放入口袋。这或许是关键物品。 “第一个怪谈,‘第十三阶台阶’,验证完毕。”郑怀瑾推了推眼镜,脸色略显苍白,但分析依旧冷静,“触发式精神与物理双重攻击。成功规避或抵抗,应视为通过。” “那些手……数量太多了……”林巧雅心有余悸,作为刑警,她见过不少场面,但这种超自然的恐怖依然让她脊背发凉。 “先去教务处。”灵笙果断做出决定,目光投向幽深的楼下,“那个‘王主任’,还在等我们的‘报告’。” 第60章 冥阳四中(二) 众人根据“王主任”的提示,回到一楼。 走廊里的光线似乎比刚才更加昏沉。就在他们刚踏下最后一级台阶,一个穿着皱巴巴格子衫、模样瘦削到近乎嶙峋的秃顶中年男人,迎面和众人撞上。他怀里抱着几本厚重的教案,几乎是将头埋在了里面,行色匆匆,差点与走在最前面的郑怀瑾撞个满怀。 郑怀瑾稳住身形,保持礼貌开口:“老师您好,我们是新来的,想问一下教务处在什么位置?” 男人猛地停下,却没有抬头。他的面孔和之前的王主任一样,透着一种非人的僵硬与空洞。闻言,他的眼珠快速而机械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没有任何焦点,仿佛只是在执行某种扫描程序。 他没有回答郑怀瑾的问题,甚至连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都没有。干涩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一种像是生锈齿轮在强行转动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不要堵在走廊上……遵守……纪律……” 他的喉结如同卡住的零件般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后就没了声音。还没等郑怀瑾再问什么,男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猛地低下头,更加紧地抱住怀里的教案,几乎是贴着墙根,用一种略显急促但又异常僵硬的步伐,匆匆从众人身边绕了过去,很快消失在走廊另一端更深的阴影里。 “……他好像根本没看见我们。” 许明熙小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毛骨悚然。 “不,他‘看见’了。” 郑怀瑾推了推眼镜,语气凝重,“但在他被规则固化的认知里,我们可能和路边的消防栓、墙上的标语没什么区别,只是需要规避的障碍物。” 他直觉这个男老师身上应该有关键信息,但对方的状态显然无法沟通。 “先找教务处。” 林巧雅打断了他的沉思,她更关注眼前的目标。 根据走廊拐角处悬挂的、蒙着一层灰的指示牌,他们很快找到了那扇挂着“教务处”牌子的深色木门。门看起来十分厚重,老旧的油漆斑驳脱落,与周围相对“整洁”的环境相比,显得格外陈旧和突兀。 林巧雅示意众人退后,自己上前,谨慎地握住黄铜门把手,尝试拧动—— “咔哒。” 把手纹丝不动。门从里面锁死了。 “锁了?”林巧雅皱眉,加重了力道,甚至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依旧牢固无比。“那个王主任要我们来报告,门却是锁着的?” “永远打不开的教务室……” 灵笙低声重复了一句,这无疑符合一个“怪谈”的特征。他胸口的口袋里,车票传来一阵细微的、持续的凉意,比之前更加清晰。 “看来这就是第二个了。” 穆承铮用指关节敲了敲厚重的门板,发出叩叩的沉闷响声,“喂,有人吗?教育局查岗了哦。” 他的调侃无人回应,门内只有一片死寂。 就在众人试图寻找钥匙或思考其他方法时—— 一阵极其细微的、压抑着的啜泣声,突然从门边的阴影角落里传了出来。 所有人瞬间噤声,循声望去。 在那个光线几乎无法照射到的角落,一个穿着旧式校服的身影蜷缩在那里。她抱着膝盖,脸深深埋在臂弯里,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单薄的肩膀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显得无比无助。在她露出的一小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臂上,可以看到几块刺眼的、紫红色的淤青。 “哇哦,哭泣的美眉也是线索吗?”穆承铮站在灵笙身边,淡淡地说道。灵笙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穆承铮撇了撇嘴,到一边小声嘟囔去了,但眼神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那个女生。 不过穆承铮的话不无道理。他们来了这么久,遇到的除了跟躲瘟神一样避开他们走的学生,就是明显非人的老师和领导。眼前这个能表现出“哭泣”这种强烈情感的女生,显然不同寻常。 灵笙上前几步,走到女孩身边,尽量放柔了声音:“同学,你好吗?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像是被惊吓到一样,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清秀却布满泪痕的脸,眼睛红肿。她看到灵笙,如同受惊的小鹿,迅速起身,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校服裙摆划出一道仓皇的弧线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不见了踪影。 “可怜的孩子。”灵笙偏头一看,只见穆承铮不知何时又站回了他的身边,正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姐姐身后的林巧恩,用一只小手轻轻扯了扯林巧雅的衣角。 “姐…姐姐……” 林巧恩小声地、急切地唤道,小脸皱在一起,显得很不舒服,“我想…想上厕所……” 教务处门打不开,唯一可能的线索就这么跑掉了,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明确目标。林巧恩这突如其来的生理需求,反而给了团队一个方向。 “走吧,陪他去。”林巧雅当机立断,她看向众人,眼神里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顺便看看……那个传说中的高中厕所,到底藏着什么‘惊喜’。” 毕竟,在无数恐怖传说里,学校厕所,从来都是重灾区。 第61章 厕所里的花子(上) 孩子的生理需求在这种高度紧张的环境下被放大,无法再拖延。林巧雅眉头紧锁,环顾四周,那些零星走过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学生根本不像会搭理人的样子。 “得找个人问问。” 林巧雅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像搜寻猎物的母狮。她不能放任弟弟独自冒险,也必须为团队找到下一个突破口。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决心,一阵尖锐、急促、毫无感**彩的下课铃声猛地炸响,再次撕裂了校园的死寂!铃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反复碰撞、回荡,刺得人耳膜生疼。 铃声持续了整整一分钟,然后如同来时一样突兀地停止。 绝对的寂静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走廊里开始出现一些动静。几扇教室门被无声地推开,零零星星的学生低着头走了出来。他们的动作都带着一种奇异的迟缓感和僵硬感,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连眼神的碰撞都没有,只是沉默地、行色匆匆地朝着某个统一的方向快步走去,对站在走廊中间的灵笙一行人视若无睹。整个场面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诡异,仿佛一场无声的默剧。 “机会。”林巧雅低语。 这时,正好有两个穿着同样旧式校服的男生低着头,步履匆匆地要从他们身边经过,看那方向,似乎是想绕过他们。 穆承铮动作最快,他长腿一跨,懒洋洋地伸手一拦,脸上挂着那种看似友好实则不容拒绝的笑容:“喂,小同学,帮个忙呗?厕所怎么走?” 那两个男生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停下脚步,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身体微侧,试图从穆承铮手臂下的空隙钻过去。 林巧雅见状,立刻配合地堵住了另一边的去路,她的气场更具压迫感,声音冷冽:“同学,请配合一点。回答问题,就让你们走。”她的手看似随意地按在腰间,那里虽然没有佩枪,但姿态足以形成威慑。 其中一个男生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另一个则快速抬起眼皮,极其迅速地瞥了他们一眼。那眼神空洞之余,竟然藏着一丝极深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他声音干涩地快速说道,语速快得像是在赶着投胎:“走…走到头…左拐…就看到了…” 说完,他就想从林巧雅身边溜走。 “等等。” 郑怀瑾温和但坚定地开口,他注意到了细节,“男生和女生厕所是分开的吗?” 那个答话的男生猛地摇头,语速更快更急,仿佛提到了什么禁忌:“不…不分!学校早就…早就都是共用的了!很久没人用了…别去!最好不要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劝阻。 “为什么不能用?” 灵笙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问到人的心底。 那两个男生同时哆嗦了一下,似乎“为什么”这三个字触动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开关。先前说话的那个男生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是用气音说道,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有…有……她在里面……一直哭…找不到了……” “她?谁?” 林巧雅逼近一步,逼问。刑警的直觉告诉她,核心就在眼前。 “……花子……” 另一个一直沉默的男生突然挤出两个字,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恐怖,仿佛光是说出这个名字,就需要莫大的勇气,“厕所里的花子……三年B班的白石…她就在那儿…永远都在……” 说完这句话,两个男生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终于触发了某个致命的禁忌,脸上血色尽褪,猛地推开挡路的穆承铮和林巧雅,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以比刚才更快的、近乎疯狂的速度冲了出去,瞬间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只留下一串凌乱而仓皇的脚步声余音。 走廊里再次只剩下灵笙一行人,以及那句在空中回荡的、充满恐惧的低语—— “厕所里的花子……三年B班的白石…” 林巧恩吓得忘了上厕所的事,紧紧抱住姐姐的腰,小脸煞白。许明熙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靠近了看起来最可靠的郑怀瑾。灵笙默默记下了“三年B班”和“白石”这个姓氏,这与他捡到的发卡,以及那个哭泣女孩的形象隐隐重合。穆承铮摸了摸下巴,眼神玩味,低声轻笑:“三年B班的白石花子?呵,有意思。” “看来,我们找到下一个需要‘验证’的地点了。” 郑怀瑾轻声道,目光投向了走廊尽头左拐的方向,那里,仿佛有无形的黑暗在流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林巧雅搂紧弟弟,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走吧。”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不仅仅是解决生理需求,更是要去直面一个被恐惧具象化的存在——“厕所里的花子”。 第62章 厕所里的花子(中) 空气仿佛被那句充满恐惧的“花子”冻结了。走廊尽头左拐的方向,不再是普通的通道,而像是一张沉默巨兽张开的口腔,黑暗粘稠得几乎能吞噬光线,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那黑暗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蠕动,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其中潜伏、窥伺。 “走吧。去看看。” 林巧雅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弟弟林巧恩微微颤抖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生理需求在极致的恐惧下被放大,让她无法回避。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冰凉的恐惧压下去,率先迈开了脚步,如同一艘破冰船,毅然驶向那片令人不安的黑暗。 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无声地跟上,形成了一个紧密的防御阵型——林巧雅打头,郑怀瑾和灵笙护在两翼,穆承铮看似懒散地殿后,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视着后方与侧翼,许明熙则被保护在队伍中间,搀扶着脸色发白的林巧恩。 一行人沉默地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又迅速被前方那片更深沉的寂静所吞噬。越往深处走,环境的变化愈发明显。头顶的日光灯管似乎接触不良,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光线忽明忽灭,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又骤然缩短,仿佛有无形的怪物在玩弄着光影的把戏。 墙壁不再是之前那种虚假的整洁,墙皮大面积地剥落,露出底下灰暗的、带着潮湿霉斑的墙体,仿佛整座建筑的生机正在这里迅速腐朽。空气中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逐渐被一种更复杂、更令人作呕的气味所取代——那是潮湿霉菌、陈年污垢、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什么东西正在缓慢**的甜腻腥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挑战着他们的忍耐极限。 林巧恩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几乎要把整个身子都缩进姐姐的背后。许明熙用手紧紧捂着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就连郑怀瑾也微微蹙起了眉头,这气味让他联想到某些不愉快的、关于死亡和腐烂的哲学隐喻。 唯有穆承铮,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只是眼神深处,那抹兴味愈发浓烈,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终于,他们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左手边,那扇门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墓碑。 这扇门与整个冥阳四中试图维持的“秩序”表象格格不入。它极其破旧,曾经可能是浅绿色的油漆如今已大面积起泡、龟裂、剥落,像是患了严重的皮肤病,露出底下暗沉、甚至有些发黑的木质纹理。门上没有任何区分性别的标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歪斜悬挂、蒙着厚厚灰尘的牌子,上面“卫生间”三个字模糊得几乎难以辨认。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门的金属把手上,竟然缠绕着几圈已经变得陈旧发黑、材质不明的封条,像是某种官方的封印。但此刻,这些封条早已被人用暴力撕断,无力地垂落下来,随着门外细微的气流轻轻晃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有人试图逃离,或者……有什么东西破封而出。 “看来就是这里了。” 郑怀瑾推了推眼镜,声音低沉而凝重,他仔细打量着门上的痕迹,试图找出更多线索。 “姐姐…我…我好像不想去了……我真的不想去了……” 林巧恩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响起,恐惧彻底压倒了生理需求,他死死抱住林巧雅的手臂,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那扇虚掩的门扉,露出的那道漆黑缝隙,像是一道划开现实的伤口,里面透出的寒意和污秽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致命的威胁。 “别怕,闭上眼睛,抓紧姐姐。”林巧雅反手紧紧握住弟弟冰凉的小手,声音尽可能放得平稳,但她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已绷紧,进入了一种临战状态。她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确认大家都已做好准备,然后猛地吸足一口气,仿佛要将周围所有可用的勇气都吸入肺中,抬起脚,用力踹在了那扇门上! “吱呀——哐!!!” 门轴发出了极其刺耳、仿佛垂死之人最后呻吟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门板狠狠地撞在内部的墙壁上,发出了巨大的、如同丧钟敲响般的回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也在每个人心头敲下了沉重的一击。 门内的景象,伴随着更浓郁的恶臭,如同潮水般涌入他们的感官。 这是一个仿佛被时光遗忘的老式卫生间。空间比想象中要大,但每一寸都充斥着破败与污秽。瓷砖墙壁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被黄褐色、黑绿色的难以名状的污渍和水垢所覆盖,有些地方甚至凝结着粘稠的、反着幽光的液体。 一排隔间的门大多歪歪斜斜,如同被打断了骨头的尸体,有的门板直接脱落,倚靠在墙边,露出里面肮脏不堪的马桶和满地狼藉。洗手池干涸皲裂,锈蚀的水龙头如同怪物的独角,镜子上覆盖着厚厚的、混合了灰尘和不明粘液的污垢,只能映照出他们自己模糊而扭曲的身影,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鬼魅。 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已经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陈年的尿臊味、刺鼻的氨水味、厚重的霉味、以及一种清晰的、如同铁锈混合着**血肉的甜腥气……种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嗅觉风暴,疯狂地冲击着每个人的大脑和胃部。 “呕…”许明熙终于无法忍受,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林巧恩的小脸也变得煞白,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再看。 然而,最引人注目,也最令人不安的,是位于最里面的那个隔间。与其他敞开着或破损的隔间不同,它的门异常地紧闭着。 那不是普通的关闭,而是仿佛从内部被什么东西死死地顶住了,门板与门框之间严丝合缝,透不出一丝光亮。那扇门板看起来也比其他的要厚重、陈旧,上面布满了划痕和污渍,隐隐勾勒出一种不祥的图案。 “看来……‘拜访’她的人并不少。” 穆承铮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他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成功地让所有人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他看似随意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却巧妙地调整了站位,恰好将灵笙的身影遮挡了部分,正对着那个最里面的隔间方向,形成了一个微妙的保护姿态。 死寂再次笼罩。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许明熙偶尔无法抑制的干呕声在回荡。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嘴巴发出的啜泣声,精准地从那个最里面紧闭的隔间里传了出来! 这声音细弱、悲伤,充满了无尽的无助和绝望,像一根冰冷的针,轻易地刺穿了所有的防备,直抵灵魂深处。正是他们之前在外面听到的、属于那个手臂带有刺眼淤青的女生的哭声! “花子……” 许明熙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瘫软下去,她死死抓住旁边一块相对干净些的瓷砖墙壁,指甲几乎要抠进缝隙里,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这个名字仿佛带有魔力,唤醒了深植于每个人内心对于校园怪谈的最原始恐惧。 那哭声仿佛拥有生命,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着每个人的注意力,搅动着他们心底最深的恐惧与怜悯。它时高时低,时而如同耳语,时而如同悲鸣,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共鸣。 林巧雅强自镇定,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她迅速从战术口袋中掏出一个强光手电筒,“啪”一声拧亮。一道凝聚的、惨白的光柱如同利剑般撕裂了厕所内的昏暗,毫不留情地直射向那个最里面的隔间门板,将上面每一道污渍和划痕都照得清清楚楚。 “谁?谁在里面?!” 林巧雅大声喝道,声音带着她作为刑警特有的威严和穿透力,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诡异氛围,重新夺回局面的掌控权。 然而,回应她的,是哭声的戛然而止。 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那悲切的呜咽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微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声响,从隔间里面传出。 “嚓…嚓嚓……” 那是……指甲刮挠木板的声音。 声音缓慢,持续,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一下,又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用尽最后的力气,徒劳地抓挠着囚禁它的牢笼,又像是一种无声的计数,计算着生与死的距离。这声音比之前的哭声更具穿透力,听得人头皮发麻,仿佛那指甲不是在刮挠门板,而是在直接刮擦着他们的耳膜和神经。 然后,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刮挠声中,一个极其虚弱、带着明显颤音和空洞回响的女声,从厚重的门板后幽幽响起。她答非所问,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重复着某种深入骨髓的执念: “……找不到……我的……发卡……” 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孩童般的委屈和迷茫。 “……好疼……好黑……” 这一句则蕴含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仿佛正亲身经历着某种可怕的折磨。 “…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 最后一句,则带上了一丝幽怨和不解,仿佛在质问着所有沉默的旁观者。 她的声音里所蕴含的巨大痛苦、委屈和绝望,几乎要化为冰冷的实质,从门缝中满溢出来,将整个厕所的温度都拉低了几度。 “她好像在找东西?” 郑怀瑾压低声音,尽可能保持冷静地分析,“发卡?这会不会是关键线索?”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发卡”与之前遇到的任何信息联系起来。 灵笙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连呼吸都为之一滞。那声音里的绝望与他自身对病痛的抗争产生了某种隐秘的共鸣,一股闷痛自胃部蔓延开来。他瞬间想起了口袋里的那个硬物——在第十三阶台阶上捡到的、那枚沾着干涸血迹的草莓发卡。 几乎没有犹豫,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完全无视了穆承铮悄然抬起、试图阻拦他的手势,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泛着微弱光泽的发卡,将其举到身前,对着那扇紧闭的门。 “你看,是这个吗?”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尝试沟通的温和,与周围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如同按下了另一个开关。 隔间里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刮挠声,和那断断续续的、充满痛苦的呓语声,突然之间,完全停止了。 整个厕所陷入了一种极度紧张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连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只剩下众人压抑到极点的呼吸声和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这片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一个世纪。 就在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极限,几乎要断裂的时候——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蕴含了所有怨恨和力量的巨响,猛地从隔间内部爆发!那扇紧闭的、看似坚固的门板如同被一辆无形的卡车撞上,剧烈地、疯狂地震动起来,带动着整个隔间都在嗡嗡作响!门板与门框撞击,发出“哐哐哐”的连续巨响,仿佛里面的东西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出,将门外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啊啊啊!!” 许明熙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整个人瘫软在地。 与此同时,更令人惊恐的一幕发生了——隔间门板与肮脏地面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里,开始汩汩地向外涌出大量暗红色、粘稠得如同糖浆般的液体! 那液体带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仿佛浸泡过铁锈和腐肉的血腥味,它们不是缓慢流淌,而是如同具有生命般,迅速地、贪婪地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如同一条条暗红色的毒蛇,朝着众人的脚边蜿蜒而来! “退后!全都退后!远离那些液体!” 林巧雅瞳孔骤缩,用尽全力大吼一声,一把拉起几乎吓傻了的弟弟,急速向后退去,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布满污渍的墙壁。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视觉和嗅觉冲击力的一幕骇得连连后退,紧张万分地盯着那扇仍在疯狂震动的门,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预感到里面那充满恶意的“东西”即将破门而出,毁灭一切的恐惧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仿佛末日降临的时刻—— 那疯狂到极点的撞击声和震动,如同它开始时那般突兀地,戛然而止。 门板停止了震动,静静地立在那里,只有门上被震落的灰尘还在缓缓飘散。地面上蔓延的暗红色粘稠液体也仿佛失去了动力,停止了流动,只是静静地在地面积蓄着,散发着浓郁不散的血腥气。 一种极致的、反差巨大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令人毛骨悚然。 然后,那个熟悉的女声,再次从门板后悠悠地传来。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给我…从门缝下…塞进来……给我。” “把…我的……发卡……还给我。” 这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重重咽了一口口水,喉咙干涩得发疼。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灵笙身上,聚焦在他那只紧紧攥着草莓发卡、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的手上。 抉择的时刻,到来了。 第63章 厕所里的花子(下):交易 “……把…我的……发卡……还给我。” 门后那东西平静到诡异的声音,在弥漫着血腥味的寂静厕所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在众人的神经上。地面上那滩暗红粘稠的液体停止了蔓延,却像一块巨大的、不祥的污渍,横亘在生与死的界限之间。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灵笙那只紧握着草莓发卡的手上。那枚小小的、沾着干涸血迹的发卡,此刻重若千钧。 灵笙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与胃部隐隐的抽搐形成不和谐的共鸣。他深吸一口那混合着铁锈与**甜腥的空气,冰冷的寒意直坠肺腑。他正要弯腰,准备将这枚可能蕴含着什么契约的发卡,从那条不断渗出污血的缝隙塞进去——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体温的手,却突然按在了他的手腕上。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的阻止意味。 是穆承铮。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到了灵笙身侧,脸上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锐利的审视。他并没有看灵笙,而是盯着那扇寂静下来的、仿佛在蛰伏的隔间门,唇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哎——等等,小可爱。” 他的声音拖长,带着一种懒洋洋的腔调,却奇异地打破了厕所里凝重的、几乎要凝固的气氛。“这东西……可是我们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捡’回来的。”他特意加重了“捡”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灵笙之前差点被鬼手抓住的脚踝。“说还就还,是不是太便宜了点?这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门后的存在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和堪称“荒谬”的讨价还价而沉默了。连地面上那滩污血都仿佛流速一滞,散发着愈发浓重的怨念。 灵笙皱眉看向穆承铮,眼神里带着清晰的疑问和不解。跟一个明显非人的、充满怨气的存在讨价还价?这是他闻所未闻的举动。但他敏锐地察觉到穆承铮此举必有深意,并没有立刻甩开他的手。他知道这个男人行事看似荒唐不羁,却总在关键时刻有着自己的算计。 穆承铮这才侧过头,对灵笙飞快地眨了下眼,那眼神里传递的信息复杂难明,有安抚,有算计,甚至有一丝……鼓励?然后他继续对着那扇门,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菜市场闲聊,内容却让人头皮发麻: “里面的……‘花子’同学,是吧?白石……澪同学?”他准确地叫出了那个姓氏,门后的寂静似乎更深了。“你的东西,我们当然可以还。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对吧?”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无奈的抱怨:“但是呢,我们初来乍到,对你们冥阳四中的‘风土人情’实在是不太了解。光顾着帮你找这宝贝发卡,差点耽误了‘王主任’布置的打扫任务,回头要是被记过处分,那可就不太好了。” “这样吧,” 穆承铮慢条斯理地说,仿佛在提出一个非常合理的建议,“你告诉我们,除了楼梯和这儿,学校里还有哪些‘特别需要注意卫生’、或者……‘特别有趣’的地方?就当是信息费,怎么样?公平交易。” 门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那蔓延的污血开始极其缓慢地、仿佛不情愿地倒流回门缝之下,仿佛那头的东西正在思考,或者说,正在压抑着被冒犯的怒火。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血腥味似乎都凝滞了。 几秒后,那个幽怨的女声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丝扭曲的、几乎无法压抑的急切和怨毒:“……发卡……我的……先给我……” “啧,这就没意思了。” 穆承铮咂了咂嘴,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眼神却冷了下来,“一点诚意都没有。那我们只好拿着这漂亮的发卡,去问问别的‘同学’了?比如……三年B班的其他人?或者,那位看起来就很‘关心’学生的王主任?” “不!!!” 一声尖锐、非人的、充满了痛苦与憎恨的厉啸猛地从门后炸开!音波仿佛带着实质的冲击力,震得整个厕所隔板都在嗡嗡作响,头顶灰尘簌簌落下!许明熙和林巧恩被吓得同时一抖,林巧雅立刻侧身,将弟弟和许明熙更紧地护在身后。 那女声变得尖利而混乱,充满了被触及逆鳞般的狂怒: “……不能给他们!不能!那是我的!我的!!” 混乱的嘶吼声中,夹杂着指甲再次疯狂刮挠门板的声音,但这一次,声音里除了怨恨,似乎还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狂躁的嘶吼过后,声音又陡然变得低沉、断续,仿佛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和某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断断续续地、似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 “……音乐……盒子……黑色的……在响……” “……一直在哭……好吵……撕掉……撕掉它……” 声音里蕴含的厌恶与恐惧,无比真切。 “在哪里?” 林巧雅立刻抓住关键,追问道。这是明确的新线索! 然而,门后的声音却不再回应关于地点的问题,只是反复地、执念地、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喃喃: “……发卡……给我……交易……完成……” 随着她的执念加深,刚刚倒流的污血再次开始缓缓地从门缝下渗出,威胁意味十足。 穆承铮知道,榨不出更多有效信息了。他见好就收,知道再逼下去可能适得其反。他对着灵笙扬了扬下巴,脸上恢复了那种懒散的笑意,同时,他握着灵笙手腕的手也渐渐松开,仿佛在说:该你了。 灵笙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蹲下身,无视了地面上那令人作呕的、正在缓缓扩散的暗红色液体,目光坚定地看着那条幽深的门缝。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草莓发卡,从门板下方那道不断渗出污血的缝隙中,平稳地塞了进去。 发卡的粉色边缘在黑暗中一闪,随即彻底消失在门板另一端的未知与黑暗之中。 就在发卡消失的一瞬间——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哭泣声、刮挠声、喃喃自语声、乃至血液流动的汩汩声……全都戛然而止。 门板不再有任何动静,仿佛只是一扇普通的、紧闭的隔间门。那渗出的污血如同被大地吸收,又如同幻觉般迅速消退、蒸发,地面上只留下一片淡淡的、难以清洗的暗色痕迹。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甜腻气,也以惊人的速度消散,只剩下老旧厕所固有的霉味。 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死寂的宁静,如同厚重的幕布,骤然笼罩了这间诡异的厕所。仿佛刚才那一切惊心动魄的冲突、交涉与危险,都只是一场集体噩梦。 “音乐盒子…黑色的…在响…” 郑怀瑾沉吟道,打破了这令人不安的宁静,“这似乎是下一个明确的目标。听起来与‘音乐教室’有关。” “她最后说‘撕掉它’?” 林巧雅回忆着,眉头紧锁,“是指盒子本身?还是里面的东西?乐谱?” “需要亲眼看到才能确定。” 灵笙站起身,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坚定,仿佛经过这次交锋,他的意志被磨砺得更加锋利。“她很害怕那个盒子,或者说,恨它。那里面可能封存着另一个痛苦的核心,或者……是加剧她痛苦的东西。” 穆承铮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与怨灵犀利谈判的人不是他。他拍了拍灵笙的肩膀,语气带着点戏谑:“干得不错,小可爱。没白捡。” 这话不知是在夸他递出发卡的果断,还是指他之前捡到发卡的举动。 许明熙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腿还有些发软。林巧恩小声问,带着哭腔:“姐姐…现在能走了吗?我…我不想在这里上厕所了……” 恐惧已经彻底战胜了生理需求。 团队迅速离开了这间令人极度不适、仿佛被诅咒的废弃厕所。虽然过程惊险万分,但他们成功验证了第二个怪谈,并且通过与花子的“交易”,获得了关于第三个怪谈“黑色音乐盒”的关键线索。 前方的路依旧被迷雾笼罩,但至少,他们手中有了下一站的方向。 第64章 小插曲 那带着无尽怨念与一丝解脱的“交易”完成后,厕所内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围骤然消散,只留下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若有若无的血腥与霉味。 “……音乐……盒子……黑色的……在响……” 花子那充满恐惧与憎恶的低语,如同冰冷的诅咒,萦绕在每个人心头,为他们指明了下一个方向。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直被恐惧强行压制的生理需求便再次占据了上风。林巧恩夹紧双腿,小脸皱成一团,带着浓重哭腔小声急切地拉扯姐姐的衣角:“姐姐……我…我快要憋不住了……” 极度的恐惧过后,膀胱的抗议显得如此真实而难以忍受。 林巧雅立刻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心疼。光顾着处理惊心动魄的灵异事件,差点忘了弟弟最开始的、也是最基本的需求。显然,再让弟弟回到那个刚刚发生过超自然现象的、污秽不堪的共用厕所,是绝对不可能的。 “别怕,没事了,我们找个地方。” 她连忙安慰道,快速环顾四周阴森森的走廊,寻找任何可能提供一点**的角落。 “去那边。” 灵笙忽然开口,指向走廊另一端一个放着大型盆栽的角落。那棵装饰用的假树和巨大的、积满灰尘的陶瓷花盆,正好能形成一个临时的、相对隐蔽的视觉遮挡。“快点解决。”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丝毫嘲笑的意思,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朴素的关怀。说着,他还伸手,轻轻揉了揉林巧恩一头被冷汗濡湿的、柔软的小卷毛。 这细微的安抚动作,让林巧恩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点点。 林巧雅快速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她立刻拉着弟弟快步走向那个角落。她用自己的身体和那个巨大的盆栽尽可能地为林巧恩挡住来自走廊大部分方向的视线,但是目光锐利地注视着走廊两端,以防任何“东西”突然出现。 许明熙也反应过来,脸上微微一红,立刻转过身去,面朝另一个方向,假装在研究墙壁上那模糊不清的校规海报,努力为小男孩维护着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尊严。 郑怀瑾和穆承铮自然也非礼勿视。郑怀瑾推了推眼镜,目光投向远方昏暗的走廊尽头,仿佛在思考什么深刻的哲学问题,只是微微侧身,用身体构成了另一道无形的屏障。穆承铮则轻笑一声,干脆利落地转过身,背对着角落,然后,非常自然地从他那看似普通的口袋里摸出一包未开封的便携纸巾,看也没看,就精准地反手朝后递给了正全神戒备的林巧雅。 林巧雅愣了一下,迅速接过纸巾,低声道:“……谢了。” 这小小的、意料之外的帮助,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珍贵。 这下更坐实了灵笙之前的猜测: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个哆啦A梦吧?天知道他下一次会不会从那个口袋里摸出一个时光机…… 很快,角落里传来细微的、淅淅沥沥的水声。林巧恩憋了许久的问题,终于在这诡异校园的角落里,得到了解决。小家伙显然放松了许多。 几十秒后,林巧雅牵着看起来轻松了不少、但脸蛋红扑扑、显然有点不好意思的林巧恩走了回来。小家伙低着头,不敢看大家,尤其是刚才递纸巾的穆承铮。 “好了?” 穆承铮转过身,挑眉看了看林巧恩,脸上又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小伙子肾不错嘛,憋这么久。” 林巧恩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直往姐姐身后躲,小手紧紧抓着林巧雅的衣摆。 “少说两句。” 林巧雅瞪了穆承铮一眼,但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淡淡疲惫。她知道,穆承铮虽然嘴欠,但刚才的举动确实是帮了忙。 “好了,小插曲结束。” 郑怀瑾将话题拉回正轨,语气重新变得严肃,“我们该去找找那个‘黑色的音乐盒子’了。根据刚才花子提供的线索,音乐教室的可能性最大。” 短暂的温情与日常插曲,如同阴霾中透出的一缕微弱却真实的阳光,稍稍驱散了弥漫在团队中的恐惧与压抑。它提醒着他们,即使在最绝望的环境下,人与人之间的互助与关怀,依旧是支撑他们走下去的重要力量。 团队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再次打起精神,朝着未知的、但必然是下一个险地的音乐教室进发。 第65章 冥阳高中(四) 根据通常的学校布局和对“音乐”二字的敏感,他们很快在教学楼的另一端,找到了一扇与其他教室门扉截然不同的门。这扇门看起来更为厚重,门板上没有班级标识,取而代之的是用某种暗红色、仿佛已经干涸的颜料画出的一个巨大、扭曲的高音谱号。那符号画得潦草而癫狂,颜料甚至向下流淌出几道痕迹,如同凝固的血泪,透着一股不祥。 “是这里了。”林巧雅沉声道,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郑怀瑾上前,谨慎地推开门。一股陈旧的、混合着灰尘、木头腐朽和一丝若有若无、类似旧乐器箱的气味扑面而来。 教室内部空间很大,却显得异常空旷死寂。一些用白布覆盖的巨大物体——大概是乐器,如同沉默的棺椁般散落在四周。正中央是一架老式的三角钢琴,琴盖紧闭,上面落满了灰尘。墙壁上挂着几位音乐家的肖像画,但诡异的是,所有画像中人物的眼睛都被粗暴地抠挖掉,或是被浓黑的墨水涂满,只留下一个个空洞的、仿佛在无声尖叫的黑窟窿。 然而,整个教室最引人注目、也最令人心悸的,是位于教室最前方、一个单独放置的矮小讲台。讲台上,别无他物,只安静地放着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的物件。 那是一个黑色的漆面音乐盒。 它看起来十分老旧,黑色的漆面有些地方已经斑驳剥落,露出底下木头的原色,与整个教室的陈旧破败融为一体。它静静地呆在那里,形态古朴,甚至带着一丝雅致,似乎毫无威胁。 “黑色的音乐盒……” 许明熙小声说道,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是那个吗?” “嗯,外观符合描述。” 郑怀瑾谨慎地没有立刻靠近,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那些蒙着白布的物体后方,以及天花板的角落,“‘在响’和‘哭’……目前还没有发生。” 林巧雅示意弟弟待在门口附近相对安全的位置,自己则开始仔细检查教室的其他角落。灵笙的视线则牢牢锁定那个音乐盒,他胸口车票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冰凉,而是一种细微的、高频的震颤感,仿佛在呼应着某种即将发生的、与声音相关的致命危险。 穆承铮倒是百无聊赖地踱步到那架三角钢琴前,伸出修长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按了一个琴键—— “咚!” 一声沉闷、走调、干涩得如同枯骨敲击的音符,突兀地在死寂的教室里炸响!这根本不像钢琴该有的音色,反而像是什么东西垂死的呻吟。 这声音把在场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 而几乎就在这极不和谐的音符响起的同一瞬间—— 讲台上的那个黑色音乐盒,猛地自行震动了一下!然后,它的盖子,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缓缓地、带着某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自行打开了! 没有预想中悠扬空灵的八音盒旋律。 从里面传出的,是一阵极其扭曲、尖锐、完全走调的音乐噪音!像是用生锈的、断裂的八音盒机芯在勉强摩擦,节奏杂乱无章,音高诡异飘忽。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扭曲的噪音底层,还混合着一种细微的、如同婴儿窒息般呜咽又像是碎玻璃在被反复刮擦的“哭泣声”! 这声音仿佛具有某种可怕的精神污染性!传入耳膜的瞬间,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心烦意乱,内心深处各种负面的情绪——恐惧、焦虑、悲伤、绝望——被疯狂地勾起、放大! “呃……” 许明熙第一个承受不住,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蹲了下去,脸色惨白如纸。“好难受……头好痛……像要裂开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巧恩也吓得再次死死抱住姐姐的腿,小身体瑟瑟发抖。林巧雅虽然还能勉强站立,但眉头紧锁,额角青筋跳动,显然也在拼命抵抗着这魔音灌脑的侵袭。 郑怀瑾试图集中精神,分析这扭曲旋律中可能存在的规律或弱点,但那混乱的节奏和强烈的精神干扰让他思维迟滞,太阳穴突突地跳,难以思考。 灵笙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声音仿佛直接钻进了他的脑海,与他病痛带来的不适感产生了共鸣,勾起了关于虚弱、疼痛和孤独的所有记忆,让他脸色愈发苍白,几乎要呕吐出来。 “吵死了。” 穆承铮啧了一声,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而非玩味。他似乎受到的影响最小,但也被这无孔不入的噪音弄得十分烦躁。他抬手似乎想做点什么,但又瞥了一眼状态不佳的其他人,暂时按捺住了。 “必须让它停下!” 林巧雅强忍着脑海中的刺痛和翻涌的恶心感,大声喊道,但她的声音在噪音的干扰下显得微弱。 “盒子里面!” 郑怀瑾强忍着不适,努力眯起眼睛看向音乐盒内部。透过那疯狂转动的、布满锈迹的音筒和扭曲的声响,他隐约看到音乐盒底部似乎贴着一小张发黄的纸片,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线谱和一些诡异的符号!“里面……好像贴着一张纸!” “撕掉它!” 灵笙猛地想起花子充满恨意的话,大声提醒,“花子最后说‘撕掉’!可能就是那张纸!” “我去!” 林巧雅出于职业本能和保护大家的责任感,第一个挺身而出。她立刻猫着腰,顶着强烈的精神不适和头晕目眩,如同逆着狂风暴雨般,快速冲向讲台! 越靠近音乐盒,那声音的杀伤力就呈几何级数增长!林巧雅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无数根针扎刺,又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视线开始模糊摇晃,脚下的步伐也变得踉跄。她咬紧牙关,凭借顽强的意志力伸出手,猛地抓向音乐盒内部,目标是那张发黄的纸片!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那张纸的瞬间—— 音乐盒发出的噪音骤然拔高到一个极其尖锐的程度!如同无数把音波形成的利刃,狠狠刺向所有人的鼓膜!同时,音乐盒周围的空间似乎扭曲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强大的排斥力场猛地爆发开来,将林巧雅狠狠弹开! “砰!” 林巧雅踉跄着后退了七八步,直到后背撞上一个蒙着白布的立式钢琴才停下,喉咙一甜,差点吐出血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不行!靠近不了!有很强的力量在排斥!”她喘息着报告,声音沙哑。 直接撕掉行不通! “是乐谱的问题!” 许明熙虽然痛苦地蹲着,但作为有一定音乐基础的艺考生,她挣扎着抬起头,努力分辨那扭曲噪音中残存的一丝、几乎被完全掩盖的原有旋律,“那旋律……好像是……是一首很老的、用来安抚婴孩的童谣,《星星眠》的调子……但完全被弄乱了!节奏、音高,全都扭曲了,充满了恶意!” “安慰童谣?” 灵笙捕捉到这个词,联想到花子手臂上的淤青和她的绝望,瞬间明白了什么,“这不是在哭……这是在求救!是她在痛苦中,无意识地哼唱安慰自己的旋律,但被她的怨念和痛苦彻底扭曲了!” 或者说,这扭曲的音乐盒,象征着她那颗渴望被安抚、却永远无法得到安宁,最终被痛苦吞噬的心。 “需要正确的旋律覆盖它!” 郑怀瑾立刻推断出关键,“或者……破坏掉记录这错误、扭曲旋律的载体——那张乐谱!” “明熙!” 灵笙突然看向许明熙,眼神锐利,“那首童谣,你会哼原版吗?或者记得怎么唱吗?试着哼出来!用正确的声音去干扰它!” 许明熙一愣,随即努力在恐惧和头痛中回忆。她忍着脑海里的刺痛和翻涌的恶心感,断断续续地、音调因为不适而有些跑调地开始哼唱那首童谣原本应该有的柔和、舒缓的旋律。 “星星……睡……月亮睡……小鸟……窝里静静睡……风不吹……云不推……宝宝……快快安心睡……” 她的声音很小,微弱得如同耳语,而且因为身体不适而音准欠佳。但奇妙的是,当她努力哼唱的声音响起时,那音乐盒发出的尖锐噪音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和谐的杂音波动! 有用!但她的声音太轻,力量远远不够! “太轻了!需要更大声或者更准确!” 林巧雅扶着钢琴,焦急地喊道。 就在这时,穆承铮再次动了。他没有去碰那个危险的音乐盒,而是几步走回那架破旧的三角钢琴前。 “麻烦。” 他嘟囔一句,脸上写满了“真不想干这种糙活”的表情,然后双手猛地按下了好几个琴键,组成一个极其不和谐、甚至可以说是毁灭性的和弦! “哐——!!!” 钢琴发出了巨大的、几乎可以说是暴力拆解般的噪音!完全不成调子,粗暴、狂野,充满了纯粹的破坏力!这毫无章法的物理噪音,如同一声炸雷,瞬间粗暴地压制、干扰了音乐盒那精细却恶毒的精神攻击旋律! 音乐盒的声音出现了明显的卡顿和紊乱! 这粗暴的干扰,却奇迹般地给了许明熙一个宝贵的喘息和调整的机会!她趁着音乐盒声音被短暂压制的瞬间,猛地吸足一口气,不再追求完美的音准,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股想要安抚、想要对抗的心情融入声音,更加清晰、更加大声地再次唱起了那首安慰童谣的原版旋律! 这一次,她的声音虽然依旧夹杂在钢琴的噪音中,却变得坚定而响亮!那温暖、舒缓的核心旋律线条,尽管朴素,却仿佛带着一种净化人心的力量,清晰地穿透而出,与黑色音乐盒的扭曲噪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抗! “咔……咔咔……” 那黑色音乐盒猛地剧烈颤抖起来!发出的扭曲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走调得更加厉害!那张贴在内部的发黄乐谱的一角,竟然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己微微卷曲、翘了起来! 就是现在! 不需要任何言语,灵笙和林巧雅对视一眼,同时如同离弦之箭般再次冲了上去! 这一次,那无形的阻力因为正确旋律的干扰和乐谱的松动而大大减弱!林巧雅强忍着残留的精神刺痛,一把稳住疯狂震动的音乐盒外壳。灵笙的手指则快如闪电,迅速探入内部,精准地捏住了那张卷曲翘起的发黄乐谱一角,用尽全力,向外一撕! “刺啦——!” 一声清脆的、如同撕裂绷带般的声响,在音乐盒戛然而止的噪音和许明熙未尽的歌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随着这声撕裂,那张画着扭曲音符的乐谱,被灵笙彻底从音乐盒底部撕了下来! 刹那间—— 所有的噪音,钢琴的、音乐盒的、还有那细微的哭泣声……全都戛然而止。 音乐盒的盖子缓缓地、无声地合上,恢复了死寂。疯狂转动的音筒也停了下来。 整个教室陷入一种突如其来的、绝对的安静之中。只有众人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以及灵笙手里捏着的那张发黄的、仿佛还残留着不甘与痛苦的乐谱,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第四个怪谈,“尖叫哭泣的黑色音乐盒”,解决。 第66章 冥阳高中(五) 黑色音乐盒的威胁解除,教室内令人发狂的噪音散去,只留下劫后余生的寂静和疲惫。 林巧雅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伸手扶起了瘫软在地、满头冷汗的许明熙。穆承铮则从钢琴边踱步回来,嫌弃地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 郑怀瑾没有放松警惕,他的目光在教室中扫视,最终停留在讲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他弯腰,从中抽出了一张对折的、边缘有些破损的老旧海报。 海报的纸质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图案和大部分文字都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是一场学校文艺汇演的宣传,正中央印着“合唱团汇报演出”几个稍大的字。而最关键的信息,是海报最下方一行尚未完全褪色的小字: “活动地址:学校大礼堂” “看来,我们的下一站,就是这里了。”郑怀瑾将海报展示给众人。 “在音乐教室排练,最终的目标……是想要登台演出吗?”林巧雅看着海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她想起了花子日记中可能提及的、关于合唱团选拔失败的只言片语。 一行人没有耽搁,因为无形的压力告诉他们,时间正在流逝。根据海报上的提示和学校的通常格局,他们很快找到了连接主教学楼与大礼堂的宽敞连廊。 连廊尽头,一扇巨大的、对开的深棕色实木大门矗立在眼前。门板几乎触及高耸的天花板,上面雕刻着繁复而模糊的花纹,似乎是缠绕的藤蔓与跳跃的音符混合体,但在昏暗的光线下,这些花纹只显得阴沉而压抑。门的上方,悬挂着一块厚重的仿古木匾,烫金的字体写着四个大字: “冥阳礼堂” 一股比教学楼内部更加陈腐、冰冷的空气,从门缝中隐隐透出。 “就是这里了。”林巧雅说着,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厚重的门板上,用力推开。 门轴发出低沉的、仿佛叹息般的摩擦声,大门缓缓向内开启。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随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礼堂内部极其宽敞,挑高的穹顶隐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仿佛通往另一个维度。观众席上,密密麻麻的座椅全部蒙着白色的防尘布,如同无数个沉默的、列队等待的幽灵,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望不到头。舞台十分宽阔,深红色的幕布沉重地垂落着,上面也落满了灰尘,显得毫无生气。 而舞台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牢牢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站满了人。 或者说,站满了人影。 那是数十个穿着旧式校服的学生虚影,男女都有,排列成整齐的合唱队形。他们一动不动,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灰白色的质感,像是劣质的蜡像与冰冷烟雾的可怖结合体,面部细节模糊不清,只有大致的、空洞的轮廓。 他们全都保持着歌唱的口型,嘴巴张开到各种程度,脸颊的肌肉绷紧,仿佛正投入地演唱到**部分,情感澎湃。 但是,没有任何声音。 礼堂里回荡的,是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这寂静并非空无,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物理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水银,灌满了整个空间,压迫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就是他们……” 郑怀瑾低声道,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观察着,“保持距离,先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唰——” 仿佛有一个无声的命令下达,舞台上那数十个合唱团虚影,他们那模糊不清的头颅,齐刷刷地、以一种完全同步的、机械般的精准,猛地转向了大门的方向! 数十张模糊的、保持着各种歌唱口型的脸,“注视”着刚刚闯入的不速之客。 没有眼睛,却能感受到无数道冰冷、麻木的视线聚焦在身上。 没有声音,却仿佛有巨大而混乱的噪音在脑海中轰鸣、炸响! 被这数十个无声的虚影同时“注视”着的压力是巨大而恐怖的。许明熙腿一软,若非宋知予及时扶住,几乎要坐倒在地。林巧恩直接把脸死死埋进姐姐的怀里,不敢再看,小小的身体抖得厉害。 紧接着,更令人不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虚影的嘴巴开始以更加夸张、更加用力的幅度开合,依旧没有发出任何物理上的声音,但他们显然在重复着同一句话、同一个词!那同步的口型,带着一种强烈的恶意和排斥。 “读他们的唇语!” 林巧雅强忍着那种被无数视线穿刺的不适感和阵阵眩晕,厉声说道。作为刑警,她接受过基础的读唇训练。 郑怀瑾和灵笙也立刻集中精神,全力分辨那些扭曲、重复的口型。 “……吵……死了……” “……闭……嘴……” “……真……难听……” “……滚……出……去……” “……你不配……!” 恶毒的、攻击性的词语,通过无声的唇语,如同冰锥般直接刺入众人的脑海! “他们在骂人……好难受……” 许明熙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虽然没有任何物理上的声音,但那些同步的、充满恶意的唇语仿佛直接在她脑海里形成了尖锐的、无法屏蔽的噪音,疯狂攻击着她因为之前音乐盒而本就脆弱的精神。“头……头要炸开了……” “是精神攻击!集中意志力抵抗!” 郑怀瑾大声提醒,但他自己也感到头晕目眩,思维变得无比迟滞,仿佛大脑被灌入了胶水。 林巧雅一边护着弟弟,一边努力抵抗着那同步唇语带来的恶心感和灵魂层面的眩晕感,脸色发白。 灵笙感到自己的胃部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撕扯,那巨大的、同步的恶意让他几乎要呕吐,强烈的共情力在此刻成了负担,他疼得弯下腰,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穆承铮一只手及时扶住他的胳膊,才让他没有倒下。 “啧,真是没完了。” 穆承铮皱紧了眉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不耐和厌恶。他似乎对这种纯粹由恶意凝聚而成的、同步的精神攻击格外反感。他周身的气息微微变得冷冽,眼神锐利地扫过舞台上那些虚影。 “明熙!” 灵笙强忍着剧痛和眩晕,猛地想起之前的策略,大声喊道,“那首歌!唱那首童谣!试试看!用那个旋律!” 许明熙被点醒,她强忍着脑海里的刺痛和翻涌的恶心感,深吸一口气,尝试张开嘴—— 然而,那些虚影的同步唇语攻击仿佛预判到了她的动作!所有虚影的口型瞬间变得更加激烈、更加扭曲,恶意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倍增,猛地向她压来! 许明熙刚发出一个微弱的、颤抖的音阶,就感觉喉咙像是被无数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声音被彻底压了回去,声带仿佛被冻结!她痛苦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飙出,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不……不行……他们……太强了……我发不出声音……” 她绝望地喘息着。 单纯的、微弱的哼唱,根本无法对抗这种规模的、凝聚的集体恶意! “需要更大的干扰!或者……打断他们的同步性!” 郑怀瑾艰难地分析道,他的声音在精神压迫下断断续续。 “打断……” 林巧雅目光扫过舞台,试图找到突破口,但舞台上空空如也,除了那些虚影,别无他物。 就在这时,穆承铮再次动了。他没有冲向舞台,而是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到了舞台侧翼的灯光控制台旁。控制台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他毫不在意,手指快速地在那些老旧的按钮和推子上划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突然,他猛地将一个推子推到底,同时按下了一个硕大的、红色的按钮! “滋啦——!!!” 一阵极其刺耳尖锐的高频噪音,猛地从礼堂四周隐藏的、同样老旧的音响里爆响!这是麦克风近距离反馈产生的、物理意义上极度难听的噪音,瞬间充斥了整个寂静的礼堂! 这突如其来的、粗暴的物理噪音,虽然同样令人不适,却奇迹般地干扰了那些无声唇语所形成的、精密而同步的精神攻击节奏! 舞台上那些虚影的同步口型第一次出现了紊乱!一些虚影的动作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卡顿和不同步!那凝聚的恶意场出现了一丝裂缝! “就是现在!明熙!所有人,一起喊!” 林巧雅抓住这宝贵的机会,用尽力气大吼! 许明熙抓住这瞬间的喘息之机,再次深吸一口气,不再追求旋律的优美,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的意志和勇气化作呐喊,喊出了那首安慰童谣的歌词!虽然变成了嘶喊,但温暖的核心依旧存在! “星星睡!月亮睡!小鸟窝里静静睡!风不吹!云不推!宝宝快快安心睡——!” “吵死了!闭嘴!” 与此同时,灵笙也强忍着剧痛,对着舞台,用他最大的力气,将那些虚影攻击他们的核心词语狠狠地吼了回去!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正面反击! 郑怀瑾则快速地指着其中几个口型变化最剧烈、似乎承载着更多恶意的核心虚影,对林巧雅和穆承铮喊道:“攻击他们的口型!否定他们!” 林巧雅虽然不擅长这个,但也配合着发出严厉的、充满力量的呵斥声!穆承铮则依旧操控着音响,制造着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却有效的物理噪音干扰。 多种声音——刺耳的物理噪音、许明熙呐喊的童谣、灵笙和郑怀瑾的反击声、林巧雅的呵斥——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混乱但极具冲击力的“合奏”,猛地撞向舞台上那原本同步的、无声的恶意洪流! “咔……咔嚓……” 仿佛玻璃碎裂的细微声响在每个人的精神层面响起! 舞台上那些虚影的同步性被彻底打破!他们的口型变得杂乱无章,不再统一,身体也开始变得明灭不定,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边缘开始模糊、消散! 那庞大的、凝聚的恶意精神攻击场,瞬间瓦解、崩潰! 所有的虚影开始剧烈地闪烁,然后如同被强风吹散的烟雾般,一个接一个地变得透明、淡化,最终彻底消失在空旷的舞台之上。 那刺耳的高频噪音也戛然而止。 礼堂再次恢复了死寂,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已经消失了。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那扇厚重的礼堂大门,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门锁似乎自动打开了。 所有人都瘫软下来,或靠墙,或蹲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肉搏,精神上的疲惫感远超身体上的消耗。 “结……结束了?” 许明熙声音沙哑地问道,她的喉咙因为刚才的呐喊而疼痛不已。 “暂时……是的。” 郑怀瑾揉了揉依旧在跳痛的太阳穴,看向空荡荡的舞台,“他们消散了。” 灵笙缓缓直起身,目光落在舞台的地面上。那里,似乎掉落了一张小小的、模糊的照片。他强撑着疲惫,走上前捡了起来。 那是一张黑白的老旧合唱团集体照,照片上的学生们穿着与虚影相似的校服,脸上带着格式化的笑容。然而,照片边缘,一个女生的脸部被人用红笔狠狠地、反复地划花、涂抹了,几乎看不清原貌。照片的背后,用歪歪扭扭、充满恨意的字迹写着一行字: “闭嘴!死结巴!你不配唱!!” 照片的一角,印着模糊的日期,正是数年前。 毫无疑问,那个被划花脸的女生,就是白石澪。 第67章 冥阳高中(六) 团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心,缓缓走出那令人窒息的冥阳礼堂。重新回到相对“正常”的走廊,虽然依旧弥漫着诡异,但比起礼堂内那庞大而同步的恶意,这里的寂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安宁”。 灵笙手中紧紧攥着那张被划花的合唱团照片。照片背后那行刺眼的字——“闭嘴!死结巴!你不配唱!!”——以及照片上被残忍抹去面容的女孩,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扎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下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指尖忽然感受到一点异常的、略带粘腻的凸起。 他仔细看去,发现照片背面,在被涂抹区域的对应位置,似乎粘着一点极其微小的、干涸的、暗黄色的胶状物,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同时,一股极其微弱的、特殊的化学药剂气味,从照片上隐隐传来。 “等等。”灵笙叫住了其他人,迅速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大家。 林巧雅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作为前刑警,她对细节的敏锐度极高。她凑近灵笙手中的照片,避开那令人不适的涂抹区域,仔细嗅了嗅,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这味道……很像是生物实验室或者医务室常用的某种防腐剂,比如福尔马林,或者某种强力消毒剂的味道。这种东西怎么会粘在合唱团的照片上?” “生物实验室?” 许明熙小声重复,似乎被勾起了什么模糊的记忆,“我们之前……是不是路过过一个挂着那种牌子的地方?在二楼东侧?门口好像还放着几个枯死的盆栽……” “那边……” 灵笙的脸色突然变得更加苍白,他抬起手,有些虚弱地指向教学楼另一个方向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很不好……在‘看’着这边。” 他说不好那种感觉的来源,但心底有一种强烈的、被无数冰冷视线窥探的恶心感,让他无法忽略。这种被窥视感,与礼堂那种直接的恶意不同,更隐蔽,更粘稠,带着一种非人的、解剖般的“好奇”。 穆承铮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他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一些,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冷的寒意,他顺着灵笙指的方向瞥了一眼,轻轻“啧”了一声: “啧,一股子腌臜东西的腐朽气味,还混着点……令人作呕的‘求知欲’。” “生物实验室……” 郑怀瑾沉吟道,结合所有线索,“标本、显微镜……象征着‘观察’、‘解剖’、‘分析’。如果说合唱团是公开的、声音上的羞辱,那么生物实验室可能意味着更私密、更无法言说、甚至是被物化观察的痛苦……那里很可能就是某些更具体、更黑暗的事情发生的地方。”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照片上的药剂痕迹、灵笙那源于共情力的诡异感应、许明熙模糊的记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里。 隐隐中,他们似乎触及了这个学校怪谈系统更深的、更污秽的一层。系统要他们探查的,恐怕不仅仅是怪谈本身,更是白石澪所经历的、层层递进的绝望。 “去找!” 林巧雅斩钉截铁,她的正义感和因弟弟死去而积压的愤怒被彻底激发了,“去看看那个鬼地方到底藏了什么龌龊的东西!” 团队再次行动起来,沿着灵笙感应的方向和许明熙模糊的记忆,朝着生物实验室区域快速前进。 通往生物实验室的走廊似乎变得更加昏暗和安静,仿佛声音在这里都被吸收了。空气中那股消毒水味也变得更加浓烈刺鼻,几乎到了呛人的程度,仿佛在拼命掩盖着什么更深层的、属于生物组织腐烂的、更原始的气息。 越靠近实验室,那种刺鼻的气味就越发浓重,直冲天灵盖。同时,灵笙所感受到的那种被无数冰冷视线窥探的感觉也越发强烈,让他胃部阵阵痉挛,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终于,一扇厚重的、带有小块观察窗的金属门出现在走廊尽头,门上挂着白底黑字的“生物实验室”牌子。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仿佛在等待着“访客”的到来。 林巧雅示意大家停下,她小心地透过观察窗向内望去—— 实验室内部空间很大,排列着黑色的实验台,台上放着显微镜、酒精灯、试管架等器材,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四周靠墙的玻璃柜子里,陈列着各种生物标本,模糊地浸泡在无色透明的福尔马林液中。一切都显得冰冷、有序,却死气沉沉,是一种毫无生命感的“整洁”。 “暂时没看到明显异常。” 林巧雅低声道,但她握紧了手电筒和武器,刑警的直觉告诉她,这里的平静之下,埋藏着极大的危险。 她轻轻推开了门。 “吱呀——” 门轴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实验室内的景象完整地呈现在他们面前。除了过于安静和那种挥之不去的化学药剂气味,似乎并无特别。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踏入实验室的瞬间—— “咔哒。” 一声清晰的、冰冷的金属咬合声从身后传来!那扇厚重的金属门自动锁死了! 几乎同时,实验室四周那些玻璃标本柜里的东西——各种动物器官、胚胎、甚至一条盘绕着的蛇的标本——它们的“眼睛”或者朝向他们的那一面,猛地齐刷刷地“转动”,聚焦到了闯入的几人身上! 那不是物理上的转动,而是一种视线的凝聚!仿佛无数道冰冷、麻木、带着非人好奇心和评判意味的目光,穿透了玻璃柜,如同探照灯般牢牢锁定了他们!一种全方位、无死角的被窥视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它……它们在看我……” 许明熙声音发颤,被这种全方位的“注视”吓得不敢动弹,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展板上的昆虫。林巧恩也死死抱住姐姐,把脸埋起来,不敢迎接那些标本“目光”的洗礼。 “看罐子下面!” 郑怀瑾突然出声,他强忍着这种精神上的不适,注意到那些标本罐的玻璃内壁上,开始缓缓渗出深色的、如同墨汁般的液体,逐渐晕染开来,组成了一句句扭曲、恶毒的短句: 【“看客……”】 【“沉默……”】 【“活该……”】 【“肮脏……”】 【“恶心……”】 字迹扭曲,充满了诅咒的意味,仿佛来自所有沉默旁观者的集体审判。 “快!找线索!既然把我们关起来,就一定有需要我们发现的东西!” 灵笙大声道,努力对抗着无处不在的视线压迫和精神污染。他那被强化的共情力,此刻清晰地感知到,那股最令人作呕的恐惧和绝望的源头,似乎来自于讲台旁边的一个老旧储物柜。 团队立刻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在这些冰冷的“注视”下分头搜索。 “这个柜子被锁住了!里面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林巧雅很快有了发现,她指着一个金属抽屉,上面挂着一个三位数的密码数字锁。 “等等!柜子上的字变了!” 这时许明熙突然指着其中一个一直“盯着”她的胚胎标本罐,上面的字迹蠕动,变成了 【“单独辅导”】, 那个“辅”字写得异常扭曲、肥大,充满了暗示性。 “单独辅导”——这个词让所有人心里猛地一沉,瞬间联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这恐怕不仅仅是普通的霸凌了。 “这个柜子!” 灵笙强忍着不适,站在那个让他感觉最压抑、最痛苦的储物柜前。这个柜子没有密码锁,但用的是一种老旧的挂锁。 “让开。” 穆承铮走上前,打量了一下那把锁。他没有选择暴力破坏,而是手指在锁孔附近看似随意地敲击、摸索了几下,那锁芯竟然发出“咔”一声轻响,自己弹开了! “啧,劣质货。” 他轻描淡写地拉开柜门。 柜子里存放的并非教学器材,而是一些令人触目惊心的私人物品:一条被恶意撕破的女生内衣,几本封面被恶意图画、写满侮辱性词汇的教科书,还有一个旧的、漆皮剥落大半的粉色文具盒。 灵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伸出手,微微颤抖着,打开了那个文具盒。 里面没有笔。 只有一些早已干枯、失去颜色的花瓣碎片,以及一张小小的、被仔细塑封过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容慈祥、眼神温暖的老奶奶,搂着一个年纪尚小、笑容还很羞涩腼腆的小女孩。奶奶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能看出对生活的认真。小女孩依偎着奶奶,眼中充满了依赖。 照片背后,用稚嫩却认真的笔迹写着:“和奶奶在一起。要坚强。” 落款旁边,还有一行不明含义的数字: “0313” 在这行充满温情的字下面,被人用刺目的红笔,狠狠地、歪歪扭扭地加了一句: “没人要的野种!恶心!” “人渣!” 林巧雅看着那句恶毒的诅咒,联想到弟弟,联想到照片上奶奶和小女孩之间的温情被如此践踏,她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仿佛是被这句充满正义怒火的骂声所触动,或许是找到了承载着核心情感与痛苦的物品,实验室内的“注视感”瞬间达到了顶峰! 所有标本罐里的液体开始剧烈沸腾、翻滚!那些器官和胚胎在福尔马林液中疯狂地撞击着玻璃壁,发出“砰砰”的闷响!墙上、罐壁上浮现的诅咒文字变得猩红刺眼,如同流淌的鲜血! 讲台后的阴影开始剧烈地扭曲、凝聚,一个秃顶、瘦骨嶙峋、穿着沾满污渍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虚影开始浮现,散发出油腻、猥琐而愤怒的精神波动,它发出无声的咆哮,试图扑向那个文具盒,仿佛要再次毁掉这最后的温暖与证明! “滚开!” 灵笙第一次发出如此愤怒的低吼,他猛地将文具盒连同奶奶的照片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令人作呕的虚影。 “用这个!” 郑怀瑾突然指着讲台上放着的一瓶用于实验的、标签模糊的有机溶剂和旁边的火柴,“羞辱与罪恶惧怕曝光!它们隐匿在阴暗里!用‘光’和‘热’驱散它!” 林巧雅毫不犹豫,抓起那瓶溶剂,猛地泼向那凝聚的虚影和周围布满诅咒文字的罐壁,然后迅速划着了火柴,将燃起的火苗扔了过去! “轰——!” 一道短暂的、灼热的火焰腾起,伴随着一声无声的、充满了怨毒和恐惧的尖啸,那令人恶心的虚影瞬间被火焰冲散,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消融!周围标本罐上的诅咒文字也如同被灼烧般迅速消退、消失得无影无踪。 沸腾的标本液安静下来,重新变得澄清。 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注视感”如潮水般退去。 实验室恢复了它该有的、死物般的寂静。 “咔哒”一声,实验室的门锁自动打开了。 第68章 她的日记 实验室恢复了死寂。那本封面是朴素星空图案的硬壳笔记本,安静地躺在刚刚被密码锁(0313,一个充满希望与最终绝望的日期)守护的抽屉里。封面角落的落款,是一个清秀而陌生的名字:“白石澪”。 然而,就在林巧雅的手即将触碰到日记本的瞬间—— 日记本猛地自动翻开!无数扭曲的、由漆黑怨念墨水构成的触须状文字从中爆发出来,如同活化的荆棘,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怨恨,刺向林巧雅!同时,整个实验室的光线骤然暗淡,温度骤降,空气中回荡起无数混乱的、属于不同时间线的、白石澪痛苦的哭泣和尖叫声,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所有人的精神! “小心!” 郑怀瑾大喊。 林巧雅反应极快,猛地缩回手,险险避开了那些怨念触须。 “它不想被触碰!或者说,不想被‘不理解’的人触碰!” 灵笙感受到了日记本周围强大的守护怨念,那是一种极致的痛苦和自我保护的本能,形成了一个精神壁垒。 “我来试试。” 灵笙上前一步。他看向其他人,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我需要你们帮我……分散它的‘注意力’,或者……给我一点支撑。” 他知道直接阅读必将承受巨大的精神冲击。 “怎么做?” 林巧雅立刻问道。 “声音……或许温暖的声音可以……” 许明熙小声建议,她想起了音乐盒和礼堂的经历。 “明熙,也许你可以……试着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或者……读一读奶奶照片后面那句‘要坚强’?” 灵笙提议,他需要正面的情感来中和怨念的负面冲击。 许明熙虽然害怕,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她走到灵笙身边,看着那本躁动不安的日记,用尽可能温柔而坚定的声音重复道:“要坚强……白石同学,要坚强……有人想知道你的故事……” 郑怀瑾则开始快速分析:“0313……如果不仅是密码,还是日期……3月13日,这可能是一个关键转折点。阅读时请注意这个日期前后的内容。” 林巧雅和穆承铮一左一右站在灵笙侧后方,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实体化攻击。 灵笙在许明熙微弱却温暖的声音支撑下,再次伸出手,缓缓探向那本日记。 怨念触须再次袭来,带来的冰冷绝望和痛苦几乎瞬间将他吞没!无数破碎的痛苦画面和恶毒的话语涌入他的脑海——同学的嘲笑、老师的漠视、更衣室被破坏的衣物、生物实验室里那令人作呕的“单独辅导”时黏腻的视线和触碰……不仅仅是她自己的记忆,似乎还有……还有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一种不断重复、似曾相识的绝望感! 这日记,不只是一个女孩的记忆,更像是某个不断重置的悲剧脚本! 但他这次没有退缩,而是咬牙坚持住,手指坚定地碰到了日记本的封面。他闭上眼睛,全力运转自己的共情能力,不是抵抗,而是尝试去理解、去接纳那股庞大的悲伤。 “我们听到了……我们看到了……告诉我们吧……”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伤的灵魂。 奇迹般地,那些狂暴的怨念触须的攻势稍稍一滞。许明熙的声音和灵笙的共情似乎起了作用。 灵笙猛地睁开眼,趁此机会,翻开了日记本! 日记里的字迹,从最初的稚嫩工整,逐渐变得潦草、颤抖,甚至被泪水晕开,到最后几乎变成了绝望的划痕。 【日记内容开始浮现——】 ·前期:字迹娟秀工整,带着期待 · “X月X日:转学到了冥阳四中。新学校好大,有点害怕。希望能交到朋友。” · “X月X日:奶奶给了我一个新的文具盒,还有一个可爱的草莓发卡,粉色的,很好看。要努力学习。” · “X月X日:班里有个叫佐藤的男生,老是故意撞我……是我挡到他了吗?” ·中期:字迹开始潦草,阴云密布 · “X月X日:他们为什么总是笑我?我说话真的很奇怪吗?……以后还是少说话吧。” · “X月X日:作业本被撕坏了……老师说是我不爱惜。可明明是……” · “X月X日:合唱团选拔失败了……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唱歌……只是不敢……” (这一页有被用力划掉的痕迹) · “X月X日:奶奶打电话来了,问我好不好……我说很好。不能让她担心。” ·深渊边缘:字迹颤抖,恐惧加剧 · “3月10日:生物课……山田老师……他的手……‘不小心’碰到我了……感觉好恶心……是我想多了吗?” · “3月12日:他又让我放学后去准备室‘帮忙’……我拒绝了……他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奶奶,我好想你啊…” · “3月13日:……(这一页被大片深色的、像是水渍又像是血渍的痕迹污染,字迹极度扭曲狂乱)……救命……不要碰我……好脏……为什么没人……厕所……躲起来……(后面是大片无意义的划痕和重复的‘救命’)” —— 这一天,显然发生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绝望终局:字迹虚弱,支离破碎 · “3月14日:……(字迹虚弱颤抖)……完了……一切都完了……他们都在笑……‘脏东西’……‘活该’……奶奶……对不起……” · “X月X日:楼梯……佐藤他们……不是意外……他是故意的……头好痛……好晕……” (暗示她被推下楼梯) · “X月X日:发卡不见了……奶奶给的……找不到了……(这一页粘着一小片干枯的花瓣)” · “X月X日:世界是黑色的。没有人听见。没有人看见。也许……消失就好了……” · (最后一页,只有用尽全力写下的一行大字,几乎划破纸背): “我恨你们所有人!!!”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随着灵笙阅读完毕,日记本上狂暴的怨念如同潮水般退去,那些触须消散,哭声渐歇。日记本变得普通,仿佛只是一本承载着沉重过去的普通本子。 灵笙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几乎将他淹没。穆承铮不动声色地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许明熙早已泪流满面,小声地啜泣着。林巧雅眼眶发红,拳头紧握。郑怀瑾沉重地叹了口气。 至此,七个怪谈全部触发完毕。白石澪的悲剧如同一幅完整的、鲜血淋漓的画卷,展现在他们面前。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这巨大的悲愤中时,异变再生! 那本已经平静的日记本突然无风自动,最后一页那行“我恨你们所有人!!!”的墨迹仿佛活了过来,如同黑色的蠕虫般扭曲、变形,最终组成了新的、散发着冰冷幽光的文字。这文字并非白石澪的笔迹,而是带着一种毫无感情的、非人的质感: 【故事阅读完毕。】 【模式:‘冥阳四中-白石澪的绝望’循环播放次数:███】 【核心能量:极致痛苦(稳定)】 【当前批次玩家参与度:高。认知同步率:达标。】 【该单元运行良好,能量收集效率:优。】 【提示:基础存活时间即将耗尽。请于一小时内抵达初始点脱离。】 这些文字如同冰水,浇灭了悲伤,带来了更深层的、源自世界观层面的寒意。 第69章 欲望之饵 那行由“我恨你们所有人!!!”扭曲变形而成的、散发着冰冷幽光的系统文字,如同无形的冰锥,刺穿了刚刚因白石澪的悲剧而弥漫的悲愤气氛。 空气仿佛凝固了。实验室里残留的哭泣声和尖啸的回音尚未彻底散去,就被这更宏大、更冰冷的恶意覆盖。 “循环播放?能量收集?单元?” 郑怀瑾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文字,试图解析其中蕴含的恐怖含义,“这个学校……这些怪谈……不是一个偶然形成的鬼域?它是一个……一个被设计好的,不断重复运行的‘程序’?目的是为了……收集‘痛苦’?” 他的猜测比单纯的恶灵复仇更加骇人。白石澪的悲剧,她那鲜血淋漓的绝望,竟然只是一个被无限循环利用的“能源核心”? 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恐怖,都只是一场被精心设计的、为了榨取某种能量的“演出”? 许明熙捂住了嘴,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更多的是世界观崩塌的茫然与恐惧。林巧雅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源于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如果连仇恨和痛苦都是被算计的,那她的坚持,她的正义,又算什么? 灵笙脸色苍白如纸,穆承铮扶着他胳膊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微颤。巨大的信息冲击着他本就因共情而疲惫不堪的精神。 他看向那本此刻显得无比平静的日记本,仿佛能看到一个少女的灵魂被禁锢在其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最痛苦的时刻,沦为……养料。 穆承铮看着那些系统文字,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淡去,眼神变得幽深难测,仿佛透过这些文字,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他扶着灵笙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用力,仿佛在传递某种无声的信息。他没有看灵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看明白了么,小可爱?” “有些痛苦,一旦达到极致,就会被‘存档’,然后……无限循环利用。”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酷。 灵笙猛地转头看他,胃部因这可怕的真相而一阵抽搐。 “你为什么会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名字?”这个问题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穆承铮似乎总是知道得比别人多。 穆承铮顿了顿,侧过头,对上灵笙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甚至带着些许残酷的弧度,“因为听得太多,看得太多,想不记住都难啊。”他的回答依旧含糊,但那句“看得太多”,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就在这时,郑怀瑾似乎想通了什么关键,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沉肃:“等等……如果这个‘游戏’是以‘极致痛苦’作为能源……那我们呢?我们为什么会被拉进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提出了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是否……我们每个人,也拥有某种……被系统看中的,‘极致’的东西?”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 这个词汇无声地浮现在每个人的脑海。 每个人的脸上神色各异。 而灵笙,他感受着胃部时刻传来的、代表生命流逝的隐痛,那股“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信念,几乎成了他支撑下去的唯一支柱。这是否,也是一种“极致”? 穆承铮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轻笑一声,打破了沉寂:“看来都不傻嘛。”他懒洋洋地直起身,仿佛刚才那个散发冰冷气息的人不是他,“没错,欢迎来到‘**收容所’?或者叫‘极端情绪发电厂’?随便啦。总之,不够‘特别’的人,连上这辆公交车的资格都没有。” 他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坐实了最残酷的规则。 “我们是……饵?”林巧雅的声音干涩。 “是燃料,也是探针。”穆承铮纠正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灵笙,“用你们的极致**做诱饵,激发场景里的核心能量,同时……在这个过程中被淬炼,被观察。合格的,也许能多活几场;不合格的……”他耸耸肩,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真相的残酷与生存的紧迫,如同两座大山同时压下。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最终倒计时的丧钟,在众人脑海中清晰响起: “请在五分钟内到达校门口,公交车已在等待。” 没有时间消化这骇人的信息了。 “走!”林巧雅第一个反应过来,压下翻涌的心绪,厉声喝道。她一把拉起弟弟,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实验室门外。 其他人也立刻惊醒。许明熙擦掉眼泪,强迫自己跟上队伍。灵笙深吸一口气,试图迈开脚步,却发现身体有些发软,不仅是精神冲击,连续使用共情能力的后遗症也开始显现。 “啧,麻烦。”穆承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贯的不耐烦,但动作却快得惊人。他没给灵笙任何拒绝的机会,手臂已经强势地穿过灵笙的腋下,几乎是半搀半抱地架起了他,带着他快速向外走去。“路都走不稳了,还想逞强?抓紧时间了,小可爱。” 灵笙想挣脱,但虚弱的身体和紧迫的时间让他只能默许这种帮助。穆承铮的手臂有力而稳定,带着他几乎脚不沾地地快速移动。 一行人冲出生物实验室,沿着来时的路拼命向校门口跑去。 走廊似乎比来时更加扭曲昏暗,两侧的墙壁仿佛在微微蠕动,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阻碍他们。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变得越发浓烈呛人,几乎令人窒息。 “快!时间不多了!”林巧雅一边跑一边催促,不时回头确认队伍情况。 穆承铮架着灵笙,速度却丝毫不慢,他甚至还有空瞥了一眼周围不断变化的诡异环境,嗤笑一声:“跑慢点就要被留下了?真是小家子气的告别仪式。” 终于,那扇锈迹斑斑的学校铁艺大门出现在了走廊尽头!透过大门,可以看到门外弥漫的灰雾中,隐约停着那辆斑驳诡异的公交车,车头那对惨白的车灯正冷冷地对着他们。 身后,走廊深处传来某种令人不安的、仿佛无数东西在爬行的窸窣声,越来越近。 “快出去!” 林巧雅第一个冲出大门,紧接着是郑怀瑾和许明熙。 穆承铮几乎是拖着灵笙,在最后时刻跨出了门槛! 就在他们全部冲出校门的瞬间,身后那扇大门猛地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摔上!将门内所有的诡异和黑暗彻底隔绝。 所有人都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魂未定。 灵笙借着穆承铮的力道站稳,低声道:“……谢谢。”声音还有些虚脱。 穆承铮松开手,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拎了件行李:“又欠我一次,小可爱。”他嘴角噙着笑,目光却深邃地看了灵笙一眼,补充道,“记住刚才的话。你的‘**’……很耀眼。可别轻易被这破系统当柴火烧光了。” 他的话像是一句提醒,又像是一句……期待。 灵笙心中一动,还未及细想,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催促他们登上那辆回归的公交车。 车票验票,积分结算。 灵笙看着自己增长的积分,却没有太多喜悦。他兑换了【生存保障】和【初级护身符】。看着缩水的积分,他知道,500分的门槛依然遥远。 但这一次,他心中对“游戏”的认知已彻底改变。这不再仅仅是求生存,更像是一场与背后操纵者的、以自身灵魂为赌注的博弈。 他握紧了口袋中那张冰冷的车票,目光变得沉静而坚定。 公交车在迷雾中穿行,载着身心俱疲的幸存者,驶向那个短暂而虚假的“现实”。 而关于“极致**”的种子,已在他们心中种下,只待未来的某一场游戏,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或是……将他们彻底吞噬 第70章 回到现实 意识像是从冰冷的海底艰难上浮,穿透层层厚重的、粘稠的黑暗。 首先感知到的,是异样。 一种与往常醒来时截然不同的异样感。 预想中那盘踞在胃部、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尖锐隐痛,此刻竟然变得极其遥远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钝化的沉重感,提醒着他那病灶依旧存在,却暂时失去了锋利的獠牙。喉咙里那令人作呕的反酸感和恶心感也大大减轻,虽然仍有不适,但已不再是无法忍受的折磨。 然后,是气味。 浓烈却属于现实的消毒水味涌入鼻腔,带着医院特有的让人安神的药味。 紧接着,是声音。 远处隐约传来的推车轮子滚动声、仪器规律的、冰冷的滴滴声……这些单调而真实的白噪音,构成了一首和谐的安眠曲。 灵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过程似乎比以往要轻松一些。 视野逐渐清晰,依旧是那片毫无生气的白色天花板,和一旁悬挂着的输液袋。冰冷的液体仍通过手背上的留置针输入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传来的不再是极致的虚弱无力,而是一种……迟滞却确实存在的力量感。身体虽然依旧沉重地陷在病床里,但那种被彻底掏空、连呼吸都费力的感觉减轻了。 阳光从窗帘缝隙透入,有些刺眼。 他回来了。在医院。 游戏的记忆如同退潮般迅速变得模糊,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那些绝望的哭泣……都化为了朦胧的背景音和残存的情感碎片。 心念一动,他下意识地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颤抖地、摸索着伸向自己病号服的左胸口袋位置。 那里,熟悉的硬质感传来。 灵笙知道,是那张印着扭曲路线的黑色车票。 这种久违的、相对轻松的状态,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不真切的恍惚感。与游戏中时刻面临的死亡威胁相比,此刻身体的这点沉重和不适,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舒适” 护士推着护理车走了进来,习惯性地准备记录数据并查看他的状态。当她抬头看向床头的监护仪,又看向灵笙似乎比往日稍显平稳的脸色时,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讶。 “咦?灵先生,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好像好了一点?” 护士一边记录着仪器上似乎略有改善的指标,一边忍不住说道,“疼痛减轻些了吗?昨晚休息得还好?” 灵笙心中微微一紧。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用依旧沙哑虚弱的声音,淡淡地回应道: “嗯……好像,是稍微好一点。” 灵笙那句含糊的“好像稍微好一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医院这套精密却刻板的系统中,激起了远超他预料的涟漪。 例行查房简直变成了小型会诊。主治医生带着几位科室骨干,反复查看他的最新检查报告,对比之前的影像资料,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真是令人惊讶……” 主治医生推了推眼镜,指着CT片子上的某一处,“灵先生,你看这里,病灶的范围虽然没有显著缩小,但周围的炎症和水肿迹象明显减轻了。还有你的几项关键肿瘤标志物指标……居然出现了小幅度的回落?” 另一位资深医生皱着眉:“根据你入院时的情况和既往病程,这种程度的症状缓解……理论上不应该在这个阶段出现。最近的用药方案并没有调整到能有如此效果的程度。” 他们的语气里充满了医学角度的困惑,甚至是一丝被打乱了认知的无措。这种“不合常理”的好转,在他们看来,更像是一个需要被研究的“异常现象”。 “你最近有没有感觉特别不同?或者……尝试过什么……特别的疗法?哪怕是偏方?” 主治医生试探性地问道,眼神里带着审视。 灵笙躺在病床上,面色依旧苍白,但比起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确实多了一丝微弱的生气。他垂下眼帘,避开医生探究的目光,声音平淡无波:“没有。就是感觉……没那么疼了,恶心也好了一点。” 他无法解释,只能选择沉默。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在带来短暂喘息的同时,也将他置于了另一种监视之下。 医生们讨论无果,最终只能将其暂时归为“个体差异”或“积极心态可能带来的正面影响”,但要求加强观察和监测频率。他们离开时,脸上依旧带着未解的疑惑。 病房暂时恢复了安静。灵笙看着窗外,心情复杂。积分的力量真实不虚,但它与现实世界的碰撞,却带来了新的麻烦。 下午,探望时间刚到。 “阿笙!!” 一个熟悉的大嗓门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冲进了病房。陆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格子衫,背着双肩包,脸上带着程序员特有的熬夜痕迹和急切的神情,几乎是扑到了灵笙床边,顺带放下手里一大袋子的水果。 “我靠!我刚听护士站的小姐姐说你的指标好转了?!真的假的?!什么情况?!”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眼睛瞪得溜圆,上下打量着灵笙,“气色好像……是比上周好点?怎么回事?有新药了?还是哪个专家有秘方?!” 他的关心溢于言表,带着一种纯粹的、为朋友感到高兴的激动。 灵笙看着他,心里微微一暖,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淹没。他勉强笑了笑:“嗯,医生也说有点意外。可能就是……运气好吧。” “运气好?” 如果说前两次他还勉强可以相信是他哥们儿天赋异禀,但在那天在灵笙家小聚后看到灵笙睡衣口袋里掉落的黑色纸片后,他显然是不会再信这个说辞了。 陆屹拉过椅子坐下,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闪烁着程序员特有的探究欲,“阿笙,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遇到什么‘特别’的事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措辞,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之前老捂着胸口,还有那次到你家…你睡衣口袋掉出来的小黑纸片………到底是什么东西?跟你这次好转……有没有关系?” 陆屹的目光紧紧盯着灵笙,里面充满了担忧,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越来越强烈的好奇与怀疑。 “我查了好多资料,” 他继续低声说,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网上有些特别邪门的论坛,有人说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什么‘奇迹康复’、‘奇怪的凭证’、‘梦境游戏’……虽然听起来很扯,但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灵笙的心猛地一沉。 “别瞎想。” 灵笙打断他,语气刻意放得冷淡,“那就是一张没用的废纸,早扔了。我好一点是医生努力的结果,跟那些乱七八糟的没关系。你别整天看些有的没的。” 他必须阻止陆屹继续深究下去。他虽然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但显然他不想要唯一的挚友也掺和进这恐怖的游戏里。最好越远越好。 而陆屹不明所以,他被好友罕见的冷淡语气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受伤,但更多的还是不解和固执。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最终只是悻悻地嘟囔了一句:“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万一真有啥办法呢……”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公司里的趣事,试图缓和气氛,但眼神里的那抹探究和疑虑,却再也挥之不去。 探望时间结束,陆屹起身告辞。走到门口,他又回头看了灵笙一眼,眼神复杂:“笙,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一定要跟我说。” 第71章 涟漪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暗流涌动中,又捱过了几天。 灵笙享受着积分兑换来的、短暂却珍贵的病症缓解期。疼痛和恶心的减轻让他能稍微正常地进食和休息,脸色也不再是吓人的死灰。 但这“好转”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时刻担心着医生的追问,更担心着陆屹那边的情况。 陆屹之后又来过一次电话,语气听起来正常,甚至带着点难以抑制的兴奋,说他好像找到了一个很神秘的网络社群,里面有些关于“非传统疗法”和“意识边界”的讨论非常有意思,等他整理出点头绪再来和灵笙分享。 灵笙听着,心直接沉了下去,只能再次用冷淡的语气告诫他别浪费时间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声音里的紧绷连他自己都觉得明显。 他躺在病床上,看着点滴管里液珠一颗颗坠落思绪却飘回了几周前,他第一次入梦的时间。 …… 他记得眼前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开始扭曲、旋转,耳边同事敲击键盘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胃里一阵剧烈的、刀绞般的疼痛猛地窜起,瞬间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试图伸手去够桌上的水杯,却只感觉天旋地转,然后便是眼前一黑,整个人从工位上滑落,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隔断板上,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便是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以及那张冰冷无情的、宣告他已经患胃癌晚期的诊断书。诊断过程快得近乎仓促,医生看着检查报告,眉头紧锁,最终也只是归结于长期透支和不幸的基因问题。一切都符合逻辑,无懈可击。仿佛他这具身体,就是为了在某个精确的时间点崩溃,然后……恰到好处地,接到那张来自深渊的邀请函。 他的人生,在那一刻被彻底割裂。从一名挣扎在大城市、试图用996换取生存空间的普通程序员,变成了一个生命进入倒计时的绝症患者。 但他没有选择继续治疗,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他不愿意死在这个充满消毒水的医院病房里。本来他也不想告诉陆屹的,奈何他们这么多年的友谊,根本瞒不住他。 而几周后,那张黑色的车票,如同早已写好的剧本下一页,精准地出现在他病房的床头柜上,将他拖入了那个可怕又残酷的“梦”里。 “灵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护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灵笙回过神,轻轻“嗯”了一声。 护士一边记录着数据,一边看似随意地说:“说起来,送你来的同事当时可吓坏了。说你毫无征兆就倒下去了,脸色白得吓人。” 灵笙指尖微微一颤。 是了,他还是又住进医院了。 “他们……费心了。”他低声回应,心里却盘算着,等这次出院,必须彻底切断与之前工作的联系。那个环境,那些认识他的人,都可能成为暴露他异常状态的隐患。 下午,陆屹果然又来了。这次他手里没拎水果,而是抱着一个最新款的平板电脑和一支触控笔。 “笙!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陆屹献宝似的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你不是喜欢画画吗?以前还老说没时间。现在正好,养病的时候可以打发时间,画点自己喜欢的!这玩意配置贼高,画起来绝对流畅!” 灵笙看着那套崭新的设备,心里五味杂陈。陆屹总是这样,用他直白又笨拙的方式关心着他。这份情谊,在冰冷残酷的现实和游戏之间,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 “你……”灵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不能接受这份礼物,这会让陆屹投入更多关注在他身上。 “别你啊我的,跟我还客气啥!”陆屹大手一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然后身体前倾,声音再次压低,眼神里闪烁着比上次更甚的探究光芒,“阿笙,我这两天又研究了那个论坛,你猜怎么着?” 灵笙的心猛地一提。 “里面有些人描述的‘梦境’,细节真实得可怕,而且……他们提到过一种‘凭证’,虽然描述各不相同,但感觉……跟你那张小黑纸片,有点异曲同工之妙。”陆屹紧盯着灵笙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还有人提到,经历过那种‘梦境’后,现实中的一些顽疾,会出现短暂的、医学无法解释的好转……”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灵笙强迫自己保持面部肌肉的松弛,甚至扯出一个略带无奈和疲惫的笑容:“陆屹,你魔怔了吧?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也能信?我好转是医生用药起作用,加上……可能心态放平了些。跟你说的那些没关系。” 他的否认干净利落,甚至带着一丝对好友“误入歧途”的责备。 陆屹没有像上次一样被轻易说服,他固执地看着灵笙:“那你怎么解释你之前总是下意识捂胸口?还有那张纸片?阿笙,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从来不是个会藏着掖着的人。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被人威胁了?还是……” “没有麻烦。”灵笙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严厉,“陆屹,看着我。”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陆屹,“我得了癌症,晚期。这就是我最大的麻烦,也是唯一的麻烦。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治疗,不想被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分心。你明白吗?” 他将“癌症”这块沉重的挡箭牌再次搬了出来,用现实的绝望去掩盖更深层的恐怖。这是一种残忍的策略,但也是最有效的。 陆屹果然被噎住了,脸上闪过痛楚和无力。在铁一般的疾病面前,他所有的猜测和担忧都显得那么苍白和无力。 “我……我只是想帮你……”他讷讷地说,气势弱了下去。 “我知道。”灵笙放缓了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你想帮我,就别再去碰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好好上你的班,过你的日子。如果……如果我真有什么好消息,一定会告诉你。” 这是他所能给出的,最无力也最真诚的承诺。 陆屹沉默了良久,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好吧……我听你的。不过这东西,”他指了指平板,“你得收下。画点画,分散下注意力,总比整天想着病强。” 这一次,灵笙没有再拒绝。他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 陆屹又坐了一会儿,气氛有些沉闷。他努力找了几个工作中的笑话说了,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之前的话题。探望时间快结束时,陆屹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有些发闷:“笙,不管遇到什么事,记得还有我。” 看着房门轻轻合上,灵笙靠在枕头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痛。他利用了陆屹对他的关心和同情,用疾病作为武器,将他推离真相的边缘。这种感觉,比胃痛更让人难受。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胸口。病号服之下,那张黑色车票紧贴着皮肤,冰冷而坚硬。 它不仅仅是一张通往地狱的门票,也是一道将他与正常世界、与他在乎的人隔绝开来的无形屏障。每一次使用积分换来的生机,都在加固这道屏障。 他拿起陆屹留下的平板,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画画……他曾几何时,也确实怀揣过用画笔描绘世界的梦想,只是后来被生活的重压磨平了棱角。 如今,在这生死之间的夹缝里,这个被遗忘的梦想,却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挚友重新点燃。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去触碰那份属于“正常”生活的、微不足道的光亮。 下一次游戏的间隔似乎比之前要短。胸口的车票,最近隐隐传来的温热感越来越频繁。 平静,即将再次被打破。 第72章 第五场游戏:缄默档案馆 现实世界的短暂安宁,如同阳光下易碎的泡沫。 灵笙躺在病床上,感受着积分兑换效果正一点点从体内流失。胃部那熟悉的、令人不安的沉重感与隐痛,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礁石,再次清晰地凸显出来。 每一次呼吸,都似乎牵扯着那片滋生着死亡的土壤。他闭着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并非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痛——那已被积分暂时压制——而是源于一种更深沉的、对生命流逝的无力感。 陆屹送来的崭新平板电脑静静躺在床头柜上,光滑的屏幕反射着病房冰冷的光线。它代表着一个他几乎已经遗忘的、属于“正常人”的世界,一个充满色彩、创造力和可能性的世界。他曾几何时,也幻想过用画笔勾勒想象中的景象,而非在生死线上用命去博取一个个冰冷的积分。这份来自挚友的善意,此刻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正在经历的、无法言说的荒诞与残酷。 他不能碰它。至少现在不能。每一次与“正常”世界的连接,都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在扮演一个即将谢幕的角色。 胸口的车票,最近变得异常躁动。 不再是规律的预热,而是一种间歇性的、细微的悸动,像是一颗寄生在他心脏旁的、不祥的种子,在寂静的深夜里悄然搏动,散发出灼人的热意,搅得他心神不宁。 这感觉与其说是召唤,不如说是一种…催促。仿佛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你的时间不多了,要么在游戏中找到生机,要么在病床上腐朽。 他知道,下一次的召唤近在眼前。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下一次的游戏场景,似乎与“知识”、“寂静”有关,一种沉腐的、属于故纸堆的气息透过车票隐隐传来。 他没有告诉陆屹自己决定出院和辞职。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真相,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又一个午夜降临。 灵笙没有试图入睡,他只是清醒地躺着,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当胸口那熟悉的、不容抗拒的灼热感猛地传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皮肤上时,他甚至感到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它来了。 比上一次更急切,更不容置疑。 他没有抗拒,任由意识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抽离。身体的病痛、现实的烦恼,在这一刻都被短暂地抛在身后。他像一颗被引力捕获的流星,坠向那片光怪陆离的混沌。 失重感消失,双脚再次踏上实质的地面。 那辆熟悉的公交车无声地滑行到他面前,如同从夜色本身中凝结而出。车头惨白的灯光像两只困倦却不肯闭合的巨眼,漠然地凝视着他。路线牌上,444路的绿色字符幽幽闪烁。 它比记忆中的更加破旧,斑驳的车身上浸染着难以名状的污渍,仿佛刚刚穿过某个泥泞而绝望的深渊。车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向内打开,露出里面漆黑一片、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车厢。 灵笙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和尘埃气息的空气,踏上了那怪异弹性的踏板。 在他踏入的瞬间,车门在身后“嗤”地一声迅速闭合,将他彻底封存在这个移动的金属囚笼内部。 车内光线极度昏暗,仅有的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有限的范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混合着铁锈和尘埃的基线气味,但在这之上,还隐约覆盖着一层更复杂的味道——陈年纸张的微酸、干燥墨水的涩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于蘑菇或地窖的霉味。 这次的主题…灵笙的心微微下沉。他讨厌这种沉腐的、充满未知知识压迫感的环境。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车厢。 郑怀瑾和许明熙已经在了,坐在靠近前方的位置。郑怀瑾对他微微颔首,眼神沉稳却难掩疲惫。许明熙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小声而快速地说了一句:“灵笙哥。”她的脸色比上次分开时稍好,但眼底的惊惶如同刻印,无法抹去。 他的目光继续移动,然后猛地定格—— 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林巧恩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几乎要陷进宽大的座椅里。他脸色煞白,大眼睛里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茫然,身体微微发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林巧雅不在他身边。 灵笙的心猛地一紧。他立刻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平视着孩子的眼睛,用尽可能平静的眼神传递着无声的询问。 林巧恩看到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支柱,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恐惧,用气声艰难地吐出断断续续的字句:“灵笙哥哥…姐姐…姐姐没来…车票…只有我的…热了…她是不是…” 灵笙按住他冰凉的小手,轻轻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别怕,有我在。”他顺势坐在孩子身边,用身体挡住了部分来自车厢内部的、可能存在的窥视目光。林巧雅的缺席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是意外?还是游戏规则发生了变化?他下意识看向车厢里最可能知道答案的那个位置——空的。 穆承铮,依旧没有出现。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失落和不安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不高,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耳中: “人数的变化,意味着‘共鸣’点的转移。这次的主题,排斥了某些特质,或者…选择了更‘契合’的。” 灵笙抬头,看到宋知予坐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穿着依旧简洁利落,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正冷静地观察着他们,仿佛在分析一组变量。她的话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提醒。 共鸣?灵笙咀嚼着这个词。冥阳四中呼应的是痛苦与怨恨,那么这次“图书馆”般的场景,需要的是什么?沉默?知识?还是…某种特定的“遗忘”? 没有更多时间思考。公交车内部的灯光开始无声地闪烁,频率越来越快,预示着目的地即将到达。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最终判决,在众人脑海中轰然响起: 【第五场游戏:缄默档案馆】 【规则:知识是唯一的烛火,但切勿惊扰沉睡的‘书蠹’。请在时限内找到‘禁库’钥匙。】 【提示:过量信息即是污染。倾听,但勿深信。】 【基础存活奖励:积分 140】 公交车缓缓减速,车窗外浓雾渐散,一座庞大、古老、仿佛由无数本书籍堆积而成的巨大建筑轮廓,在灰雾中逐渐清晰。 它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巨大的、紧闭的青铜大门,门上雕刻着浩瀚的星图与无法解读的扭曲符文,整体散发出一种沉寂、古老而危险的气息,如同一个缄默的巨人,守护着不容窥探的秘密,也等待着无知者的闯入。 缄默档案馆,到了。而那把关键的“禁库”钥匙,以及潜在的、致命的“书蠹”,都隐藏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沉默书海之中。 车门,“咔哒”一声,缓缓开启。 就在众人准备下车前,灵笙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了那根编织粗糙的黑色手绳——【初级护身符】。他拉过林巧恩的小手,将手绳轻轻戴在他的手腕上。 “戴着它。”灵笙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跟紧我。” 林巧恩茫然地看着手腕上传来一丝微弱暖意的手绳,又抬头看向灵笙,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主动抓住了灵笙的衣角。 第73章 沉默中的杀机 公交车门发出那声熟悉的、如同解开古老门闩般的“咔哒”声,缓缓打开。 门外的景象并非预想中的破败,反而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过于整洁的死寂。一条宽阔的、由某种黑色光滑石材铺就的通道向内延伸,两侧是望不到尽头的高耸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列队守卫。书架由深色木材制成,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各种材质、大小、颜色的书籍,有些甚至不是纸制,而是皮质、金属薄片,甚至闪烁着微光的晶体。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混合了陈旧纸张、墨水、皮革和霉味的沉腐气息,比在公交车上时更加浓郁。绝对的寂静成为有形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任何细微的摩擦声、呼吸声,甚至血液流动的声音,似乎都被这片死寂放大,带来强烈的心悸感。 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一种无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压迫。 宋知予默默地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支笔和一沓便签纸——不知道是出于医生的职业习惯,还是她总会带着些有用的小玩意以备不时之需。 她快速在纸上写下一行娟秀的字,展示给众人: 「无法交流,必须保持绝对安静。分头寻找线索:区域图、异常点、与‘钥匙’、‘禁库’、‘书蠹’相关的信息。约定汇合点。」 郑怀瑾接过笔,迅速写下补充: 「同意。以一小时为限。无论有无发现,返回入口处汇合。注意‘信息污染’。」 宋知予再次补充,指向规则中的提示: 「发光或脉动的书籍勿直视。可能触发污染。」 灵笙点头,指指自己和紧紧抓着他衣角的林巧恩,示意一队;指指宋知予和许明熙;最后指向郑怀瑾,认可他单独行动的能力。在这种环境下,人多未必是优势,分散探索效率更高。 分工明确后,众人各自选了一个方向,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没入这浩瀚书海的迷宫之中。没有任何拖沓,在这里,时间就是生命,声音可能就是死亡。 灵笙紧紧拉着小巧恩的手。孩子很听话,虽然离开了姐姐独自来到这个可怕的地方,恐惧并未消散,但他对灵笙的极致依赖在此刻转化为了某种奇异的专注。 他不再四处乱看,而是紧紧盯着前方和两侧的书架,小耳朵微微颤动,仿佛在捕捉人类听觉之外的频率。灵笙强化过的听力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能听到更远处书页偶尔无风自动的细微摩擦声,以及……某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无数细小的节肢动物在黑暗中爬行的沙沙声,时隐时现。 他选择了一条侧面的通道。这里的书架更加古老,木材散发出更浓重的霉味,甚至有些书脊上已经长出了细小的、散发着幽绿荧光的真菌。绝对的寂静放大了所有感官,灵笙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林巧恩压抑的呼吸声、心跳声。 突然,林巧恩猛地拉住灵笙的手,小手指急切地指向右前方一个看起来并无异常的书架,小脸上满是惊恐,用口型无声地说:“……动……在动……”,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示意自己听到了某种规律的、细微的‘心跳声’,然后又指了指那个书架深处。 灵笙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将听力集中。果然,从那书架深处,他感知到了一种极其微弱却贪婪、躁动的情绪潜流,如同无数细小的牙齿在黑暗中摩擦,伴随着那几乎无法察觉的“沙沙”声。是“书蠹”! 它们并未苏醒,但似乎对活物的靠近有着本能的感应。他拉着巧恩谨慎地后退了几步,并在便签上快速画下这个区域的简图,标记了危险点。 再看宋知予和许明熙这边。在分组之后,宋知予的目标很明确,她选择了一条似乎通往建筑更深处的主通道。 她的步伐稳定快速,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过书架上的分类标签、地面灰尘的分布、空气流动的细微差异。许明熙紧张地跟在她身后,几乎踩着脚印走,生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宋知予在一个挂有“古代语与禁忌符号”区域牌子的书架前停下。她把手里的便签纸递给许明熙,上面写着:「检查书架结构,听回声。」然后她拿出刚才用来写字的笔,开始在书架的各个部位进行极其轻微的敲击,附耳倾听。她的力道控制得极轻,几乎没有声响,许明熙瞬间明白她这是在判断后面是否有空洞或夹层。 许明熙在明白宋知予意图后,也开始观察着周围,想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一本镶嵌着暗紫色晶石、书脊如同脊椎骨般一节节凸起的厚皮书。那本书的封面似乎微弱地搏动了一下,像一颗沉睡的心脏。 许明熙的好奇心瞬间被恐惧压过,她记得宋知予的警告,想要立刻移开视线,但已经晚了——那本书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封面上的晶石猛地闪烁了一下! 嗡! 一股混乱、充斥着疯狂低语和破碎画面的信息流如同冰锥般刺入许明熙的大脑!她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压抑的呜咽,身体晃动着就要向后倒去,手中的便签本也险些脱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宋知予仿佛背后长眼,猛地转身!她没有去扶许明熙,而是闪电般伸出手,用指尖在那本怪书的晶石上极其快速地一弹! “嗒!”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脆响。 那晶石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信息流的攻击戛然而止。 宋知予另一只手已经扶住了许明熙的手臂,稳住了她的身形。她的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没有任何安抚,只是用锐利的目光扫过许明熙苍白的脸,然后松开手,快速在便签上写下两个字,亮给她看: 「专注。」 没有责备,没有关心,只有最简单的指令。但这指令和刚才精准的打断,却奇异地让许明熙慌乱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她羞愧地低下头,紧紧攥住了自己的便签本,再不敢随意乱看。 宋知予不再看她,转身继续前进,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个小小的系统错误。但她的观察似乎更加细致了。 郑怀瑾虽然是一个人单独行动,但显然他一点都没有乱了方寸。他选择了一条挂有“编年史与档案馆日志”牌子的走廊。 郑怀瑾走得很慢,目光掠过一排排厚重的史书和年鉴。他试图从书籍的排列顺序、年份的缺失、甚至书脊上特殊的标记符号中,寻找这个“缄默档案馆”自身的历史脉络或运行规律。他在一个拐角处停下,注意到墙壁上有一块不起眼的铜牌,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刻着档案馆的守则,其中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 “知识之重,非言能载,唯静默可承。” 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小字: “蠹以声为食,尤嗜智语与情念之音。” 郑怀瑾若有所思。这不仅解释了为何要保持安静,似乎还暗示……“书蠹”可能对富含智慧或情感的声音更敏感?而不仅仅是物理分贝。他迅速将这些信息记录下来。 不多时,三组人都有了自己的发现。一小时以后他们汇合在约定地点。气氛依旧压抑,但每个人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无声的交流开始了。炭笔在纸面上划出沙沙的微响,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晰。 灵笙先写下: 「东南区域,多个书架有‘书蠹’潜伏迹象,已规避。巧恩能提前感知其‘心跳’。」他指了指林巧恩。 宋知予亮出便签: 「遭遇一次信息污染攻击,已中断。主通道深处结构异常,疑有隐藏空间。需特定频率或钥匙开启。」她省略了许明熙的失误,只陈述结果和发现。 郑怀瑾写下他的发现: 「‘书蠹’特性补充:可能对富含智慧或情感的声音更敏感。另,发现档案馆部分守则,提示‘静默承重’,‘蠹嗜智语情念’。」同时他还简单画了一个他们已探索区域的草图,标注了危险区和可疑点。 郑怀瑾看着宋知予写的“特定频率”和灵笙写的“巧恩能提前感知”,若有所思。他在新便签上写:「‘特定频率’是否与档案馆本身的某种规律有关?比如……建筑本身的‘脉搏’或‘心跳’?」 林巧恩看到“心跳”两个字,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小声对灵笙用气声说:“那个声音……还在响……一直没停……” 灵笙立刻意识到关键,写道:「巧恩能听到规律、不断的‘心跳’声,源自建筑深处,可能与核心机制或‘禁库’有关。」 宋知予迅速反应,写道: 「频率?能计数吗?」 林巧恩努力集中精神,仔细倾听那微弱却持续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在灵笙手心慢慢划了三个数字:1 - 3 - 0。代表一个缓慢的、每分钟约130次的搏动。 郑怀瑾看着这个频率,眼神一凛,立刻在纸上演算,随即写下: 「130…可能是某种密码或钥匙。尝试组合:013,130,301。或者与二进制、其他进制转换…」 宋知予眼神锐利,补充道: 「编目室或控制室的密码很可能与此相关。优先尝试013或130。」 就在他们以为找到方向,准备前往疑似控制室区域时—— “哐当!” 一声并不响亮、但在绝对寂静中却如同惊雷的金属撞击声,突然从图书馆深处传来! 声音的来源似乎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但在这特殊的声学环境下,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完了!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大变! 几乎是同时,周围那些高大的书架,开始传来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仿佛无数只脚在摩擦纸张和木头!声音由小变大,从四面八方响起,如同潮水般向他们所在的位置涌来! 沉睡的“书蠹”被惊醒了!而且数量远超想象! 那金属撞击声是意外?是陷阱?还是……这个图书馆里,除了他们,还有别的“东西”? 此刻已无暇深思。 “跑!”灵笙用口型无声地嘶吼,一把拉起林巧恩! 根本顾不上分辨方向,也顾不上什么编目室密码了!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第74章 绝境寻踪 “跑!” 灵笙的指令并非通过声音,而是通过一个斩钉截铁的手势和瞬间绷紧的身体语言传达出来的。他一把将林巧恩护在身前,根本顾不上分辨方向,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团队如同受惊的鹿群,朝着与声音来源相反的方向疯狂冲去。脚步声、衣料摩擦声、急促的呼吸声,在这片被“绝对寂静”统治的领域里,如同惊雷般刺耳,每一步都像是在敲响自己的丧钟。 宋知予速度极快,但她没有立刻冲在最前,反而刻意放缓半步,目光如手术刀般扫过前方书架顶部和缝隙。她双手疾速打出复杂的手势——“左转”、“停止”、“危险区域”! 她的大脑像一台精密的雷达,在绝对的混乱中,凭借超凡的观察力为团队撕开一条生路。她的冷静像一块冰,在恐慌的烈焰中强行开辟出一条通道。 郑怀瑾紧随其后,努力维持着方向感,额角青筋暴起。他手中紧握着那本便签,却再无暇书写,只能将全部精力用于跟上队伍和规避脚下可能存在的障碍。许明熙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紧紧跟着宋知予的背影,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却也榨出了她全部的潜能。 灵笙拉着林巧恩断后。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越来越近,如同潮水般漫过书架!那声音不再是细微的摩擦,而是汇聚成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浪潮,仿佛整个档案馆的“书蠹”都被彻底激怒,倾巢而出。他甚至能闻到一股陈年纸张腐烂和某种昆虫分泌物的酸臭气味,直冲鼻腔,熏得人阵阵作呕。 林巧恩吓得小脸惨白,但被灵笙紧紧攥着手,竟也没有摔倒,拼命迈动着小腿。他对灵笙的绝对信任,在此刻压倒了本能的恐惧,成为一种盲从的力量。 就在他们冲过一个堆满厚重皮质卷宗的拐角,眼看前方似乎出现一道不同于书架结构的、由粗糙岩石砌成的拱门时—— 异变再生! “噗嗤!” 一只体型明显更大、颜色深黑如墨的“书蠹”,猛地从头顶书架缝隙中扑下!它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只都要敏捷、强壮,那由破碎书页和凝固墨迹组成的口器狰狞地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如同活字印刷般蠕动着的尖锐牙齿,带着一股腥风,直刺灵笙毫无防备的后颈!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黑影! 灵笙的还算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这微乎其微的破空声,他感知到危险,但带着林巧恩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闪!他只能猛地将林巧恩向前一推,自己竭力侧身,准备用肩膀硬扛下这致命一击!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口器中闪烁的、不祥的幽暗光泽。 就在那**的口器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 没有任何预兆,袭击者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动作猛地一滞! 它的头部核心处,似乎有某种力量从内部瞬间湮灭,所有动作在刹那间僵住,然后直直坠落,“啪”地一声闷响,摔在灵笙脚边,一动不动了。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黯淡,仿佛只是一堆被瞬间抽空了所有能量和生命的破碎纸屑,再无任何威胁。 没有流光,没有声响,没有任何可见的干预。就像它自身的存在被某种更高层级的规则瞬间否决了。 整个过程快得违背常理,仿佛只是灵笙因极度紧张而产生的幻觉。 但这短暂的、诡异的阻滞,为团队赢得了最后的逃生时间! “灵笙哥!”许明熙回头,恰好看到那怪物坠落的最后一幕,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别停!快走!”灵笙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拉起惊魂未定的林巧恩再次狂奔。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不解与寒意。不是穆承铮……或者说,不像是他已知的任何一种力量形式。这感觉,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抹杀? 几人疯狂冲过那道低矮的拱门,发现后面是一条向下的、狭窄而潮湿的石阶通道,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土腥气,还有一种地下深处特有的阴冷。台阶上布满滑腻的苔藓,几乎让人站立不稳。 “下去!”灵笙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犹豫。身后的“沙沙”声已如影随形,逼近拱门。 他们不顾一切地冲了下去!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内激起混乱的回音。身后的“沙沙”声追到通道口,似乎遇到了某种阻碍,或者说,对这条通道本身产生了忌惮,没有立刻追下来,只是在洞口附近焦躁地徘徊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密集的摩擦声,如同万千指甲在刮搔着岩石。 团队暂时安全了。 几人瘫坐在冰冷刺骨的石阶上,背靠着湿滑的岩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 黑暗中,只有彼此粗重凌乱的呼吸声和擂鼓般无法平息的心跳。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气氛沉重得几乎凝固。 那声突如其来的金属撞击声……到底是什么?是意外触发的古老机关?是系统设定的残酷陷阱?还是……这个诡异的图书馆里,除了他们这些“玩家”,还有别的、拥有自主意识的“东西”存在? 而刚才那瞬间瓦解“书蠹”的未知力量,又是什么?是某种他们尚未理解的游戏机制?还是…… 灵笙靠着冰冷的石壁,胃部传来熟悉的、令人不安的沉重感和隐痛。积分兑换带来的舒缓效果,在经历了连番的惊吓和狂奔后,正在加速衰退。现实的病痛与游戏的恐惧如同两条毒蛇,交织在一起,啃噬着他的神经和意志。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通道上方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目光仿佛要穿透岩石,看到那个始终未曾现身的人。 穆承铮,你究竟在哪里?你在这场死亡游戏里,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而他们此刻,更像是从一片短暂的绝望,逃入了另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深渊。向下的路,通往何处? 第75章 向下 压抑的寂静在黑暗中蔓延,只有汗水滴落在石阶上的细微声响,以及无法完全平复的急促呼吸。 “刚才……那声音是什么?” 许明熙终于忍不住,用带着哭腔的气声问道,声音在狭窄通道里显得格外微弱。那声金属撞击,无疑是惊动整个档案馆,将他们逼入绝境的元凶。 郑怀瑾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借着不知从何处岩缝渗下的、微乎其微的磷光,艰难地在便签上写下歪扭的字迹:「绝非偶然。可能是古老机关因时间腐朽而松动,也可能是……系统设定的淘汰机制,或者……」他顿了顿,笔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写下:「别的“存在”触发了它。」 他没有明说,但那股寒意已经渗透到每个人心里。这个游戏里的危险,恐怕远不止明面上的怪物和规则。 “现在怎么办?” 许明熙绝望地看向唯一的出口——那条他们逃下来的狭窄通道,上方洞口隐约可见的徘徊黑影,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们好像……被困死了。” 团队陷入更深的沉默。绝望像是潮湿的苔藓,沿着石壁向上攀爬,试图缠绕住每一个人的心脏。 灵笙闭着眼,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积分效果在消退,胃部的钝痛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但这反而让他的思维更加清晰。他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他猛地睁开眼,扶着湿滑的岩壁,缓缓站直身体。这个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举起手中那块从壁龛中取下的、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矿石,像举起一面微小的旗帜,将那令人不安的光晕投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向下。”他开口,声音因为之前的奔跑和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冷静,瞬间撕裂了压抑的沉默。 “书蠹没有追下来。”他陈述着观察到的事实,目光扫过宋知予、郑怀瑾,最后落在许明熙和林巧恩身上,“它们似乎在忌惮这条通道,或者……忌惮下面的‘东西’。”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向上是死路,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向下,寻找可能的其他出路。” “同意。”宋知予几乎立刻附和,她已经站起身,专业习惯让她开始检查石壁的材质和台阶的磨损程度,“通道是人工开凿的,岩石边缘圆润,台阶中央有明显下凹的磨损痕迹,说明有长期、频繁的使用痕迹。这大概率不是一条死路,而是通往某个重要区域的路径。”她的分析永远基于可观测的事实,这种冰冷的逻辑在此刻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郑怀瑾也点了点头,在幽绿的光线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沉稳。他在便签上快速写下:「逻辑成立。向下是唯一生路。大家务必小心,跟紧,注意脚下和四周。」 林巧恩紧紧抓着灵笙的衣角,小手冰凉,微微颤抖着。灵笙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孩子身体里传递出的恐惧。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反手用力握了握林巧恩冰冷的小手,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透过相触的皮肤传递过去。林巧恩抬起头,看到灵笙沉静的眼神,那剧烈的颤抖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些,用力地点了点头。 团队再次行动起来,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小心翼翼地沿着湿滑、陡峭的石阶向下走去。灵笙举着矿石走在最前面,幽绿的光芒在无尽的黑暗中顽强地开辟出一小片可怜的可见区域,光线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有生命的黑暗,吞噬着光线,也吞噬着勇气。 每一步都需极其小心,苔藓让石阶变得像覆盖了一层冰。阴冷的气息顺着裤管往上爬,渗入骨髓。除了脚步声和呼吸,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滴水声,更添几分幽闭的恐怖。 向下走了大约两三分钟,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石阶终于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大约十几平米的天然石室,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潮湿、尘土和某种金属氧化后的特殊气味。 矿石的光芒摇曳着,勉强映照出石室中央的一个简单石台。那石台似乎与地面是一体的,被打磨得相对平整。台上,静静放置着一本巨大、厚重、用某种黑色金属包裹封皮的书籍,那金属即使在幽绿光线下也不反光,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书籍被一根粗重的、闪烁着冷硬光泽的铁链牢牢锁在石台上。书籍旁边,放着一盏造型古朴、灯罩破裂、早已熄灭不知多少岁月的油灯。 油灯的灯壶里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浑浊的油脂,灯芯也相对完好。但他们此时身上并没有可以引火的东西。 众人借着矿石幽暗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微光,看到石室的墙壁上并非天然岩石,而是被人工打磨平整,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扭曲而陌生的符文,它们如同活物般在幽绿光线下微微蠕动,散发着诡异和不祥的气息。 “这是……?” 许明熙小声疑问,声音在石室里激起轻微的回音。 宋知予已经走上前去,她没有贸然触碰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书籍,而是先俯身,屏住呼吸,仔细观察铁链的锁扣和书籍的封皮结构。她很快发现,那锁扣并非普通的锁眼,而是一个布满细小刻痕的、需要输入特定符号序列的转盘锁,转盘上雕刻的,正是墙壁上那些陌生符文中的一部分。 “需要密码,或者说是特定的符文序列。”她压低声音,如同在手术室里般精确,目光锐利地投向刻满符文的墙壁,“线索,一定就在这里。” 郑怀瑾也立刻投入到对墙壁符文的研究中,他的指尖虚划过那些冰冷的刻痕,试图从中找到某种内在的逻辑或规律。“这些符文的排列……并非完全随机,看这里,还有这里……有重复的模块结构,像是一种加密后的指令或者底层代码……”他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了破解谜题的思维世界里。 就在这时,一直紧紧靠着灵笙的林巧恩,忽然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用极细微的气声说:“灵笙哥哥……那个心跳声……在这里好像……更清楚了一点……” 他依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似乎在这种极致的黑暗和安静中,他那种奇的感知能力被进一步放大了。 “心跳声……” 郑怀瑾从沉思中抬起头,看向灵笙,眼中闪过一道光,“或许……我们之前的理解还不够深入。那个频率,可能不仅是数字密码,还有其更深层的象征意义?规则说‘知识是唯一的烛火’……‘烛火’是否也是关键的一环?” 这个提示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宋知予立刻拿起石台上的那盏古老油灯,就着灵笙手中矿石的光线仔细检查了一下灯壶和灯芯,然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近乎冒险的举动——她将油灯凑近那本被锁住的金属书籍的封皮,缓缓移动。 就在油灯靠近封皮上方几厘米处,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处的空气似乎因为油灯本身的存在(或许是残存的油脂能量,或许是它作为“烛火”的象征意义)而产生了微微的扭曲,如同水面的涟漪。 紧接着,那扭曲的空气中有几个特定的符文短暂地、微弱地亮了起来,发出一种幽蓝色的、仿佛来自深海的光芒!而这几个符文,正是墙壁上那众多陌生符文中的一部分! “能量场感应!而且是基于‘光’或‘火’概念的象征性能量场!”宋知予迅速做出判断,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需要按照正确的顺序,激活这些特定的符文!而这个顺序,很可能就藏在‘心跳’的频率规律,或者郑教授发现的那些指令代码的排序之中!” 她看向郑怀瑾,后者正全力解析着墙壁符文的排列规律。她又看向林巧恩,声音放缓但清晰:“孩子,现在需要你更加专注。仔细听那个‘心跳’,感受它的节奏,尝试用你能做到的最轻的方式,将它的节拍复现出来。” 林巧恩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他闭上眼,努力排除周围的一切干扰,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唯有他能清晰捕捉的、来自建筑深处的低沉搏动。过了一会儿,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开始在冰冷粗糙的石台边缘,用指尖极其轻微地、富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咚……咚……咚……” 缓慢、沉重,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在死寂的石室中微不可闻地回荡。 郑怀瑾紧盯着林巧恩敲击的间隔,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快速对照着墙壁上符文的排列规律,大脑飞速运转。突然,他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大腿——动作很轻,但意思到了:“找到了!节拍的间隔,完美对应着符文排列中特定段落的间隔距离!被点亮的符文,其激活顺序,应该就是按照‘心跳’节拍所对应的段落序数来排列!” 他毫不犹豫,迅速而准确地报出了几个符文的名称或特征描述。 宋知予立刻行动,她用手稳定地持握着那盏古老的油灯,将其作为“钥匙”,按照郑怀瑾报出的顺序,依次靠近并照亮封皮上方对应的区域。 一个、两个、三个…… 随着她的动作,墙壁上对应的符文依次亮起幽蓝的光芒,如同星辰被依次点亮!他们的推测是正确的! 当最后一个符文被激活,绽放出幽蓝光辉的瞬间—— “咔哒。” 一声清脆而悦耳的机括咬合声,在死寂的石室中清晰地响起!那根粗重的、看似不可撼动的铁链,应声自动松脱,滑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紧接着,那本厚重的金属书籍的封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推开,发出低沉而古老的摩擦声,自动打开了一道足以伸进手掌的缝隙。 没有预想中的陷阱,没有喷涌而出的黑雾,只有一股陈年尘埃和冰冷金属混合的气息,从书页的缝隙中弥漫出来。 灵笙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他没有用手直接触碰,而是用之前写字的炭笔,小心翼翼地将封面完全拨开。矿石摇曳的光线投入书页内部,照亮了里面的景象——书页并非纸张,而是一种薄如蝉翼的暗色金属片,上面蚀刻着更加复杂、浩瀚的星图与无数无法解读的扭曲符文,散发着令人眩晕的信息量。而在所有书页中央,一个特意凹陷下去的卡槽内,静静地躺着一把钥匙—— 一把造型奇古、通体由青铜打造的钥匙,钥匙柄被铸成一个抽象而诡异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图案。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却仿佛凝聚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和注意力。 同时,因为书籍的打开,扉页上的文字也完全显露出来,那是一种同样古老但奇异地能让所有人理解的文字: “窥秘之钥,亦招蠹惑。慎用之。” 看来,这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禁库”钥匙,或者说,是通往这个“缄默档案馆”核心秘密的关键之物。 然而,就在灵笙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把冰冷、沉重的“窥秘之钥”的瞬间—— “咚!!!”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沉重、仿佛能震碎灵魂的金属撞击声,毫无预兆地、如同重锤般猛地从他们头顶的档案馆深处传来!仿佛某个支撑着整个空间的巨大闸门或结构,被彻底地、无情地放下了! 与此同时,他们来时的、唯一的退路——那条石阶通道的上方,传来了令人彻底绝望的、轰隆作响的巨石摩擦声! 轰隆隆——!!! 仿佛山崩地裂!整个石室都在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而下! 光芒彻底消失——通往档案馆大厅的那个洞口,被一块不知有多厚的、落下的巨石,彻底、严丝合缝地封死了! 最后一丝微光,最后一点侥幸,都被无情地掐灭。 他们被困在了这个完全封闭的地下石室中。唯一的光源,只剩下灵笙手中那块散发着幽幽绿光、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矿石。 而那把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窥秘之钥”,在矿石那惨淡诡异的光芒映照下,仿佛正散发着不祥的、诱惑的、冰冷的光芒。 是希望之匙,还是催命符? 第76章 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随着最后一丝光线的消失,彻底淹没了这方狭小的石室。巨石落定的轰隆余音仿佛还在耳中回荡,更衬得此刻的死寂令人窒息。 “完了……我们……我们被活埋了……”许明熙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慌。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冷静!”林巧雅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前刑警特有的、在绝境中维持秩序的本能。她摸索着靠近许明熙,用力按住她颤抖的肩膀,“还没到放弃的时候!灵笙,钥匙!” 她的提醒像一道光,刺破了弥漫的恐慌。 灵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胃部因紧张和病痛而加剧的抽搐。幽绿的矿石光芒下,他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他没有犹豫,伸手探入那本打开的金属巨书,指尖触碰到那把青铜钥匙。 冰冷、沉重,上面那只抽象的眼睛图案,仿佛在与他对视。 “窥秘之钥,亦招蠹惑。慎用之。”扉页上的警告言犹在耳。 但此刻,他们别无选择。 他拿起钥匙,沉甸甸的质感仿佛攥住了一小块命运。与此同时,那本金属书籍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在他取出钥匙的瞬间,竟开始无声地风化、碎裂,化作一堆黯淡的、毫无价值的金属碎屑,堆积在石台上。 唯一的线索,只剩下这把钥匙。 “找!找找看哪里有钥匙孔!”郑怀瑾立刻说道,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哲学家惯有的沉静。 几人立刻分散开,借着灵笙手中矿石微弱的光,开始疯狂地摸索石室的每一寸墙壁。手指划过冰冷粗糙的岩石,触碰着那些诡异扭曲的符文,渴望找到一丝缝隙,一个凹槽,任何可能与这把钥匙匹配的构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希望随着摸索范围的扩大而逐渐变得渺茫。墙壁浑然一体,除了那些刻痕,再无任何异常。 “没有……哪里都没有!”许明熙带着哭腔汇报,绝望再次爬上心头。 灵笙的胃痛一阵紧过一阵,额角渗出冷汗。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目光却死死盯住手中的钥匙,大脑飞速运转。钥匙……门……“窥秘”……“缄默”……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把钥匙,落在那只抽象的眼睛上。眼睛……窥视……方向?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他猛地站直身体,不再摸索墙壁,而是举着矿石,开始仔细地检查石室的地面。光线一寸寸扫过布满灰尘和碎石的地面,掠过中央的石台,扫向各个角落。 终于,在石室一个最阴暗的、之前被石台阴影半遮掩的角落里,他的目光定格了。 那里,地面上有一个不易察觉的、与周围岩石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微小凸起,凸起的顶端,是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石孔。若不仔细看,绝对会将其忽略。 但灵笙手中的“窥秘之钥”,钥匙柄上的那只“眼睛”,似乎正隐隐指向那个方向,并且传来一丝微弱的、近乎共鸣的温热感。 “在这里!”灵笙低喝一声,立刻蹲下身。 众人立刻围拢过来。宋知予用指尖拂去孔洞周围的灰尘,露出下面更清晰的轮廓——那绝非天然形成,孔洞内部的构造带着明显的人工雕琢痕迹,其大小和形状,与灵笙手中的钥匙柄惊人地吻合! “不是锁孔……是……某种感应接口?”郑怀瑾疑惑道。 “试试看!”林巧雅语气急促。 灵笙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柄上那只冰冷的“眼睛”,对准了地面上的石孔,缓缓地、坚定地按了下去! 严丝合缝! 就在钥匙与石孔完全接触的瞬间—— “咔嚓……嘎啦啦……” 一阵沉闷而巨大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仿佛来自整个石室四面八方的齿轮转动与锁链拖曳声轰然响起!这声音并非来自被堵死的通道口,而是来自……他们脚下!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们脚下的地面——石室中央大约两米见方的区域——猛地向下沉去! 真正的失重感瞬间传来! “啊!”许明熙短促的惊叫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中。 灵笙反应极快,一把将身边的林巧恩拉近自己,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还在缓缓下降的“电梯”边缘,稳住身形。郑怀瑾和宋知予也立刻蹲下降低重心,紧紧抓住边缘。林巧雅则单手扣住边缘,另一只手仍下意识地护着许明熙。 这块方形地面如同一个古老的升降梯,载着五人,伴随着刺耳欲聋的金属摩擦声和齿轮咬合的巨响,稳定地向下方更深沉的黑暗降去。头顶的石室入口迅速变小,最终变成一小块模糊的光斑,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他们被完全吞没在黑暗与震耳欲聋的轰鸣之中。只有灵笙手中那块幽绿矿石,是唯一的光源和安慰,光芒在急速下降中摇曳不定,映照出众人因失重和紧张而扭曲的脸庞。风从下方呼啸而上,带着万年不见天日的阴冷和尘埃。 下降持续了约十几秒,感觉下降了几层楼的高度。终于—— “轰!” 一声沉重的、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的撞击声,升降梯猛地顿住,停了下来。 巨大的惯性让所有人都是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尘埃弥漫,呛得人连连咳嗽。 几秒后,尘埃稍定。灵笙举起矿石,幽绿的光芒再次驱散部分黑暗,映照出眼前的景象。 这里似乎是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原始的地下洞窟,而非人工建造的档案馆部分。空气潮湿冰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水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亘古不变的沉寂。四周是粗糙的、布满滑腻苔藓的天然岩壁,水滴从倒悬的钟乳石上缓缓滴落,发出规律而清晰的“嘀嗒”声。 而在他们面前,洞窟的尽头,矗立着一扇巨大的、与周围原始环境格格不入的青铜大门。 这扇门极其巨大,高约五米,宽逾三米,几乎占据了整个洞窟的尽头。门扉紧闭,表面布满了更加复杂、更加深邃的星空图案,那些“星辰”由某种未知的晶体镶嵌而成,在幽绿的光芒下反射着微弱的、冰冷的光。星图之间,缠绕着无数无法解读的、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巨型符文,它们不仅仅是雕刻,更像是一种力量的具象化。 整扇门散发出一种洪荒、古老、令人敬畏又恐惧的气息,仿佛自亘古以来就从未开启过,守护着某种不容窥探的终极秘密。 门楣上方,刻着几个巨大的、仿佛用火焰灼烧出的文字,那种文字不属于任何已知语系,扭曲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在看到它们的瞬间,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缄默核心】 【止步者生,窥秘者亡】 冰冷的警告,带着绝对的权威和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重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脏和灵魂上,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看来,“缄默档案馆”真正的秘密,或者说,它最危险的区域,就在这里。 他们阴差阳错,或者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引导,直接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或者说,最终的审判之地。 那把“窥秘之钥”依旧紧紧攥在灵笙手中,但在离开升降梯后,它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变得黯淡无光,只是冰冷沉重的一块金属。 灵笙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他们下来的方向。那升降梯入口已经无声闭合,与洞窟地面融为一体,再也找不到痕迹。 退路,再一次被断绝。 巨大的青铜巨门沉默地矗立着,它看似给了众人选择,但实际上已经为来到的每一个人做好了选择: 向前,可能是永恒的“缄默”,也可能是即刻的“死亡”。 第77章 窥秘之眼 巨大的青铜巨门如同一位沉默的远古神祇,矗立在洞窟尽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门楣上那“止步者生,窥秘者亡”的警告,如同冰冷的诅咒,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水滴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啊?”许明熙颤抖着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洞窟里激起微弱的回音。“‘止步者生’…是不是要我们离开啊?可是……”她抬头看了看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升降梯入口,又重重低下了头,后面的话不言而喻——退路已绝。 显然,这扇门看似给了选择,实则已将一切退路封死。 “‘生’?”郑怀瑾凝视着那警告,哲学家的本能让他试图解读背后的隐喻,“或许,这里的‘生’,是指另一种形式的‘生存’?被永远困于此地,如同这些被收藏的知识一样,‘缄默’地、‘永恒’地‘生存’下去,成为这档案馆的一部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这种“生存”,与死亡何异? “逻辑悖论。”宋知予冷静地分析,打断了有些悲观的氛围,“游戏目标是找到‘禁库’钥匙。钥匙引导我们至此。系统不会设置绝对死路,否则之前的挣扎毫无意义。警告本身,很可能就是考验的一部分——对勇气的考验,或者对‘窥秘’觉悟的考验。”她更相信规则和逻辑本身存在的意义。 灵笙没有参与讨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巨门之上。强化过的视力让他能捕捉到更多细节。他注意到,门上那些浩瀚的星空图案中,有几颗特定的“星辰”是由某种半透明的特殊晶体镶嵌而成,比其他部分显得更加深邃,内部仿佛有微光流转。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那把已经黯淡的“窥秘之钥”上。钥匙柄上那只抽象的眼睛图案,其大小和形状,似乎……与门上某颗最大的、位于星图漩涡中心的晶体星辰,隐隐吻合。 一个猜想在他脑中迅速形成。 “也许,‘窥秘’才是唯一的‘生’路。”灵笙缓缓开口,声音在洞窟中回荡,打破了僵持,“但这扇门,需要的似乎不仅仅是钥匙本身。” 他举起手中的青铜钥匙,并没有将其尝试插入可能存在的锁孔——事实上,门上光滑如镜,根本看不到任何锁孔的痕迹。而是缓缓地、坚定地将其钥匙柄上的“眼睛”图案,对准了门上那颗最大的、仿佛是所有星辰主宰的晶体星辰,轻轻地按了上去! 就在接触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嗡鸣响起。钥匙柄上的“眼睛”和那颗晶体星辰同时亮起了柔和的白色光芒!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照进灵魂深处。 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被触发,门上其他那些晶体星辰也依次亮起,仿佛被依次点燃!无数星光在青铜门板上流转、交织,那些原本静止的星空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慢地、玄奥地旋转运行!整个巨门不再是一件死物,而是一个活着的、呼吸着的宇宙微缩模型! 一个空灵、古老、毫无感情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心灵深处响起,如同洪钟大吕: 【窥秘者,汝所求为何?】 这声音直接叩问本心!不容回避! 与此同时,门上流转的星光汇聚成一道道复杂难懂的问题或逼真的幻象,如同信息洪流,猛烈地冲击着每个人的意识!问题涉及宇宙的奥秘、生命的终极、道德的边界、甚至每个人内心最深的秘密、最原始的**和最不堪的恐惧! 这才是真正的“窥秘”考验!不仅仅是勇气,更是对心智强度、意志力和本心的终极拷问!信息污染的程度,远超之前在公交车上或遭遇任何怪物时的体验! “呃啊!”许明熙第一个承受不住,抱头蹲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的脑海中全是自己从来不被父母肯定、在各自新家庭里如同透明人般存在的痛苦记忆,那些被忽视的生日、空荡荡的房间、欲言又止的关心……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郑怀瑾身体剧震,额角青筋暴起,他一生追求的“真实”在浩瀚无尽的知识和永恒的“意义”质问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可笑。他构建的哲学体系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仿佛沙堡面临海啸。 宋知予那永远冷静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她所学的医学知识、所依赖的逻辑体系,在眼前这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直指本源的现象面前,被贬为无用的垃圾。那种对“绝对掌控”的渴望与眼前绝对的“未知”形成了尖锐的矛盾,让她几乎心神失守。 连林巧恩都蜷缩起来,小脸上满是痛苦。巨大的知识体系和混乱的情感冲击着他尚未成熟的世界观,对姐姐的依赖和失去姐姐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唯有灵笙。 他承受着最大的压力,因为他是钥匙的持有者,是“窥秘”的发起者。无数信息和幻象也冲入他的脑海:病痛的折磨、对死亡的恐惧、孤儿院的孤寂与寒冷、对陆屹的愧疚、甚至还有……穆承铮那张时而玩世不恭、时而深邃难测的脸…… 意识的风暴几乎要将他撕碎。胃部传来刀绞般的剧痛,耳中嗡鸣不止,鲜血再次从鼻孔和耳蜗中缓缓渗出。 但他没有试图去理解所有信息,那是不可能的。他只是死死守着自己的核心信念,如同风暴中最后一块礁石。所有的痛苦、恐惧、迷茫,最终都汇聚成一点——他要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不仅仅是苟延残喘,而是要以自己的意志,真正地“存在”下去! 他对着那扇门,对着那无尽的知识洪流和心灵拷问,用尽全部意志力,发出了自己的回答——不是具体的答案,而是一种态度,一种宣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 “我之所求,唯真相与生路!”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仿佛直接响彻在星海之间,与那古老的嗡鸣分庭抗礼。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那浩瀚的信息洪流和心灵拷问如潮水般退去。 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认可? 【信念获鉴。允尔等一窥究竟。】 轰隆隆隆—— 巨大的青铜大门,无声无息地向两侧缓缓滑开,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仿佛开启的不是一扇重若山岳的门,而是一道空间的帘幕。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堆满禁忌知识的库房,而是一片无尽的、璀璨的星海!无数光点和信息流在门后穿梭、交织、生灭,仿佛门的另一边就是宇宙的根源、知识的本体,是“缄默”所守护的最终极的“喧嚣”! 而在门口,悬浮着两样东西: 1. 一小块晶莹剔透的、内部仿佛有星云缓缓旋转的“宝石”,它散发着柔和而纯粹的光芒。 2. 一道柔和而稳定的光柱,显然那是离开这个恐怖世界的“出口”。 团队几乎虚脱。许明熙还在小声啜泣,郑怀瑾扶着墙壁喘息,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与迷茫。宋知予眼神复杂地看着那片星海,似乎在重新评估一切认知。林巧恩紧紧抱着灵笙的腿,身体仍在发抖。 灵笙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极度不适,上前取下了那块“宝石”。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息顺着手臂流入体内,竟然让他胃部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缓解了大半。同时,一道信息流入他的脑海:【知识星核:效果未知,需自行探索。】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门后无尽的星海,心中对“游戏”背后的真相有了更深的恐惧和怀疑。 他没有犹豫,率先踏入了离开的光柱。 “灵哥哥!”一双小手有些脱力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是林巧恩。“这个,还给你!谢谢你!”他手里拿着那根黑色的【初级护身符】手绳。 灵笙只是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有些沙哑却温和:“你留着吧。算是哥哥送你的礼物。”他希望这微薄的道具,能在未来某刻,为这个失去太多的孩子带来一丝运气。 小家伙点点头,又把手绳紧紧攥住,仿佛攥住了最后的温暖。他跟着灵笙后面一起走进了光柱。 其他人也纷纷跟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难以言说的震撼。 当最后一人离开,青铜大门缓缓关闭,将那片璀璨而危险的星海再次隔绝于永恒的秘密之后。 熟悉的444路公交车准时出现在回归的迷雾中。 【玩家:灵笙】 【通关游戏:缄默档案馆】 【基础生存奖励: 140】 【直面知识洪流并做出坚定回应:额外积分 50】 【获得特殊物品:“知识星核”(效果未知)】 【当前总积分:】 【以下是兑换项目】 ………… …… 还不够400分。灵笙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扫过【身体强化】的选项,最终还是点击了它。身体的负担越来越重,他必须优先保证自己能活下去。 随着他的点击,白光也随后吞没了他…… 第78章 新生 消毒水的味道如同顽固的幽灵,再次钻入鼻腔,取代了记忆中那若有若无的尘锈与古老星辰的气息。 灵笙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视野里是单调的白色天花板,旁边悬挂着半空的输液袋,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规律而冷漠地流入他的血管。 身体的感知逐渐回归,一股微不可查的暖流——或者说,更像是一种轻微的麻痹感——缓缓从心口的位置弥漫开来,逐渐向下,覆盖了胃部那片持续不适的区域。痛楚像是被一层柔软的薄膜隔开,虽然还能感知到它的存在,但尖锐和磨人的程度确实降低了些许。 第五场游戏的碎片,如同退潮般从他意识里抽离,只留下沉重的疲惫和一种心脏被迫攥紧又松开的闷胀感。知识星核的清凉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余韵,缓解着精神上的撕裂感。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伴随着护士温和却公式化的叮嘱声:“……刚查完房,指标比前几天稳定些了,但还是要注意静养,千万别劳累……” 一个脑袋紧跟着探了进来,是陆屹。他脸上堆着刻意放松的笑,对护士连连点头:“哎哎,好的好的,谢谢护士姐姐,我就看看他,绝对不吵他休息!”那笑容背后,是掩藏不住的担忧。 “阿笙?醒着呢?”他蹑手蹑脚地溜进来,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试图让气氛轻松些,“感觉怎么样?脸色好像比昨天好一丢丢?”他的目光仔细扫过灵笙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灵笙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还在凝视那片门后的璀璨星海。 陆屹拉过椅子坐下,观察着他的神色,语气变得兴奋又神秘,带着一种强行注入的活力:“哎,给你看个好东西,保准提神!不过你得答应我,看完了心情得好点,努力快点好起来出院!”他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试图用日常的温暖将灵笙从那个冰冷的未知世界拉回来。 灵笙疑惑地看向他。 陆屹嘿嘿一笑,掏出手机,快速点开一个视频,将屏幕转向灵笙。 屏幕里,一只黄澄澄、毛茸茸的小金毛正在一个铺着旧毛巾的纸箱里笨拙地扑咬着一个彩色毛线团。它耳朵软软地耷拉着,跑起来还时不时把自己绊个跟头,发出细声细气、充满生命力的“汪汪”声。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它身上,每一根毛发都看起来暖融融的,与灵笙刚刚经历的死亡、寂静与冰冷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比。 “怎么样?可爱吧!”陆屹压低声音,难掩得意,“我同事家狗妈生的,就剩这小家伙了。我一看就想到你了!等你出院了,正好让它接你回家!有个伴儿,你恢复起来也有动力不是?”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期盼。 灵笙怔怔地看着屏幕里那个鲜活、笨拙又充满生命力的小东西。 他从来没有养过什么活物,也没养活过什么生物,不仅是兰草,甚至就连自己都养不好。但这只神奇的小家伙,却给刚从生死边缘上勉强扯回来的他,带来一丝奇异的、久违的温暖,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漾开了微弱的涟漪。 他看得有些出神,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陆屹观察着他的反应,趁热打铁:“我先帮你养着!名字我都想了好几个,‘旺财’、‘来福’……呃,或者叫‘康康’,祝你早日康复!你喜欢哪个?” 灵笙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里打滚的小狗,低声道:“……胡闹。”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责备,反而带着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那冰封般的表情似乎裂开了一道细缝。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落在手机屏幕上,仿佛也落在了那个遥远的小生命身上,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晕。 陆屹还在旁边絮叨着养狗的计划,仿佛灵笙明天就能出院一样,试图用这些琐碎的、充满烟火气的未来图景,填补好友内心的空洞。 “陆屹,”灵笙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絮叨。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下定决心的固执,“帮我办出院吧。” 陆屹絮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愣了一下:“啊?现在?医生不是说再观察两天……” “就今天。”灵笙的语气很轻,却不容置疑。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工作的事……我决定了,听你的,辞了。” 陆屹猛地睁大眼睛,这次是真的惊讶了:“……真辞了?你小子终于想通了?!我之前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就知道死扛!这破病不就是累出来的吗?!”他的惊讶很快被一种“老父亲般”的欣慰取代,“好好好!辞!早该辞了!那破班谁爱上加谁加去!身体要紧!”他兴奋地搓搓手,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不过出院这事……你得等我去问问医生,要是医生说绝对没问题,咱立马就办!可不能胡来!”他虽然支持灵笙辞职,但在健康问题上还是要保持最后的谨慎。 “嗯。”灵笙应了一声,目光又落回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之前投的插画试稿通过了,勉强能糊口。”他像是在对陆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确认这个决定的可行性。他需要一种更能由自己掌控、更能感受到“活着”本身节奏的生活,哪怕清苦一点。 “插画好!自由!适合你!”陆屹一拍大腿,“正好在家养养身子,逗逗狗!钱不够了还有我呢!哎,我这就去找医生问问!”陆屹风风火火地站起来,就要往外冲,脸上是真心实意为朋友感到高兴和放松的笑容。 灵笙看着他急冲冲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过去这么多年他按着几乎是设定好的程序:上学,放学,毕业,上班,下班……把自己逼得几乎像一个机器人,直到身体彻底敲响警钟。现在,他想要挣脱这一切。 他只要,真正地、按照自己的意志活这一次,就够了。 没多久,陆屹就跟着一位医生回来了。医生又仔细询问了灵笙的感受,检查了一下他的体征数据。 “灵先生的状况实在……特别。”医生翻看着病历,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困惑,“指标确实比刚入院时稳定不少,精神状态也……还算平稳。回家静养也不是不行,但一定要按时服药,定期回来复查,有任何不适立刻就医,绝对不能劳累!”他最终点了点头,同意了出院的请求。 “放心吧医生!我盯着他!”陆屹拍着胸脯保证,比灵笙本人还激动。 出院手续办得很快。当灵笙换下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穿上自己的常服,站在医院大门口,呼吸到第一口带着汽车尾气和城市尘埃味道的空气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那份属于“正常”世界的、略带污染的温暖。 陆屹叫的车到了。拉开车门坐进去,灵笙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医院白色的建筑逐渐缩小、消失。 他没有回那个之前为了上班方便租住的、只有电脑和外卖盒的狭小公寓,而是让司机开往了另一个方向——一个更旧些、但稍微宽敞安静一点的老小区。生病后他就有了换房子的念头,只是之前被工作和病痛拖得无力实施,手续是委托陆屹前段时间帮忙办的,简单置办了点必需品,今天,算是正式入住。 新家依旧简陋,空荡荡的,但窗户很大,午后的阳光能洒满大半个客厅。 空气里有淡淡的灰尘味道,但也透着一种陌生的、属于他自己的自由气息。 陆屹帮他简单归置了一下带来的少量物品,又絮絮叨叨叮嘱了无数遍吃药吃饭的注意事项,最后被灵笙以“想一个人静静”为由“赶”走了。 门关上。 真正的寂静笼罩下来。 灵笙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午后的阳光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安静的光斑。疲惫感如潮水般再次涌上,夹杂着病后的虚弱和游戏残留的精神损耗。他慢慢走到唯一的旧沙发边坐下,身体陷进不算柔软的垫子里。 闭上眼睛,他的手不自主地轻轻按压在胃部的位置。积分兑换的效果似乎比以往更明显一些,那熟悉的尖锐疼痛被很好地抑制住了,只剩下一种沉闷的背景音。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贴身放着那张材质奇特、路线歪曲的车票。指尖似乎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仿佛余烬般的温热。 灵笙靠在沙发里,任由疲惫和那一点点兑换来的舒缓在体内交织。阳光晒得人发懒,意识渐渐有些模糊。 “汪汪……呜……” 极细微的、奶声奶气的叫声,似乎隔着遥远的距离,在他昏沉沉的意识边缘响起。是幻觉吗?还是陆屹又在给他发小狗的视频了? 他想着那只笨拙打滚的小黄狗,想着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想着自己出院后的新生活,想着下一场不知何时会突然降临的、生死一线的“梦”…… 他在阳光下沉沉睡去。这是离开医院后的第一觉,或许依旧无法摆脱梦魇的纠缠,但至少,是为自己选择的安身之所。 而在他沉入睡眠之后,贴在他胸口的车票,似乎极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微不可见的、如同呼吸般的光,旋即隐没。口袋里的那枚【知识星核】,也仿佛与之呼应般,内部流转的星云微不可察地加速了一瞬。 但是灵笙是不会知道这些的,他正在享受着自己来之不易的、短暂而珍贵的深眠状态…… 第79章 “狗” 出院后的日子,像一张被缓缓铺开的素白画布,等待着灵笙用新的轨迹去描绘。 新家空旷而安静,阳光成为最慷慨的访客,将灰尘照耀得如同浮动的金粉。他开始耐心地收拾,将不多的行李归置整齐,用之前攒下的一点钱,添置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品。每一个摆放的动作,都像是在这片属于他自己的空间里,钉下一个稳定的锚点。 胃部的隐痛如同背景里永不消散的低频噪音,积分的效果正在一点点褪去,现实的沉重感重新压上肩头。