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不想秃头》 第1章 夫君他是秃头 锣鼓喧天、唢呐喜响。 周围人声沸沸扬扬,随着喜轿一摇一晃,钻入新娘耳畔。 凌越掀起一角盖头,听清了这些声音: “这是哪家小姐出阁?阵仗这么大?” “你不知道吗?是凌家大小姐啊。凌老爷治水有方,圣上颜悦特意给凌家小姐赐婚,赐给了……哦,京中那个富商少爷。” “什么?谢家那个病秧子?” “是啊,凌小姐才貌双全,可惜了。不过谢家家大业大,也未必吃亏。” “但我听说那少爷…脑子不怎么好啊……” …… 又是这样。凌越自觉气闷,把盖头一掀,缠在手指绕着圈玩。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每逢有人谈到谢家少爷,总是以病秧子结束。也不说清到底什么病,就只说嫁给谢子熹委屈了你。 爹这么说,娘也这么说。 若凌越多问一句,两个老人就只剩下支支吾吾,笼统说一句他长得不大好看。往往说完这句,还要再加上一句不是真的不好看。 搞得凌越也不知道究竟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不过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 凌越向来佛系。莫名其妙穿越时空佛系,莫名其妙被皇上指婚也佛系。没办法,她虽然穿越,父母却是朝中重臣为人和善受百姓爱戴,没有任何可以抱怨的地方;虽然指婚,但对方家大业大还是个病秧子,俗称年轻版的钻石王老五,除了身上那点病,据说为人洒脱重情重义,貌似也没有抱怨的地方。 甚至就目前情况而言,凌越走的是父母双全生活美满的爽文人生。 对比前世日夜对着秃头祈求这颗头上快长头发的社畜生活来说,凌越已经很知足了。 察觉喜娇渐稳,凌越匆忙盖上盖头。 媒人伸手接轿,凌越正要伸出手时——那略带皱纹的手却骤然收回,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指尖修长骨节分明、较为年轻好看的手。 凌越愣了一下,随即轿外一道声音响起:“感谢诸位的热情捧场,府内已备宴席。我家少爷有话,今日无关送礼,皆可到府中用宴。” 话落,立即响起一阵欢呼掌声。紧接着,一道过分好听的青年嗓音响起,“客气客气。子熹能有今日离不开各位乡亲父老的支持。” 有位大娘忍不住调侃:“谢公子,怎么不让媒婆接新娘子。” “我谢子熹的娘子,自是要亲自接的。”那人笑语。 原来他就是谢子熹。 凌越听着外面的谈话,看着那只手。 看手相,倒也不像病弱之人。 凌越前世学习头皮护理的时候,学过几门医学基础课,对健□□理学颇有了解。 谢子熹的手皮肤光滑掌心红润,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 凌越略微犹豫,伸手牵上谢子熹的,下了轿。 众人一片欢呼,唢呐接着响起。 谢子熹牵着凌越,两人各扯一头红花。不知是谢子熹本人嫌麻烦还是谢家一向如此,现场并没有太多繁杂仪式,拜完堂凌越就被人带回房间了。 交给旁人时,谢子熹悄悄靠近她,低声问:“饿不饿?” 凌越迟疑点头。 老实说,是非常饿。 凌越听到面前之人轻笑一声,随后手指被人轻捏一下:“我在房里备了些吃食,你饿了先垫些。” 然后凌越就被人带走了。 回了房间,凌越总算能松一口气。她一把扯下盖头,长舒一口气后四下观望起这间新房来。 谢家不愧是京城第一富商,用料金贵无比。锦衣绸缎、金烛暖光。凌越抬眼看见桌面正中央摆着一盘精致糕点。 走进一看是栗子糕。 看来这谢子熹挺用心的。原主生前最喜欢吃的就是栗子糕,后来凌越穿身吃着也不讨厌,下人端来栗子糕便吃了。 凌越捏起一块糕点,甜而糯,味道不错。吃完,又吃了两块。 等到暮色将至,从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凌越连忙从床上坐起,慌乱抚平褶皱,戴上盖头。 