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寡夫郎他茶香四溢》 第1章 第 1 章 “小嫂子,不好了!” 林飘一听到这个称呼,后背的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他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沈家世代农耕,但因为家里的长辈有远见,一心要让自家自家孩子读书识字,混到今天家里好歹有一面铜镜。 铜镜里清晰的映照出他属于男子的容貌,线条虽然阴柔了一点,但也不至于被认成男人,下颌线下面有一个很模糊的痣。 而他,现在穿进了这个身体里,成为了一个才嫁进家门就新寡的小嫂子,还是男嫂子。 而那颗痣,据说就是只属于哥儿的孕痣。 上次他被叫了一声小哥夫,痛苦面具的力量穿透了在场的所有人,隔壁二婶子当场对她儿一个狠拍:“哥儿又不低人一等,叫小嫂子!” 二柱子气喘吁吁跑到门口往里高声喊:“沈鸿掉河里了,杨家嫂子看见才叫人给他捞起来!” 林飘唰的站了起来,一下打开了麻布帘子:“沈鸿那小子没事吧?” 沈鸿是他那个便宜相公唯一的弟弟,他们只公公婆婆那一代分了家出来,可惜一家都是短命的,公公婆婆死得早,他才进门便宜相公也马上翘了辫子,只剩下一个刚到他胸口的小叔子,虽然他觉得很扯淡,但寡嫂如母……他是寡嫂本嫂。 二柱子一见他,仰起头来:“刚救回来,我娘说应该没事。” 他不喜欢沈家的人,个个觉得读书多了不起似的看不起他们,也不和他们说话,但小嫂子不一样,好说话,还会拿糖给他吃,别人家小媳妇结婚的糖都藏起来给自己家小孩或者送去给娘家弟弟吃,只有小嫂子不抠搜,有什么都愿意分给他们尝尝味。 林飘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那小子可是沈家独苗了,现在人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林飘一想那小孩很可怜,爹娘没了,哥哥没了,溺了水都没个亲人陪在身边,说起来林飘还从没见过这个传说中的小叔子,他在另一个村子的私塾上课,经常一个月才回家一趟,据说性格很不怎么样,但因为会读书,附近的大爷大娘从不在意他平时没个好脸子。 二柱子急着道:“可是大伯母气得急了,说你才入门,死了老大,溺了老二,是个祸星,请了村口的瞎眼道士要来做法事,我娘说了,做法事要杀很多鸡鸭祭天还要酬道士!” 他娘的原话说了,小嫂子这次可不止得破财,道士一进了门,以后他就成丧门星了,以后谁都可以吐了一口吐沫星子说他晦气,后半辈子就别想在村里抬起头来。 “什么?!”林飘一想到自家后院的那些鸡鸭,还有另僻的篱笆院墙里的小猪崽子,它们可是他‘亡夫’留给他唯一的家产! 没了它们,他吃什么喝什么,这年头哥儿要想出门工作都要遭职业歧视拿的是二等工资的。 “二柱子,你帮我个忙,先去后院,把鸡鸭都赶到最后面的篱笆里,你别让他们进篱笆里,守好了小嫂子请你吃大鸡腿。” 一听到大鸡腿,二柱子的眼睛噌的就亮了,充满了干劲:“小嫂子你放心,她们别想动咱家一只鸡一只鸭!” 林飘推着二柱子往后院去,想了想又低声给他嘱咐了两句,二柱子听得一愣一愣的,重重的点头。 他转身往前走,才下台阶,外面就传来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声音有男有女:“都是那个丧门星,我大侄子看他有几分姿色不嫌弃他粗手粗脚是个哥儿,哥儿痣也淡的货色!进门就克死了我那大侄子,他年纪轻轻的连个后都没有!” “大嫂子你别难过,哭坏了眼睛!为了二侄子,咱们也要好好会会那个祸星!” “可不是,听说大侄子死了他哭都不带哭一下的!一日还要吃三顿!三顿呐!他一个才进门的哥儿怎么敢吃三顿的,又是要吃糕饼 ,又是要炖鸡!小母鸡还没下蛋他就要杀着吃,这是什么丧门星!” 数落的声音浩浩荡荡,听得林飘头都疼,要是让这些人知道他刚才还在盘算着把院子里最肥的一只鸭子杀了做烤鸭吃他们不得跳起来打他? 日子过得再不济,一日三餐,瓜子花生,果脯点心,荤素搭配,照顾好身体才是头等大事,他不吃难道留给别人吃。 林飘转身在院子里拿了根棍子想要傍身,想了想又放下,走上前去猛的拉开门,对着正凶神恶煞走到门口的一众亲戚,淡淡问:“做什么?!我才死了丈夫,这就要来抄我的家了?” 大伯娘,便是他们口中的大嫂子,林飘丈夫的亲爹的亲大哥的老婆,被这开门见山的一句话镇得后退了一步,眉毛都竖了起来,指着他:“你说的什么浑话,好赖不分张口就要泼脏水,四方的邻居都是看着的!” 二伯娘却是冷笑一声:“抄家又怎么样!抄的也是咱自己家,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管,这家业是咱沈家的,不归沈家,让你这个败家哥儿拿去倒贴汉子吗!” 四周议论声嗡嗡的,交头接耳:“有道理。” “这样的新寡,还是个哥儿,以后肯定不老实,沈大连他一个指头都不晓得碰没碰到,这么大的家业凭什么让他白捡了去。” “他再嫁可就便宜后面那些汉子了,可怜沈大攒下了这么大的家业。” 林飘想到后院的七只鸭九只鸡,还有四头还没开始长膘的小猪仔,听着一句句这么大的家业脸都要绿了。 人群中倒是有不同的声音。 “话是这样说,可小沈早就和大沈分家了,这样逼人小寡妇也不地道吧,他以后要怎么活哟。” 这话声音低低的,另一道尖利的嗓子立马叫了起来:“二婶子说得真有意思,这哥儿又懒又馋连饭都不会做,连鸡都是让二婶子你炖的,二柱不知道得了他多少好东西吃,见了他就眉开眼笑的,他得了这家产,有你家二柱的一半不成!” 二柱虽然还小,但也是个男的,二婶子涨红了一张脸,不敢吱声。 作为一个中文系高材生,林飘也是知道二十四孝和烈女传的,不够反人性就要被人性反,果断抽出才擦完嘴的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残留的糖碎渣还有点硌皮肤:“大伯娘二伯娘就是这样看我的,我才进门就遇上这样的事情,守着这家业也不过是为了交给小叔子,要不是想着小叔子还小,为了小叔子养好身体操持家业,我还活什么,入门时相公说要对我一生一世的好,如今吃一只鸡也是大罪,原是我不配了,我这就吊死,不用你们动手,寻我相公去!” 林飘转身就往里冲,邻里哗然一声,还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急匆匆来抱住他,又是劝慰,又是安抚。 四周邻里看他的眼神登时都变了,嫁进来只见林飘性格开朗,能吃能睡,没想到他是这样烈性的哥儿。 “你们说我要占了这家业,这家业上上下下都是小叔子的,哪里轮得到我,但也只能交给小叔子,伯娘为我们晚辈奔波,我只会心疼伯娘,但我们家一针一线都不能落在别人手里,不然我对不起我小叔子。” “可怜唷,都要被逼死了,也不知道他小叔子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家子不是孤就是寡,还要被分了家的长辈拿捏,真是不要脸。”说这话的大娘斜着看了一眼二伯娘,看得二伯娘脸色越来越难看,气却没地方撒。 “你这丧门星,说得我们要你死一样!” 大伯娘神色严肃,反倒温和下了声音:“你误会了,老大新丧,我们请个道士来为你除除晦气。” “什么晦气?相公一心爱护我与小叔子,守护我们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晦气,大伯娘是什么意思?”林飘盯着他,做无辜状,他眼睛大,眼 瞳黑白分明,做这样的表情也不违和,还有几分天真感。 “不管大伯娘说什么,为了相公,为了小叔子,这门今天是不能让你们进的,如果大伯娘不满,尽管骂我不孝好了,如果你们要进来,便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吧。” 林飘把话说得斩钉截铁,眉毛倒竖,转身把门一关,扭头进了室内。 只剩下一众人被关在门外,一个比一个心里打鼓。 老道士站在人群的正中央,他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接活,见过的人比吃过的米还多,这寡哥儿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又纯又烈,要是他真冲进去,这人一根绳子吊死了,他以后还怎么在十里八乡做法事挣钱,当即摇头:“我不造这个杀孽,你们另请高明吧。”说着带着自己的破布袋转身就走。 大伯娘二伯娘听着四周叽叽喳喳的嘲讽一轮声,脸都要绿了。 “人家上头正经公婆都死了,轮到一个分家的来指手画脚。” “什么孝不孝,要真有人骂林飘不孝,那才笑掉狗儿大牙。” “就是就是。” 沈家几个年轻人脸皮薄,被议论得都快抬不起头了,大伯娘一看情况不对,拉住还想叫嚷的二伯娘,抬高了一点声音:“侄哥夫,你好好养身体,别为着老大愁坏了身体,我们本来只是想来看看你,既然你不愿意见我们,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你找个时间,也去看看你小叔子。” 二伯娘咬牙:“就这样算了?” 大伯娘压低声音:“真闹出人命咋办。” 沈家的人离去,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也慢慢散了。 林飘正站在后院篱笆前,沉思的盯着面前的一亩三分地,看着被赶到一起的鸡鸭和小猪仔,最后目光锁定在一只又肥又嫩的大母鸡身上,这还是二柱教他的,看鸡老不老看脚趾,指甲越厚越长,鸡就越老。 “二柱,就炖那只□□。” 二柱脸都要绿了,才闹了这样一通:“小嫂子你确定?还炖啊?” “炖,咱们下午还得吃饭呢,麻烦你娘另外装一些出来,我提去给小叔子。” “哦哦,原来是为了沈鸿啊。”二柱心回到肚子里,想小嫂子真是疼沈鸿,当即放开手脚去抓鸡。 两三下就把那只又肥又嫩的小母鸡抓在了手里,捏住了翅膀拎着悄悄往家里去。 这闹得林飘都要没心情吃饭了,想了想干脆下午吃碗鸡汤面,煮得浓浓的汤底,一层亮黄的油花,不放其他复杂的调料,又浓香又清爽,盘算到这里,心里顿时又亮堂了起来,失节事小,饿死事大。 第2章 第 2 章 二婶子把鸡炖好了,按林飘说的,先过一遍水,再投到热水里去慢慢炖着,烧的都是她自家的柴火,林飘说了要小火炖,她也不心疼柴火,只一根木柴支在里面慢慢的烧。 出锅的时候那叫一个香,她生怕别人把味道都闻了去,门窗都叫二柱子关得好好的,省得有人闻到了又嚼林飘的舌根子,要她说,当寡妇不容易,又正是年轻馋嘴的时候,这时候不吃什么时候吃,就得现在吃,她年轻的时候也想吃,就是没林飘这个胆子。 不过这话她不敢往外面说,只能在心里想想。 林飘到二婶子家门口,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香的鸡汤味,小馋猫一样钻进厨房搂住二婶子胳膊:“二婶子手艺真好,把鸡炖得这么香。” 二婶子一听就笑开了花:“那里是我手艺好,是鸡本来就香。” 林飘缠了她一会,让她给自己下面条,二婶子倒是为难了起来:“家里哪里有面条。” 她想林飘这嘴咋这么会吃,他家就在隔壁村,听说还没他相公富裕,他怎么又是吃米又是吃面的,不过吃人嘴短,她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一拍大腿:“家里还有点小麦粉,我看给你擀点行不。” “会不会太麻烦了?”林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也不知道擀面条在这里算个什么难度的活,要真累着二婶子他也不好意思腆着张脸吃。 “不麻烦不麻烦,你等着,一会的事情。”二婶子擦了擦手,转身寻摸了一会,找到一个小陶罐,在小陶罐里提出来一个灰麻麻的布袋子,她麻利的擦干净桌子,拿了个大陶碗,把那一小袋小麦粉倒了出来,小麦粉发黄,但闻着有淡淡清香。 加了水两三下揉成一团圆滚滚的硬面,拿出擀面杖来,又两三下擀成了薄薄的面片,林飘上前摸了摸边角,又薄又硬,一定很韧性。 转身二婶子又拿了一把大刀出来,把面一叠,两三下又切成了细条,提起来抖啰两下,放在桌子角落上团成一团。 林飘看二婶子动作这么麻利,转身去舀了两瓢水,倒进大铁锅里,知道是要给自己煮面条了,殷勤的凑上去,握着俩拳头给二婶子轻轻敲了敲肩膀:“二婶子辛苦了~”她虽然是婶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青年女人,估计才三十出头,就操持全家像操持了几辈子一样熟练。 “你快别闹了。”二婶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想想忍不住叹息,林飘这样可人疼会撒娇的软性子,可惜他男人不在了,要是他男人在,指不定得多疼他呢。 今早他又放了狠话,以后就守着沈家守着小叔子过了,才十六岁的哥儿,身都还没破,本来是好改嫁的,这话一说,以后要怎么熬。 想到这里她转身,怜爱的摸了摸林飘的肩膀:“去坐着,弄好我给你端过来。” 林飘点了点头,他不习惯拿个板凳坐在门口捧着碗吃,就在屋内桌子边乖乖坐下了。没一会二婶子就端上来一个海口大碗,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大的鸡翅鸡腿,一层薄薄的淡黄油花浮在上面,下面窝着一团雪白的面条。 “你不喜欢吃太油的,油水我就留给二柱子了,他可喜欢。” “二柱子长身体呢,多吃点油水才好。” 二婶子听这话高兴,叫他赶紧吃,转身又去寻了个小陶罐:“二柱子给我说了,你要去看你小叔子,我用个小陶罐装一些你看怎么样,紧着你小叔子吃。”别让大沈家的那些讨厌鬼吃到了。 她正在锅里选,捡着好肉往罐子里装,听见林飘屋里传来的声音:“留个鸡腿给二柱子,我答应了他的。” “他又去你哪里混吃混喝了?!”二婶子一听这话就骂骂咧咧起来,一会装好了给林飘提进来,倒是没忘记给她儿子留鸡腿就是了。 林飘在屋里吃鸡汤面,鸡肉炖得皮滑肉嫩,散养的鸡没吃过饲 料,经常都是自己在后院觅食,偶尔上山打点菜叶猪草之类的(二柱子上山玩顺路给他打一背篼)给鸡改善伙食,鸡肉鸡油的香气浓郁,虽然汤底没其他调料,但烫了几片二婶子后院现□□的白菜,汤底又多了一分蔬菜的清香,稍稍放些盐,一口面条一口汤,口齿生香。 林飘吃好面也喝干净了汤,二婶子已经把小陶罐装好了,又寻了块粗麻的包袱布,给他塞了干净的筷子勺子,陶罐上倒扣一个陶碗,用包袱布全都包在了一起提着。 “你快快的去,紧着笼络住你小叔子是最要紧的,要是不行,他们有其他打算,你就赶紧回来,咱们村东边和村西边不是一回事,现在大家都佩服你呢,肯定都帮着你。”二婶子有点为他担心。 林飘听了连连点头:“二婶子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提着小陶罐出了二婶子的门,林飘沿着街道走,路上抓了个大树底下玩泥巴的小孩带路,小孩一听他是林飘,要去大沈家,一下眼睛都亮了,看他的眼神犹如看战士,连跑带跳的往前蹦跶。 林飘还没走到门口,他来了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大沈家,大沈家由大伯父和二伯父两家人组成,组成了势力庞大的大沈,据说当年三个兄弟的老爹老妈偏疼小儿子,导致老大和老二战线一致同仇敌忾,都很讨厌老三,老三就是林飘相公的亲爹。 等亲爹妈一死,老三被排挤得受不了了,自己分家到了村的另一头去了,而老大老二还保持着曾经的团结,坚决的霸住了老爹留下来的祖屋。 几个儿媳妇旁支的女孩听了消息,都跑出来想躲在门边要见识一下林飘到底是几个鼻子几个眼,像他们这样的后辈,在家里长辈面前长辈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敢顶嘴说什么,今天早上他们听见林飘不止把她们婆婆关在了外面,一步都没让她们踏进去,还说得半点下风都没落,都想见见这个烈哥儿长什么模样。 四周的邻里听说了早上大沈家那几个婆娘吃的亏,一听林飘来了,全都跑了出来,站在家门口往外探脖子看。 等林飘提着瓦罐走到大沈家门口的时候,四周邻里的门前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林飘仿佛全然不觉一样,只管往里面走。 四周的人忍不住啧啧:“难怪沈松好好的婆娘不要要娶个哥儿,这模样真好。” “好什么好,还是太像男人了,再娇些还差不多。” “听说他在家也干活的,皮肤倒是白,是有做哥儿命的,就是脾气太烈了。” 沈家屋子里的女眷和他打了个照面,也不可能和他亲亲热热的打招呼,怕婆婆怪罪,只拿眼睛偷偷觑他,回头一看自己男人也在打量林飘,顿时脸色一拉:“看什么看,今早在人没给人骂够啊。” 一旁的男人啧了一声:“再叨叨我抽你啊,男人的事有你说的?” 林飘是好看,早上他们挨骂的时候他们被四周议论的指指点点都要说得抬不起头了,还怎么看林飘,老话说想要俏一身孝,他穿了一身麻布衫子,那样粗糙的白反倒衬得他娇嫩的皮肤像朵软嫩的花儿一样,因为是个哥儿,又更显韧性傲骨,眼睫一抬,眼底不带笑,瞳子黑白分明的让人不敢多盯着。 “堂哥,我小叔子呢?”他声音倒好听,不论好坏都带着客气。 “里屋里,你自己进去吧。”堂哥随手朝里一指。 村子里的建筑技术有限,一过了堂屋里面都黑漆漆的,林飘一走进去,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腥苦药味。 稍微向前一点,便看见了光亮,一张炕一张大四方桌,小窗支开透气,光从外面漫进来,照在床上的男孩身上。 林飘来之前很严肃的思考过如何进行唱念做打,但一看见这个孩子,心里的想法就先放到了一边。 这小孩据说刚十岁出头 ,苍白的躺在床褥里,额边碎发茬凌乱,额头上的冷汗一层层的也没人擦。 林飘走近一些,掏出手帕给他擦掉了冷汗,看着他稚嫩的脸,难怪四方邻里都说他脾气怪,但从没人怪罪他,反而觉得他是文曲下凡,这小孩小小的,但眉眼秀致,鼻梁高挺,薄唇饱满,骨架也匀称修长,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文质彬彬的秀致俊朗,只是现在年纪小,细弱了一些。 林飘摸了摸他的身子,应该是没什么损伤,只是溺了水,再摸摸额头,一贴手,又湿又冷,再探了探炕。 虽然现在天气热不用烧炕,但这小家伙还病着,真不是自家孩子不知道着急,要是他们自家的孩子,别把炕烧出火来。 林飘怜惜的摸了摸沈鸿脸蛋,轻轻拍了拍:“沈鸿?沈鸿?” 沈鸿的睫毛又长又黑,颤了好几下才睁开一条缝,林飘抱着他让他向后靠在炕上:“你是不是还没吃东西,我带了汤来,你快喝点暖暖胃,这样才好得快。” 林飘怜惜他,声音又轻又柔,生怕吓到了他,也不管他听没听懂,解开包袱布上面的结,先盛了一碗汤出来,将厚厚的油都四周撇开,给他打了碗清淡的出来。 汤在瓦罐里保温,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油封着,舀到碗里还是烫手的,林飘取了小勺子出来,舀起一勺吹了好一会才递过去。 温热的汤勺贴上沈鸿的嘴,沈鸿先嗅到味道,那汤勺倾斜了一点,他本能的开始慢慢喝下去,握着汤勺的人也一点都不急,慢慢往他嘴边送。 鸡汤醇香温热,绵长的温度顺着咽喉往肚子里淌,流经冰冷的地方,一勺一勺化开,喝了半碗沈鸿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向面前温柔的少年。 “小心烫,瓦罐里还有肉,都炖得软软的了,你喝着舒服了我夹点肉来给你吃。” 这是沈家的哥哥吗……他怎么从没见过。 “鸿儿!我那可怜的鸿儿!天杀的丧门星!”一阵嚎叫传来,门被猛的推开,二伯娘紧急赶到,撞进满室的鸡汤香味里楞了一下,再一看林飘正在给沈鸿喂鸡汤,一阵肉痛。 “你这哥儿还要不要脸,你又杀鸡!” “二伯母,鸿儿身体不好胃口弱,我特意选了只没下蛋的肥母鸡给鸿儿补身子呢。”林飘纯良的大眼睛看着她。 二伯母恨不得撕了他这张狐媚的脸,一把抢到炕头去:“鸿儿,就是这丧门星哥儿克死了你哥哥!又克得你落了水!你这便将他逐出门去,家里长辈都会给你做主的!” 沈鸿微怔,看着面前变脸变得如此快的少年,竟然就是那位小哥夫。 他声音稚嫩虚弱,但咬字十分斯文清晰:“二伯娘,生死有命,不关哥夫的事。” 第3章 第 3 章 林飘一喜,没想到小叔子是这样拎得清的人,这鸡汤算是没白给他喂,看他的眼神也越发怜爱,觉得这小孩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二伯娘一听这话差点没气背过去,他们忙前忙后把人救回来还接到了家里来,一句好话没得他的,他还倒帮这个丧门星讲起话来了。 “沈鸿你爹娘你哥哥都在天上看着你的!你竟然帮起这个丧门星来讲话了,咱们才是一家的,他一个外人图的什么你心里要有数!” 林飘认可的看向二伯娘:“二伯娘说得对,咱们嫁进来的本来就是外人,哪里敢置喙什么。” 二伯娘气得牙都痒了,林飘这个小狐狸精,每次说话的时候就睁着他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的望着她,说起怪话来更是调子一声比一声软和,一副好欺负的憨憨模样,但那爪子就藏在手底下,真靠上去了就要亮出爪子撕破人一层皮来。 沈鸿听他这样说,嘴唇动了动,眼神望向他,似乎想说什么,看了一眼二伯娘静默垂下了稚嫩的眼皮,他终究还是第一次见哥夫,太熟络了也不好。 “你这贱蹄子!”二伯娘冲上来就想揪住他,林飘再不济也是个男人,躲开她轻而易举,顺势还想绊她一下,但考虑到沈鸿就在旁边看着,他不太好第一次就表现得这么凶狠。 于是不走心的浅叫了一声:“伯娘,你怎么打我!” 大伯娘接到消息,正从外面赶来,他们家在村子里的地位远不一样,从他们子孙起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他们家是祖辈都有读书人的,虽然是庄户人家,但那可不是泥腿子,那叫世代耕读! 虽然还只是识了点字,会背了点三字经千字文,但也是正经养着读书人的人家,她正教着着孙女识字的事情,就听见林飘来了的消息,匆匆从媳妇的房间里赶出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林飘的叫声。 她猛的将门推开,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沈鸿的脸色,沈鸿是他们家孩子这一辈里最能读书的,长得那是十里八乡谁见了都要夸好的,三岁识千字,五岁背诗文,还能将意思融会贯通,甚至触类旁通说出些他们都想不出的话来,可恨的是这么好的胚子投到了小沈家没投到他们大沈家。 虽说不幸,但也是老天长眼,这孩子以后就他们可以做依靠,不就归到他们家来了,以后说不定能成个举人老爷,也是他们家的福气。 不过她和她男人打的这个主意还没和二房的通过气,毕竟他们想把孩子过继到自个膝下,怎么好让老二家的知道。 “这是在做什么?!”大伯娘瞪住二伯娘,大声呵斥起来:“都是自家人,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怎么动起手来了。” “我一个手指头都没挨着他,他倒是叫起来了!”二伯娘平白吃了个哑巴亏,发现这个时候大嫂也不帮她,那边林飘那小蹄子正坐在炕头,给她投来了一个笑眯眯的眼神。 “快出去,别吓着了鸿儿,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大伯娘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二伯娘不忿的数落了几句,知道自己是吃了林飘的哑巴亏,现在她先理亏,只能出去。 林飘坐在炕头,仰起头来笑眯眯的:“大伯娘真好,不像二伯娘,只会凶我。” “她脾气不好,没吓着你吧。”大伯娘顺坡下驴,林飘在她面前跟个漂亮的小少年似的,一点哥儿气都没有,说起话来又乖觉,像在和家里长辈贫嘴逗趣似的,和沈鸿坐一处就是两个孩子。 大伯娘也拿他当孩子似的哄了起来,说了些以后你一个人过伯娘帮衬你,一笔写不出两个沈,伯娘对你好之类的好听废话。 林飘还是第一次这么密集的接触这么多形形色色的妇人,暗暗心惊种类繁多,门道很深:“伯娘说的什么,我还有小叔子,以后我们两人相依为命,互相帮扶,必定会好好把日子过下去的 。” 大伯娘脸色微变,但依然八风不动:“长辈说什么就是什么才叫孝顺,你年纪小主意大,可别想岔了。” “哪有,本来就是一家人,岔不岔的也是一家人,绝寻不出别的说法来的。” 林飘应付得有些累了,搂了一把身边还虚弱的小豆丁,抬了抬忍得有些紧绷的下巴:“你说是吧?” 沈鸿看着身旁的林飘,他神情紧绷,虽然面上不显,但这样坐着说套话显然他已经快忍不住了。 耐性不佳,脾气不算好。 