但他按时服药,学着给自己准备一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尽管食欲依旧寡淡。行动虽缓,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为自己负责的笃定。 当然,搬家的时候陆屹也常来看他。陆屹一来他,通常都要提着大包小包。 “工作别太拼,身体要紧。”他唠叨着,帮忙浇了花,“狗呢?过两天就给你送来!” “嗯。”灵笙点头。他看着陆屹忙碌的背影,心中温暖,却也无法言说那巨大的秘密。 送走陆屹,屋内重回寂静。他走到窗边,看着万家灯火。那些窗户后面,是无数个平凡真实的人生。而他,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绝在外。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车票安静地贴在那里。但他能感觉到,某种倒计时正在无声地进行。 陆屹很讲信用,等灵笙把一切安排得差不多,他就把那只小金毛送来了。 那天陆屹抱着狗,拎着一大袋狗粮、玩具和零食,风风火火地站在灵笙家门口。养了这些天,他似乎真养出了感情,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舍。 “阿笙,你要好好对他啊,”那模样跟要嫁女儿的老妈妈一样,絮絮叨叨,“它可聪明了,已经会用尿垫了!就是有点调皮,爱咬拖鞋,你看着点……” 灵笙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大概是离开医院后,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 “笑什么!”陆屹有点愤愤,他进了门把东西放在一边,就用双手把小狗抱在怀里,像是进行最后的交接仪式。 “呜嘤……” 小金毛发出细小的哼唧声,乌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湿漉漉的鼻子不停地嗅着,好像在打量着自己的新家。它一身奶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软蓬松。 “哎笙,你想好给这个小宝贝起什么名字了吗?”陆屹抱着狗,凑到正在阳台画桌前整理线稿的灵笙身边。 灵笙手里的笔停了一下。屏幕上是他刚起稿的一张新画,线条凌乱,带着些压抑的张力,与之前“温暖治愈”的风格截然不同。 “唔…没想好。”他转过头,看着陆屹怀里那团暖融融的金色,小家伙正伸出粉嫩的舌头试图舔陆屹的下巴。“先叫‘狗’吧。” “什么?!!”陆屹抱着狗的手又紧了紧,仿佛小狗刚才受了天大的委屈,“哪有人家把小狗的名字叫‘狗’的??” “嗯,不好听吗?”灵笙微微撇嘴,眼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戏谑,“我觉得挺好听的。又顺口。” 陆屹咬了咬唇,半晌没说话,脸憋得有点红,最终像是妥协了,又像是赌气:“好吧!既然是你的狗,你说了算!但是!”他加重语气,“你一定要对他好啊!我跟你说,狗粮要泡软,不能喂牛奶,每天要带它下去遛……” 陆屹开启了老妈子教学模式,絮絮叨叨了快半小时,终于被一个紧急的工作电话叫走了。临走前还千叮万嘱,一步三回头,仿佛灵笙不是领养了一只狗,而是接手了一个易碎的稀世珍宝。 门关上,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小家伙似乎有点不适应短暂的冷清,绕着灵笙的脚边哼哼唧唧地转了两圈,然后用鼻子嗅了嗅角落里的新狗窝和旁边的水碗,试探着趴了进去,把自己团成一个毛茸茸的小球,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怯生生又带点依赖地看着灵笙。 灵笙看着它,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放下笔,走过去蹲在狗窝边,伸出手指轻轻挠了挠小狗的下巴。小狗舒服地眯起眼,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伸出舌头舔他的指尖,温暖粗糙的触感传来。 “狗。”灵笙低声叫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 小狗的耳朵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看他,尾巴尖轻轻晃了晃。 “你好,我是灵笙。”他摸了摸小狗的脑袋,轻笑一下。空旷的房间里,有个活物回应他,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不坏。 他顿了顿,又说:“嗯,‘狗’这个名字好像真的不太好听。”但随即他就摇了摇头,像是甩开这个念头,“反正只是个代号。”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仿佛真的步入了一种平静而缓慢的节奏。灵笙白天画画,累了就逗逗“狗”,或者带着它到楼下人少的小公园慢慢散步。小金毛活泼好动,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常常追着一片落叶也能跑半天,摔倒了打个滚又继续追。灵笙总是安静地跟在后面,看着它无忧无虑的样子,胃部的隐痛和心底深处那根紧绷的弦,似乎也能暂时放松些许。 他依旧会按时吃药,但能感觉到身体状态并不稳定。积分兑换带来的舒缓效果,在现实世界正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递减趋势——它更像是昂贵的短期麻醉剂,强行压制了症状,而非治本的良药。而过度使用强化听力后的耳鸣和偶尔的眩晕感,也提醒着他这份力量并非没有代价。 而贴在心口的那张车票,最近变得有些……不安分。 不再仅仅是规律的预热,偶尔会传来一阵毫无规律的、细微的悸动,像是一颗寄生在他心脏旁的、不祥的种子,在寂静的深夜里悄然搏动,散发出短暂的灼热,搅得他心神不宁。 第80章 金色的锚点 屋里多了一个活物,感觉完全不同。 不再是空荡房间里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多了另一个小生命的存在。灵笙给它起了个极其敷衍的名字——“狗”。小家伙似乎并不介意,很快适应了这个称呼。 “狗”活泼好动,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它会追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在原地疯狂转圈,直到晕头转向地摔个屁墩儿;会对灵笙给它买的那个会发声的橡胶鸭子又咬又扑,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吼,玩得不亦乐乎;也会在灵笙画画时,叼着它最爱的磨牙骨头,啪嗒啪嗒走到阳台,在他脚边找个舒服的位置趴下,一边啃,一边用湿漉漉、充满信赖的眼睛时不时瞄他一眼。 晚上,它会乖乖蜷缩在灵笙床边那个柔软的狗窝里,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发出安稳的、细微的鼾声。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温暖的屏障,微妙地隔开了灵笙与深夜独自面对病痛和未知恐惧时的孤寂。 它的存在,像一束暖融融的光,驱散了不少屋子里的冷清和灵笙心头的寒意。灵笙画画间歇休息时,它会立刻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把毛茸茸的脑袋塞进他掌心,要求抚摸。那温暖的触感,皮毛下鲜活的生命力,都让灵笙感到一种奇异的慰藉。他有时会蹲下身,抱着它,将脸埋进它带着阳光和奶腥味的柔软皮毛里,短暂地逃避一切。 他开始真正适应这种有“陪伴”的新生活。他完成了那套青少年读物的封面插画,编辑反馈说风格虽然比预想的要“冷峻”一些,但那种独特的质感反而别具一格,最终通过了。 收到稿费后,灵笙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口碑更好的狗粮,还有一个更厚实舒适的狗窝。看着“狗”在新窝里高兴地打滚,用爪子不停地踩奶,灵笙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极淡的笑意。 这种平淡的、充斥着细小烦恼——比如收拾被咬坏的拖鞋、清理偶尔的意外,和微小喜悦的日子,是他确诊以来,甚至可能是离开孤儿院后独自打拼这些年里,罕有的宁静时光。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冰冷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胃部的隐痛越来越清晰,如同一个恶毒的提醒,积分兑换带来的舒缓效果几乎消失殆尽,现实的病魔正重新张开獠牙。而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贴在心口的那张车票。 它开始变得“活跃”。不再仅仅是规律的预热,而是会在深夜里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灼热,有时甚至将他从浅眠中烫醒。那热度带着一种明确的催促和不耐烦,仿佛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你的安逸是偷来的,你的时间不多了。 他知道,这偷来的平静,即将结束。 这天夜里,他刚给“狗”的食盆里添上新的狗粮,看着它欢快地摇着尾巴埋头苦干,胸口车票猛地一热!那热度短暂却异常清晰、强烈,如同一个不容错辨的冰冷信号,直接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他动作一顿,指尖微微发凉。 它来了。 这一次的召唤,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他没有慌乱,反而有种“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奇异平静。他沉默地看着“狗”吃完最后几粒狗粮,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巴,然后走过来蹭他的腿。 接下来的一天,灵笙表现得异常有条理。他平静地完成了日常的洗漱,换上了一身更便于活动的深色休闲服和运动鞋。 他带着“狗”去了附近那个它最喜欢的小公园,散了很久很久的步。他任由它在草地上尽情奔跑、打滚,追逐被风吹起的落叶,看着它在阳光下浑身金毛闪闪发亮,快乐地“汪汪”叫。 他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看着,目光近乎贪婪地描摹着这平凡而充满生命力的景象,仿佛要将每一帧画面都刻进脑海深处,作为支撑自己走下去的燃料。 晚上,他像往常一样,摸了摸熟睡的小金毛毛茸茸的脑袋。小家伙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舔了舔他的手指,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灵笙凝视了它片刻,然后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睡吧。”他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很快,那熟悉的、无法抗拒的抽离感袭来,意识变得轻盈,逐渐脱离沉重的躯壳。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呼吸平稳的“自己”,和床下窝里睡得香甜、对即将到来的分别一无所知的小金毛,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门。 楼下,夜色浓稠如墨。那辆熟悉的444路公交车,如同从黑暗本身中凝结而出,悄无声息地滑到他的面前。车身比记忆中更加斑驳破旧,散发着浓烈的铁锈、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与“深幽矿坑”的情报隐隐吻合。 灵笙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属于现实的最后一口空气,踏上了车。 车门在他身后“嗤”地一声关闭,将那个有着金色小生命等待的世界,彻底隔绝。 第81章 死寂车厢 车厢内的黑暗,浓稠得仿佛具有实质。仅有的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晕,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像垂死挣扎的萤火。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混合着铁锈、尘埃和某种难以名状陈腐油脂的基线气味。 但这只是底色。在这之上,还隐约覆盖着一层更复杂、更令人不安的味道——不再是“缄默档案馆”那陈年纸张与墨水的沉腐书香,而是……一种潮湿的、带着泥土腥气和隐约霉烂草木的味道,仿佛这辆车刚刚穿过一片被遗忘的、正在缓慢腐烂的原始林地,或者,某个深埋地下的、不见天日的矿脉缝隙。 灵笙背靠着冰冷粗糙的车厢内壁,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皮肤。胃部的隐痛如同一个永不疲倦的敲钟人,在寂静中持续敲打着他的神经。积分兑换的效果在现实世界中如同退潮般消散,此刻身处这诡异的公交车内,那被强行压制的病症似乎也重新变得活跃起来,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尖锐。 他的目光,如同谨慎的探针,在昏暗中缓缓扫视。 郑怀瑾和许明熙坐在靠近前方的位置。郑怀瑾微微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像是在推演某个复杂的哲学命题,又像是在竭力维持内心的平静。但他紧抿的嘴唇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凝重,泄露了他远非表面看起来那般镇定。许明熙则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不时地抬头,目光惊慌地扫过车厢前后,任何细微的声响都可能让她浑身一颤。当她看到灵笙时,眼中瞬间迸发出一丝看到熟人般的、微弱的光亮,小声而急促地唤了一声“灵笙哥”,仿佛这个名字能带来一丝虚无的安全感。 灵笙对她微微颔首,目光没有停留,继续向后搜寻。 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车厢中后部。 林巧雅坐在那里,坐姿依旧带着受过严格训练的影子,背脊挺直,但那种挺拔中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僵硬和……疲惫。 她的脸色在昏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几乎看不到血色,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是被人殴打过,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略显锋利的血色,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她的一只手,正死死地、用一种近乎痉挛的力度,紧握着身旁弟弟林巧恩的手。 林巧恩。 这个十二岁的男孩,几乎将自己整个缩进了宽大的座椅里,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像是在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把脸深深埋在林巧雅的臂弯处,只露出一点柔软的黑发和一只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的小手,那只手同样死死回握着姐姐。 他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周遭一切未知与危险的极致恐惧。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周围的环境,仿佛只要不看,那些恐怖就不存在。 看到林巧雅在,灵笙心中那根因为林巧恩独自一人而产生的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一些。至少,这次姐弟二人在一起。他朝林巧雅的方向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林巧雅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她的眼神依旧锐利,那是多年刑警生涯刻入骨子里的本能,但在这锐利之下,灵笙清晰地看到了难以掩藏的焦虑和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担忧。她的目光与灵笙接触了一瞬,快速而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那只握着林巧恩的手,却又收紧了几分。她所有的镇定,都像是强行黏合起来的瓷器,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纹。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几乎贴着灵笙的耳廓响起,打破了这死寂车厢里凝重的氛围: “哟,小可爱,眉头皱得这么紧,是在担心谁呢?嗯?” 灵笙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似乎都冷凝了一瞬。他甚至不需要回头,那股极淡的、冷冽又危险的气息,如同雪原上独行的猎食者,已经将他笼罩。穆承铮。 他猛地侧过头,对上一双即使在如此昏暗环境下也仿佛流转着幽微光芒的桃花眼。穆承铮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上,姿态闲适地靠着车窗,唇角勾着那抹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弧度,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兴味。 “不劳费心。”灵笙的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靠近和心底升起的警惕而有些发紧,他刻意向旁边挪了挪,试图拉开一点距离,背部却抵住了更显冰冷的车厢壁。 穆承铮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是羽毛搔刮在心尖,带着点暧昧,又带着点冰冷的嘲讽。他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灵笙下意识按在胃部的手,语气轻佻依旧,却精准地戳中了要害:“脸色这么难看,白得跟纸一样。看来现实世界里的那些‘小麻烦’,还是没解决啊?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这种过分关注和似乎洞悉一切的熟稔感,让灵笙极其不适,胃部的抽痛都因此加剧了几分。他抿紧唇,不再回应,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车厢前方,用沉默筑起一道防线。 穆承铮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趁势又靠近了半分,几乎将灵笙困在了他和车厢壁之间狭小的空间里。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冷冽气息更加清晰,与车厢里的腐朽味道格格不入。 “咳。” 一声清晰的、带着刻意提醒意味的咳嗽声从侧面传来。 宋知予坐在稍远一些的阴影里,她已经检查完自己那个似乎总能掏出些有用物品的随身小包,正冷静地观察着车内的每一个人。 她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手术刀,快速扫过郑怀瑾强装的镇定、许明熙无法抑制的惊恐、林巧雅姐弟间那异常紧绷的依赖与保护,最后在灵笙和几乎贴在他身边的穆承铮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微微推了下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架,仿佛在记录一组需要分析的数据。 她的存在,像一块冰,试图给这逐渐升温的诡异气氛降温。 人数的齐整并未带来多少安慰。林巧雅的异常状态,穆承铮莫测的靠近,以及这辆公交车内部弥漫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潮湿土腥气,都像一层无形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林巧雅的到来,非但没有让人安心,反而因为她和林巧恩之间那种近乎绝望的相互依存,预示着一场更加残酷的风暴。 灵笙的视线再次落回林巧恩那瑟瑟发抖的、小小的背影上。这孩子对危险的感知似乎异常敏锐,在“缄默档案馆”时就能听到常人无法察觉的“心跳”。此刻,他这般极致的恐惧,是否意味着,这场名为“深幽矿坑”的游戏,隐藏着比表面上更加恐怖、更加针对他这种敏感心灵的威胁?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灵笙的心脏。 就在这时—— 公交车内部的灯光,毫无预兆地开始疯狂闪烁! 不再是规律的预热,而是某种癫狂的、濒死般的明灭交替,将车厢内所有人的脸孔切割成支离破碎的、瞬息万变的惨白与幽暗碎片。频率越来越快,几乎连成一片,刺得人眼睛生疼,心脏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那疯狂的节奏剧烈搏动。 “啊!”许明熙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林巧恩更是浑身猛颤,将头更深地埋进姐姐怀里,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林巧雅死死抱住弟弟,抬头看向车顶那闪烁的灯,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这令人不安的诡异光晕。 穆承铮嘴角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一丝,那是看到期待已久剧目开场时的兴味。 郑怀瑾睁开了眼睛,眉头紧锁。 宋知予握紧了随身小包。 灵笙屏住了呼吸。 然后,一切声响、一切光线,在达到某个临界点的瞬间,戛然而止。 绝对的黑暗与死寂,降临了不到一秒。 紧接着,那冰冷的、毫无感情可言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在所有“乘客”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第六场游戏:深幽矿坑】” “【基础生存目标】:在当前区域存活6小时。寻获至少一块‘染血的铋晶矿’并抵达地图标示的‘升降梯’处。未持有矿石者无法启动升降梯。” “【奖励】: 160积分” “【提醒】:‘矿奴’,‘监工’已被激活。”” 声音消散的余韵还在脑海中回荡,公交车猛地一顿,彻底停稳。 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车门,发出“嗤”的一声漏气般的轻响,缓缓向内打开。 门外,不再是熟悉的城市夜景或扭曲的混沌,而是一个巨大、幽深、如同史前巨兽张开喉咙的矿洞入口。昏黄摇曳的矿灯光晕下,粗糙嶙峋的岩壁和地上散落的、锈蚀腐朽的矿车零件,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年代与荒败。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冰冷的,混合着铁锈、尘土、血腥味和腐烂有机物气息的风,从洞外猛地灌入车厢,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也吹透了每一个人的骨髓。 深幽矿坑,向他们敞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第82章 第六场游戏:深幽矿坑 车门之外,是另一个世界。 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潮湿泥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混合了陈年血污与腐烂有机物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将众人吞没。这气味钻进鼻腔,黏在喉咙,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与不适。 公交车在他们身后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嘲弄般的嗡鸣,随即悄无声息地滑入浓郁的黑暗,如同被巨兽吞噬,彻底消失不见。最后一点与“正常”世界的微弱联系,就此断绝。 眼前,是一个巨大到令人心生敬畏与恐惧的矿洞入口。岩壁并非整齐的人工开凿,更像是被某种洪荒巨力强行撕裂开的地壳伤口,裸露着狰狞粗糙的岩石断面。 几盏挂在岩壁锈蚀铁架上的老式矿灯,散发着昏黄、摇曳不定的光晕,如同垂死挣扎的眼睛,勉强照亮洞口附近一小片区域。 地上散落着早已腐朽断裂的矿车轨道、碎裂的木料和辨不出原形的锈蚀金属零件,厚厚的煤灰和尘土覆盖一切,脚步落下,便会激起一片沉闷的尘埃。 视野所及之处,除了被灯光勉强触及的有限范围,便是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浓稠黑暗。一种压抑得令人心脏骤停的死寂笼罩着一切,仿佛声音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禁忌。 只有从矿洞深处极遥远的地方,偶尔传来极其细微的、间隔漫长的“嘀嗒”水声,以及……某种更加隐晦的、仿佛沉重之物在粗糙地面上拖拽摩擦的细微回响,若有若无,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让人不由自主地怀疑那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姐……我害怕……”林巧恩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而脆弱。他几乎将整个身体都缩在了林巧雅身后,小手死死攥着姐姐的衣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别出声,小恩,抓紧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松开。”林巧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严厉的坚定。她反手紧紧握住弟弟冰凉的小手,仿佛这样就能通过血肉的连接,将自己的勇气传递过去一丝。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锐利地扫视着幽深的矿洞入口,以及那两条如同巨兽獠牙般延伸向不同黑暗深处的锈蚀铁轨,职业本能让她迅速评估着潜在的危险和可供利用的地形。她的脸色在昏黄光线下依旧苍白,但那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 “两条路。”郑怀瑾指着洞口处的岔路,他的声音也因为环境的压迫而显得有些干涩,“看起来都差不多。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随便选一条吧,总……总比呆在这里等着好。”许明熙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下意识地向宋知予靠近,寻求着一点点依靠。宋知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调整了一下站位,将她半护在身后,同时冷静地观察着两条通道入口处的地面痕迹和空气流动。 穆承铮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模样。他既没有看那两条路,也没有看紧张兮兮的队友,目光反而落在灵笙微微蹙起的眉头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在气氛愈发凝滞时,他才慢悠悠地迈开步子,看似随意地走向了其中一条略微向上倾斜、空气似乎也相对干燥一些的轨道。 “走吧,这条看着顺眼点。”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选择晚餐的餐厅。 他的选择看似毫无道理,但灵笙注意到,那条向上的轨道周围散落的杂物较少,岩壁也更显干燥,而且,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似乎也比另一条向下深入的通道要淡薄一丝。这微小的差异,在强化过的感官下被捕捉到。灵笙心中微动,没有提出异议。 没有更好的选择,众人只能压下心中的不安,跟上穆承铮的脚步,踏入了那条向上延伸的矿道。 矿洞内部比入口处更加幽深、复杂。主通道宽阔得足以容纳两辆矿车并行,但两侧布满了大大小小、黑黢黢的岔道和开采面,像无数只窥伺的眼睛,隐藏在阴影里。岩壁上不时有地下水渗出,形成滑腻的苔藓,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碎石和偶尔出现的、积着浑浊黑水的小坑。 头顶的矿灯间隔很远才有一盏,光线昏暗,将前路笼罩在一片朦胧而未知的昏黄之中。 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脚步声、衣料摩擦声、甚至压抑的呼吸声,在这死寂的通道里都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紧绷的神经。林巧恩几乎是被姐姐半拖着前行,他死死咬着下唇,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不停地左右张望,仿佛阴影里随时会扑出什么东西。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一个较为开阔的、像是矿车中转或休息区的地方,空间大了不少,但地面也更加狼藉,散落着更多的废弃工具和矿石碎块。也就在这里,林巧恩突然猛地停下脚步,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小手死死拉住林巧雅,力量大得惊人。 “怎么了,小恩?”林巧雅立刻蹲下身,语气急促而警惕。 林巧恩的小脸在昏暗光线下惨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色。他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左侧一条格外幽深、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狭窄巷道,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几乎泣不成声:“那里……有东西……好多……在哭……在叫……好疼……他们好疼……” 孩子的感知往往比被世俗蒙蔽的成人更加敏锐,直达本质。众人瞬间绷紧了神经,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那条巷道。那里只有一片吞噬一切光线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寂静无声。 然而,就在林巧恩话音落下的下一秒—— 一阵清晰的、湿哒哒的拖拽声,混合着喉咙被异物堵塞后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嗬嗬”声,猛地从那黑暗的巷道深处传来!并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靠近! “后退!找掩体!”林巧雅瞳孔骤缩,厉声低喝,瞬间将弟弟用力拉到身后,自己则如同护犊的母狮般挡在最前面,眼神锐利如鹰,迅速扫视周围可供利用的障碍物——几个翻倒的破旧矿车和一堆巨大的废弃矿石。 但是,太晚了! 只见从那黑暗的巷道中,如同决堤的污水般,猛地涌出五六只扭曲、佝偻的身影!它们就是系统提示的“矿奴”!这些怪物依稀保留着人形,但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黑色,布满溃烂的伤口和流着脓液的疙瘩,四肢以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有的甚至拖着一条完全废用的腿,但它们的速度却快得诡异,眼中闪烁着浑浊而贪婪的红光,直扑向这群突如其来的“鲜活”生命! “吼——!” 为首的一只格外强壮,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暴戾的咆哮,挥舞着一条前端异化成尖锐骨刺的手臂,带着一股恶风,狠狠地抓向挡在最前面的林巧雅! 林巧雅反应快得惊人,在骨刺即将临体的瞬间,一个迅捷的侧滑步避开锋芒,同时右腿如同鞭子般抽出,精准狠辣地踹在矿奴支撑身体的膝关节侧面! “咔嚓!”清脆的骨裂声在矿道中格外刺耳。 那矿奴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重心不稳,踉跄着向一旁倒去。 但更多的矿奴已经蜂拥而至!它们无视倒地的同伴,嘶吼着扑向众人,腐烂的手臂和异化的肢体疯狂挥舞! “保护孩子和宋医生!”郑怀瑾低吼一声,捡起地上一根断裂的、带着铁钉的木棍,奋力挥动,格挡开一只扑向许明熙的矿奴,震得虎口发麻。 许明熙吓得惊叫后退,背靠冰冷的岩壁,浑身发抖。宋知予迅速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背靠着岩壁,手中紧握着那根充当武器的短铁棍,眼神冷静地寻找着这些怪物的弱点。 灵笙也立刻抓起一块沉重的、边缘锋利的矿石,看准一只试图从侧面绕过林巧雅、扑向被她护在身后的林巧恩的矿奴,用尽全身力气猛砸过去! “砰!”矿石狠狠砸在矿奴的肩胛处,发出沉闷的响声,那矿奴被打得一个趔趄,发出愤怒的嘶吼,暂时转移了目标。 穆承铮则依旧游走在战团的边缘。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迅猛,甚至带着点闲庭信步的优雅,但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刻,出现在最关键的位置。 他没有使用任何明显的武器,只是看似随意地伸脚一绊,巧妙地在某只矿奴冲刺的路径上推一把废弃矿车,或者恰好挡住另一只矿奴的攻击路线,让它们互相冲撞、攻击落空。 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导演,精准地操控着场上的混乱,却丝毫没有亲自下场解决麻烦的意思,那双桃花眼深处,闪烁着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观察光芒。 战斗在狭窄的矿道内瞬间白热化,嘶吼声、碰撞声、压抑的呼喊和沉重的喘息交织在一起,打破了矿坑亘古的死寂。 林巧雅展现出了前刑警的强大战斗素养和惊人的韧性。她利用灵活的身手、精准的打击和对环境的利用,一次次化解危机,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林巧恩牢牢地护在自己的身影之后。她的动作迅捷而高效,每一次出手都直奔要害,力求用最小的代价造成最大的阻碍。 林巧恩被姐姐牢牢护着,看着姐姐在那些可怕的怪物中惊险地穿梭、搏斗,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但在这恐惧的深处,一股微弱却坚定的、想要保护姐姐的火焰,正在恐惧的柴薪上悄然点燃。他死死咬着牙,小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抓住了一块棱角尖锐的小石头。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只体型相对瘦小、但动作异常敏捷的矿奴,趁着林巧雅被正面两只矿奴缠住的瞬间,如同鬼魅般从矿车废墟的阴影里窜出,腐烂发黑、指尖尖锐的爪子,直取林巧雅因为全神贯注应对前方而毫无防备的后心! 这一下若是抓实,后果不堪设想! “姐姐小心!”林巧恩一直紧盯着姐姐,第一个发现了这致命的偷袭,他惊恐地失声大叫,想也不想就要冲出去! 林巧雅闻声猛地回头,眼角余光瞥见那道袭来的黑影,心中骇然,但身体因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闪避! 眼看那散发着腐臭的尖锐爪子就要触及林巧雅的后背——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闷响。 不是利爪撕裂血肉的声音。 一道极细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流光,如同从虚无中射出的致命毒针,从穆承铮的方向悄无声息地疾射而来,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只偷袭矿奴的眉心。 那矿奴所有的动作瞬间僵直,前扑的势头戛然而止,眼中浑浊的红光如同被吹灭的蜡烛般骤然熄灭,然后一声不吭地,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地,溅起一小片灰尘。 再次是那种无声无息、近乎规则抹杀般的干预。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绝对性的湮灭。 林巧雅惊魂未定地看着脚边瞬间失去生命的矿奴,又猛地抬头,看向依旧一副懒散模样、仿佛刚才只是弹了下灰尘的穆承铮,眼神极其复杂,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难以言喻的震惊,以及一丝深沉的忌惮。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清理完了。”穆承铮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淡地宣布。随着那只最敏捷的矿奴被解决,剩下的几只也被灵笙和郑怀瑾配合着勉强放倒,短暂的战斗终于结束。 矿道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地上躺着五六只矿奴扭曲僵硬的尸体,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腐臭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林巧恩挣脱姐姐的手,跑到那只被穆承铮解决的矿奴尸体旁,小脸上除了未褪的恐惧,还有一丝强烈的好奇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种瞬间决定生死的、绝对力量的茫然与震撼。他蹲下身,似乎想伸手去碰触那瞬间夺走怪物生命的未知力量留下的痕迹。 “小恩!别碰!回来!”林巧雅急忙上前,一把将他拽了回来,力道之大,让林巧恩踉跄了一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和严厉。 灵笙看着这一幕,胃部传来隐隐的绞痛,不仅仅是因为病痛,更是因为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清晰。穆承铮的力量深不可测,动机不明。而这矿坑才刚刚展现出它狰狞的一角。林巧恩那双清澈眼眸里映出的恐惧与对力量的懵懂向往,像一面镜子,映照出这个绝望环境中正在滋生的、更危险的阴影。 他知道,这只是血腥盛宴开始前的一道开胃小菜。真正的恐怖,还潜藏在这深幽矿坑的更深处,等待着将他们所有人,连同那微弱的希望之光,一并吞噬。 第83章 矿脉低语 黑暗如同活物,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光线与声音。 灵笙手中的矿石是唯一的光源,幽冷的光芒在潮湿的岩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将嶙峋怪石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态。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霉斑的气息,以及一种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仿佛渗入岩石骨髓的……血腥味。这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粘稠的甜腻感,缠绕在每个人的呼吸之间,令人作呕。 脚步声在死寂的矿道中被无限放大。脚下是松脆的碎石和湿滑的泥泞,每一步都伴随着“嘎吱”或“噗嗤”的声响,在这绝对的寂静里,如同擂响的战鼓,敲打着每个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林巧恩几乎整个人都缩在姐姐林巧雅的怀里,十二岁少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他那只戴着【初级护身符】的手死死攥着林巧雅的衣襟,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粗糙的黑色手绳紧贴着他苍白纤细的手腕,那微弱的、非金非木的凉意,此刻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灵笙紧随在林巧雅身后,胃部传来熟悉的、钝刀子割肉般的绞痛。积分兑换带来的缓解效果,在踏入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后,正被环境的阴冷和无处不在的精神压力迅速抵消。 他下意识地将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外套裹紧了些——这是穆承铮扔给他的。鼻尖萦绕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那个男人的冷冽气息,这让他心头莫名烦躁,却又在更深的地方,诡异地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感。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暗自心惊。 许明熙脸色苍白得吓人,她紧紧挨着宋知予,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住了前方灵笙的衣角,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缆绳。宋知予感受到她的恐惧,冷静地低声开口,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异常清晰:“尽量踩着前面的脚印走,减少声音。注意观察岩壁,颜色发暗或渗水的地方可能有毒气或结构不稳定。” “明白。”灵笙轻声回应,声音因刻意压低而显得有些沙哑。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有限的视野内飞速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阴影。虽然尚未进行感官强化,但他与生俱来的观察力和在绝境中淬炼出的直觉,让他比常人更能捕捉到环境的细微异常。 不仅仅是远处那令人不安的、仿佛重物被拖拽的摩擦声,以及规律得令人心慌的“滴答”水声。他隐约感觉到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源自地脉本身的震动,通过脚下的岩石隐隐传来。 同时,一些更缥缈、更令人心悸的碎片,如同风中残烛的悲鸣,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意识,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 “……好重……拉不动了……” “……放过我……我想回家……” “……黑暗……永远的黑暗……” “……痛……骨头……断了……” 这些是残留的精神回响,是无数曾在此地痛苦劳作、最终异化或消亡的“矿奴”们,留下的绝望印记。它们并非清晰的语句,而是混杂着极致痛苦、疲惫与恐惧的情绪噪音,形成一片无形的精神污染场,持续侵蚀着踏入此地的每一个生灵。 “呃……”林巧恩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将头深深埋进林巧雅的颈窝,小手用力按着自己的耳朵,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姐姐…吵……好吵……好多人在哭……在喊疼……” 他对这种负面情绪的感知远比其他人敏锐,护身符的凉意似乎也无法完全隔绝这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冲击。他的小脸皱成一团,显得异常痛苦。 林巧雅脸色骤变,立刻将弟弟搂得更紧,几乎要将他按进自己身体里,低声在他耳边快速安抚着,但眼神里的担忧和惊惧几乎要满溢出来。弟弟此刻的状态,比面对实体怪物更让她心惊肉跳。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宋知予冷静地开口,她快速检查了一下许明熙和自己,确认只有些许擦伤,但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空气中的未知孢子浓度和精神污染指数都在显著升高,长时间暴露后果难料。我们必须移动,找到相对安全的区域,并尽快定位目标矿石和升降梯。” 郑怀瑾扶了扶并存在的眼镜,目光锐利地投向岩壁上方一些模糊的、似乎是人工刻画留下的符号痕迹:“这些符号……结构与‘缄默档案馆’记录的符文体系迥异,更古老,更……粗犷原始。像是在记录矿脉走向,或者……”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是一种警告。”他试图解读,但信息残缺不全,难以得出定论。 穆承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那条向上延伸的主矿道的边缘,他侧身站着,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什么。 闻言,他懒洋洋地回过头,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正闭目凝神、眉头微蹙的灵笙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意味深长的弧度:“听见了?小可爱的感知,看来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敏锐。”他这话像是随口一说,语调轻松,却精准地点破了灵笙正在依赖某种超越常人的方式探知环境的事实。 灵笙倏地睁开眼,漆黑的瞳孔在幽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他没有否认,也无法否认。只是沉声道:“不是听见,是感觉到。有个规律的……搏动……在那个方向。”他指向矿洞更深、略偏上的方位,“很强,像是整个矿洞的心脏。那些……‘哭声’,也大多是从那个方向弥漫过来的。”他刻意回避了“心跳”这个过于拟人化的词,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富矿区,或者说……核心区?”郑怀瑾沉吟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岩壁上划过,“风险和机遇通常并存。按照常规逻辑,升降梯和高纯度矿石最有可能出现在能量汇聚的核心区域。” “走。”林巧雅言简意赅地下了决定,语气斩钉截铁。她将林巧恩半抱起来,孩子的重量和她内心的沉重让她的脚步略显蹒跚,但她的眼神却如同淬火的钢铁,异常坚定。她必须带弟弟离开这个鬼地方,无论前方是什么。 团队再次启程,沿着灵笙指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上前行。矿道愈发崎岖,坡度变陡,有时甚至需要手脚并用。 穆承铮依旧走在最前,他的姿态看似随意,甚至带着几分闲庭信步的慵懒,但总能在复杂的岔路口做出最精准的选择,巧妙地避开一些灵笙隐约感觉能量波动异常或岩层结构明显不稳定的区域。他仿佛对这里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他的存在,像一把无形的保护伞,为这支疲惫的队伍在最前方开辟道路,但他本身散发出的神秘和危险气息,又让这份“保护”蒙上了一层阴影。 灵笙则紧随其后,全力调动着自己所有的感知力。他努力过滤着那些干扰性的精神回响,将注意力专注于追踪那来自深处的、规律的“核心搏动”,同时警惕着任何代表潜在危险的细微声响——比如侧方岔道深处传来的、某种节肢动物在岩石上爬行的密集“沙沙”声,或者更深层岩石传来的、不自然的、轻微的震动。他的胃部因持续的精神集中和身体劳累而阵阵抽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表露分毫。 他们艰难地前行了一段距离,终于找到了一处相对干燥、由过去矿工开凿出的、存放废弃工具的小型洞窟。洞窟不大,但足以让六个人暂时喘息。 “原地休整五分钟。”林巧雅放下林巧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宋知予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简易消毒用品,为几人处理手上因抓握粗糙岩石和武器造成的擦伤。郑怀瑾则借着灵笙矿石的光,更加仔细地研究洞壁上的符号,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 林巧恩蜷缩在角落,紧紧靠着姐姐,【初级护身符】依旧贴着他的手腕。他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但精神依旧萎靡,大眼睛失神地望着虚空中某一点,仿佛还能看到那些无形的、痛苦挣扎的灵魂。 灵笙靠坐在洞口附近,一边休息,一边维持着警戒。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核心搏动”比之前更清晰、更有力了一些,仿佛他们正在接近目标。但同时,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在他心中萦绕不去。 在那些杂乱的精神回响中,他似乎偶尔会捕捉到一两个相对清晰、带着明确恶意的低语片段,不像无意识的哀嚎,更像是在……交流?又或者,是在向某个看不见的中心汇报着什么? 穆承铮靠在另一侧岩壁上,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灵笙身上,看着他凝神感知、脸色苍白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混合着探究与某种隐秘期待的情绪。这个新人,似乎总能给他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他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一小块从地上捡起的、带着暗红色斑点的矿石碎屑,若有所思。 短暂的休整无法驱散弥漫在团队中的压抑与那股如同跗骨之蛆的悲伤预兆。林巧恩的异常,未知的核心区域,潜在的更强大的敌人,以及这矿坑本身无孔不入的精神压迫,都像越来越紧的绞索,缠绕在每个人的脖颈上。 灵笙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强行压下胃部翻江倒海的不适和内心深处不断滋长的不安。 他知道,短暂的平静只是假象。真正的考验,血腥的探索,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而林巧恩手腕上那根不起眼的黑色手绳,在这绝望的深渊里,究竟能守护他多久? 第84章 狭路(上) 休整的时间短暂得如同溺水者的喘息。 队伍再次启程,沿着灵笙感测到的“核心搏动”方向深入。矿道变得更加错综复杂,如同巨兽体内盘根错节的肠道。 有时需要侧身挤过仅容一人通过的岩缝,有时则要攀爬近乎垂直的湿滑岩壁。黑暗粘稠得如同墨汁,灵笙手中矿石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几步之遥,更深处是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暗。 压抑的啜泣和哀嚎般的精神回响愈发清晰,如同无数冤魂在耳边嘶语。林巧恩的状态越来越差,他死死捂着耳朵,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若非林巧雅半拖半抱,几乎无法移动。 “姐姐……好多手……在抓我……”他声音破碎,带着哭腔。 林巧雅心如刀绞,只能更紧地抱住他,用自己刑警的坚定意志作为弟弟最后的屏障。“别怕,小恩,姐姐在。”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在对弟弟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 灵笙的胃痛因体力的消耗和精神的高度紧绷而加剧,冷汗浸湿了内里的衣衫,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他强行集中精神,过滤掉那些干扰性的噪音,努力锁定那稳定的搏动源头。就在这时,他脚步猛地一顿。 “等等。”他压低声音,抬手示意。 所有人瞬间停下,屏住呼吸。连林巧恩都暂时止住了颤抖,惊恐地望向黑暗。 灵笙侧耳倾听,眉头紧锁。“前面……有东西。很多……在移动。”他并非“听”到,而是那种密集的、充满恶意的“存在感”,如同冰水般透过无形的屏障渗透过来,让他脊背发凉。 穆承铮几乎在灵笙出声的同时,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队伍最前方,将众人护在身后。他脸上那惯有的玩世不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锐利。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手,做了一个“戒备”的手势。 不需要他多说,林巧雅已经将弟弟往灵笙和许明熙的方向一推,自己则握紧了路上捡来的、充当武器的粗木棍,眼神锐利地盯向前方。宋知予和郑怀瑾也立刻进入防御姿态,许明熙虽然害怕,却也紧紧攥住了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 通道前方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种沉重而缓慢的、仿佛破风箱般的喘息。 “是矿奴!”林巧雅压低声音,语气凝重,“数量不少!” 她话音刚落,前方拐角处,影影绰绰的佝偻身影便摇晃着出现。它们皮肤灰败,肢体扭曲,眼中闪烁着不祥的猩红光芒,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它们发现了活人的气息,瞬间变得狂躁,发出低沉的、非人的吼声,蜂拥而来! “后退!找掩体!”林巧雅厉声喝道,同时悍然迎上!手中的木棍带着风声,狠狠砸向最先扑来的矿奴头部! “砰!”木棍砸中,却如同击中败革,效果甚微,反而激怒了怪物。矿奴嘶吼着,长臂猛地挥扫,力量大得惊人。林巧雅格挡的木棍应声而断,她本人也被震得踉跄后退,撞在岩壁上,闷哼一声。 另一边,几只矿奴直接扑向了挤在一起的灵笙、许明熙、宋知予和林巧恩! “啊!”许明熙吓得惊叫。 宋知予咬牙,试图将许明熙完全护在身后,却因手臂之前受的伤动作慢了半拍。一只矿奴布满污垢和尖锐角质的手指,带着腥风,直直抓向最前面的灵笙! 灵笙瞳孔骤缩,胃部的剧痛在这一刻被极致的危险压过。他下意识地想侧身躲避,但身体因虚弱和狭窄空间的限制,动作迟滞了半分—— 就在那利爪即将触碰到他咽喉的瞬间!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侧后方掠出!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穆承铮动了! 他精准地插入了矿奴和灵笙之间,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他甚至没有使用任何显眼的武器,只是单手精准地扣住了矿奴挥来的手腕,另一只手并指如刀,以一种刁钻狠辣的角度,猛地击打在矿奴肘关节的脆弱处!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那矿奴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整条手臂瞬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 穆承铮没有丝毫停顿,顺势一带,将失去平衡的矿奴狠狠掼向岩壁,发出沉重的撞击声。随即他侧身,一记凌厉如鞭腿的侧踢,将另一只逼近的矿奴踹得倒飞出去,暂时清空了一小片区域。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干净利落,狠辣无情,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灵笙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他怔怔地看着挡在他身前、背影挺拔而充满危险力量的穆承铮。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能感觉到穆承铮动作时带起的、拂过他脸颊的劲风,以及那一闪而过的、冷冽如雪松的气息。 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发什么呆!”穆承铮头也没回,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与他轻松解决敌人的姿态形成微妙反差,“带人往后撤!找更开阔的地方!这里施展不开!” 灵笙猛地回神,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拉起吓傻的许明熙,同时对宋知予和林巧恩喊道:“快走!” 另一边,失去武器的林巧雅只能凭借灵活的身手与矿奴周旋,险象环生,手臂上已被划出几道血痕。 “姐姐!”林巧恩看着姐姐受伤,急得眼泪直流,恐惧被对姐姐的担忧压过了一瞬。 “我没事!小恩,快跟灵笙哥哥走!!”林巧雅几乎是嘶吼着,一个狼狈的翻滚避开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林巧恩的目光突然瞥见不远处地上有一块松动的、棱角尖锐的石头。同时,他看到又一只闻声赶来的矿奴,正摇晃地朝着背对着它的穆承铮和灵笙他们冲来!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巧恩的大脑。 他要保护姐姐!也要保护这些愿意带着他、保护他的哥哥姐姐们! “嘿!丑八怪!看这里!”林巧恩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猛地捡起那块石头,用力砸向那个正要冲向穆承铮背后的矿奴! 石头砸在矿奴的背上,不痛不痒,却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那矿奴猛地转过身,猩红的目光锁定了瘦小的林巧恩。 “小恩!不要!!”林巧雅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眼前的矿奴死死缠住。 林巧恩看着成功被引开的怪物,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恐惧和决绝的表情,转身就朝着来时的一条狭窄岔路跑去! “来追我啊!”他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响亮,在矿洞中激起回响。 那被引开的矿奴果然发出一声低吼,迈开沉重的步伐,追着林巧恩而去! “小恩!!!”林巧雅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几乎崩溃。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穆承铮眼神一冷,手法凌厉地彻底解决了眼前因关节受伤而行动不便的矿奴。然后他毫不犹豫,立刻冲向与林巧雅缠斗的那个矿奴,三两下便将其解决。 危机暂时解除,但气氛反而更加凝重。 林巧恩的呼喊声和矿奴沉重的脚步声,正迅速消失在那条黑暗的岔路深处。 林巧雅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望着弟弟消失的方向,眼泪无声地滑落。许明熙也吓坏了,跟着掉眼泪。宋知予脸色惨白,忍着痛,低声道:“必须去救他……” 灵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看着那条吞噬了林巧恩的黑暗通道,又看向悲痛欲绝的林巧雅,最后,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穆承铮身上。 穆承铮解决完怪物,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走到灵笙面前,目光扫过他依旧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和苍白的脸。 “能撑住吗?”他问,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那双桃花眼却带着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重要物品的损耗程度。 灵笙没有回答他这个近乎废话的问题,只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抹去额角的冷汗,看向那条岔路,眼神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去找他。”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矿道里。 穆承铮看着他,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勾了勾嘴角,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兴味:“那就走吧,小可爱。看来这趟‘矿洞游览’,得加点更刺激的项目了。” 他率先朝着林巧恩消失的岔路走去,背影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莫测高深。 灵笙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跟上。林巧雅也强忍悲痛挣扎着起身,许明熙和宋知予互相搀扶着跟上。 没有人说话,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在逼仄的矿道中回荡,奔向未知的险境,也奔向命运残酷的转折点。 第85章 狭路(下) 那条岔路比主道更加狭窄崎岖,仿佛巨兽喉咙深处未被探索的褶皱。地面湿滑粘腻,岩壁上的渗水冰冷刺骨,不时滴落在脖颈,引来一阵寒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内脏腐烂已久的腥臭,几乎令人窒息。 林巧恩的呼喊声和矿奴沉重的脚步声早已被前方的黑暗吞噬,只留下令人心焦的死寂。只有他们几人凌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被扭曲放大,如同亡者的窃窃私语。 “小恩……小恩!”林巧雅压抑着哭声,不停地低声呼唤,声音破碎而绝望。她几乎失去了作为刑警的冷静,眼神涣散,全靠找到弟弟的信念支撑着前行,脚步虚浮,大部分时候需要依靠灵笙和许明熙的搀扶。 “小心脚下。”宋知予忍着胳膊的剧痛,依旧尽力观察着环境,“这里的结构看起来更不稳定,岩层有明显的裂痕。”她的冷静像一根细线,勉强维系着队伍不至于彻底崩溃。 穆承铮走在最前面,他的速度很快,脚步却异常轻盈,如同暗夜中的黑豹,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他仿佛能在这绝对的黑暗中视物,总能提前避开突出的岩石和地上的坑洼。他的存在,此刻成了这支慌乱队伍里唯一稳定的锚点,尽管这锚点本身散发着深不可测的危险气息。 突然,穆承铮猛地抬起手,动作干脆利落。 所有人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屏住了。 前方传来了一种新的声音——不再是拖沓的脚步声,而是某种沉重的、有规律的敲击声,中间夹杂着铁链拖曳的“哗啦”声。而且,不止一个源头! “是‘监工’。”穆承铮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至少两个。还有……矿奴的数量也不少。” 透过前方一个略微开阔的转弯处,他们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 这是一个稍大的矿洞腔体,岩壁上挂着几盏更加昏暗、摇曳不定的矿灯,昏黄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中央的景象。两个身材更加高大、穿着破烂肮脏工装、手持巨大锈蚀铁镐的“监工”实体,正背对着他们,一下下地、机械地敲击着面前的岩壁,仿佛在挖掘着什么。它们的动作僵硬却充满毁灭性的力量。 而在它们周围,至少有四五只“矿奴”如同行尸走肉般徘徊着,猩红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 而在矿洞腔体最深处,一个狭窄的、堆满废弃矿石的角落里,他们看到了林巧恩! 小男孩蜷缩在那里,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着,脸上满是泪痕和污垢。他用手死死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濒临崩溃的绝望。他暂时没有被发现,但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可能惊动那些近在咫尺的怪物! 林巧雅看到弟弟还活着,激动地身体一颤,差点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被灵笙和穆承铮同时死死按住。 “别动!”穆承铮厉声低喝,眼神冰冷如刀,“你想害死他吗?!冷静点!” 林巧雅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硬生生将哽咽和冲动堵了回去,鲜血瞬间从齿缝间渗出。她死死盯着弟弟的方向,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怎么办?”许明熙声音发颤,求助地看向其他人,脸上毫无血色。 硬闯毫无胜算。两个监工加上众多矿奴,足以将他们所有人撕成碎片。 “必须引开它们。”灵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胃部的绞痛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变得麻木,“至少引开大部分,才有机会救人。” “怎么引?”宋知予蹙眉,她的脸色因为失血和疼痛越来越差。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穆承铮。他展现出的非人实力是团队现在唯一的希望。 穆承铮眯眼看着那边的怪物群,又看了看角落里面无人色的林巧恩,最后目光落在灵笙因紧张而抿紧的苍白嘴唇上,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奇异的、近乎残酷的弧度:“办法倒是有……不过,需要一点小小的‘牺牲’和‘配合’。”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低沉:“我去另一边制造足够大的动静,把监工和大部分矿奴引开。你们……”他的目光扫过林巧雅、灵笙和还能动的许明熙,“趁机冲过去救人,然后立刻原路返回,到主干道寻找升降梯。” “太危险了!”灵笙脱口而出。一个人引开那么多怪物,几乎是十死无生的局面!即使穆承铮再强…… 穆承铮挑眉看他,眼神玩味,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探究:“小可爱,你是在担心我?” 灵笙一噎,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意,别开脸,声音冷硬:“……只是陈述事实。你死了,对我们没好处。” “放心,我还舍不得死。”穆承铮低笑一声,语气却莫名认真了一瞬,目光在灵笙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确认什么。他不再多言,指了指侧面一条更隐蔽的、似乎通往更深处的裂缝,“我从那里过去。听到我弄出的动静,你们就行动。动作要快,我可不保证能拖多久。” 说完,他深深看了灵笙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随即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条裂缝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煎熬。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林巧雅死死盯着弟弟的方向,如同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灵笙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无法想象穆承铮要如何一个人制造出足以引开所有怪物的动静,更无法解释自己心头那丝莫名的、为对方安危而产生的焦躁。 突然! 从矿洞的极深处,传来一声巨大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着是岩石轰隆隆坍塌的巨响!整个矿洞都为之剧烈震动,头顶簌簌落下碎石和灰尘! “吼!!!” 腔体内的监工和矿奴们瞬间被这巨大的声响惊动!它们发出一片混乱的咆哮,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朝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也就是穆承铮消失的那条裂缝——蜂拥而去! 机会! “快!”灵笙低喝一声,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 林巧雅如同离弦之箭般第一个冲了出去,直扑向角落里的林巧恩!灵笙和许明熙紧随其后,宋知予也强撑着跟上。 “小恩!”林巧雅一把将弟弟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哽咽,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姐姐!”林巧恩劫后余生,放声大哭起来。 “快走!”灵笙催促道,警惕地看着怪物消失的方向,担心它们去而复返。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要跑回岔路时—— “哐当!!” 一声锈铁砸地的巨响从身后传来! 竟然还有一个监工!它或许是因为距离稍远,或许是比其他怪物多了一丝残存的“智慧”,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被完全引开!它此刻堵在了他们退回岔路的唯一出口前!手中的巨大铁镐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刺目的火星!那模糊狰狞的面孔上,两点猩红的光芒死死锁定了抱在一起的林氏姐弟! 危险正在一步步朝姐弟俩逼近。 林巧雅下意识地将弟弟护在身后,摸向腰间却只剩半截断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从前总是躲在姐姐背后、哭哭啼啼的小男孩,此刻却迸发出了一种超越年龄的、令人心碎的决绝光芒。 “不准伤害我姐姐!!” 林巧恩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猛地从姐姐身后冲了出来!他不是冲向监工,而是扑向了旁边岩壁上那一盏摇摇欲坠的、连接着老旧电线的昏黄矿灯! 他记得姐姐告诉过他,这些怪物对声音和强光异常敏感! “小恩!不要!!!”林巧雅意识到了什么,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林巧恩猛地扯断了电线! 滋啦——! 一阵刺眼的电火花爆闪! 那盏矿灯猛地爆发出短暂而刺目的强光,随即彻底熄灭! 但这瞬间的强光和高频噪音,如同最强烈的挑衅,瞬间牢牢吸引了那名监工所有的注意力! “嗬——!!!”监工发出一声狂暴到极点的怒吼,完全忽视了近在咫尺的林巧雅和灵笙等人,高举着铁镐,猛地朝着因短路而冒着电火花的灯盏下方——也就是林巧恩所在的位置——狠狠砸去! “不——!”林巧雅的尖叫几乎撕裂喉咙。 灵笙瞳孔骤缩,下意识想冲过去拉回林巧恩,却被那监工狂暴挥舞铁镐带起的、足以撕裂空气的劲风逼退! 钻心的痛瞬间顺着左臂蔓延上来。 轰!!! 铁镐裹挟着万钧之力,重重砸下! 瞬间碎石激射,烟尘弥漫,整个腔体都在这一击下颤抖。 几秒钟后,烟尘稍稍散去。 只见林巧恩小小的身体被一块崩落的巨大岩石死死压住了一半,鲜血如同蜿蜒的小溪,迅速从他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冰冷肮脏的地面。他的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截断裂的电线,另一只小手也紧紧握着,好像在抓着什么东西。 灵笙知道,那是他给小巧恩的黑色手绳。 那张小小的、满是血迹和灰尘的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想要保护什么的坚定表情。他看着姐姐的方向,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原本盛满恐惧的大眼睛里的光芒,也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归于永恒的黑暗。 “小恩——!!!” 林巧雅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她疯了一般想要冲过去,却被眼疾手快的灵笙和许明熙死死抱住。 那名监工似乎对结果很满意,发出一声低沉的、令人作呕的咕噜声,拖着铁镐,缓缓转向了剩下的幸存者,猩红的目光中充满了纯粹的杀戮**。 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更多矿奴被吸引而来的嘶吼声……穆承铮用巨大风险制造的机会已经用尽,更大的危机正在逼近。 林巧恩用他年仅十二岁的、脆弱的生命,为他们争取了最后短短几秒的时间。 而代价是,永恒的黑夜,与一个姐姐破碎的灵魂。 “快走!来不及了!”灵笙的声音带着嘶哑,和许明熙几乎强行拖拽着彻底崩溃的林巧雅,踉跄着冲向来时的岔路。 宋知予紧随其后,最后看了一眼那被血色浸染的角落,眼中闪过一丝悲悯,随即化为更深的坚定。 林巧雅视线里最后看到的,是林巧恩微微张开的嘴,和他那只紧紧握着、至死未曾松开的手。但是她再也听不到那声带着依赖和喜悦的“姐姐”了。 第86章 沉默的共犯 林巧恩小小的身躯被岩石掩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林巧雅那声撕心裂肺的“不——!”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每个人耳膜嗡鸣。 但现实没有给他们悲伤的时间。 那名刚刚行凶的监工,拖着沾满碎肉和血迹的铁镐,猩红的目光已经转向剩下的幸存者,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饱含杀戮**的咕噜声。更可怕的是,远处通道传来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和嘶吼——穆承铮之前制造爆炸引开的大部分怪物,正被这边的动静重新吸引回来! “走!”灵笙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胃里的翻江倒海,一把拉住几乎瘫软的林巧雅,同时对吓呆的许明熙厉声喝道:“明熙,帮忙!” 许明熙一个激灵,几乎是凭借本能,和灵笙一左一右,强行架起如同失去骨头的林巧雅。林巧雅毫无反抗,眼神空洞地望着弟弟消失的方向,身体软得像滩泥,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肆意流淌。 宋知予迅速判断形势,指向他们来时的岔路:“原路返回!快!” 郑怀瑾立刻转身,充当尖兵。然而,他们刚冲出几步,就发现来时的岔路深处,影影绰绰出现了矿奴佝偻的身影——退路被堵死了! “这边!”穆承铮冰冷的声音响起。他不知道何时已经解决了挡在最近处的一只零散矿奴,短刀上滴着粘稠的液体。他指向大厅另一侧一条更加隐蔽、向下倾斜的狭窄通道。那条通道并非他们来时的路,看起来更加老旧,布满蛛网。 没有选择! “跟上他!”灵笙对架着的林巧雅低吼,也不知道她是否能听进去。他和许明熙几乎是拖着林巧雅,踉跄着冲向那条未知的通道。宋知予和郑怀瑾紧随其后。 穆承铮守在通道口,如同门神。他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反手从腰间摸出两枚看起来像是粗糙打磨过的黑色石子,指尖微动,石子精准地射向大厅中央那几盏摇曳的矿灯! “噗!噗!”两声轻微的爆裂声,矿灯应声而灭,大厅瞬间陷入更深的昏暗,只余下怪物们混乱的嘶吼和彼此碰撞的声音。这短暂制造的黑暗和混乱,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几秒钟。 穆承铮这才闪身进入通道,并对跑在最后的郑怀瑾低喝:“找东西堵一下!” 郑怀瑾会意,目光一扫,发现通道旁堆着一些废弃的木质矿车支架。他咬牙和宋知予一起,奋力将几个沉重的支架推倒,勉强堵塞了不算宽阔的通道口。 这显然阻挡不了多久,但能延缓追兵的速度。 通道向下倾斜,湿滑无比,脚下是粘稠的淤泥。黑暗中,只能凭借灵笙手中那点微弱的矿石光芒勉强视物。林巧雅几乎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灵笙和许明熙拖着她,走得异常艰难。灵笙的左臂每一次用力都传来钻心的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后背。 “快点!它们追上来了!”宋知予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急促。身后已经传来了木质支架被撞碎、以及怪物挤入狭窄通道的摩擦嘶吼声! 就在这时,跑在最前面的穆承铮突然停下。他侧身贴在岩壁上,伸手在前方摸索着。 “怎么了?”灵笙喘息着问,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穆承铮没有回头,手下用力,“嘎吱”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扇几乎与岩壁融为一体、布满厚厚铁锈的旧门被他硬生生拽开! “进去!”他简短命令。 郑怀瑾第一个侧身钻入,宋知予紧随其后。灵笙和许明熙奋力将浑浑噩噩的林巧雅先塞了进去,然后自己也狼狈地挤入。就在最后方的许明熙脚刚踏进去的瞬间,一只矿奴腐烂的手臂已经扒住了门框! 穆承铮眼神一冷,短刀毫不犹豫地斩下! “咔嚓!”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嚎,那只手臂应声而断,掉落在门内,还在微微抽搐。 穆承铮迅速闪身而入,用尽全力,“砰”地一声将沉重的铁门关上!门轴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他目光快速扫过,抓起地上一根锈蚀但看起来足够结实的铁棍,猛地别在了门闩的位置! “咚!咚!咚!” 几乎在铁棍别上的同时,沉重的撞击声便从门外传来,铁门剧烈震动,锈屑簌簌落下。门外是疯狂的嘶吼和抓挠声。 门内,是死里逃生后,压抑到极致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他们暂时安全了,躲进了这个布满废弃钻头和安全帽的、充满机油和铁锈味的小小工具间。但代价,是永远留在了门外那片血腥的黑暗里。 工具间的铁门隔绝了大部分来自腔体的嘶吼,但那种无形的、粘稠的绝望感,却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空气里混杂着铁锈、机油和淡淡的血腥味。空间狭小逼仄,五个人挤在一起,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身体因恐惧和疲惫而产生的细微震颤。 林巧雅瘫坐在角落,背靠着冰冷的铁柜,一动不动。她没有哭,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对面墙壁上斑驳的锈迹,仿佛那上面正重演着弟弟生命消逝的最后瞬间。 她的整个世界,随着那声巨响和飞溅的鲜血,已经彻底碎裂、崩塌。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轻浮而可笑。 许明熙蜷缩在宋知予身边,把脸埋在她的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发出极力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宋知予一手轻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警惕地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和屋内每个人的状态。 郑怀瑾靠在另一侧墙边,眼镜下的目光沉重而复杂。他看着林巧雅,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哲学的逻辑在此刻的原始痛苦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灵笙紧挨着门板坐下,右臂传来的剧痛让他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尝试活动一下左臂,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的汗更多了。胃部的绞痛也在此刻变本加厉,仿佛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攥紧、扭转。他闭上眼,努力调整呼吸,试图用意志力压下这翻江倒海的不适。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穆承铮不知何时蹲在了他面前。他脸上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审视。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道,精准地扣住了灵笙受伤的左臂手腕。 灵笙猛地睁开眼,对上穆承铮近在咫尺的视线。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了平日的戏谑,深邃得像两口古井,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此刻狼狈而苍白的脸。 “你干什么?”灵笙想抽回手,却被更紧地握住。穆承铮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 穆承铮没有回答,另一只手已经顺着他的小臂向上,隔着衣物,精准地按在了肘关节上方一寸的位置。 “嘶——”灵笙倒抽一口冷气,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脱臼。”穆承铮下了判断,语气平淡无波,“忍着点。” 话音刚落,不等灵笙反应,他握住灵笙手腕的手猛地向下一拉,同时按住关节上方的手迅捷地向上一顶!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在寂静的工具间里格外清晰。 剧烈的疼痛瞬间冲上头顶,灵笙身体猛地一僵,差点叫出声,牙齿死死咬住了下唇,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但那股钻心的、持续的钝痛,却随着这一下干脆利落的复位,骤然减轻了大半。 穆承铮松开了手,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依旧蹲在原地,目光从灵笙因忍痛而泛出水光的眼睛,滑到他被咬出深深齿痕的下唇,最后落在他因冷汗而贴在额角的黑发上。 “骨头没断,算你运气。”他淡淡地说,声音低沉,“下次逞强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这话带着他一贯的嘲讽,但在此刻寂静压抑的环境里,却奇异地少了几分刺耳,多了点别的意味。灵笙甚至能感觉到,穆承铮说完这话后,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极难捕捉的……类似评估完成后的满意? 灵笙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左手试着轻轻活动了一下,虽然依旧酸痛,但确实能动了。他低声道:“……谢谢。” 这声道谢很轻,几乎含在喉咙里。 穆承铮似乎轻笑了一声,气息极轻地拂过灵笙的耳廓。他没有回应这声道谢,而是站起身,重新靠回对面的墙壁,恢复了那副疏离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出手相助的人不是他。 工具间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许明熙压抑的啜泣和林巧雅几乎停滞的呼吸声。 灵笙靠着门板,左臂的疼痛缓解了,但心头的沉重却丝毫未减。他看着对面如同失去魂魄的林巧雅,又瞥了一眼闭目养神、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穆承铮。 他们刚刚失去了一个队友,一个孩子。 而他们这些幸存者,被困在这个阴暗的角落,前有未知的危险,后有夺命的追兵。他们之间,有崩溃,有恐惧,有冷静,有神秘,还有……一种刚刚因为疼痛和短暂的接触而变得更加复杂难言的联系。 他们像是被命运强行捆绑在一起的、沉默的共犯。在这绝望的深渊里,挣扎求生,彼此之间的距离,却在血腥和危难中,被无形地拉近,又推远。 突然,穆承铮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地投向铁门。 “来了。”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门外,那沉重的、夹杂着铁链拖曳声的脚步,清晰可闻,并且,正在靠近。 “该走了。” 第87章 通仄中的呼吸 通风管道内一片漆黑,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积尘气味,几乎令人窒息。空间极其狭窄,仅能容人匍匐前进,每一次动作都会带起陈年的灰絮,呛得人忍不住想要咳嗽,又不得不死死忍住。 灵笙用右臂和膝盖支撑着身体,在黑暗中艰难地向前爬行。左臂复位后的关节依旧酸痛,每一次摩擦管壁都带来清晰的刺痛,胃部的绞痛也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在短暂的缓解后再次袭来,伴随着剧烈运动后的虚弱感,几乎要榨干他最后的力气。他的呼吸粗重而压抑,汗水混着灰尘粘在皮肤上,异常难受。 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 穆承铮扛着林巧雅,动作却依旧显得游刃有余。他的呼吸平稳,甚至比灵笙的还要轻缓,仿佛这逼仄的环境和额外的负重对他而言毫无影响。只有衣物摩擦管壁的窸窣声,以及林巧雅偶尔因颠簸发出的、极其微弱的闷哼,提示着他们的存在。 管道似乎没有尽头,黑暗吞噬了一切方向感。不知爬了多久,灵笙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手臂一软,身体晃了一下,额头差点撞到前方的管壁。 就在这时,一只脚——来自他身后的穆承铮——极其精准地、不轻不重地抵住了他的鞋底,稳住了他差点失衡的身体。 那力道透过鞋底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感。 灵笙心中一凛,低声道:“……谢谢。” 身后传来穆承铮近乎气音的回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揶揄:“专心点,小可爱。摔倒了可是会堵路的。” 他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产生微弱的回响,仿佛直接钻进灵笙的耳朵里。 灵笙抿紧嘴唇,不再说话,集中精神继续前行。但那只脚并没有立刻收回,而是就那样若有若无地抵着他的脚底,仿佛一道无声的保险。 这种近乎捆绑式的行进,让灵笙产生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后方那个男人的存在感,强大、稳定,甚至带着点不容抗拒的掌控欲。在这片令人绝望的黑暗和未知中,这感觉既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又让他心底警铃大作。 又前进了一段,管道似乎变得更加狭窄,空气也愈发污浊。灵笙的胃痛加剧,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他不得不停下来,剧烈地喘息,试图压下不适。 “怎么了?”穆承铮的声音立刻从身后传来,贴得很近。 “……没事。”灵笙不想示弱,咬着牙想继续爬。 “停下。”穆承铮的命令简短有力。紧接着,灵笙感觉到扛着林巧雅的动作似乎调整了一下,然后,一只温热的手掌贴上了他的小腿肚。 灵笙身体瞬间僵住。 那手掌只是短暂地停留,似乎是在确认他是否还有力气,随即沿着他的小腿向上,避开受伤的左臂,最终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腰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帮助他稳住了因脱力而颤抖的身体。 “不想死在这里,就省点力气。”穆承铮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汗湿的颈侧,“我带你一段。” 说完,不等灵笙反对,那股托住他腰侧的力量便推动着他向前。穆承铮竟然在扛着一个人的情况下,还能分出力道带着他爬行! 灵笙的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腰侧那只手的存在感如此强烈,隔着一层衣物,也能感受到那手掌的温热和隐含的力量。这种被迫的依赖,这种超越安全距离的接触,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和……一丝被看穿弱点的羞恼。 他想挣脱,但身体的虚弱和对方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他无法反抗。而且,不可否认的是,这股力量确实让他节省了大量的体力,胃部的绞痛似乎也因为这短暂的“休息”而缓和了一丝。 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穆承铮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他身体运动时传来的细微震动,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冷冽和一丝极淡血腥气的独特味道。 这是一种极其亲密的、被迫的捆绑。在死亡的威胁和绝对的黑暗里,他们以这种怪异的方式连接在一起。 “你……”灵笙试图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心悸的沉默。 “嘘。”穆承铮打断他,声音低沉,“有声音。” 灵笙立刻屏息凝神。果然,在管道前方极远处,似乎传来了细微的、不同于他们爬行声的动静——像是某种东西在拖曳,又像是……模糊的低语? “加快速度。”穆承铮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托在他腰侧的手力道微微加重,推动他的速度明显快了些许。 灵笙不再多想,配合着身后的力量奋力向前。此刻,生存压倒了一切。而在这通仄的、充满未知危险的管道里,他与穆承铮之间,这种被迫的依靠和近距离的接触,正以一种不可抗拒的方式,悄然拉近着某种距离。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是出口,还是另一个绝境?他只知道,身后这个神秘强大的男人,此刻是他唯一能够依仗的力量,尽管这力量本身,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第88章 心跳共振 穆承铮那句“有声音”像一块冰投入了本就凝滞的空气。管道内瞬间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管壁的窸窣声,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 灵笙屏住呼吸,天生敏锐听力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捕捉到了——前方确实有声音,不是单一的,而是混杂的。有类似他们爬行时身体摩擦的细微动静,但更密集,更……粘腻?