吱呀—— 门轻响,谢子熹踏步入门,轻轻关上。 他走到凌越面前,先是问一句:“闷不闷?”然后动手挑起盖头—— 凌越本来对结婚没什么感触。可眼下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共处一室,突然有些没由来的紧张。她从盯着谢子熹的脚,再到膝盖,再往上看见他修长的腰身……随着盖头掀起,她依次看见薄唇、挺鼻、桃花眼,眉间一颗红痣,煞是好看。最后是少爷飘逸的……锃亮灯泡??? 凌越连眨两下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但谢子熹已经掀开了盖头,放至一边,然后自然地坐在对面椅子上,倒一杯水喝。 凌越的视线就一直跟着他……跟着他那颗光头晃啊晃,晃啊晃,直到光头把茶杯递给自己,凌越才骤然收回视线。 她是做头皮护理的,前世见过最多的就是合适各样的秃头。一看见秃头,就忍不住盯着看个半天,思考怎么植发才会更好。 不过凌越盯着谢子熹倒不是为了给他植发,而是谢子熹的头骨太完美了,简直就是一个现成的头模啊! 不敢想这样完美的头,再加上本人高颜值,假发得卖得多么畅销啊! “怎么了?”见人不动,谢子熹问。 凌越猛地回神,接过茶杯:“啊……没什么……” 说完又忍不住盯着谢子熹的光头看。 谢子熹拿起另一个茶杯给自己倒水,看她看得这么着迷,忍不住笑一声:“很奇怪吗?” “……不奇怪。”凌越说,秃头在凌越这里从来都不奇怪。 谢子熹一个富家少爷,被自己的准新娘看见秃头倒也不遮掩,饮一杯茶后坦荡荡说:“我身怀恶疾,少时秃头。奇怪也正常,无妨,想笑就笑。”说得特别真诚,完全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凌越心说其实正常的。 “挺好看的。” “什么?”谢子熹没听清。 凌越喝一口茶水:“你的头……挺好看的。” “啊?哈哈哈哈……”兴许从未听人夸过他的头好看,谢子熹大笑起来,“嗯…娘子好眼光。” 娘子两个字让凌越差点呛出声。 “我也觉得光头不错。” 这句话成功让凌越呛出声。 谢子熹连忙拍凌越的背,给她顺气:“慢点,怎么喝这么急。虽然等的时间确实也有些久,慢些喝……不过你是第一个夸我光头好看的。唉,可惜今日百人无一人夸我。” 凌越本来已经缓过劲了,闻言瞳孔猛地睁大:“你今日成婚也是光头?” “对啊,”谢子熹仿佛不觉羞愧,“还特意取了帽子,洗了一遭。可惜无人懂我。” “……”凌越现在知道为什么街上的人都说谢子熹有病了。 合着这人天天拿着自己的秃头出来晃悠啊! “明天我送你一个礼物吧。”凌越放下杯子。 “礼物?”谢子熹语气惊讶。 他原以为凌家小姐大家闺秀,嫁给他一个秃头是委屈人家,因此多方打听一切从简,致力于让新娘子感到舒适。不曾想这人居然喜欢光头,说话呆呆愣愣还要送他礼物。 谢子熹一下子来了兴趣,问:“娘子要送什么礼物?”嘴上这么问,心里早已开始想明日回个什么可好。 不料凌越淡淡落下两个字:“保密。” 谢子熹轻轻挑眉,怎么感觉,他家新娘子还挺神秘。 “好。”谢子熹起身,“那明日我们交换礼物,一言为定!” 凌越:“?” 哪来的交换礼物? 凌越想问,谢子熹却卸了她的头钗,长发落下,他的手指滑过发间,轻轻按了按凌越的头皮。 戴了一天的凤冠,凌越整个头皮被扯得生疼,如今发钗拔下,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了。 谢子熹用指腹按着凌越的太阳穴,温度适宜力度适中,凌越整个人好像被锁定了一样,一动不敢动。 谢子熹叹笑:“怎么越按越紧张了?” 凌越不敢说话,她现在心跳得有些快,眼睛也不敢往上看。 好在,谢子熹没有按很久。 他躺上床,说:“我娘喜欢让人这么按,说头发戴久了头疼。” 他走了凌越才敢喘一口气,原来是因为头发。谢子熹应该很想长出头发吧,凌越压下心中不正常的慌乱,看向谢子熹。 谢子熹正单手撑肘,侧躺在床,拍拍旁边的位置,两眼期待:“过来。我准备了两床被子,一人一床。” 