沈鸿在心里暗暗点评了一下,但想到方才他把自己抱起来靠在炕头,一勺一勺给他喂汤的细致。 “长嫂如母,沈鸿一切听哥夫的。”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他才多大年纪,怎么来拉扯你,你往后还要读书,科考,束脩,盘缠,以后哪样不是大头,你跟他去了还耽误你哥夫改嫁。”大伯娘语气加重,暗暗点他。 “我不改嫁。”林飘斩钉截铁,有吃有穿死老公,日子不要太灵,还有小叔子这个道德挡箭牌,不把小叔子放在身边,他就是一个没有户口没有资产的二等居民,有小叔子他说不定还能当个烈夫,道德要素直接拉满。 “我这辈子,就守着小叔子,为他筹谋,为他经营,也不枉我嫁进沈家来一趟。” 林飘想抽帕子出来擦一擦自己不存在的眼泪,但考虑到和沈鸿挨得太近,演一个小孩也没必要,只是转过头去放轻声音淡淡问他:“你身体好点了吗?要不要再休息一会,要是能走路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我原先昏迷,后来是睡了过去,现在已经好多了,能走路。” “那我们走吧。”林飘把他扶起来,心里安心多了,没想到小叔子也是一个香饽饽,大伯娘在沈鸿面前这样扮好人拉好感度,沈鸿要真吃她那一套,可就亏大发了。 大伯娘直接傻眼了,他们这两人,一个少寡,一个失怙,一个愿意养,一个愿意跟,不违礼制,不违规矩,甚至还是一段佳话,急得一声声的叫着鸿儿,只得了林飘一句大伯娘保重,就要将人扶了出去。 大伯娘看着两人向外走去,沈鸿连头都不回一下的模样,拉下了脸:“林飘,你可想好了,以后你可就没今天的面儿了,把人带走你要养不活,我们沈家不会放过你的!” 她本来想放一放狠话,让沈鸿想想未来的科考路要怎么走,但一想他也只是今天被带回去了,并不是就没机会再带回来了,毕竟他年纪还小,未来养在谁膝下无限可能,不好把话说死,只能对着林飘骂了两句,况且以后他们沈家在村子里,有的是法子收拾这个哥儿。 “大伯娘放心,我保证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林飘走之前,还没忘把东西收拾好,瓦罐和鸡汤又原路提了回去,一点没便宜沈家。 “回去先吃点东西,不吃东西什么病都好不了,你有点低热,现在身体冷吗?”林飘身上没穿多少衣服,把外面的麻布衫子脱了下来罩在他身上,低头看着他头发浓密的头顶,看他站起来才到自己胸口。 “哥夫,我不冷,方才喝了你熬的鸡汤,已经好了许多。” “行,回去再吃点饭,长力气。”林飘厚脸皮的没说鸡汤不是自己熬的,他看沈鸿话并不多,有什么答什么,每句话都有头有尾,但其余闲碎的表达是一个字都没有,比如什么我好饿,我好冷,我没有力气之类的哼唧抱怨,更是一句都没听见。 确实是个好苗子。 林飘带着他往回走,一路上都是干活从山上回来的人,或者站在门口打趣的闲汉妇人,看见林飘眼睛里都直直的透着一句哟啧啧啧,又叫这哥儿拿捏住了。 一直走到自家门前,二婶子站在旁边的门户外,伸长了脑袋远远的看着林飘带着沈鸿回来了,脸上 笑得哟,这哥儿厉害,不吃苦,她看了心里舒坦,心里高兴,扬声:“小叔子吃饭了没有?我送碗饭过来?” “他还吃不得硬饭,麻烦二婶子把饭泡汤里,煨得软些的可好?” “好,怎么不好,不费工夫的事,一会给你端过来,你可真会心疼你小叔子!”二婶子转身进了屋里。 林飘推开自家木门,把小叔子扶进房间里后去后院看了一眼鸡鸭猪仔,明白自己的第一步终于走踏实了。 他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挟小叔子以得众鸡鸭。 享受了一秒钟后林飘折返卧室:“鸡鸭都很好,二柱子上次搂了一大背篼的猪草扔在篱笆里,现在还有剩的,没见饿瘦。” “哥夫辛苦了。”小叔子弱弱坐在炕上,林飘刚给他盖了床新褥子,又掀开瓦罐另盛了碗汤,满满夹了半碗肉递给他。 “拿得住碗吧?” “拿得住。” 沈鸿虽然把碗接了过去,但那样子实在不像多壮实的模样,林飘又另外给他寻了张炕桌放他面前,好方便他吃东西。 “怎么回来得这样晚。”林飘相公都已经下葬了,沈鸿赶来的速度可以说是连席的剩饭都没赶上。 沈鸿半垂着眼睫,看起来又稚嫩又稳重:“先生说读书要紧,考校学问,不背完礼记便不许出门。” 林飘听着有些不对劲:“待明年你才要考童生吧,童生便要背礼记了?” “暂时不用,但先生说总是用得上的,不可懈怠。” “你平时都背些什么书?” “周易,诗经,抱朴子,都是先生自己去书店抄录的。” “平时先生是怎么对你的?” “厉声疾喝,不假颜色。” 林飘看他皮肉匀称,但这样好的一个苗子总显得细弱,疑心的皱起眉头:“先生一天给你吃几顿饭?” “一顿,背完书便可以吃。” “你那先生是秀才还是举子?”林飘的语气已经严厉了起来。 沈鸿看了看他,奇怪他怎么会问出这种话,他们这几个村子,哪里出过举子,秀才也极其少见,但凡考上秀才的,都寻了法子留在镇子上过日子了:“是童生。” 林飘已经在心里给自己掐人中了。 沈鸿见林飘的表情很微妙,很有翻白眼的趋势,但又克制得很好,脸上笼罩着一层薄怒,瞧着气息都变紧了:“哥夫,怎么了吗。” 端着烫手的鸡汤饭冲进来的二柱子一听这话就打直了脊背,搁下烫手的碗,决定为了小嫂子靠近一下这个讨人厌的沈鸿,飞快靠近他的耳边:“笨啊,叫嫂子!” 第4章 第 4 章 沈鸿神情微怔,抬起眼皮看向林飘。 林飘一掌拍开了二柱子:“别听他瞎说,叫什么都行。” 反正这两个称号纯属于大哥不笑二哥。 二柱子被他揍了也笑嘻嘻的半点不生气,他娘给他说了,小嫂子带着汤带着肉去看沈鸿,都还惦记着他给他留鸡腿吃! “小嫂子,有事叫我,我明天上山摘菌子去,再给你打一兜猪草要不。”二柱子虽然才十几岁出头,但已经高高壮壮的了,再一看他身边的沈鸿,林飘觉得自己真的得好好养养这孩子了。 “你打来,鸡下蛋了咱们煨荷包蛋吃。” 二柱子一听这话就藏不住笑了:“那我回去了,明天菌子炒好我来叫你。” “那怎么好,你们娘俩都不够吃吧。” “娘也惦记着你,叫我多摘点一起吃的。” “那谢谢二婶子了。” 二柱就没在村子里见过这么好说话又大方的嫂子,高高兴兴的走了。 林飘和二柱说完话,一回头就看见沈鸿坐在炕上,正抬起眼皮在看着自己,林飘调整了一下表情,正色的看向他:“你先把饭吃了,吃完有关于先生的事情我得和你聊一聊。” 这样好的苗子,可不能毁在毒师的手里,说归说闹归闹,长身体的年纪不给吃饭是什么虐.童.癖。 鸡汤饭刚从锅里出来,正是滚烫的时候,林飘让沈鸿先把肉吃了,肉也还是热的,但在瓦罐里待久了,又已经舀出来放了一会,入口并不烫嘴。 沈鸿先慢慢的吃了几块肉,喝了一些汤,鸡汤饭上面的饭已经降温了一些,他拿着勺子开始半勺半勺刮着面上的吃,鸡汤饭又暖又软,米粒的清香柔软又浸泡了鸡汤的鲜香浓郁,里面还有一些切得碎碎的菜叶子,增添了清爽的口感。 待到半碗吃了下去,他脸上的神情松懈了许多,倒也不是原来他脸有多臭,沈鸿天然有种单薄而紧绷的谨慎感,这也是他显稳重的原因,这半碗热气腾腾的汤饭终于让他本能的放松了一点。 林飘就在旁边看着他吃,再一次感慨,饿成这样了都没有狼吞虎咽,确实是个很斯文守礼的小孩。 待到他吃完了,林飘让他休息了一会,又问他想不想睡。 沈鸿坐在炕上:“嫂嫂,我不困,方才你说要和我聊聊先生的事,嫂嫂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对了。”林飘在炕边坐下:“先生为什么不让你吃饭,要知道吃饭大过天,人是铁饭是纲,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饭还背什么书。” “先生说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是圣人之言。” “那我问你,这一大堆东西的前面一句是什么。” “必先苦其心志。” “再前一句。”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嫂嫂,是这句吗。” “就是这句,天将降大任!这什么意思,老天在用你之前必然先历练你,但他一个童生,他凭什么不给你饭吃,他连秀才都还没考上,在你面前就是充威风,你少吃他那一套,你这样天生聪慧的小孩,若是一天吃一顿才考上童生,要是一天吃三顿马上就能当举子!” 能出来当私塾先生的,少说也二十几了,现在都才是童生,不知道要再过多少年才能当个老秀才,林飘严重怀疑是那老童生嫉妒沈鸿天资聪颖,心里不舒服在打压沈鸿。 林飘就怕他已经信了那个老师的道理,还觉得自己被虐待得有道理! 沈鸿看着他,默默看了好一会,才淡淡的说:“原先我和大哥提过一次,但先生心地不坏,大哥便没有追究。” 林飘一听,这什么大哥,这种先生都能算是心地不坏?但转念一想他可能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教孩子,就先生说什么是什么了。 “没事,以前的都过去了,以后我疼你。”林飘摸了摸这小崽子的头发,发觉他头发也长得好,虽然光泽度普通,但浓密深黑,因为刚落了水,发带散了开,就没有再扎发髻,只是一把绑在了脑后。 林飘从梳妆台拿了一把梳子来,绕到他身后,解开了随手绑上的发带,拿起梳子给他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这一把长发,幸好林飘已经在自己身上适应了这样长的头发,摸索出了经验,先从发尾梳起,把发尾梳通,再一点点的梳上来,两三下就到了头顶,从头顺溜的梳到尾。 沈鸿细微的躲了一下,他好久没被人这样摸过了,手掌手指这样温暖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让他头皮发麻,有些不适应,有些僵硬。他爹娘都死得早,他只剩个囫囵印象,是一对很勤劳和气的夫妇,常有好吃的给他逗他,后来和大哥在一起生活,大哥十分沉闷,也不爱说笑,总是闷着头做活计,大哥发现他过目不忘异于常人,便托人把他送到私塾去了,兄弟之间更是几个月才见得上一面。 林飘在他肩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动什么。” 沈鸿轻声道:“嫂子,痒……” 林飘梳自己的发髻都要废好久功夫,见沈鸿嫌痒,就用发带把他的头发重新绑了起来,没有再碰,放下梳子继续刚才的话题。 “童生考试要考什么你可都背得了?” “背得了,应当没有错漏。” “真的吗?”林飘不确定他说这话有没有少年自负的成分:“那你把文字都默在纸上,若是都能默出来,就先不去私塾了,先在家里养养身体。” “若是先生来问呢。” “先生来问就说病了。”林飘就不信这个先生虐.童还好意思厚着脸皮上门要人。 沈鸿一下被他震住了,呆看了他好一会,才敛下眼皮:“都听嫂嫂的,先生虽有错在先,但若上门,还请嫂嫂不要伤了和气。” “你放心,我和他置什么气。” 一时无话,便到了傍晚,林飘给他整理了一下床褥,虽然这个房子不大,但现在只有他俩住,一人一间还是绰绰有余:“屋子给你整理好了,你快去去休息,早些睡吧。” “辛苦嫂嫂。” 林飘临睡前想起纸笔的事情,正好也清点一下屋子里的东西,他只知道外面有鸡有鸭有小猪仔还有几亩水田和一畦旱田,柜子里的东西他都知道,只一些大口的旧箱子还没打开看过。 在其他地方都没看见纸笔,林飘干脆点了一盏灯拿在手里,借着灯光把那些破烂箱子都打开了。 一看。 都什么啊这是,一些破烂的布料,木头,家用,铜灯把,针线盒,别说纸了,连根毛笔管都没有。 沈鸿在隔壁屋听见动静,走进来便看见嫂嫂正把他母亲的嫁妆箱子大敞开,灰尘呛得嫂子连连咳嗽,一手在身前扇着,一边连连后退。 林飘退了好几步,感觉好些了,一回头就看见披着外衫站在门口的 沈鸿静看了他一会:“嫂子想找什么?” “白天不是说让你拿纸笔把那些知识誊下来吗,我找半天也没见纸笔在哪里。” “家中贫寒,怎么会有纸笔。” 林飘悻悻摸了摸鼻尖:“我还以为你们读书人家都有纸笔呢,既然没有,我明日去镇上给你买些回来,这个总不能耽误了。” 话说出口林飘就有些犯难了,先不说去镇上的成本,在这个时代纸笔这么金贵,他们家真的有钱可以买纸笔吗? 沈鸿看林飘神情犹豫:“嫂嫂,不需纸笔,我记在心中时时不忘便可。” “这怎么行!” 虽然不去私塾剩下了一笔束侑和另 外需给的餐费,但这些钱本来就是活钱,是沈鸿哥哥边赚边花销的,现在家里没有挣钱的人了,剩下的银钱也不多,刨去纸笔不谈,他要想供小叔子,就得想个法子挣钱。 “你别管这么多,脑袋里的诗书牢牢记着,其他的我自有办法。”林飘说着打发他去睡觉:“早点睡,睡不好脑袋可就不灵光了。” 