还夹杂着一种极低频的、仿佛无数细小口器在吮吸的声响,令人头皮发麻。 “是什么?”他压低声音,向后询问,声音因紧张而干涩。腰侧那只手的存在感此刻无比清晰,仿佛是他与后方那个男人之间唯一的联系通道。 穆承铮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仔细分辨。片刻后,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传来,几乎是贴着灵笙的耳廓:“像是‘蚀骨蛞蝓’……麻烦的东西。喜暗,畏光,群居,□□有强腐蚀性。” 蚀骨蛞蝓!光是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在这狭窄无法转身的管道里遭遇这种东西,几乎是绝境。 “退回去?”郑怀瑾的声音从更后方传来,带着焦虑。他们身后还有追兵,退路同样凶险。 “来不及了。”穆承铮否定得干脆,“后面的东西更快。只能往前冲,它们怕光,我们还有机会。” 他所说的“光”,显然指的是灵笙手中那块光芒已经变得极其微弱的矿石。 “光线太弱了。”灵笙陈述事实,心脏沉了下去。他能感觉到,那矿石的能量似乎快要耗尽了。 “不够亮,就制造动静。”穆承铮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灵笙,听着,我数到三,我会用力推你,你需要借助这股力,用最快的速度向前冲,能冲多远冲多远,不要停,不要回头。明白吗?”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仿佛早已计算好一切。灵笙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眼神——锐利,专注,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那你呢?”灵笙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完他就后悔了,这问题在此刻显得多余而软弱。 果然,穆承铮低笑了一声,那气息拂过他耳后的碎发,带起一阵微麻。“担心我?”他的语调恢复了那种令人牙痒的玩味,但手上的力道却悄然加重,稳稳地托住他的腰,“管好你自己,小可爱。准备好。” 没有时间再犹豫。灵笙深吸一口气,将肺部灼痛的空气压下去,右臂肌肉绷紧,左臂尽量忽略酸痛,全身肌肉都进入了蓄势待发的状态。他能感觉到穆承铮贴在他腰侧的手掌微微调整了位置,仿佛在寻找最佳发力点。 “一。” 管道前方那粘腻的爬行声似乎更近了。 “二。” 灵笙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如同腐烂水果般的甜腥气飘来。 “三!”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一股巨大的、精准的推力猛地从灵笙腰侧传来!与此同时,穆承铮似乎也用某种方式通知了后方的人。 灵笙借着这股力量,如同被发射出去的箭矢,右手和膝盖协同用力,在狭窄的管道内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猛地向前窜去!黑暗中,他只能依靠本能和那点微弱的光晕规避前方的障碍,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不敢回头,拼命向前。他能听到身后传来穆承铮同样迅捷的移动声,以及某种重物被甩出、撞在管壁上发出的闷响,紧接着是几声尖锐的、仿佛什么东西被踩爆的“噗嗤”声,以及蚀骨蛞蝓被惊扰后发出的、更加刺耳的嘶嘶声!空气里那股甜腥味瞬间浓烈了数倍,还夹杂了一丝酸腐气。 穆承铮在为他清理道路!在扛着一个人的情况下,他依然在用难以想象的方式开路! 灵笙咬紧牙关,将所有的体力和意志力都灌注到这次逃亡中。胃部的绞痛在极致的运动下仿佛被暂时遗忘,左臂的酸痛也变得麻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逼仄的黑暗,和身后那个为他抵挡危险、强大得非人的存在。 不知冲了多久,就在灵笙感觉力气即将耗尽,肺部像要炸开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宋知予压低却带着一丝惊喜的声音:“前面有光!是出口!” 灵笙精神一振,奋力向前。果然,一点不同于矿石幽光的、稳定的、带着出口意味的微光出现在管道尽头! 他奋力爬出管道口,身体因脱力而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被先一步出来接应的郑怀瑾扶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贪婪地呼吸着相对新鲜的空气,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他立刻回头。 紧接着,穆承铮扛着林巧雅,敏捷地钻了出来。他的动作依旧流畅,但灵笙敏锐地注意到,他右侧的裤脚和衣袖上,溅上了一些暗色的、正在微微冒着白烟的粘稠液体——蚀骨蛞蝓的腐蚀性□□!而他肩上的林巧雅,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一切毫无反应。 宋知予和许明熙也相继爬出,两人都显得惊魂未定,许明熙更是小脸煞白。 “你没事吧?”灵笙的目光落在穆承铮被腐蚀的衣物上,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 穆承铮将林巧雅放下,让她靠墙坐着,这才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衣袖,随手扯下一块被腐蚀得破烂的布料,露出下面……完好无损的皮肤?他语气随意:“没事。一点小麻烦。” 他的目光然后落到灵笙身上,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像是在确认自己的“物品”是否完好,最后定格在灵笙因剧烈运动和紧张而泛红的脸颊和急促起伏的胸口上。 “看来还撑得住。”他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弧度,迈步走到灵笙面前。他靠得很近,近得灵笙能再次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被腐蚀液带来的酸味。 穆承铮抬起手,并非要做什么,只是用指尖轻轻拂去灵笙沾在睫毛上的一点灰尘。那动作自然而亲昵,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掌控感。 “做得不错。”他低声说,眼神深邃,仿佛在欣赏一件宝贵的藏品。 灵笙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他应该避开,应该为这种过界的举动感到恼怒,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刚才管道里那不顾一切的推送,那为他开路的身影,还有此刻这看似随意却蕴含深意的触碰……一切都在冲击着他固有的防备。 他看着穆承铮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睛,第一次没有立刻移开视线。 一种无声的、危险的张力在两人之间蔓延。在这刚刚脱离险境的喘息之机,有些东西,似乎比那些怪物更难以应付。 第89章 矿脉之心 短暂的喘息并未驱散弥漫在团队中的阴霾。林巧雅依旧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许明熙惊魂未定,郑怀瑾和宋知予面色凝重。 只有穆承铮,仿佛刚才经历的生死奔逃只是寻常散步,他正低头检查着衣袖上被腐蚀的痕迹,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灵笙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左臂的酸痛和胃部的隐痛在放松下来后再次变得清晰。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胃部,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引来了穆承铮的视线。 穆承铮丢开那块破损的衣袖,走到灵笙面前,蹲下。他没有再做出逾越的举动,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他,问道:“还能坚持?” 这一次,灵笙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他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清晰地看到了里面映出的、自己苍白却坚定的脸。“能。”他的回答简洁有力,带着一种经过淬炼的韧性。 穆承铮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稍纵即逝。他站起身,不再多言,转向探查他们所处的这个新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矿层中转站,比之前的工具间宽敞许多,散落着一些更大的机械零件和断裂的传送带。空气中那股源自矿脉深处的“搏动”感在这里变得异常强烈,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随着那沉重的节奏微微震颤。 “我们离核心很近了。”郑怀瑾扶了扶眼镜,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震动,语气肯定。 宋知予则走到一堆废弃物旁,捡起半截沾满油污的日志本,快速翻阅着残破的页面。“……能量异常……失控……‘它’在苏醒……”她念出零星的词句,眉头越皱越紧,“这里的灾难,似乎不仅仅是矿奴和监工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灵笙手中那块本就光芒微弱的矿石,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了。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啊!”许明熙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别慌。”穆承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稳定得令人心安。随即,一点新的光源亮起——是穆承铮,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根更加精致、散发着稳定白光的短棒,显然是某种高级道具。【冷光棒】,能提供长时间稳定照明。 光线重新亮起,驱散了部分黑暗,却驱不散人心底的寒意。 “没有退路了。”穆承铮用冷光棒照亮前方唯一的一条通道,那通道倾斜向下,深不见底,搏动感正是从那里传来,“要么在这里等死,要么下去看看。” 没有选择。 队伍再次沉默地出发。穆承铮举着冷光棒走在最前,灵笙紧随其后,他的感官在黑暗中变得更加敏锐,努力捕捉着任何异常。郑怀瑾和宋知予护着中间状态不佳的林巧雅和许明熙。 通道越来越陡,岩壁变得温热,甚至有些烫手。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硫磺和臭氧混合的奇特气味,那股“搏动”声如同巨兽的心脏在耳边擂动,震得人气血翻涌。 灵笙的胃部又开始剧烈绞痛起来,这次还伴随着一阵阵恶心眩晕。他知道,这不仅是因为身体的旧疾,更是因为靠近核心区域后,某种无形的能量场在侵蚀他的生机。他的脚步开始虚浮,呼吸也变得困难。 突然,他脚下一滑,踩碎了一块松动的石头,身体不由自主地向旁边歪去! 一只手臂及时地、有力地揽住了他的腰,将他稳稳地带回。 是穆承铮。他不知道何时放缓了脚步,就在灵笙身边。 “撑不住就说。”穆承铮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他的手臂没有立刻松开,那强健的臂弯隔着衣物传来不容忽视的热度和力量,几乎将灵笙半圈在怀里。 灵笙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冷冽与一丝血腥的气息,此刻似乎还沾染了硫磺的味道。这种过于亲密的扶持让他耳根发热,想要挣脱,身体却诚实贪恋着这短暂的支撑。 “我……”他刚想开口,一阵更强烈的眩晕袭来,让他身体晃了晃。 穆承铮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几乎是将他半抱在怀里向前走。“闭嘴,留着力气。”他的命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 灵笙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他将一部分重量倚靠在穆承铮身上,节省着濒临枯竭的体力。这是一种**裸的依赖,在这通往地狱核心的路上,他被迫,或者说,半推半就地依赖着这个最危险的男人。 他能感觉到穆承铮似乎低笑了一声,那气息拂过他的发顶。 他们就这样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态又前行了一段,直到通道尽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洞口。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那“搏动”声震耳欲聋。 穆承铮终于松开了揽着灵笙的手,但手指却顺势下滑,极其自然地握住了灵笙的手腕。他的指尖扣在灵笙的脉搏上,仿佛在确认他的生命力。 “到了。”穆承铮看着洞口那片不详的红光,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却勾起一抹兴奋的、近乎疯狂的弧度,“准备好见见这里的‘主人’了吗,小可爱?” 他的手指在灵笙的腕脉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一种仿佛在抚摸所有物的意味,然后率先踏入了那片红光之中。 灵笙看着他的背影,手腕上那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和力道。他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压下身体所有的不适,眼神重新变得沉静而坚定,紧随其后。 他知道,最终的考验就在眼前。而他和穆承铮之间,那纠缠不清的线,已经将他们牢牢绑在了一起,共同面对这矿脉之心的恐怖。 第90章 归途代价 洞口之后,并非预想中的熔岩地狱,而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洞。 空洞的中央,并非实体,而是一团不断扭曲、搏动着的暗红色能量核心,仿佛一颗巨大而病变的心脏。它就是所有“搏动”的源头,每一次收缩膨胀,都引得整个空洞微微震颤,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能量威压。暗红色的光芒映照在岩壁上,投射出无数疯狂舞动的影子。 而在能量核心的下方,堆积如山的,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散发着幽光的【染血的铋晶矿】!只是那些矿石上干涸的暗褐色血迹,以及核心散发出的不祥气息,都昭示着获取它们绝非易事。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核心周围,徘徊着数量远超之前的矿奴和监工,它们如同朝圣般围绕着核心游荡,眼中猩红的光芒与核心的律动同步闪烁。而在这些怪物之中,还有一个更加庞大的阴影——一个身形臃肿、仿佛由无数矿石和血肉拼接而成的“聚合体”,它堵在通往矿石堆的唯一路径上,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必须拿到矿石,启动升降梯……”郑怀瑾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的哲学范畴。 “怎么拿?”许明熙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前的怪物潮让人心生绝望。 穆承铮的目光却越过那些怪物,死死锁定在那暗红色的能量核心上,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绝世珍宝。“……原来如此……” 灵笙的胃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靠近核心后,那能量场对他的侵蚀加剧了,他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意志力支撑。 就在这时,那巨大的“聚合体”似乎发现了他们,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迈着地动山摇的步伐,带领着潮水般的怪物冲了过来! “掩护我!”穆承铮对灵笙低喝一声,将【冷光棒】塞到他手里,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给我创造三秒钟的机会,靠近那个核心!” 他没有解释原因,但灵笙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容失败的决心。他没有犹豫,重重点头:“好!” “宋医生,郑教授,牵制杂兵!林巧雅!”穆承铮看向依旧失魂落魄的林巧雅,声音如同冰锥刺入她混沌的意识,“你想让巧恩白死吗?!拿起你的武器!” 林巧雅身体猛地一震,空洞的眼神里骤然迸发出一丝疯狂的血色。她猛地抓起地上一根断裂的钢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如同复仇女神般率先冲向了怪物潮的侧翼!她的动作毫无章法,却充满了同归于尽的狠厉,竟然暂时牵制住了一部分怪物。 宋知予和郑怀瑾也立刻行动,利用废弃的机械作为掩体,尽可能地吸引和分散矿奴的注意力。 穆承铮则如同鬼魅般掠出,目标直指能量核心! 灵笙强忍着几乎要让他昏厥的剧痛和眩晕,将冷光棒咬在口中,双手握紧了路上找到的一根铁棍。他必须为穆承铮挡住通往核心路径上的怪物! 一只监工挥舞着铁镐砸向他!灵笙侧身躲过,铁棍狠狠砸在监工的膝关节,使其一个趔趄。另一只矿奴从侧面扑来,他来不及回防,只能勉强扭身——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一道无形的力量似乎在他身侧形成了一道屏障,将那矿奴弹开少许。是穆承铮!他在冲向核心的途中,竟然还能分心关注他这边! 灵笙心头一热,不再分心,全力阻挡着怪物。他的动作因为痛苦而变形,效率不高,但却异常顽强,死死地守住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穆承铮的身影已经逼近了能量核心,暗红色的光芒将他笼罩。他没有去拿矿石,而是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那搏动的核心本身!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迷醉的表情。 “吼!”那巨大的聚合体发现了穆承铮的意图,放弃了其他人,发出狂暴的怒吼,巨大的、由岩石构成的拳头朝着穆承铮狠狠砸下! 这一下若是砸实,穆承铮必然化为肉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强撑着的灵笙,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他猛地将手中的铁棍向着聚合体投掷过去,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穆承铮——!” 这一声呼喊,穿透了怪物的咆哮和能量的轰鸣。 穆承铮猛地回头,看到了那个脸色苍白如纸、却依然固执地为他挡住危险的身影。他眼中那抹迷醉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锐利。 他没有再去触碰核心,而是身形诡异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聚合体的重击,同时脚尖挑起地上一块硕大的铋晶矿,精准地甩向灵笙的方向! “接住!” 灵笙下意识地接住那块沉甸甸的、沾染着污血的矿石。 几乎在同时,整个空洞剧烈震动起来!因为穆承铮放弃了触碰,那能量核心似乎被激怒了,搏动变得狂乱,暗红色的光芒爆闪! “矿石够了!走!”穆承铮的声音带着急促,他不再留恋,转身冲向灵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几乎是拖着他向来时的通道冲去! “撤退!”郑怀瑾也大声喊道。 宋知予和许明熙扶起因脱力而跪倒在地的林巧雅,众人拼尽最后力气,跟着穆承铮和灵笙冲向通道。 身后是能量核心失控的轰鸣、怪物的咆哮和聚合体疯狂的破坏声。 他们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冲出了通道,穆承铮凭借着记忆和直觉,带领着他们在复杂的矿道中狂奔。灵笙被他紧紧拽着手腕,几乎脚不沾地,只能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坚定无比的力量和温度。 终于,他们看到了那辆锈迹斑斑的老旧升降梯!它就停在一个较为宽敞的平台上。 “快!放矿石!”穆承铮将灵笙推向升降梯,自己则转身,面对追来的零星怪物,短刀再次出现在手中,眼神冰冷如看死物。 灵笙和其他人迅速将收集到的铋晶矿放入升降梯旁凹槽。 咔嚓、咔嚓、咔嚓! 随着矿石嵌入,升降梯猛地一震,齿轮咬合的声音响起,笼门上的红灯闪烁,转变为稳定的绿光!笼门缓缓打开! “走!”穆承铮解决掉最后一只追兵,闪身进入升降梯。 就在笼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一只监工的手臂猛地伸了进来!穆承铮眼神一厉,手起刀落! “噗嗤!”手臂被斩断,笼门在怪物凄厉的嚎叫中沉重闭合。 轰隆隆隆—— 升降梯剧烈震动,开始缓缓上升。 狭窄的、沾满血污的升降梯内,一片死寂。只有机器运行的噪音和每个人劫后余生、剧烈无比的喘息声。 林巧雅瘫坐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根染血的钢钎。许明熙和宋知予互相依靠着。郑怀瑾扶着舱壁,脸色苍白。 灵笙靠着栅栏滑坐在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左臂和胃部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视线开始模糊。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蹲下,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拂开他额前被汗水和血水浸湿的黑发。 他努力想睁开眼,却只看到穆承铮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的桃花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他无法读懂的情绪。 然后,他听到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一丝无奈和认命的低叹。 “真是……拿你没办法。” 紧接着,纯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 再次恢复意识时,灵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辆行驶中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公交车上。 剧烈的头痛和胃部的钝痛立刻将他拉回现实。他坐在熟悉的座位上,车厢内灯光昏暗,其他几个模糊的身影散落在座位上,和他一样,带着满身的疲惫与创伤。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车票还在。 然后,他猛地想起昏迷前听到的那句话,那个声音…… 他转过头,看向车厢后方。 穆承铮竟然也在。他靠窗坐着,闭着眼睛,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但那股强大而神秘的气场依旧存在。他似乎感应到了灵笙的视线,睫羽微颤,睁开了眼。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车厢中相遇。 没有言语。 穆承铮看着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和戏谑,反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温和?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的意味。 他对着灵笙,用口型无声地说: ‘下次见,小可爱。’ 灵笙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一跳。 公交车轻轻一顿,窗外的黑暗开始褪色,逐渐染上现实世界清晨的灰白。 第六场游戏,「深幽矿坑」,结束。 而某种真正意义上的纠缠,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91章 回到现实 白光消散后,灵笙的五感也慢慢回归。 等视线慢慢清晰后,映入眼帘的是自家那熟悉又显得有些陌生的天花板。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在空气中投下模糊的光斑。 只是这次耳畔不再是吵闹的街道喧哗和汽车来往的鸣笛。 鸟儿成群结队地从灵笙的窗前飞过,留下一串高兴的鸣啼,与之作合的是楼下花坛里不知名的鸟叫还有床边来自幼犬的嘤嘤声。 灵笙缓缓坐起身,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按着胃部,积分兑换的效果正在慢慢起作用。他感觉胃部被人打了一剂强麻醉,钝痛感正在慢慢消失。记忆的碎片如同退潮般变得模糊不清,唯有最后那张天真无邪却满是血迹的属于孩子的面庞,以及他手里紧紧攥着的黑色手绳,异常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贴在心口的那张车票,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与这宁静清晨格格不入的、来自矿坑的微弱温热,仿佛那段残酷经历的余烬仍未熄灭。 他下意识地看向床头柜。 “狗”正蜷缩在它的小窝里,睡得香甜,小肚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时不时发出几声娇滴滴的闷哼。这份宁静而脆弱的生命力,与刚刚经历过的极致死亡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良久,灵笙长长地、带着疲惫至极的意味叹了口气。他轻轻掀开被子下床,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晨光涌了进来,有些刺眼。但是灵笙并没有抬手挡住。任凭阳光把自己照透。 他往楼下看去,和之前公寓的熙熙攘攘不同,他的新家远离市区。 即使已经是早高峰时间段,小区里依旧很安静,没有什么人。当然,也没有年轻人忙忙碌碌上下班的身影。只有远远的可以看到几个闲适的老头老太太在公园里打着太极。 一切都平凡极了。 但是就算这么普通的日子,也需要付出不可估量的代价。 最终,他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水流过喉咙,稍稍冲淡了口腔里那仿佛永不散去的铁锈味和苦涩。 厨房的操作台上,还放着昨晚给“狗”泡狗粮没来得及洗的碗。 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在此刻形成了荒谬的对照。 胃部的钝痛在积分的作用下进一步缓解,变成一种可以被忽略的沉闷背景音。但心底那份沉重的压抑感,却丝毫没有减轻。 他靠在厨房冰凉的台面边,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 卧室里传来小家伙醒来的哼唧声,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动静和小爪子啪嗒啪嗒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狗”摇着小尾巴,睡眼惺忪地循着气味找到了厨房,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灵笙的脚踝,发出撒娇般的呜呜声,像是在提醒他该吃早饭了。 灵笙蹲下身,摸了摸它温暖的小脑袋。 “走吧,给你弄点吃的。” 他熟练地给“狗”准备好早餐,看着它迫不及待埋头痛吃的小模样,眼神渐渐恢复了平时的沉静,只是在那沉静之下,多了一层无法化开的、深沉的阴影。 做完这一切,灵笙这才坐在沙发上吃起早饭,他顺手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让新闻的背景音填充空旷的客厅,驱散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寂静。他需要一些来自“正常”世界的声音,来锚定自己刚刚脱离生死边缘的灵魂。 本地新闻台的女主播用字正腔圆却毫无波澜的语调播报着晨间快讯。 “……下面关注一组本市简讯。近期我市发生多起意外事件,警方提醒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提高自我保护意识……” 灵笙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落在窗外一只正在啄食的麻雀身上。 “……昨日傍晚,一名叫林巧恩的十二岁男孩于西区某居民楼附近被发现不幸身亡。据初步调查,现场无明显外力痕迹,初步排除他杀嫌疑,具体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警方呼吁知情者……” “林巧恩……” 这个名字像一颗细微的石子投入沉寂的湖面,在灵笙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极小却清晰的涟漪。他拿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攫住了他。不是清晰的记忆,也不是明确的悲伤,而是一种更空洞、更茫然的失落感,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毫无来由地漫上心头。仿佛心脏某个从未被察觉的角落,突然漏了一丝风进去,带来一阵短暂而莫名的冰凉。 他下意识地蹙起眉头,试图抓住这奇怪情绪的尾巴,想弄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触动因何而来。 是为了一个如此年轻生命的消逝而感到惋惜吗?好像是,但又不仅仅是。那感觉更像是一种……模糊的熟悉感?可他确信自己从不认识一个叫林巧恩的男孩。 这感觉来得突兀,去得也迅速。还没等灵笙细想,那莫名的情绪潮水便已退去,只留下一点湿漉漉的、无法解释的痕迹,以及一种“刚才似乎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轻微焦躁。 最终,他将这归结于刚从那残酷游戏中脱离后的精神疲惫和神经过敏。大概是第六场游戏里经历了太多死亡与别离,尤其是最后那个孩子……让他对这类关于孩童的悲剧新闻变得异常敏感了吧。 他没有注意到,贴身收藏的那张车票,在他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似乎极其短暂地、微弱地发烫了一下,如同一声无人听见的悲鸣。 将杯中微凉的水一饮而尽,灵笙关掉了电视。女主官平静无波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则关于一个陌生男孩死亡的简讯,也随之被切断,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需要新鲜空气,需要走出门,去感受阳光和微风,努力将注意力彻底拉回这个平静得近乎奢侈、却也冷漠地吞噬着一切异常痕迹的现实世界。 第92章 时间间隙 灵笙没有再犹豫,他换上一身简单的休闲服,牵着兴奋摇尾的“狗”,走出了家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吸入肺中,有种洗涤般的清爽,稍稍冲淡了那萦绕不散的、幻觉般的血腥与铁锈味。小区里绿化很好,树木葱郁,偶尔有晨练归来的老人对他点头示意,神情安详。一切都沐浴在一种缓慢而真实的生命力之中。 “狗”欢快地在草坪上打着滚,追逐着一只蝴蝶,发出快乐的吠叫。 灵笙静静地看着,试图将眼前的平和景象深深烙进脑海里,用以覆盖那些不断试图翻涌上来的、模糊却狰狞的记忆碎片。他努力去感受脚下草地的柔软,去聆听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去确认这个世界的“真实”。 然而,那种剥离感依旧存在。就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观察世界,一切清晰可见,却又无法真正触及内核。那份在游戏中淬炼出的警觉和冰冷,似乎无法完全被这暖阳融化,依旧盘踞在他眼底深处。 他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看着“狗”自得其乐。胃部的隐痛几乎消失了,积分兑换的效果显著,但这仿佛用代价换来的“健康”,却让他感觉更加复杂。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打破了周围的宁静。是陆屹。 “阿笙!怎么样?最近感觉好点没?狗子咋样?我跟你讲,我们公司那破项目总算搞完了,快累瘫了……”好友熟悉的大嗓门和充满生活气息的抱怨一股脑地从听筒里涌出,像一块厚重的毯子,试图将灵笙拉回寻常的轨道。 灵笙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尽可能听起来正常、甚至带上一丝疲惫但并非源于病痛的语气回答:“我还好。老样子。'狗'也很好。你呢,忙完了就好好休息。” 他听着陆屹在电话那头又开启了老妈子模式,絮絮叨叨地说着工作里的奇葩事、周末打算去哪家新开的店吃饭, “阿笙!你一定要快好起来啊!我馋那口潮汕火锅都好久了,咱一定要一起去吃!” 灵笙简短地应和着,确保不露出破绽。 电话挂断后,世界重新变得安静。灵笙起身,带着“狗”走在一条小道上。 “狗”在前面撒了欢的跑,去追路过蝴蝶,咬路边的虫子。灵笙只是静静的看着。时间悄悄地流淌。 但是他心里明白:下一个午夜,那辆诡谲的公交车将会如约而至,把他带到另一个生死场。 灵笙深吸了一大口带着青草气息的氧气,他心里的那个念头越来越显著: 他一定要活着。不管,前面还有多少危险在等着他。他一定会活下去。 带着“狗”回家后,灵笙坐在画板前,开始工作。“狗”安静地趴在客厅的地板上,小眼睛闭起来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安静的光斑。 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线条与色彩逐渐勾勒出窗外宁静的风景,这是他赖以维生的工作,也是此刻让他专注于“现实”的唯一方式。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下笔,轻轻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颈。 画作尚未完成,但阳光已经西斜,将房间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 “狗”不知何时醒了,正安静地蹲坐在他脚边,歪着头,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陪伴。 灵笙看着它,心中那片冰冷的阴影似乎被这小小的生命温暖了一丝。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准备去给“狗”准备晚餐,也给自己弄点简单的吃食。 日子总要继续,无论是在哪个世界。 他走过客厅,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 夕阳正好,天空被渲染得瑰丽而壮阔。远处城市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辰。 这一切平静而美好,值得他付出一切去守护——包括再次踏入那无尽的噩梦。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沉静,如同风暴过后深邃的海面。 夜晚即将来临,虽然不知道下一场游戏什么时候来到,但是他将做好准备,再次面对一切未知的危险。 第93章 第七场游戏:塞壬生物研究所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城市缓缓浸透。窗外的灯火次第熄灭,世界沉入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 灵笙没有睡。 他只是和衣靠在床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着那张车票冰凉而坚硬的触感。它像一枚嵌入血肉的烙印,提醒着他身为“玩家”的残酷身份。“狗”蜷缩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发出均匀而安宁的呼吸声,与主人紧绷的神经形成鲜明对比。 胃部传来熟悉的、隐隐的搅动感,积分兑换的“身体机能修复”效果正在随时间流逝而减弱,现实的病痛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远离。但他眼神沉静,如同风暴来临前深邃的海面,所有的紧张与不安都被强行压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 当时针与分针在表盘顶端冰冷地重合,精准指向午夜零时的那一刻—— 异变陡生! 胸口那张看似普通的车票,猛地爆发出汹涌的灼热!不再是之前几次那种温和的提醒或微弱的共鸣,而像是有一块烧红的烙铁,被狠狠摁在他的心口皮肤上! “呃!”灵笙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弓起,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眼前熟悉的卧室景象开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剧烈地扭曲、波动、碎裂! 熟悉的,令人绝望的抽离感再次袭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蛮横地插入他的躯壳,将他的灵魂硬生生剥离出去。卧室的轮廓、窗外稀疏的月光、“狗”安睡的剪影……所有属于现实世界的锚点,都在这一刻飞速褪色、消散,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拖拽向虚无。 紧接着是急速下坠的失重感,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又像是无数模糊的、凄厉的尖啸混合成的背景音,冲击着他即将涣散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当他的脚底再次接触到某种“实体”,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时,那令人晕眩的失重感才骤然消失。 他站稳了。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他正站在一条空旷无人的街道中央,路灯昏黄,光线却无法穿透弥漫在周围的、粘稠般的黑暗。连风都仿佛被冻结了,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然后,他看到了它。 那辆老旧的公交车,如同从噩梦中直接驶出,正无声无息地滑行到他的面前。车身的漆面大片剥落,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铁皮,像是某种巨兽腐朽的鳞甲。路线牌的位置一片空白,没有起点,没有终点,只有那惨淡的、仿佛接触不良的绿色荧光,固执地显示着三个数字:444。 车窗玻璃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完全窥探不到里面的任何情形,它沉默地停在那里,像一口移动的棺材。 “嗤——” 车门发出像是漏气般的轻响,向内豁然打开,露出同样漆黑一片的车厢入口。那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带着一股冰冷的、混合着铁锈和尘埃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 灵笙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踏上了那冰冷的金属踏板。 车内光线极其昏暗,仅有几盏嵌在顶棚的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勾勒出几个模糊的人影轮廓。空气里那股铁锈与尘埃的味道更加浓重,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快速扫过车厢。 在他的右前方,一个身影坐得笔直,如同雪中的青松。是林巧雅。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这个看似放松的姿态,却透着一股随时可以暴起发难的警觉。她的眼神锐利如鹰,在灵笙上车的瞬间便已锁定了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但灵笙敏锐地察觉到,她那眼神深处,比以往多了一些东西——一种被极力压抑的、近乎空洞的冰冷,以及一种失去了重要羁绊后,将所有情绪转化为燃料的决绝。她整个人,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 稍远一些,靠窗的位置,郑怀瑾安静地坐着。他似乎正望着窗外那无法理解的、流动的黑暗出神,侧脸在昏暗中显得沉静而若有所思,仿佛一位被抛入荒谬剧场的哲学家,仍在试图理解这个世界的底层代码。 在他斜后方,两个靠得较近的身影是宋知予和许明熙。宋知予坐姿依旧带着医者的严谨,正侧头对许明熙低声说着什么,语气冷静得像是在进行战前病情简报。许明熙看起来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但在听到宋知予的话语后,她轻轻点了点头,紧握的手指稍微松开了一些,身体也不自觉地朝宋知予的方向靠拢,寻求着微弱的安全感。 灵笙在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沉默如同车厢内其他几人。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几乎要凝结成水滴。 就在那扇沉重的车门即将关闭的最后一刹那——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几乎是贴着门缝闪了进来!动作轻巧、迅捷,没有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 是穆承铮。 他上车后,车门在他身后无声地、严丝合缝地关闭,仿佛一直在等待他的到来。 他似乎完全不受这车内死亡般沉寂气氛的影响,脚步甚至带着点悠闲的意味,仿佛踏入的不是通往地狱的班车,而是某个无聊的午夜派对。他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玩世不恭的浅笑,目光在昏暗的车厢内随意一扫,然后便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灵笙的方向。 随即,他迈开长腿,径直朝着灵笙这边走来,非常自然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坐在了灵笙旁边的空位上。 老旧的人造革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吱呀声。 “啧,这班车还是这么破。”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低声抱怨了一句,语气慵懒,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嫌弃。然后他侧过头,看向灵笙,眼底那抹难以捉摸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又见面了,小可爱。这次打算怎么玩?” 灵笙没有看他,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一丝。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那不断流动着混沌景象的黑暗车窗,仿佛能从那片虚无中看出什么规律。他的侧脸线条在微光下显得有些冷硬,唇瓣微启,吐出两个清晰而坚定的字: “活着。” 穆承铮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不再说话,只是那么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双臂环抱,闭上了眼睛。然而,他那强大的存在感却丝毫没有减弱,像一团无形的磁场,扰动着周围的空气。灵笙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口那张车票残留的温热,似乎与旁边这个神秘的男人之间,存在着某种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共鸣。 这感觉让他心底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同时……竟也有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耻于承认的安定感?仿佛有这个深不可测的家伙在,生存的概率便会无形中增加几分。 公交车依旧无声地行驶在混沌的黑暗中,窗外的景象是无法理解的流光与扭曲的阴影,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毫无预兆地开始减速。 车厢内那几盏本就奄奄一息的小灯,开始疯狂地、无声地闪烁起来!忽明忽暗的光线,如同垂死者的喘息,映照出所有乘客瞬间绷紧的身体轮廓和骤然警惕的眼神! 最终,车子猛地一顿,像是撞上了什么无形的屏障,彻底停稳。 那扇沉重的车门,再次发出了“嗤”的一声,如同叹息,向内打开。 门外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那是一条惨白色的、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头顶老旧的灯管式照明灯接触不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忽明忽灭,只能勉强照亮前方一小段路途,反而将更深处衬托得如同怪物的食道。一股混合着浓重消毒水、铁锈、以及某种**甜腻气味的空气,如同有形的实体,猛地涌入车厢,强烈地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和神经,令人几欲作呕! 冰冷的、毫无感情可言的电子合成音,似乎是从走廊深处传来,也像是直接在每个“乘客”的脑海深处轰然响起: “【第七场游戏:塞壬生物研究所】” “【目标:启动位于B7层的净化核心。】” “【警告:警惕绿色雾气及不明液体。它们…渴望生命】” “【基础存活奖励:积分 180】” 灵笙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触碰了一下贴身口袋里的“知识星核”。这个动作细微得如同呼吸,但坐在他身旁的穆承铮,那长而密的睫毛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不过他眉头只是轻挑,什么也没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灵笙第一个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迈步便走下了公交车,踏入了那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冰冷走廊。穆承铮几乎与他同步起身,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姿态,却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 林巧雅动作利落如猎豹,第二个下车,目光如探照灯般迅速扫视前后环境,已然进入了完全的作战警戒状态。郑怀瑾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襟,步伐沉稳地跟上,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思考。宋知予拉起许明熙的手,低声而快速地说了句“跟紧我,别怕”,也坚定地走了下去。 在他们身后,那辆承载他们来到此地的老旧公交车,车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关闭。随即,它如同融入海水的墨滴,无声地向后滑入浓郁的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彻底断绝了退路。 只剩下他们,面对着这条危机四伏、通往未知深渊的惨白走廊。 第七场游戏,塞壬生物研究所,血腥的帷幕,于此正式拉开。 第94章 初次遭遇 惨白的灯光在头顶滋滋作响,忽明忽灭,将众人的影子在布满污渍的墙壁上拉扯得扭曲变形。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铁锈和**甜腻的混合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粘稠地堵塞着每个人的呼吸道。 灵笙走在队伍中段,他的每一步都踩得异常谨慎。虽然耳朵天生灵敏,但要用来判断危险还是有点困难。 他紧盯着前方林巧雅的背影,留意着两侧紧闭的、印着模糊编号的合金门,以及地面上那些可疑的、已经干涸或未干的深色污渍。胃部因高度紧张而微微抽搐,但他强行将不适感压下,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环境中。 穆承铮依旧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姿态看似放松,但那双桃花眼扫视四周时,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捕食者般的锐利。 林巧雅持枪走在最前,她的步伐稳健而谨慎,每一步都落在阴影与光斑的交界处。她的背影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煞气。 郑怀瑾跟在林巧雅侧后方,目光不断扫视着环境,低声道:“B1区域,主要是办公区和基础实验室。根据一般研究所结构,通往更深层的通道应该在……” 他的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林巧雅猛地举起拳头,做出了一个清晰的、充满力量的“停止”手势。 所有人瞬间僵住,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冰冷的墙壁。 “有东西。”林巧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刑警特有的敏锐。 这一次,不需要超常的听力,所有人都隐约听到了——从前方十字路口右侧的通道深处,传来一阵模糊的、湿哒哒的拖拽声,还夹杂着一种……像是破风箱被拉动时的、断断续续的嗬嗬声。 那声音不算响亮,却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并且正在由远及近! 一股寒意顺着众人的脊椎爬升。 突然,一个扭曲的身影猛地从右侧通道的阴影里扑了出来! 那东西或许曾经是人类,穿着破烂的、沾染着不明污渍的白色研究员制服。但此刻,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绿色,多处溃烂,流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黄色液体。它的眼睛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瞳孔,嘴巴不自然地张大到极限,发出令人牙酸的嗬嗬声。它的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移动速度却快得惊人,直扑向离它最近的林巧雅! “小心!”郑怀瑾的低呼带着警示。 根本不需要提醒!林巧雅的反应快得超乎常人,甚至带着一股压抑许久的狠厉。她没有后退,反而在侧身避开那怪物扑击的瞬间,枪口几乎是抵着那怪物的头部扣动了扳机! “噗!” 一声沉闷的、经过消音处理的枪响在狭窄的走廊里回荡。子弹精准地射入了怪物的头颅,污浊的液体和脑组织碎片瞬间从后脑喷溅出来,溅在惨白的墙壁上,留下狰狞的图案。 那怪物头猛地向后一仰,踉跄了一下。 然而,它竟然没有立刻倒下!反而挥舞着扭曲变形、指甲尖锐乌黑的爪子,再次朝着林巧雅抓来!仿佛头部并非它的致命弱点! “它的弱点不是头部!”宋知予急促的声音响起,她紧紧拉着脸色发白的许明熙,眼神锐利地观察着,“病毒感染可能破坏了常规生理结构,痛觉神经失效!攻击关节或者寻找其他核心!” 就在这时,更多令人心悸的嗬嗬声从右侧通道深处传来,影影绰绰,不止一个!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 “后退!找掩体!”灵笙当机立断喊道,他的目光如同激光般快速扫过周围环境。他猛地指向旁边一扇观察窗玻璃已经破碎的合金门,门上模糊地印着“器材室”,“这边!快!” 穆承铮动作最快,几乎在灵笙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经一脚猛踹在那扇本就不太牢固的门上。“砰”的一声巨响,门锁崩坏,门向内弹开。众人鱼贯而入。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堆放着一些蒙尘的仪器箱和废弃的金属架,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机油和灰尘味。 林巧雅且战且退,又是两枪精准地打在最先那只怪物的膝关节和另一侧肩部,子弹强大的冲击力暂时阻碍了它的行动。她最后一个闪身进入房间,郑怀瑾和灵笙立刻合力,将一张沉重的、布满铁锈的金属工作台推过去,死死堵住了门口。 “砰!砰!砰!” 接踵而至的撞击声立刻在门外响起!不止一双手在疯狂地拍打、抓挠着金属门板和高强度玻璃观察窗。几张扭曲腐烂的脸挤在破掉的窗口,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光芒,死死盯着里面的“猎物”,嗬嗬的嘶吼声如同来自地狱的交响。 许明熙吓得身体微颤,宋知予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边警惕地盯着门口,一边快速说道:“这些是初级感染体!力量和速度被病毒强化,小心它们的□□,有强腐蚀性和高度感染性!” 林巧雅快速更换弹夹,动作流畅却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冷声问:“怎么才能彻底干掉它们?” “可能需要彻底破坏脊柱运动中枢,或者找到并摧毁其体内的病毒聚合核心……”宋知予语速极快地回答,依靠着她的专业知识进行分析。 话音未落,一股淡绿色的、如同活物般的雾气,突然从天花板的通风口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 “绿色雾气!屏住呼吸!”灵笙立刻警告,那雾气的颜色与系统警告完全一致,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所有人瞬间掩住口鼻,向房间内部退去。 那雾气缓缓下沉,接触到金属桌面和地面,立刻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留下淡淡的腐蚀痕迹,散发出更浓的刺鼻气味。 门外的撞击声更加猛烈了。门框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变形声,观察窗玻璃上的裂缝如同蛛网般不断扩大,眼看就要彻底碎裂。 “不能待在这里!雾气会越来越浓!”郑怀瑾皱眉道,他注意到房间另一头还有一扇看起来更为厚重的气密门,但门旁的电子锁闪烁着红光,“那扇门需要权限!” “快!找权限卡!或者别的出路!”灵笙喊道,目光快速扫过这个狭小空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众人立刻分散开来,在堆积的杂物中快速翻找。时间紧迫,门外的怪物和室内弥漫的绿雾都在压缩着他们的生存空间。 穆承铮的目光却落在了房间角落一具穿着研究员制服、早已腐烂见骨的骸骨上。他径直走过去,脸上没有丝毫避讳或不适,蹲下身,修长的手指直接在其沾满污秽的白大褂口袋里摸索起来。 片刻,他嘴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弧度,晃了晃手中一张沾染着污渍的塑料卡片。 “找到了。”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简单的任务。 一级权限卡。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堵门的金属工作台被硬生生撞开一条更大的缝隙,一只腐烂肿胀、流淌着粘液的手臂猛地伸了进来,胡乱抓挠着,离最近的郑怀瑾只有咫尺之遥! 林巧雅眼神一寒,没有丝毫犹豫,拔出腰间那把寒光闪闪的□□,手起刀落!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只手臂应声而断,掉在地上,手指还在神经反射地抽搐着,流出墨绿色的恶臭液体。 “走!”她看也没看地上的断手,率先冲向那扇气密门。 穆承铮刷卡,“嘀”的一声轻响,气密门上的红灯转绿,门锁解除。他用力拉开沉重的门扉,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灯光更加昏暗的楼梯间,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更浓郁的霉味涌了进来。 “快!” 众人快速冲入楼梯间。林巧雅最后看了一眼那些仍在疯狂撞击的感染体和弥漫的绿雾,猛地关上了气密门,并从内部用一根在楼梯间找到的、锈蚀严重的铁棍别住了门把手。 沉重的金属门隔绝了大部分令人不安的声响,只留下众人压抑的喘息声在楼梯间里回荡。 暂时,安全了。 所有人都靠着冰冷的墙壁,心有余悸。第一场遭遇战就如此惊险,这个研究所的危险程度,远超想象。 灵笙下意识地按了按胃部,精神上的高度紧张让那潜伏的病痛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祟。他抬起头,目光与穆承铮对上。对方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那双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第七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95章 裂痕与重压 休息区的空气沉闷而滞重,混合着灰尘和众人身上沾染的淡淡血腥与腐臭。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一盏应急灯,投下惨白而微弱的光晕,将每个人的脸色都映照得有些诡异。 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时速的逃亡,所有人都微微喘息着,心有余悸。许明熙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将脸埋入臂弯,身体还在轻微发抖。宋知予蹲在她身边,没有过多安慰的言语,只是动作熟练地检查她是否被飞溅的不明液体沾染,冷静的目光如同扫描仪。 灵笙靠在另一面墙边,额角有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用手按着胃部,积分兑换的效果还在,但精神上的巨大消耗和持续的高度紧张,让那潜藏的病灶仿佛又被唤醒,传来阵阵隐痛。他闭上眼,试图调整呼吸,将脑海中那些扭曲腐烂的脸和刺耳的嘶吼强行驱散。 穆承铮看似随意地站在门边,背对着众人,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门外的动静。他脸上惯有的笑容淡去,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像一头在陌生领地休憩的猛兽。 而林巧雅,则站在房间中央,背对所有人。她的呼吸略微有些重,握枪的手背青筋微凸,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刚才正是她精准且狠厉的点射,为大家撕开了一条生路。但此刻,她整个背影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煞气,以及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躁动不安的毁灭欲。 郑怀瑾轻轻吁出一口气,扶了扶在逃亡中有些歪斜的眼镜。他温和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巧雅异常紧绷的背影上。他试图缓和气氛,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开口道:“总算暂时安全了。巧雅,刚才多亏了你,你的动作似乎比上次又利落了不少。” 这是一种善意的肯定,试图将团队拉回合作的轨道。 林巧雅的背影僵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下头,仿佛连开口都吝啬。空气因她的沉默而更加凝滞。 郑怀瑾微微蹙眉,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低气压。他转而看向其他人,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关切:“大家都没事吧?刚才真是惊险。”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在房间内逡巡,语气带着自然的疑惑,“对了,怎么没看到巧恩?那孩子是不是躲在我们后面哪个角落了?”他还以为那个总是有些怯生生却又努力想帮忙的少年,会像以前一样,安静地跟在姐姐身后,或躲在相对安全的角落。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金属摩擦声。 是林巧雅握紧了手中的枪,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她的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 许明熙猛地抬起头,看向林巧雅,眼圈瞬间就红了,嘴唇翕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飞快地低下头,肩膀也开始轻轻耸动。宋知予按在许明熙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她迎上郑怀瑾疑惑的目光,缓缓地、沉重地摇了摇头。灵笙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胃部的隐痛似乎加剧了。穆承铮瞥了林巧雅一眼,难得地没有说任何调侃的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门外,仿佛外面的寂静更值得关注。 郑怀瑾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消失。他意识到了不对。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看着林巧雅剧烈颤抖却拼命抑制的背影,声音不由得放轻,带着一丝迟疑:“巧雅?巧恩他……?”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门外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甘的抓挠声。 终于,林巧雅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嘶哑、干涩、冰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完全失去了往常的冷静和沉稳,只剩下一种近乎破碎的坚硬。 “……没有了。” 郑怀瑾瞳孔微缩:“什么?” 林巧雅猛地转过身。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眼泪,甚至没有什么过于悲痛的表情,只有一种极度压抑后的、近乎麻木的空白。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让人心惊的火焰——那是极致的痛苦、愤怒、悔恨和某种坚定不移的决绝混合而成的产物。 她看着郑怀瑾,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我弟弟,林巧恩,上一场游戏,为了救我,死了。” 这句话像一颗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郑怀瑾彻底愣住了,脸上血色尽褪。那个乖巧又勇敢的少年的脸庞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询问的话……但在林巧雅那双仿佛被掏空又填满了熔岩的眼睛注视下,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最终只是沉重地、缓慢地低下头,哑声道:“……抱歉,我……我不知道。” “没事。你不用知道。”林巧雅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甚至更冷,她重新转过身,背对众人,面向那扇门,仿佛那才是她唯一的目标。“现在知道了也好。”她继续道,声音里没有任何起伏,“从现在起,我没有退路,也不会再有任何犹豫。我的命,是巧恩换来的。我会活下去,直到查清这一切的真相,或者……死得足够有价值。” 这一刻,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变化——那个曾经还有一丝温情和牵挂的女刑警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危险、更加专注、也更加脆弱的战士。她的悲伤化为了燃料,驱动着她走向可能更加偏执和不顾一切的未来。 郑怀瑾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他知道,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是多余的。 也就在这时,仿佛是系统刻意安排的打断,房间一角的某个老旧内部通讯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随后,一段断断续续的、似乎是灾难前留下的日志录音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B-4……样本……失控……净化核心……必须在……彻底……封锁……” 新的线索出现了。生存的压力再次压倒了一切。 灵笙率先站起身,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信息指向B-4实验室。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他需要将团队的注意力拉回到当前的任务上。 穆承铮勾了下嘴角,弧度冰冷:“看来没时间伤感了,各位。该动身了。”他的目光掠过林巧雅的背影,最终落在灵笙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林巧雅第一个走向房间的另一侧出口,检查门锁,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失控的人不是她。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团队的核心出现了一道深刻的裂痕,而前方的道路,只会更加艰险。 灵笙默默计算着现有的积分和可能需要的兑换。基础生存积分140,但面对如此险境,或许需要更多保障。他看了一眼穆承铮,那个男人似乎永远游刃有余,他的积分又积累到了何等恐怖的程度?这些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压下。当前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找到净化核心。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只是气氛更加沉闷,仿佛每个人都背负着无形的枷锁。裂痕已然产生,在这座充满死亡的研究所里,不知最终会导向何方。 第96章 “清道夫”的阴影 穆承铮用那张一级权限卡打开了休息区另一侧的门,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更加阴暗潮湿的楼梯。空气中弥漫的**甜腻气味愈发浓重,甚至开始混杂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墙壁和地板上开始出现更多可疑的粘稠液体和深刻的抓痕,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狂暴的东西曾在此经过。 队伍沿着楼梯沉默下行,抵达B3层。这里的灯光比楼上更加昏暗,仿佛电力供应随时会断绝。林巧雅依旧一马当先,她的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扇紧闭的门扉,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引来她瞬间的锁定和枪口的微调。她整个人像一把已经出鞘、沾过血的利刃,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郑怀瑾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不远的位置,目光不时复杂地落在林巧雅紧绷的背上。得知林巧恩死讯的震惊与悲痛被他很好地收敛起来,转化为了更深的警惕和对活着队友的关照。他时不时会留意一下许明熙的状态,或者观察两侧通道是否有异常。 灵笙和穆承铮断后。灵笙的精神高度集中,努力适应着环境,试图从有限的信息中分辨出有用的线索——比如远处细微的异响、气流的微弱变化。穆承铮则显得轻松许多,但他看似随意的站位,总是恰好能封住灵笙身后最可能出现威胁的角度。 “前面有岔路。”林巧雅突然停下,压低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前方通道分成左右两条。左侧通道深处隐约传来某种规律的、像是重型设备运行的低沉嗡鸣,给人一种隐隐的不安。右侧通道则相对安静,但空气中飘来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一些,仿佛隐藏着更直接的威胁。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灵笙。他之前的表现,尤其是对“知识星核”的运用,无形中确立了他情报分析者的地位。 灵笙会意,没有犹豫,从贴身口袋取出那枚散发着微光的“知识星核”。他集中精神,将星核对准左侧通道。星核表面流光微转,一行信息直接映入他的脑海: 【路径指向:能源调节中心。非目标区域。检测到高能量反应及多重结构锁。危险等级:高。】 他又将星核转向右侧通道。 【路径指向:样本分析区走廊。可通往B-4实验室外围。检测到生命体信号(不稳定)及环境危害(绿色雾气浓度:中)。】 “右边。”灵笙迅速做出判断,声音清晰而冷静,“左边是死路且能量反应危险,右边通往B-4区,但有怪物和雾气。” “绕不开?”宋知予问,她更倾向于规避已知风险。 灵笙摇头,脸色凝重:“星核显示这是通往B-4的必经之路之一。能源调节中心被标记为高危险,强行突破可能得不偿失。” “那就走右边。”林巧雅没有丝毫犹豫,枪口已然指向右侧通道,语气不容置疑,“我开路,宋医生注意环境毒素,明熙跟紧我。郑教授,中间策应。灵笙,穆承铮,后面交给你们。”她的指令简洁冰冷,仿佛又回到了她作为刑警指挥行动的时刻,却少了那份人性化的温度,只剩下高效和决绝。 众人没有异议,立刻调整队形,小心翼翼地踏入右侧通道。 果然如同星核预警,没走多远,地面和墙壁上就开始出现大滩已经干涸或未干的血迹,以及零星的碎肉和破碎的衣物。绿色的雾气如同有生命的薄纱,在通道中缓缓飘荡,能见度降低了不少。所有人都尽量屏住呼吸,加快脚步,靴子踩在粘稠的地面上,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 “嗬——!” 突然,从侧面一个敞开的实验室里,猛地扑出两只感染体!它们似乎被新鲜的生命气息吸引,速度极快! 林巧雅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凭本能开枪。“砰!砰!”两枪精准地命中第一只感染体的膝盖和肩胛,使其瞬间失去平衡倒地挣扎。但第二只已经扑到近前,腐烂的爪子带着恶风,直抓向她的面门! 就在那爪子即将触碰到林巧雅的瞬间—— 一道银光闪过! 是穆承铮!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侧翼,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手中那把看起来异常锋利的短刀轻松地削断了那只感染体的手腕,污血喷溅!随即刀光一转,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其颈椎连接处,猛地一绞! “咔嚓!” 那感染体如同被切断电源的玩偶,瞬间瘫软下去,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艺术般的残忍精准。 穆承铮甩了甩短刀上粘稠的污血,对林巧雅懒懒一笑,语气带着他惯有的调侃:“欠我个人情,林警官?” 林巧雅看都没看他,只是冷冷地给地上那只还在挣扎的感染体补了一枪,彻底终结它的痛苦。“清理障碍而已。”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的惊险从未发生,继续持枪向前推进。 灵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穆承铮那非人的速度和精准度再次让他心头微沉。这个男人,到底还隐藏了多少实力?他看似玩世不恭,每次出手却都恰到好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出现的感染体也越来越多,有时甚至是从通风管道里突然爬出来。战斗变得频繁而激烈。队伍配合却愈发默契,林巧雅精准的点射和穆承铮鬼魅般的补刀形成了有效的互补,郑怀瑾和宋知予则负责保护和策应,艰难却稳定地向前推进。 终于,他们抵达了一扇厚重的合金门前,门上写着“B-4样本分析区 - 三级权限”。宋知予尝试用之前找到的一级权限卡,毫无反应。 “需要更高级别的卡。”她冷静地陈述。 “周围找找。”灵笙下令,同时和穆承铮一起警惕地注视着雾气弥漫的通道后方,提防着可能被战斗声响吸引来的更多怪物。 很快,穆承铮在一具穿着高级研究员白大褂、死状凄惨——几乎半个身子都被撕烂,的尸体上,找到了一张染血的三级权限卡。 刷卡,门开。 门后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分析区,数个破碎的培养罐散落在周围,里面空无一物或被不明的绿色粘液填满。中央的操作台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和抓痕。但最重要的是,角落里有一台尚且完好的内部终端。 “知识星核。”灵笙立刻上前,将星核贴近终端接口。 星核微光大放,开始自动读取数据。屏幕上一连串被删除和加密的文件飞速闪过。 【正在解密……访问日志……实验记录……】 【警告:访问核心数据将触发安全警报,可能吸引大量实验体及更高阶守卫。】 “继续。”灵笙没有丝毫犹豫。风险与收益并存,他们需要情报。 【解密成功。读取关键信息:】 【1. 净化核心启动需三块高能量电池,位置:能源调节中心(左岔路)、低温样本库(B5)、主机房(B6)。】 【2. B-4实验室主要研究方向:病毒活性增强。原始样本信息已被转移至主机房密封数据库。】 【3. 监测到代号‘清道夫’的高阶变异体在B4-B6层活跃,特性:对声音及能量波动极度敏感,强酸性血液,物理抗性极高。】 “果然在主机房。”灵笙深吸一口气,信息串联起来了,但心情更加沉重,“而且惊动了‘大家伙’。”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几乎是同时,远处通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重而令人牙酸的金属拖拽声,仿佛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正在移动,同时还伴随着一种低沉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令人心脏骤停的压迫感! “清道夫……”许明熙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下意识地抓紧了宋知予的手臂。 “拿到信息了,撤!”林巧雅果断下令,枪口瞬间指向传来声音的方向,眼神冰冷如铁。 队伍迅速退出分析区,沿着原路快速返回。身后的金属拖拽声和喘息声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加速而来! “快!它发现我们了!”灵笙低吼,感觉那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他们来时清理的通道,此刻却感觉无比漫长。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那“清道夫”似乎根本不受地形阻碍,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如同死神的镰刀,即将挥落。 危机,再次以更恐怖的形式降临。 第97章 死亡追逐 “跑!” 灵笙的吼声在狭窄的通道内炸开,瞬间点燃了所有人求生的本能。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解释,身后那越来越近的金属拖拽声和破风箱般的喘息,就是最恐怖的催命符。 队伍沿着来时的路疯狂撤退,脚步声和喘息声在封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与身后那令人牙酸的声响交织成一首死亡交响曲。 “快!再快一点!”郑怀瑾回头瞥了一眼,脸色骤变。在通道尽头摇曳的昏暗灯光下,一个庞大、扭曲的阴影正以与其体型不符的速度逼近! 林巧雅边跑边回身,试图用精准的点射延缓那怪物的脚步。“砰!砰!”子弹打在“清道夫”覆盖着粘稠外壳和锈蚀金属片的躯体上,竟只能溅起几点火星和恶心的粘液,根本无法造成有效伤害,反而似乎更加激怒了它!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混合着金属摩擦音的咆哮从后方传来,震得整个通道都在嗡嗡作响。紧接着,一股浓稠的、冒着气泡的强酸性绿色液体,如同高压水枪般从“清道夫”张开的、布满獠牙的巨口中喷射而出,直射队伍末尾! “小心酸液!”宋知予厉声警告,猛地将前面的许明熙扑向一侧。 “嗤啦啦——!” 酸液擦着他们的后背,狠狠撞在通道墙壁和天花板上,瞬间冒出刺鼻的白烟,金属和混凝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溶解,留下触目惊心的坑洞! “妈的……这玩意力气有多大!”殿后的穆承铮暗骂一句,动作却快如鬼魅,在酸液袭来的瞬间已然侧身滑步避开,手中短刀在昏暗光线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他没有试图攻击那庞大的主体,而是精准地将刀尖刺入旁边一个裸露的管道阀门。 “吱嘎——”一股高压蒸汽猛地喷出,暂时遮蔽了“清道夫”的部分视线,略微阻碍了它的追击。 “前面左转!我记得那边有个小型储藏室!”郑怀瑾记忆力惊人,在一片混乱中指出了可能的生路。 队伍猛地拐进左侧通道。穆承铮一眼看到一扇半开着、标识着“杂物间”的气密门,他猛地拉开门:“这里!” 众人鱼贯而入。穆承铮和灵笙最后进入,合力将门关上。门上没有内部锁,只能用身体死死顶住。 “咚!!!” 一声巨响猛地砸在门上!整个厚重的气密门都剧烈震动起来,门板向内凸起一个可怕的形状,金属扭曲的呻吟声刺入耳膜! 顶门的灵笙和穆承铮都被震得气血翻涌。灵笙只觉得内脏仿佛都被震得移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操……这玩意力气有多大!”穆承铮骂了一句,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终于彻底收起,只剩下冰冷的凝重。他脚下死死蹬住地面,手臂因全力对抗那恐怖的力量而肌肉贲张。 “咚!咚!”撞击接连不断,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门框开始变形,螺丝蹦飞,细密的裂纹开始在门板上蔓延。 “顶不住!找东西堵住!或者找别的出路!”林巧雅迅速环顾四周。这确实是个堆放清洁工具和杂物的储藏室,空间狭小,除了他们进来的门,没有第二个出口。 许明熙和宋知予试图推动一个沉重的金属柜,但根本挪不动分毫。 “外面……好像停了?”许明熙突然小声说,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撞击声和喘息声确实消失了。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比之前的撞击更让人心慌。 “它……走了?”许明熙谨慎地问,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不可能。”灵笙压低声音,耳朵几乎贴在震得发烫的门板上,“它在外面……我能感觉到……一种很轻微的震动……” 他没有超常的听力,但那种透过门板传来的、仿佛巨型心脏搏动般的低频震动,让他头皮发麻。 突然,一种极其刺耳的、如同用指甲刮擦黑板的尖锐声音从门上方传来! 所有人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只见门上方那个原本用于观察的小窗口外,一只巨大的、浑浊不堪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正贴在那里,疯狂而贪婪地向内窥视!那眼睛中没有任何理智,只有纯粹的毁灭**。 “啊!”许明熙吓得惊叫出声,又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那眼睛转动着,似乎在评估里面的“食物”。紧接着,又一股浓稠的强酸性绿色液体从门缝和观察窗的缝隙中被猛地喷射进来! “滋啦啦——!” 金属门扉和地面立刻被腐蚀出更深的痕迹,刺鼻的白烟弥漫开来,整个储藏室瞬间变成了致命的毒气室! “退后!门很快会被蚀穿!”林巧雅咬牙,枪口死死对准门口,准备拼死一搏。 “看上面!通风管道!”灵笙猛地抬头,指着天花板一角一个看起来足够一人通过的通风口盖板。那是唯一的希望! “穆承铮!”灵笙喊道,时间刻不容缓。 穆承铮立刻会意,无需多言。他猛地踩着一个翻倒的箱子跃起,手中的短刀精准地插入通风口盖板的缝隙,用力一撬!锈蚀的合页发出呻吟,盖板应声脱落,露出后面黑暗的、不知通向何方的管道。 “快!女士优先!”穆承铮喊道,落地后立刻和灵笙一起再次用肩膀死死顶住被酸液腐蚀并再次开始遭受撞击的门。门板已经岌岌可危。 宋知予毫不犹豫,托着许明熙的腿先把她送了上去,许明熙挣扎着爬进了黑暗的管道。紧接着是宋知予,郑怀瑾在下面帮忙托举。 “巧雅!快!”郑怀瑾喊道。 林巧雅却打空了手枪里剩余的子弹,全部射向正在被酸液和撞击破坏的门锁区域,试图做最后的延缓。“你们先走!”她吼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要将危险彻底拦下的决绝,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弥补对弟弟的亏欠。 “别犯傻!”灵笙厉声喝道,在这种关头,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命令!上去!” 林巧雅身体一僵,深深看了一眼那扇即将破碎的门,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咬牙,在郑怀瑾的帮助下迅速爬进通风管道。 “走!”灵笙对穆承铮喊道。 两人同时松力,猛地向旁边扑开!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扇饱经摧残的气密门被整个撞飞开来!一个庞大、扭曲、散发着恶臭和强酸气息的恐怖身影挤在门口,发出胜利般的嘶吼!它那如同由无数废弃金属和腐烂血肉拼接而成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整个门框! 而灵笙和穆承铮已经利落地攀上箱子,先后钻入了通风管道。穆承铮还不忘顺手将那个空箱子踢倒,稍微阻碍一下入口。 “快爬!”管道前方传来林巧雅的声音。 管道内一片漆黑,狭窄而逼仄,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气味,只能匿伏前进。身后下方传来“清道夫”愤怒的咆哮和撞击墙壁的声音,它那庞大的身躯显然无法进入管道,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安全了。 队伍在黑暗中沿着管道拼命向前爬行,不知道通向何方,只知道必须远离那个可怕的猎杀者。每一次摩擦声、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在提醒他们处境的不妙。 他们暂时逃过一劫。但代价却是,他们可能偏离了原定路线,并且彻底惊动了研究所里最危险的存在之一。而“清道夫”那恐怖的印象,已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中。 第98章 管道迷途 通风管道内一片漆黑,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气味,几乎令人窒息。管道壁冰冷粗糙,只能匍匐前进,衣物摩擦金属的声音在狭小空间内被放大,伴随着彼此压抑的喘息和心跳声。 身后下方,“清道夫”那令人胆寒的咆哮和撞击声逐渐减弱,但并未完全消失。它似乎并未放弃,仍在管道入口处徘徊、肆虐,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刮擦声如同背景噪音,提醒着他们危险并未远离。 灵笙爬在队伍中后段,努力适应着黑暗,并凭借记忆和方向感大致判断着前进的方位。胃部的隐痛因刚才的剧烈运动和紧张而加剧,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意志力去对抗身体的不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灰尘的颗粒感,肺部火辣辣地疼。 “保持距离,注意前方。” 最前方传来林巧雅压低的声音,冷静依旧,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像一头引领族群的母豹,即使在逃亡中也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许明熙跟在宋知予身后,每一次管道轻微的震动或远处传来的异响都让她身体一僵。宋知予时不时会回头低声安抚一句“跟紧,别怕”,声音虽然清冷,却给了许明熙莫大的支撑。 郑怀瑾在中间,努力维持着哲学家式的冷静,试图在脑海中勾勒管道的走向,与之前记忆的研究所结构进行比对。“我们在向东南方向移动……可能偏离了主通道,但或许能避开B4层的大部分危险区域。” 穆承铮殿后,他的动作显得最为轻松,甚至在爬行中还能分出心神留意后方的情况,确保没有东西跟上来。黑暗中,他那双桃花眼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芒,仿佛能看透这浓稠的黑暗。 爬行了不知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领头的林巧雅终于停了下来。 “前面有光,好像是个出口。”她压低声音,带着十分的谨慎。 微弱的光线从下方栅栏式的通风口盖板缝隙中透上来,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黑暗。林巧雅小心翼翼地凑近观察,屏息凝神听了片刻,随后低声道:“下面是个房间,看起来……暂时安全,没有活动物体。灰尘很厚,似乎废弃很久了。” 她尝试推了推盖板,盖板从内部被锁死了。她没有犹豫,调整了一下姿势,用手枪枪托猛地、有节奏地砸向合页连接处!几声沉闷的撞击后,锈蚀的合页终于断裂,盖板被她轻轻卸下,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下方是一个昏暗的小型实验室,比之前见过的都要杂乱和破败。各种仪器蒙着厚厚的灰尘和白布,有的已经倾倒在地。空气中只有陈腐的灰尘味道,那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和绿色雾气在这里几乎闻不到。 林巧雅率先轻盈地跳了下去,落地无声,枪口迅速而冷静地扫过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堆积的杂物背后和天花板的阴影,确认没有威胁后才低声道:“安全。” 众人闻言,纷纷依次跳下,终于得以在这片暂时的安全区里直起身,贪婪地呼吸着虽然满是灰尘但至少没有毒雾的空气。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许明熙几乎虚脱地靠在一个覆着白布的实验台上,宋知予立刻上前仔细检查她是否有被酸液溅到或吸入过多雾气。郑怀瑾扶着墙,微微喘息,额角有汗珠滑落。连续的逃亡和紧张消耗了大量体力。 灵笙靠在一个仪器箱上,脸色苍白,胃部的绞痛让他微微弯着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忍着不适,快速清点人数,确认大家都活着出来了,才松了口气。 穆承铮则看似随意地靠在门边,耳朵注意着门外的动静,手中把玩着那把立下大功的短刀,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灵笙略显痛苦的神色。 “我们偏离主通道了。”灵笙喘匀了气,看着房间门口模糊的标识——“B4-次级样本分析室-7”,“还在B4层,但似乎是边缘区域。” “终于摆脱那个大家伙了。”许明熙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暂时而已。”穆承铮泼了盆冷水,语气依旧带着他那特有的懒散,却点明了残酷的现实,“那东西记仇得很,而且天知道这鬼地方还有多少类似的‘惊喜’。它可能就在上面等着我们出去。”他指了指头顶的通风管道。 灵笙没有反驳,只是抿紧了嘴唇,思考着下一步。盲目乱窜只会消耗体力和运气。 林巧雅全程没有参与讨论,她已经开始了对房间的系统性搜查。她的动作高效、冷静,甚至有些粗暴地翻动着抽屉和柜子,寻找任何可能有用的东西——权限卡、日志、地图、或者……武器弹药。她似乎想用这种不间断的行动来填补内心的空洞和驱散弟弟死亡的阴影。 郑怀瑾看着她几乎自虐般的工作状态,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走上前,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巧雅,我们需要制定下一步计划,而不是盲目搜索。冷静下来。” 林巧雅翻找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背脊僵硬:“我很冷静。搜集资源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但细听之下,能察觉到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 “你的冷静下面全是碎片!”郑怀瑾罕见地提高了音量,虽然依旧克制,却带着一种哲学家的锐利,“你想用忙碌麻痹自己,还是想用牺牲填补空洞?看看我们!我们还活着!巧恩牺牲自己不是为了让你变成一台只知道复仇和找死的机器!他是为了让你活下去!” 这番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了林巧雅坚硬的外壳上。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握紧的拳头指节发白。她猛地转过身,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极致痛苦即将爆发的边缘。 “那我该怎么活?!郑怀瑾!你告诉我!带着我弟弟死在我眼前的记忆,像个没事人一样活下去吗?!”她的声音嘶哑,几乎是在低吼,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裂缝,“我只有往前走,只有不停地动,只有找到真相或者死路一条!我停不下来!一停下来……我……”她说不下去了,猛地扭过头,呼吸急促,泪水在她的眼角无声地流淌,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整个实验室一片死寂。