他模样生得极为好看,眉眼张扬,浑身散发着富家少爷独有的松弛气度。眼睫狭长,笑起来目如星辰。 “……”凌越双颊猛地一热。 不知道是因为看了谢子熹,还是马上要和他躺一张床上。 总之凌越拂手熄了灯,躺床上后却睡得很熟。大概是累了,谢子熹睡得也很熟,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个比一个均匀。 次日,凌越醒的时候谢子熹还没醒。 她早起惯了,从前当社畜的时候,睁眼就是秃头…… “……” 凌越眨眨眼,谢子熹侧对着她,睫毛浓密睡相安稳,眉毛上方光滑明亮。 “……”好吧,现在睁眼也是秃头。 凌越静声起身,穿好衣服后出门,门外一个小姑娘早早等候在外。 凌越记得她,之前谢家来提亲时,这个小姑娘来过。人很可爱,头发乌黑发亮,名叫彩蝶。 彩蝶看见她起床,行礼:“少夫人。” 凌越点头示意:“夫人醒了吗?” 彩蝶:“回少夫人,夫人醒了。” 凌越:“那我们是不是该去敬茶了?” 想起出嫁前爹娘的叮嘱,凌越特意问。她本人对古代这些礼仪不是很懂,最怕出错。 彩蝶答:“回少夫人。夫人特意叮嘱彩蝶,谢家礼仪一切从简,不必太过纠结。今日早晨无需敬茶,睡到午时也可,少爷平时都是这个点起床的。” 居然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 凌越不解,凌越震惊。 只是,谢子熹还睡着,她一个人去请安也不好。想了想,凌越开口:“你们府上有头发吗?” “啊?” “头发。”凌越认真解释,“从人的头上剪下来的碎发也可以。” “有的。”彩蝶眸中闪过一瞬疑惑,但很快应声。虽然不知道凌越要头发干什么,但少爷和夫人都一再强调过凡事以少夫人为主,因此不敢耽搁,带着凌越取头发去了。 令凌越感到意外的是,谢家这么大的一座门户,居然有一间专门用来放头发的屋子。 打开门的一瞬间凌越都惊呆了。 只见满屋的头发,长的短的、软的硬的、直的卷的……大大小小排列整齐挂在架子上活列在桌子上。 凌越人都傻了。 不提谢家为什么会有一屋子头发,这、这简直就是做假发的天堂啊!! 第2章 一家子秃头啊 说来惭愧,凌越上辈子植发没干多少,假发倒是做了不少。 原因无它,大多数人植不起发,而且假发更方便。 这也断就了一个好处,凌越做假发手速极快,手感极好。 所谓熟能生巧,凌越昨晚只是大致扫一眼谢子熹的头颅,就能大概估摸出他的尺寸。 这间偏房不仅放满了头发,还放满了各种工具。 凌越选了长至自己腰间的长发,到谢子熹的头上应该正好能到背脊,头发乌黑顺滑,很适合谢子熹。 选好头发,她需要找个头模。但是这里没有头模,遂放弃,找了一个尺寸小一些的木桶用来代替。 有了头发、木桶、剪刀,凌越又犯了难:这里没有热熔胶。 平常用热熔胶用习惯了,这会没有趁手的工具,凌越犯难一会,决定用手勾织。 长发长度够,不需要再接其它。手边有现成的马鬃网,勾丝而已,不麻烦。 凌越深吸一口气,套上网底开始勾丝。 纵使手熟,耐不住工艺繁琐。半日过去,凌越眼都快看瞎了也只勾了个顶。 她直直腰,仰了仰发酸的脖子。 这时彩蝶从外走来,说:“少夫人,少爷醒了,说要找你。夫人已备好午饭,少爷请你一起前去用膳。” “哦,好。”凌越起身,临走前想起谢子熹说要交换礼物,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带上半成品假发。 希望谢子熹能喜欢,顺便试戴一下看看大小如何。 正想着,凌越推开门,谢子熹刚好换完衣服。见到凌越,话都不说一句,先在她头上插了一支发簪。 “这支玉簪是我南下走商时买的,它材质特殊,做工精细,戴在头上轻盈无感,怎么样。” 说完弯下腰,像只期待表扬的狐狸一样看着凌越,除了头上有些光亮。 距离一下子拉进,凌越呼吸一滞,下意识陷进谢子熹的眼神里。 “娘子感觉可好?”他扬着声音问。 其实按照谢子熹的规划,他应当是把人捧在手心当成大小姐好好招待的,不许调戏不许怠慢不许忤逆。可一看到凌越那双杏眼,呆呆愣愣像根木头,说什么都答应,拉她下轿她就真地跟人下轿,轻轻一喊就脸红,谢子熹就怎么也忍不住调戏一番。