沈鸿应声离开。 是夜,大沈家老大的院子里灯还没熄灭,老两口对坐着琢磨着事情。 大伯娘心中暗恨:“林飘那小贱蹄子是个贪的,好说歹说都不肯放手,一个新嫁的哥儿还脸嫩着就这样难缠,肚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弯弯绕绕,往后我们要不把他盯紧了,鸿儿就真被他拿捏住了。” 大伯父摇了摇头:“妇人之见,他抓着沈鸿不放手也只是为了沈家那点东西,他要吃要喝,又懒又馋,光吃不做,没几天他手里没钱供不起沈鸿了,我们怎么对付不了他。” 大伯娘连连点头:“是,乡亲看在眼里也不会有话讲,他如今又年轻,指不定过几年旷不住还要想汉子,当寡妇处处都是难熬,有的是法子对他。” 大伯父一皱眉,他是读书人,哪听得这些粗俗的话,当即不说话了。 两人谈得差不多了,吹灯休息。 另一边二伯娘的房里,也还闹腾着。 “林飘那贱人,叫天降个雷来劈死他最好!连那小崽子也劈死,好好一份家业,叫他一个外人拿住了,那小崽子竟然也偏心他!白眼狼!” 二伯坐在炕上,琢磨了半天:“拿他还是没办法,要是赶紧把他打发改嫁了就好。” “他肯改嫁天上有两个太阳!他就是吃定咱家的绝户了!” “也不一定。”二伯想了想,小声凑近和二伯娘说了几句。 二伯娘顿时眼睛一亮:“你这说在点子上了!” 第5章 第 5 章 林飘起了个大早,赶在二婶子和二柱背着背篓上山之前把他俩截住了。 “二婶子,我和你们一起去。” 二婶子一听就连忙推他手:“你快在家里呆着,你小叔子才回来,你多和他待着,给他置办置办饭菜,那样他才念你好呢。” “他没事,家里还有些剩下来的饼,早上给他在锅里热了两块已经吃了。”林飘想起那两块饼就无语,简直比板砖还硬,烘得脆脆的了又另外搭进去半缸水才吞得下去。 担心小叔子那脆弱的肠胃,他还给他掰在锅里煮成泡馍才给他吃的,烧火就废了老劲,还好小叔子会烧火,他掰掰馍就行。 二婶子听了也不同意:“菌子满山都是,我摘一兜够咱两家吃了,你凑着来摘多了吃不了也是要搁坏,你较这劲干啥?” “我知道二婶子对我好,我也不是为了菌子,我想上山砍点竹子。” “原来是为了竹子,不过那玩意不经烧,引火还行,硬柴火还是得砍实心的木头。”二婶子倒也不拦着他了。 三人一起上了山,到山阴处捡了一大篓菌子,山上气候湿润,山阴处尤其幽凉,蘑菇这种东西就跟不要命一样疯长,两三天就是一茬新的,三两下捡完菌子,二柱顺便打了一篓猪草,又捡了几根茶碗口粗的枯木柴拖在手里。 顺着二柱的指路,三人聊着聊着就到了长竹子的地方,个个翠绿翠绿的,直标标的向着天,竹叶枝枝桠桠,在凉风里悉悉索索轻响。 林飘选了几根大的,三人合力很快砍了下来,又砍成长段塞进背篼里,手里再拿一些就解决了。 林飘还是第一次背这么一大筐重物,还好竹子是中空的,重也没有重到哪里去,不过就是下山路上因为背着东西在崎岖的山路上爬坡跳坎,差点崴了脚。 二婶子赶紧扶住他:“你说你好好的砍什么竹子,你家里留的柴火怎么也够你烧三个月了,现在也不冷,还不是攒柴火的时候呢!” 再说了,攒柴火也不是这样攒的,几根竹子能顶什么用。 林飘摇头:“随便攒点,总比闲在家里强,这么好的小叔子,我哪能闲着不干活啊。” 二柱听了很不屑:“他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读书吗。” “就是会读书啊,读书认知多了不起,不像我,大字不识一个的睁眼瞎,要是会识字,说出去也是有文化的人,不论男女哥儿,都涨份儿。”林飘一脸向往。 二婶子一听这话,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我家远房表亲姑姑家的女儿,就是因为会识字养得好,人人都高看一眼,后来嫁去镇子上过好日子了。” “对吧。”林飘直给二婶子递眼神,把二婶子给搞焦虑了,她一个寡妇带着儿子,就是闭着眼睛在过日子,想的是怎么把日子过下去,她也不是没想过该如何把日子过好,但一冒这个念头她就不敢想。 哪敢想这些好事想这么细啊。 她唉唉叹了一口气:“要是我二柱能识几个字就好了,到时候说出去也是识文断字的人,娶媳妇都多挑挑。” 林飘连连点头:“这确实是,娶媳妇是大事,但咱们村子里的男人,不都是寻个凑合得过去的就娶了,运气好的娶个持家脾气好的,一家都兴旺,运气不好的娶个闹家精,整日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总是要出挑才有多的挑拣挑拣。” 二婶子听得发急,这一下不止是她对二柱的教育问题了,二柱未来的一生有没有个好都看她这当娘的了。 “可是我到哪里去给他找先生,人家都是教秀才的,要的束侑我们给不起,要说只教认几个字少给点又委屈了先生,怕先生看不上。” 林飘握住二婶子的手,妇人指腹的茧干燥又粗粝,不知道平日干了多少活:“二婶子你别急,二婶子 你对我最好,我不心疼别人也心疼你,这样吧,我小叔子这阵子不是在家里吗?让二柱过来,我小叔子虽然年纪小,但教他几个字总是没问题的,以后要是考上了童生秀才,二柱出去也照样能说是秀才先生教的,如何?” 二婶子一听豁然开朗,想了想又犹豫起来:“可你小叔子也就归家几天,这抵得什么用,我二柱那个牛脑袋,前脚教后脚忘的,几天就是白做功夫。” 林飘幽幽叹了一口气,语气哀伤了起来:“二婶子不知道,我接回小叔子一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瘦巴巴得吓人,一问才知道,那先生都不给他饭吃的,又动辄打骂欺压他,我听得来气,已经同他讲他,不去上私塾了。” “真的?”二婶子惊喜起来。 “当然真的,小叔子自己也不乐意去了,如今在家里我好好给他养养。” 事情敲定,林飘下山回到家里,敲了敲门扬声:“沈鸿,我回来了。” 沈鸿一拉开门,就看见林飘带着二柱站在门口,林飘满脸笑眯眯的,拍了拍二柱:“还给你带了个学生来。” 二柱一脸不服气,但嫂嫂和他娘的对话他一路听得明明白白,看这架势他要是敢说不,他娘非得拿棒槌打他。 林飘拍了拍二柱,让他去堂屋里先坐着休息,他先和沈鸿聊聊。 二柱梗着脖子走开,虽然他不想学,但看沈鸿半天都没应承一个字的样子,要是沈鸿说他不愿意教,那也太丢脸了,到时候村里二狗他们不都知道了他要拜沈鸿当老师,沈鸿还不愿意! 林飘带着沈鸿往侧屋走,进了屋沈鸿的神情才放松一些。 林飘看着沈鸿的表情,关切的问:“教二柱不算难事,怎么这样为难,要是实在不行我找个机会把他回绝了也行。” 沈鸿听见他满是关心在意的言语,心里已经轻松了很多:“倒不是不能教他,只是二柱向来志不在读书识字,他也瞧不起读书人,未免自找苦吃。” 他语气很平淡,导致林飘一时不知道他说的自找苦吃是说的自己还是二柱。 林飘正了正脸色:“沈鸿,虽然我没读过书,但我听过一句,温故而知新,你教二柱,既教了他知识,为他寻了些人生的新机会,也巩固了自己学过的知识。” 还贴补了家用,这一句林飘没说。 沈鸿听见自己小嫂子说自己没读过书,但从他谈吐来看,和他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嫂嫂说得对,是我一叶障目了,没领会到嫂嫂的苦心,往后我会好好教二柱的。” “当然,你也不要累着自己,二柱有什么不好你就和嫂嫂说,要是他不好好学,我告诉他娘去,肯定不让你委屈,免得气坏了身子长不高。” “我一定好好学!”二柱的声音突然从屋子外传来,虎啸似的,憋着一股劲呢。 二柱偷偷从堂屋出来已经有一会了,躲在外面偷听沈鸿背后到底是怎么说他的,听见沈鸿说他瞧不起读书人,他脸就已经有点涨红了,没想到平时他就给这人甩了点脸子,他就这样记仇,这字谁爱学谁学去! 转眼又听见两人对话,什么温什么新,什么一叶什么的,说得头头是道,都是他没听过的,十分厉害的样子,没读书不认字就算了,连话也听不懂了!他想着不是滋味,一听沈鸿答应了就马上喊出了声。 他肯定好好读,读过沈鸿,气死这个文曲星! 两人在屋子里被二柱的声音惊了一下,这下木已成舟,沈鸿也没什么好说的,想了想揭开帘子走出去,看向院子里的二柱:“我愿意教你,书籍暂且不用买,只是既然要学写字,纸笔总要备着的。” “当……当然!我回家就叫我娘买!”二柱说着就往回走。 等他离开了,林飘才道:“其实我还有 另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嫂嫂请说。” “纸笔实在昂贵,并不是嫂嫂舍不得供你,地里长的自家养的不费什么事都没什么,纸笔却是实打实的银钱,用竹做简替代纸如何。” 林飘昨天想了一晚上赚钱的法子,但在一个不繁华的村子里太多行不通了,而且他也不是能过辛苦日子的人,纸笔是消耗品,墨锭是奢侈品,想得林飘头都疼了。 当然,也不能辛苦小叔子自己做竹简,所以他这不是特意给他寻摸了一个弟子来使唤吗。 简直完美。 沈鸿沉默了一会。 纸笔墨锭确实贵,备齐全套加上整年的消耗,不是庄户人家承担得起的,何况这个家是一个没了主心骨的寡妇在撑。 “听嫂嫂的,没纸笔时古人用的也是竹简,学识著作未曾耽误过。” “这村里想学认字的肯定不止二柱一个,教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若是还有其他人想来学,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沈鸿看自家嫂嫂一脸纯良的样子,算是听明白了,他想用自己挣钱,现在刚走到第一步,已经在铺垫第二步了。 沈鸿心里盘算了一下,不去私塾总是要挣钱糊口准备明年县试和府试,但若是收钱,庄户人家没几个舍得,就算舍得也给不出多少,林飘最多收得到三两个学生。 不过虽然收入微薄,但也算一个度日的法子,总归要将日子先过下去。 “嫂嫂一片苦心,都听嫂嫂的。” 林飘没想到这小孩这么乖这么听话,怜爱的揉了揉他的头:“辛苦你了,家里鸡鸭不好再杀,待会我去河里看看能不能抓到鱼,给你炖鱼汤补补个子。” 沈鸿楞了一下,应承了一声,等到林飘拿着竹篓出门去,他才走出房门,站在门槛上看了看目光平视的位置,又站远两步打量了一下那段从门槛到视线的木头。 嫂嫂说了好几次给他补个头。 他……有很矮吗? 第6章 第 6 章 林飘拿着箩筐出门,才走出门槛就看见二柱发愁的坐在门口。 一看见林飘,他马上站了起来,两眼发亮的打量他手里的箩筐:“嫂嫂,又去弄什么吃?” “我去河里捞条鱼。” “鱼有什么好吃的……哪里比得上肉。”二柱忍不住抱怨。 他们村子靠河有好有坏,虽然每年都要淹死几个短命鬼,但靠水吃水,没钱割猪肉了就能去捞条鱼打牙祭,或者晒点鱼干。 但鱼这种东西细刺毛刺又多,炖出来又腥苦,不是为了补身子填肚子的时候还是鸡鸭有滋味。 “鱼还不好吃?”林飘想了想,鱼比肉类难料理,这边的土地里顶多种点大葱,姜蒜都是没有的,更别说料酒,很多东西都是往锅里一炖,不愿意耗费太多的劳力在这样的事情上。 说来说去都是太穷了,没功夫琢磨这些事。 “你和我去网鱼不?我有做鱼汤的法子,保证炖出来又香又甜。” “真的假的,我去!”二柱本来就想出去玩,回家找了个旧竹篓冲出来。 两人沿着村子一路往外走,路上的闲汉和婆娘都看着他:“林飘,干什么去啊?” “去网鱼吃。” “不宰鸡吃了?”大娘大婶满脸的笑,林飘也不在意。 “不宰了,再养养下蛋给小叔子吃,晚上我炖鱼汤,婶子们来尝尝?” 几个大娘连连说不了,不是说不爱吃鱼,就是说家里已经煮上饭了。 林飘也不在意真假,到了河边挽起裤脚跳下浅水,稍微往水深一点的地方看过去,就能看见巴掌长的黑鲤鱼。 林飘手里的竹篓有簸箕那么大个,一半沉入水里慢慢靠近,正要往上抬,黑鲤鱼一甩尾巴窜了出去,一下游出去老远。 二柱在旁边网鱼,一面盯着水面一面悄声说:“嫂子,我不想学写字了。” “怎么了?沈鸿才答应下来,你就反悔怕苦了?” “不是!写几个字苦得死我吗?只是我娘一听要买纸笔,打算把家底都掏出来了,虽然她说钱花了值当,以后有的是好处,但我瞧得出来,她肉疼着呢。” “你知道心疼你亲娘是好的,我忘记和你说了,方才我考虑了一下,也觉得纸笔划不来,和沈鸿商量了一下看能不能用竹简教学,就是用小刻刀在竹条上刻字,只是这肯定比用毛笔写更辛苦,竹条也得你自己削,竹简也得你自己编。” “我没问题啊!”二柱一听心里松快无数倍,都要轻飘飘起来了:“削东西砍东西刻东西多大点事,我平时闲着也玩这些的,这不比写字还容易?沈鸿都不一定有我做得好!” 说着说着二柱都要得瑟起来了,说话间手一抖,迅速捞住了一条鱼,上岸搓了几根草变成绳,穿过鱼鳃挂在岸上。 “那沈家的寡妇!” 林飘正赞叹着二柱的好手艺,就听见岸上传来一声汉子的声音,像是在叫他。 