许明熙吓得噤声,宋知予担忧地看着她。灵笙抿紧了嘴唇。穆承铮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晦暗不明。 郑怀瑾没有退缩,他迎着她痛苦的目光,声音沉痛却坚定:“那就带着他的份,更聪明、更谨慎地活下去。活着走出这里,才是对他最大的告慰。别让他的死,成为压垮你、甚至拖累我们所有人的稻草。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冷静沉稳的林巧雅,不是一个一心求死的疯子。”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在了林巧雅即将沸腾的情绪上。她死死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但眼神里的疯狂和绝望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痛苦和……一丝残余的理智取代。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虽然依旧红得吓人,却恢复了些许清明。 “……抱歉。”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继续搜查,但动作不再像刚才那样带着自毁般的急躁。 团队的内部危机暂时被压下去了。但裂痕已经无可避免地出现,信任变得脆弱。 就在这时,一直在默默尝试操作一台尚有余电的隔离终端电脑的灵笙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发现关键线索的凝重:“有发现。”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屏幕上显示着一段残缺的日志,字迹模糊: 【日期记录模糊】 ……主管命令转移‘原始样本-07’至主机房最高权限封锁区……所有相关研究数据同步加密转移…… ……‘清道夫’原型体(代号:Janitor-01)失控,已清理B4至B6层大部分污染区,但其攻击模式无法预测,已列入极端危险名单…… ……通往主机房(B6)的最快路径需通过低温样本库(B5),但库门因早期泄露事故已由应急系统封锁,需从能源调节中心(B3)重启区域供电才能解除低温库门锁…… (后续记录损坏) 信息串联起来了! “所以顺序是:先去左边的能源调节中心(B3)重启供电,然后去低温样本库(B5)拿第二块电池,最后去主机房(B6)拿第三块并启动净化核心。”灵笙快速总结,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重,“而‘清道夫’,就在B4到B6层游荡。” 一条清晰却布满荆棘和死亡威胁的道路,摆在了面前。 “能源调节中心……就是我们之前避开的那个高能量反应区域。”宋知予脸色发白,意识到了其中的凶险。 “看来是绕不开了。”穆承铮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而且还得把它当后花园,逛上两遍。”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天花板。 林巧雅已经检查完了自己的武器,弹夹重新填满,她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刑警的锐利和冷静,尽管深处仍藏着痛苦,但她已经强行将其转化为动力:“既然知道了路,那就走吧。拖延没有意义。” 她率先走向实验室的门口,小心地打开一条门缝观察外面。 走廊里暂时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规律性的滴水声。 然而,就在门打开的瞬间,灵笙胸口的车票,突然再次传来一阵极其短暂而轻微的灼热。 这一次,感觉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更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指向性的悸动,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灵笙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猛地望向门外走廊的某个方向。 那里,空无一物。 但他心中的警报,却已拉响。 新的危险,或许已经悄然而至。 第99章 重返B-3 走廊里的寂静仿佛一层薄冰,脚下稍一用力就会碎裂。林巧雅打头,灵笙紧随其后,凭借记忆和方向感指引着通往主干道的方向。 每个人都屏息凝神,脚步声放到最轻,警惕着可能从任何一个角落扑出的威胁,更警惕着那如同梦魇般萦绕的“清道夫”的动静。 胸口的车票那短暂的悸动感已被灵笙压下,但那份警觉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未散。他不能确定那意味着什么,或许是新的危险,或许是系统的某种提示,但眼下,他们必须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进。 幸运的是,返回B-3层主干道的路程相对顺利。或许是由于“清道夫”被他们引开,或许是其活动范围本就有所规律,他们并未遭遇大规模的感染体,只零星解决了几个落单的,由林巧雅和穆承铮默契地快速清理,没有引起太大动静。 重新站在那条通往左右岔路的通道前,气氛与之前截然不同。左侧通道深处传来的低沉嗡鸣,此刻听来不再仅仅是背景噪音,而是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能源调节中心,那个被知识星核标记为“高能量反应及多重结构锁”、“危险等级:高”的区域,是他们必须踏足的死地。 “就是这里了。”灵笙看着左侧幽深的通道,语气平静,但眼神凝重。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能量波动似乎更明显了,皮肤有种微麻的触感。 “高能量反应通常意味着不稳定的能源核心,或者……活跃的防御系统。”郑怀瑾推了推眼镜,分析道,“我们需要极其小心。” 穆承铮嗤笑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腕:“小心?这鬼地方哪里不需要小心?走吧,早点拿到电池,早点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他看似随意,但灵笙注意到,他看向通道深处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林巧雅没有说话,只是检查了一下枪械,率先迈步踏入左侧通道。她的背影依旧决绝,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份郑怀瑾话语影响下的克制,不再像一把盲目燃烧自己的火焰。 通道比想象中更宽敞,但两侧布满了粗大的、不时闪烁着幽蓝电弧的能量管道,墙壁上镶嵌的警示灯大多闪烁着不祥的红色。空气中的静电感越来越强,连呼吸都带着一丝微弱的臭氧味。脚下的金属网格地板下方,隐约可见奔流的能量光芒,发出低沉的轰鸣。 “保持距离,不要触碰任何管道和裸露的线路。”宋知予提醒道,她的专业本能让她对环境中潜在的危险格外敏感。 许明熙紧紧跟着她,大气不敢出。 随着深入,通道开始出现岔路,如同蛛网般蔓延。灵笙再次取出知识星核,集中精神。星核表面的微光在能量充沛的环境下似乎更活跃了一些,引导着他们走向能量波动最强的核心区域。 【路径确认:能源调节中心主控室。能量等级:极高。检测到多重自动化防御系统。】 “防御系统……”灵笙低声重复,这在意料之中,但依旧让人心头沉重。 就在他们拐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一扇巨大的、看起来无比厚重的圆形阀门时,异变发生了! “嗡——!”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起,红色的旋转灯在通道顶端疯狂闪烁!与此同时,两侧墙壁和天花板上突然打开数个面板,露出旋转的枪口和激光发射器! “咻咻咻——!” 一连串精准的高压电击弹和灼热的激光射线,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上瞬间留下焦黑的痕迹和细小的坑洞! “找掩体!”林巧雅厉喝,一个翻滚躲到一组粗大的管道后面,子弹追着她的脚步,在金属地板上溅起一连串火花。 穆承铮甚至懒得找掩体,他就那么闲庭信步般在通道中移动,身形如同鬼魅,电击弹和激光射线总是以毫厘之差擦身而过,或是撞上他看似随意挥动的短刀,迸溅出零星的火花后湮灭。他甚至还顺手甩出一枚之前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边缘锋利的金属片,精准地打坏了一个激光发射器的节点。 “啧,这防御系统真是年久失修。”他抱怨道,仿佛在批评物业公司。 郑怀瑾和宋知予则拉着许明熙,迅速躲到了一个凸起的控制台后面。灵笙紧随其后,胃部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一阵痉挛。 “不能硬闯!必须关闭防御系统或者找到安全路径!”郑怀瑾喊道,目光快速扫视着周围的控制面板和线路。 灵笙强忍着不适,将知识星核贴近旁边一个尚在运作的控制终端接口。星核微光闪烁,与系统连接。 【尝试介入能源调节中心防御网络……】 【警告:权限不足。检测到非法访问,防御等级提升。】 更多的枪口从墙壁中伸出,激光网格开始在通道中交织! “不行!系统拒绝访问!”灵笙脸色难看。 “那就强行突破!”林巧雅从掩体后探身,连续几枪打向远处几个正在旋转瞄准的枪座,精准地破坏了它们的转动基座。“穆承铮!清理左侧的发射器!郑教授,看看能不能从物理层面切断部分能源供应!” 这一刻,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指挥若定的刑警队长,将个人的痛苦暂时压下,专注于眼前的生存之战。 穆承铮嘴角一勾,似乎对林巧雅的指令并不反感,身影一闪,短刀带着残影,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断了左侧墙壁上数个能量输送管线,火花四溅中,那几个区域的防御武器瞬间熄火。 郑怀瑾则快速在控制台上操作,试图找到非核心的、可以临时超载或关闭的子系统。“我试试超载这个区域的照明和部分非必要传感器,可能会引起短路,制造混乱!” 一时间,通道内枪声、激光嘶鸣声、金属碰撞声、以及郑怀瑾操作控制台时发出的提示音混杂在一起,场面极度混乱。 灵笙躲在掩体后,大脑飞速运转。知识星核无法直接关闭防御系统,但或许能提供别的信息。他再次集中精神,不是试图控制,而是询问: 【识别防御系统能量源及薄弱点。】 星核光芒闪烁。 【检测到主能源由核心反应堆直接供应,无法中断。备用能源节点位于通道侧壁维修通道内,编号A-7至A-12。破坏备用节点可导致防御系统功率下降35%,持续时间约3分钟。】 3分钟!足够了! “维修通道!侧壁!编号A-7到A-12!破坏那里的备用能源节点!”灵笙立刻大喊,指向侧壁一处不太起眼的、带有编号的金属盖板。 穆承铮离得最近,闻声而动。短刀精准插入盖板缝隙,用力一撬!盖板弹开,露出里面复杂的线缆和几个闪烁着微光的能量节点。 “找到你了。”他轻笑一声,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将那几个节点斩断、破坏! 嗡鸣的警报声瞬间变得断断续续,旋转的红灯闪烁频率也变得杂乱。通道中肆虐的电击弹和激光射线明显变得稀疏、威力大减! “防御削弱了!冲过去!”林巧雅抓住机会,率先从掩体后冲出,一边奔跑一边点射清理着残余的、行动变得迟缓的防御武器。 众人紧随其后,沿着被短暂肃清的通道,冲向那扇巨大的圆形阀门。 阀门旁的控制台闪烁着红光,显示着【能源调节中心 - 主门 - 锁死:能源过载】。 而身后,被破坏的备用能源节点似乎触发了某种应急机制,刺耳的警报再次变得尖锐,更多的防御武器正在被激活,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100章 核心熔炉 “权限!需要更高级别的权限!”郑怀瑾快速扫视着主阀门控制台,屏幕上红色的【锁死】标识刺眼无比。备用能源节点被破坏带来的防御削弱正在迅速恢复,身后通道里重新响起的武器充能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来不及找了!”林巧雅厉声道,目光扫过那厚重的圆形阀门,又看向穆承铮,“强行突破!” 穆承铮啧了一声,似乎对这种粗活略有不满,但动作却毫不含糊。他上前一步,没有使用短刀,而是将双手按在冰冷的阀门上。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开始在他周身汇聚,他俊美的脸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冰冷。 “退后点,小可爱们。”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灵笙瞳孔微缩,他能感觉到穆承铮身上散发出的能量与整个调节中心躁动的能量产生了某种共鸣,甚至压制!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只见穆承铮低喝一声,双臂猛然发力!那扇需要特定权限和液压系统才能开启的厚重阀门,竟然在他纯粹的、非人的力量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缓缓向两侧滑开了一条缝隙! 刺眼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瞬间从门缝中涌出!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如同钢铁心脏般的空间——能源调节中心核心。 “进!”穆承铮率先闪身而入,其他人紧随其后。 就在最后一人进入的刹那,穆承铮反手一拍门内侧的紧急关闭按钮。 “轰!!!” 厚重的阀门以惊人的速度猛地闭合,将身后追来的电击弹和重新激活的激光死死挡在了门外。巨大的撞击声让整个核心区域都为之震颤。 然而,没等他们喘口气,核心区域内部的灯光突然开始疯狂闪烁!刺耳的、不同于之前警报的、更加尖锐急促的蜂鸣声响起! 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回荡在巨大的空间内: 【检测到未授权闯入!清除程序启动!】 【倒计时:4分59秒】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丧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倒计时数字在中央一个巨大的、散发着炽白光芒的能量核心上方无情地跳动着。 整个核心区域就是一个巨大的熔炉。中央是那个不断脉动、散发着恐怖热量和光芒的能量核心,周围是无数粗大的能量管道和复杂的控制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和金属灼烧的气味,高温让视线都微微扭曲。 “分头找电池!注意防御系统和新出现的清除程序!”灵笙压下心中的骇然,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下达指令。知识星核显示电池就在这个区域。 几乎在指令发出的同时,核心区域的防御系统展现了它最后的疯狂! 墙壁和天花板上剩余的、未曾在外围通道出现的防御面板全部打开,旋转的枪口喷吐出致命的火力!更可怕的是,地面突然打开几个陷阱,喷出高压、滚烫的蒸汽!天花板上降下带着噼啪电弧的金属网格! “是麻痹弹和高压电击网!被打中或触碰就完了!”宋知予大喊,拉着许明熙躲到一个巨大的、嗡嗡作响的变压器后面。 林巧雅反应极快,一个翻滚躲到一组控制台后,子弹追着她的脚步,在金属地板上溅起一连串火花。她没有丝毫停顿,起身的瞬间就根据枪口火焰判断出其中一个发射器的位置,抬手两枪!“砰!砰!”精准地打坏了那个发射器的旋转基座。她的战斗本能和精准度在高压下提升到了极致。 郑怀瑾尝试操作控制台,试图干扰清除程序或防御系统,但屏幕上一片乱码和权限拒绝的提示。“不行!主控系统被锁死了,清除程序无法中断!” 穆承铮甚至懒得找掩体,他就那么站在通道中间,旋转着手中的短刀。高压电击弹和激光射线打在他身上,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般湮灭消失,连他的衣角都没掀动。他打了个哈欠,随手将短刀甩出,刀光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精准地切断了两个激光发射节点的能量核心。“啧,这防御系统真是年久失修。”他抱怨道,仿佛在批评物业公司。 而灵笙,则强忍着胃部的痉挛和高温带来的眩晕,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寻找电池上。他凭借着知识星核那微弱的感应,以及一种莫名的直觉,在枪林弹雨和肆虐的电网蒸汽中穿梭,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可能的能量节点。 【清除程序倒计时:3分10秒】 “这边!”灵笙突然喊道,星核在一个看似备用能源接口的位置发出了强烈微光。接口位于一个被厚重防辐射玻璃隔开的独立小舱室内,舱门需要权限才能打开。 “需要密码或者权限卡!”郑怀瑾看了一眼旁边的控制台,上面跳动着复杂的代码。 “来不及找了!”林巧雅看了一眼飞速流逝的倒计时,又看了看那厚重的防辐射玻璃,眼神一狠,“闪开!” 她举起枪,对准玻璃的四个角毫不犹豫地连续射击!“砰!砰!砰!砰!”特制的防弹玻璃极其坚固,只在表面留下白点,但连续的精准射击同一位置,终于让其中一个角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穆承铮!”灵笙喊道。 穆承铮会意,猛地助跑,一脚蹬在旁边的管道上,身体借力凌空跃起,全身的力量和那股诡异的能力仿佛都灌注在右拳之上,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砸向那出现裂纹的玻璃角! “咔嚓——哗啦!” 整面防辐射玻璃终于不堪重击,瞬间爆裂成无数颗粒! 【清除程序倒计时:2分00秒】 玻璃破碎的瞬间,更多的防御被激活!地面突然打开新的陷阱,喷出更加灼热的高压蒸汽!天花板上降下更多、更密集的带电网格! “小心!”许明熙惊叫。宋知予猛地将她扑倒,带电网格几乎是擦着她们的后背扫过! 郑怀瑾冒险操作控制台,临时超载了附近一个能量单元,引发了一次小规模爆炸,暂时瘫痪了喷蒸汽的陷阱,但他自己也差点被爆炸的余波掀飞。 林巧雅不顾四处飞溅的玻璃碎屑和弥漫的蒸汽,第一个冲进舱室。里面果然固定着一块散发着湛蓝色光芒、拳头大小的高能量电池!但它被复杂的机械锁固定在一个底座上。 “妈的!”林巧雅尝试用匕首撬,用枪托砸,都纹丝不动。那锁具显然是为防止暴力拆卸而特殊设计的。 【清除程序倒计时:1分15秒】 整个核心的轰鸣声开始变得不稳定,能量核心的光芒急剧闪烁,显然清除程序进入了最终阶段,可能要引发大规模能量爆炸!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锁是电子机械复合锁!需要同时破坏锁芯和切断独立供电!”宋知予隔着破碎的玻璃喊道,她的声音在轰鸣中有些失真。 “供电线在下面!”灵笙指着底座下方一束粗大的、闪烁着幽光的线缆。 “我来。”穆承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他甚至没有躲避头顶扫过的电网,只是看似随意地抬手,指尖似乎有微光一闪,那束粗大的线缆应声而断,火花四溅! 几乎同时,林巧雅将枪口死死抵住锁芯,用尽全身力气扣动扳机!“砰!”锁具内部传来碎裂声,固定装置弹开! 她一把抓起那块沉甸甸的、散发着强大能量波动的电池!触手冰凉,内里却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 【清除程序倒计时:0分45秒】 “快!撤!原路返回!”灵笙大吼。 队伍向着那扇厚重的圆形主阀门冲去!穆承铮再次拍下开门按钮! 阀门缓缓滑开……门外,是空荡荡的、一片狼藉的通道。之前的防御武器似乎因能源被引向清除程序而暂时停火了。 【清除程序倒计时:0分20秒】 “快跑!” 所有人用尽最后力气冲出门,沿着来时的能量通道狂奔! 【清除程序倒计时:0分05秒】 他们刚刚冲进主干道—— “轰!!!!!!!” 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巨大的火球和冲击波从能源调节中心的入口喷涌而出!炽热的气浪将他们全部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整个B3层都在剧烈震动,灯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应急红灯疯狂闪烁。爆炸声、金属扭曲声、能量泄露的噼啪声持续了很久才渐渐平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臭氧味。 “咳咳咳……”灵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耳鸣不止,浑身都在疼。他艰难地环顾四周,“都没事吧?” “没事……” “还好……” “嘶……擦伤……” 其他人也陆续挣扎着爬起来,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但都奇迹般地只是受了些轻伤和震荡。 林巧雅的手被玻璃划破了几处,鲜血淋漓,但她却紧紧抱着那块湛蓝色的能量电池,仿佛抱着弟弟生命的延续。 第一块电池,到手了。 但代价却是几乎耗尽体力,并且彻底摧毁了能源调节中心。巨大的动静,无疑告诉了整个研究所他们的位置,也宣告了他们与“清道夫”之间,再无转圜余地。 灵笙甩了甩嗡嗡作响的脑袋,试图集中精神。他看了一眼自己剧痛的手心,那里被粗糙的绝缘布和高温灼伤的地方已经是一片模糊,看上去颇为骇人。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穆承铮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脸上那副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淡去了不少。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了灵笙的手腕——避开了伤处,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灵笙一愣,下意识想抽回手:“你干……” 话没说完,穆承铮已经从他那看似不起眼的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金属罐子——是止痛喷雾。 “别动。”穆承铮的语气少见地没有带着调侃,而是某种近乎命令的简洁。他垂着眼,动作有些粗暴地扯开灵笙手上那已经破损的绝缘布碎屑,对着那片灼伤喷了几下。 冰凉舒缓的喷雾接触到火辣辣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后的奇异舒适感,极大地缓解了疼痛。 灵笙完全愣住了,甚至忘了反抗。他看着穆承铮低垂的睫毛——那睫毛长得都有些过分,和他认真的表情,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家伙……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他怎么会…… “啧,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穆承铮一边喷药,一边又恢复了几分那气人的语调,但手上的动作却意外地还算小心,“这么漂亮的手,留了疤多可惜。”他抬起眼,那双深黑色的眸子看向灵笙,里面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心疼,但更多的是某种难以捉摸的深意,“下次我可要收费了哦,小可爱。” 说完,他松开手,仿佛刚才那片刻的专注和温柔只是灵笙的错觉。他又变回了那个懒散神秘的穆承铮,将还剩大半的喷雾随手塞进灵笙没受伤的那只手里:“拿着,备用。” 然后,不等灵笙反应,他已经转身走向一旁,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灵笙默默地将喷雾收起,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压下。 “下一站,低温样本库(B5)。希望那里的门锁真的解除了。” 而他们都知道,“清道夫”和那个苍白头颅的指挥者,绝不会放过他们。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林巧雅将电池小心地收好,眼神中的火焰未曾熄灭,反而因为这一次次的生死考验燃烧得更加冰冷和坚定。 第101章 极寒地狱 没有人敢停下。能源调节中心那震耳欲聋的爆炸余波仿佛还在耳畔回响,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与研究所本身的腐臭混合,提醒着他们危机的迫近。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清楚,那巨大的动静无异于在死寂的猎场里鸣响了号角,“清道夫”随时可能循声而来。 队伍互相搀扶着,沿着螺旋楼梯向下,空气中的温度开始明显下降。从B3到B4,他们只是快速通过,直奔更下方的B5。楼梯扶手上开始凝结出白色的冰霜,呵出的气息在昏暗的光线下变成一团团白雾。 B5层的环境与上层截然不同。刺骨的寒冷取代了之前的闷热和污浊。走廊墙壁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均匀的白霜,头顶的灯光带着一种冰冷的青白色,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更添寒意。 空气异常干燥,寂静无声,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这里仿佛是一个被时间冻结的坟墓,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好冷……”许明熙抱着胳膊,牙齿忍不住打颤。宋知予立刻将她拉近一些,试图分享一点微不足道的体温,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种极寒环境对体能的消耗是巨大的。 根据之前获取的信息和走廊里残存的指示牌,他们很快找到了那扇通往低温样本库的巨大厚重门扉。门由特殊的合金制成,边缘结着厚厚的、如同獠牙般的冰棱。门侧的控制面板指示灯果然由红转绿,显示着【主供电已恢复 - 门锁解除】。能源调节中心的摧毁,确实解除了这里的封锁。 “打开了。”林巧雅尝试推动控制面板上的开关。 厚重的库门发出沉重的气压声,缓缓向两侧滑开,一股更加凛冽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的、某种化学试剂的冰冷气味。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虽然吸入的冷空气让肺部一阵刺痛。 库内空间极大,一眼望不到头。一排排高大的金属货架整齐排列,如同冰冷的墓碑林,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无数透明的低温储藏罐。大部分储藏罐已经破损,空空如也,或者里面冻结着无法辨认的、扭曲的有机物残骸,像是某种噩梦般的琥珀。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坚冰,可以看到一些挣扎和拖拽的痕迹被永恒地冻结在那里,保持着死亡瞬间的惨状。 整个库房寂静得可怕,是一种连声音都被冻结的死寂。连之前隐约能听到的设备嗡鸣在这里都仿佛被彻底吞噬了。 “第二块电池在哪里?”许明熙声音发抖地问,不仅仅是害怕,更是因为寒冷。 “知识星核。”灵笙再次取出晶体。星核表面的微光在这里似乎都变得迟滞了一些,仿佛也被低温影响。他集中精神,星核指向了库房深处,那望不到尽头的货架迷宫。“在……最里面。” 队伍小心翼翼地踏入这片冰封地狱。脚下的冰层很滑,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互相扶持着前行。货架的阴影在青白色的灯光下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仿佛隐藏着无数冻结的噩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雾,睫毛和发梢很快结上了细小的冰晶。 走了大约几十米,前方出现了一个较为开阔的区域,像是一个工作岛。岛中央有一个操作台,上面固定着一个特殊的储藏罐,比其他罐子更大,闪烁着独立的蓝色电源灯。罐体内,一块与之前那块相似但略小的高能量电池正静静躺着,散发着诱人的湛蓝色光芒。 目标近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们靠近工作岛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死寂环境中无比清晰的冰裂声,从旁边一堆被冻结的破碎罐子和杂物后面传来! 所有人瞬间僵住,武器齐刷刷指向那个方向! 阴影中,一个东西缓缓地、僵硬地……站了起来。 那东西几乎完全由冰霜覆盖,勉强能看出个人形,但它的肢体极其不自然地扭曲着,像是被冻僵后又强行活动。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蓝色,眼睛是两颗没有任何生气的白色冰晶。它移动时,身体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的冰碎裂声,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执拗。 它似乎是被他们的体温或者活人的气息所激活! “是冻尸!低温环境下产生的变异体!”宋知予的声音带着震惊,“小心!它们的身体像冰一样硬,而且……” 她话还没说完,那“冰尸”猛地张开口,没有发出声音,却喷出一股极寒的白色冻气,如同高压□□般直射向最前面的林巧雅! 林巧雅反应极快,侧身翻滚避开。冻气喷在她刚才位置的货架上,瞬间将那一片金属货架和上面残破的罐子冻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冒着森森寒气的冰坨! 这威力远超之前的感染体! “开枪!”林巧雅大喊,同时扣动扳机。 子弹打在冰尸身上,竟然溅起一片冰屑,只是打出了几个浅坑,无法造成致命伤!反而让它更加狂躁,迈着僵硬的步伐冲来,不断喷吐着致命的冻气。 更糟的是,这边的动静仿佛是一个信号。 “咔嚓……咔嚓……咔嚓……” 四面八方,货架的阴影深处,接连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冰裂声! 一个又一个被冻结的“尸体”或是实验体开始活动,挣脱冰层的束缚,它们眼中闪烁着同样的白色冰晶,缓缓地、无声地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数量越来越多! 他们被包围了!在这个极度寒冷、行动受限的环境里! “必须拿到电池!快!”灵笙顶着寒意,冲向工作岛的操作台。操作台有简单的密码锁。 “郑教授!” 郑怀瑾立刻上前,手指虽然冻得有些僵硬,但思维依旧敏捷,快速尝试破解。 穆承铮和林巧雅则奋力抵挡着围上来的冰尸。子弹效果甚微,穆承铮的短刀劈砍上去也只能留下较深的斩痕,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林巧雅发现攻击关节部位效果稍好,能略微阻碍它们的行动。宋知予和许明熙则利用环境,推倒货架制造障碍,暂时阻挡一部分冰尸。 “快了!”郑怀瑾额头见汗,在低温中显得格外异常,密码复杂。 一只冰尸突破了穆承铮的防线,僵硬的爪子直抓向背对着它的、正在操作台前的灵笙! “小心!”许明熙尖叫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她一直紧紧攥在手里、之前捡到的一个小号灭火器猛地砸了过去! “砰!”灭火器砸在冰尸头上,虽然没造成多大伤害,却让它顿了顿。 就这一顿的功夫,灵笙猛地回头,眼神冰冷,顺手抄起操作台旁一根断裂的金属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在了那冰尸的脖颈上! “咔嚓!”冰屑四溅!冰尸的脑袋歪向一边,动作变得更加混乱。 “密码破了!”郑怀瑾终于成功! 储藏罐的盖子“嗤”一声打开,冰冷的白雾涌出。 灵笙一把抓起第二块电池!触手冰冷刺骨,仿佛连血液都要被冻结! “电池到手!撤!” 如何冲出这越来越多的冰尸包围圈,成了新的难题。低温正在迅速带走他们的体温和体力,动作变得越来越迟缓。 就在这危急关头,穆承铮突然喊道:“用那个!”他指着被冻气喷中的货架那个大冰坨,“把它推倒!制造混乱!” 林巧雅立刻明白,和穆承铮一起用肩膀猛撞向那个被冻结的货架基座! “轰隆!” 巨大的冰坨连同货架猛地向前倾倒,砸翻了前面好几只冰尸,碎裂的冰块和冻住的残骸如同炮弹般四处飞溅,暂时清出了一小片区域,也阻碍了后方冰尸的道路! “走!” 队伍沿着这临时开辟的通道,踩着滑溜的冰面,拼命向外冲去!不断有冰尸从侧面扑来,都被他们用尽全力击退或避开。 终于,他们冲出了低温样本库的大门!林巧雅猛地拍下关门按钮! 厚重的库门缓缓关闭,将那些仍在不断涌来的、发出咔嚓声的冰尸重新锁回了那片极寒地狱之中。 所有人瘫倒在B5层冰冷的走廊里,几乎冻僵,体力透支,狼狈不堪。许明熙和宋知予抱在一起取暖,郑怀瑾靠着墙壁大口喘息,胡茬上都结了冰。 第二块电池,到手。过程比第一块更加凶险,不仅是对战斗力的考验,更是对意志和耐力的极限压榨。 灵笙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快没有知觉了,他将电池递给林巧雅,后者沉默地接过,放入背包。她的嘴唇冻得发紫,但眼神依旧坚定。 然而,没等他们缓过气,远处楼梯间的方向,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令人绝望的—— 金属拖拽声……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清道夫”……它果然一直在等着他们。它似乎知道,他们会从这里出来。 疲惫、寒冷、伤痛……面对这个仿佛永不疲倦的恐怖猎杀者,绝望的情绪开始悄然蔓延。 林巧雅挣扎着站起来,眼神中没有任何退缩,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冰冷的疯狂。她拉动了枪栓,尽管知道子弹对那怪物效果甚微。 “看来……没时间休息了。” 第102章 绝境寻路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穆承铮再次撑起身体,短刀横在身前,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冰霜覆盖的墙壁和天花板,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利用点。 林巧雅把电池塞到灵笙怀里,自己几乎是凭借意志力站了起来,她举起枪托对准楼梯间的方向做出迎战准备。她的睫毛上结着冰霜,脸色青白,身体因寒冷和之前的消耗而轻微颤抖着。 她没有看那逼近的声音来源,而是猛地看向灵笙,语气又快又急,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电池给你!你们走!我拦住它!” 她竟然想要牺牲自己,为团队争取时间!这无疑是她内心对弟弟愧疚和痛苦的一种极端宣泄。 “不行!”灵笙和郑怀瑾几乎同时厉声反对。 “林巧雅!你弟弟不是为了让你死在这里!”郑怀瑾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因急切和寒冷而颤抖,“我们要一起活下去!这是命令!”他罕见地用上了强硬的字眼,试图唤醒她的理智。 灵笙的大脑在冰冷和疲惫中飞速运转,目光如同激光般扫过环境。知识星核!他猛地再次掏出晶体,不顾精神的疲惫和身体的极度不适,强行集中意志力。 【紧急路径分析!寻找通往B6主机房的替代路线!】 他向内注入强烈的意念,甚至不惜以加剧身体负担为代价。 星核微光急促闪烁,似乎也在超负荷运转。一瞬间,大量关于B5层结构的信息碎片涌入灵笙脑海——管道图、通风系统、应急通道……大部分都因年久失修或破坏而失效,或被标记为极度危险。 就在他感觉意识快要被信息流冲垮,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鲜血时,一个极其微弱、被标记为【废弃 - 高风险】的路径亮了起来! “那边!”灵笙猛地指向走廊尽头,一个几乎被冰霜完全覆盖、毫不起眼的检修舱门,“有个废弃的维护管道!可能通往B6层主机房附近!赌一把!” 没有时间犹豫了!“清道夫”那庞大的、布满酸液和伤痕的恐怖身躯已经出现在楼梯口,白色的浊眼瞬间锁定了他们,带着被屡次戏弄的暴怒! “走!”穆承铮第一个带头冲向舱门。 队伍爆发出最后的潜力,冲向那个希望渺茫的检修舱门。穆承铮一刀劈开冻住的阀门锁,猛地拉开! 门后是一条狭窄、倾斜向下的金属管道,内部漆黑一片,布满了灰尘和冰棱,不知通向何方,散发着陈腐和金属锈蚀的气息。 “快下去!” 许明熙和宋知予率先钻入,郑怀瑾紧随其后。林巧雅推了灵笙一把: “你先走,快!” 灵笙咬牙,抱着两块沉甸甸的电池钻入管道。穆承铮紧随其后。 就在林巧雅最后要进入的瞬间,“清道夫”已经冲到了近前,一只巨大的、滴着强酸液的爪子带着恶风狠狠抓来! 林巧雅猛地向管道内缩去,同时奋力想要关闭舱门! “吼!”怪物的爪子卡住了即将闭合的舱门,恐怖的力量开始将门强行掰开!酸液腐蚀着金属,发出刺耳的声音! “巧雅!”管道内传来惊呼。 林巧雅眼中闪过决绝,抬起枪就要对着怪物的爪子射击!哪怕知道可能收效甚微,甚至可能引发酸液喷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穆承铮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管道下方猛地探出!他不是攻击怪物,而是将短刀精准地、狠狠地刺入了舱门内侧的液压闭锁装置! “咔嚓!”一声脆响! 整个舱门失去了液压缓冲,靠着自身重量和结构,带着“清道夫”卡住的那部分爪子,猛地向下坠落!这是一种两败俱伤的方式!舱门会关闭,但很可能无法再轻易打开。 “砰!!!” 沉重的舱门狠狠砸落,彻底隔绝了外面“清道夫”暴怒到极点的咆哮和撞击声!但也将他们也彻底关在了这条黑暗未知的管道里。同时,门外似乎传来了某种重物被夹断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剩下众人粗重惊恐的喘息声。 “暂时……安全了?”许明熙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确定。她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着,见状旁边的宋知予轻轻搂着她的肩膀,同时警惕地看着管道两端。 没有人回答。管道外面那疯狂的撞击声持续不断,但管道似乎异常坚固,暂时没有被突破的迹象。穆承铮刚才那一下,似乎真的暂时困住了那个怪物。 他们顺着倾斜的管道向下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终于到了一个相对平缓的转角处,暂时可以停下来喘息。 灵笙拿出口袋里泛着微光的“知识星核”。微弱的光驱散了部分黑暗,也映照出了他们彼此疲惫不堪,惊魂未定的脸。他的脸色尤其苍白,刚才强行使用星核寻找路径显然带来了反噬。 林巧雅看着那扇彻底锁死的舱门,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武器,弹药所剩无几。她看了一眼穆承铮,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哑声道:“……谢了。” 这份感谢,不仅仅是为了刚才,或许也是为了他之前点醒她的那句话。 穆承铮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擦拭着他的短刀,语气恢复了些许惯有的慵懒:“顺手而已,别指望下次。” 但他眼神深处,对灵笙此刻的状态似乎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关注。 郑怀瑾清点着人数,确认大家都还在,长长松了口气,疲惫地靠在冰冷的管壁上。 “这里是哪里?”宋知予打量着周围,问出了关键的问题。管道壁上似乎有一些模糊的标识和编号。 灵笙再次举起知识星核,忍着大脑的阵阵抽痛。晶体在这里的光芒似乎稳定了一些。 【定位:主通风管道维护通道(废弃段)。当前位置:B5与B6层之间。推测出口:通往主机房(B6)外围区域。】 “我们快到了。”灵笙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振奋,“主机房就在下面。” 希望重新燃起,但代价是他们失去了一条退路,并且“清道夫”很可能就守在那个坠落的舱门外,或者正在疯狂寻找其他路径。穆承铮最后那一下,恐怕彻底激怒了它。 而这最后一段路,注定不会轻松。 “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五分钟,处理伤口,补充体力。”灵笙说着,他自己也感到胃部的隐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靠在管壁上,闭上眼,试图恢复一丝精力。 短暂的休整中,气氛沉默而压抑。林巧雅独自坐在稍远一点的阴影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紧绷的肩膀显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郑怀瑾的话显然对她产生了冲击,求死的念头或许稍减,但前路的压力丝毫未轻。 五分钟后,队伍再次起身。沿着狭窄、倾斜的管道继续向下艰难前行。管道内部愈发潮湿,甚至有些地方还在渗水,结着薄冰,非常滑腻。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更大的空间。 管道尽头是一个更大的通风井,下方隐约传来机器运行的低沉嗡鸣。一根锈蚀的梯子通向下方。 “下面就是B6层了。”灵笙压低声音,“主机房区域。提高警惕,‘清道夫’和那个指挥者很可能就在这里等着我们。”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最后一块电池,以及……净化核心。” 他率先小心翼翼地从梯子爬下,其他人紧随其后。 通风井下方连接的是一个设备间,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服务器机箱和线缆。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电子元件过热的气味。一扇标准的安全门通向外面。 灵笙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外面是一条宽阔的走廊,灯火通明,比上面任何一层都要整洁现代。墙壁是干净的银白色,地板光可鉴人。这里仿佛没有被外面的灾难完全波及,但那种冰冷的、无人般的寂静,反而更让人不安。 走廊尽头,是一扇无比厚重、闪烁着蓝色电子纹路的巨大圆形阀门,上面清晰地标记着【主机房核心 - 最高权限区】。 第三块电池,以及最终的净化核心,就在那扇门后面。 然而,在通往那扇门的走廊中央,一个庞大的、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如同一座沉默的肉山般堵在那里。 是“清道夫”。 它似乎正在……休眠?或者是被主机房的某种能量场暂时安抚了?它那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变得极其缓慢低沉。它庞大的身躯上,可以看到一些新的伤痕,尤其是靠近右前爪的位置,有一道明显的、似乎是被强行夹断的痕迹,此刻正缓缓渗出暗色的粘稠液体——正是穆承铮最后关门的“杰作”。 而在它不远处的一个监控平台上,那个苍白的、裂口的头颅再次出现!它那全白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主机房的大门,似乎在研究着什么,又像是在守护。它没有发出嘶鸣,但那种无形的、令人不适的精神压迫感依然存在。 一明一暗两个最大的威胁,如同门神般挡在了最终关卡之前。 “怎么办?”许明熙用气声问道,绝望地看着那两个怪物。 强攻几乎不可能成功。不,是绝对不可能成功。 灵笙的目光快速扫视环境,最终落在了设备间内部那些粗大的、正在嗡嗡作响的冷却液输送管道上。这些管道沿着墙壁和天花板,一路通向主机房的方向。 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在他脑中形成。 “我们不能硬闯。”灵笙压低声音,眼神锐利,“看到那些冷却管道了吗?它们直接通往主机房内部。我们可以尝试撬开一段管道,从内部爬进去!这是唯一可能绕过它们的办法!” 这个计划危险无比。冷却管道内必然极度寒冷且充满危险,一旦被卡住或者管道破裂,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是唯一的选择。 第103章 最后的危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刚刚燃起的希望。 怎么办?退回去?谁都不知道出口此时又有什么在等着。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灵笙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格栅的固定方式。那是老式的四角螺丝固定,虽然锈蚀严重,但或许…… “工具!”灵笙压低声音,向后伸手。穆承铮立刻会意,将那把多功能短刀递了过去,刀柄末端有一个简易的螺丝起子头。 灵笙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开始拧动格栅一角的螺丝。锈蚀的螺纹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每一次转动都仿佛响彻整个寂静的主机房。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声音会惊醒下方沉睡的“清道夫”或是那个苍白的监视者。 他的手指冻得几乎失去知觉,但动作依旧稳定。一颗,两颗……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终于,四颗螺丝都被卸下。灵笙和林巧雅合力,极其缓慢地将沉重的金属格栅抬起,挪到管道内部一旁,没有发出任何大的声响。 出口打开了。但下方依然是那片令人心悸的绿色液池,距离管道口约有近三米高。 “需要东西垫脚……”郑怀瑾低声道,目光在狭窄的管道内搜索,却一无所获。 穆承铮忽然用刀柄敲了敲身下的管道内壁,发出略显空洞的声音。“这下面一段……好像是双层结构,中间是空的?”他尝试用刀撬开一块内壁板,下面果然露出一个狭窄的夹层,里面是各种老旧的、不再使用的线缆。 “把这些线缆拉出来,拧成一股!”灵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做个简易的绳索!” 众人立刻动手,小心翼翼地抽取那些坚韧的、包裹着老旧橡胶皮的线缆,尽量不发出声音。宋知予和许明熙负责将它们紧密地编织在一起。 很快,一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的简易绳索做好了。穆承铮将其一端牢牢地固定在管道内部一处坚固的支架上,另一端垂了下去。 长度刚好,末端距离绿色液池的表面还有半米左右的距离,勉强可以让人悬空,不至于直接接触液体。 “我先下。”林巧雅再次开口,“我体重轻,试试承重。如果没问题,你们再下。如果……”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这一次,灵笙没有反对。这是必要的风险。 林巧雅深吸一口气,抓住绳索,小心翼翼地滑出管道口,身体悬吊在半空。她的脚尖距离那微微蠕动、冒着气泡的绿色液面仅有咫尺之遥。刺鼻的**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绳索发出一声令人紧张的“吱呀”声,但固定点很牢固,撑住了她的重量。 她向控制台的方向望去,估算着距离。最近的一个落脚点,是一台大型服务器机柜的顶部,距离她悬停的位置大约有两米多的水平距离。需要荡过去。 这需要强大的臂力和核心力量。 林巧雅没有犹豫。她开始轻轻摆动身体,像钟摆一样逐渐加大幅度。每一次摆动,都让她的脚尖险险地掠过下方的液面,看得上面的人心惊肉跳。 看准时机!在最远点,她猛地松手,身体借着惯性向前扑去! 啪! 她成功地落在了那个服务器机柜的顶部!虽然落地声音很轻,但在极度寂静的环境中依然显得格外清晰。 她立刻蹲下,警惕地环顾四周。 主机房内依旧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声。远处的“清道夫”似乎没有反应,那个苍白的头颅也依旧悬浮在原地,没有任何异动。 安全! 她向管道口打了个“成功”的手势。 上面的人松了口气。接下来是许明熙,在宋知予和郑怀瑾的帮助下,她也顺利滑下,并在林巧雅的接应下,有惊无险地荡到了机柜顶上。 然后是宋知予、郑怀瑾。过程虽然紧张,但都成功了。 轮到灵笙时,他的胃部突然一阵剧烈的绞痛,险些让他脱手。他死死咬住牙关,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强行稳住身体,艰难地荡了过去。林巧雅一把抓住他,帮助他稳住身形。 最后是穆承铮。他下滑的动作显得轻松写意,甚至在半空中还对着上面担忧的许明熙眨了眨眼。他轻松地荡到机柜顶,落地无声。 终于,全员成功潜入! 但他们依然在刀尖上跳舞。脚下是致命的液池,周围是沉睡的巨兽和诡异的监视者。他们需要像幽灵一样,从一个机柜顶跳到另一个,逐渐靠近房间中央的控制台。 这是一段无声的、紧张到极点的跳跃之旅。每一次起落都凝聚着全部的注意力,生怕一点失误就万劫不复。 最后终于,他们来到了最靠近中央控制台的一组机柜上。与控制台之间,隔着最后一片大约三米宽的空域,下方就是那片绿色的“湖泊”。 但却无法直接跳过去。 控制台本身是一个高出液面的平台,但侧面光滑,无处借力。 灵笙的目光落在了控制台上方天花板的吊装结构上。那里有用来维护的滑轨和吊钩。 “绳索。”灵笙低声道。 穆承铮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掂量了一下手中剩余的线缆绳索,将其一端系了一个活扣,然后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瞄准了天花板的一个吊钩。 他手腕猛地一抖! 绳扣如同拥有生命般飞出,精准地套中了那个吊钩! 穆承铮轻轻拉紧,试了试承重。“完美。”他得意地挑了挑眉。 现在,这根绳索成了通往控制台的唯一桥梁。 “快!”灵笙催促道。时间不多了,谁也不知道那两个怪物什么时候会彻底苏醒。 林巧雅第一个抓住绳索,敏捷地攀爬了过去,轻盈地落在控制台上,立刻持枪警戒。 其他人依次迅速通过。 终于!他们站在了最终的目标前! 第三块电池近在咫尺!净化系统的控制界面就在眼前! 灵笙强忍着激动和身体的不适,伸出手,抓向了那块散发着湛蓝色光芒的电池——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电池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个一直静止不动的苍白头颅,它的白色眼睛猛地转向控制台!裂开的嘴巴瞬间张大—— 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无形的、极其尖锐的精神冲击猛地撞向灵笙的大脑! “呃!”灵笙闷哼一声,感觉就像有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刺入他的太阳穴,剧痛和眩晕让他瞬间眼前一黑,动作完全僵住! “灵笙!!” 与此同时,远处角落,“清道夫”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发出了被惊动的、愤怒的低吼声,沉重的脚步声开始响起! 就在灵笙因那无形的心灵冲击而僵直、眼看要失去意识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的枪声猛地响起!是林巧雅!她一直在警惕那个苍白头颅,几乎在对方发动攻击的同时,她的子弹也已经射出!这一次,她没有瞄准头颅下方的线缆,而是精准地命中了那苍白头颅本身! 子弹虽然无法对其直接造成物理上的毁灭,但足以打断它的精神攻击。 苍白头颅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身影剧烈晃动,连带身影都消散了一些! 灵笙猛地从剧痛和眩晕中挣脱出来,眼神瞬间恢复清明! 没有半分犹豫!他的手指猛地向前一探,牢牢地抓住了控制台上的第三块能量电池!触手冰凉,内里却蕴含着磅礴的能量! “穆承铮!”灵笙大吼一声,将电池向后抛去!他相信对方能接住。 穆承铮果然如同早有预料,轻松接住电池,身影一闪便扑向净化核心的接口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收到!” 而几乎在灵笙拿到电池的同一时刻,那个被击中的苍白头颅陷入了狂怒!它不再试图进行精细的精神攻击,而是爆发出一股混乱却强大的精神风暴,席卷了整个控制台区域!同时,它本身也如同厉鬼般,带着冰冷的怨毒气息,猛地朝控制台扑来! “快!保护他!”林巧雅对着扑来的头颅连续射击,虽然无法致命,但子弹的冲击力一次次地延缓着它的靠近。宋知予和郑怀瑾也捡起地上任何能扔的东西砸过去,试图干扰。 许明熙则死死盯着远处正咆哮着冲来的“清道夫”,声音带着哭腔却清晰地报着距离: “它过来了!很快!非常快!” 灵笙强忍着再次被精神风暴波及带来的恶心感,双手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知识星核被他按在接口上,屏幕上的数据飞速滚动! 【最高权限确认!净化系统链接中……】 【警告:检测到强烈干扰源(未知精神生命体)及高能量污染源(JANITOR-01)!强制启动可能引发能量逆流!】 【是否确认启动?】 “确认!立刻启动!”灵笙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最终确认键! 【净化系统启动!能量传输最大化!】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能量光柱猛地从净化核心装置中爆发出来,瞬间充盈了整个主机房! “嘶啊啊啊——!”那扑到半空的苍白头颅首当其冲,发出了凄厉到极点的、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尖啸,它在纯净的能量洪流中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蜡像般迅速扭曲、溶解、蒸发!彻底化为乌有! 正在冲来的“清道夫”也发出了痛苦至极的哀嚎,它身上所有的污秽、粘液、乃至它扭曲变异的躯体本身,都在纯净能量的冲刷下剧烈沸腾、分解!它那庞大的身躯如同山崩般轰然倒地,疯狂地抽搐着,最终彻底不动了,它的身体开始快速崩解成黑色的灰烬。 整个研究所的绿色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那些隐藏的、变异的生命气息也在迅速衰减。刺耳的警报声被一种平和的、系统重置般的音效所取代。 成功了! 刺眼的白光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熟悉的回归感开始拉扯所有人的意识。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灵笙仿佛看到穆承铮就站在净化核心旁边,能量光柱的光芒映照着他俊美的侧脸,他脸上似乎没有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静静地看向灵笙,眼神深邃难懂,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然后,一切都被纯粹的白光吞没。 第104章 余波 白光并未如往常般直接将他们拉回公交车。 当那净化一切的纯粹能量逐渐消散,灵笙发现自己依然站在主机房的控制台前,只是周围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巨大的能量爆发似乎暂时扰乱了系统的传送机制,或者说,系统“允许”他们在此地多停留片刻,见证他们努力的成果。 空气中刺鼻的**气味被一种清新的、类似臭氧的味道取代。原本弥漫在整个研究所的、令人压抑的绿色雾气已彻底消散,透过主机房厚重的观察窗,能看到外面走廊的灯光稳定而明亮,不再有那种诡异的闪烁。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变异生物的窸窣声响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服务器机组运行的低沉嗡鸣,如同一个庞大生命体平稳的心跳。 “我们……成功了?”许明熙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泪无声地滑落。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释放。 宋知予蹲下身,轻轻搂住她的肩膀,一向冷静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疲惫。“是的,我们成功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她快速检查了一下许明熙和自己,确认大家虽然狼狈,但都没有新增的重伤。 郑怀瑾靠在控制台边缘,摘下眼镜,用力捏了捏眉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环顾这片被他们从深渊边缘拉回的区域,眼神中充满了哲学性的思考。“净化……不仅仅是清除污秽,更是秩序的短暂回归。只是不知,这秩序能维持多久。” 林巧雅没有参与他们的感慨。她独自走到那摊“清道夫”化为的灰烬前,沉默地站立着。弟弟牺牲的景象与最终成功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交织。她没有哭,只是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份极致的正义感,在经历了牺牲与拯救后,似乎变得更加复杂和沉重。 灵笙则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强行使用“知识星核”的后遗症,加上精神一直高度紧绷,此刻放松下来,胃部的隐痛和大脑的晕眩变得格外清晰。他扶着控制台,脸色苍白,微微喘息。 就在这时,一瓶未开封的纯净水递到了他面前。 灵笙抬头,对上穆承铮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脸色这么难看,小可爱?”穆承铮的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慵懒,但他递水的动作却不容拒绝,“别好不容易活下来,却倒在这里。” 灵笙沉默了一下,接过水瓶,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微微一振。“谢谢。” 穆承铮没有离开,而是顺势靠在了他旁边的控制台上,姿态看似随意,却恰好挡住了其他人可能投来的大部分视线,为灵笙隔出了一小片相对独立的空间。他的目光扫过灵笙依旧紧握在手中的“知识星核”,那晶体表面的光芒已经变得极其微弱,仿佛耗尽了能量。 “这东西,以后少用。”穆承铮的声音压低了些,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透支精神力的滋味不好受吧?系统的小玩意儿,好用,但代价也不小。” 灵笙心中一动,看向穆承铮:“你好像很了解?” 穆承铮勾了勾唇角,避重就轻:“见得多了而已。”他的视线落在灵笙苍白的脸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不过,你倒是每次都能给我点‘惊喜’。” 就在这时,林巧雅走了回来,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控制台核心那块已经变得黯淡无光的净化核心上。“我们该离开了。这里未必绝对安全。”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主机房内的灯光忽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远处传来了隐约的、金属摩擦的噪音。 系统的“宽容”似乎到了极限,回归的牵引力开始变得明显。 “收集一下能带走的。”郑怀瑾提醒道,他指的是那些可能含有信息或具备一定价值的物件,比如一些未被完全破坏的研究日志存储设备。 穆承铮却似乎对那些不感兴趣,他弯腰,从“清道夫”的灰烬中,捡起了一小块未被完全分解的、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甲壳碎片,随手塞进了口袋。 灵笙则将耗尽的“知识星核”小心收起。他有种预感,这东西或许还有用。 白光再次变得强烈,视野开始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灵笙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搭了一下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安心的稳定感。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穆承铮的声音在他耳边极快地掠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下次,可别再这么拼命了。” 第105章 背后的真相? 当那短暂却珍贵的宁静被愈发强烈的空间剥离感取代时,灵笙知道,系统的规则终究是绝对的。主机房的景象开始褪色、扭曲,如同浸入水中的油画,最终被一片纯粹的白光彻底覆盖。 失重感传来,随即是熟悉的、仿佛灵魂被强行塞回躯壳的凝滞感。 五感恢复的瞬间,首先涌来的并非视觉,而是声音——无数被放大的、属于现实与虚幻夹缝的嘈杂。老旧引擎沉闷的喘息,金属部件摩擦的呻吟,还有……身边几道或急促或压抑的呼吸声。 灵笙睁开眼,再次置身于那辆仿佛永恒行驶在黑暗中的444路公交车。 昏暗摇曳的灯光下,是几张惊魂未定却又带着劫后余生庆幸的脸。 许明熙几乎是整个人缩在宋知予身侧,小声地啜泣着,宋知予则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警惕地扫过车厢,如同确认领地安全的母豹。郑怀瑾坐在稍远处的单人座位上,扶着额头,镜片后的眼神带着疲惫与深思,显然还在消化研究所最后的见闻。林巧雅独自坐在车厢最后一排,背脊挺得笔直,目光望向窗外无尽的黑暗,侧脸线条紧绷,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她手中紧紧攥着那张刚刚打印出来的、决定了她下一步行动的纸条。 穆承铮…… 他的座位依旧是空的。 灵笙的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失落,随即被更强烈的身体不适覆盖。胃部的隐痛在回归现实的瞬间再次变得清晰,过度使用“知识星核”带来的精神透支感也如潮水般涌来,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 他强撑着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车厢中部的验票机。他需要确认积分,需要为下一次未知的旅程做准备,需要用系统冰冷的“馈赠”来缓解身体真实的痛苦。 经过林巧雅身边时,他脚步微顿。她的状态很不对劲,不是单纯的疲惫,而是一种极力压抑着什么的状态,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封住了出口。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目光,林巧雅猛地转过头,眼神里有一瞬间来不及掩饰的空洞与痛苦,但迅速被惯有的冰冷覆盖,只是那冰层之下,裂痕清晰可见。 “怎么了?”灵笙问她,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 “没,没什么。”林巧雅的声音同样干涩,她下意识地想将手中的纸条攥紧,揉碎。 但灵笙强化过的视力,已经捕捉到了纸条上那行与其他人都不同的兑换项目——【蛛丝马迹】。系统精准地捕捉并回应着每个人内心最深处、最极致的**。 他没有点破,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有些伤口,只能自己舔舐。 走到验票机前,他将车票插入。机器发出熟悉的咔哒声,吐出了属于他的纸条。 【玩家:灵笙】 【通关游戏:塞壬生物研究所】 【基础生存奖励: 180】 【使用知识星核发现原始样本信息 50】 【当前总积分:570】 【以下是兑换项目】 · 【生存保障】 50积分 →身体机能修复 30积分 →营养合剂 · 【能力强化】 300积分 →感官锐化 —— 500积分 →指定器官深度强化 · 【道具兑换】 (他现在没有心情看这个) · 【情报购买】 (列表略) 570分。一个前所未有的数字。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身体强化】上。50积分的暂时缓解是必需品,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兑换。一股熟悉的暖流融入身体,胃部的钝痛迅速减轻,变得可以忍受,精神的疲惫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舒缓。 然后,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个需要300积分的【感官锐化】上。虽然他的积分已经足够换取胃部永久的强化,但是很明显这些都是有代价的。他不知道那背后“深度”的代价,他到底承不承受的起。 这个项目倒是可以让他先试试水。 就在他犹豫之际,一个慵懒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哟,小可爱,收获不错嘛。” 穆承铮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车上,就站在他身侧,靠得有些近。他身上依旧带着那股冷冽的气息,此刻混合着淡淡的硝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扫了一眼灵笙手中的纸条,目光在那【感官锐化】的项目上停留了一瞬,桃花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胆子不小,敢碰这个。”他语气轻飘,像是在调侃,又像是在提醒,“这东西就像毒药,用了可就戒不掉了。到时候,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可能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灵笙握紧了纸条,抬头看向他:“但没有它,我可能活不到现在。” 穆承铮与他对视,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有道理。生存是第一位的。”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磁性,“不过,想清楚,接受了这份‘馈赠’,你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他的话像是一根针,刺破了灵笙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他知道穆承铮说得对。系统的力量如同深渊,凝视越久,陷得越深。 但他有选择吗?在胃癌和无限恐怖的双重威胁下,他只能抓住一切可能活下去的机会。 没有再多言,灵笙在兑换选项上按下了确认。 【消耗积分300,剩余积分220。】 指令确认的瞬间,一股与之前强化时截然不同的感觉猛地攫住了他!不再是温和的暖流,而是一种霸道的、近乎撕裂般的能量强行涌入他的双耳! “呃!”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耳朵,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剧烈的痛苦仿佛有冰冷的刻刀在他耳内最细微的结构上雕刻着无法理解的符文,世界所有的声音在刹那间被无限放大、扭曲,变成一片毁灭性的声波风暴! 引擎的轰鸣如同惊雷,同伴的呼吸如同飓风,甚至他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变成了咆哮的江河! “灵笙!”郑怀瑾和宋知予注意到他的异常,惊呼出声。 穆承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上前一步,不是搀扶,而是猛地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精准地按在了灵笙颈后的某个穴位上! 一股奇异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冰冷气息顺着他的指尖涌入,强行帮助灵笙梳理着那狂暴的能量流。 “集中精神!控制它!别被它控制!”穆承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罕见的严肃,“把它当成你身体的一部分,而不是外来的工具!” 灵笙死死咬着牙,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努力在那片声波的混沌中寻找秩序。他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无用的噪音,而是尝试去“理解”它们,去分辨,去过滤…… 几秒钟后,那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 世界的声音再次变得“清晰”,但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清晰! 之前的听力强化,是粗暴地放大一切。 而此刻,他的听觉仿佛变成了一台高度精密的、自带高级过滤系统的接收器。他可以清晰地听到极远处一根针落地的声音,却能本能地忽略掉身边队友沉重的呼吸声;他能解析出声音中最细微的物理参数,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声音中蕴含的…情绪色彩?穆承铮指尖传来的气息是冰冷的关切,郑怀瑾的惊呼带着真诚的担忧,宋知予的声音里是冷静的警惕…… 这种感觉……既强大,又令人不安。 “看来是成功了。”穆承铮收回手,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眼神深处似乎松了口气,“感觉如何,小可爱?是不是觉得世界……吵得要命?” 灵笙缓缓放下手,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沉静。“……还好。”他适应着这全新的感官世界,心中对穆承铮的警惕和好奇却更深了一层。这个男人,似乎对系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或许,我们可以兑换一下【组队契约】。”郑怀瑾适时开口,打破了略显诡异的气氛,“车票的感应似乎不太稳固。如果我们能固定组队,生存几率会大增。” 灵笙看向自己的清单,【组队契约】需要400积分,他现在只剩下220分。 “可以啊。”穆承铮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接话,他晃了晃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积分显然远超灵笙的纸条,目光落在灵笙身上,笑意盈盈,“我可不想和小可爱分开。差多少,我来补。” 这话说得太过自然,以至于郑怀瑾和宋知予都愣了一下,看向他们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灵笙微微蹙眉,对上穆承铮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他无法分辨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是出于某种目的,还是……别的什么。 但郑怀瑾的提议确实有道理。目前为止,他们几人的配合还算默契。 最终,在穆承铮和郑怀瑾的积分补充下,灵笙、穆承铮、郑怀瑾三人兑换了【临时团队契约(三人)】。一道微弱的光芒在三人的车票上闪过,建立起一种模糊的、指向性的联系,有效时间直至下一场游戏结束。 就在契约达成,光芒敛去的瞬间,灵笙强化过的耳朵,似乎捕捉到穆承铮那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松了一口气的叹息。 是错觉吗? 公交车轻轻一顿,窗外的黑暗开始褪色,逐渐染上现实世界清晨的灰白。 该“下车”了。 灵笙收起纸条,走回座位。他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闭上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那张同样冰冷的车票。 下一次,它又会将他们带往怎样的地狱? 而穆承铮的再次出现,他那意味不明的帮助和警告,以及林巧雅那份特殊的兑换清单,都像是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头,提醒着他这个游戏的复杂与诡异,远不止表面的生死搏杀那么简单。 现实的围墙不仅薄如蝉翼,而且布满了看不见的传感器和操纵杆。 他必须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弄清楚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第106章 喧嚣的宁静 再次睁眼,但首先涌入他意识的,并非视觉,而是声音——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喧嚣的清晰感。 窗外极远处树叶的沙沙声、隔壁邻居家水龙头未关紧的滴水声、楼下花园里泥土下蚯蚓蠕动的细微窸窣、甚至“狗”胸腔里那颗小心脏快速而有力的跳动声……无数曾经被忽略的细微声响,此刻如同被放大了一般,汹涌地涌入他的耳中。世界变得无比嘈杂,却又异常清晰。 灵笙勉强坐了起来,脑袋依旧像是被塞满了棉絮,昏沉而发懵,属于“塞壬生物研究所”的冰冷、**和死亡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但好歹胃里不再传来绞痛的感觉。积分的效果生效得很快。当然,五感强化的效果也同时生效了。 虽然提前已经有了准备,但这突如其来的感官升级还是让他有些不适应,太阳穴微微鼓胀。他晃了晃头,试图从这庞杂的声波中筛选出有用的信息。 “狗”见他醒来,兴奋地摇着尾巴,嘤嘤的哼唧声和小爪子啪嗒啪嗒挠着床板的动静在他耳中变得格外响亮而充满细节。他揉了揉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掀开被子下床。 灵笙首先检查了一下胸口的车票——现在已经不再传来热量,只留下一片冰冷的触感。 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晨光涌出,小区里依旧是一片祥和的宁静,但这“宁静”在他耳中已截然不同——他能听到更远处街道上早班公交的引擎轰鸣、鸟儿振翅的频率、甚至某个窗台后婴儿的啼哭。与他刚刚脱离的那个地狱形成了荒谬至极的对比。 他习惯性地走向厨房,准备给“狗”弄吃的,也给自己倒杯水。水流声在他听来如同小型瀑布。 经过书桌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桌面,脚步猛地顿住了。 桌面上,除了他平时绘画的工具和散落的草稿纸之外,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他从未见过的编程语言入门书籍。书页间还夹着几张写满了潦草笔记和算法草图的便利贴。 灵笙的眉头瞬间皱紧。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去研究所之前,桌面虽然不算整洁,但绝没有这本书。 就在这时,他的耳朵捕捉到手机极细微的电流声,几乎是同时,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新微信。发信人:陆屹。 这一切的巧合,在强化听力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突兀和不自然。 他点开信息。 陆屹: 「阿笙!醒了吗?昨天聊得太嗨,我好像有本工具书落你家了?就那本《Python从入门到放弃》哈哈!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在桌上?我这周末项目上线还得用呢!【咧嘴笑表情】」 灵笙盯着这条信息,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他甚至能仿佛听到自己血液流动加速的细微声响。 昨天?聊得太嗨? 他的记忆里,昨天……他因为身体不适,根本没见过陆屹! 一种诡异的感觉顺着脊椎爬升。强化后的听力让他对身体内部的反应也更为敏感,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无比清晰。 他再次看向那本书,又看向手机里陆屹那条无比自然的信息。 不对劲。 他的耳朵下意识地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异常的声波,但除了被放大的日常噪音,并无其他发现。这种“正常”反而更令人不安。 系统……不仅能抹去死亡,还能篡改记忆,制造物证? 灵笙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一种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这过度敏锐的听力,此刻仿佛成了一个讽刺的放大器,放大了他的无助,也放大了现实被操纵的诡异感。 他拿起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却只是缓缓放下。 他不能回复。他无法解释。他甚至需要开始习惯,从今往后,他所听所见,哪些是真实,哪些是系统编织的谎言。 这本书,更像是系统为了“修正”什么而打下的“补丁”。 “……走了,给你弄点吃的。”灵笙的声音沙哑,他弯下腰,轻轻抱起蹭着他脚踝的“狗”,将脸埋在小家伙温暖柔软的皮毛里,试图用它平稳的心跳声来锚定自己过于喧嚣的世界,压下心头浓浓的不安。 晨光依旧“宁静”,但他知道,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这双过于敏锐的耳朵,将是他在下一场游戏和扭曲现实中的新武器,也可能是一种新的负担。 第107章 孤岛回应 灵笙抱着怀里温暖的小生命,感受着那平稳而快速的心跳。强化过的听力此刻像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将他隔绝于这个被篡改的“正常”世界之外,另一方面又无比清晰地放大了他内心的孤寂与轰鸣。 那条来自陆屹的微信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之下是深不见底的诡异。他不敢回复,他害怕任何询问或质疑都可能触发更不可控的“修正”。系统不仅能抹杀游戏中的存在,还能如此精巧地编织现实的谎言,这比直面怪物更令人胆寒。 他将小狗轻轻放回它柔软的窝里,小家伙呜咽一声,似乎感知到主人情绪的不安,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他的手指。这细微的触感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 灵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走到书桌前,没有去动那本《Python从入门到放弃》,而是仔细审视那些散落的草稿纸。上面是他近期画的插画草图,线条流畅,充满想象力,与那本编程书的冰冷理性格格不入。他的指尖划过纸面,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一毫被移动或翻阅的痕迹,一无所获。系统做得天衣无缝。 饥饿感隐隐传来,伴随着胃部熟悉的、令人不快的搅动。他走向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的食物不多,都是些简单易做的食材。他拿出鸡蛋和面条,动作机械地开始准备迟来的早餐——或者说是午餐。 烧水的声音、鸡蛋打入碗中的声音、筷子搅拌的碰撞声……这些日常声响在他的耳中被无限放大,变得有些刺耳。他忽然意识到,拥有这超常的听力,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在游戏中生存,更是为了在现实中发现这些被精心掩盖的“bug”。 他一边煮面,一边下意识地调动听力,捕捉着这栋老旧公寓楼里的声音。隔壁夫妻的低声争吵、楼下老人咳嗽的声音、甚至墙壁内老鼠窸窣跑过的细微动静……他过滤着这些噪音,试图寻找任何可能与“系统”、“公交车”、“游戏”相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没有。一切正常得令人窒息。 这种“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他端着煮好的面回到客厅,食不知味地吃着。味觉似乎也因为这份心境而变得迟钝,只有胃部被食物填充的实感提醒着他还在现实世界中“活着”。 下午,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灵笙坐在沙发上,小狗蜷缩在他脚边。他拿出那张皱巴巴的车票。纸质粗糙,上面的路线图依旧扭曲难辨。他下意识地将其贴近胸口,感受着那微不足道的存在感。 就在车票贴近胸口时,灵笙突然有一瞬间极短暂的恍惚,仿佛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完全陌生的情绪波动——不是他自己的。不过灵笙没有太在意,他将其归结为自己精神过度紧张产生的错觉。 但是他清楚意识到:他需要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打开笔记本电脑,犹豫了一下,在搜索引擎中输入了“集体失踪”、“神秘公交车”、“意识模糊”等关键词。结果大多是一些都市传说、老旧新闻或者心理学的文章,看起来毫无关联。他想尽力回想关于游戏的内容,但一番努力后只有残留的恐惧和忌惮。 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看来系统在信息层面也设置了屏障。 合上电脑,他感到一阵无力。敌人在暗处,力量远超想象,甚至可以修改现实。而他,只是一个被病痛和诡异游戏缠身的孤家寡人。 黄昏时分,他决定出门走走。或许换一个环境,能让他从这种被窥视、被操控的窒息感中暂时解脱。 第108章 “尘埃旧梦” 黄昏时分,夕阳给城市镀上一层暖金色的滤镜,却无法驱散灵笙心底的寒意。他牵着狗绳,漫步在小区附近的街心公园里。周围是放学的孩童、遛弯的老人、慢跑的青年,充满生活气息的声浪包裹着他。 然而,在他的耳中,这一切被解构成了过于清晰的碎片。 孩子们的笑声尖锐而富有穿透力。远处广场舞的音乐鼓点沉重地敲打在他的耳膜上。情侣们的低语变成了清晰可辨的单词和句子,这些私密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耳朵,让他感到一种冒犯般的尴尬。他甚至能分辨出极远处车辆引擎的差异。 他的世界从来没有如此“喧嚣”,也从未如此陌生。他像一个调试不良的接收器,被迫接收着过载的信息,这让他头晕目眩。小狗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不安,紧紧跟在他脚边。 他刻意避开了人多的地方,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两侧栽满梧桐树的老街。这里的喧嚣降低了不少,但他的听力依然捕捉着独特的“老街交响曲”:自行车的铃铛声、店铺卷帘门拉下的哗啦声、某家厨房传来的炒菜声。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些略显陈旧的招牌,最后,停在了一家名叫“尘埃旧梦”的旧书店橱窗前。橱窗玻璃蒙尘,里面堆满了斑驳的旧书,散发着时光和纸张混合的气味。 突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在橱窗最外面摆放着一本厚厚的书,几乎是被突兀地、展示性地放在一堆旧杂志的上方——《迷雾古镇民俗考》。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骤然一窒。一股强制性的、不容抗拒的熟悉感猛地攫住了他,让他僵立在橱窗外。这感觉来得如此突兀和诡异,以至于下一秒,一股比在游戏中直面死亡更冰寒的恐惧瞬间炸开——那是一种被无形之手操纵着注意力、被强行灌注认知的恐惧。 他仔细打量着那本书。除了那略显破旧发黄的封面,它看起来平凡无奇。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开,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但是内心深处却升起了一丝隐隐的恐惧。比游戏直面死亡带来的恐惧更甚,那是一种被操纵,被监视的恐惧。 最终,他没有走进书店。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那本书一眼,将它的封面样式、摆放位置死死记在心里,然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心脏仍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他拉着小狗,脚步有些匆忙地离开了这条突然变得诡异起来的老街。 最后在街角的位置,他撇了一眼书店所在的位置。可是,一切都消失了。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灵笙不敢再停留,快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灵笙才大口地喘息起来。那个短暂的异常杂讯和随之而来的强制聚焦,比任何怪物都让他感到恐惧。它揭示了系统无处不在的监控和一种更精微、更骇人的控制力。 他拿出那张车票,紧紧攥在手里。通常冰冷的纸质是唯一的实感。但今天,紧攥着车票,灵笙却感到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异样感——那不是声音,也不是触觉,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注视感,从他手中那张单薄的车票上传来? 夜晚,他辗转难眠。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让他神经紧绷。就在意识模糊之际,他仿佛又听到了那声极高频的杂讯,很轻,很短,像是一个冰冷的问候,又像是一次系统的自检。 那个被强行操控注意力、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引导着去看那本书的感觉,比任何怪物都让他感到恐惧。它揭示了一种更精微、更骇人的控制——系统不仅能制造怪物,还能直接干涉他的感知和思维。 灵笙蜷缩起来,抱紧了身边温暖的小狗。 现实的围墙不仅薄如蝉翼,而且布满了看不见的传感器和操纵杆。他所听到的,所看到的,有多少是真实,有多少是系统想让他听到和看到的? 但有一点无疑:系统的力量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强大数百倍。它不仅能操控夜晚世界,甚至是白天世界。 只要拥有“车票”这个媒介。 下一次游戏,他必须活下去。而在这场现实的“窃听风暴”中,他必须学会分辨什么是真实的信号,什么是系统植入的“噪音”。 第109章 裂隙 “尘埃旧梦”书店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后视镜中,但那冰冷的恐惧却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钉在灵笙的脊椎上。 那不是错觉。 那家书店,那本《迷雾古镇民俗考》,以及那股强行攫住他注意力、如同提线木偶般操控他感知的力量……无比真实,无比骇人。 又是一个夜晚。 灵笙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警惕地望向那条老街的方向。夜色中,街灯昏黄,行人寥寥,一切如常,仿佛那家书店从未存在过。但这种“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系统的手,已经可以如此随意地伸入现实,在他认知的边缘打下“补丁”,甚至直接干涉他的思维焦点?这比“梦”更可怕。 他又一次拿出那张皱巴巴的车票,在灯光下仔细审视。 纸质粗糙,上面的墨迹扭曲盘绕,仿佛蕴藏着某种疯狂的信息。指尖摩挲,似乎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非物理的搏动,与他自己的心跳若即若离。是心理作用,还是……这车票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与系统连接的“终端”? 那个被强行引导去看书的感觉,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对现实最后的一丝信任。 接下来的两天,灵笙过得浑浑噩噩。积分兑换带来的“减轻病症”效果如同退潮般逐渐减弱,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钝痛再次从胃部蔓延开来,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游戏里的强化终究只是短暂的慰藉,无法根除他身体的痼疾。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份加剧的痛苦,只是沉默地忍耐着,如同过去独自打拼的每一次一样。所有的情绪都被压抑下去,变成一种近乎麻木的等待。他在等待下一个午夜,等待那辆公交车,等待那个或许能给他一线生机,但也可能将他彻底吞噬的诡异游戏。 他尝试着像往常一样工作,面对数位板上那些需要明媚色彩的商业稿件,却感觉笔触滞涩。他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强化过的听力将窗外的一切噪音放大,隔壁的装修电钻声、楼下的钢琴练习曲、甚至墙壁内水管流动的细微声响,都成了干扰他思维的利刺。 他下意识地开始记录。 不是在电脑或纸上,而是用他那过人的听力,在心中默默记录。 ·清晨六点二十一分,送奶工电动车特有的、轻微轴承摩擦声经过楼下,频率稳定。 ·上午十点零七分,隔壁夫妻开始新一轮争吵,关键词“房贷”、“你妈”,持续时间约十八分钟。 ·下午两点三十三分,楼下201住户开始播放那首熟悉的轻音乐,第三轨钢琴键有一个微弱的杂音,与昨天、前天一致。 …… 他在试图寻找“规律”,寻找现实被系统“编码”后可能留下的、不协调的“冗余信息”或“循环漏洞”。像一个被困在虚拟世界的角色,试图通过观察NPC的固定行为模式来证明自身所处世界的虚假。 然而,一无所获。一切看似杂乱,却又在更大的尺度上维持着一种冰冷的、无懈可击的“逻辑自洽”。系统的“补丁”打得完美无瑕。 直到又一个黄昏降临。 他牵着狗,再次走到了那条老街的街口。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站着,目光扫过那家书店曾经出现的位置。那里现在是一家普通的便利店,灯火通明,顾客进出,没有任何异常。 但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环境噪音的声音。 那是一个老人的咳嗽声,来自街角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咳嗽本身很普通,但咳嗽的节奏、力度,甚至中间那次短暂的、仿佛被痰堵住的停顿……都和他两天前,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听到的,一模一样! 分秒不差!细节完全一致!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这不是巧合。这是一个“重置”,一个“回档”!就像游戏里刷新了的NPC对话和动作! 他猛地扭头,看向其他路人。那个牵着孩子的母亲,脸上温和的笑容弧度;那对挽着手臂的情侣,低声交谈的词语片段;甚至一只流浪猫从垃圾桶后窜出的时机和路径…… 重复!都在重复两天前的景象! 虽然大部分细节因为环境嘈杂和距离原因无法精确核对,但那个咳嗽声,因为其独特性和他强化听力的精准捕捉,成了戳破这虚假平静的、最尖锐的证据。 现实,这个他赖以生存、视为最后锚点的世界,在系统的干涉下,竟然也呈现出了一种……“游戏场景”般的特质?可以被随意读取、存档、甚至覆盖? 灵笙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夕阳温暖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冰寒。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恐惧、愤怒、还有一种近乎荒诞的可笑感交织在一起。 他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许久,才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脸。 孤独感从未如此刻般沉重。他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牢笼里,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已经模糊,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自身的病痛和那辆通往未知恐怖的公交车。 “汪……”小狗似乎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走过来,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腿。 灵笙放下手,将小家伙抱进怀里,感受着它温暖的体温和真实的心跳。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未被“修正”过的真实。 他必须活下去,弄清这个游戏的真相。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微弱火苗,虽然摇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多了几分冰冷的决意。 就在这时,他贴身存放的车票,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清晰的温热。 不是之前的持续微热,而是一种明确的、仿佛某种倒计时即将结束的警示。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第八场游戏,要开始了。 第110章 第八场游戏:回响走廊 这种预感在夜幕彻底降临后变得愈发强烈。他没有丝毫睡意,只是和衣躺在床上,耳朵警惕地捕捉着窗外世界的每一点声响。城市的夜噪音渐渐平息,最终归于一种近乎凝固的沉寂。 当时钟的指针无声地滑过某个界限——并非精确的午夜十二点,而是一种更模糊、更概念化的“时分”——他胸口的内袋突然传来一阵明显的温热。 不是滚烫,而是一种持续不断、无法忽视的暖意,仿佛那张车票突然变成了一个微型的暖宝宝。 来了。 几乎在这感觉出现的同一刻,一种极其低频、却拥有穿透一切物质阻隔力量的振动声,由远及近,缓缓驶来。那声音不像是任何现代交通工具的引擎,更像是什么沉重无比的金属造物在粗糙的地面上平稳地拖行。 嗡——嗡—— 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完全停在了他的窗外。 灵笙攥紧了拳头,从胸口拿出那张车票。他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小狗,轻轻摸了摸它的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下楼。 就在那光与暗的交界处,那辆公交车就这样静静地停在那里。 它比灵笙记忆中前几次见到的更加破旧。原本的涂装几乎完全剥落,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铁皮车身。车窗玻璃大多污浊不堪,甚至有几扇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车顶的线路牌一片漆黑,没有终点站信息,只有犹如鬼火的一排整齐的小字: 444路 但更醒目的,是车头两个巨大而昏黄的车灯,像两只困倦却不肯闭合的巨眼,漠然地凝视着前方的黑夜。 嗡……车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像老人不情愿张开的嘴,向内打开,露出里面漆黑一片、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车厢。 一种无形的力量催促着他。 在踏上那冰冷金属踏板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再次摸向胸口的车票。那里的温热感更加明显了,甚至似乎……极其轻微地,和他的心跳同步搏动了一下? 他猛地一愣,但来不及细想,身后的车门已经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迅速闭合,将他彻底封存在这个移动的金属棺材内部。 车厢内灯光昏暗摇曳。灵笙看到了熟悉的几张面孔。 许明熙紧张不安地攥着手,她的身边坐着一脸严肃正冷静观察着环境的宋知予。郑怀瑾还是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他目光深邃,仿佛在思考哲学问题。林巧雅依旧保持着标准的坐姿,身体紧绷着,犹如蓄势待发的猎豹。 而穆承铮似乎早已经上车,正慵懒地靠窗坐着,对上灵笙目光时,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灵笙过来坐。 没有人说话。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笼罩了车厢,甚至连那拖行般的引擎声都像被隔绝到了车外。灵笙强化过的听力在这里捕捉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有车子行驶时金属部件相互挤压摩擦的细微呻吟,以及他自己被放大的、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灵笙默默走到穆承铮身边坐下,面对穆承铮近乎暧昧的眼神,他没有回应。只是默默闭上了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在穆承铮身边,他渐渐多出了一丝心安。 公交车平稳地向前驶去,窗外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熟悉的城市夜景如同褪色的油画般被抹去,逐渐被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黄色的破败废墟远景所取代。 新的死亡之旅,已然启程。 第111章 回响 就在所有玩家上齐,车门彻底关闭锁死的刹那,车厢内那盏一直摇曳不定的昏黄灯泡,突然稳定了下来,散发出一种均匀却毫无暖意的冰冷白光。 紧接着,一个绝对中立、毫无任何情感起伏可言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直接钻入了每个人的脑海深处,避开了耳朵,烙印在意识之上: “【目的地】:回响走廊。” “【基础生存目标】:于心灵回响彻底吞噬你之前,找到‘寂静核心’。” “【奖励】:积分 200” “【警告】:你所逃避的,必将回响。你所渴望的,终将吞噬你。” 车门大开。 系统提示音冰冷的余韵尚在脑海回荡,走廊两侧那无数扇风格迥异的门,仿佛在这一刻化作了无数只窥探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郑怀瑾最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在空旷回廊中传递,带着一丝失真的空洞:“看来,这次是要我们找路了。小心两侧的门。”这位哲学教授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门户,仿佛在审视它们背后所代表的无数种可能性与陷阱。 众人谨慎前行。起初试图维持队形,但走廊的诡异很快显现。明明沿着直线前进,拐过一个看似平常的弯角后,林巧雅却发现自己正站在几分钟前经过的一个有着独特爪形门把的房门前。 “我们……绕回来了?”许明熙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身旁宋知予的衣袖。 “不是绕回来,”宋知予冷静地观察着地面和墙壁的细微痕迹,“是空间本身在变化。它在自我折叠或扭曲。”她蹲下身,指尖拂过地面,“看,这里的灰尘分布,和我们之前经过的路径有细微差别,但绝非简单的循环。” “啊,那我们难道就这样被困在里面吗?……”许明熙的声音带着绝望。 没人能回答她。灵笙闭目凝神,将强化过的听力提升到极致。他的世界瞬间被无数声音塞满:远处猎犬在阴影中穿梭的窸窣声、门户内传来的扭曲低语与啜泣、走廊结构变换时发出的沉重呻吟……以及,那些无处不在的、如同背景噪音的悲伤回响。 “救救我……” “为什么是我……” “我想回家……” 这些过往失败者的情绪碎片,持续冲击着他的神经。他还听到一种极低频的、仿佛巨大心脏跳动的搏动声,来自走廊深处,带着一种不祥的规律性。 没走多远,一扇看起来像是老旧图书馆才会有的厚重木门出现在视野里。门把手是一个黄铜的鸟形雕塑,微微散发着不易察觉的微光,与其他门截然不同。 “试试这个?”林巧雅伸手,谨慎地推开门。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露出的并非房间,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当林巧雅下意识踏进去的瞬间,景象骤变!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熟悉的居民楼下——那是她弟弟现实中出事的地点!一个模糊的、与她弟弟身形相似的幻影正站在楼下,隔着一条马路回头看着她,眼神充满哀怨。 “巧恩?!”林巧雅呼吸一窒,几乎失控地要冲过去。 “回来!”郑怀瑾的厉喝和宋知予及时拽回她的手,将她从幻境边缘拉回。 “门后的东西会利用我们的记忆和情感。”郑怀瑾沉声道,眼神扫过众人,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保持冷静,否则……” 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的抓挠声打断!声音来自头顶的通风管道,迅速接近! “有东西在管道里移动!”灵笙急促预警,他的耳朵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快速逼近的危险。 “走!”队伍没有犹豫,立刻放弃探查这扇门,警惕地加速向前。 这次经历让团队气氛更加凝重。 然而,走廊的扭曲变得愈发频繁和不可预测。在一次毫无征兆的空间折叠后,灵笙发现自己与队伍走散了,又一次走入了一段冰冷而相似的循环路段。 他强迫自己冷静,背靠着一扇冰冷的铁门,再次将听力提升到极致。这一次,他不仅捕捉到空间的呻吟和那些悲伤的回响,还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环境噪音吸收殆尽的低鸣,其中夹杂着一种非人的、贪婪的嗅探声。 这声音并非来自某一扇门,而是来自于走廊的深处,带着一种奇特的、引导性的频率。 是陷阱?还是线索? 他没有犹豫,循着那微弱的声音源小心前进。在一个拐角,低鸣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是许明熙! 他迅速拐过去,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许明熙正对着一扇粉色的、印着卡通图案的门无助地流泪。门内传来温暖的家庭欢声笑语——一对夫妇和一个小男孩正围着餐桌开心地笑着交谈着,却唯独将她彻底隔绝在外,形成无比残酷的对比。 而在她身后的阴影里,两头形似瘦骨嶙峋、皮毛如同流动沥青的回响猎犬正无声地显现!它们没有眼睛的脸上只有一个不断扩张收缩的孔洞,正对着许明熙,贪婪地吸食着她散发出的恐惧与悲伤! 许明熙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白,仿佛某种无形的生命力正在被抽走。它们快要扑上去了! “明熙!后面!”灵笙压低声音急喝,同时大脑飞速运转。直接冲过去肯定来不及,巨大的动静还会引来更多猎犬。 这时,他的耳朵精准捕捉到了侧后方另一扇门内传来一种极其压抑、混乱的“愤怒与冰冷”的回响,与猎犬的“贪婪悲伤”属性截然不同,甚至隐隐有种排斥感。 回响走廊……对了,回响!利用回响对抗回响!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许明熙侧后方那扇——看起来沉重无比、布满铆钉的青铜门,门缝里正丝丝缕缕地渗出令人不安的寒气。 赌一把! 他转向那扇渗出寒气的金属门,将自己刚刚目睹队友遇险而产生的强烈惊悸、愤怒与寒意,混合着对当前危机的极度紧张,全部灌注到声音中,朝着那扇门的方向,用尽全力吹了一声极尖锐、极短促、蕴含了复杂负面情绪的口哨! 这声音在他的控制下,精准地撞击在金属门板上,发出一声在死寂回廊中显得无比突兀、刺耳的锵然回响! 这声人工制造的、高质量的“负面情绪回响”如同投放入食人鱼池的鲜肉,瞬间产生了效果! 两只回响猎犬的头颅——如果那能算头颅的话,瞬间扭转180度,精准地“看”向了声音来源!它们发出一阵无声的高频怒啸——却只有灵笙能听到,化作黑影就要扑去! 然而,就在此时!那扇被口哨声和猎犬扑击动静共同惊扰的金属门,猛地从内部被撞开!一只覆盖着幽蓝色冰霜、近乎腐烂的巨手猛地伸出,带着刺骨的寒意横扫而出,恰好撞上了正扑向门的两只猎犬! 嘶啦!冰霜与阴影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猎犬的身影明显凝滞了一下,发出痛苦的嘶鸣,而那只冰霜巨手也被阴影侵蚀,迅速变得焦黑、碎裂! 门内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更多的寒气和扭曲的阴影在其中翻滚,但那扇门却开始剧烈震动,最终‘砰’的一声死死关紧,将内外的恐怖暂时隔绝。 趁此混乱!灵笙如同闪电般窜出,一把捂住差点惊叫出声的许明熙的嘴,拉着她头也不回地冲向相反方向的走廊深处!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腐蚀性气息的冲击波擦着他的耳廓掠过。 “跑!别回头!别停下!”他在许明熙耳边急促低语,心脏狂跳。 第112章 烙印 直到拐过好几个弯,再也听不到身后猎犬的异响与那扇寒冰之门内的咆哮,灵笙和许明熙才敢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如同濒死的鱼获救般,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走廊陈腐的空气和劫后余生的战栗。 灵笙感觉自己的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刚才的狂奔耗尽了所有氧气。 更糟糕的是耳膜深处持续不断的尖锐嗡鸣,与心脏的狂跳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噪音。刚才那声为了引开猎犬而灌注了强烈情绪的口哨,以及之后冰霜巨手与猎犬碰撞产生的爆炸性声响,对他过度强化的听力而言,无异于一次近距离的音波攻击。 “谢…谢谢你,灵笙哥……”许明熙惊魂未定,眼泪混着汗水滑落,声音带着哽咽。她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寻求安全感,手指紧紧攥住了自己破旧的衣角。突然,她瞪大了眼睛,借着走廊顶部那永恒不变的昏暗光源,清晰地看到灵笙左侧耳廓上蜿蜒而下的一道暗红,“灵笙哥,你的耳朵……在流血!” 灵笙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抬手抹过耳廓。指尖传来的温热粘腻感证实了许明熙的话。 不仅仅是耳廓,他甚至能感觉到耳道深处也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正缓缓流出,伴随着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源于神经末梢的灼痛和持续不断的、比以往更加尖锐高频的嗡鸣声。 是刚才那扇门内外的恐怖碰撞产生的物理冲击波?还是……持续透支这种超越常人的听觉能力,所必须支付的代价?一个冰冷的念头在他心底滋生:系统赋予的“礼物”,或许从一开始就标好了无法回避的价格。 “没事,小伤。”他强压下喉咙口涌起的腥甜感和心中隐隐的不安,声音因疲惫和耳内的不适而显得异常沙哑。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之前宋知予给的缓冲剂,那是仅剩的最后一点。他甚至没用水,艰难地囫囵吞下。药片滑过食道,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感,稍微抚平了过度紧张的神经和胃部因恐惧而引发的痉挛,但耳内的嗡鸣和痛楚依旧顽固地盘踞着。 就在这心神因药物和短暂安全而稍有松懈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阵熟悉的、劣质消毒水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旧棉布味道,毫无征兆地、霸道地钻入了他的鼻腔。这气味如此鲜明,瞬间将他从回廊的诡异拉回到了遥远而封闭的童年记忆。 紧接着,一段冰冷粗糙的触感从他下意识摩挲着墙壁的指尖传来——那触感,竟与他记忆中孤儿院老宿舍里,那些常年潮湿、漆皮剥落的绿色墙漆一模一样!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前方不过十余米的一段走廊景象,正在剧烈地波动、扭曲,如同浸入水中的油画,色彩和线条都在溶解、重组。斑驳的、带有工业感的回廊墙壁,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他记忆深处那条漫长、阴暗、永远散发着霉味和消毒水气息的孤儿院走廊! 昏暗的光线从高处窄小的窗户透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走廊尽头,那扇他无比熟悉的、漆皮大片脱落露出底下木头原色的宿舍门,此刻正微微敞开着一条缝。门内透出昏黄摇曳的光,仿佛点着一盏功率极低的旧灯泡。同时,一个孩子压抑的、充满了绝望和无助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那是……他小时候的声音。是他因为不小心打碎了院长珍视的花瓶,被罚关禁闭,又冷又怕,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时,蜷缩在角落里的哭泣。 “灵笙哥?”许明熙担忧地看着突然僵在原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灵笙,他的眼神失去了焦点,仿佛灵魂被抽离。 然而,灵笙已经完全听不见她的呼唤了。他的全部心神,他所有的感官,都被那扇记忆中的门和门内的哭声牢牢攫住。 一种冰冷的、源自童年最深处的、对被抛弃和黑暗的恐惧,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的身体仿佛不再受自己控制,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麻木地、一步一顿地向前走去,走向那扇通往痛苦回忆的门。 他伸出手,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的景象,正是那个狭小、堆满杂物的储物间。年幼的他,看上去不过七八岁,正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得看不出原貌的布偶,小小的肩膀因哭泣而剧烈耸动着,哭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异常冰冷的男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打破了孩子的哭泣。 “嘘……别哭了……” 成年的灵笙瞳孔猛地缩紧。 他看到记忆的场景中,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风衣的高大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年幼的自己对面前。那男子背对着现在的灵笙,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挺拔而疏离的背影,以及他递向年幼灵笙的那只手上,握着的一颗包装异常精美、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糖果。 “吃吧,吃了就不怕了。”男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适的安抚力,那声音似乎能直接钻进人的心底,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告诉叔叔,你刚才害怕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是不是……看到了一辆很特别的车?” 年幼的灵笙抽噎着,被那颗漂亮的糖果和男子的话语吸引,暂时止住了哭声。他茫然地抬起泪眼,看了看糖果,又看了看模糊的男子,下意识地摇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点了点头,语无伦次地带着哭腔:“黑……黑色的……好大的车……声音嗡嗡的……我怕……” “很好……”男子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他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孩子的头,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接触到小灵笙头发的前一刻,整个记忆影像开始剧烈地扭曲、震荡!仿佛一段不稳定的视频信号! 那男子猛地转过头——他的脸部变成了一团不断蠕动、变幻的数据乱码,根本看不清任何五官!然而,在那令人眩晕的乱码缝隙之中,竟极其短暂地、清晰地闪过一丝……穆承铮那双漂亮的、却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无机质冰冷的桃花眼的神韵! 与此同时,他整个人的形态也开始崩塌,化为更加浓稠的、仿佛由纯粹阴影构成的物质,散发出与回廊里那些回响猎犬同源的、贪婪吸食情绪波动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不——!”成年灵笙失声厉喝,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被撕裂的绞痛,这强烈的生理痛苦混合着巨大的心理冲击,让他猛地从这可怕的回响幻象中挣脱出来! 他发现自己还站在回廊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根本没有什么孤儿院的门,也没有什么储物间。许明熙正抓着他的胳膊,脸上满是惊恐和担忧。 但他心脏依旧在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冷汗早已浸透了内里的衣衫,紧贴着冰凉的皮肤。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男声的余韵和幼年自己绝望的哭泣。 “灵笙哥!你没事吧?你刚才好像魔怔了!”许明熙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被吓得不轻。 灵笙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全是冷汗,一时间无法回答。那不仅仅是简单的记忆回响!那更像是一种揭示,一种系统强行塞给他的、被篡改或掩盖的真相碎片!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盯上了?那个男人是谁?是系统本身?还是某个代言人?最关键的是,那张一闪而过的、属于穆承铮的脸……是巧合?是幻象?还是……某种更可怕的暗示? 他和穆承铮之间,难道在那么早之前,就存在着某种他不知晓的联系?穆承铮那种仿佛能洞悉他一切反应的熟悉感,那种若有若无的关注,难道都源于此? 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灵笙。他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将孤儿院的幻象和随之而来的无数疑问,死死地摁进心底最深处。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活下去,离开这里,才是第一要务。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依旧有些颤抖的呼吸,站直了身体。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只是在那沉静之下,多了一层无法化开的冰寒。 “没事,”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走吧,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其他人,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看了一眼指尖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感受着耳内持续的钝痛和嗡鸣,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所踏入的,不仅仅是一场场求生的游戏,更是一个早已编织好的、巨大的迷局。而穆承铮,无疑是这个迷局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存在。 第113章 破碎的协奏曲 灵笙强压下童年幻象带来的惊悸,耳内的嗡鸣和渗血的状况并未好转,但他已无暇顾及。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在这座声音的迷宫中寻找出路。 “跟紧我。”他对许明熙低语,声音因耳朵的伤势而显得有些沉闷。他再次闭上眼,将残存的听力凝聚成一条无形的丝线,在嘈杂的背景噪音中艰难地穿行,试图捕捉那一丝与众不同的“不谐之音”。 回廊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意图,变得更加躁动不安。两侧的门户开始传出更加扭曲、充满诱惑或恐吓的声响,试图干扰他的判断。低语声、哭泣声、狂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冲击心神的噪音洪流。 突然,灵笙的脚步一顿。他捕捉到了一种新的声音——不是猎犬的贪婪嗅探,也不是门户内的情绪回响,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规律性的“滴答”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又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在默默计时。 这声音与其他所有的“回响”都不同,它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冰冷、机械,却异常稳定。 “这边。”灵笙示意许明熙跟上,循着那“滴答”声的方向走去。声音源自一扇看起来像是废弃钟表店后台才会有的小门,门扉虚掩,里面漆黑一片。 就在灵笙准备推门探查时,异变再生! 前方走廊的景色再次如同信号不良般剧烈波动起来!这一次,浮现出的并非孤儿院,而是一个他更加熟悉的、让他心底发沉景象——一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纯白色的病房。病床上,一个消瘦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剧烈的咳嗽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那是……确诊胃癌后,他独自躺在病床上,被疼痛和绝望吞噬时的自己! “不……不会的……”许明熙看着那个咳嗽不止的虚弱背影,脸色煞白,仿佛看到了某种未来的预兆,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似乎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情景。 灵笙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病痛是他最深的恐惧,是现实给予他最沉重的打击。此刻被回廊如此**地呈现出来,无疑是在他最脆弱的神经上狠狠践踏。 然而,与之前的童年幻象不同,这一次,灵笙的眼神在最初的震动后,迅速恢复了冷静。他甚至没有去捂住又开始隐隐作痛的胃部。 “假的。”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像是在对许明熙说,更像是在对自己强调,“回廊只会挖掘过去,无法预知未来。这只是它利用恐惧制造的又一个幻影。”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看那间病房幻象,而是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那扇传来“滴答”声的小门上。他意识到,这冰冷机械的声音,或许是破解眼前困局的关键,是这片情感泥沼中唯一的“异物”。 他猛地推开那扇小门! 门内并非钟表店后台,而是一个狭窄的、布满各种老旧管道和阀门的空间,像是一艘巨轮的动力舱一角。在房间中央,一个锈迹斑斑、布满铜绿和黄铜齿轮的复杂机械正在缓慢运转,那规律的“滴答”声正是源自于此。机械的核心,悬浮着一小块不规则的水晶碎片,正随着齿轮转动,散发出微弱而稳定的光芒。 而在这个小型机械的旁边,竟然站着一个人——郑怀瑾。 他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机械的运转,手指在空中虚划,似乎在推演着什么。听到开门声,他警惕地回头,看到是灵笙和许明熙,才松了口气,推了推眼镜。 “灵笙,许小姐?你们也找到了这里。”郑怀瑾的语气带着一丝研究者的兴奋,“这个装置很有趣,它似乎独立于回廊的情感噪音系统之外,像是一个……‘节拍器’,或者‘校准器’。” “节拍器?”灵笙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词。 “没错。”郑怀瑾指着那块水晶碎片,“我怀疑,它产生的稳定频率,是用来对抗回廊混乱波动的‘锚点’。或许,找到足够多的这样的‘锚点’,或者理解其运作原理,我们就能稳定住一部分区域,甚至……找到出口的规律。”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里的病房幻象如同被干扰的电视画面般,闪烁了几下,骤然消失,恢复了原本斑驳的回廊景象。显然,这个“节拍器”房间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周围幻象的强度。 这个发现让三人精神一振。 然而,还没等他们进一步研究,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和金属拖拽的声音。紧接着,林巧雅略显狼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手中握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拆下来的、锈蚀的金属管作为武器,手臂上有一道明显的擦伤,正在渗血。 “快!外面……有很多那种鬼东西!”她急促地说道,眼神锐利地扫过门外,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她话音刚落,灵笙的耳朵就捕捉到了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和低吼声——大量的回响猎犬,正被刚才的幻象波动或是他们聚集在此的“生机”所吸引,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这个房间能暂时抵御它们吗?”宋知予冷静的声音从林巧雅身后响起,她也赶到了,手中握着那根紫外灯管,脸色凝重。 “不确定,但这是目前唯一的掩体。”郑怀瑾快速说道。 狭小的机械室内,气氛瞬间紧绷。猎犬的包围圈正在缩小,那贪婪的嗅探声几乎近在耳畔。 灵笙背靠着冰冷的金属管道,耳中的疼痛因为紧张而愈发清晰。他看了一眼中央那稳定运转的“节拍器”,又看了看身边伤痕累累但眼神坚定的队友。 绝境之中,似乎只有他这双饱受折磨的耳朵,能在这片混乱的协奏曲中,听出一线生机了。他必须更快,更准,在猎犬扑进来之前,找到那条被隐藏的声学路径。 第114章 帮助 灵笙背靠着冰冷的金属管道,耳中的疼痛因为紧张而愈发清晰。 他强迫自己忽略耳内的剧痛和嗡鸣,将听觉如同探针般再次向外延伸,试图在猎犬形成的包围圈和回廊本身的空间扭曲中,捕捉到那个唯一的、代表着“出口”或“生路”的异常频率。 就在第一头猎犬的阴影利爪即将探入门口的刹那—— “左边第三根管道,”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在狭窄的空间内响起,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敲击它,用力点。” 是穆承铮的声音! 众人猛地循声望去,只见穆承铮不知何时,已然悠闲地靠在了房间内最角落的一处阴影里,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他依旧是一副纤尘不染的模样,与众人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他双手插在裤袋里,俊美的脸上挂着那抹熟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灵笙身上,金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微妙的光泽。 没有时间思考他是如何出现的,也没有时间质疑。灵笙几乎是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某种更高层级判断的信任——或者说,是对眼前绝境下唯一出现的、明确指令的抓住——他猛地抬手,用手肘狠狠撞向穆承铮所指的那根看似普通、锈迹斑斑的管道! “咚!”一声沉闷的巨响在狭小空间内回荡。 下一刻,异变发生! 那根被敲击的管道骤然亮起一道微弱的、如同电路板导流路径般的蓝色光痕,光痕迅速蔓延至整个“节拍器”装置!装置中央的水晶碎片光芒大盛,发出的“滴答”声瞬间变得急促而洪亮,仿佛被注入了强大的能量! 一股无形的、稳定的波动以装置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门外,那些已经探入门口的猎犬阴影如同被强风吹散的烟雾,发出一连串尖锐的、充满不甘的嘶鸣,瞬间后退、淡化,仿佛被这股稳定的波动极大地抑制了活性。同时,众人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空间那种令人心烦意乱的扭曲感和背景噪音,似乎也减弱了一丝。 “看来,‘校准’起效了。”穆承铮慢悠悠地直起身,踱步到那发光的装置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具。他完全没有解释自己为何知道破解方法的意思。 灵笙喘着气,放下因用力撞击而有些发麻的手臂,目光复杂地看向穆承铮。这个人总是这样,在关键时刻出现,用最随意的态度给出最关键的提示,却从不透露任何底细。他到底是什么人?资深玩家?还是……别的什么? “你早就知道这东西的用法?”林巧雅警惕地看着穆承铮,手中的金属管并未放下。 穆承铮侧过头,桃花眼微弯,笑意却未达眼底:“碰巧,我对这种……‘机械结构’,比较敏感。”他避重就轻,语气依旧轻松,“与其审问我,不如想想怎么利用这暂时的安全,找到真正的出口?‘节拍器’可撑不了太久哦,小可爱们。”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灵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尤其是你,灵笙。你的‘耳朵’,现在应该能听到一些……更清晰的东西了吧?” 灵笙心中一动,立刻凝神细听。果然,在“节拍器”稳定频率的笼罩下,周围回廊的混乱噪音被压制了许多,而一种之前被掩盖的、极其微弱但异常稳定的、如同深海潜流般的低沉嗡鸣,正从某个特定的方向隐隐传来。那声音,与他之前捕捉到的“不谐之音”感觉相似,却更加清晰、更具引导性! 穆承铮的提示,再次精准地指向了关键。 这个男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但此刻,灵笙别无选择,只能压下所有疑问,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在那个方向。”灵笙抬起手,指向嗡鸣传来的走廊深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跟我来!” 第115章 和声与裂隙 穆承铮的提示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座灯塔。在“节拍器”稳定频率的庇护下,灵笙原本被各种噪音充斥的听觉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块明矾,瞬间澄清了许多。那道低沉的、稳定的嗡鸣声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的感知。 “这边,跟我来!”灵笙没有任何犹豫,率先踏出这间临时的避难所。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尽管脸色依旧苍白,耳廓的血迹也未干涸。 其他人紧随其后。林巧雅手持锈蚀金属管断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恢复躁动的阴影。宋知予护着许明熙,郑怀瑾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仍在发光的“节拍器”装置,似乎在记忆它的结构和能量波动。穆承铮落在最后,姿态悠闲得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但那双金色的瞳孔却始终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无形的气场让那些被暂时压制的回响猎犬只是在不远处逡巡,不敢轻易靠近。 循着那独特的嗡鸣,队伍在回廊中快速穿行。有了明确的方向,空间的扭曲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绝望。灵笙的耳朵成为了队伍的指南针,他不断微调着方向,避开那些能量波动异常混乱的区域和散发着诱人或恐怖气息的门户。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强化过的听觉如同精密仪器,解析着声音图层下的真实路径。 “停下。”灵笙突然抬手,示意队伍止步。他侧耳倾听,眉头紧锁。“前面……声音不对。空间结构很脆弱,像一张被揉皱又拉平的纸,充满了看不见的褶皱和裂痕。”他指向左侧一条看似更狭窄、光线更暗的岔路,“绕过去,虽然远一点,但更‘坚固’。” 没有人质疑他的判断。在这声音的迷宫里,他是唯一的向导。 途中,他们经过一扇散发着浓郁书香和陈旧纸张气味的木门。门内传来温和的翻书声和若有若无的讨论声,仿佛一间宁静的图书馆或书房。许明熙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流露出一丝向往。这扇门回响的,是她内心深处对知识、对宁静校园生活的渴望。 “别看。”宋知予冷静地挡住她的视线,声音不高,却带着警醒,“越是美好的回响,陷阱往往越深。” 灵笙也捕捉到了那声音底下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精神诱导波动,他点头赞同宋知予的话。“走吧,那不是我们的路。” 他们继续前行,依靠灵笙的指引和穆承铮偶尔看似随意、却总能精准点出隐藏危险或捷径的提示,艰难地向嗡鸣的源头靠近。团队之间的默契在一次次化险为夷中悄然增长。 终于,在穿过一段如同巨大生物腔室般、墙壁微微搏动的通道后,他们发现了第二个“节拍器”节点。它隐藏在一个废弃画廊的深处,被一幅描绘着疯狂旋转色彩的巨大抽象画所掩盖。画布背后,是同样复杂的齿轮与管道结构,核心悬浮着一块稍大一些的水晶碎片。 “这个节点的能量波动比上一个强。”郑怀瑾观察后得出结论,“它们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共鸣或叠加效应。” “怎么激活它?”林巧雅看向穆承铮,直接问道。经过之前的事情,她虽然依旧警惕,但也明白这个神秘的男人是目前最大的依仗。 穆承铮踱步到画前,指尖轻轻拂过画框上几个不起眼的、如同星座般的凸起装饰,嘴角微勾:“艺术,有时候需要一点……节奏感。”他依此按下几个特定顺序的凸起,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弹奏一首无声的乐曲。 随着他最后一个动作落下,画廊内所有的画框都轻微震动了一下,第二个“节拍器”骤然亮起,稳定的“滴答”声加入了对回廊混乱波动的对抗中。众人明显感觉到,周围环境又稳定了一分,连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些许。 灵笙闭目感受,那道指引他们的嗡鸣声果然更加清晰、洪亮。“方向更明确了。”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画廊时,异变发生了。或许是两个“节拍器”同时运转产生的稳定场触及了回廊的某个敏感点,整个画廊的空间猛地一阵扭曲,两侧墙壁上的画作仿佛活了过来,色彩流淌,形象扭曲,发出刺耳的、混杂着无数情绪的尖啸! 更糟糕的是,七八头回响猎犬竟然强行突破了稳定场的边缘,从扭曲的色彩阴影中扑了出来!它们似乎被这剧烈的波动彻底激怒,攻势比之前更加疯狂! “战斗!”林巧雅低吼一声,金属管带着破风声横扫而出!宋知予将许明熙推向相对安全的角落,手中的紫外灯管爆发出炽烈光柱,逼退一只试图偷袭的猎犬。郑怀瑾则将之前收集的一些小物件用力砸向地面,制造出小范围的混乱干扰猎犬的感知。 灵笙强忍着因空间扭曲和猎犬嘶吼而加剧的头痛,试图寻找声音的规律和猎犬的弱点。“左前方,那只的能量核心在右后腿关节!”他嘶声喊道,同时侧身险险避开一道阴影利爪的挥击。 穆承铮这次没有游离于战局之外。他身影一动,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团,手指看似轻描淡写地在一头猎犬的头部一点,那猎犬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般,瞬间僵直,然后化为黑烟消散!他的动作简洁、高效,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残酷美感。 他的加入瞬间减轻了众人的压力。在默契的配合下,剩余的猎犬很快被清理干净。 战斗结束,画廊内的扭曲景象也渐渐平复。众人喘息未定,却发现穆承铮站在画廊中央,目光落在灵笙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感觉如何,小可爱?”他语气依旧轻佻,但眼神却锐利如刀,“你的‘耳朵’,似乎开始不仅仅是‘听’了。” 灵笙心中一震。穆承铮说得没错,在刚才的战斗和寻找路径的过程中,他不仅仅是在分辨声音,更像是在解读声音背后所代表的“信息”——空间的稳定性、能量的流向、甚至敌人的弱点。这种感知,正在变得更加立体和……直觉化。 这是能力的进化,还是更深层次同化的开始? 他没有回答,只是擦去额角的冷汗,再次将注意力投向那越来越清晰的嗡鸣方向。 “继续前进。”他说道,声音比之前更加沉稳。 通往下一个节点的路,似乎还很长。而回廊施加在他们身心上的压力,以及团队成员之间逐渐显现的细微裂痕,也才刚刚开始。 第116章 破碎旋律 离开混乱的画廊,队伍在灵笙的指引下继续前行。激活第二个“节拍器”带来的稳定感是真实的,但回廊的反扑也显而易见。空气中弥漫的低语变得更加恶毒,扭曲的空间褶皱如同隐藏的伤口,不时渗出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 灵笙的耳朵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方面要屏蔽那些试图侵蚀心智的噪音,另一方面又要极度专注地追踪那核心的嗡鸣,同时还需分神警惕环境中的物理与声学陷阱。 他感觉自己的听觉神经如同被拉伸到极限的琴弦,随时可能崩断。耳内的嗡鸣和钝痛已成为常态,他甚至开始习惯偶尔掠过视野边缘的金星和轻微的眩晕感。 “你的状态很差。”宋知予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侧,声音依旧冷静,但带着医生特有的观察力,“听力过度使用的神经性损伤,伴随内耳毛细血管破裂。缓冲剂只能缓解症状,无法根治。” 灵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苦笑:“我知道。但现在没得选。”他看了一眼走在前方、背影依旧挺拔的穆承铮,“而且,有人似乎很期待我这双耳朵能‘听’到更多。” 宋知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沉默片刻:“他很强,但也……很危险。他的知识体系和能力,超出了正常玩家的范畴。” “我明白。”灵笙低声道。他何尝不知道穆承铮的危险?但正是这份危险,在绝境中一次次提供了生机。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对穆承铮的态度愈发复杂。 就在这时,他们进入了一段异常寂静的走廊。并非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脚步声、呼吸声、甚至衣物摩擦声——都被放大了数倍,然后又带着诡异的回响荡回来,形成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自我循环。 “这地方……在吸收并扭曲我们自身产生的声音。”郑怀瑾皱眉道,他试图低声说一句话,结果话语变成了一连串重叠、扭曲的音节反弹回来,让他不适地闭上了嘴。 在这里,灵笙的强化听觉成了巨大的负担。无数倍放大的自身噪音疯狂冲击着他的鼓膜和大脑,让他几乎无法思考,更别提分辨那微弱的指引嗡鸣了。他痛苦地捂住耳朵,蹲下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必须尽快通过这里!”林巧雅看着灵笙的状态,急声道。但她也不敢轻易加快脚步,因为更大的声响只会引来更剧烈的回声攻击。 穆承铮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几乎被自身噪音击垮的灵笙,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目光快速扫过这段奇异走廊的墙壁和天花板,仿佛在寻找什么。 “别被它的表象骗了。”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那些扭曲的回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不是魔法,是精确的声学结构。找到关键的‘共鸣点’,破坏其反馈循环即可。” 说话间,他手腕一翻,指间不知何时夹住了几枚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金属片——看起来像是从某些机械装置上拆下的零件。他看似随意地屈指一弹! “咻!咻!咻!” 三枚金属片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走廊顶部三个毫不起眼的、如同装饰浮雕般的凸起结构。金属片击中目标的瞬间,发出三声极其短促、频率奇特的“铮”鸣! 这三声轻响,如同投入混乱池塘的三颗石子,其特定的振动频率恰好干扰了走廊内声音放大和反馈的核心机制。众人只觉得耳畔一清,那些令人抓狂的自我回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骤然减弱了大半,虽然还能听到一些回响,但已不再构成精神压迫。 “利用了赫尔姆霍兹共振器的原理,结合了相位抵消……粗糙,但有效。”穆承铮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仿佛这只是个简单的物理题,“走吧,效果是暂时的。” 轻车熟路。动作一气呵成。 灵笙喘着气,抬起头,看向穆承铮的眼神更加复杂。这个男人,似乎总能轻易解决他拼尽全力才能勉强应对的困境。 力量的差距,如同鸿沟。 在穆承铮的帮助下,队伍快速通过了这段回声走廊。走廊的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如同废弃音乐厅的空间。破败的观众席倾斜着,舞台上散落着乐器的残骸。而那第三个“节拍器”节点,就隐藏在那架残破的、布满灰尘的三角钢琴内部。 “这个节点,似乎与‘声音’本身关联更紧密。”郑怀瑾观察着音乐厅的结构说道。 “怎么激活?弹奏吗?”许明熙小声问道,看着那破旧的钢琴,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害怕。 穆承铮走到钢琴前,手指拂过积满灰尘的琴键,发出几个喑哑、不成调的音符。他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什么,然后目光转向灵笙。 “小可爱,这个,需要你来。”他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用你的‘耳朵’,去听出这架破琴……真正的‘音准’。” 灵笙一怔。他走到钢琴前,看着那些黑白琴键。在他此刻的听觉中,这架钢琴发出的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声音,更混杂了无数破碎的情感回响——曾经在此演奏者的激情、听众的掌声、以及失落后的死寂。 他闭上眼睛,将手轻轻放在琴键上。不是去弹奏复杂的乐曲,而是去感受。他调动起那正在进化的、超越常规的听觉感知,去捕捉这架钢琴在回廊能量场中,所应该呈现出的、最稳定、最协调的那个“基准频率”。 他的指尖落下,按下一个琴键。 “咚……”一个沉闷、略微走音的音符。 不对。 他微微调整着精神力的投入方式,试图与钢琴内部残存的“音乐之心”,以及与“节拍器”节点产生共鸣。他的额角渗出汗水,耳内的嗡鸣似乎与钢琴的残响产生了某种奇异的互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众人都屏息凝神。穆承铮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终于,灵笙再次抬手,落指。 这一次,按下琴键的瞬间,一个清澈、纯净、仿佛带着圣洁光辉的音符流淌而出!虽然只是一个单音,却瞬间驱散了钢琴周围弥漫的颓败与死寂感! 嗡——! 钢琴内部的核心水晶碎片骤然亮起!第三个“节拍器”被成功激活!稳定的“滴答”声加入合奏,音乐厅内所有扭曲的声音回响如同被净化般瞬间平息,整个空间变得异常宁静、祥和。 灵笙脱力地向后踉跄一步,被身后的宋知予扶住。他脸色苍白,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做到了!不仅仅是依靠听觉,更是依靠一种与物体、与能量场共鸣的直觉! 穆承铮走了过来,看着灵笙,轻轻笑了一声:“不错嘛,领悟得很快。”他的夸奖依旧带着调侃,但灵笙能感觉到,那其中似乎多了一丝真正的认可。 然而,就在众人为成功激活第三个节点而稍感振奋时,一直沉默寡言的林巧雅却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 “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她环顾着变得宁静的音乐厅,眼神有些空洞,“我好像……听到巧恩在叫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投入水中,让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凝固。 回廊的侵蚀,从未停止。它开始挖掘更深层、更顽固的执念。而团队的裂痕,也在这持续的高压下,悄然显现。 第117章 执念之声 穆承铮那举重若轻的破解方式,暂时解除了回声走廊的危机,却也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众人与他之间那难以逾越的实力鸿沟。队伍在短暂的沉默中继续前行,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灵笙努力平复着呼吸和耳内的不适,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追踪那核心的嗡鸣上。第三个“节拍器”激活后,指引变得更加清晰,仿佛一条逐渐收拢的绳索,拉着他们向某个中心点靠近。 然而,回廊的反噬也随之升级。林巧雅那句“我好像……听到巧恩在叫我……”如同打开了某个开关。她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默,眼神时常会飘向空无一物的阴影深处,握着金属管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有两次,她甚至对着扭曲的空气低吼出她弟弟的名字,幸好被身旁的宋知予及时拉住并低声唤醒。 “巧雅姐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宋知予趁着短暂休整时,低声对灵笙和郑怀瑾说道,“回廊在持续放大她失去弟弟的创伤和执念。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口,否则……”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郑怀瑾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忧虑:“不仅是林警官。许小姐的情绪也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她对‘被看见’的渴望,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被扭曲利用。而我们……”他看了一眼灵笙依旧渗血的耳朵和苍白的脸色,“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在被不断试探。” 灵笙默默点头。他的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更是源于童年幻象和自身病痛记忆被勾起的心理压力。他看了一眼站在稍远处、似乎永远游刃有余的穆承铮,心中那份对其身份和目的的疑虑愈发深重。这个男人,仿佛独立于这一切痛苦之外。 “第四个节点,不远了。”灵笙强行压下杂念,指向一条向下延伸、布满粗大管道的通道,“嗡鸣声从下面传来,很强烈,但……感觉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宋知予追问。 “更……‘沉重’。”灵笙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像是承载了更多的东西。” 带着警惕,队伍进入了这条向下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金属冷却后的味道,与之前区域的陈腐气息截然不同。通道的尽头,是一个类似地下水泵站或老旧工厂锅炉房的空间。巨大的金属罐体、纵横交错的管道和阀门发出低沉的轰鸣。 第四个“节拍器”节点,就位于一个巨大锅炉般的装置侧面,被复杂的仪表和阀门簇拥着。这个节点看起来比前三个都要庞大,核心的水晶碎片也更大,光芒却显得有些……黯淡,甚至带着一丝浑浊。 “这个节点的能量流很不稳定。”郑怀瑾仔细观察着仪表上乱颤的指针,“它似乎不仅是‘节拍器’,还在承担着某种……‘负载’。” “负载?”林巧雅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紧紧盯着那个节点,眼神有些恍惚,“是……痛苦吗?我感觉到很多……痛苦和愤怒……” 她的话让众人心中一凛。仔细感知,确实能察觉到这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如同实质的负面情绪回响,远比之前任何区域都要浓烈。 “激活它可能会释放这些被束缚的负面能量。”宋知予冷静地分析着风险。 “但不激活它,我们可能永远找不到出口。”灵笙看着那黯淡的节点,他能感觉到,这个节点是构成整个稳定网络的关键一环,缺少它,最终的指引将无法完成。 “那就激活它。”穆承铮不知何时走到了锅炉装置前,他用手拍了拍冰冷的金属外壳,发出沉闷的响声,“堵不如疏。有时候,让隐藏的东西暴露出来,反而更安全。” 他看向灵笙:“老规矩,找到‘钥匙’。不过这次,‘钥匙孔’可能有点烫手。” 灵笙明白他的意思。他走近那个巨大的节点,强忍着扑面而来的负面情绪冲击和耳内因此产生的尖锐刺痛,将听觉感知深入其中。 他“听”到的,不再是简单的机械运转声,而是无数破碎的、充满了绝望、愤怒、不甘的嘶吼与哭泣!这些强烈的情感回响被节点强行束缚、转化,成为了维持某种平衡的一部分能量来源!这个节点,像是一个情感的“熔炉”! 找到激活它的方法,意味着要在这片情感的惊涛骇浪中,找到那个能平息风暴、而非引发爆炸的“谐波共振点”。 这比他之前做的任何一次都要困难,也更加危险。他的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身体微微颤抖,耳中流出的鲜血更多了。 “灵笙哥!”许明熙担忧地惊呼。 “别打扰他。”穆承铮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他站在灵笙身侧不远处,看似随意,实则全身肌肉微微绷紧,金色的瞳孔牢牢锁定着灵笙和那个不稳定的节点,仿佛随时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灵笙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甚至失去了血色。就在他几乎要被那些负面回响吞噬意识时,他终于捕捉到了!在无数狂暴的噪音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如同忏悔又如同祈祷的平和低吟! 就是它! 他用尽最后的精神力,将自己的意志与那丝平和低吟同步,然后,模仿着那独特的频率,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清晰的音节——那并非任何已知语言,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共鸣。 “嗡——!” 整个锅炉房剧烈震动了一下!第四个节点核心的水晶碎片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那光芒先是浑浊,随即迅速变得纯净、稳定!束缚在节点内的庞大负面能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一股无声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 “小心!”穆承铮猛地将离得最近的灵笙向后拉了一把。 冲击波掠过众人,带来一阵强烈的精神眩晕和恶心感,但并未造成实质伤害。而那些弥漫在空间里的痛苦回响,也随之减弱、消散了大半。 节点稳定了下来,发出的“滴答”声厚重而有力。灵笙脱力地靠在冰冷的管道上,几乎虚脱,但眼神明亮。他做到了,在情感的炼狱中找到了出路。 然而,还没等他们松口气,林巧雅却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双眼泛红地盯着节点后方阴影处:“巧恩!是你吗?!别走!” 她猛地向前冲去,似乎要追逐一个只有她才能看到的幻影! “拦住她!”宋知予急道。 距离最近的郑怀瑾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却被精神处于异常激动状态的林巧雅下意识地用手肘猛地撞开!郑怀瑾闷哼一声,踉跄着撞在身后的金属罐体上,眼镜都差点摔落。 “林巧雅!清醒点!”穆承铮的声音如同冰锥,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直刺林巧雅的心神。 林巧雅身体一僵,动作停滞,眼中的红光稍稍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痛苦。 团队的裂痕,第一次以如此直接和激烈的方式显现出来。在回廊无尽的回响中,每个人的执念,都成了一颗危险的种子。 第118章 信任的砝码 林巧雅撞开郑怀瑾的举动,像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心头。短暂的死寂笼罩了嘈杂的锅炉房,只有第四个节点稳定的“滴答”声和管道低沉的轰鸣在回荡。 郑怀瑾扶着撞痛的肩胛,捡起掉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没有愤怒,只有深沉的忧虑和一丝了然的疲惫。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但团队间那层原本就脆弱的信任薄冰,已然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林巧雅僵在原地,眼中的红光彻底褪去,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随之涌上的、几乎将她淹没的愧疚与痛苦。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脸色苍白的郑怀瑾,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巧雅姐……”许明熙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带着哭腔。 宋知予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郑怀瑾的伤势,确认只是硬伤后,目光严厉地看向林巧雅:“林警官!控制住你自己!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她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冰冷精准,切割着林巧雅混乱的精神状态。 林巧雅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刺醒。她闭上眼,深吸了几口带着机油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神虽然依旧布满血丝,但至少恢复了部分清明。“……对不起。”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力感,“我……我控制不住……” “回廊在针对我们每一个人。”灵笙强忍着虚脱和耳内的剧痛,声音虚弱但清晰,“它放大我们的执念和恐惧。巧雅姐的弟弟,明熙的孤独,郑教授的虚无,宋医生的掌控,还有我的……”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目光扫过自己依旧在渗血的耳朵和隐隐作痛的胃部,意思不言而喻。“我们必须互相支撑,否则会被它各个击破。” 他的话让众人沉默。是的,每个人都在承受着无形的压力,只是林巧雅的爆发将其表面化了。 “说得好听。”穆承铮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靠在一条粗大的管道上,双手抱胸,仿佛刚才的冲突与他无关,“但空话可挡不住下一次‘失控’。”他的目光扫过林巧雅,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要么现在想办法给她上个‘枷锁’,要么……下次她再被幻影迷惑时,我会亲自让她‘冷静’下来。” 他语气平淡,但话里的寒意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没有人怀疑他有这个能力,也没有人怀疑他做得出来。 林巧雅脸色更加难看,但她没有反驳,只是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清醒。 “不需要‘枷锁’。”郑怀瑾忽然开口,他重新戴好眼镜,目光恢复了哲学家的沉静,“我们需要的是‘锚点’。一个能将林警官,也将我们所有人,从回廊的精神污染中暂时拉回的‘现实参照物’。”他看向灵笙,“灵笙,最后一个节点的嗡鸣,能定位了吗?” 灵笙立刻收敛心神,再次专注于听觉。第四个节点激活后,最终的指引变得异常清晰、强烈,几乎如同实质的牵引力。 “能!”他肯定地点头,指向一条向上延伸的、布满金属格栅的狭窄通道,“在上面!很近!而且……我感觉到了,最后一个节点,就是整个‘节拍器’网络的核心!激活它,我们就能锁定出口的位置!” 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暂时驱散了团队中的阴霾。 “那就出发。”宋知予果断道,“林警官,你跟在我和郑教授中间。许明熙,你跟紧灵笙。穆承铮……”她看向那个神秘的男人,“麻烦你注意后方和异常情况。” 这是目前能做出的最合理的安排。穆承铮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算是应下。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多了一份刻意的提防,少了一份自然的信任。林巧雅努力压制着脑海中弟弟的呼唤和幻影,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其他人也默默承受着自身执念的低语和回廊无处不在的压力。 通往最后一个节点的通道异常崎岖,需要攀爬湿滑的金属梯,穿过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管道。环境的险恶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分散了精神的压力。 终于,在爬上一段几乎垂直的梯子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位于回廊最顶端的、相对狭小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央,并非复杂的机械,而是一个看起来极其古朴、甚至有些粗糙的石制祭坛。祭坛上方,悬浮着第五块,也是最大的一块水晶碎片。它散发着柔和而磅礴的能量波动,之前四个节点的“滴答”声在此处汇聚,形成了一种和谐而强大的共鸣声波,如同整个回廊稳定系统的心脏。 然而,祭坛周围,却笼罩着一圈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能量屏障,散发出强烈的排斥和危险气息。 “看来,这是最后的考验了。”郑怀瑾看着那屏障,眉头紧锁,“这能量……充满了攻击性。” “怎么破解?”林巧雅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现实的问题上,声音依旧沙哑。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穆承铮和灵笙。 穆承铮打量着祭坛和屏障,金色的瞳孔中流光闪烁,似乎在快速分析。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玩味? “这个,有点意思。纯粹的‘拒绝’力场,拒绝一切外来的、不协调的‘声音’或‘意志’靠近。”他看向灵笙,嘴角勾起,“小可爱,这次,恐怕真的只能靠你了。” “我?”灵笙一怔。 “没错。”穆承铮点头,“你的‘耳朵’,已经不仅仅是听,而是开始‘理解’和‘共鸣’了。前四个节点的激活,让你无形中与这个稳定网络建立了初步连接。现在,你需要用你独特的‘声音’——不是你物理上的声音,而是你与这个网络共鸣后产生的‘存在频率’——去‘说服’这个核心屏障,让它认可你是‘自己人’,允许你通过。” 这个要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抽象,也更加危险。这不再是技巧或知识的运用,而是对灵笙自身本质的一种考验和运用。 灵笙看着那暗红色的屏障,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排斥一切的力量,又感受着自己体内因前四个节点共鸣而产生的、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稳定波动。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屏障前,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不再去“听”外界的声音,而是将所有的感知向内收敛,去感受自己与那四个节点之间无形的连接,去捕捉那属于他自己的、在回廊无数杂音中淬炼出的、独一无二的“频率”。 他必须找到它,然后,将它作为“钥匙”,插入这最后的“锁孔”。 平台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那个站在危险屏障前,闭目凝神的单薄身影。最后的节点,最终的考验,以及团队摇摇欲坠的信任,都系于他此刻的领悟。 第119章 终局 圆形平台上,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灵笙身上,他闭目站在那暗红色的、搏动着的能量屏障前,单薄的身影与屏障散发的危险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灵笙的内心世界正经历着一场风暴。他收敛了所有对外界的感知,将意识沉入体内,去捕捉那玄而又玄的“存在频率”。前四个节点的共鸣在他体内留下了印记,像四颗微弱的星辰,在意识的黑暗宇宙中闪烁。他能感觉到它们彼此连接,构成一个不完整的网络,散发出一种渴望完整、渴望与核心节点连接的微弱引力。 但这还不够。他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声音”,来填补这个网络最后一块拼图。 他回想着一路走来的经历:在噪音中分辨路径,在幻象中坚守本心,在情感陷阱中寻找共鸣,在自身痛苦中维系理智……他的“耳朵”所承受的,不仅仅是声音,更是无数信息的洪流、情感的冲击和意志的考验。 渐渐地,他捕捉到了。那并非某种具体的声音,而是一种特质——一种在极致混乱中寻找秩序,在无尽回响中锚定自我的坚韧。这种特质,如同他被磨砺过的灵魂内核,散发出一种稳定、清晰、不容玷污的独特波动。 就是它! 灵笙猛地睁开双眼,眼底仿佛有清光流过。他没有发出任何物理声音,而是将全部精神意志,将这份“坚韧”的特质,如同无形的波纹般,推向那暗红色的屏障! 嗡——! 屏障剧烈地波动起来,暗红色的能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排斥感并未消失,反而更加尖锐,仿佛在激烈地抵抗这种外来的“频率”。灵笙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精神压力反冲回来,试图扭曲、污染他的意志! 他闷哼一声,鼻端再次涌出鲜血,耳内的剧痛瞬间飙升!但他咬紧牙关,死死守住心神中那份“坚韧”的核心,毫不退缩地将自己的“频率”持续注入! 这是一场无声的角力,是意志与规则的碰撞! 就在灵笙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那反冲力撕裂时—— “稳住。” 一个平静的、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的声音。是穆承铮! 没有实质的帮助,只有这两个字,却像一道坚固的堤坝,瞬间稳住了他即将溃散的精神防线。灵笙不知道穆承铮是如何做到的,但这简短的提醒让他重新凝聚了力量。 他摒弃所有杂念,将那份“坚韧”的波动催发到极致! 咔……嚓…… 仿佛玻璃碎裂的细微声响在每个人心中响起。那暗红色的屏障,从灵笙“频率”注入的点开始,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纹!裂纹迅速蔓延,如同蛛网般布满了整个屏障! 下一刻,屏障如同破碎的红色水晶,轰然碎裂,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第五个节点,核心节点,毫无阻碍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它散发出的稳定嗡鸣瞬间与另外四个节点完美连接,形成一个完整、和谐、强大的能量网络!整个回廊的空间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解脱般的叹息,所有的扭曲、噪音和低语都在这一刻被大幅压制,一种前所未有的稳定感笼罩了这片空间。 【阈限核心已确认。最终试炼启动。】 【规则:守护核心完整十分钟,抵御清除程序。】 【警告:核心能量场极度不稳定……】 系统提示音冰冷地宣告了最后挑战的到来。 几乎在提示音响起的瞬间,平台四周的虚空之中,无数幽蓝色的光点亮起,空间被撕裂,沉重的脚步声如同踏在心脏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多的阈限守护者,如同从深渊中爬出的军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向平台中央的核心蜂拥而至! “结阵!守护核心!”林巧雅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压下所有个人情绪,眼中只剩下战士的决绝,锈蚀的金属管带着呼啸的风声迎向最先冲来的敌人!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守护者的数量太多了,而且攻击更加协同、更加疯狂。力场武器划破空气,空间裂缝不时在平台边缘绽开,试图将人吞噬。 郑怀瑾将他所有的逻辑碎片一次性抛出,在平台外围制造出一片混乱的规则地带,暂时延缓了部分守护者的脚步。宋知予冷静地指挥着,她的紫外灯管和精准的格斗技巧成为了保护许明熙和灵笙的关键。许明熙则蜷缩在宋知予身后,用自己微弱的精神力干扰着靠近的敌人,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 穆承铮的身影在战场上穿梭,他的动作依旧优雅而致命,每一次出手都必然有一只守护者崩解。但他显然也感受到了压力,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松,金色的瞳孔中锐光连闪,显然在全力应对。 而灵笙,他半跪在核心下方,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完整的节点网络稳定了环境,但也让守护者攻击产生的能量噪音和空间撕裂声变得更加清晰、更具破坏性!他的大脑如同被无数根冰针刺穿,耳中的嗡鸣已经变成了持续的高频尖叫,鲜血不断从耳孔和鼻腔中渗出,甚至视野都开始模糊、闪烁。 他必须撑住!他是团队的眼睛,必须预警! “左侧!空间折叠!”他嘶哑地吼叫,声音几乎被战斗的轰鸣淹没。 “后面!三只!力场叠加!”他猛地回头,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他的每一次预警,都伴随着自身状态的急剧恶化。胃部的绞痛也卷土重来,与头部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十分钟,变得无比漫长。 【检测到非常规抵抗。清除协议升级。执行针对性压制。】 系统无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静默力场瞬间笼罩平台!所有声音消失! 灵笙的预警彻底断绝!他绝望地抬起头,看着无声扑来的守护者,看着队友们在寂静中艰难地闪避、格挡。 就在这绝境之中,穆承铮再次看向了灵笙。这一次,他没有建立精神链接,而是抬手指向那旋转的核心,然后用口型清晰地说了两个字: “倾听它。” 灵笙瞬间明悟!外界的声音被静默,但核心本身的稳定嗡鸣,那由五个节点构成的和谐网络发出的“和声”,并未完全消失!它直接作用于能量层面,作用于他的感知深处! 他强行忽略掉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混乱,将残存的、进化后的听觉感知,全部投向中央那旋转的核心! 他“听”到了!在那宏大的“和声”之下,隐藏着极其细微的、代表着能量流动、结构稳定性的“微观旋律”!守护者的攻击,会在核心的能量场上造成特定的“不和谐涟漪”!而核心本身的能量起伏,也存在着周期性的“强”与“弱”! 他不再需要听到声音,他可以直接“读”懂核心的状态! 他猛地用手势指向核心能量场某个剧烈波动的点,又指向另一个能量略显薄弱的区域! 宋知予第一个理解了他的意图,立刻用手势指挥林巧雅和郑怀瑾集中攻击那个波动点,同时示意许明熙用精神力干扰能量薄弱区的守护者! 穆承铮则如同鬼魅,精准地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化解着一次次致命的攻击。 在无声的、极度默契的配合下,团队再次稳住了阵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灵笙的七窍都在流血,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但他死死撑着,那双染血的眼睛紧紧盯着核心,如同最忠诚的哨兵。 终于—— 【守护时限结束。阈限核心稳定。】 【出口已生成。】 冰冷的宣判声中,所有的守护者动作定格,然后如同沙雕般崩塌、消散。平台中央,核心下方,一道柔和而稳定的光门悄然开启。 死寂被打破,但平台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沉重喘息。 灵笙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前倒去。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他。 是穆承铮。他低头看着怀中几乎失去意识、浑身染血的灵笙,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桃花眼里,情绪复杂难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灵笙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支撑着他,然后对其他人淡淡道: “走了。” 幸存者们相互搀扶着,带着满身的伤痕和疲惫,踉跄地踏入光门。 失重感吞噬了一切。 熟悉的失重感与眩晕如潮水般退去,鼻腔再次被那股混合着铁锈、陈旧皮革与虚无尘埃的冰冷气味占据。 再次拿到那张白色单子,灵笙看到那原本属于【感官强化】的项目此时已经变成了【感官修复】。 他瞬间顿悟:原来感官强化是指随机强化一个五感。灵笙轻笑一声,点击了这个选项并兑换了基本生存保障。 公交车还在继续缓慢的,行驶着…… 第120章 初见端倪 阳光如同破碎的琉璃,透过那层薄得几乎透明的窗帘,蛮横地刺入室内,在灵笙眼前晕开一片令人烦躁的、晃动的光斑。他眼皮沉重地颤动了几下,才勉强睁开,视野里,那片熟悉的、纯白到毫无杂质的天花板,如同冰冷的画布,逐渐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醒了。 又一次从那个光怪陆离、生死一线的“梦境”中,被抛回这个看似寻常的现实。 他静静地躺着,没有立刻动弹,先是习惯性地内省感知着身体的状况。胃里那熟悉的、如同被钝器持续凿击的痛感消失了,被系统那霸道而精准的“修复”手段强行抹去。然而,一种更古怪的感觉取而代之——仿佛食道里被强硬地塞进了一团干燥、粗糙的棉絮,不上不下地堵在那里,不算疼痛,却无比清晰、无比顽固地宣告着某种“非常态”的存在。 这感觉提醒着他,昨夜的一切并非虚妄,那辆锈迹斑斑的444路公交车,那个充斥着诡异规则与致命危机的“游戏场”,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浸透着冰冷金属与绝望气息的经历。 他微微动了动耳朵。 刹那间,世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暴烈的方式,汹涌地灌入他的感知。 窗外,原本只是模糊背景噪音的遥远街道车流声,被分解成无数个独立的音频信号——发动机不同频率的轰鸣、轮胎与路面摩擦产生的特定振幅、偶尔响起的、带着精确分贝值的喇叭声……它们不再是具有意义的声音洪流,而是变成了一组组冰冷的数据流。 隔壁邻居原本含混不清的谈话,此刻失去了所有情绪色彩和语言意义,变成了纯粹的声波振动图谱,他能“听”出对方声带的细微震颤、气流通过口腔的形状,却无法瞬间判断出那是焦急的抱怨还是喜悦的分享。 更细微的声响也无从遁形——水管内壁水流穿梭的汩汩声,带着一种令人心烦的规律性;电流在老旧灯丝中穿行发出的微弱嗡鸣,如同某种濒死昆虫的振翅;甚至,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低沉而持续的沙沙声,以及肺部扩张收缩时,气体交换带来的细微风箱效应。 一切声音,都如同经过最精密的降噪与解析处理,细节分明到令人发指,却又冰冷彻骨,剥离了所有属于“人世间”的温度与情感。 这种剥离了情感的“绝对清晰”,非但没有带来掌控感,反而让他陷入一阵强烈的、陌生的疏离之中。他像一个被强行塞进驾驶舱的乘客,面对着无数疯狂跳动的数据屏幕,却失去了与脚下土地的真实连接。 “呜……” 床边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带着毛绒质感的响动,打断了他这种令人不适的沉浸。他的小狗醒了,似乎察觉到主人的苏醒,正用它那双毛茸茸的爪子,百无聊赖地、一下下地啪嗒、啪嗒扣着旧床板上那些早已斑驳翘起的漆皮。 那声音在他被强化过的耳中,被无限放大、解析。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出爪子前端角质与不同磨损程度漆皮接触时,产生的细微音高差异——落在相对完好的漆皮上,是短促清脆的“嗒”;落在已经龟裂起泡的漆皮上,则是沉闷粘连的“噗嗒”。 若是以前,他会觉得这声音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甚至带着点小家伙自娱自乐的憨态可爱。但现在,他大脑几乎本能地、不受控制地反馈出一连串信息:爪子的硬度估计、漆皮的大致厚度与材质、每一次叩击的精确力度和角度……一种近乎冷酷的、机器般的数据处理流程,取代了原本应有的温情。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撑着有些虚软的身体坐起身,揉了揉因精神力过度消耗而隐隐抽痛的额角。几乎是同时,一个温暖、毛茸茸的身影立刻凑了过来,湿漉漉、带着点凉意的鼻子急切地蹭着他的手背,喉咙里发出满足而亲昵的哼哼声。 是“狗”,陆屹在他确诊后,硬塞给他的那条小金毛。当时陆屹抱着这团小东西,挠着乱糟糟的头发,笑得没心没肺:“阿笙,一个人住多闷啊,让这傻狗陪陪你!它可暖和了,比你那药片子管用!” 灵笙垂下眼帘,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家伙温暖而柔软的头顶。指尖传来的触感是那么真实、那么富有生命力,带着恒温动物特有的暖意,这微小的温暖,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勉强荡开一圈涟漪,稍微驱散了一点盘踞在他心底的寒意。 他的目光转向床头柜上静默躺着的手机。屏幕漆黑,干净得过分,没有显示新的信息提示,也没有未接来电的图标。 陆屹已经快一周没消息了。 最后一条信息,清晰地停留在上周五的晚上。一个极其夸张、咧着大嘴呲牙笑的卡通表情包,下面附着一行字:「笙哥,哥们儿接了个大项目,要闭关肝几天!下周火锅走着!你复查前记得给我打电话,哥们儿给你远程打气!」 语气依旧是他熟悉的、带着点咋咋呼呼的活泼。然后,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音讯。 灵笙最开始确实没太在意。陆屹的职业是程序员,一旦进入项目攻坚阶段,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昏天暗地、与世隔绝个三五天,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他自己这边,也被突如其来的胃癌确诊、以及后续接踵而至、无法向人言说的“梦境”游戏,折腾得心力交瘁,实在分不出太多精力去关注好友是否失联。 但是,整整一周,没有任何动静,这有点太长了。 即使是陆屹那种一旦投入工作就六亲不认的家伙,按照以往的习惯,也总该在代码敲到某个段落,或者被某个BUG折磨得□□的时候,忍不住掏出手机,给他发条语音,用生无可恋的语气抱怨几句“代码屎山”“甲方脑子进水”之类的骚话,算是透口气,也是变相报个平安。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聊天界面停留在那个滑稽的表情包上,下面是一片死寂的空白。 他伸出指尖,悬停在手机屏幕上陆屹的号码处,内心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按下去。 也许……也许项目真的到了最最关键的时刻,容不得一丝打扰?他不想因为自己莫名的担忧,就去打断对方的工作节奏。更何况,他自己这一周的“嗜睡”和明显不对劲的精神状态,又该如何向陆屹解释?难道要说自己每晚都可能被拉去参加一个恐怖的死亡游戏,所以白天才萎靡不振吗? 将手机重新扔回床头,发出沉闷的一响。灵笙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刷”地一下拉开了那层薄薄的窗帘。 更加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将他略显单薄的身影笼罩其中。楼下街道,车水马龙,行人匆匆,构成一幅再寻常不过的城市清晨图景。然而,在他修复后的耳朵里,这一切的喧嚣却被过滤、解析,变成了一片由无数冰冷数据构成的、毫无生气的荒原。所有的声音都失去了它们本应承载的情绪与温度,只剩下物理的参数。 他倚着窗框,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远处灰色的建筑轮廓上。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出“梦里”那个孤儿院的景象——幽深回廊里扭曲蠕动的光影,仿佛来自深渊的、意义不明的低语,还有那种无处不在的、被什么东西紧紧窥视着的毛骨悚然。 不对劲。 这次关于游戏的记忆,褪色得格外慢。不像前几次,醒来后不久,具体的细节就会快速模糊、消散,只留下一种心悸的后怕。而这次,回响走廊里的那些片段,却如同用烧红的烙铁烫印在脑海深处一般,依旧顽固地、清晰地残留着,带着冰冷的质感。 为什么这次不同? 是因为听力被强化后,连带着对“梦境”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深刻了吗?还是……有什么东西,或者说“系统”,刻意让他记住了这些?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探究与不安的冲动,猛地攫住了他。他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不能再仅仅沉浸在自身的病痛与恐惧之中。他需要主动去做点什么,需要去一个地方,一个或许能揭开部分谜团,或者,至少能找到一丝未被系统沾染的、“真实”痕迹的地方。 那个在“梦境”与记忆中反复出现的,承载了他灰暗童年绝大部分时光的地方—— 他要去那个城郊的孤儿院。 第121章 失落的印记 灵笙站在锈迹斑斑的孤儿院铁门外,午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眼前的建筑比他记忆中更加破败,墙体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块。院子里,几个面生的孩子沉默地踢着一个脏兮兮的皮球,动作透着一股麻木。 他推开那扇发出刺耳呻吟的铁门,走了进去。 以“怀念童年,想做些捐赠”为借口,他轻易地从一位面容疲惫的中年女负责人那里,获得了在旧楼区域“自行看看”的许可。过程顺利得反常。 踏入旧楼主廊道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腐朽木料和某种冰冷叹息般的气息扑面而来。走廊又长又暗,只有尽头一扇高窗投下微弱的光柱。 他放轻脚步,强化后的听力无声地扫描着这片空间。 ·左前方,房间内。细微的、持续的抓挠声。频率稳定得不像活物。 ·头顶,天花板夹层。窸窣穿梭声,伴随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异响,让他耳道深处的异样感隐隐躁动。 ·自身。心跳稳定在每分钟72次,呼吸声在寂静中产生微弱回音。这具被系统“修复”过的身体,感觉如此陌生。 数据冰冷,构筑不出温暖回忆。童年在这里的大部分时光,都是一片模糊的黑白。除了……和陆屹短暂重叠的那段。 记忆碎片浮现:也是这样一个午后,阳光勉强挤进走廊。他和当时还没被领养的陆屹在这里追逐笑闹……那是他对于这片灰暗之地,为数不多的鲜亮碎片。 他用力闭眼,驱散这不合时宜的暖意。他不是来怀旧的。 他走向记忆中的储物间。门锁锈死,里面堆满灰尘杂物,毫无近期活动的痕迹。一切正常得令人失望。 难道回响走廊里的一切,真的只是压力下的幻觉?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耳朵猛地捕捉到一丝异样。 一种极低频的嗡鸣。并非物理振动,更像是一种能量的残余波动,一种空间结构本身的“呻吟”。它极其微弱,却让他心脏骤然攥紧!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混合着熟悉与心悸的战栗感瞬间传遍全身! 这感觉……和他在“梦境”边缘感知到的系统底层噪音,何其相似!只是更加微弱,更加“陈旧”。 嗡鸣的源头,清晰指向走廊尽头——那间在“回响走廊”幻象中反复出现的、废弃的集体活动室。 他屏息靠近。活动室的门被一把更大的锈锁锁住。他擦开玻璃窗上的污垢,向内望去。 空荡,破败,蛛网垂落。 但就在那面正对门的、斑驳的墙壁上,他看到了—— 不是普通的孩童涂鸦。那是用白色粉笔或石子刻画的、一系列复杂、扭曲、不断回转盘旋的线条。它们纠缠在一起,构成一种癫狂的、非理性的图案,带着令人不安的秩序感。 灵笙的呼吸骤停。 他机械地、颤抖着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张边缘磨损的皱巴巴车票。 目光在车票上歪曲扭动的路线图,与墙壁上疯狂诡异的粉笔画之间,来回移动。 对比。 一种惊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神似,击中了他! 并非图形完全一致,而是那种内在的、疯狂的“气质”,如出一辙!就像是用不同的笔,书写同一段来自深渊的密语! 他猛地后退,脊背撞在冰凉粗糙的墙壁上。一段身体记忆被勾起:小时候,每次受了委屈或恐惧,他总会这样把额头和泪水紧贴墙面,汲取微不足道的慰藉。 目光投向走廊尽头那扇锈蚀的铁门。另一段记忆浮现:瘦小的自己,踮脚透过门孔,痴望着外面车水马龙,内心充满对“离开”的、近乎疼痛的渴望。 他甩头,压下翻涌的脆弱情绪,重新凑近玻璃,努力分辨涂鸦下方。 在疯狂线条的下方,墙壁涂层曾被反复刮擦,隐约能辨出几个几乎被时光擦去的、歪扭字迹: “……怕……” “……车……” ……还有一个非常模糊的痕迹,彻底无法辨认。 这是什么?某个孩子绝望的讯息?还是…… 他搜索记忆。一段尘封画面浮出: 同样是这间活动室,多年前的美术课。其他孩子画着太阳、花朵。而年幼的他,独自坐在角落,握着一支黑色蜡笔,无意识地在白纸上重复画着无数连续、混乱、不断盘旋的线条,直到黑色填满整张纸。只有在那样涂抹时,心里那无处宣泄的焦躁、空洞和某种呼唤感,才能得到一丝平息。 记忆到此本该结束。但此刻,站在这扇门外,被墙上涂鸦和胸口车票双重冲击,那段记忆被激活了后续—— 画面延伸:温和的保育员阿姨走来,看着他笔下那片黑色混沌,没有惊讶,只是轻轻摸摸他的头,问:“小笙画的是什么呀?是毛线团吗?” 然后呢? 记忆在这里,被精准地、硬生生切断!结尾处留下极不自然的滞涩感,仿佛录像带被洗掉了一部分。 隔着一扇破门,看着墙上那放大且癫狂的、与自身记忆和命运相连的同类符号,灵笙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头顶。这并非全是恐惧,更是一种毛骨悚然的熟悉感——他触碰到了自身某段被强行模糊、刻意掩埋的过去的一角。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沉闷的声响在死寂走廊里格外刺耳,猛地将他拽回现实。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本地号码。 犹豫了一下,他接通电话。 “您好,是灵笙先生吗?”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我姓陈,是‘阈限画廊’的策展人。我们通过一位朋友,看到了您早期的一些个人习作,非常震撼。我们正在筹备‘阈限空间’主题展览,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参与?” 画廊?策展人?朋友?灵笙的心猛地下沉。他的早期习作从未公开。是系统的安排?还是另一种“标记”? 现实正在以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收紧包围网。陆屹的持续失联,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他握紧手机,声音平静无波: “陈先生是吗?谢谢邀请。但我近期没有参展计划,抱歉。” 不等对方回应,他挂断了电话。 拒绝,是此刻唯一的选择。他不能被任何不明势力牵着鼻子走。 他最后看了一眼活动室门上那把沉重的锈锁,以及窗后墙壁上那诡异的涂鸦,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条充满冰冷回忆的走廊。 答案或许就在这里,但还不是打开的时候。 他需要更多力量,需要在下一次“入梦”时,找到更关键的线索。 胸口的车票传来一丝微弱的、仿佛共鸣般的温热。 第九场游戏,在等待着他。 第122章 第九场游戏:终焉车站 从孤儿院返回公寓的路上,灵笙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城市的喧嚣在他耳中化作冰冷的数据流,人群熙攘,却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透明的墙壁。陆屹的失联像一块不断下沉的石头,拖拽着他的心。孤儿院里那面墙上的涂鸦,以及被强行切断的记忆,更是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留下无数亟待解答的疑问。 “阈限画廊”的邀请被他果断拒绝,但那通电话本身,就像一声警钟,提醒他系统的影响远不止于“梦境”,它正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他的现实。 回到寂静的家中,“狗”——或许该考虑给它起个正式的名字了——热情地扑上来,用湿漉漉的鼻子和摇晃的尾巴驱散了一些空气中的冷清。灵笙蹲下身,用力揉了揉它温暖的皮毛,感受着这唯一真实而可靠的陪伴。 他走到工作台前,看着数位板上那些尚未完成的、色彩明快的商业插画。曾经,这是他赖以生存、也是暂时逃离现实的手段。但现在,这些明亮的色彩显得如此虚假和脆弱,与他内心经历的灰暗与诡谲格格不入。 他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在空气中勾勒。勾勒出的不是任何甲方要求的图案,而是孤儿院墙上那些扭曲回转的线条,是车票上蜿蜒盘绕的路径。它们之间存在着联系,一定存在。这联系关乎他的过去,或许也关乎他为何被系统选中。 接下来的几天,灵笙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正常。他按时完成画稿,按时服用现实中医生开的、对胃癌症状仅有微弱缓解作用的药物。但每一个夜晚降临,他躺在床上,感受着胸口车票传来的恒定微热,都无法真正入睡。他像是在等待,等待一个既令人恐惧又不得不去的约会。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对“入梦”充满纯粹的抗拒。白天的现实充满了被篡改的痕迹和无力挣扎的迷雾,而黑夜里的“游戏”,虽然伴随着极致的危险,却是唯一能接触到“真实”、获取力量、甚至……或许能向那个似乎知晓一切的男人寻求答案的地方。 那个“梦”里的男人。玩世不恭的表象下,藏着深不可测的实力和意图。他一次次看似随意的出手,那句关于“锚”的警告,那双仿佛能看穿他灵魂的桃花眼……灵笙无法判断他是敌是友,但毫无疑问,他是这个迷局中的关键人物。 他需要力量,需要积分,需要在下一次游戏中活下来,然后,找到他。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种,微弱,却坚定。 转折发生在一个看似平静的深夜。 灵笙没有睡,他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无意识地滑动,屏幕上是他加密保存的那幅画——穆承铮的侧影。线条简练,却勾勒出那份独特的孤高与疏离。 就在这时—— 胸口贴身存放的车票,毫无征兆地微微一烫。 不是幻觉。那温度清晰而短暂,像是一个无声的提示。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强化过的耳朵捕捉到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牵引感。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空间的微弱扭曲,一种指向性的能量波动,源自……窗外,城市更深处的方向?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夜色下的城市沉浸在墨蓝的色调里,远处霓虹闪烁,勾勒出熟悉的轮廓。 但下一秒,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在远处几条街之外,一片老城区与新建商业区交界的模糊地带,一栋本该是现代化玻璃幕墙的建筑侧面,此刻却诡异地覆盖着一块巨大、古朴的木质招牌投影。那投影并非实体,像是海市蜃楼,却又无比清晰,上面是手写体的四个字—— “塵埃舊夢”。 那家他曾惊鸿一瞥、怀疑是系统造物的书店,以这样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不合常理的方式再次出现了!它没有具体的门面,只有那块巨大的招牌如同幽灵般投射在现实建筑的表面,散发着无声而强烈的诱惑。 这一次,它不再是一次性的提示,而是一个明确的坐标,一个邀请。 系统没有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 胸口车票的温热感开始变得持续,并且与他的心跳逐渐同步,咚……咚……仿佛某种仪式前的鼓点,敲打在他的胸腔,也敲打在他的神经上。 窗外,城市的夜景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远处的灯光像是接触不良般开始闪烁、拉伸,建筑物的轮廓变得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温热的水汽。一种低频的、沉重而压抑的金属摩擦声,无视物理距离,由远及近,缓缓驶来。它似乎并非行驶在现实的街道上,而是行驶在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之中,那声音直接响在他的脑海,与他记忆中无数次被接引的感觉一模一样。 嗡——嗡—— 444路公交车,来了。 新的“游戏”,或者说,新的“审判”,即将开始。 灵笙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家诡异书店的投影坐标,仿佛要将它的位置刻入脑海。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放在手边的外套穿上,最后轻轻摸了摸被惊醒、有些不安地靠过来的小狗的头。 “等着我。”他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所有的困惑、恐惧、对陆屹的担忧,在此刻都被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冰冷的决意。 他要知道真相。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拉开门,走下楼梯,没有走向公寓大门,而是转向了通往楼后一条僻静小巷的侧门。他穿过清冷的夜风,走向那片被无形力量扭曲的街区,走向那辆停靠在现实边缘、等待着载他前往未知之地的幽灵巴士。 当他踏上那冰冷金属踏板的瞬间,一股熟悉的、仿佛灵魂被抽离的晕眩感攫住了他。身后的车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迅速闭合,将身后那个熟悉的世界彻底隔绝。 车厢内的灯光比以往更加昏暗摇曳,电压似乎极不稳定,将乘客们脸上惊疑不定的表情照得忽明忽暗。几张熟悉的面孔陆续在座位上凝聚——眉头紧锁的郑怀瑾,冷静戒备的宋知予,以及紧紧依偎着宋知予、脸色苍白的许明熙。没有看到穆承铮,也没有林巧雅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和不安。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直接植入大脑的冰锥,钻入每位乘客的脑海: “【目的地】:终焉车站 【基础生存目标】:于第九声钟声敲响前,找到正确的“末班车” 【奖励】:积分 400 【警告】:认知彻底迷失者,将转化为车站的一部分。 祝您,铭记自我。” 第九场游戏,“终焉车站”,正式开始。 第123章 酷刑 巨大的奖励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车厢内的灯光在最后一次剧烈摇曳后,彻底熄灭了一瞬,随即又顽强地亮起,却比之前更加昏沉。伴随着一声仿佛零件散架的、令人牙酸的最终抖动,公交车彻底停稳。 那扇锈迹斑斑的车门,如同垂死巨兽喘息般,嘶嘎着向内打开。 门外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没有预想中的建筑或街道,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被灰白色浓雾吞噬的荒芜。雾气浓稠得如同实质,缓缓翻滚、蠕动,仿佛拥有生命。能见度不足五米,目光所及,只有脚下延伸出去的、同样覆盖着锈迹和污垢的月台边缘。 雾气中,隐约可以看到巨大而扭曲的阴影——那是废弃火车车厢的轮廓,如同史前巨兽的化石,静卧在更深处若隐若现的、同样锈蚀的铁轨上。更远处,似乎有高耸破败的穹顶结构,偶尔有冰冷的水滴从看不见的高处落下,砸在不知名的物体上,发出空洞而遥远的回响。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而令人作呕的气味——浓重的铁锈、陈年旧报纸的腐朽气息,以及某种冰冷的、类似于……无数绝望灵魂化作的尘埃的味道。这气味如同有形之物,钻进鼻腔,沉入肺腑,带来生理性的不适与心理上的沉重压力。 灵笙第一个站起身,胃部因紧张而传来熟悉的抽搐感,但他强行压下。他目光警惕地扫过门外那片混沌,强化过的耳朵在极限运转,试图从那片死寂与微弱回音中分辨出更多信息。 郑怀瑾紧随其后,这位哲学教授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这片超现实的景象,仿佛在试图解构其存在的哲学意义,但紧抿的嘴唇透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宋知予几乎是下意识地、更加攥紧了身旁许明熙的手。许明熙的脸色比在车上时更加苍白,眼中满是依赖和恐惧,几乎将半个身子藏在宋知予身后。 直到所有人都带着戒备和凝重下了车,穆承铮才慢悠悠地最后一个从车门晃了出来,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俊美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略带玩味的表情,仿佛眼前这片末日般的景象只是一场无聊的舞台剧布景。 当最后一人踏下车门,那扇锈蚀的铁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猛地自行关闭!紧接着,公交车如同被浓雾吞噬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倒车、隐没,彻底消失不见,连引擎的余音都未曾留下。 他们被彻底遗弃在了这里。 所有人聚集在这个仿佛位于世界尽头的月台上。 “这里……就是终焉车站?”许明熙的声音带着颤音,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发抖。 “看来是的。”郑怀瑾推了推眼镜,声音低沉,“比预想中……更令人不安。” 灵笙没有说话,他的注意力被那些在浓雾中无声穿梭的“东西”吸引了。 它们穿着褪色、样式老旧的制服,像是某个被遗忘时代的车站工作人员。但它们的脸上,光滑一片,没有任何五官的痕迹。这些“无面人”动作僵硬,在浓雾中时隐时现,对活人的到来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遵循着某种固定的、无人理解的路径移动着,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漠然。它们不是怪物,却比张牙舞爪的怪物更让人心底发寒。 “林巧雅没有来。”郑怀瑾忽然低声说道,语气凝重。 灵笙这才注意到,队伍中确实少了那位前女警的身影。 “巧雅她……”郑怀瑾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在上一场结束后,状态就很不对。她跟我说,她在梦里、甚至在现实里,都能听到那种……金属摩擦的噪音,就像……”他看了一眼浓雾深处,“就像这里的背景杂音。” 宋知予冷静地补充,声音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认知污染重度溢出的典型症状。系统对她的‘关注度’已经超出了常规范围。” 许明熙害怕地问:“那……林姐姐她……” 灵笙沉默着,他想起了自己看到的“尘埃旧梦”书店,想起了系统的手可以伸入现实。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形成:林巧雅不是没来,而是正在现实世界中,经历着另一场由系统主导的、无声的“游戏”,或者说……清理。 但不等众人再细想,那冰冷的、非人的系统提示音并未通过广播,而是如同之前一样,直接植入般响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 “寻获站长的日志碎片(0/3)。” 声音消失的瞬间,灵笙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几乎在提示音结束的同一刹那,无数混乱的声音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他的脑海! 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哭泣、孩子的尖叫、火车尖锐的汽笛、轮轨疯狂的撞击、某种扭曲变调的广播杂音……无数来自过往旅客的恐惧、绝望、疯狂的记忆噪音,以比其他玩家清晰数倍的音量,蛮横地涌入他的意识!这些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脑颅内炸响! “呃……”他闷哼一声,猛地双手捂住耳朵,太阳穴剧烈鼓胀跳动,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这突如其来的、针对他感官的酷刑,几乎要将他最后的理智冲垮。 这不再是游戏,而是系统对他这个“异常感官者”的、一场蓄谋已久的折磨的开始。 穆承铮的目光落在灵笙痛苦蜷缩的背影上,那双桃花眼里惯有的玩世不恭淡去了些许,但最终,他也只是移开了视线,看向那无边无际的浓雾,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郑怀瑾和宋知予也注意到了灵笙的异常,但眼下,他们自身也面临着巨大的环境压力。 “我们必须行动。”郑怀瑾沉声道,强行将注意力从灵笙身上拉回,“寻找日志碎片,找到‘末班车’。待在这里只会被这片雾气和……这些东西同化。” 他们又要出发了,踏入这片名为“终焉车站”的、危机四伏的绝望之地。而灵笙,则必须一边承受着脑海中的声音风暴,一边跟随队伍,寻找那渺茫的生机。 第九场游戏,在针对他个人的酷刑中,拉开了血腥而诡异的帷幕。 第124章 噪音囚笼 团队在令人窒息的浓雾中艰难前行。脚下的月台仿佛没有尽头,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脚下锈蚀的金属板和偶尔出现的、指向不明的陈旧标识牌,提示着他们仍在“车站”的范围内。 灵笙承受着最大的压力。他必须分出一大半的意志力来对抗脑海中持续不断的噪音风暴——那些绝望的哭喊、疯狂的呓语、金属的嘶鸣如同无数把锉刀,反复刮擦着他的神经。他的脸色苍白,额角的冷汗从未干过,脚步也因为精神的剧烈消耗而显得有些虚浮。他只能勉强跟随队伍,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 郑怀瑾试图用他理性的分析来稳定军心:“这些雾气似乎能干扰方向感,我们必须找到参照物。注意脚下和周围环境的变化,任何异常都可能是线索。” 宋知予则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她一手紧紧牵着许明熙,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肌肉紧绷,随时可以做出反应。许明熙则几乎完全依赖于宋知予,像一只受惊的幼鸟,紧紧依偎着唯一的庇护。 穆承铮依旧落在最后,步伐不紧不慢,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他那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浓雾,偶尔会在某个僵直移动的无面人身上停留一瞬,又或者,会极快地掠过灵笙微微颤抖的背影,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 “这里…好奇怪…”许明熙抱着手臂,声音发颤,“我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 宋知予冷静地回应:“认知干扰。集中精神,记住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她的话语简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郑怀瑾则凝视着那些无声穿梭的无面人,若有所思:“剥离面孔,即是剥离身份与过去…系统在有意模糊个体性,这是在削弱我们对抗认知污染的‘锚点’。” 就在这时,灵笙猛地停下脚步,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跪倒在地。他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呃啊……钟声……还有……另一种声音……”他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声音嘶哑得厉害。 众人立刻警戒地围拢过来。 “什么声音?”郑怀瑾沉声问。 灵笙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他强迫自己集中残存的精力,去分辨那几乎被噪音淹没的、一丝微弱的异样。 “过往旅客的呜咽…扭曲的钟声…无面人僵硬的脚步声…”他艰难地复述着那些折磨他的主要噪音,然后,他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眼神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还有,一种……极其微弱、但稳定不变的……机械嗡鸣声。和其他噪音……不一样。”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但随即又被更剧烈的头痛淹没。他闷哼一声,弯下腰,视觉再次出现短暂的模糊。 “我听到了一种机械的嗡鸣声。很稳定,和其他噪音不一样。这会不会是线索?或者…是系统规则下的一个‘锚点’?”他强撑着说完,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确定的意味。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鉴于在回响走廊里的经历,系统给的“耳朵”也有可能是送他见阎王的最好道具。“不排除是系统设下的陷阱。”他补充道,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与疲惫的交织。 郑怀瑾推了推眼镜,赞赏地看了灵笙一眼:“能在这种干扰下捕捉到异常,已属不易。能意识到自身感知可能被污染,本身就是对抗认知干扰的第一步。灵笙提供了假设,我们需要去验证它。” 宋知予快速记录着:“同意。建议方案:以该声音方向为初步勘探向量,但必须结合环境逻辑证据进行交叉验证,不能完全依赖单一感官。” 许明熙小声附和:“嗯,总比漫无目的地好。” 一直沉默的穆承铮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浓雾中显得格外清晰而突兀。他踱步走到灵笙面前,微微俯身,桃花眼中带着惯有的玩味,却又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什么。 “这就撑不住了?小可爱…”他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清晰可闻的音量低声道,“在一片嘈杂里找规律,不是你的拿手好戏么?” 话语依旧带着他特有的腔调,像是包裹在糖衣下的细针,精准地刺向灵笙此刻最脆弱的地方。 剧烈的头痛和耳鸣仍在肆虐,但灵笙的脸上像是覆盖了一层薄冰。所有的痛苦、被看穿的不适、以及对方游刃有余姿态带来的刺激,都被他强行压制在那冰层之下。他甚至没有立刻甩开穆承铮凑近带来的压迫感,只是呼吸几不可察地紊乱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绵长而克制。 他沉默地看了穆承铮两秒,那双因痛苦而显得愈发深黑的瞳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极度理性的、近乎冰冷的审视。仿佛穆承铮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需要被解析的复杂信号。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但不容置疑地,将自己的手腕从对方不知何时虚扶过来的手边移开。动作平稳,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 “规律,确实需要找。”他终于开口,声音因为强忍不适而比平时低沉沙哑,却异常平稳,“但前提是,信号源本身……值得信任。” 他没有质问,没有宣泄。只是用一句平静的陈述,将穆承铮那句看似“点拨”的话语,连同他整个人,都置于了需要被怀疑和验证的“信号源”位置。 说完,他不再看穆承铮,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昏暗的走廊深处,仿佛刚才那段插曲只是分析过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干扰项。他需要集中所剩不多的精力,去应对眼前真实的困境,而不是浪费在无法立刻得出答案的情绪对抗上。 穆承铮眼中的那点“兴味”迅速冷却,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暗色。他最终只是抿紧了唇,没再说什么,恢复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样子。 “我们走。”灵笙不再犹豫,对着郑怀瑾和宋知予说道,声音带着虚弱却不容动摇的坚决,“保持警惕,跟着那个声音。” 于是一行人由灵笙指引方向,再次没入浓雾。这一次,他们有了一个模糊的目标,但前方的危险,依旧未知。而无处不在的噪音,以及团队成员之间微妙而紧张的关系,都如同这浓雾一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第125章 寄存处的低语 跟随着灵笙捕捉到的、那缕在噪音风暴中顽强存在的稳定嗡鸣,团队离开了初始站台,踏入一条向下倾斜的、阴暗潮湿的通道。 空气中铁锈和尘埃的味道愈发浓重,还混杂着一股类似旧纸张受潮后的霉味。通道尽头,一扇歪斜的、字迹模糊的金属门出现在眼前,上面隐约可辨“行李寄存处”的字样。 推开门,一个宽敞却异常压抑的大厅呈现在眼前。 一排排编号的金属储物柜如同巨大的蜂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大部分都锈迹斑斑,柜门上布满了深刻的抓痕和凹痕,有些甚至扭曲变形,无声地诉说着曾在此发生的绝望挣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灰尘气味,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大厅深处,一个唯一的服务窗口后面,僵立着一个身穿褪色制服的无面工作人员,如同没有灵魂的雕塑,对众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就是这里了吗?”郑怀瑾低声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布满创伤的柜门。 灵笙强忍着脑海中系统规则直接施加的、混乱的记忆噪音风暴以及胃部传来的阵阵绞痛,微微点头,艰难地指向储物柜区域:“嗡鸣声在这里最清晰……但它好像……弥漫在整个区域,没有一个具体的源点。” 郑怀瑾闻言上前,仔细检查柜门上的痕迹,尤其关注那些抓痕。“许多痕迹都很旧了,但是……”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排上,“这一排……B区,特别是B-13号柜,痕迹看起来还比较新,像是最近才留下的。” 就在这时,宋知予冷静地指出她在服务窗口台面上发现的一行模糊刻痕:“‘记忆是唯一的钥匙’。” 郑怀瑾沉吟道:“‘记忆是唯一的钥匙’……在这个系统正在剥夺我们记忆的地方,这提示像是一种讽刺。但它指的应该不是我们正在流失的个人记忆。” 宋知予点头表示同意,并给出更科学的推测:“正确。更合理的解释是,这个地点本身存储或残留着过往旅客留下的强烈集体情绪印记。我们需要找到那个能代表此地共同经历的‘钥匙’,才能触发交互。” 许明熙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小声附和:“在这里等车的人…好像都很着急,很生气?” “我来试试看。”灵笙闭上眼,将全部精神沉浸在那片由车站规则强行灌入的、混乱的听觉风暴中。他需要屏蔽掉那些个体的、疯狂的尖叫和哭泣,去捕捉一种此地共通的、弥漫性的情绪基调。 这无异于在雷声中分辨一根绣花针落地的声响。无数痛苦的碎片冲击着他,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理智撕碎。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 集体的情绪…焦躁、愤怒…像潮水一样。关键词…是“延误”…没错,就是它! 几秒后,他猛地睁开眼,抬起苍白汗湿的脸,声音有些发颤但很确定:“…是‘延误’。”他看向郑怀瑾,简短地说:“试试这个词。” 就在郑怀瑾准备对窗口的无面人说出关键词时,异变陡生! 大厅内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那些储物柜的阴影在光影交错间仿佛扭曲蠕动起来! 同时,灵笙脑海中的噪音瞬间飙升到一个新的峰值,变成尖锐的、针对他个人的诅咒与嚎叫,疯狂冲击他的意识!他终于痛哼一声,几乎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感觉耳膜快要被撕裂。 更令人心悸的是,从大厅的各个阴影角落里,另外两三个无面工作人员僵硬地、无声地走了出来,形成一个缓慢合围的态势,堵住了大部分退路,带来巨大的心理压迫感。远处,一声钟响清晰地传来,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催促着他们。 郑怀瑾不敢耽搁,立刻面对窗口的无面人,清晰地说出关键词:“延误!” 窗口后的无面人僵硬地动了起来,发出一声生涩的、仿佛齿轮转动的轻响。它缓缓推出一小张泛黄的、边缘被撕毁的纸张,但并未完全松开,而是用僵硬的手指点了点碎片,又点向痛苦不堪的灵笙,最后指向一个正在合围过来的无面人——这是在暗示需要接触? 与这些诡异的存在进行物理接触?风险未知!灵笙因剧痛和犹豫而僵持着。 就在这危急关头,穆承铮忽然轻笑一声:“看来需要点‘催化剂’。”他看似随意地,在灵笙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这一下力道巧妙,灵笙一个踉跄,不受控制地猛地撞向那个移动的无面人! 在与那冰冷、毫无生机的躯体接触的瞬间,一股剥夺性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力量试图钻入他的脑海!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绝望的嘶吼如同快进的影像在他意识中一闪而过!他惨叫一声,猛地挣脱开来,感觉像是被剥掉了一层皮,灵魂都在颤栗。 也就在这接触发生的瞬间,窗口的无面人松开了手,日志碎片飘落。而那个被接触的无面人动作也停滞了一下。 郑怀瑾迅速捡起碎片扫了一眼,低喝道:“走!此地不宜久留!” 宋知予和许明熙立刻扶住几乎虚脱、面色惨白如纸的灵笙。团队在更多无面人合拢前,仓促地从逐渐缩小的缺口冲出了令人窒息的大厅,逃回阴暗的通道。 穆承铮看着灵笙痛苦的样子,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淡去,语气却依旧轻飘:“看,这不是拿到了吗?小可爱,有时候就需要一点小小的…推动。” 灵笙甩开搀扶,用混杂着极致痛苦、愤怒与冰冷不信任的眼神看了穆承铮一眼,那接触带来的灵魂污染感远胜之前的噪音。身后,那些无面人没有追击,只是停在门口,无声地“目送”他们离开。 郑怀瑾怀着沉重的心情,在相对安全的通道里,借着微弱的光,打开了那张用巨大代价换来的碎片。纸张上用潦草、仿佛仓促间写下的笔迹,赫然写着三行令人心悸的文字: “…钟声是锚点,也是丧钟。它为所有迷失者鸣响。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时间…” “…无面者并非敌人,它们是规则的化身。利用它们,而非对抗…” “…小心‘回响’。过去的影子会拖住你的脚步…” 三条信息,如同三道冰冷的谜题,摆在了惊魂未定的众人面前。而灵笙,则在承受着身体与精神双重折磨的同时,将穆承铮那看似“帮助”实则为“推动”的行为,更深地刻入了心底的怀疑名单。 第126章 锈钥与回响 团队在阴暗的通道里喘息未定,那三条用灵笙的痛苦换来的提示,像冰冷的铁链缠绕在每个人心头。 “‘钟声是锚点,也是丧钟’,”郑怀瑾低声复述,眉头紧锁,“这意味着我们不能盲目跟随钟声,它既是定位的关键,也可能是指引我们走向终结的陷阱。‘属于自己的时间’……这绝非我们手表上的时间。” “‘无面者并非敌人,它们是规则的化身’,”宋知予接上,目光扫过通道外隐约可见的、僵硬移动的影子,“这印证了我们刚才的做法。它们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交互界面。但‘利用’意味着主动接触,风险极高。”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掠过脸色依旧苍白的灵笙。 许明熙抱着手臂,声音带着后怕:“最后那条‘小心回响’……是指我们会遇到幻觉吗?看到……自己害怕的东西?” 空气因这三条信息而愈发凝重。刚刚在寄存处的经历,尤其是灵笙接触无面人后的剧烈反应,让“利用”二字显得格外沉重。 “三条信息,总结起来就是:不能信钟声,要‘使用’无面人,并且提防内心。”郑怀瑾总结道,语气沉重,“但这‘属于自己的时间’究竟是什么?” 这核心的谜团依旧无解。 灵笙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胃部的绞痛和脑海里的残余噪音让他呼吸沉重。他听着众人的分析,脑海中却浮现出在噪音中捕捉那稳定嗡鸣的感觉。他的脑子快速转动:这可能不是一个具体的时刻…是一种状态,像在混乱中识别唯一的规律。系统在制造混乱,但总有它覆盖不到的‘真实’… 他抬起眼,声音因虚弱而低沉,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清晰:“也许…关键不是‘时间’,而是识别出那个…不变的‘真实’。” 他将抽象的直觉,凝结成了一个更具体的方向。 一直抱臂靠在墙边,仿佛事不关己的穆承铮,此时却轻轻笑了一声。 他视线扫过众人,尤其在灵笙身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带着惯有的玩味:“想那么多不累吗?‘属于自己的时间’……也许就是字面意思呢?比如,一辆从来就等在那里的车,它的发车时间,不就是最‘属于’它的时间吗?” 他的话像是随口胡诌,又像是一道闪电。 郑怀瑾眼中精光一闪,猛地看向灵笙:“灵笙,你听到的嗡鸣声,还在吗?方向呢?” 灵笙立刻凝神感知。那稳定而古老的机械嗡鸣,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始终存在。他抬手指向通道更深、更偏僻的某个方向。“在那边…一直没变。感觉…更古老,更…核心。” “逆流而上……寻找最初的起点……”郑怀瑾喃喃自语,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也许,‘属于自己的时间’,指的就是那辆代表着‘起点’的列车本身!那辆被系统伪装成‘末班车’的‘首发车’!我们必须去那里!” 新的目标骤然清晰。众人压下心中的不安,再次打起精神,跟随着灵笙的感知,朝着那象征着“起点”的嗡鸣声方向,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 跟随着那愈发清晰的古老嗡鸣,团队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穿行,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更加凝滞、陈旧,仿佛踏入了车站被遗忘的心脏地带。最终,一扇厚重的、锈蚀严重的金属门出现在眼前,上面模糊地刻着“调度室”字样。 推开门,一股陈腐的机油和金属冷却的气味扑面而来。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指针正在疯狂而无规律乱颤的挂钟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嘎达”声。钟盘下方,是一个布满按钮、拉杆和闪烁指示灯的控制台,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冰冷的文字:“校准时间,开启通道。” 房间另一头,一扇厚重的金属隔离门紧闭着,那稳定的嗡鸣声正清晰地从门后传来——第二块碎片无疑就在后面。 然而,控制台上显示的时间选项全是毫无逻辑的乱码:13:70, 25:15, 08:88… “这根本是无解的!”许明熙感到一阵绝望。 宋知予迅速尝试寻找控制台按钮的排列规律,但也很快摇头:“逻辑序列无法识别,像是完全随机的。” “不是看控制台…”灵笙因持续的噪音和胃痛而声音虚弱,“是听…听那个钟!它在欺骗…但当指针颤过某些位置时,真正的嗡鸣会有…极其微弱的增强…” 他必须付出巨大心力,在痛苦和干扰中,去辨别那细微到极致的真实信号,并警惕系统的模仿欺骗。 就在他准备集中精神时,调度室唯一的入口铁门猛地发出巨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轰然关闭锁死!将他们困在了这个充满故障机械的房间内。 同时,那巨大的挂钟指针颤动的频率开始加剧,控制台屏幕上的乱码加速闪烁,整个房间仿佛一个即将失控的压力锅。 没有退路了。灵笙闭上眼,强行将几乎要炸裂的意识沉入声音的海洋。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微微颤抖。 左边…不对,是干扰…右边,第三个区间,有一丝稳定的波动…就是现在! “停!”他猛地喊道,声音嘶哑,“…左上角,第三个拉杆…往下拉到底!” 郑怀瑾毫不犹豫地拉下拉杆。 控制台在消除一行乱码的同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针对所有玩家的认知干扰脉冲! “啊!”许明熙轻呼一声,猛地松开了一直攥着的宋知予的衣角,眼神茫然地看着对方,“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宋知予眉头紧蹙,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危机并未解除。每一次操作,那挂钟的颤动就更加剧烈,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控制台本身开始冒出细微的电火花。 灵笙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精神负担,感觉耳膜快要被撕裂。 他瞬间明白过来,频率在变化…系统在调整干扰模式…必须更快…绿色区域,找到了! “右边…红色按钮…按两次!快!” 郑怀瑾迅速按下。 第二次干扰脉冲袭来! 这一次,郑怀瑾身体微微一晃,他试图回忆灵笙最显著的特质,脑海中却只剩下一个“体弱多病”的模糊印象,忘了他那曾多次引导团队的敏锐洞察力。 “快点…灵笙!”宋知予催促道,同时警惕地看着四周。 灵笙的状态也越来越差,他感到自己对穆承铮的厌恶感在脉冲影响下莫名加剧,脑海中关于穆承铮在游戏里间接帮助他的画面变得支离破碎。 当他几乎要支撑不住时,穆承铮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突然开口,语气不再是纯粹的玩味,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小可爱,别被它的频率骗了。想想什么是真正‘恒定’的东西!比如…某一段‘生命’被宣告结束的那一刻?或者,某样东西…真正开始的时刻?” 他的话如同警钟。灵笙福至心灵,不再追踪指针划过表盘的位置,而是去感受那嗡鸣声本身在空间中的绝对坐标! 他发现,无论指针如何颤动,那真实的嗡鸣源头,始终指向挂钟上04:44这个刻度所在的方向! 恒定…坐标…是那里! “…现在!绿色旋钮…逆时针…转到头!”他发出了最后一道指令。 郑怀瑾用力拧动旋钮。 最强烈的干扰脉冲在此时爆发!郑怀瑾在执行操作的瞬间,被脉冲正面击中,他浑身一僵,脸色瞬间惨白。 刹那间,所有混乱的声响消失了。疯狂颤动的挂钟指针猛地定格在04:44。 控制台屏幕上的乱码全部消失,浮现出一行新的文字:“时间从未善待任何人。” 随后,那扇厚重的隔离门伴随着沉重的气阀排气声,缓缓向上开启。 然而,还不等他们松一口气,那锁定入口的铁门也同时发出了解的“咔哒”声。外面的危险,现在可以进来了! 郑怀瑾强忍着脑海中翻涌的、对灵笙莫名的怀疑,一个箭步冲进开启的隔离门后的小空间,从一个老旧的文件柜里抓出了第二块日志碎片。 “拿到了!走!”他大喊,但语气中少了一份之前的默契,多了一份疏离。 团队迅速冲出调度室,几乎在他们离开的下一秒,就听到身后走廊里传来复数以上的、僵硬而缓慢的脚步声正在逼近。他们不敢回头,沿着来路疯狂奔跑,直到将那些声音远远甩在身后。 灵笙虚脱地靠在墙上,大口喘息,刚才的极致专注和痛苦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不仅身体疲惫,更感到一种团队纽带被强行磨损后的无力感。 穆承铮看着他,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但开口依旧是那副腔调:“真是精彩的表演啊,小可爱。下次也许可以再快一点?” 灵笙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垂下眼睫,将那份因对方看似“帮助”实则带来更多猜疑而产生的冰冷愤怒,埋进心底。 郑怀瑾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了第二块碎片,里面的内容显现在众人面前: “…末班车是谎言。登上它,即是永恒的迷失。生路在于逆流而上,寻找最初的起点…” “它只会在‘认知最清晰’的时刻,出现在‘最绝望之人’的面前。” “…当信任彻底崩塌之时,或许是看清真相的开始…” 空气仿佛凝固了。刚刚在调度室内经历的记忆干扰和由此产生的微妙隔阂,让最后一条提示显得无比刺耳与精准。信任的基石已经松动,而前路,似乎要求他们或许要亲手将其击碎,才能窥见一线生机。 第127章 信任的试炼 空气因第三条提示而凝固。刚刚在调度室内经历的记忆干扰和由此产生的微妙隔阂,让“当信任彻底崩塌之时,或许是看清真相的开始”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抵在了每个人的喉间。 郑怀瑾的目光下意识地从灵笙身上扫过,那份被系统强化的怀疑,在此刻疯狂滋长。宋知予握紧了笔记本,指节泛白。许明熙不安地看着每一个她原本依赖的人。 “广播室。”郑怀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波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们需要整合所有信息,找到让‘末班车’出现的真正条件。碎片指向那里。” 众人沉默地点头,再次动身。这一次,队伍中的隔阂感几乎化为实质。郑怀瑾与灵笙之间拉开了明显的距离,许明熙紧挨着宋知予,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灵笙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被孤立感,胃部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让他举步维艰,但他依旧挺直着脊背。穆承铮依旧跟在最后,像个冷漠的旁观者,又像个等待着什么的猎手。 广播室位于一个相对独立的月台尽头,门虚掩着。内部设备老旧,布满灰尘,但核心的播音设备却诡异地一尘不染。一个无面的广播员静立在麦克风前,如同一个等待输入指令的终端。 操作台上刻着提示:“以真实之声,驱散认知之雾。” “需要有人对着麦克风说点什么…能‘安定人心’的话?而且必须是‘真实’的,不能有丝毫虚假。”宋知予迅速分析,但眼神凝重,显然意识到了其中的凶险。 郑怀瑾率先尝试,他试图用理性的语言阐述团队合作的重要性,但麦克风捕捉并放大的,却是他内心深处被干扰脉冲植入的、对灵笙的疑虑杂音:“…合作基于信任…但信任…真的存在吗?当线索都指向某人时…是巧合,还是…” 广播里传出的低沉呓语让他脸色一变,立刻闭上了嘴,失败地退后一步,看向灵笙的眼神更加复杂。 许明熙被鼓励着上前,她鼓起勇气,刚说出“我们…我们能活下去…”,麦克风就将她内心最深层的恐惧——被抛弃、被遗忘的孤独感——化作一片令人心碎的压抑哭泣与哀求声播放出来。 她脸色煞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踉跄着退到宋知予身后,身体微微发抖。 宋知予深吸一口气,冷静地上前。但她内心深处对“绝对掌控”和“零失误”的执念,以及对那场医疗事故的恐惧被无情播放,手术器械冰冷的碰撞声、病人生命体征消失时监护仪发出的刺耳长鸣仿佛再次响彻广播室。她紧抿着唇,脸色难看地后退一步,摇了摇头,专业冷静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压力来到了状态最差的灵笙身上。他脑海中的噪音从未停歇,胃部的绞痛也在持续折磨,队友的怀疑更是如同冰水浇头。 他不知道自己会播出什么,可能是病痛的呻吟,可能是对孤儿院被删记忆的困惑,也可能是…对穆承铮那复杂的、混杂着愤怒与被背叛感、甚至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其偶尔流露的异常而产生的探究欲。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上前。无论如何,必须尝试。 “够了。”穆承铮突然伸手,拦在了他和麦克风之间。 灵笙抬眼,冷冷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穆承铮则是盯着他,嘴角那惯有的笑意消失了,眼神锐利:“你现在的‘声音’,就是一团被痛苦、噪音和怀疑浸透的乱麻。你想用它把我们都逼疯吗?” 他的话尖锐而刻薄,像刀子一样捅进灵笙此刻最脆弱的地方。 “让开。”灵笙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不需要任何人的评判,尤其是穆承铮的。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紧张得一触即发。 穆承铮与他对视着,那双桃花眼里情绪翻涌,最终,他忽然扯出一个算不得笑的表情,猛地将灵笙推开一步,自己站到了麦克风前。 “我相信你们。”他用一种异常清晰、甚至带着某种强制力的低沉声音说道。 然而,广播里传出的,却不是这句简单的话语。 先是一段嘈杂的电流噪音,随后,一个模糊但冰冷的、属于少年穆承铮的声音响起,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自我否定: “…错误…我的人生就是个错误…就像她一样…不该抱有期待…” 紧接着,一个更加威严、冷酷无情的男声——似乎是他的父亲无情地碾压过来: “…你不该存在…你的感情,你的信任,都是最廉价的、最可笑的弱点…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这段被深埋的、关于出身与情感否定的核心心魔,被**地公之于众。 穆承铮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下颌线绷紧如石,但他握着麦克风的手稳如磐石,甚至用力到指节泛白。 他强行压制着声音里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丝颤抖,用一种近乎偏执的、斩钉截铁的坚定,重复了一遍,声音透过广播传遍整个月台: “我、相、信、你、们。”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广播室为中心扩散开来。 周围弥漫的灰雾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一些,视线变得短暂清晰。那个无面的广播员僵硬地递出了第三块,也是最后一块日志碎片。 灵笙震惊地看着穆承铮的背影。他清晰地听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回响,看到了穆承铮那一闪而逝的、绝不该属于这个永远玩世不恭家伙的脆弱与痛苦。 可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证明什么?用自己的伤痛来…换取信任?还是…这又是另一种更精妙、更难以分辨的操纵?用自曝其短来麻痹我们?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毒藤一样缠绕住他的思维。当穆承铮转过身,对上灵笙视线时,看到的不是理解或动容,而是更深沉的、冰冷的审视与怀疑——一种“果然如此,你在博取同情”的锐利目光。 穆承铮眼底那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或许期待得到一丝不同反应的微光,瞬间熄灭了,被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受伤、自嘲和烦躁的情绪所取代。他扯了扯嘴角,恢复那副漫不经心又疏离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信任,在此刻彻底降至冰点。甚至比之前更加寒冷。 他们终于拿到了第三块碎片。只不过上面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 众人又陷入了沉默。 “或许核心信息已在第二块碎片中揭示过了。”许明熙开口试图打破现在这个诡异的氛围。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那么,这就意味着生路在于找到那辆被伪装成“末班车”的“首发车”,并在“认知最清晰”的时刻,由“最绝望之人”引其显现。而他们,或许正走在“信任彻底崩塌”的路上。 第128章 游戏结束 空气没缓和多少,就又因三条碎片信息而凝固。尤其是第二条碎片中的“末班车是谎言。登上它,即是永恒的迷失”,与脑海中系统冰冷的规则“找到正确的‘末班车’”形成了最直接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冲突。 “规则…在说谎?”许明熙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 “或者说,‘末班车’这个称谓本身,就是一个认知陷阱。”郑怀瑾眼神锐利,迅速整合信息,“规则让我们找‘正确的末班车’,而碎片告诉我们‘末班车是谎言’。那么唯一的生路就是——我们要找到那辆被规则称为‘末班车’,但本质上是‘首发车’的列车!”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背脊发凉。系统从一开始就在用文字玩弄他们。 “生路在于逆流而上,寻找最初的起点…”宋知予看向灵笙,“你听到的嗡鸣,那辆最古老的车头,就是‘起点’,也必然是那个被伪装成‘末班车’的正确选项。” “而它,只会在我们认知最清晰的时刻,出现在‘最绝望之人’面前。”郑怀瑾补充道,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必须分散,在钟声第七响前,各自战胜绝望,让认知达到峰值,才能让它显现。” 没有时间犹豫了。钟声已响过六次。团队在凝重的气氛中分散开来,走向不同的月台,去面对各自的心魔。 第七声钟鸣即将敲响,那是认知彻底迷失的最后通牒。最后的试炼,在多个月台上同时上演。 雾气在不同的角落翻涌,凝聚出不同的梦魇。 在灵笙所在的月台,陆屹的幻影正被拖入深渊,凄厉的求救声与他内心对挚友的愧疚产生共鸣,几乎将他吞噬。 幻影的陆屹被数个无面的工作人员拖向迷雾深处,他朝着灵笙绝望地伸出手,声音凄厉地重复着灵笙的承诺:“灵笙!救我!你说过会活下去找到真相的!你不能丢下我!” 就在他意志动摇,几乎要不顾一切冲过去时,穆承铮再次出现。这一次,他没有嘲讽,而是用一记狠厉的拳头将他打醒,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怒火与痛楚:“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为了一个幻影就要放弃?” 穆承铮的一拳,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冲动,却也彻底冻结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脆弱的信任。 在盛怒与极度不信任驱使下,一个类似“信任投票”的意念抉择被灵笙本能地完成,他毫不犹豫地将穆承铮的行为判定为“伤害”。这份选择,如同最后的砝码,让信任的天平彻底崩塌。 不远处,许明熙面对父母冷漠的幻影,泪水汹涌,几乎要被熟悉的绝望淹没。 “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冷漠…爸爸妈妈…你们看看小熙啊……” 宋知予站在她身旁,没有安慰,只有一句冷静到残酷的质问:“想被‘看见’,就自己站起来!” 这句话像利刃划开迷雾,许明熙在绝望的谷底,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眼前唯一真实可靠的援手。 更远的月台上,郑怀瑾独自对抗着蚕食一切的虚无感,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思考”具体的怀疑,而是将全部意志力锚定在对“真实”追求的逻辑本能之上,强行稳住了即将涣散的心神。 就在这一刻—— 当灵笙在信任的废墟上用愤怒强行锚定“活下去”的信念; 当许明熙抓住宋知予的手,选择挣脱过往; 当郑怀瑾凭借理性强行驱散虚无; 当穆承铮清晰地“感知”到那个“伤害”的选择,眼底最后的光彻底熄灭…… 团队中这些关键而各异的认知,在绝望的深渊边缘,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强行冲破了心魔的牢笼,达到了一个短暂而剧烈的清晰峰值! “当——!” 第七声钟声,敲响了! 钟声悠长,却并未带来预想中的认知毁灭。 那辆一直由灵笙追踪的、散发着稳定而古老嗡鸣的蒸汽机车头,伴随着令人心安的机械节奏,无声地滑入了灵笙和穆承铮所在的月台。它看起来平凡无奇,甚至有些破败,但车头侧面悬挂着的崭新电子牌,上面滚动的血红色文字,却散发着无比的恶意: 【末班车 ·通往:永恒迷失】 ——系统恶意的规则陷阱,在此刻具现化! “车!不要被标识欺骗!” 宋知予的喊声从邻近月台传来。 众人从不同的方向朝着这辆名为“末班车”的“首发车”狂奔。郑怀瑾、宋知予和许明熙率先冲入。灵笙最后看了一眼月台上那些开始扭曲、消散的“回响”幻影,决绝地踏上车厢。穆承铮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在他踏入后,车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迅速关闭,将站台上所有的绝望与诡异,彻底隔绝在外。 “撕拉——”白色单子吐出。 “【玩家:灵笙】 【通关游戏:终焉车站】 【基础生存奖励: 400】 【当前总积分:】 【以下是兑换项目】 ……………………” 灵笙看着自己的积分,目光迅速扫过几个关键选项: ·【生存保障】 50积分 →身体机能修复 —— 30积分 →营养合剂 —— · 【能力强化】 300积分 →听力修复 —— 500积分 →指定器官深度强化 —— · 【情报购买】 150积分 →下一场游戏名称及核心规则 —— 300积分 →关键线索提示 —— …… 他的指尖在【修复听力】上停留片刻。摆脱这痛苦的噪音诱惑巨大,但想到穆承铮的警告,以及这能力数次带来的关键信息,他最终放弃了。他需要这份“异常”继续走下去。 他最终兑换了“生存保障”和“下一场游戏情报”,积分变为:370 同时关于下一场游戏的信息迅速涌入脑中: 关于“妄念之宅”的基础信息流入脑海——一个考验内心、面对“二重身”的恐怖之地。 他注意到,光幕最下方那行被乱码涂抹的字迹,似乎比之前清晰了极其微小的一点,但仍无法辨认。 兑换结束,团队成员间依旧沉默。灵笙与穆承铮坐在车厢两头,中间是无法逾越的、由猜疑和那个冰冷的“伤害”选择构成的鸿沟。 车内,灯光昏暗。 精疲力尽的幸存者们或坐或靠,沉默如同实质。记忆在缓慢恢复,但某些被刻意撕开或扭曲的伤痕,已经深深铸成。 列车缓缓启动,行驶在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中。窗外的终焉车站飞速倒退,最终被无尽的灰雾吞噬。 第九场游戏,“终焉车站”,终于结束。而名为“妄念之宅”的更深恐惧,已在下一站的站台等候。 第129章 侧影 次日,灵笙在自己的床上猛地睁开眼,心脏剧烈地跳动,仿佛要挣脱胸腔。 嗡—— 巨大的背景噪音瞬间涌入他过度强化的听觉,与他脑海中尚未平息的、来自终焉车站的记忆噪音碎片野蛮地交织在一起。 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哭泣、火车轮轨的撞击、扭曲的广播……这些幻听试图覆盖现实。 窗外,小区依旧浸染在黎明前最深的墨蓝色里,均匀的呼吸声从床边的地板上传来。 犬类呼吸声,频率稳定,每分钟约18次,伴有轻微鼻腔震颤。是“狗”。这熟悉的、非生命的生命体征,像一根细微却坚韧的丝线,将他从混乱的听觉深渊边缘缓缓拉回。 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如同操控精密的仪器,开始扫描环境,用现实的声音锚定自己: 低频背景嗡鸣:约35分贝。城市边缘的基底噪音。已堪称“寂静”。 空气流动:风速约每秒2米。穿过窗缝产生1200赫兹的恒定哨音。环境常量,无害。 ……… 他试图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些冰冷的数据上,以驱散脑海中那些属于“游戏”的残留物。然而,一个模糊的影像,却不受控制地、固执地穿透了数据的屏障——一双桃花眼。 不是具体的面容,只是眼睛的轮廓。带着点玩世不恭,又好像……藏着一丝别的什么。 又是这双眼睛。每一次他从“梦”里醒来,对“梦”的内容虽然迷迷糊糊,但唯有这双眼睛,一直萦绕着他。 但也只有这双眼睛。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皱紧眉头,试图追溯这影像的来源,却只抓到一片空白,伴随着一阵莫名的、轻微的烦躁感。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记忆被某种力量精准地切割过,只留下一个空洞的轮廓和与之绑定的情绪。 他抬手摸了摸心房的位置。 左胸口袋里的车票依然变成废纸一张,看起来毫无特点。 灵笙躺在床上,对抗着这个世界被放大无数倍,过于机械的声音,翻了个身拿起床头的手机。 当手指划过屏幕的微弱摩擦声,手机内部元件启动的电流声,都清晰可辨。然后,他看到了那条新闻推送: 【悲壮!前刑警林巧雅追查悬案途中不幸殉职,疑犯同日离奇身亡】 报道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他的眼中,也仿佛带着冰冷的回响。 林巧雅…林巧雅? 他是不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他试图从过往的记忆里找到蛛丝马迹。然而他很快发现这只是徒劳。 他关掉手机,试图在这片现实的嘈杂中寻找一丝平静,却发现很难。 窗外的车流声、邻居模糊的说话声、甚至他自己血液流动的微弱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世界的运转规则之下,还潜藏着另一套更加残酷的秩序…… 整个上午,他都在处理插画稿,描绘着与内心世界截然相反的明媚色彩。什么似乎都没有变化。除了…… 灵笙拿起手机看了看日期:今天是周五。按照老约定,陆屹此时应该会打电话例行盘问他的现状。只是一个上午,他的手机都异常安静。什么都没有。没有信息,没有电话。 或许,他还在为上次的不算愉快的电话赌气吧。 又或许…… 他不敢再想下去。 “最近又在做什么项目吧。”他如是安慰着自己,强压下心头的悸动。 傍晚,灵笙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睡去。虽然他很想欺骗自己一切都没有变。但是很明显,他失败了。 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他下意识地打开了数位板,没有构思,只是任凭手感牵引。 画笔落下,线条在黑暗中延伸。当他回过神来时,画布上出现的,不是预想中任何商业稿件,也不是终焉车站的诡谲景象。 而是一个男人的侧影。 线条简练,带着他画技中不自觉的流畅与精准。男人靠在某种类似公交车座椅的背景下,微微侧着头,额前碎发垂下,遮挡了部分眉眼,但那双桃花眼的眼角弧度,却被勾勒得依稀可辨。整幅画弥漫着一种孤独而疏离的氛围。 灵笙看着这幅凭空出现的画,愣住了。 我画的是谁?我为什么要画他?这种熟悉感…这种想要靠近却又本能排斥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他搜索枯肠,关于这个身影的一切,依旧是一片迷雾。 但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被自己遗忘的人,至关重要。他或许与自己的过去、与这该死的系统、甚至与自己患上胃癌的真相,都有着深刻的联系。 遗忘,或许是一种保护,但也可能是一种更深的禁锢。 他不再试图强行驱散这些矛盾的碎片——那双眼睛,那个称呼,那个触感,以及画布上这个孤独的侧影。他开始接受它们的存在,像一个侦探般,冷静地观察、收集这些来自潜意识深处的线索。 口袋里的车票安静地躺着。 第130章 毒蔓 时间,在现实世界里,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 白昼变得格外漫长。 他坐在采光良好的工作台前,面对着数位板上那些需要被填满的、色彩明快的商业插画线稿。阳光透过窗户,在桌面上投下清晰的光斑,灰尘在光柱中无声舞动。这一切本该是宁静而温暖的,但对于灵笙而言,却构成了一种近乎残忍的割裂。 他的指尖在数位板上移动,精准地涂抹着甲方要求的、饱和度极高的颜色,描绘着笑容灿烂的卡通动物和梦幻的彩虹。 然而,他的大脑却像一个信号不良的收音机,不断接收着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杂音。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不祥的联想。画笔与板面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在他耳中被放大,与窗外持续不断的、被过滤后的环境音交织在一起: ·约65分贝:隔壁栋楼持续的装修电钻声,穿透双层玻璃,依旧顽固地刺激着他的鼓膜。 ·约30分贝:楼下邻居家播放的轻音乐,他能清晰地分辨出其中钢琴键的每一次敲击和弦乐的每一个颤音。 · 第131章 饵料 转折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周末午后。灵笙坐在未开灯的房间里,强化过的耳朵将世界的噪音过滤成冰冷的数据流,将他与现实的温暖隔绝开来。这种剥离感让他心生寒意。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一个熟悉的本地号码。 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灵笙看着那串数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缓慢攥紧。又来了。熟悉的号码。 他接通,没有说话。 “灵笙先生吗?冒昧打扰。”电话那头,传来了陈策那温和、谨慎,连语调起伏都与前次分毫不差的声音。“我是‘阈限画廊’的策展人陈策。关于我们之前沟通的‘阈限空间’主题展览,不知您是否有了新的考虑?我们真的非常期待您作品的加入。” “阈限空间……”灵笙低声重复,这个词像一根针,刺破了他试图维持的平静。对方的执着,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是的。”陈策的声音平稳依旧,“尤其是您作品中那种游走于边界地带的独特气质,与我们展览的理念不谋而合。另外,我的一位朋友特别提到了您一幅关于…老旧公交车的素描,虽然笔触简练,但那种仿佛行驶在现实夹缝中的氛围感,令人过目难忘。” 公交车。 灵笙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一次,饵料里加入了新的、更具指向性的成分。对方在明确地告诉他: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更多。我知道你的“梦”,知道你与那辆车的关联。 恐惧如同细密的冰珠,沿着脊椎滚落。他几乎能想象到,答应之后,自己将彻底暴露在某种未知的注视之下,如同在黑暗的森林里点燃篝火。 但他知道继续躲藏,是慢性死亡。 被动等待,只会迎来和陆屹一样的结局。他必须要有主动的出击。 这个重复出现的邀请,是危机,也可能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刺破迷雾的刀。 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几秒钟的时间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然后,灵笙听到自己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决绝冷意的声音回答: “陈先生,我考虑好了。我同意参展。” 电话那头的陈策似乎连一丝一毫的意外都没有,语气依旧完美无瑕:“太好了。画廊随时欢迎您过来详谈。我相信,这里的环境会给您带来前所未有的…灵感。” 挂断电话,灵笙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而虚假的日常。他知道,自己已经落下了棋子。 他不再是为了生计而描绘虚假美好的画师。那支被他紧紧握住的画笔,蘸取来自内心最深沉的恐惧与疑问,将“游戏”的记忆碎片——浓雾中的铁轨、废弃车站的诡灯、无尽回廊的孤影——一一倾泻在画布上。 创作过程如同刮骨疗毒,每一笔都带着近乎自虐的坦诚。他开始频繁出入“阈限画廊”,在那种介于真实与虚幻的氛围中,与始终带着完美面具的陈策周旋。 布展持续了数日。一个深夜,灵笙最后一个离开画廊。 夜间的艺术区空无一人,路灯昏黄。他裹紧外套,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隔壁那家古旧书店——那个他每次路过,都会下意识忽略其名字的存在。 然而今夜,在清冷月光下,书店玻璃窗的深处,一抹微光极快地闪烁了一下,旋即熄灭。 几乎同时,他胸口的车票传来清晰的温热感,如同一声无声的惊雷! 他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血液倒流。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家书店斑驳的招牌,借着微光,那几个扭曲的字迹终于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塵埃舊夢”。 它一直在这里!就在画廊隔壁!如此近,如此……理所当然。 一股巨大的战栗掠过全身,混杂着恐惧与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兴奋。他没有上前,强烈的直觉在尖啸着警告。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近乎逃离。 回到寂静的家中,他靠在门上,感受着心脏剧烈的跳动。电脑屏幕因信号亮起,幽蓝的光照亮他一半的脸庞。 一封新邮件提示弹了出来。 发件人:一串毫无规律的乱码。 没有标题,没有正文。 只有一个加了密的附件,静静地躺在那里。 现实的狩猎场,已经为他敞开了大门。灵笙没有任何犹豫,手指稳稳地点向了那个未知的附件。 他知道,答案,或者更深的深渊,就在里面。 第132章 狩猎 手指在鼠标上空悬停了几秒,指尖微微发凉。电脑屏幕的幽光映在灵笙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像是两簇在寒夜中摇曳的鬼火。 拒绝?他还有拒绝的资格吗? 从他被确诊癌症,从那张车票显现,从他被拉入那辆诡异的公交车开始,他的人生就已经脱离了安全的轨道。 陆屹的失踪、画廊的邀请、尘埃旧梦书店的现身……这一切都像一张不断收拢的网。这封邮件,不过是网上又一个清晰的结点。 逃避,只会让他在迷雾中彻底迷失。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决绝的意味,按下了鼠标左键。 附件被下载了。是一个压缩文件,需要密码。 灵笙没有感到意外。如果信息如此轻易就能获取,那反而可疑。 密码会和发件人有关吗? 是谁发的? 一个陌生的乱码地址。他的生活简单到近乎透明,除了工作联络,会给他发邮件的……一个模糊的、带着程序员不修边幅笑容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沉闷的、失去某样重要东西的钝痛。 陆屹。 他失踪了。 灵笙尝试了几个与陆屹相关的、凭借现实中残存印象想出的密码,全部错误。 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串乱码发件人地址上。它看起来毫无规律,但当他试图将其当成一幅抽象的点阵图去看待时,某些字符的排列,隐隐触发了他作为画师对图形结构的直觉。 他拿起笔,在纸上将乱码重新排列、转换,忽略其字符意义,只关注其空间位置。渐渐地,一段被隐藏的信息,凭借着他一种近乎本能的、源于无数次在“梦境”中破解危险的直觉,浮现出来: “密钥:你开始‘活着’的那天。” 你开始“活着”的那天? 灵笙怔住了。这像是一句哲学追问,又像一个精准的剖白。 他“活着”吗?作为一个父母双亡、朋友失踪、身患绝症的人? 但有一个时刻,是截然不同的。 不是确诊癌症的那天,那是被宣判的时刻。 而是确诊后,他独自坐在医生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整个世界一片灰暗。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力量,从几乎枯竭的心底生出来——他要活下来。 就在那个念头清晰地划过脑海的瞬间,他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不是生理上的,而是意志上的。他不再是随波逐流的等死之人,而是一个有了明确目标的——求生者。 也正是在那之后不久,他在整理家里的时候,发现床头柜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泛黄的、印着扭曲路线的老旧车票。再然后,就是那些随之而来,毫无逻辑可言的“梦”。 现在想来,那张车票的出现,和他“求生意志”的诞生,在时间上几乎完全重合。 “开始‘活着’的那天”……就是那天! 他翻找出病历和日记,找到了那个具体的日期。他将这个日期作为密码输入。 解压成功。 灵笙点开文件,里面的内容支离破碎,像是经过多重损坏,更像是某种意识流的呐喊: ……不对……全都不对…… 他们告诉我那是梦……但我知道不是…… 那家书店……尘埃旧梦……它在不同的地方……时间也不对…… 我看到它出现在老城区……下一秒朋友却说它在新区开了十年…… ……车票……是锚点……也是接收器…… ……小心……背叛者…… ……他就在…… ```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被大片污损的乱码覆盖。 灵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这根本不是一份严谨的报告,而是一个意识即将被吞噬、记忆被搅乱的人,在彻底疯狂前,用最后理智记录下的、充满主观恐惧和错乱观察的 “疯狂日记” 。 ``` 这些…是陆屹写的? 但是他写这些干什么? 还有,背叛者是……? 然而,来不及细想—— “嘀嗒——” 一个清晰的水滴声,突兀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灵笙猛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客厅角落的饮水机。饮水机安然无恙。 “嘀嗒——” 又一声。这次,来自厨房的水龙头。 他记得很清楚,他睡前检查过,所有水龙头都关紧了。 “嘀嗒…嘀嗒…嘀嗒……” 水滴声开始变得密集,从房间的不同角落响起,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仿佛整个房间都在漏水。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若有似无的、如同铁锈般的腥气。这感觉……这感觉让他头皮发麻,一种源自“梦境”深处的、对异常现象的本能警报在疯狂尖啸! 几乎同时,他贴身口袋里的那张车票,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感!电脑屏幕猛地闪烁起来,幽蓝的光变成一片刺眼的血红,屏幕上开始快速滚动无数乱码! 现实的帷幕被撕开了一角,后面的东西,来了! 灵笙脸色煞白,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他猛地冲过去,一把拔掉了电脑和路由器的电源。屏幕瞬间漆黑。 他不能待在这里了! 系统,或者与系统相关的势力,已经通过他刚才的解密行为,精准地定位了他。 他抓起随身背包,塞入车票、手机和寥寥几件物品,毫不犹豫地冲向门口。 第十场游戏尚未开始,但现实的狩猎,已经提前到来。他必须在这片凭借模糊记忆和本能感知的迷雾中,先活下来。 第133章 第十场游戏:妄念之宅 但,系统却跟他开了个玩笑。 当灵笙冲出家门,深夜的冷风未能吹散他心头的寒意。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一个远离此地的地址。 然而,就在车子驶过一个拐角时,异变陡生。 车窗外的街景开始融化。 路灯的光晕扭曲拉长,如同粘稠的油漆;行人的身影变得模糊透明,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整个世界像是在一张被水浸湿的画纸上,所有色彩和线条都开始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师、师傅!”灵笙试图提醒司机,却发现驾驶座上空无一人。整个出租车内部也开始了同样的异变,座椅变得如同软泥。 胸口的车票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那股强大的牵引力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意识到,这不是现实的追杀,这是游戏开始的征兆!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霸道,更不容拒绝! 系统直接在他的脑海中轰鸣,盖过了所有现实的杂音: 【警告:现实坐标已暴露,认知屏障过载!】 【强制接入程序启动——目的地:‘妄念之宅’】 【倒计时:3……】 他甚至连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2……】 周围融化的一切变成了飞速旋转的色块漩涡。 【1……】 他紧紧攥住胸口的车票,闭上了眼睛。 空间的撕扯感远超以往。 灵笙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由记忆碎片和现实残渣构成的离心机。那封来自乱码地址的邮件内容——关于认知覆盖、关于现实被篡改的疯狂呓语——还在他脑海中尖啸,与系统的强制传送力量野蛮地交织在一起。 “砰!” 沉重的落地声。不是脚踏实地的稳定,更像是被随意丢弃在某处。 他甩了甩昏沉的头,强迫自己聚焦。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恐怖景象,而是一个……“家”。 一个极其奢华,却处处透着陈旧与死寂的欧式客厅。天鹅绒沙发积着薄灰,壁炉里没有火焰,只有冰冷的、扭曲的金属柴薪。巨大的水晶吊灯没有点亮,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几盏壁灯,投下昏黄而局促的光晕,将所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暗红色的繁复地毯上。 空气里是昂贵的香料、旧木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防腐剂的味道。 穆承铮、郑怀瑾、宋知予和许明熙的身影也相继在不远处凝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疑,迅速打量环境,并本能地靠拢,形成一个脆弱的防御圈。 系统的提示音,这一次并非冰冷无情,反而带着一种慵懒的、仿佛刚睡醒的沙哑,直接在每个人脑海深处响起: 【啊……新客人来了。欢迎光临寒舍。】 【这里很安全,至少看起来是。】 【我是宅子的主人,你们可以叫我……‘回响’。】 【这里的规则很简单:找到藏在宅子深处的‘我’,或者,找到‘你们自己’。】 【友情提示一:你们带来的‘回声’,有时会比本体更响亮。】 【友情提示二:相信我,你们不会想迷失在自己的故事里的。】 【祝各位,找到想要的‘真实’。小心你们的二重身哦~】 这近乎戏谑的、人性化的提示,比任何冰冷的警告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回声?什么意思?”郑怀瑾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试图解析这模糊的规则。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欢快的手机铃声,在死寂的客厅里炸响! 叮铃铃铃——! 声音来源,是灵笙的口袋。 他浑身一僵。他的手机在进入这里时,明明已经失去了所有信号,变成了一块板砖。 他缓缓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他无比熟悉、却早已无法拨通的号码—— 【陆屹】。 来电显示的名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刺入他的眼中。 “接。”穆承铮不知何时已靠近他身边,声音低沉,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丝毫戏谑,只有一种深沉的戒备,“它找上你了。” 灵笙的手指微微颤抖,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喂?阿笙?听得见吗?我靠这什么鬼地方?!信号差死了!”电话那头,传来了陆屹那熟悉的、带着点咋咋呼呼的嗓音,背景是滋啦的电流噪音,“我好像在一个老房子里,黑乎乎的!你怎么样?你在哪?!” 是陆屹!真的是他的声音! 灵笙的心脏狂跳,一股混杂着惊喜、担忧和巨大疑虑的情绪冲上头顶。“陆屹?!你怎么……你在哪栋房子?描述一下周围!” “我、我不知道啊!我就记得之前好像在查什么东西,然后……然后就到这里了!”陆屹的声音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茫然,“旁边有个破书架,还有个……诶,这墙上怎么有幅画,画的是我们上次说要一起去吃的那家火锅店招牌?妈的太邪门了!” 那家火锅店……是他们私下约好的…… 难道……难道现实中的一切都是误会?陆屹只是被提前拉进了游戏? 一股热流几乎要冲垮灵笙的理智。 就在这时,宋知予突然厉声喝道:“灵笙,看墙壁!” 灵笙猛地抬头。 只见客厅对面,那面挂着厚重帷幕的墙壁,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屏幕。帷幕缓缓向两边滑开,后面不是砖石,而是一片清晰的、如同实况转播般的影像—— 影像中,正是陆屹!他举着手机,一脸惊慌地在一个昏暗、布满灰尘的图书馆一样的房间里四处张望,而他身后的墙壁上,赫然挂着一幅画,画着那家熟悉的“潮汕牛肉火锅”的招牌! 电话是真的!影像也是真的!陆屹真的在这里,在宅邸的另一个地方! “陆屹!待在原地别动!告诉我你身边还有什么……”灵笙对着手机急喊。 然而,他话音未落。 影像中的陆屹,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猛地转过身,看向图书馆深处的黑暗,脸上瞬间布满极致的惊恐。 “谁?!谁在那里?!”他对着黑暗嘶吼。 紧接着,在客厅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影像中,从图书馆的黑暗里,缓缓走出了……另一个“陆屹”。 这个刚走出来的“陆屹”,脸上带着与电话里那个陆屹一模一样的惊慌表情,对着黑暗喊出了同样的话:“谁?!谁在那里?!” 两个陆屹! 影像内外,两个陆屹的声音通过手机和外放,几乎同步响起,交织在一起,形成令人头皮发麻的重唱! “啊——!”影像里,第一个陆屹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手机通话,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只剩下忙音。 客厅墙壁上的影像闪烁了几下,迅速黯淡,帷幕重新合拢,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死寂。 客厅里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回声……”郑怀瑾喃喃自语,脸色发白,“我们带来的‘回声’……” 穆承铮走到灵笙身边,目光扫过那面恢复正常的墙壁,又落在灵笙苍白失血的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 “现在,游戏开始了。” 第134章 针 “刚才……那是什么?”许明熙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纤细的手指几乎要掐进宋知予的手臂里。 那幅两个陆屹在影像中对峙的画面,太过诡异,直接冲击着人类对“唯一自我”的认知底线。 没有人能立刻回答她。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壁灯灯丝发出的微弱嗡鸣,以及每个人沉重的心跳声。 灵笙死死攥着那部已然黑屏、重新变回冰冷砖块的手机,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掌心被手机外壳硌得生疼,但这疼痛远不及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两个陆屹!哪一个是真的?或者说,哪一个才是他认识的那个陆屹?现实中被抹除的公寓,与眼前这超自然的诡异,像两股绞索,缠绕在他的脖颈上,缓缓收紧。 胃部传来熟悉的、因极度紧张而引发的痉挛绞痛,他不得不微微弯下腰,用一只手按住腹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影像和通话,都可能是这座宅邸精心布置的陷阱,目的就是混淆我们的视听,在我们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郑怀瑾推了推眼镜,强迫自己用理性的声音分析,但那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找到你们自己’,这条规则恐怕指的就是要我们分辨出,谁才是真正的‘本体’,谁又是那个不该存在的‘回声’。”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灵笙身上,语气沉重,“我们必须假设,我们之中,可能已经混入了‘回声’。” “‘回声’……” 灵笙无声地重复着这个词,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笙哥……” 一个微弱、带着剧烈颤抖的声音,突然从客厅通往餐厅的拱门阴影处传来。 所有人瞬间如同被惊动的猎豹,猛地转头,身体绷紧,进入戒备状态。 只见一个人影扶着华丽的门框,踉跄着走了出来——正是陆屹! 他和影像中、以及电话里描述的模样别无二致:头发像是被反复抓挠过般凌乱,眼窝深陷,带着浓重的黑眼圈,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惨白。他身上那件熟悉的灰色卫衣沾着不知是灰尘还是污渍的痕迹,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以及一种仿佛与队伍失散许久终于找到组织的、泫然欲泣的依赖。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牢牢锁定在灵笙身上,像是抓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笙哥!我……我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突然晕过去了,再醒过来就在这附近一条黑乎乎的走廊里……我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就、就摸着墙找过来了……” 他语无伦次,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快步就想朝灵笙走来。 “站住!” 穆承铮冷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修长的身形倏忽间便挡在了灵笙身前,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桃花眼,此刻锐利如鹰隼,冰冷地审视着眼前的陆屹,“你怎么证明,你是你?” 陆屹被他喝得浑身一僵,脚步顿在原地,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涌上巨大的委屈和焦急,他看向灵笙,语速飞快:“我……我怎么证明?阿笙,你告诉他们!上大学那会儿,你偷偷喜欢那个外语系的林薇,让我帮你递情书,结果我他妈紧张过头,把自己的名字给写上了!闹了好大一个笑话!还有!你查出来胃不好之后,怕我担心,又怕我念叨你,每次都把医生开的药藏在书桌抽屉的第三个格子,这些事,除了你跟我,还有谁能知道?!这够不够证明?!” 这些细节,如同利刺,精准地扎进灵笙的记忆深处。那些独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带着青春傻气和深厚情谊的私密往事,被陆屹在这种情境下嘶喊出来,带着一种绝望的自证。 灵笙的眼神剧烈动摇起来,理智的堤坝在情感的冲击下岌岌可危。他下意识地想要绕过穆承铮,去抓住那个看起来脆弱无助的挚友。 但他刚迈出半步,穆承铮的手臂便看似随意地一抬,恰好拦住了他的去路。穆承铮没有看灵笙,目光依旧锁定在陆屹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记忆可以复制,情感可以模拟。这座宅子,既然能让你‘听到’和‘看到’,读取并重现一些记忆碎片,又有什么稀奇?” 陆屹的脸色瞬间更加苍白,他像是被这句话刺痛,又像是百口莫辩,只能死死盯着灵笙,眼圈泛红:“阿笙……你信他,不信我?” 灵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他深吸一口气,挣脱了穆承铮的阻拦,上前一步,抓住陆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陆屹,你冷静点,回答我!你刚才,在醒来之前,有没有在一个像图书馆的地方?有没有看到一幅画着‘潮汕牛肉火锅’招牌的画?!”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关键的验证。影像和电话里的信息,与眼前这个陆屹的经历是否吻合。 陆屹被他问得一愣,脸上浮现出真实的、毫不作伪的茫然,他用力摇头:“图书馆?没有啊!什么火锅店画?我一醒过来就在一条又黑又窄、全是灰尘的走廊,什么都看不清,然后就听到这边有动静,拼命找过来的!” 他的说辞,与刚才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实况转播”和电话内容,完全对不上! “他在说谎!” 宋知予立刻做出判断,她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盘,清脆而冰冷,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仿佛已经将陆屹剖开分析,“时间线对不上,经历描述矛盾。这个‘陆屹’的可信度极低。” “不……还有一种可能。” 郑怀瑾眉头紧锁,提出了另一种假设,试图维持着学者的客观,“规则提到‘迷失在自己的故事里’。也许宅邸不仅制造了‘回声’,还能扭曲本体的记忆?或许他确实经历了那些,但记忆被干扰或覆盖了?我们现在缺乏决定性的证据。” 陆屹看着众人,尤其是灵笙眼中那挣扎、痛苦、无法全然信任的眼神,情绪彻底崩溃了,他猛地挥开灵笙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你们都不信我?!都觉得我是假的?!是鬼?!阿笙!我们多少年的朋友了!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说我是不是陆屹?!” 他激动地指着穆承铮,指着郑怀瑾和宋知予:“是他们!一定是他们中间有鬼!是那个该死的系统搞的鬼!它把我们弄到这里来,就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它知道我们关系最好,所以先拿我开刀!你醒醒啊阿笙!” 他的指控,带着一种偏执的、将灵笙与其他所有人割裂开来的倾向。 穆承铮却在这时,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极度紧绷、几乎要迸出火花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而讽刺。他侧过头,目光落在灵笙苍白而混乱的脸上,那双桃花眼深邃得如同寒潭,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小可爱,还记得那条提示吗?‘你们带来的回声,有时会比本体更响亮’。有时候,最可怕的或许不是怪物扮成你熟悉的人……” 他顿了顿,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激动得浑身发抖的陆屹,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如同恶魔的低语,“而是……你所以为的,最熟悉、最信任的人,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这整个故事里,为你量身定制的……那一部分。” 他的话,像是一道裹挟着冰雹的闪电,劈开了灵笙混乱的思绪,带来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明悟。难道……陆屹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从他无法联系到陆屹,到发现公寓空置,再到这里的“重逢”…… 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加剧这令人窒息的猜疑,宅邸各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更多诡异的声音——细微的、仿佛来自不同房间的脚步声,模糊不清的、像是隔墙的交谈声,甚至还有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孩童空灵的笑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住客”,正在这栋巨大的宅邸中,过着某种平行空间的生活。这座“妄念之宅”,是活的!它在呼吸,在低语,在窥探,并以此为乐! “不能再待在这个客厅了。” 宋知予果断打破僵局,她的冷静像是一根定海神针,尽管这根针也立在汹涌的暗流之上,“这里太空旷,太被动。我们必须移动,寻找线索,找到那个所谓的‘回响’,或者找到离开的方法。” 她看了一眼脸色惨白、几乎要站立不稳的许明熙,又扫过真假难辨、情绪激动的陆屹,迅速做出决断:“我和明熙一组。” 这是最不需要质疑的组合。 穆承铮没有说话,只是自然地向着灵笙靠近了半步,姿态明确。 郑怀瑾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紧紧贴着灵笙、用充满依赖与恐惧的眼神望着灵笙的陆屹身上,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无奈的包容与警惕:“那么,这位‘陆先生’,在事情弄清楚之前,请务必跟紧我。我们需要……验证一些事情。” 将不确定因素放在自己身边监视,是目前最合理的安排。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在无法确定陆屹身份,且宅邸本身诡异频出、敌友难辨的情况下,分散探索成了必然,却也预示着更大的风险。 三组人,带着更深的猜忌、悬而未决的恐怖以及各自沉重的心事,选择了客厅三个不同的出口。 宋知予护着许明熙,毫不犹豫地走向一扇雕花繁复、通往更深幽处的双开门,身影很快被门后的黑暗吞噬。 郑怀瑾对陆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陆屹犹豫地看了一眼灵笙,在灵笙复杂的目光中,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跟着郑怀瑾走向另一条悬挂着褪色壁毯的狭窄走廊。 穆承铮则看向灵笙,下巴微扬,示意了一下最后一条通往二楼的、铺着暗红色地毯的宽阔楼梯。“走吧,小可爱。让我们看看,这栋房子还为我们准备了什么‘惊喜’。” 他的语气恢复了惯有的那丝慵懒,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专注。 灵笙最后看了一眼陆屹和郑怀瑾消失的走廊方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不安与刺痛,跟上了穆承铮的脚步。 当他踏上第一级台阶时,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楼梯转角处墙壁上,一幅被灰尘覆盖的巨幅油画,突然自行擦拭干净般,清晰地显露出来——那画上,赫然是少年时的他和陆屹,在阳光灿烂的操场上勾肩搭背,笑得没心没肺。 灵笙的脚步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妄念之宅,正在用它那无所不在的、窥探人心的能力,将每个人拖入由自身记忆与执念编织的、更深沉的噩梦之中。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135章 双线 跟随着郑怀瑾走入那条悬挂褪色壁毯的狭窄走廊,陆屹显得异常沉默,与之前在客厅里的激动判若两人。 他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郑怀瑾身后半步的距离,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两侧斑驳的、渗出潮湿痕迹的墙壁,仿佛那阴影里随时会扑出什么东西。 走廊异常安静,只有他们两人轻缓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尘埃气息,壁毯上那些模糊不清的狩猎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其中的人物眼睛都在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转动。 “郑、郑教授,”陆屹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我们……这是要去哪?” 郑怀瑾脚步未停,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前方走廊的拐角和天花板的结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寻找线索,验证规则,以及……确认一些事情。”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陆先生,你对‘认知覆盖’或‘现实篡改’这类概念,有什么了解吗?以你程序员的背景。” 陆屹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郑怀瑾会突然问这个,他挠了挠凌乱的头发,语气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困惑:“认知覆盖?听起来像是某种高级黑客手段或者……心理操控?我不太懂这些,我就是个写代码的,搞搞业务逻辑,这种太深奥了。”他的回答天衣无缝,甚至带着点技术人员的实在劲儿。 郑怀瑾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烁,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前方走廊出现了岔路。一条继续笔直延伸,尽头隐没在黑暗中;另一条向右拐弯,隐约能听到细微的、类似齿轮转动的咔哒声。 “走右边。”郑怀瑾几乎没有犹豫,选择了有声音的方向。有动静,往往意味着信息。 拐过弯,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都是一怔。 这里不再是一条走廊,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图书馆阅览室般的空间。只不过,那些高大的书架并非木质,而是由一种暗沉的、仿佛能够吸收光线的金属构成。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放的也不是书籍,而是一个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透明晶体方块。每一个方块内部,都仿佛封印着一段模糊的动态影像或是静止的画面,如同微缩的记忆碎片。 