娘子娘子喊得越来越顺。 果然,凌越低下头,“……挺好。” 如果有头发的话,更好。 凌越转身,取走彩蝶手里的假发:“这是…我给你的礼物。”中间顿了一下是因为没想好该怎么介绍这个半成品假发。 “不过还没有做……” “这是什么?”不等凌越说完,谢子熹就拿起假发观摩起来。 谢子熹幼时便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四处下商,稀奇宝贝见过不少。假发自然不用多说,但勾织地如此结实漂亮,实在是少见。 每一缕发丝都勾在网上,互不干扰一通到底。勾结细小结实,完全看不出来造假感。 虽然只有一个顶,却也足够看出勾结之人用心颇深。 谢子熹有些意外,没想到凌家小姐居然会编假发:“这是你编的?” “嗯,还没编完,可能编得不好……” “不不不,编得很好,我很少见编得这么好的头发,只是……”谢子熹眼中闪过一丝歉意,道,“我不需要。” “?” 凌越抬眼看他,一眼看见他的光头。 居然有人秃头还不爱戴假发? 谢子熹摸了摸头,光滑无比一顺到底,发自内心地:“我真的不需要。光头挺好,爽快,洗头特别方便。” “辛苦娘子为我编织头发,”谢子熹双手捏着凌越的手,“只是我真的不需要。” 原来谢子熹不喜欢假发,喜欢光头。怪不得谢府有一屋子头发谢子熹头上却没有一根。 只是这么一来,礼物就送错了。 “……”凌越低头思付一番,拿回假发,“那我再换一个礼物。” 这时,两道脚步声靠近,凌越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感到手上一空。 视线转移过去,看见谢家夫人不知何时站到身边,正拿着那顶假发前后观赏。 凌越当即心道不好。 第一次进门怎么能拿顶半成品假发让人看见。 在家时凌越听娘说话,谢家老爷死得早,谢夫人一手撑起谢府。眼光独特行商一事甚为果断,年纪轻轻就敢一人对峙商贩打压价格。 当年城中缺粮,所有卖粮商家价格暴涨,只有谢家的粮比平日价格还低,周边商贩看不过去联合打击谢府,谢夫人一人发话:“若诸位不满,米卖不出去,我李筝可以按照往日价格收你们的米,有多少收多少。” 一发话,半成商贩决定卖米。 凌越听故事时就觉得谢家夫人胆识过人为人大方,如今一见真人果然如此。 李筝一袭紫衣,庄重华贵,头发温婉盘起,面容年轻。谢子熹长相有三分似李筝,但李筝眉眼要更凌厉些。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看中一顶半成品假发。 “夫人,这头发……”凌越说着便要伸手,不曾想李筝看了却欣喜的很,本意是来叫人吃饭,一看假发倒忘了这回事,“这假发哪来的?怎么如此好看?这……怎么只有个顶……?” 李筝一边说,一边上手试戴,凌越正要阻止,却见李筝把头上的盘发一扯,露出一颗与谢子熹同样的光头。 “……” “???” 凌越呆住了。 这,这怎么一家子都是秃头?! 凌越前世当社畜的时候,总是做梦梦见全世界的人都变成秃头。然后她就在梦里数,一颗秃头两颗秃头……一万块两万块……数着数着梦就醒了。 难道现在她一直在做梦? 怪不得父母那么好,谢子熹也那么好。原来是梦。 凌越突然想通了。 她放弃挣扎,看着眼前的谢家夫人当着所有人都面扯下头套,露出秃头。 不过,李筝的秃头和谢子熹的不同。 她的头发并没有完全脱落,而是一片一片,参差不齐地挂在头上,黑里掺白。 凌越曾在癌症患者身上见过这种头发。 不过因为头发稀疏,大部分人都无法接受自己这副模样,而选择全部剃掉。 可李筝却没有剃掉。尽管头发稀疏,李筝也梳得整齐、朝向相同。但这头套摘下之后,凌越总觉得李筝脸上多了一丝病气。 李筝将假发戴好。这是按照谢子熹的头围做的,因此她戴上略大,头发散到两边也不显得少,除了后面有些空。 李筝戴好假发后唤人取来镜子,左看右看:“哎呀,这假发真不错,我戴上好看吗?” “谢夫人,这假发是我的新娘子给我做的,”特意加重“我”字,谢子熹轻笑,“您戴得这么欢喜干什么?” “你一个秃驴,戴头发干什么。”