林飘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庄稼汉站在河岸上面,正直勾勾的看着他,林飘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差点麻了。 挽起裤腿的一截小腿踩在清粼粼的水中,修长又白皙,在水里更显得嫩生生的。 “捉鱼呢?我来帮你捉要不要?!” 妈的。 林飘一听他兴奋的语气:“滚滚滚,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壮年男人拔了根草叼在嘴角:“你这寡妇,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早点下下火。” 林飘听他这个话有点荤话的意思,火气直冒:“滚,再不滚我给你按河里,看是你捉鱼还是鱼吃你!” 男人没趣的走开了,二柱倒是在旁边袖子都挽好了,就等林飘一声令下他就冲上去。 “ 这人真不要脸!”竟然调戏他嫂子! “没读过书的就是这样,等你认字了,早早找个好媳妇,不做这样的人。” “就是!” 二柱被林飘潜移默化的洗脑,已经开始觉得学认字是一切美好改变的开端了,提着一大串鱼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问:“嫂子,沈鸿什么时候教我识字啊?这回去做了饭天色也快黑了。” “你回去快快的削竹简,只要你做得快,明日一早就给你开课。” “好嘞!” 还没到家门口,二婶子远远已经站在家门口等着了,看见他俩回来了快步迎上来:“我说这一会你俩跑哪里去了,原来是抓鱼去了。” 说着他看向林飘:“飘儿,纸笔的事二柱给我说了,你容我些日子,我凑凑钱就买上了。” 二柱急忙把竹简的事说给她,二婶子一听,发紧的气息都平顺了,母子两个欢天喜地的把鱼拎进厨房料理。 林飘赶紧把人拦下来:“二婶子,这鱼不能直接煮,二柱先把鱼剖了,拿点水洗干净泡着,我家里还有点办席剩下的酒,我去倒一茶杯来。” 二婶子忙拉住他:“飘儿,吃鱼怎么还喝上酒了?你心里愁也不能,喝醉了传出去,村里能把你脊梁骨戳烂了。” 要说抿一口倒也没什么,她就把林飘心情不好总想喝点,可不能开这个头,不然传出去也太难听了一点。 “二婶子我不喝,我拿点酒来腌鱼,这样鱼煮出来才好吃。”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我是从没听过的。”二婶子这才松开手。 林飘回到家里,找到屋里结婚办席剩下的小酒坛子,舀了一点出来,他虽然不是什么美食专家,但大致该怎么做心里是有轮廓的。 才把酒打上来端在手中,沈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嫂嫂,别喝酒。” 林飘转头又解释了一遍:“不喝酒,炖浓浓的鱼汤给你喝呢。” 沈鸿看着林飘好声好气的模样,连神色都是温和的,轻轻咬着鱼汤两个字,有种别样的温暖感,他想说句辛苦嫂嫂了一时也没说出来,片刻后只能垂下眼认真道。 “鸿会好好读书的。” 酒香从身旁飘过,林飘的手轻轻拍了拍他肩头:“出去晒晒太阳,等身体好了多走动走动,读书再重要也越不过你的身子康健去。” 林飘真怕他读成个书呆子了,小叔子没功名不算事,但要是成了个呆子那就太难带了。 端着酒进到二婶子家里,鱼都已经剖好了,冲了一遍血水,泡在凉凉的井水里。 “嫂子,怎么样?是这样弄的没错吧?” “没错,这样泡着出出血水。”林飘指了指鱼上的几个地方:“你再搓搓,把那层膜和粘液搓掉。” “还洗啊?”二柱一听还要继续洗,都这么干净了,他搞不懂还有哪里需要洗的。 二婶子拍开他:“不洗走开,你嫂子是讲究人,这活细致着呢,让你搓一下要你命了。” 不过二婶子心里也纳闷了,林飘娘家听说还不如小沈家,他怎么吃得这么讲究,头头是道的。 “飘儿,你哪儿学的这些啊?我们村就没这么讲究这些的人。” “嫂子我打小嘴馋,就爱研究这些,都是自己想出来的。” “飘儿真聪明,这要在县里不成大厨子了?!”二婶子啧啧称奇,这么小的哥儿,自己都能琢磨出这么多东西了,脑袋得多灵光啊,他小叔子真是有福了。 “哈哈哪里,我还差得远呢。”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偷电瓶车也不可能打工。 把鱼搓洗干净,用一点盐和酒腌渍上一大盆。 “待会用些油来煎……” “不是炖 吗?怎么还用油,这不省省吗?” “不用多,薄薄一层就行,把鱼两面煎得酥脆金黄焦焦的就倒水下去,剩下煮着就行,今天就当是二柱的拜师宴。” 这下二婶子什么话都没了,人家拜先生什么花费?她家拜先生什么花费?连鱼都有一半是林飘捞来的,她家就出点油出根木柴。 她一想,林飘这人心实诚,不说虚话,确实在是心疼她的。 “行,你回去歇着,炖好了我过去叫你们吃饭。” 林飘把晚上的菜安排好了,回到自家院子里,就看见二柱也坐在自家院子里,正在下劲的削劈竹简。 沈鸿搬了个小凳,坐在外面晒太阳,下午温吞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把睫羽投得像把小扇子,他拿了把家里的小柴刀,正在削着竹简的边角,将二柱劈开的竹条修得像样子一些。 二柱劈了一会,按捺不住:“你先教我写几个字,让我见识见识,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的厉害。” 二柱这样说,沈鸿也并没有生气,略一点头拿着手里的竹简,在脚边的地上划了几道。 二柱伸长了头来看:“这什么字?” “柱。” 林飘也凑过去看,发现这边文字的写法自己还是认识的,只是笔画和组合的形态有点差异,心里高兴了不少,看来自己在古代也不算目不识丁。 沈鸿淡淡道:“一边木,一边主,木头成了材,就成了主心骨,支撑家里房梁的大木头,就叫柱。” “我娘说取个贱名好养活,原来还有这么多说法。”二柱顿时受益匪浅,感受到了知识的洗礼。 林飘附和:“可见你娘用心良苦,你一定要好好进步。” “当然!”二柱顿时充满了力气,一口气连劈了三条竹简,拦住沈鸿想要拾起的手:“不用你帮忙,我今晚就能全部削好。” 林飘看把这小孩哄得差不多了,正打算回房间,转头看见沈鸿正在看着自己,但也就一眼,一带而过的垂下头继续削竹简边角了。 “鸿儿,要是饿了和我说,屋里还有糕饼,你想吃自己进屋取也行。” 林飘想到柜子里那几块吃一口就能噎三天的面粉坨坨,他都有点不好意思称他它们为糕饼。 难吃。 第7章 第 7 章 二婶子把鱼汤按林飘说的做好,又在鱼汤上蒸了一屉红薯,因为是和鱼汤放一起蒸的,鱼汤炖得雪白的,红薯也蒸得格外的软。 把红薯拣出来她擦了一把手,走出院子去吧林飘和沈鸿还有自家二柱叫了来。 二柱一回家就闻到一股香味,馋得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是鱼汤的香味吗?我的天怎么这么香?” “是鱼汤,看给你馋的。” 四人在木桌旁围坐,二婶子已经把吃食都端了出来,郑重的给林飘和沈鸿盛了汤:“来尝尝味。” 林飘低头喝了一口,虽然调料不足,但胜在鱼肉鲜美清洗得干净,柴火老灶火候十足,鱼肉本身的鲜甜都激发了出来。 “好喝,二婶子的手艺真是没的说!” “瞎说什么手艺,都是按你说的做的。”二婶子被他夸得都要不好意思了,再转头一看自家儿子,已经自己舀了一碗汤吨吨喝着了:“娘欸,都是鱼怎么这个炖出来这么好喝?” 二婶子瞪他一眼:“就知道吃,今天是你的拜师宴你知不知道。” 二柱马上放下了碗,放规矩了手脚,也不知道做什么,便硬着头皮叫了沈鸿一声先生。 沈鸿轻轻点了一下头,似乎可有可无,林飘坐在他身旁,笑眯眯的捧着碗:“快坐下吃饭。” 二婶子忙捡了几块最软最甜的红薯放两人碗里,这才处了几天,二婶子也看出来,林飘是个厉害的,沈鸿是个有出息的,二柱跟在他俩屁股后头混,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不管认不认字,这师都拜得值。 另一边,二狗正野回了家,看着家里冷锅冷灶,一阵连叫娘。 “娘!不是说下午炖鱼吃吗,怎么连个鱼影子都没有!” 二狗娘从里屋走出来,没个好脸:“就知道吃吃吃,你爹在地里闪了腰,哪有功夫给你捞鱼,那小寡妇家有,你去小寡妇家吃去。” 二狗缩了缩不敢:“那下午吃什么。” “锅里还有几块红苕,够你吃了。” “苕苕苕,天天都是苕。” 二狗娘懒得应付这馋嘴猴:“去小寡妇家吃去,他家做得多,说了叫我们去吃的。” “真的叫了?” “叫了,再不去赶不上刷锅水了。” 二狗一阵旋风的往外跑,到了林飘家外面,顺着味就到了二婶子家门口,他都听见里面有林飘说话的声音了,看来他们是在二婶子家炖鱼吃。 他一进去,二柱差点给他轰出来,还是小嫂子好,给他盛了一碗,说这是拜师宴,请邻里吃一些是应该的。 他喝着鱼汤,鲜得魂都要飘了,半响才回过神来:“拜的啥师啊?” 二婶子掩不住高兴:“沈鸿要教二柱认字呢。” “字有什么好认的。”二狗嗤之以鼻,搞得好像多了不起似的。 二柱和他虽然是同龄的朋友,但一直也不算太对付,抱起双手来:“你认得字吗你?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吧?” “说得像你会写似的。” “我当然会!” 二狗这下愣住了,端着鱼汤都觉得味道淡了三分,讪讪说了句:“瞅给你厉害得。” “我就厉害,咋了?” 二狗被堵得没话说,几口喝完鱼汤就坐不住回家了。 林飘淡淡看着没有插话劝架,就在二狗离开的时候说了句下次再来喝鱼汤,回头一看沈鸿,他仿佛半点没听见那些幼稚的斗嘴,手里拿了个红薯有条不紊的吃着。 一看他一碗鱼汤已经见了底,看来这鱼汤还算对他胃口。 “鱼汤可好喝?” “是鸿喝过最好喝的鱼汤,嫂嫂为鸿费心了。” “那就多吃点,多 吃鱼补脑子。”林飘挟了一块鱼肉,仔细剔了刺放进他碗里。 沈鸿看着碗里白嫩嫩的鱼肉:“谢嫂嫂。” 二狗回家,二狗娘刚给他爹按了一会腰,出来取东西吃,一看二狗已经回来了,也不知道是吃没吃到,垮着一张丧气脸。 “咋了?小寡妇不给你吃?叫你馋嘴!” “吃了。” “咋吃了还不开心,外面人可没有你娘这个手艺,要说炖鱼,整个村子就我手艺最好!” “比你炖得好吃。”二狗没好气的。 “嘿,你这崽子,嘴馋要去吃别家的,没得好脸色吧?受了气还要回来撒?!你给老娘紧着你的皮。”二狗娘拍着衣襟指着他:“今晚眼看要下雨了,我闲着就来揍你信不信。” “小嫂子脸色可好了。”二狗可憋屈了,又说不出来。 “那到底是怎么了。” 二狗憋了半天才说:“二柱要拜沈鸿当先生,学识字了!” “真的?”二狗娘一下都愣住了,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茬。 二狗扭头回屋里了,剩二狗娘还在琢磨这个事情。 刚吃完饭,二柱要拜沈鸿当认字先生的事情就传开了,七大姑八大姨聚在村头街尾,坐在大树下拿着蒲扇乘凉。 “哟你听说没有,沈鸿要收二柱当弟子,拜那么点大的孩子当先生,说出去笑死人。” “要我说,就是那寡哥儿的主意,他又懒又馋的,自己不做活,反倒让他小叔子出来干营生了。” “他能挣几个钱,就算老二家媳妇(二婶子)舍得,掏得出几个子给他?我看他是心太大了,想把小叔子和小沈家都捏在手里,可他供得起他那个小叔子吗?那可是文曲星!” “就是文曲星,供不起也得死死抓着才行啊!” 旁边有人酸溜溜的道:“看他还能威风几天,一个外来的寡哥夫,再厉害还能翻了天去。” “赵家哥夫,瞅这寡哥夫发威风这几天可把你难受死了。”旁边的姑子笑话他。 “我就见不得这种哥儿,没个正形,像什么样子?” 他是本村的哥儿,嫁的也是本村的人,一辈子做小伏低都没得一句好,就见不得林飘这种年轻的哥儿得意张狂的样子,看着就嫌心烦。 村口闲话传得飞快,一顿饭不到的功夫就穿到了大沈家,大沈家的孙子在外面玩耍,听见这个消息忙回家给自家爹娘说,爹娘又去给爷奶说,一传十十传百,一刻钟不到,整个沈家都知道了。 大伯大喜过望,在自间院子里踱步:“好好,你看他这不马上露出了马脚,这样行事像什么样子,他大哥辛苦供他上私塾,人才刚死,这哥儿就不让他上私塾了,还反倒让他教起人来了,我这就上门去,看他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伯娘拦下他:“要是出门,肯定要和老二商量,到时候我们一家子过去,不见得就拿得住这贱蹄子,他反咬一口说沈鸿本就愿意,沈鸿也替他说话,到时候哭将起来,说我们要逼死他和小叔子,我们那里争得赢他一哭二闹三上吊!” 