空间的中央,悬浮着几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复杂几何光晕,如同控制终端。 “这是……什么鬼地方?”陆屹喃喃自语,脸上露出混杂着好奇与畏惧的神情。 郑怀瑾则快步走到一个书架前,仔细审视着那些晶体方块。他看到一个方块里封印着的是某个陌生人在生日蜡烛前微笑的画面;另一个里面则是战场般的废墟景象;还有一个,显示的似乎是……灵笙小时候在孤儿院独自看书的模糊片段! 郑怀瑾的心猛地一沉。这座宅邸,果然在收集、甚至展示着闯入者的记忆! 他尝试伸手去触碰那个带有灵笙记忆的方块,手指却在接触的瞬间,如同穿过一道水幕,直接穿透了过去——这些记忆影像,是虚幻的,无法直接交互。 “郑教授!你看这个!”陆屹突然在不远处喊道,声音带着一丝惊异。 郑怀瑾走过去,只见陆屹指着一个相对较大的晶体方块。那方块内部封印的,赫然是之前他们在客厅墙壁影像里看到的那个“图书馆”场景!画面中,第一个陆屹正惊恐地回头,而第二个陆屹刚从阴影中走出。 “这……这到底哪个是我?”陆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声音带着颤抖,“我明明没有那段记忆!” 郑怀瑾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悬浮在“图书馆”记忆方块旁边的一个小型控制光晕吸引了。那光晕由无数细小的符号构成,正在缓慢流转。凭借着他“追求真实”的学者本能以及对逻辑符号的熟悉,他认出那似乎是一种……编辑界面?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集中精神,尝试用意念去引导、解析那些流转的符号。随着他的专注,那光晕的流转速度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郑教授?你在做什么?”陆屹疑惑地看着他。 “尝试理解这里的‘规则’。”郑怀瑾言简意赅,心中却掀起波澜。他似乎……能微弱地影响这个“记忆档案馆”的某些底层设置?这是他的能力在起作用,还是宅邸给予的“特权”?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意念,看向陆屹,语气平静无波:“看来,这座宅邸不仅能读取记忆,还能存储、甚至可能……编辑它们。你所谓的‘记忆’,在这里或许并不可靠。” 陆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看着眼前这超越理解的景象,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低语:“那我到底是谁……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郑怀瑾看着他,理性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冰冷的审视。他需要更多证据。 …… 与郑怀瑾那边的“科技感”不同,宋知予和许明熙踏入的双开门后,是一个极其广阔、铺着暗红色地毯的剧场。 剧场是古典的环形结构,一层层天鹅绒包裹的座椅向上延伸,没入顶部的黑暗。但舞台上却没有帷幕,也没有布景,只有一片虚无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漆黑。观众席上空无一人,却隐隐能感受到无数道无形的视线,从那些空座位上投射过来,集中在她们两人身上。 “知予姐……这里好奇怪……”许明熙小声说,下意识地更靠近宋知予,她能感觉到那些“视线”,这让她极度不安,仿佛回到了那些被所有人忽视、却又在暗处被评判的童年时刻。 宋知予将她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整个剧场。“跟紧我,别离开我超过一步。”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紧绷的下颌线显示出她同样感受到了压力。 她们沿着观众席之间的通道,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试图找到通往舞台后方或者其他出口的路。 突然,舞台上那片虚无的黑暗中,亮起了一束追光。 光柱下,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由光影构成的人形。那人形开始动作,没有声音,只有默剧般的表演——它做出努力举手、想要发言的样子,但周围无形的“观众”似乎毫无反应;它试图走到光柱中央,却仿佛被无形的墙壁阻挡;它张开嘴,像是在大声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明熙的呼吸猛地一窒,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光影人形表演的,分明就是她内心深处最深刻的恐惧——渴望被看见、被认可,却总是被忽视、被边缘化,努力发出的声音永远石沉大海! “是假的,明熙。”宋知予握紧了她的手,力道坚定,“集中精神,不要被它影响!” 然而,舞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那光影人形开始变化,分裂成好几个,重复着被忽视、被拒绝的动作,如同噩梦的回放。同时,观众席上那些空座位,开始响起细微的、如同无数人窃窃私语般的噪音,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汇聚起来的否定与漠视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向许明熙涌来。 “不……不要……”许明熙的身体开始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委屈和痛苦,被这诡异的剧场无限放大,几乎要击垮她的心理防线。 宋知予眼神一冷。她知道,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这座剧场,在针对许明熙的弱点进行攻击! 她猛地将许明熙拉到身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而不是那个舞台。“许明熙!看着我!”宋知予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价值,不需要靠别人的目光来定义!你站在这里,和我一起,这就是你存在的证明!那些虚无的视线和噪音,伤不到你分毫!” 她的声音如同利剑,劈开了那粘稠的负面情绪浪潮。 许明熙泪眼朦胧地看着宋知予坚定而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敷衍,只有一种纯粹的、对她这个“个体”的承认与保护。 就在这时,舞台上那表演着被忽视戏码的光影人形,动作突然停滞了一下,它的“目光”似乎第一次,真正地、穿透了那无形的墙壁,落在了紧紧相拥的宋知予和许明熙身上。 随即,那光影人形,连同整个舞台上令人窒息的表演,如同烟雾般,缓缓消散了。追光灯熄灭,剧场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观众席上那些细微的、充满恶意的低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仿佛在酝酿着下一轮的攻击。 宋知予松开许明熙,但依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警惕地扫过那些空荡荡的座位,低声道:“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她感觉到,这个剧场,远不止一层考验那么简单。 第136章 荆棘骨门 跟随着穆承铮踏上宽阔的楼梯,灵笙正经历着另一种形式的煎熬。 楼梯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油画。起初是一些风景和静物,但随着他们上行,画作的内容开始变得越来越……私人,越来越诡异。 他看到了自己童年时在孤儿院仰望天空的孤独背影;看到了确诊胃癌时,医生冷漠宣判时自己煞白的脸;他甚至看到了一幅动态的、仿佛实时监控般的画面——陆屹正独自一人,在他那间已被系统宣称为“空置”的公寓里,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露出了一个极其僵硬、仿佛被程序设定好的“安心”笑容。 “这……”灵笙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这些画,不仅是在翻阅他的人生,更是在将他现实中无法理解的诡异,血淋淋地摊开在他眼前。 穆承铮走在他身边,对那些可能揭露过往的画作似乎毫不在意,他的目光更多是落在灵笙身上,观察着他的反应。当灵笙因那幅“陆屹的诡笑”而身体僵硬时,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看来,‘回响’先生很喜欢你的故事。”穆承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尤其是……关于你那位‘好朋友’的部分。现实与虚妄的边界,在这里可是很模糊的。” 灵笙猛地转头看他,眼中充满了惊疑与寻求答案的迫切:“你知道什么?陆屹他到底……” 穆承铮却只是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金色的瞳孔越过灵笙的肩头,望向了楼梯的尽头,那里,光线似乎被某种存在吞噬,只余下深沉的暗影。 “嘘——纠缠于表象的疑问,只会让你迷失。”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期待弧度,“你想要的答案,或许就在门后。就看你,敢不敢亲自去揭开了。” ——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那扇缠绕着黑色荆棘、由苍白骨质构筑的大门,便如同蛰伏的巨兽,完全占据了他们的视野。它静静地矗立在走廊的尽头,门扉上扭曲盘绕的荆棘如同活物的触须,微微搏动,散发着混合了铁锈、腐土与某种冰冷意志的气息,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灵笙停在几步之外,胃部的绞痛因这近乎实质的压迫感而加剧。方才画中陆屹那程序化的“安心”笑容,与现实中那个依赖惊恐的“陆屹”形成了令人胆寒的割裂感。 “怕了?”穆承铮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他惯有的轻慢。但他并没有催促,只是好整以暇地观察着灵笙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仿佛在评估一件艺术品对强光的反应。 灵笙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门扉中央。那些荆棘盘绕的核心,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符号——像是一只抽象的眼睛,又像是一个破碎的齿轮。这符号让他胸口的口袋微微发烫,那是车票在与门后的存在产生共鸣。 “这道门,”灵笙终于开口,声音因紧绷而沙哑,“它在‘呼唤’我。” 穆承铮挑眉,似乎对他的感知并不意外:“‘妄念之宅’的每一寸都在‘呼唤’着我们,小可爱。区别在于,这道门,似乎只为你而开。”他缓步上前,修长的手指并未直接触碰那些仿佛能噬人的荆棘,而是在门扉前虚按,指尖萦绕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流光。“很强的排斥力场,针对生命体……或者说,针对我这种与‘底层规则’纠缠过深的存在。” 他收回手,转身看向灵笙,眼神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但它对你……却敞开了缝隙。想进去吗?去直面你的‘回响’?” 灵笙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着穆承铮,试图从那张俊美却总是隔着一层迷雾的脸上找出答案:“你知道里面有什么。” 不是疑问,是陈述。 穆承铮笑了,那笑容瑰丽却冰冷:“我或许感知到一些碎片,但真正的核心,需要你用自己去碰撞、去解读。”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性,“记住,里面的一切,无论是美好的记忆还是痛苦的烙印,都只是‘回响’。它们试图用过去定义你,但唯有你,能决定自己是谁。” 这番话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拧动了灵笙内心的决意。他不再犹豫,迈步向前,朝着那扇荆棘骨门伸出手。 “灵笙。”穆承铮的声音再次响起,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锚定你自己。用你唯一能确定的‘真实’。” 灵笙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然后,义无反顾地按在了那冰冷刺骨、仿佛由无数细小骨骼拼接而成的门板上。 没有用力推搡。 在他掌心接触门板的瞬间,那些搏动的黑色荆棘如同被某种更高权限命令,骤然收缩、退散,露出底下苍白骨门上更加清晰繁复的纹路。与此同时,他胸口的车票爆发出灼目的热量,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咔哒……” 一声轻响,仿佛某种锁具被打开。沉重的骨门,向内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门后并非预想中的房间,而是一片旋转的、由灰白二色构成的浓雾,雾气中流淌着无数模糊的影像碎片和低沉杂乱的噪音,仿佛门后封印着一个意识的乱流。 灵笙回头看了穆承铮一眼。后者站在门外阴影处,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熠熠生辉,那里面沉淀着期待、审视,以及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 深吸一口气,灵笙侧身,融入了那片等待他已久的灰白浓雾之中。 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荆棘重新缠绕,将内外隔绝。 穆承铮倚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他能感觉到门内传来的激烈情绪波动,如同隔着水幕传来的、模糊而汹涌的潮汐。 “要看到了吗……”他无声地低语,嘴角那惯有的弧度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几乎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的静谧。 荆棘骨门后的回响,正将过去与现在紧密交织,推向一个不可预测的未来。 第137章 回响之间 踏入雾气的瞬间,天旋地转。 灵笙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条由时间和记忆构成的湍急河流。无数声音、画面、气味、触感,如同破碎的玻璃碎片,疯狂地冲击着他被系统强化、却也濒临异化的感官。 他听到了童年时孤儿院里其他孩子的嘲笑声;闻到了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感觉到了确诊时那份病历纸张的冰冷触感;看到了陆屹在他病床前强颜欢笑却偷偷抹眼泪的画面…… 这些并非简单的回忆回放,每一个碎片都携带着当时最强烈的情绪,如同实质的刀片,切割着他的意识。胃部的绞痛在精神层面的风暴中被无限放大,与他现实中顽疾的感受重叠,几乎让他窒息。 “滚开!”灵笙在心中怒吼,强行集中精神,运转起那被系统强化、却也濒临异化的听觉。他开始尝试引导自身的精神力,像调音一般,微弱地调整着这些入侵信号的频率。 这过程极其耗费心力,耳道深处的金属摩擦感再次变得清晰,但他咬牙坚持着。他不能在这里迷失,穆承铮的话言犹在耳——锚定自己。 随着他的努力,周围的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些。他艰难地向前“走”着,与其说是行走,不如说是在意识的乱流中挣扎前行。 突然,前方的雾气中,显现出一个相对清晰的“场景”。 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纯白空间。几个穿着类似防护服、面容模糊的人影,正在操作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仪器。空间的中央,有一个透明的维生舱,里面躺着一个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正是瘦弱的少年——正是他自己他自己,更年轻,更苍白,更年轻,更苍白,双眼紧闭,仿佛在沉睡,双眼紧闭,仿佛在沉睡。 一个冰冷的、经过处理的电子音在场景中场景中回荡: 【目标个体:灵笙。生命回荡: 【目标个体:灵笙。生命体征稳定。体征稳定。】 【精神韧性评估】 【精神韧性评估:优良 感知敏锐度:超常。感知敏锐度:超常。记忆底色记忆底色:相对纯净。】 【开始进行‘标记:相对纯净。】 【注:该个体’……建立初步连接……】 【注:该个体展现出特殊共鸣性,建议长期观察。】 场景中,一道柔和却,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不容抗拒的白光,笼罩了维生舱中的少年。 灵笙如如遭雷击,浑身冰冷遭雷击,浑身冰冷地僵地僵在原地。 “标记”?特殊共鸣”? 原来,他很早,他很早以前,在以前,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被“选中”被“选中”了? 他的人生轨迹,难道从那时起就被设定好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不幸:幼年成为孤儿,好不容易活到成年又得了癌症。原来这些都是设计好的吗?。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一直被动接受命运,却没想到,自己的整个人生,可能早已被设定。 在他意识到这点的同时,眼前的场景开始晃动、破碎。另一个记忆碎片强行挤入—— 这次,他看到了穆承铮。 但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总是游刃有余、带着戏谑笑意的男人。这个穆承铮看起来更脆弱,也更……有情感。 他站在一个巨大而空白的房间里,四周是流动的数据光流。而他的面前悬浮着一个冰冷的系统界面。 【确认进行权限绑定?】系统冰冷的声音问道。 【绑定后将获得相应权限后将获得相应权限,同时需履行对应职责。】 【警告:此过程涉及本质层面的交换,交换不可逆。】 彼时的穆承铮死死盯着界面,脸上是灵笙从未见过的挣扎。他的目光投向虚空中的某处,那里似乎闪过了什么——灵笙看不真切,只觉得那似乎与自己有关。 最终,穆承铮闭上了眼。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空洞。他抬起手,按向了确认选项。 在按下确认的瞬间,灵笙通过自己异化的感知,“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来自碎裂声。他看到穆承灵魂深处的碎裂声。他看到穆承铮的身体微微晃动铮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本质的东西被剥离了。然后,一层冰冷的、非人的气息开始在他周身凝聚。 就在这时,穆承铮似乎感知到了承铮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猛地抬头,视线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与正在窥视这段记忆的灵笙对上了一瞬。 那眼神复杂那眼神复杂得让灵得让灵笙窒息——笙窒息——有决绝,有痛苦,有一闪而逝的担忧,最后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暗沉。 场景至此戛然而止。 灵笙怔在原地,心脏狂跳。 穆承铮……他……他到底做了什么?那个“交换”是什么?他“交换”的是什么?他又付出了什么代价?为什么在那一刻,,他的眼神会那样…… 眼前的雾气再次翻涌,新的影像开始雾气再次翻涌,新的影像开始凝聚。一些关于这座宅邸起源的碎片闪烁其间这座宅邸起源的碎片闪烁其间,还有混乱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容器……钥匙……” “终将归来……” 而门外,穆承铮倚靠着冰冷的墙壁,闭着眼。他能感觉到门内传来的激烈情绪波动,尤其是当灵笙窥见那段关于“交易”的记忆时传来的激烈情绪波动,他搭在臂弯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 他知道灵他知道灵笙会看到一些东西,但亲眼“目睹”自己的过去被审视,那种感觉并不好受。规则的排斥力依旧缠绕着他,阻止他介入,也阻止他窥探门内的具体详情。 “看到了吗……”他无声地低语,嘴角泛起语,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这就是代价。” 门内,灵笙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扎他的大脑。他意识到,这片““回响之间”正在试图将更多的信息塞进他的意识。其中夹杂着这座宅邸本身的低语和无数被困于此的“回声”碎片。 他看到了这座宅邸在不同时空维度中的投影,看到了无数像他一样被拉入此地的“玩家”在各自的执念中沉沦。 他甚至模糊地感知到了郑怀瑾、宋知予他们所在的方向,他们也正经历着各自的考验。 “不能再待下去了……”灵笙意识到,如果继续停留,他的意识很可能被这些很可能被这些无尽的“回无尽的“回响”同化、吞噬。他必须找到离开的方法他必须找到离开的方法,或者……找到这片空间的“核心”。 他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胸口的车票上。在这里,车票的灼热感更加明显,仿佛一个,仿佛一个信标。他尝试着跟随车着跟随车票的指引,在混乱的雾气中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前方的雾气逐渐雾气逐渐散开,露出散开,露出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那里没有翻滚的记忆的区域。只有一片纯粹的黑暗,只有一片纯粹的黑暗,黑暗中,悬浮着一个微微小的、不断搏动的光点。 那光点散发着与车票同源的气息,但更加古老、更加本质。 灵笙能感觉到,所有的“回响”,最终都指向了这个光点。它或许就是这片空间的“核心”,是“回响”的源头,也可能是……离开的关键。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搏动的光点,迈出了脚步。 第138章 到底是什么 灵笙朝着那片纯粹黑暗中搏动的光点一步步靠近。 每接近一步,周围雾气中翻腾的记忆碎片和混乱低语就变得更加尖锐、更加具有侵蚀性。它们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疯狂地试图将他拉回那无边的意识乱流之中。 “滚!”灵笙在内心嘶吼,将全部精神集中在胸口的车票上。车票散发出稳定的灼热,如同一盏风浪中的灯塔,为他指引方向,也为他抵御着部分精神侵蚀。他耳中的金属摩擦声越来越响,仿佛某种内在的机制正在被这高强度的精神对抗加速激活。 终于,他穿过了最后一片浓稠的雾气屏障,站在了那搏动的光点面前。 离得近了,他才看清,那并非一个简单的光点,而是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密符文和能量流构成的、不断生灭的微小奇点。它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仿佛是所有“回响”的终点,也是起点。 灵笙能感觉到,自己与它之间存在着一种深层的联系。不仅仅是车票在共鸣,他自身的某种本质,似乎也与之同源。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试图去触碰那个奇点。 就在他指尖即将接触的瞬间—— “嗡——!” 奇点猛地膨胀,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灵笙感觉自己整个意识都被吸了进去! 不再是旁观记忆碎片,这一次,他仿佛亲身沉浸其中。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尽的、纯白色的数据空间之中。脚下是流动的代码,头顶是交织的信息流。而在他面前,悬浮着两个模糊的、由光构成的轮廓。 一个轮廓,依稀能看出是穆承铮的模样,但更加冰冷,更加……非人。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如同系统提示音般响起: 【确认执行最终程序。目标:灵笙。状态:容器同化度78%。预计完全同化时间:3场游戏内。】 【管理员734号(穆承铮),请履行监管职责,确保‘容器’稳定,直至回收时刻。】 另一个轮廓,更加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但灵笙能感觉到,那是……自己的某种本质投影?或者说,是被系统标记前的自己? 【警告:检测到‘容器’意识残留抵抗。建议注入额外‘催化剂’(高强度生存危机)以加速同化进程。】 【驳回。】属于穆承铮的轮廓传来冰冷的回应,【风险过高,可能导致‘容器’提前崩溃。按既定协议执行。】 【协议优先级已确认。管理员734号,请铭记你的职责与代价。】 场景骤然切换。 灵笙又“看”到了那间纯白的房间,年轻的自己被封在维生舱中。而穆承铮(或者说,某个代表系统的意志)正站在舱外,指尖流淌着金色的数据流,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温柔地,调整着连接灵笙意识的某个参数。 【锚点设定完毕。以‘生存’为基底,构建初始驱动……】 【关联协议写入……绑定管理员734号(穆承铮)为唯一监管者……】 【……愿你能抓住那唯一的变数,灵笙。】 最后一句低语,带着一种与周围冰冷环境格格不入的、极其细微的复杂情绪,悄然掠过灵笙的感知。 紧接着,无数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如同爆炸般涌入他的意识: ——他被诊断出胃癌,并非纯粹的偶然,而是系统为了强化他“生存”**、加速他与“车票”(权限端口)绑定的“催化剂”。 ——穆承铮所谓的“交易”,是用自身的情感、记忆和部分自由,换取了“管理员”的权限,而这份权限的核心职责之一,竟然是……确保“容器”(灵笙)顺利成长并被系统“回收”? ——“回收”之后,他作为“灵笙”的意识将被彻底抹除,成为系统运行的养料或某个更高存在的载体。而穆承铮,这个监管者,在完成任务后,也难逃被系统“格式化”的命运。 他们,从始至终,都是系统棋盘上注定要被牺牲的棋子! 巨大的信息量和残酷的真相,如同海啸般冲击着灵笙的意识。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银灰色的金属光泽在他皮肤下疯狂蔓延,几乎要覆盖他全部的视野。 “不……!”他发出无声的呐喊,强烈的抗拒和不甘如同火山般喷发。 他不想成为什么“容器”!他不想被抹除!他还有约定没有完成!他还要找到陆屹的真相!他……他还没有弄清楚穆承铮那复杂眼神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这股强烈的、纯粹的求生欲和反抗意志,与他体内那股被系统引导、正在异化的力量猛烈冲突!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碎裂了。 不是崩溃,而是一种……打破桎梏的感觉。 他眼前那无尽的白色数据空间开始崩塌,那个代表着系统意志的奇点光球剧烈闪烁,变得不稳定起来。 灵笙猛地睁开眼睛——或者说,恢复了自我感知,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片灰白的雾气中,但眼前的奇点光球已经黯淡了许多,周围翻腾的记忆碎片也平息了不少。 他感觉到,自己与这个“回响之间”的联系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者,而是……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影响这里? 他尝试着集中意志,想象着一扇“门”,一扇离开这里的门。 随着他的意念,他面前的雾气开始旋转,缓缓凝聚成一个模糊的门户形状。门户的另一边,隐约传来了现实世界的熟悉气息,以及……穆承铮那令人心安——或者说,令人心烦意乱,的微弱存在感。 成功了? 灵笙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整个“回响之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那个黯淡的奇点爆发出最后一阵强光,随即彻底湮灭。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狠狠地推向那扇刚刚成型的雾气之门! “呃啊!” 灵笙感觉自己被粗暴地扔了出去,天旋地转之后,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他喘息着抬起头,发现自己回到了二楼那条走廊,就在那扇荆棘骨门之前。骨门上的荆棘似乎失去了部分活力,显得有些萎靡。 而穆承铮,正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那双桃花眼中不再是之前的戏谑或审视,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复杂情绪,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看来,”穆承铮的声音有些沙哑,“你看到的东西,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灵笙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精神和身体的双重透支而踉跄了一下。穆承铮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 手臂接触的瞬间,两人都是一顿。 灵笙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穆承铮的眼睛,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颤抖: “监管者…''容器''……''回收''……穆承铮,你他妈到底是谁?!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第139章 质问和沉默 走廊里死寂得可怕,只有灵笙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两人之间几乎凝成实质的紧绷空气。 穆承铮扶着灵笙手臂的手并没有松开,指尖传来的力道稳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他低头看着灵笙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却又深藏着无尽恐慌和受伤的眼眸,那双总是流转着促狭与深意的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戳破秘密的冷然,有一丝预料之中的疲惫,甚至还有一抹极快闪过的……类似于愧疚的东西? 但他开口时,声音却恢复了那种令人恼火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有些答案,知道了并不意味着解脱,反而可能是更深的禁锢。” “去你妈的禁锢!”灵笙猛地甩开他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但他浑不在意,只是死死盯着穆承铮,“我只想知道真相!我到底是什么?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那个‘回收’又是什么意思?!”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个字,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绝望的颤音。 穆承铮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眶,看着他苍白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金属异化光泽,看着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的倔强。良久,他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是‘灵笙’。”他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至少,在彻底被同化之前,你依旧是。” “那之后呢?!”灵笙追问,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穆承铮移开了视线,目光投向走廊深处那片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声音低沉了下去:“之后……你会成为系统维持运转所需要的一部分‘养料’,或者,承载某个更高意志的‘容器’。你的记忆,你的情感,你作为‘灵笙’的一切,都会被格式化,清零。” 养料……容器……格式化……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冰锥,狠狠凿在灵笙的心上。虽然他已经在“回响之间”窥见了部分真相,但亲耳从穆承铮口中听到这冷酷的宣判,那种冲击力依旧让他几乎窒息。 “而你……”灵笙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你就是那个确保‘养料’合格,准时送上流水线的监工?看着我挣扎,看着我一点点变得不像自己,很有趣吗?穆承铮?!” 最后的名字,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来的,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和难以言喻的愤怒。 穆承铮猛地转回头,那双桃花眼中终于掠过一丝凌厉的光芒,但很快又沉淀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我的职责是‘监管’,确保过程符合‘协议’。”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客观,“你的挣扎,你的痛苦,你的……成长,都在协议的变量计算之内。至于有趣与否……”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却毫无笑意,“并不在我的评估范围。” “变量?协议?”灵笙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连愤怒都仿佛被冻结了,“所以,我所经历的一切,我的病,陆屹的失踪,那些该死的游戏……都只是你们设定好的程序?!” “并非全部。”穆承铮的目光再次落回灵笙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系统设定框架,提供‘催化剂’和考验。但你的选择,你的反应,是真实的变量。也正是这些变量,让你……”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变得特殊。” “特殊到有资格成为‘养料’?”灵笙讥讽地反问,心口一片冰凉。 穆承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比灵笙高出半个头,此刻微微俯视着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冷香和危险气息的存在感几乎将灵笙笼罩。 “灵笙,”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知道为什么我能成为‘监管者’吗?” 灵笙抿紧嘴唇,抗拒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因为我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换取了足够的力量和权限。”穆承铮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胸口,那里似乎空无一物,却又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负,“而这份权限,让我在‘协议’允许的范围内,拥有一定的……操作空间。”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灵笙的灵魂:“比如,驳回那些会让你提前崩溃的‘高风险催化方案’。比如,在你每一次濒临迷失时,给予适当的……‘锚点’提示。” 灵笙瞳孔微缩,脑海中瞬间闪过之前数次危机中,穆承铮看似随意却总能切中要害的提醒,以及那句在意识深处响起的【锚定你自己】。 “为什么?”他下意识地问出口,声音干涩。 穆承铮深深地看着他,那双桃花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重重砸在灵笙心上,“连我自己也想知道,一个注定被毁灭的变量,究竟能走出多远。又或许……” 他的话没有说完。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巨响从宅邸深处传来,整个走廊剧烈震动,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崩塌,或者苏醒! 穆承铮脸色微变,猛地伸手再次抓住灵笙的手臂,将他往自己身边一带。 “没时间了。”他语气急促,之前的复杂情绪被一种紧迫感取代,“‘回响’被你的强行脱离和认知冲击扰动了,这座宅子正在变得不稳定!”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灵笙,朝着与巨响来源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其他人,然后离开这里!” 灵笙被他半强制性地拖着走,脑海中却还在回荡着穆承铮未说完的话。 又或许……什么? 这个沉默的留白,比任何明确的答案都更让他心神不宁。而身后那越来越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崩塌声,更是让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真相的碎片刚刚拼凑出一角,更大的危机却已迫在眉睫。 第140章 暗流 穆承铮的手紧紧扣住灵笙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挣脱,几乎是拖拽着他在剧烈震动的走廊中穿行。头顶的水晶吊灯疯狂摇晃,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墙壁上的油画框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扬起一片尘埃。 灵笙胃里翻江倒海,不仅因为颠簸,更因为刚刚获悉的残酷真相和穆承铮那未尽的言语在他脑中激烈冲撞。他想甩开这只属于“监管者”的手,这只可能最终会将他推向毁灭的手,但求生的本能和眼下显而易见的危机让他只能被动跟随。 “其他人会在哪里?”灵笙喘息着问,声音在轰鸣的崩塌声中显得微弱。 穆承铮头也不回,步伐却精准地避开一块从天花板剥落、砸在前方的装饰石膏板。“郑怀瑾的逻辑性会让他趋向于结构稳定的区域,宋知予会优先寻找安全点。他们很可能在宅邸的‘基石’附近汇合。” 他的判断快速而肯定,仿佛对这座宅邸的构造了如指掌。灵笙不由得想起他那“管理员”的身份,心头又是一阵刺痛般的复杂。 就在这时,前方走廊拐角处,一片巨大的、带着锋利边缘的墙纸如同活物般卷曲着向他们扑来!速度极快,覆盖范围极大,几乎避无可避! 灵笙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想向后退,手腕却被穆承铮猛地向前一扯! “别动!” 穆承铮低喝一声,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探出,并非去格挡那危险的墙纸,而是五指张开,对着虚空猛地一握! 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荡开,那扑面而来的巨大墙纸仿佛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壁,在距离他们不到半米的地方骤然停滞,然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般,软绵绵地垂落在地,化作普通的、破碎的织物。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灵笙甚至能感受到那股无形力量掠过时,带来的微风吹动了他额前的发丝。 穆承铮松开手,气息有瞬间的紊乱,但他迅速调整过来,侧头瞥了灵笙一眼,语气听不出情绪:“跟紧,别分心。” 灵笙怔怔地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和微微抿起的薄唇,刚才那一刻,穆承铮的反应几乎是本能地将他的安全置于首位。这与那个冷静陈述“回收”协议的监管者形象产生了割裂。 “你……”灵笙张了张嘴,想问“你为什么保护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害怕听到诸如“确保容器完整性”之类的冰冷答案。 穆承铮似乎看穿了他的欲言又止,却没有解释,只是拉着他又拐过一个弯。这条走廊相对完好,震动也稍缓。 “你的感知,”穆承铮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试着感受一下,哪个方向有‘稳定’的能量节点,或者……熟悉的精神波动。”他没有看灵笙,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前方。 这是第一次,穆承铮明确要求动用他这份正在异化、却也与宅邸产生共鸣的能力。灵笙愣了一下,随即闭上眼,强行压下纷乱的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和那份玄妙的感知上。 耳中的金属摩擦感依旧存在,但在这种专注状态下,似乎不再仅仅是负担。他屏蔽掉建筑崩塌的巨响,努力去分辨能量流动的细微差别。 杂乱……狂暴……如同沸水。但在那片混乱之中,似乎有一个方向,能量的流动相对“有序”一些,并且…… “那边!”灵笙猛地睁开眼,指向左侧一条向下倾斜的、看似通往仆人区域的狭窄通道,“我感觉到了……有点像郑教授的那种‘理性’的磁场,还有……很微弱的,属于明熙的……不安感。”他描述得有些艰难,这种感觉玄之又玄。 穆承铮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改变方向,拉着他踏入那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内更加昏暗,只有墙壁上应急的、忽明忽暗的幽蓝壁灯提供照明。 空间逼仄,两人几乎肩并肩前行。灵笙能清晰地闻到穆承铮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点硝烟(或许是刚才动用力量的残留)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雪后松林般的干净味道。 他的手腕还被穆承铮握着,对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下,竟诡异地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感。这感觉让灵笙心烦意乱。 “你刚才没说完的话,”灵笙盯着前方晃动的背影,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在狭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或许……什么?” 穆承铮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没有停下。 通道前方传来隐约的人声,似乎是郑怀瑾在冷静地指挥着什么,还夹杂着何悦悦带着哭腔的回应。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通道口,与队友汇合的前一秒,穆承铮极低极快的声音,擦着灵笙的耳廓掠过,轻得像是一阵幻觉: “又或许……是我自己也成了那个不该存在的变量。”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已拉着灵笙冲出了通道,映入眼帘的是略显狼狈但基本完好的郑怀瑾、何悦悦,以及……站在他们旁边,眼神躲闪、脸色苍白的“陆屹”。 而穆承铮,已经恢复了那副疏离莫测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近乎剖白的话,从未存在过。 只有灵笙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和他手腕上尚未散去的、属于对方的温度,共同诉说着某种悄然改变的暗流。 冲出通道,眼前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类似储藏室的空间。郑怀瑾正用他那本散发着微光的虚幻书籍构筑着一个简易的理性屏障,抵挡着从天花板簌簌落下的碎石和灰尘。而“陆屹”则站在稍远一点的角落,眼神游离,带着一种与周围危机格格不入的、深藏的警惕。 看到穆承铮和灵笙出现,郑怀瑾明显松了口气,但目光在掠过穆承铮依旧扣在灵笙手腕上的手时,镜片后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穆先生,灵笙,你们没事就好。”郑怀瑾维持着屏障,语速较快,“宅邸的结构正在加速崩解,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宋医生和许明熙,然后离开这里。” “感知到她们的位置了吗?”穆承铮松开灵笙的手腕,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随意为之。但灵笙手腕上残留的触感和温度,以及耳边那句低语,却让他的心绪无法平静。 灵笙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再次闭目感应。混乱的能量流中,他努力捕捉着熟悉的波动。“有两个……比较集中的点。一个充满了‘保护’和‘坚韧’的感觉,应该是宋医生和明熙,她们似乎在一个……封闭但稳固的空间里。” 他话音刚落,储藏室另一端的门猛地被撞开,宋知予护着许明熙冲了进来。宋知予发丝有些凌乱,但眼神依旧冷静锐利,许明熙则紧紧抓着她的手臂,脸上泪痕未干。 “这条通道相对稳定!”宋知予快速说道,随即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在“陆屹”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 至此,除了身份存疑的“陆屹”,小队成员暂时汇合。 第141章 猜疑的裂痕 储藏室内,气氛因“陆屹”的加入而变得微妙而紧张。尽管暂时安全,但无形的猜忌如同毒蔓,在众人之间悄然滋生。 “陆屹”紧紧挨着灵笙,脸上惊魂未定,眼神却时不时飞快地扫过其他人,尤其是在穆承铮身上停留时,会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畏惧和……怨毒?虽然转瞬即逝,但灵笙捕捉到了。 郑怀瑾推了推眼镜,目光在“陆屹”和穆承铮之间逡巡,最后看向穆承铮:“穆先生,你之前似乎对这位陆先生有所判断。现在情况紧急,能否分享你的依据?我们需要确保团队内部没有……隐患。”他的措辞谨慎,但意思明确。 宋知予将许明熙护在身后,虽然没有说话,但冰冷的眼神同样带着审视,显然对“陆屹”的突然出现抱有极大的怀疑。 穆承铮倚靠着墙壁,姿态看似放松,但那双桃花眼却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一切伪装。他没有直接回答郑怀瑾,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郑教授,以你的逻辑分析,在这样一个扭曲认知、制造‘回声’的地方,一个突然出现的、与失联挚友一模一样的存在,其本质概率有多大?” 郑怀瑾沉吟片刻,客观地回答:“根据现有信息,是‘回声’或某种幻象的概率远高于本体回归。但……我们缺乏决定性证据。”他看向灵笙,意思很明显,最了解陆屹的是灵笙。 压力来到了灵笙这边。他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用力抓着自己胳膊的“陆屹”,那张熟悉的脸庞上写满了依赖和恐惧。理智告诉他这很可能不是真的,但情感上……万一呢?万一有一丝可能,这是真正的陆屹逃出来了呢? “我……我不知道。”灵笙声音干涩,胃部因焦虑而抽搐,“他很像,细节都像……但感觉……有点不对劲。”他无法准确描述那种细微的差别,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熟悉的人。 “笙哥!连你也不信我?!”“陆屹”立刻激动起来,眼圈泛红,“是不是因为他?!”他猛地指向穆承铮,声音带着哭腔和指控,“他一直看我不顺眼!他想孤立你!你们都被他骗了!” 这番挑拨离间十分拙劣,却精准地利用了灵笙此刻混乱的心绪和团队初建的脆弱信任。 穆承铮嗤笑一声,懒得辩解,只是对灵笙说:“记住‘回声’的提示。有时候,最响亮的,并非最真实。”他话中有话,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陆屹”。 灵笙微微抿了一下唇,此时的他也陷入两难的境地。 “当务之急是找到出路。”宋知予打断这无意义的争执,她更关心实际生存问题,“穆先生,你之前提到客厅是出口,但主路已断。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穆承铮收敛了神色,再次看向灵笙:“依赖你的感知。寻找能量结构最薄弱,但尚未完全崩塌的路径。这座宅子在死亡,它的‘伤口’就是我们离开的契机。” 灵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陆屹”。紧紧抓着自己带来的干扰,再次闭目凝神。耳中的异响与宅邸崩塌的哀鸣交织,他努力剥离杂音,追寻着能量流动的轨迹。 “有一条路……不,不算是路。”灵笙蹙眉,“是墙壁夹层里的一个废弃通风管道系统,很多地方都塌了,但有一条支线……能量流动很奇怪,像是被什么东西‘撑开’了一点,断断续续地通向……靠近客厅的方向。但是……”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凝重,“那里面……有东西在活动。很多……很小的……带着恶意的波动。” “通风管道?”郑怀瑾皱眉,“空间狭窄,遇险难以回避。” “但可能是唯一的路。”穆承铮决断很快,“灵笙指方向,我打头。郑教授居中策应,宋医生断后。”他看了一眼紧紧黏着灵笙的“陆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你,跟在郑教授后面。保持距离。” “陆屹”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在穆承铮冰冷的注视下,最终还是悻悻地松开了灵笙的胳膊,不情不愿地挪到了郑怀瑾身后。 一行人离开相对稳固的储藏室,在灵笙的指引下,撬开了一处隐蔽的、布满灰尘的通风口格栅。一股陈年积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带着腥气的霉味扑面而来。 管道内部狭窄、黑暗,只能匍匐前进。穆承铮指尖凝聚起一团微弱但稳定的金光,如同照明棒,驱散了前方一小片黑暗。灵笙紧跟其后,努力感知着方向,并警惕着那些“恶意的波动”。 爬行极其艰难,管道不时震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不知爬了多久,灵笙突然停下。 “前面……有东西过来了!很多!”他低声道,声音带着紧张。 话音刚落,前方黑暗中传来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借着穆承铮手中的光芒,只见无数巴掌大小、形似扭曲婴孩、皮肤灰白、眼睛只剩两个黑洞的生物,如同潮水般从管道深处涌来!它们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尖啸,带着纯粹的恶意扑向最前方的穆承铮! “小心!”灵笙失声喊道。 穆承铮眼神一厉,手中金光暴涨,化作一道扇形冲击波向前推出! “噗噗噗——”冲在最前面的扭曲生物如同被点燃的纸片般瞬间化为飞灰。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前仆后继,悍不畏死,瞬间就将穆承铮淹没! “穆承铮!”灵笙心脏几乎停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下意识就想冲上前。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陆屹”眼中却极快地闪过一丝诡计得逞般的快意,虽然只有一瞬,却被因担忧而死死盯着前方的灵笙,用眼角的余光捕捉了个正着。 灵笙的身体猛地僵住,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也就在这一刻,淹没穆承铮的“潮水”中,一道更为炽烈的金光如同太阳般爆发出来! 第142章 矛盾 金光爆发的瞬间,灼热的气浪伴随着无声的尖啸在狭窄的管道内席卷开来!灵笙下意识地闭眼偏头,感觉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尖擦着皮肤掠过。 当他再次睁眼时,前方堆积如山的扭曲生物已化为漫天飘散的黑灰色灰烬,如同被焚尽的纸钱。穆承铮依旧站在原处,背影挺拔,只是周身萦绕的那层淡金色光晕似乎黯淡了几分,他持着那团照明金光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走。”他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率先继续向前爬去。 灵笙的心脏还在狂跳,不仅仅因为刚才惊险的一幕,更因为余光瞥见的、“陆屹”那一闪而逝的、近乎狰狞的快意。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脊椎。这个“陆屹”,绝对有问题!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默地跟上。管道内再次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经过刚才那片区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气味。 “笙哥……刚才吓死我了……” “陆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和依赖,他又想凑近灵笙。 “跟紧郑教授。”灵笙头也没回,声音冷硬地重复了穆承铮之前的指令,同时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前挪了挪,拉开了与“陆屹”的距离。 “陆屹”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灵笙会是这个反应,悻悻地“哦”了一声,没再试图靠近。 这个小插曲落入了前方穆承铮的感知中,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直。 接下来的路途更加艰难。管道并非直通,多有岔路和坍塌处,全靠灵笙集中精神感知那微弱且断断续续的“通路”。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耳中的金属摩擦感随着精神力的持续消耗而愈发清晰,胃部的隐痛也再次袭来。这种全方位的负荷让他脸色苍白,呼吸都带着颤音。 在一次需要攀爬一段近乎垂直的、锈蚀严重的管道时,灵笙因为体力不支和突然袭来的剧烈胃痛,脚下一滑,险些坠落! “小心!” 几乎在他身体失衡的瞬间,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后腰,将他向上推了一把。是穆承铮。他不知道何时放缓了速度,就在他下方。 那只手一触即分,快得仿佛只是错觉。但腰间残留的触感和那股恰到好处的力道,却让灵笙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抬起头,只能看到穆承铮继续向上攀爬的背影,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为之。 “谢谢……”灵笙低声道,声音微不可闻。 前方的人没有回应,似乎没听见。 但灵笙知道,他听见了。 这种沉默的、不着痕迹的关照,与之前那个冷静宣布“回收”命运的监管者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割裂。灵笙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理智疯狂叫嚣着提醒他穆承铮的身份和最终目的;另一方面,身体的本能和情感却在一次次危机中,不由自主地趋向于这份看似可靠的守护。 他厌恶这种矛盾,却又无法摆脱。 “前面有光!好像是个出口!”跟在郑怀瑾后面的许明熙突然小声惊喜道。 众人精神一振。灵笙凝神感知,果然,前方不远处的能量流动变得开阔了些,那股被“撑开”的感觉也明显了许多。 然而,就在他们加快速度,即将抵达那个隐约透出昏暗光线的出口时,异变再生! “咔嚓——轰隆!” 他们侧下方的管道壁猛地向内凹陷、破裂!一只巨大、苍白、覆盖着粘液、由无数痛苦人脸扭曲融合而成的巨手,撕裂了管壁,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直抓向队伍中段的——许明熙! 这只手的出现毫无征兆,速度快得惊人!宋知予反应极快,手术刀已然在手,但距离和角度让她难以完全护住许明熙! 许明熙吓得呆立当场,连尖叫都发不出。 千钧一发之际,距离许明熙最近的“陆屹”动了!但他不是推开许明熙,也不是上前阻挡,而是——猛地向旁边一扑,看似惊惶失措,却巧妙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旁边正欲动作的郑怀瑾,同时将猝不及防的灵笙撞得一个趔趄,恰好暴露在那巨手的攻击边缘! 他的动作看似混乱,实则阴毒!目标是灵笙!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火石之间,那巨大的苍白手指几乎已经触碰到灵笙的衣角! “灵笙!” 一声低沉的、带着压抑怒意的厉喝响起。 是穆承铮! 他不知何时已从队伍最前方折返,速度快得如同鬼魅,竟然后发先至!他没有去硬撼那只恐怖的巨手,而是身形一闪,精准地切入灵笙与巨手之间,同时左手揽住灵笙的腰将他猛地向后一带,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抓来的巨手凌空一握!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极致湮灭气息的力量波动以他的右手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巨大的苍白手掌在接触到这股波动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块,从指尖开始迅速消融、汽化!连同手臂,以及手臂后方管道破口处隐约传来的、充满怨毒的嘶吼,都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通道内暂时恢复了死寂,只留下管道破口处嘶嘶作响的边缘,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类似臭氧和腐肉混合的怪异气味。 穆承铮保持着那个姿势,背对着众人,揽在灵笙腰间的手臂坚实有力,没有丝毫颤抖。但离他最近的灵笙,却清晰地感觉到,贴着自己后背的胸膛,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法抑制的震颤。握着他腰侧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要嵌入他的骨肉。 他在硬撑。刚才那一击,绝对不像看起来那么轻松。 灵笙僵在穆承铮的怀里,大脑一片空白。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那股冷冽中带着一丝硝烟的气息,腰侧被紧扣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感和灼热的体温,背后是对方因力量消耗过度而微微急促的心跳震动。 这一切都强烈地冲击着他的感官。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是“容器”,是终将被“回收”的存在,这个监管者还要一次次地、不惜代价地保护他?甚至……因此受伤? 那句“我也成了变量”再次不受控制地回荡在脑海。 “没事吧?”穆承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略微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松开了揽住灵笙的手,动作自然,仿佛刚才的亲密接触只是情急之下的不得已。 灵笙猛地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了距离,心脏因惊吓和方才近距离接触的冲击而兀自擂鼓。他不敢看穆承铮的眼睛,只能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没事。” 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股冷冽中带着硝烟的气息,腰侧被紧扣过的地方隐隐作痛。这一切都在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个宣称要“监管”直至“回收”他的人,又一次不惜代价地救了他。为什么?这反复的矛盾行为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目的?那句“变量”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余光瞥见被宋知予护在怀里、惊魂未定的许明熙,以及脸色难看、正试图解释刚才“意外”的“陆屹”。 “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太害怕了……”“陆屹”脸色苍白,眼神闪烁,试图去拉灵笙的袖子,“笙哥,你相信我……” 灵笙猛地甩开他的手,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看向他,第一次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不信任:“离我远点。” 相比于“陆屹”显而易见的恶意,穆承铮难以捉摸的意图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层的、无所适从的困惑。 穆承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没有对“陆屹”的行为发表任何评论,只是淡淡地说:“出口就在前面,抓紧时间。” 他转身,再次走向队伍前方,背影依旧挺拔,但灵笙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那层无形的压迫感似乎减弱了一丝,透出一种不易察觉的消耗感。 复杂的情绪如同乱麻,缠绕着灵笙。对“陆屹”的怀疑和愤怒,对穆承铮动机的深度困惑,以及那份在生死关头被强行烙印下的、关于绝对力量与矛盾行为的记忆……这一切都让他心乱如麻。他刚得知穆承铮的身份,巨大的隔阂和立场差异横亘在那里,信任都遥不可及,更遑论其他。此刻的悸动,不过是危机下的生理反应和对未知答案的焦灼罢了。他如此告诉自己。 第143章 画廊低语 通风管道的出口,连接着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一个极其宽阔、灯火通明,却死寂无声的艺术画廊。 与宅邸其他地方的陈旧破败不同,这里光洁如新。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两侧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幅装帧精美的肖像画。画中人物衣着各异,时代跨度极大,有中世纪贵族,有维多利亚时期的淑女,也有近现代装扮的男女。他们姿态优雅,面容却无一例外地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哀愁的阴影中,眼神空洞地“凝视”着画廊中央的不速之客。 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油画颜料和上光油的气味,混合着一种更深层的、类似于……灵魂被抽干后的虚无感。 “这里……好奇怪。”许明熙小声说,下意识地靠近了宋知予,“那些画……好像在看着我们。” 灵笙的感知在这里受到了强烈的干扰。无数细微的、充满绝望和执念的低语,如同潮水般从那些肖像画中弥漫出来,试图钻入他的脑海,与他自己混乱的思绪交织在一起。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精力来抵抗这种精神侵蚀。 “能量流向……指向画廊尽头。”灵笙强忍着不适,指向长廊另一端一扇紧闭的、镶嵌着暗色玻璃的双开门,“出口……或者下一个陷阱,就在那里。” 穆承铮扫视着两侧的肖像,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淡淡的厌恶。“‘回响’的收藏室。小心,不要长时间注视任何一幅画。它们渴望……替代品。” 他的警告来得稍晚了一些。 “郑教授……?”许明熙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众人望去,只见郑怀瑾停在了一幅肖像前。画中是一位穿着古典长袍、手持断裂天平的老者,面容竟与郑怀瑾有五六分相似,眼神里充满了理性的偏执。郑怀瑾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推了推眼镜,喃喃自语:“真理……是否本身就意味着绝对的孤独?追求真实的代价,是否是永恒的隔绝……” 他的周身开始散发出不稳定的理性力场,似乎在与画中的意念产生共鸣,并有被同化的趋势! “郑教授!”宋知予厉声喝道,试图唤醒他。 几乎同时,许明熙也被另一幅画吸引——那是一个蜷缩在角落、被阴影笼罩的模糊小女孩形象。许明熙看着那幅画,眼泪无声滑落,仿佛看到了自己被所有人忽视、渴望被看见却又恐惧被关注的童年。“没人看见我……永远没人真正看见我……”她开始向那幅画伸出手。 “明熙!回来!”宋知予一把将她拽回,眼神冰冷地扫过那幅画,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气场,竟让那幅画的低语减弱了几分。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笙哥……你看那幅画……”“陆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颤抖,他指着侧面墙壁上的一幅画。 灵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那幅画上的人……是他自己。 画中的“灵笙”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解脱般的微笑。背景是扭曲的、代表着癌细胞扩散的阴影图案。一股浓烈的、对病痛折磨的绝望和对死亡近乎扭曲的向往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灵笙的心脏! 他感觉自己的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真实的绞痛,呼吸变得困难,仿佛又被拉回了确诊时那段最黑暗的时光。耳中的金属摩擦声尖锐起来,视野边缘开始泛起代表异化的银灰色。 “不……不是那样……”他艰难地抵抗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了他紧握的、指节泛白的手。 是穆承铮。 他没有看灵笙,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仿佛这个动作只是无意之举。但一股微弱却沉稳的精神力量,如同细流般透过相触的皮肤传递过来,并非强行驱散那些负面低语,而是如同一个稳固的“锚点”,提醒着他“此刻”的存在。 “假的。”穆承铮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入灵笙耳中,“它在放大你最深层的恐惧。记住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他想活下去!他还没有找到陆屹! 他要找到真相!他不能倒在这里! 这股强烈的求生欲猛地冲破了画作的精神侵蚀!灵笙大口喘息着,甩了甩头,眼前的幻象和身体的异常感如潮水般退去。他看了一眼穆承铮收回去的手,心情复杂难言。又是他…… “这些画在攻击我们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宋知予冷静地分析道,她似乎并未受到特定画作的影响,或者说,她内心足够强大冷静,难以被轻易撼动。“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画廊仿佛活了过来。两侧的肖像画中人物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贪婪和恶意,它们开始无声地嘶吼,画布微微鼓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整个画廊的光线也变得更加诡异,明暗不定。 “它们……要出来了!”宋知予指向最近的一幅贵妇肖像,只见画中贵妇的手竟然缓缓伸出了画布,苍白、浮肿,带着长长的指甲,抓向离她最近的——“陆屹”! “陆屹”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想往灵笙身后躲。 但这一次,灵笙没有给他机会。他侧身避开,冷眼旁观。 “啊——!”“陆屹”被那只手抓住了胳膊,发出凄厉的惨叫。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仿佛自身的“存在”正在被那幅画吸收! “救我!笙哥!救我!我知道陆屹在哪!我知道他真的在哪!”“陆屹”在极致的恐惧中嘶喊出一个惊人的信息。 灵笙浑身一震,猛地看向穆承铮。 穆承铮眉头微蹙,似乎对“陆屹”的话也有些意外,但他动作并未迟疑。指尖金光一闪,如同利刃般切断了那只从画中伸出的鬼手。鬼手化作黑烟消散,“陆屹”瘫软在地,身体重新凝实,但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显然刚才那一下让他元气大伤。 “你说什么?”灵笙蹲下身,紧紧盯着“陆屹”,“陆屹真的在哪?” “陆屹”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时—— 画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双开门,突然无声地滑开了。 门后并非出口,而是一片更加深邃、仿佛由无数面镜子构成的迷宫倒影,光怪陆离,散发出强大的吸力。同时,整个画廊的肖像画彻底“活”了过来,无数苍白的手臂、扭曲的面容挣扎着要从画框中爬出,如同地狱之门洞开! “没时间了!”穆承铮一把将虚弱的“陆屹”提起,扔给旁边在宋知予帮助下脱离画作影响的郑怀瑾“跟紧!冲进去!” 他率先冲向那扇打开的门,金色的力量在前方开路,将几只试图阻拦的活化肖像震碎。 灵笙看了一眼被郑怀瑾搀扶着、眼神怨毒又恐惧的“陆屹”,咬了咬牙,将追问的冲动压下,紧随穆承铮冲入了那片镜面迷宫。 第144章 无声 踏入镜面迷宫的瞬间,空间感彻底混乱。 无数面或清晰、或模糊、或扭曲的镜子,以各种角度林立、交错,折射出无数个破碎、重叠、变形的“他们”。脚步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成一片杂音,难以分辨来源。光线不知从何而来,幽冷而暧昧,在镜面间跳跃,令人头晕目眩。 “跟紧!别分散!”宋知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紧紧拉住许明熙的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无数个自己的倒影,试图找出规律。 郑怀瑾搀扶着虚弱的“陆屹”,眉头紧锁,他的理性分析能力在这种纯粹视觉与感知欺骗的环境中也受到了极大限制。“这些镜子……不仅在复制影像,似乎还在折射……情绪?”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在心底滋生。 灵笙的状况最为糟糕。他的强化感知在这里变成了灾难。无数个“自己”在镜中回望,每一个都带着不同的情绪——绝望的、痛苦的、冷漠的、甚至……异化成金属怪物的。那些影像仿佛活了过来,通过视觉通道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与他脑海中穆承铮灌输的“容器”真相、对陆屹下落的焦灼、以及身体内部持续的异化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他死死攥着胸口的车票,那微弱的温热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现实。 “灵笙。” 穆承铮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平稳而清晰,像一道划破迷雾的光。他没有看灵笙,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快速分析着镜面的排列。“闭上眼睛。用你的‘听’觉,忽略视觉干扰。寻找能量流动的‘终点’,或者……那个最‘空洞’却又试图模仿‘充实’的源头。” 他的指令明确,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冷静。灵笙猛地闭上眼,将视觉带来的疯狂信息屏蔽在外。耳中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变得更加清晰,他努力将其转化为探测的工具,去“倾听”这片空间的本质。 混乱……无数细微的回声……但在这些回声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个不协调的点。一个地方,能量的流动异常“平滑”,仿佛刻意营造出的稳定,但其核心却散发着与假陆屹相似的、“模仿”来的生命波动,并且带着一种极力掩饰的、引导性的恶意。 “在那边!”灵笙指向一个方向,那里看似是一面普通的、映照着他们疲惫身影的镜子。“能量流在那里有一个不自然的‘汇合点’,它在……引导我们走向错误的方向!那个‘空洞’的源头,很可能就在那面镜子后面!” 他话音刚落,那面被指出的镜子表面,他们的影像突然开始扭曲、变形!镜中的“灵笙”露出狞笑,镜中的“穆承铮”眼神冰冷充满杀意,镜中的“宋知予”和“许明熙”相互攻击,镜中的“郑怀瑾”则疯狂大笑…… 更可怕的是,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倾斜,周围的镜墙开始移动、挤压,试图将他们分割开来! “它发现我们识破了!”郑怀瑾喊道,努力维持着平衡。 “打破它!”宋知予当机立断,手中寒光一闪,手术刀已射向那面镜子!然而,手术刀撞在镜面上,只激起一圈涟漪,便被弹开,镜面完好无损。 穆承铮一步踏出,将灵笙护在身后,金色瞳孔中流光急转。“没用的,它是这片区域的核心节点,物理攻击无效。”他抬起手,指尖再次萦绕起金色的光芒,但这一次,那光芒明显不如之前凝实,甚至带着一丝紊乱。“需要扰乱它的能量结构……” 就在这时,被郑怀瑾搀扶着的“陆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决绝,他猛地挣脱郑怀瑾,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那面镜子,嘶吼道:“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查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系统……你不得好死!” 在接触到镜面的瞬间,“陆屹”的身体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竟直接融入了镜面之中!镜面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其中扭曲的影像发出一阵刺耳的、非人的尖啸! “他在强行冲击节点!”穆承铮眼神一凛,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手中酝酿的金光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射向“陆屹”融入的那个点! “轰——!” 仿佛玻璃世界破碎的巨响!那面镜子连同周围大片区域的镜面,应声炸裂成无数碎片!碎片没有四处飞溅,而是在空中就化为点点荧光消散。 镜面崩塌后,露出的并非墙壁,而是一个不大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纯白色房间。房间中央,悬浮着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由无数记忆碎片和负面情绪构成的混沌能量体——那正是“妄念之宅”核心“回响”的具现化形态!它发出混乱的、充满不甘的哀鸣,显然,“陆屹”的冲击和穆承铮的攻击重创了它。 而在那混沌能量体的下方,躺着一个人——正是刚刚融入镜面的“陆屹”。他此刻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脸上带着解脱和极致的疲惫。 灵笙冲进房间,急切地跑到“陆屹”身边:“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陆屹到底在哪?!” “陆屹”看着灵笙,眼神复杂,有愧疚,有一丝残留的模仿来的情谊,更多的是空洞。“没有……真正的陆屹了……”他的声音气若游丝,“他……触及了系统底层禁忌……试图追溯‘车票’和‘尘埃旧梦’的源头……他被……‘除名’了……” “除名?”灵笙如遭雷击。 “就是……存在痕迹被大规模覆盖、抹除……所有与他相关的深刻记忆、社会联系……都被系统层面的力量干扰、替换……就像……就像他从未存在过……”“陆屹”断断续续地解释着,“我……我只是系统利用他残存的、关于你的执念碎片……混合着宅邸能量……捏造出来的……一个更‘听话’的……替代品……一个……用来观察和影响你的……工具……” 真相如同最冰冷的刀,剖开了最后的假象。原来,他所以为的,系统只是制造了一个假陆屹,实际上更加残酷——系统几乎“杀死”了陆屹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切证据,然后造出了一个赝品。 那家火锅店,那个约定,那份担忧……全都是基于陆屹残留的执念,被系统利用,加工成了刺向他心灵的武器。 巨大的悲伤和愤怒还未完全升起,那团混沌能量体(回响)发出了最后的、尖锐的嘶鸣,整个纯白房间开始剧烈震动、崩塌!它要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出口!”郑怀瑾喊道,他注意到随着核心受创,房间一侧的墙壁变得模糊,隐约显露出外界客厅的景象,一个旋转的能量漩涡正在形成,但极不稳定! “走!”宋知予拉起许明熙,毫不犹豫地冲向出口。 郑怀瑾看了一眼地上的“陆屹”和灵笙,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灵笙却僵在原地,他看着地上即将消散的“陆屹”,又看向那团疯狂咆哮的混沌能量体,最后看向挡在他身前,面对着能量体最后反扑的穆承铮。 穆承铮的背影依旧挺拔,但他周身的气息已经紊乱,金色的光芒明灭不定,显然之前的消耗和最后的攻击几乎掏空了他。他甚至没有回头催促灵笙,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团扑来的、足以湮灭一切的能量风暴。 在这一瞬间,灵笙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穆承铮冰冷的警告、他指尖的温度、他挡在身前的背影、他未尽的言语、他此刻决绝的守护……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逃走,这个男人是监管者,是系统的一部分。 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或许是残存的人性,或许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超越了恐惧与立场的一点什么——让他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逃。 他猛地蹲下身,不是去拉“陆屹”,而是将手按在了地面上,将他那濒临失控的、异化的感知力,不顾一切地全力爆发出来!他不是去攻击,也不是去防御,而是去“共鸣”!去共鸣这片空间最后的、崩溃的“频率”! “呃啊——!”剧烈的痛苦从大脑和耳膜深处传来,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刺入。但他没有停止。 奇迹般地,那团扑来的混沌能量体,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它内部的能量流动被灵笙这不顾一切的“共鸣”搅得更加混乱,甚至有一部分能量被短暂地“引导”偏转了方向,轰击在旁边的空处! 就是这一瞬间! 穆承铮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没有动用那所剩无几的金色力量,而是猛地转身,一把将因精神力过度透支而软倒的灵笙拦腰抱起,用一种近乎透支生命的速度,冲向了那个即将闭合的能量漩涡! 在跃入漩涡的前一刻,灵笙最后看到的,是地上“陆屹”彻底消散时,嘴角那一抹似哭似笑的、最终归于虚无的弧度,以及穆承铮低头看向他时,那双桃花眼里翻涌的、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破碎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愠怒,有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震动。 然后,黑暗与撕裂感吞噬了一切。 …… 熟悉的失重感,熟悉的陈旧气味。 灵笙在剧烈的头痛和胃部的翻江倒海中醒来,发现自己瘫在444路公交车那破旧的座椅上。车身微微摇晃,窗外是永恒的、流动的灰色虚无。 他还活着。 他艰难地支起身,看向车厢内。宋知予和许明熙坐在对面,许明熙依偎着宋知予,小声啜泣。郑怀瑾坐在斜前方,揉着眉心,脸色疲惫。他们都活着。 没有“陆屹”。 也没有……穆承铮。 灵笙的心猛地一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寻找,却因为虚弱和眩晕又跌坐回去。 就在这时,一张熟悉的白色纸条,无声地飘落在他膝上。 【游戏场次:第十场 - 妄念之宅】 【基础生存目标达成:积分 400】 【成功识破并协助清除“二重身”*1:积分 500】 【隐藏要素触发(直面核心回响并完成最终干扰):积分 400】 【核心隐藏要素达成(???的抉择):积分 1000】 【当前总积分:2316】 【状态提示:已获得A市区域代表资格,后续特定场次将进入团队对抗模式。】 【警告:检测到异常权限波动,与管理员734号(穆承铮)连接极度微弱,状态未知。】 【可兑换项目如下:】 (列表略,重点可突出高阶选项,如“紧急通讯权限(单次,指定目标,需3000积分)”或“身体异化抑制药剂(短期,需1500积分)”等) 积分暴涨,尤其是那项【???的抉择】带来了巨额奖励。但灵笙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条关于穆承铮的警告上。 “连接极度微弱,状态未知……” 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穆承铮最后抱着他冲向漩涡时,那双眼睛里复杂到极致的情绪,以及那句低语——“活下去”。 那个人,那个监管者,那个或许同样身不由己的“变量”,为了带他出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灵笙紧紧攥着纸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胃部的疼痛依旧,耳中的异响也未消失,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他需要积分,需要力量,需要找到他。 无前方是团队对抗,还是更深的陷阱,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活下去,为了陆屹被抹除的真相,也为 了.....那个答案。 公交车在虚无中沉默前行,载着幸存者和未解的谜团,驶向下一个未知的站点。而灵笙与穆承铮之间,那根无形的、缠绕着猜疑、守护与未竟之言的线,并未因分离而断裂,反而在寂静中,绷得更紧了。 第145章 “火锅” 灵笙是在一阵剧烈的胃痉挛和心悸中惊醒的。 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窗外,天色微熹,城市轮廓在灰暗中显现,寻常得刺眼。 又是从地狱爬回的一天。 他捂着抽痛的胃部,踉跄下床。这次系统兑换的“病症缓和剂”效果似乎来得特别慢。 似乎察觉到什么,客厅立刻传来爪子挠门和焦急的“呜呜”声。是陆屹送他的那条小金毛听到动静,急着要出去放风。 灵笙走过去,打开客厅的门。毛色金黄的小狗立刻热情地扑了上来,尾巴摇得像螺旋桨,湿漉漉的鼻子在他冰凉的手上、腿上蹭来蹭去,嘴里发出欢快的哼唧,一双纯净的棕色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依赖与喜悦。 小家伙在灵笙的照顾下明显长胖了不少,个头也大了。 这条“狗”,是陆屹在他病情稍稳出院后,硬塞来的。他还记得陆屹抱着狗崽站在门口,挠着乱发,笑得没心没肺:“阿笙,一个人住多闷啊,让这傻狗陪陪你!它可暖和了,比你那药片子管用!” 当时陆屹拍着胸脯,自信地冲着他说有什么不懂的都尽管找陆“妈妈”! 可现在…… 灵笙的手停在狗狗头顶,指尖微颤。 但他没有多少时间悲伤。一个被刻意压抑了许久的、冰冷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 他记得,上次和陆屹通话时陆屹好像是说自己“也在查一些”? 现在串联起来……陆屹那时,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一个程序员,能查到什么?除非……他接触到了与“系统”相关的、流落在正常网络世界边缘的、破碎而危险的“数据残渣”? 在更早的时候,在他最初陷入游戏并感到困惑时,他就已经试过了。但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所有相关的、可能触及真相的搜索,都会被引向无关的、正常的结果,或者干脆显示网络错误。系统的屏蔽,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为什么是陆屹? 灵笙猛地起身,抓起手机。他不再尝试拨打那个早已停机的号码,而是直接翻到了陆屹养母的电话。陆屹少年时被领养,与养父母关系虽不特别亲密,但一直有联系。 电话接通了。 “喂,阿姨,是我,灵笙。” 他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灵笙啊……” 对面传来一个略显疲惫和悲伤的女声,“好久没你消息了。你……你也别太难过,小屹他……” 他不再犹豫,直接拨通了陆屹养母的电话。 “阿姨,是我,灵笙。好久没联系了,陆屹他……最近还好吗?我有点事找他,但他电话一直打不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灵笙啊……小屹他……一个多月前,在公司突发脑溢血……抢救过来了,但医生说……是脑死亡……现在还在市三院靠着仪器维持……” 脑死亡……一个多月前…… 脑死亡……一个多月前……正是第九场“梦”结束后,他们通过电话后不久! 所以,真正的陆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倒下了! 所以,第九场前那个电话,那个争吵,可能就是陆屹在意识清醒的最后时刻,试图向他传递警告!而他却没能领会…… 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 灵笙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失血,变得冰凉。时间点如此巧合,正在他感觉“梦境”变得愈发频繁和真实的前后!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安慰了对方几句,挂断电话后,立刻抓起外套冲出了门。 市三院重症监护室外,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刺鼻。灵笙隔着玻璃,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陆屹。那个曾经鲜活、会挠着乱发对他傻笑的青年,此刻如同一个人形的空壳,只有旁边仪器上跳动的曲线,证明着生命最微弱的痕迹。 他找到了主治医生,以朋友的身份急切地询问情况。医生翻看着病历,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惋惜:“突发性大量脑出血,原因不明。送来时就已经……我们尽力了。” 医生的话语清晰,逻辑完整,病历上的记录也看似无懈可击。 但就在医生合上病历的瞬间,灵笙强化过的听力,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从医生白大褂口袋里传出的、类似电子设备待机时的那种微弱高频音。而且,医生在叙述时,有几个词——比如“原因不明”和“送来时”——的语速,有着几乎无法察觉的、不自然的微小顿挫,就像是……在复述一段被设定好的台词。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系统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吗?不仅能制造“梦境”,篡改现实痕迹,甚至能直接介入现实的医疗机构,编织合情合理的“事实”来掩盖真相? 所以,那个在“妄念之宅”里出现的,从一开始就系统利用陆屹残存的意识碎片——或许就源自那次脑溢血前最后的执念,和他灵笙的记忆,精心编织的、一个用于测试或者说折磨他的幻影。 那个傻子……自己都生命垂危了,最后强烈的念头,竟然还是担心他的病,还是那个关于养胃的清汤火锅的约定…… 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了灵笙的全身。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可是,他还没有流泪,只是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虚无。 记忆可以被篡改,联系可以被切断,现实可以被覆盖……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那个寂静的公寓。 那条陆屹送的小金毛似乎感觉到了主人极致的悲伤,不再兴奋,而是安静地走过来,将温暖的脑袋搁在灵笙颤抖的膝盖上,用纯净的眼睛担忧地望着他,发出细微的、安慰般的呜咽。 灵笙伸出手,紧紧抱住狗狗温暖而毛茸茸的脖颈,将脸深深埋进它的毛发里。这是此刻冰冷绝望的世界里,唯一能确认的、真实的温暖。 巨大的、迟来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灵笙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他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模糊了视线,一滴一滴,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眼神里只剩下被残酷真相淬炼过的、冰冷的坚定,以及深可见骨的痛楚与悔恨。 他轻轻抚摸着狗狗的头,看着它纯净依赖的眼睛,用一种极度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低低地、郑重地说: “以后……你就叫‘火锅。” 狗狗尾巴轻轻晃了晃,舔了舔他的手心。 “火锅……” 灵笙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承载着未能履行的约定和沉甸甸的誓言。他环抱着狗狗,“我们……要活下去。” 他本以为,自己这个胃癌患者才会是可能爽约的人。却没想到,最终违约的,是那个看起来永远充满活力的陆屹。 他拾起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顽强地解锁。屏幕裂纹划过陆屹最后那条关于火锅的消息,如同划过了他们之间戛然而止的青春与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