李筝瞥一眼谢子熹,拉起凌越的手,“越儿,你看我戴上好看吗?” 凌越:不是我说,两位都是秃驴好吗。 “好看。”凌越说,“不过夫人,这顶假发我是按照子熹的头围做的,大小不合适,也没有做完,若夫人喜欢,改日我再做一顶送给夫人可好?” “好啊!”李筝笑起来,“府上那些人做的款式我早就看腻了,越儿手巧,定能做的新颖。不过此前不曾听闻,越儿居然会做假发。” “……”遭了,忘了原主不会了。 凌越浅笑:“先前读过几本书,未曾实践过。这也是第一次做,做得不好。夫人见笑了。” “哪里不好。” 李筝还要客套几句,但谢子熹听见凌越说这是自己第一次做,二话不说把假发摘走。 两颗秃头就在凌越面前互相掐架。 虽然听说过谢家风起随和,但也太随和了吧?夫人和少爷正大光明地掐架,都露出秃头,府中下人无一人觉得奇怪。 看来真的是梦。 凌越分开两人,承诺会给夫人再做一顶新的,两人这才停战。 第二日谢子熹就离府了,说有一批新鲜玩意,要随朋友出行几日,让凌越在府中自在行事。 他走了之后,凌越自觉无聊。 谢府哪里都好,就是太无聊。 可能社畜不习惯享清福吧。于是想了一想,凌越唤来彩蝶。 彩蝶规矩行礼:“少夫人。” 凌越示意她起身:“不用叫我少夫人,叫我凌越就行。” 这不合规矩,彩蝶犹豫一下:“小姐。” 也行。 凌越问:“你可知夫人平日喜欢什么样式的假发?” “夫人喜欢显年轻的,”彩蝶回答,“喜欢各种新鲜样式。披发或者挽发,都喜欢。有一阵子夫人一天换一种发套。不过外出时夫人只戴常戴的两款我,就是昨日小姐见的那款。” 凌越低头,确实像李筝的行事风格。她又问:“夫人头发为什么会脱落?” “从前大夫诊断过,说夫人操劳过渡,邪毒内侵,排解不得,故而头发脱落。” 那就是癌症吧,凌越想。 “可有用药?” “用了。每日三副,日日煎药。” “谢子熹也是这种病状?” “这个……”彩蝶细眉微蹙,“不曾听闻少爷有什么病症。只知道少爷头发突然脱落,一连掉了数月,最后不得已才把头发都剃光了。为此夫人日夜担忧。” “担忧什么?” “……担忧少爷娶不了妻。” “……”凌越知道为什么谢府从上到下都对自己这么客气了。 但是也没有太大关系,无非就是秃头而已。 凌越起身:“你随我外出逛逛,带我买些东西。” “是。” 第3章 您会治秃头吗 上了街,凌越总忍不住盯着别人的头发看。 家里两个秃头看得久了,她现在看谁都像秃头,生怕一个不小心谁就当着她的面摘下头套,说我是个秃头。 当真是噩梦! 她跟着彩蝶,先到布匹店买了碎布和棉花;然后再去药店买了当归、何首乌、侧伯叶等药材;最后去脂粉铺买来香花精油。 买完这些,凌越和彩蝶回府。 此时已过晌午,凌越刚一回府,李筝便出来接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府上什么东西没有?下次叫彩蝶去就够了。近日天冷,莫要染上风寒才好。” 李筝远远伸出手,拉起凌越。 凌越道:“不碍事的夫人。” 李筝将她手里的东西拿给旁边的侍女:“怎么不碍事,你身娇体贵,怎么能亲自上街置买家办?”李筝一看见凌越买的花布,顿时发话:“你买布是要做什么?怎么买这种粗麻布匹,彩蝶,你去把常员外前日送来的精匹送给衣铺,给少夫人做几件漂亮衣裳……来,跨栏,我命人炖了汤,你喝了补补。” 之所以让凌越补身体,悉心照料。全都是因为凌越穿的这具身体身娇体弱,易受风寒。距身边丫鬟所言,原主是个吃饭都会瘦的主。 不过凌越穿过来之后这幅现象便消失了。不仅体格比以前强了许多,还胖了两斤。 她前世父母早故,无依无靠,很少体验过父母一辈的关怀。此时被人悉心照顾,连台阶都有人提醒要跨一步,凌越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她挽着李筝,“谢谢夫人。” “这有什么可谢的?”李筝乘一碗乌鸡汤给她,“凌大人治水有方,京城百姓都应该感谢大人。你嫁给我们家的秃驴子,我才要谢谢你才是。” 提及此,凌越忽问:“子熹……” 李筝:“嗯?” “子熹为什么不愿意戴假发?”凌越终究还是问出心中疑惑。 “害,他喜欢光头就光着吧。”李筝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也不能逼谁对吧。” 说完,李筝动作突然一顿,似乎意识到眼前就有一个刚刚被“逼”婚的人。 她哈哈笑了两声:“你喝汤,喝汤。” 凌越说了声谢谢,道:“夫人。” “嗯?” 按理来讲,凌越现在应该喊娘,可她怎么都喊不出口。李筝也不在意这个,随着她喊,喊什么都答应。 凌越放下碗:“我从前学过一些护理头发的法子,可以修护头皮养缮头发。我今日去药铺买了几副药材和香料,夫人若不嫌介意,我可以帮您先养养头发。假发工序繁杂,要等几天才能做出来。” “长头发?好啊!”李筝听不明白什么头皮养护,但她听得出凌越能给自己整头发的意思,因此连连答应,“真没想到越儿你还懂这些。” “略懂一二。”凌越谦虚笑笑。 - 吃完饭,稍歇了半个时辰。 凌越把彩蝶煎好的汤药泡进水里,再加以兰、桂、芷、蕙花等香料,滤出一瓢清水。 准备好一把弯椅,一把小凳。等着李筝过来。 还好前世工作的时候,一半以上的客人都对中医深信不疑。凌越被逼着苦啃几本中医药学,硬是学了中医外调的技术。 其实内调她也稍懂一些,不过凌越不清楚李筝平日喝什么药,不敢乱开。因此决定先试试外调。 她准备好一切,搬来一张小凳子,膝上搭一条毛巾,乖乖坐着。 李筝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本来凌家大小姐人就娇小可爱,眼睛圆溜溜,肤白如雪。此时乖乖坐着,头发半挽,像只兔子。 李筝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软。 这新娘子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李筝未语人先笑,她先夸一句:“越儿这发型倒是随意可爱,怎么挽的一会也教教我……这?这是什么?” 李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眼前的躺椅她认识,水桶也认识,可躺椅后面放个水桶,她就不认识了。 这是要怎么个洗头法? 凌越起身:“夫人。您躺下去就好。” “躺……?”李筝不解,躺下去是怎么个躺法,像之前那样躺着吗?她从未有过这种经历。虽然不理解,但看见凌越一脸认真,李筝也照做了。 她躺在躺椅上。 这把躺椅是凌越在府中特意找的,略小一些。李筝躺上去刚好能把头发散下。 其实是借用了现代理发店洗头的姿势。不然凌越不知道该怎么给谢家夫人洗头。 她先把李筝的假发摘下,泡到准备好的花汤中。然后拿起梳子细细梳动李筝的头发。 比想象中的还要触目惊心。 凌越下意识皱起眉。李筝的头发已经断了许多,发尾枯燥,斑秃现象最多,大部分一片一片地掉。 她不喜欢看这些头发,因为这种发质往往意味着身体不好。李筝如此体面,穿衣服都要一丝不苟,难以想象头发开始脱落时她是怎样的心情。凌越小心翼翼拖起这些头发,生怕一不小心就扯断几根。 李筝闭着眼,感受凌越轻轻梳过她的发丝,然后浇了一瓢热水到头发上。水里带着浓重药味和淡淡花香。 凌越的手指轻轻按压头皮,按着按着,李筝感觉眼皮越来越沉。 嘶……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个洗头姿势呢。 李筝用说话分散注意力。 她张开嘴:“越儿,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学的?” “书上看的。“凌越声音很轻,动作也很轻。仿佛耳边轻昵,听了更生困意。 “真神奇。我活了这么些年,从未读过这些稀奇之书。越儿真是才多识广。” 凌越大部分时间里不说话,只是安静倾听。李筝说着说着,思绪忽地飘远起来,想起许多陈年旧事。 “从前子熹也给我梳头,不过他不会梳,总是扯掉我的头发…… “后来他学会梳头了,我的头发却开始掉了。子熹再给我梳头,还是一梳一大把…… “再往后,子熹不再给我梳头了。