大伯娘想到上次都还心有余悸,她真是怕了林飘这个祸星,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大伯被她一说,顿时也难住了,他是村里读书识字的人,要是上了门还被那哥儿哭闹着赶出来受人指指点点,他可丢不起这个脸! “按你这样说,我们现在还是拿他没有办法,还得继续等?” “等,怎么不等,收一个弟子抵得住什么?看他还想些什么歪招来赚钱。” “倒也不是等不起,就怕沈鸿和这个哥儿呆一起久了,也学得奸诈油滑,到时候我们养他怕是养了个祸患在家里。” “你别心急,沈鸿是个老实的,顶多学得机 灵些,坏又能坏到哪里去,有我们管着他还能上天不成?” 大伯捋着胡子沉思,片刻点了点:“那倒也是。” 二伯的房里就平静多了,二伯娘正皱着眉头:“他知道赚钱也是好的,总不会再宰鸡吃了,听说还捞了鱼,河里的鱼总归是不花钱的。” 她皱着眉头是在发愁另一个事情,扭脸看向自家男人:“你说那事到底成不成,他们怎么还没来个消息,到底心里是个什么打算也不啃一声。” 二伯想了想:“这事恐怕还得和大哥家商量,不然要他们出力还得下点功夫。” 他们想得好好的,别人管不着林飘改不改嫁,但林飘娘家总管得着吧?他们特意叫人带了消息去他娘家,说他新寡受苦,要是能改嫁个好男人才是最好的,但半天没回音信,不知道林飘娘家到底是怎么想的,穷得叮当响的破落户,这会子还拿乔起来了。 “我着人再去问问,说不定他们已经在给林飘相看男人了呢,不知道在什么事情上耽误了,而且这三天都不到,哪有这么快的事情。”二伯娘行动力一般,但在这件事上有一万分积极,办起事来雷厉风行。 一堆事吵吵嚷嚷的,到了夜里,二狗娘正大力给二狗爹按着腰:“我看二狗去喝了一碗鱼汤,整天都蔫蔫的,闹着也要认字,也不知道犯的什么浑。” 二狗爹趴在炕上不吭声。 二狗娘继续说:“不过倒也是,二柱认了字,一下把他比了下去,他心里能舒服到哪里去,我说二婶子总往林飘身边凑图的什么,原来图的这个好处,她那二柱什么料子,她还想养出个秀才不成?” 二狗爹半天不吭声,半天才坐起身来:“识字不是坏事。” 二狗娘倒也不否认这个:“这村里谁能认得字谁不是高看一眼的。” “明天你去找找那个哥儿,看看他是不是个好相处的。” 二狗娘一愣:“他爹,你这意思是?” “先去看看,不行就算了,睡觉,明天还要理地。”他说完倒下就睡了,倒让二狗娘琢磨着这个事半宿都没睡着。 第8章 第 8 章 林飘起不早,但现在住的屋子窗户漏风又漏光,外面天色一亮起来,屋子里不比外面暗多少,昨天沈鸿又和二柱说好了早课的时间,二柱一大早就来敲他家的柴门。 林飘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还好沈鸿起得早,开门把二柱迎了进来,两人在堂屋说话,沈鸿的声音还好,斯文有条理,声音不大,也不急促,倒是二柱,像个急哄哄的喇叭似的,一会问这个一会问那个,时不时对沈鸿还有点不服气。 林飘被吵得受不了,赖了一会床也起身了,套上衣服后拿着梳子到屋外去梳头。 哥儿的发髻不像女子那样复杂,但也不像男子那样,是绾在脑后的圆髻,倒也简单清爽,跟个丸子头似的。 梳好头,林飘往堂屋里走,见两人围坐在桌前,沈鸿在竹简上刻了一行字给他,写的是三字经的开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他力气不够,留在竹简上的字迹有些浅,但横平竖直都有风骨,看得出他字练得很好,基本功踏实,失了浓墨的勾勒,依然字字珠玑,不失风骨。 林飘见他字好看,起床气都消了大半,再一看二柱那鸡爪子一样的字。 二柱昨天才和他夸下海口,说刻字刻木头他肯定比沈鸿还厉害,今天被林飘撞见,忙用胳膊肘把字护住,藏着不让他看见。 林飘假装没这回事,也不管他俩之间的事情:“吃点东西再学吧,我看看有什么能煮的。” 二柱忙道:“我娘在家煮鸡蛋呢,煮好了马上拿过来,小嫂子等着吃就是。” 二柱说着胸脯都挺高了,虽然林飘没收他拜师费,但他和他娘可不是占便宜的人,清早一起来就把家里这几天攒的鸡蛋都煮了。 林飘一听:“是吗?别煮久了,老了可不好吃。”说着忙转身往外走。 虽然只是几个鸡蛋,但蛋白质紧缺的年代,这可是紧俏物质,怎么能不上心,难得吃一吃鸡蛋,他可不想吃难吃的鸡蛋。 林飘赶到二嫂家,看她正在烧灶,锅里的水已经咕嘟咕嘟沸起来了,看起来已经烧开很久了。 “二婶子快把火灭了,省些柴火。” 二婶子懵逼了:“飘儿,你昨天不还说煮东西就要煮透煮出功夫吗。” “哪能天天这么糟蹋,水滚了这鸡蛋就放在滚水里泡着一会就好了,不需要烧那么久的灶。” 二婶子已经习惯听他的话了,何况现在二柱还在他家认知,当然是他说什么是什么,把灶灭了,灶膛还暖烘烘的烘着大锅,两人闲聊了一会,林飘算着时间把鸡蛋捞了起来,瓢了水过来,把鸡蛋放冷水里泡了会。 清凌凌的水瓢里窝着六个鸡蛋,二婶子在旁边道:“一人两个,要是饿了还有绍,你叫一声,我就给你端过去。” 林飘从水瓢里拿出五个鸡蛋:“二婶子也吃,你这一整天做活计,比读书的还辛苦,可别推迟,待会我给二柱说去,他心疼你闹起来这一早上可就没心思读书了。” 二婶子只能勉强应了一声:“好吧好吧……” 林飘衣兜里捧着鸡蛋,二婶子送他回去,远远的二狗娘手上提着一个南瓜正走过来。 林飘先进了屋,二婶子看了一眼二柱在堂屋的情况,看他愁眉苦脸的但学得很下劲,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林飘各抓了两个鸡蛋骨碌碌放在沈鸿和二柱手边:“鸿儿第一天开学堂,二柱第一天上学堂,这是二婶子煮给你们的鸡蛋,开门红,吃了就要好好努力,认真上进啊。” “是。”沈鸿规规矩矩的答。 “是!”二柱差点原地跳起来。 说完林飘自己拿了个小凳坐外面去,剥自己的那一个鸡蛋,壳一剥开真是雪白可爱,火候刚好,不老也不生,蛋黄鲜嫩,没有那层青灰色 的外膜影响口感,烫呼呼的入嘴,吃着不干巴不噎人,蛋清蛋黄的香味虽然淡,但在舌尖绽开也很有抚慰肠肚的力量。 好吃。 “对了,沈鸿二柱,蛋壳别乱扔,留着给我有用。” 里面传来应声,林飘还想说点什么,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林飘在吗?”声音拘谨,有些干巴巴的。 二狗娘提着南瓜站在门口,心里快为难死了,虽然她觉得林飘也就那么一回事吧,但要说找上门来求人,她心底还是直打鼓,总觉得林飘这样的哥儿,没那么好处,指不定要怎么拿话来噎她贬她。 “在,谁啊?”里面传来林飘的声音。 还没见面二狗娘先整了整衣衫,这哥儿是个漂亮的,可不好叫他看低了去:“我是你村头王家婶子。” “哦哦,原来是王家婶子!”不认识。 林飘拉开门,就看见一个中年女人提着南瓜站在门口,他刚一开门,她就把南瓜往他怀里塞:“新摘的南瓜,你家小叔子才回来,你走不开连理地的功夫都没有,我摘了就想起你。” “谢谢王家婶子,南瓜鸿儿肯定爱吃,大老远辛苦来一趟,婶子有其他事吗?”林飘一把抱住南瓜,一点都不客气,心里已经在想中午是吃蒸南瓜还是炒南瓜了。 蒸南瓜甜软,炒南瓜咸香用来拌饭,都不错。 王家婶子见缝插针的挤进门,站在院子里往里面看,一眼就看见堂屋里坐着的沈鸿和二柱,大白天亮堂堂的,二柱跟个睁眼瞎似得,刻字都要把眼睛贴桌子上了。 “什么王家婶子,就叫我婶子就行了,他们这是在识字是不?” 林飘放下南瓜拉了她一把:“他们正学着呢,我们去外面说,正好婶子也坐坐,可别累着了。”说着拿了两个小凳,在外面靠墙根放下。 王家婶子一下进入了舒适区,拉着林飘的手开始东加长西家短,从冷水沟绕到了后山坡,最后终于问:“找你家沈鸿学识字老二家的出多少钱。” “飘儿!” “不是婶子爱打听,婶子是怕你被骗了吃亏。” 林飘犹豫的看向她:“这是能说的吗?” “可以可以!你说,婶子听着,免得以后大家见你少寡,都想占你便宜。” 林飘笑了笑:“那倒不存在这个,钱是从内到外的,但二婶子家婶子你也知道,一时半会给不出来也是有的,只能是有多少给多少,有什么给什么,慢慢的给,长久的给。” 王家婶子面色一会轻松,一会凝重,她没听懂林飘是在打什么太极,听着是挺好的,但又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两人又聊了一会,林飘又问了点村子里的小道消息,两人有来有往,王家婶子这场龙门阵摆得心满意足,收拾和他告别就起身回家了。 王家婶子一路往回走,闲着的姑婶看她满脸是笑的模样:“王家妹子,干什么去啊?这么高兴?” “没事,给林飘家送了个南瓜。”王家婶子憋着劲,不好让她们知道这件事,但是又总觉得这事差不多**不离十,心里忍不住得意着呢。 “哟,这么给林飘家送不给咱家送,你这还亲外人去了。” “下次,有了肯定送你。”王家婶子一边说一边快快的走,怕被缠得脱不了身。 她一离开,几个姑婶凑在一起就琢磨上了:“她莫名其妙的给林飘家送什么南瓜啊?昨天才听说二柱要和沈鸿学识字,你说别是她也动这了个念头吧?” “不能,她家二狗人嫌狗不待见的,就这还学什么认字?怕是梦里的事。” 不过她们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开始打鼓,要是二狗这样的小子都要识文断字了,村里啥也不是的小子,说着说着就要压她们子孙侄子一头了 ? 那是不能,她们就不信二狗能去学认字,就算他爹妈有这个意思,他那把懒骨头能肯?摁着他的头学,那混小子不得一哭二闹,闹得大家都没脸。 林飘在家里琢磨南瓜的事情,堂屋里二柱的气焰已经越来越低,刚开始还能顶上几句,一个上午下来已经变得服服帖帖,低着头对沈鸿再也不敢大小声了。 盯着竹简上的纸像在看什么高深莫测的符咒一样,整张脸就没舒展开过。 沈鸿微微一皱眉头,指头点了点竹简上的字,他就知道自己又写错了,就那么几个字,横平竖直几道画,叫他错了又错,弄得他一个男子汉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可他又不敢抱怨,省得叫沈鸿看轻了他,叫小婶子看不起他,只能埋头苦学,学得他头昏眼花。 待他学得求救无门的时候,林飘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这个南瓜,拎着南瓜到了二婶子家。 二婶子正在炊饭,昨天林飘问了她一句主食是不是只有红薯,她今天立马换了土豆,她也觉得一直吃苕有些吃烦了,正好前阵子刨的土豆还剩些,当下就给蒸上了。 “二婶子,这有个南瓜,你随意劈几刀切成块,一起蒸着吃吧。” “成,火还旺着呢,不费功夫的事。” 二婶子何等利落,抄起菜刀跨跨两下就把一个大南瓜剁下来一半,再随手添上两刀就砍成了不规则的小块,把瓤一拨就丢进锅里。 “我二柱今天表现得咋样?” “好着呢,不知道多刻苦,都要钻字里去了。”物理上的那种钻。 二婶子顿时乐成了一朵花:“那就好那就好,算他懂事,知道认真了。” 对面的二柱坐在桌边浑身刺挠,正抠着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赶鸭子上架了,正挺起胸脯死鸭子嘴硬。 “不就是字吗?我学得会!你再念一遍我听听来着。” 沈鸿面无表情又念了一遍。 “等等,你念这么快做什么?” “一直是这样念的。” “是吗?总觉得快了些,你慢点。” 沈鸿一遍念完。 二柱:“……” 刚刚是啥来着? 第9章 第 9 章 林飘正在家里啃着香软的蒸南瓜,二柱一口气啃了半个南瓜,吃得他又撑又气。 沈鸿也有些脾气上来了,二柱实在太笨,笨得难以理喻,林飘安抚了他一番,避开二柱说道:“若是这样笨学生你都能教出来,世上便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情了,要知道天下事想要成从来只需要两样东西,恒心和耐力,要不厌其烦,要水滴石穿。” 沈鸿听他如此说,怔了一下,没想到嫂子竟是在用这样的事情打磨自己,顿时深觉愧疚。 “是鸿没有领会嫂嫂的苦心。” “哪有什么苦心,你心里不要烦闷就好。”林飘摸了摸他的头,看着沈鸿每次被他摸头都有些不适应想要闪躲的模样,觉得自己这个慈母的角色真的扮演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鸡汤灌得差不多了,林飘转身走进厨房,继续拿南瓜吃,丝毫不知道山雨欲来。 村口,一个满脸刻板穿着一身长袍的男人走进村口,向村口大妈道:“大娘,沈鸿家在哪里?” “你谁啊?”