向老师傅求教人体穴位,开始学着给人按摩…… “子熹怎么也秃了呢……越儿啊……为娘的头发是不是很难看……” 后半句没说完,因为李筝睡着了。 凌越擦干李筝的头发,仔细抹上精油,再轻轻梳好。梳完又捣乱似的给人挽出一个低丸子发型,然后无声笑了一下,松开头发,几乎无声地说:“不难看。” - 自从那天给李筝洗过一次头后。凌越又连着几天给人养头发,没多久,李筝自身的头发就柔顺也多,也透亮许多。 李筝高兴了好几天,当天宣告全府月俸调高一半。 初次之外,凌越帮李筝把假发也养了一下。原先的假发戴得久了,有些打结。 凌越先用药水浸泡、再涂抹香膏,假发变得又亮又顺。凌越编了几个发型,都加了点现代元素。李筝恨不得半天换一个发型。 看她高兴,凌越也高兴。本以为全身上下唯一的一技之长也蒙了灰尘,没想到在谢家有用武之地。 真是凡事难预料。 重操旧业之后,凌越便一心开始研究起养发护发一事。借了几本医书开始学习。顺便看了几本有关古人做假发的工艺和用材。 大概看完两本书后,凌越收到一封谢子熹寄来的家书。 “吾妻凌越: 归心心切切勿念。” 只有七个字。 凌越来回看了两遍,正反看了两遍。确定只有七个字。 她把信纸装回去,抖动时不小心从里面掉出几张碎纸。 碎纸巴掌大小,每一张上面都写了短短几行字。 第一张写着“娘子近日可好?”“府上一切可还顺心?”。 第二张写着“江南好风光,下次一定带娘子一同前来”。 第三张写着“今日折了一枝花,戴娘子头上一定好看”。 大多都是谢子熹一路上的喜闻乐见、烦杂琐事。凌越看着这几张纸条,仿佛能透过纸条看见谢子熹眼睛笑弯的脸。 她看完了所有纸条,觉得今日的天有些许的热。 这大概就是属于谢子熹的“小纸条”吧。 凌越稍稍露个窗缝,铺张纸提笔准备写字,可是落笔时又瞥见那句“归心心切切勿念”。想了想,又放下笔。 她把纸片仔细整理好装进信封,再把信封仔细放在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才安心入睡。 次日醒来,听觉府中有人吵闹。 凌越起身,发现是大堂传来的吵闹声。她问彩蝶怎么了,彩蝶说不知,只知道夫人也在大堂。 于是凌越穿好衣服匆匆赶到大堂。 结果一到大堂人傻了。 大堂内站满了女子,较老的、年轻的,高的胖的瘦的矮的,披发的簪发的……七嘴八舌讨论着什么。 凌越一句也没听清。 李筝在最里侧被人围起来,她两手张开安抚众人:“不行不行,这么多人把越儿累死了怎么办?不行不行……” “?”听见自己的名字,凌越更觉疑惑。 她上前一步,正要喊李筝,突然有一女子认出她,惊叫:“哎呀,凌小姐!” 此话一出,接二连三的人纷纷过来围住凌越,一同几开口: “凌小姐,听说你养发手艺特别好!” “少夫人少夫人,你是怎么把谢夫人的头发养得这么黑的呀!能不能跟我们说一下配方,让我们回去也学一学?” “凌大小姐!这……这人的头发白了还可以养黑吗?!” “……” 说什么的都有,叫什么也都有,凌越一个脑袋两个大,手被五六七八个人扯来扯去。 “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都不许扯越儿!”还好李筝越过众人把凌越拉到身后,不然她到现在都听不清一句话。 李筝一个人挡在凌越面前:“不是说好了一个一个问吗!”说完转身柔声问,“越儿……都怪我上街嘴碎。她们看见我的头发这么乌黑顺滑,都来问我怎么养的头发,我一高兴就不小心把你夸出去了。她们也都想要我这样的头发。不过越儿你放心,我这就把她们赶走。” “诶……娘,”凌越拦住李筝,“没事。反正我也是闲着,帮帮大家也无妨。” 凌越先是问大家都有什么问题。 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叫起来。 李筝光顾着凌越那一声“娘”,都忘了拦一拦人。 一个中年女子越过她拉起凌越的手,真诚发问:“凌大小姐,您会治秃头吗?” 凌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