大娘听他语气不怎么样,问路都不知道好声好气的东西,理都懒得理他,何况一个村子里外来的大人,还是来找一个小孩的,这让大娘警惕的盯着他,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一点不同寻常来,但他文文弱弱,瘦瘦干干,两颊凹陷,颧骨偏高,看着就是个穷酸相,也就一身袍子还算整齐样。 “我是沈鸿的先生。” 大娘一惊,顿时眼睛亮了起来:“你就是沈鸿先生,隔壁村那个有功名的读书人?那位王童生?” 虽然只是一个童生,在外面不算抬得起头,但在大娘惊艳敬仰的目光下他挺起了胸膛:“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大娘激动得一拍大腿:“我就说哪里来的生面孔,这样斯文气派,果然是读书人,王童生你找沈鸿做什么?可是他书读得不好了?” “我让他归家奔丧,只许了他两天假,他不尊师长,我要和他家里人好好说道说道。” 大娘叹了一口气:“那王童生你是来错了,沈鸿大哥死了,但是新得个嫂嫂,是个哥儿,厉害得不得了,别说读书了,现在都要在家里开起书塾了,给左右邻居小孩当先生呢!” 王童生脸色一变,顿时沉得说不出话来:“竟然如此?!” 说着大娘给他指了方向,又叫自家孙子给王童生带路,小孩蹦蹦跳跳的一路带着王童生前往沈鸿和林飘的家。 王童生万万没想到沈鸿居然敢违抗他的意思,他本意是叫他回家奔丧,再拿一笔银钱来交给他,要知道学生读书识字都是钱,何况沈鸿住在他家里,吃喝又是一大笔,没想到他回家一趟心就野了,不止不来私塾,还自己教上了学生。 要知道读书识字但凡身上有点功名的都去镇上了,要么求学要么找活计,总比在村子里滋润,他一个童生住在村子里,赚的就是这教人识字的钱,沈鸿黄口小儿,竟敢不自量力。 还没到沈鸿家门前,那大娘已经把沈鸿先生来找他的事传遍了四邻,一个拉一个,零零散散已经凑了七八个人跟在王童生身后,想要看这个热闹。 “你说他来干什么的?脸拉的这老长,不是说沈鸿是他最厉害的学生吗。” “也许小沈家吹牛呢?这不就吹破牛皮,先生都不喜欢的小孩,还叫文曲星呢?” “这会先生都找上门来了,也不知道是沈鸿做了什么惹得先生这么生气,这下可是丢脸丢到家了!” “欸欸到了,不过你说他家嫂子这么厉害,这次别又要上吊吧。”语气隐隐有些兴奋,不管是看林飘治人,还是林飘被人治,都是一场大热闹。 哐哐哐 王童生不客气的敲门,里面传来林飘的声音。 “谁啊?” 林飘的声音好听, 清清亮亮的一把嗓子,不急不缓的,听得门外的王童生一愣,才反应过来这这人应该就是沈鸿的那个哥夫。 若不是沈鸿家里没大人了,一个哥儿如何配和他说话。 “沈鸿的先生!”王童生没好气的应,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哦哦,原来是先生。” 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少年的脸便从两开的缝隙里露了出来,笑吟吟的看着他,眸子亮晶晶的不知有多讨喜。 “先生今天来家里,是有什么事吗?” 王童生见他笑得好看,冷哼一声:“自然有事,叫沈鸿出来与我说话,你还是回屋里去罢,迎来送往成何体统。” 新寡的哥儿这样见到男人就满脸笑,真是不知廉耻。 林飘一听迎来送往这个词就来火气了,屋子外面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他脸上依旧笑眯眯的:“哥儿不比女子金贵,咱们村多的是哥儿,都成了迎来送往不成?先生不愧是读过书的嘴,好会编排。” 王童生脸色一变,他骂的是林飘不知廉耻,倒被他扯着话头一下被动得罪半个村了,再看他站在门口,既没有叫沈鸿出来的意思,也没有要迎自己进去的打算,就这样把他放在门口,让周围一群泥腿子对他指指点点笑嘻嘻的。 “沈鸿呢?怎么还不来迎我?他都几日不上私塾了?假也没告,还有没有个规矩。” 林飘一改脸色,村子里大部分人扯头花都是一根直肠通大脑,再委婉下去围观群众可要听不懂了。 “鸿儿落了水昏迷,我把他带回家一看,瘦巴巴的都要皮包骨头了,我一问吓我一跳,原来读书这么辛苦,一天只给吃一顿饭,还不许吃饱,读完书背完课本太阳都下山了,孩子都要饿傻了,我还正想问问你呢,就这么给我家带孩子的,合着你一天吃三顿不嫌多,小孩一天只给吃那么点猫食?” 林飘凶悍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倒是想顺便揍他一顿,但是人太多了不好发挥,只能把嗓子发挥到了极致,怒火直喷。 四周顿时哗然。 “小沈家为沈鸿读书不知道花了多少银钱,居然饱饭都吃不到。” “读书真是苦,果然一般人读不得这书,我儿在家还有两顿饱饭吃呢。” 王童生气得发抖:“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算什么东西?我鸿儿说了,你给别人吃饭就不给他吃饭,你一个童生,是不是嫉妒我鸿儿的才华,二十几的老菜梆子还没考上秀才,我鸿儿比你有出息多了,你是不是见他文曲星下凡就嫉妒他,想把他饿傻好考不上功名,叫你一家独大?” 四周嘀嘀咕咕的。 “真的假的,做先生的还能不如学生,他可年长沈鸿那么多呢。” “我还以为当先生的都是了不起的文曲星呢,原来也就是这样的。” 也有人在暗暗心惊。 “沈鸿已经读得这么厉害了?!” “居然都已经超过先生了?真是了不得,二柱真是占到大便宜了。” 王童生气得发抖,来之前他还想是沈鸿主意大了要好好收拾收拾,没想到是他这个哥夫不是个东西,口出狂言丝毫尊重畏惧都没有,当真是无知哥儿。 他手指发抖的连指林飘:“原来症结在你身上,你是不是想把沈鸿扣住赚钱,不叫他再上私塾,当真是个不要脸的泼皮,伶牙俐齿颠倒是非!” 这话本来就在村子里隐隐约约有在传,可沈鸿自己愿意,没人敢明着说出来。 王童生一说,四邻的目光都探究了起来。 林飘原本让沈鸿待在里面不要出来,沈鸿和二柱在屋子里听见外面先生说话的声音,对小嫂子是一点都不客气,旁边的人听见了还都在笑,虽然小嫂子一点都没生气,但 他听了都气得慌。 二柱站起身来,看着沈鸿气不打一处来:“沈鸿,你教我读书识字了不起,但咱们就在这坐着听他欺负小嫂子?你要不帮着小嫂子,我可就不认你了!” 沈鸿默然了一会,站起身打开帘子向外走去,心里也是有些慌的。 二柱不知道,顶撞师长是大不敬,不管先生是怎么对他的,以后叫人议论起来,也只会说他德行有亏,嫂嫂大概就是知道这一点,才叫他待在屋子里不要出去。 嫂嫂总想护着他,可大哥已经死了,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 林飘半点不动气,想他见过的场面多了,这个老童生半个憋不出个屁,他吵得游刃有余,正话头撕扯着,扭头一看沈鸿出来了。 大人正吵着,小孩子来搀和什么。 王童生一见沈鸿,大喜过望,拿出了大慈大悲至圣先师的架子一拍衣襟:“沈鸿,你这哥夫,大字不识,当真是愚鲁无礼!” “啊对对对,大字不识的人真是叫人看不起,不读书一辈子当人下人抬不起头。” 大字不识的围观邻居笑容消失在脸上:我没有招惹你们任何一个人。 沈鸿站在院子里台阶下,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王童生,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瞳子偏大,显得十分聪明而沉静,又是个漂亮的小孩,小大人似得站在下面。 “先生,我嫂嫂不喜人叫他哥儿,还请改口。” 林飘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了呢,听他一说这话,头疼得想把二柱扯出来捶一顿。 沈鸿的声音又响起:“另外,是我不想上私塾了,银钱两讫,并无亏欠,先生的恩德鸿自然永记于心,还请先生离去,不要喝骂于家门前。” “没我教导,你明年定考不上童生!我要同我老师同窗写信,告诉他们你无德无行不尊师长,我看你怎么考。” 林飘已经要翻白眼了,MD,最烦装逼的人。 “说完没有,说完我关门了。” “你你你你你你……” 林飘把一串你你你关在门外面,等到王童生的唏嘘冷斥声渐渐远去之后,叫了一声二柱。 “小嫂子,干啥?你说。” 林飘笑眯眯的一把搂住他:“学得辛苦了吧?走,咱们出去放松一下。” 二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总觉得小嫂子的笑容有点阴险。 错觉,一定是错觉。 第10章 第 10 章 林飘跨了一个篮子,上面盖了张洗得发白的麻布,抬手一挥:“走。” 二柱正兴奋,觑到一旁沈鸿有些冷淡的神色,虽然年纪小小,但也有点唬人,想起正是第一天和他学写字,拉不下脸,不然沈鸿心里更瞧不起他:“小嫂子,我下午还要学写字呢。” “就一会就一会,沈鸿,人借我一会。”林飘拉着人出门,二柱得了借口,也屁颠颠的往外跑。 “嫂子,我们到底干什么去?” 林飘掀开篮子一角给他看了一眼,二柱伸长了脑袋:“这不麻布袋吗?” “嘘,什么麻布袋,咱们抓鱼去。”林飘赶紧 “啊?”二柱一脸迷糊劲。 林飘无奈了:“咱们刚才是不是想打先生。” “他欠揍当然想打他!” “想打,就一定要打。” “去打,打不被定义的先生,打欠打的先生,打贱嗖嗖的先生。” 在二柱充满崇敬的眼神中,两人一溜烟跟到村外,二柱拿出了十二分的迅猛,一头套住先生狂揍一顿王八拳,打得老童生嗷嗷叫。 林飘捡了块石头,在旁边的地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虽然简体字和现在的字不是一回事,林飘已经努力结合特征,保证老童生扯开麻袋后看见这一行字能看得懂意思。 揍得差不多了,林飘挥了挥手,给二柱递了个口型:“撤。” 两人一溜烟跑掉,等王童生从麻袋里拱出来,扔开麻袋的时候,四周无人,只有荒凉的石块垒在四周,面前歪歪扭扭一行狗屁不通的大字。 来一次打你一次。 “岂敢,岂敢!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王童生气得鼻孔要喷火了,只觉得身后的村庄充满了暴虐无知的气息,起身踉踉跄跄的往自家村子去,一路便走边想。 想也不用想,一定是那个小沈家,他不让沈鸿那个臭小子付出代价,他就不是王童生!至于林飘那个哥儿,毁了沈鸿,他倒要看他还要怎么跳,到时候就只有他跪地求饶痛哭流涕的命了。 林飘那边揍完王童生心情舒畅,带着二柱在河里用篮子打了几条鱼就装模作样的归了家。 进了门林飘拍了拍二柱后背:“快去学字,先生都等你多久了。”抬眼又对沈鸿道:“人给你带回来了。” 沈鸿嗯了一声,正在整理桌案上的竹简,手里握着小刻刀,一句没问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二柱硬着头皮走上前,林飘则提着篮子去了隔壁二婶子家,见二婶子不在院子里,扬声叫了一声,听见屋子里应了才道:“婶子,下午还吃鱼,熬得浓浓的,吃了补脑子学得快。” 二婶子在屋子里边应和便走出来:“知道!还按上次那样的做?一步步我都记下来了,待会你看我做得对不对。” “行,正好我回去把那坛酒提过来。” “就放你家里吧,拿来我这边多费事。”二婶子不敢要,客气着。 “婶子,什么你家我家,以后我们开伙吃饭都在一起了,人家都说吃一锅饭就是一家人,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二婶子被他一句话说得满脸笑,心里熨帖得不得了:“那你要这样说就随你了,不然倒显得我生分,我心里也拿你当一家人呢。” “恩恩,就是就是。”林飘回了家,又支使了二柱一趟,让他把酒坛子搬了过去,然后又鼓励了他们一番,叫他们要沉下心来做学问,说完之后自己回房里躺着小憩了。 堂屋里,林飘的声音已经消失,二柱握着刻刀,重重叹了一口气:“唉。” “叹什么。”沈鸿的语气并不温柔,也不探究,有一种要二柱交待清楚的刻板。 二柱没听出什么不对,不过粗神经如他,也感觉到了自己和 小嫂子出了一趟门之后,沈鸿对他更不冷不淡了,果然是又瞧不起他了几分。 “我想小嫂子真可怜,我娘说寡妇是最难的,她也辛苦得不得了,小嫂子人这样好,也要这样辛苦,这一天跑进跑出现在才得歇息一下。”还有一句二柱在心里嘀咕,才嫁人就要带沈鸿你这样大的儿子,真是倒霉。 沈鸿听他这样说,淡淡看了他一眼:“二婶子的确辛苦,你学成便是心疼她了。” 二柱拍了拍胸脯:“那当然。”丝毫没听出沈鸿话里有话。 到了日落西山,太阳将天际染得微红,一线阳光在云后慢慢西沉,几人坐在二婶子的院子里,开始了今天的晚餐。 二柱学了一天,学进了几个字,正是得意的时候,仿佛自己已经将四书五经都认全了一般,得瑟的和二婶子说起了自己识字认字的心得来。 沈鸿倒是一贯的沉默,他细弱而彬彬有礼,不太说闲话,只是静静坐着吃饭。 林飘看他今天胃口似乎不怎么样,才喝了一碗鱼汤就收手了,伸手将他碗取来,又盛了满满一碗:“多喝些,你这个年纪正是抽条的时候。” “不用了,谢嫂嫂。”他似乎真的已经吃饱了。 林飘却依然将碗放在了他的面前:“你可知道往后读书用功,要的是一个好身体,若是考取功名,更是要身量修长容貌端正才能受到格外的青睐,这一饭一食,养的是你的身体,便养的是你的未来。” 沈鸿沉默了一会,像在想些什么,最终还是低下头把鱼汤喝了。 二柱在旁边一听这个话,又多干了两个大红薯,得意的向林飘展示自己的特能吃。 一顿鸡汤灌完,林飘觉得沈鸿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养的,一天三顿鸡汤,顿顿不落,可真是磨破嘴皮子了,也不知道他受用不受用,正想着沈鸿这个闷葫芦的事情,门外便传来了一阵叫门声。 林飘随口应了一声,推开门一看,是二狗娘正站在门口,探出头去看了一眼不远处二狗爹正把扁担放下,两个大大的竹编箩筐正停在他家门口。 “” “这是做什么?” 二狗娘笑道:“之前不是来问了学认字的事情吗,我回去和他爹一合计,心里就定下来了,现在上门来,你不要嫌弃才好。”二狗娘一连串的好话对着林飘,满脸的笑就没从脸上下来过,她是看明白了,虽然教认知的是沈鸿,但现在谁说了算?林飘说了算。 “婶子等等,我叫沈鸿过来。” “飘儿,你把这主做了,明天我让孩子过来就成。”她家那泼猴吃晚饭就出去撒欢了,这一会也不知道去哪里抓,他们急着凑东西赶来忘了这一茬,这会不尴不尬的站在原地,二狗娘一把抓住林飘,很是亲热的不让他走开。 林飘四下看了一圈,没看见二狗心里就明白了情况,笑了笑:“那行,我先收下了,让他明早天一亮就过来,我们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但还是要见个礼的。” “我明一早就让他绷紧皮,要是他敢不听话,你就狠狠抽他。” “对了。”林飘恍然的轻拍手:“婶子家的地和我家是连着的吧?就隔着一条田垅,我家相公没了后家里也没人理地,我好几天没去看过了,都不知道地里什么情况了。” “都好着呢,今年老天爷赏脸,地里种的没有长不成的。”二狗娘一看林飘笑眯眯的,心想这哥儿真秀气真好看,晃了一会神才反应过来:“你放心,咱们隔得这么近,顺手就把你家的地理了,还能让它不好不成?” “这太辛苦婶子了吧?” “不辛苦,顺手的事,我家这口子这两天还在念叨呢,恨不得地大点,一把力气没地方使。” 二狗爹在旁边一直一声不吭,听见这话掷地有声的附和:“你家那点地,不费力气 的,我随便理理的事。” “那麻烦叔婶了,地里的东西靠叔婶看顾着,吃得着用得着的叔婶也当自家的不用客气。” “那是,以后我们就跟一家人似的,要什么就开口,我家二狗就劳你多看着了。” 二狗娘叮嘱了又叮嘱,客气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二狗爹在旁边闷着不说话,三人颇拉扯了一会,二狗娘让二狗爹把东西全都担进了小院子,进了院子见着沈鸿在吃饭,又是一通夸奖。 进了院子后二婶子站起身擦了擦手:“妹子,大哥,快来吃饭。” 林飘果断往旁边一闪,把战场让给了二婶子,缩进角落里继续吃自己还没吃完的饭,时不时抬头观摩学习一下这拉扯战术。 “妹子快来吃饭。”“不吃不吃,吃过了。”“怎么不吃,饭菜多着呢,快坐下尝尝。”“不坐了不坐了,家里还有花生没剥呢。”…… 林飘听了一会,抬起头看向一旁端着碗沉静如处子的沈鸿,小声:“我们明天煮点盐水花生吃?” 沈鸿:“……” 二柱凑过来:“好啊好啊,盐煮花生能好吃吗?我娘都炒着吃。” “好吃,又好消化,可有滋味了。” 二狗娘眼看已经转身走了,此刻耳朵竖起,在门槛边回过头来:“飘儿,新花生最好吃!明天让二狗提一篮子过来你们煮着吃啊!” 林飘顿时小脸如花绽放:“谢谢婶子!” 不要白不要。 第11章 第 11 章 天蒙蒙亮,林飘起了个大早,支起窗户外面凉丝丝的空气就沁了进来,本来还想睡个回笼觉,奈何古代的夜晚没有娱乐,夜里睡得太早,膛着眼睛抱着被子好一会,也没能睡着,只能撑个懒腰起床。 中午再睡吧。 走出房门踏进院子,一扭头就看见另一边房门已经打开,沈鸿坐在石阶上,手里执着竹简,另一手握着刻刀,微垂双眼,正一笔一划刻着字。 林飘第一次早上起这么早,还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没想到沈鸿已经借着天光开始了一天的学习,于是轻手轻脚走过去,绕到沈鸿身侧,看他在刻写什么。 沈鸿平日不做农活,常年读书没晒过什么太阳,皮肤白皙,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格外的白,脸上细小的绒毛在晨雾中立了起来,看得林飘想上手揉揉他的脸。 沈鸿察觉他靠近,抬起头来,眼眸明亮而内敛:“嫂嫂起这么早。” 林飘差点脸红:“还好还好,你什么时辰起的?不要起太早了,睡饱重要,对眼睛好。” “天光亮了才起,不伤眼睛。”说完沈鸿又垂下眼,继续刻着手中的竹简。 林飘凑过去看了一眼,虽然只大致认识几个字,但看得出是三字经,暗暗咋舌,沈鸿这一手刻字莫非是练过,刻得相当有型有款,之前没细看,现在细看下来颇有点瘦金意思,既不废力气,又十分的漂亮。 “你练过刻字?” “在先生私塾时,有时先生也用竹简誊抄。” “原来如此,辛苦你了。” 沈鸿握着刀笔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还好,并不辛苦。” 林飘心想难怪一开始他提出用竹简的时候沈鸿看起来没有一点抗拒,原来也不算稀奇事,看来这年头的读书人都很穷,就算是考上了童生的老王,也要靠压榨小学徒刻竹简来省经费。 天光一亮,二柱就被他娘催着起了床,麻利的梳洗挽起发髻打开了破旧的院门。 林飘看二婶子起床了,一路寻摸过去,进了院子就看见二婶子正站在土灶架着的大锅前开始烧水,两瓢井水倒进去,轻手轻脚的卧了四个鸡蛋进去。 她看见林飘进了院门,在晨雾和土灶的烟火气中一路小跑进来,停在她身旁的十分乖觉的模样,看得她满心怜爱,她原还有个大儿子,和林飘现在差不多的年纪,虽然不是哥儿,但她看林飘就像自己生了个乖巧伶俐的哥儿似的。 “婶子起这么早。” “这还早啊,一会还得去山上摘菌子,晚点好货色都要被别人摘走了,对了飘儿,咱们的鸡蛋可经不起一天两个的吃,我算了算,一人一个,一天四个,不碍事吧?” “不碍事,二柱脑袋聪明着呢,不缺一个半个的鸡蛋。” 二婶子手脚麻利,煮四个鸡蛋又蒸了半屉南瓜红薯,干巴巴的吃过早饭喝上一大碗水,在篮子里踹上一个大红薯就提着篮子出门去了,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叮嘱。 “飘儿,可得盯好我家那猴儿!” 林飘在南瓜里抬起头来:“好的婶子,不听话我揍他。” 二婶子满意离去,一旁啃红薯的二柱暗暗扁嘴。 沈鸿坐在一旁,听着这样的拉家常,神情很平静,他有种过于早熟的气质,让年纪小小的他显得十分沉稳。 三人吃完早饭,就听见一叠声美滋滋的叫唤:“小嫂子,小嫂子。” 啪啪啪的脚步声,二狗提着一个半旧的大藤编篮子探进头来:“大家都在呢?” 他大摇大摆走进来,把篮子往灶角上一放:“小嫂子,我娘让我带来的花生,咱现在煮着吃吗。” 说着又看向沈鸿:“沈鸿,我今天也跟你来学认字了。” 沈鸿点了点头,不做其他表示,垂下 头端起碗默默喝水。 二狗长了个机灵又赖皮的长相,细鼻梁,薄嘴唇,晒得糙黑,和二柱比起来,他才是真猴子样。 林飘站起身:“你吃东西了吗?” “没呢。” “那先来吃点,吃过了去学认字。” 二狗一脸高兴的跟着他凑近炉灶,一揭开盖,一阵水蒙蒙的气四散开,他定睛一看,顿时苦了脸:“怎么也是苕啊。” 还以为小嫂子这里有好吃的东西呢。 林飘一听他这话就知道吃货无疑了:“先垫点,中午弄好吃的。” “还是小嫂子好。” 二柱看他这个熟络劲,在旁边听得老大不高兴:“小嫂子小嫂子的叫,是你小嫂子吗?” “怎么不是了,我娘让我这么叫的,小嫂子不也没说什么吗,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二柱不爽的看着他:“哼,你一个后来的,叫得再亲也没用。” 林飘拍了拍篮子:“欸欸,我这里可不兴比这个啊,什么先来后来的,谁书读得好谁就是最厉害的。” 二狗满脸得意:“就是,我可比你聪明多了,看谁比得过谁。” 二柱憋气,但想到昨天那几个字自己都还没认清,顿时有些泄了气。 林飘揭开篮子上的麻布一角,里面是满满一篮子的花生又看向二狗:“都淘洗过了?真是辛苦你娘了。” 二狗满脸骄傲:“那是,我娘可爱干净了,给小嫂子的肯定更加用心,这花生都不用淘洗,直接下锅就行。” 林飘看了看,确实很干净,转身去拿大瓷碗:“先把锅里东西腾出来。”几人手忙脚乱的把东西收拾好,二狗把花生倒锅里,二柱往灶膛里填了根粗柴火,把灶火捅得旺起来。 “火不用太大,慢慢煮着就行。” “行。”二柱一听就把柴火往外抽了点。 林飘抱来盐罐,往锅里撒上盐,又叫二狗添上三大勺水。 “行了,就这样这样煮着,只要火候到了,煮得软糯入味,味道就准没有错。” 两人就这么一会功夫也不忘互相内涵,二柱说二狗水是不是倒多了,二狗说二柱火烧得太旺了,挖空心思要把对方比下去。 两人斗了一会嘴,沈鸿吃完东西放下碗,慢条斯理的站起身:“跟我去那边院子吧。” 二柱,忙着斗嘴,早饭都没吃完,二狗见缝插针的啃红薯也才啃了一半,一听沈鸿发话了,两人立马停下战争,露出要步入试炼的警惕,快速应声跟在沈鸿身后出了院门。 村外大榕树下,一早农忙的人已经做完了早上的活计,现下不是春耕秋种,如果不是上山捡菌子摘野果,他们每日也就理理地,看看地里的东西有没有少,水田的水位合适不,一早的活计完事后便坐在大榕树下休息闲聊。 “要说小沈家那个小狐狸精就是有本事,你猜我去理地看见了啥?老李家的地和他家的地不是挨着的吗?老李在给他理地呢,你们说稀奇不稀奇?” “不能吧,老李虽然闷不吭声的,但和他家那口子可没话说,家里的事都是他家那口子拿主意呢。” “什么不能啊,不能他怎么给人理地去了?是给他闲得慌了?” 旁边的人连连摆手:“赵家哥夫,这可就是你不知道了,现在老李的二狗在跟着沈鸿学认字呢。” 这话一出顿时像雷一样落了地,四周的人七嘴八舌的问是不是真的,什么时候去的,怎么都没听见人家说。 “肯定是真的,我家那旮达不是在老李家和小沈家中间吗?昨天晚上我看着他家两口子挑着两大箩筐的东西过去的,我问他家那口子是去做什么,她就满脸笑的不肯说,说等回来告诉我,我没往心上去,后来就进屋 里吃饭了,也没遇见他们回来,今早上就看见二狗提着个大篮子又往那边跑,我问他大清早的干什么呢,他就说是要去找沈鸿学认字,这还能有假?” “怎么都去学劳什子认字去了?又是担箩筐,又是提篮子,真是有粮食烧得慌。”杨老大站在人群中嗤鼻。 他婆娘就在旁边,一声不吭的。 旁边的人一听他叫嚷就起哄:“你家大盛不和二柱差不多的年纪吗?也让他去学认字呗,反正他家还有两亩水田,就交给你来耕了!” “去去,我闲得慌去投河也不给个小哥儿使唤,真是丢掉我八辈子的脸。”杨老大大声嚷嚷撇清干系。 众人听他这样说,又是一阵嬉笑,他俩才从水田里出来,虽然用水田里的水洗了一下,但裤管下的小腿还浆着一层泥水,急着回家洗脚,呆了一会就离开了唠嗑群众。 两人回到自家,杨老大在院子里打井水,他媳妇径直往一旁的牲口棚子里一坐,抄起刀开始剁猪菜。 杨老大冲完脚一扭头看她坐在棚子里:“不洗脚了?你不是爱干净吗,不洗脚还不让我上炕呢。” “不洗了。” “你咋了,从大榕树下你就不说话,又别着什么劲呢?” 杨老大媳妇用力一剁,菜刀扔进猪菜堆里,扭头看他:“我问你,二柱去认字了,二狗也去认字了,你就没啥想的?” “我想啥啊?难不成你也想让大盛去认字啊,你这婆娘昏头了吧你,沈家那小哥儿是好东西吗?他仗着沈鸿能认几个字,他就想咱们供着他,你别上了他的当。” “我想着心里难受。”杨老大媳妇气得抹脸,虽然并没有泪水。 “你难受啥啊,你要是为这事难受,那你还是憋着别说了,让别人知道了多丢人。” “你就不替咱大盛难受吗,村子里和他年龄相当的拢共就这么几个,二狗和二柱平时都是一起玩,现在人家读书认字了,平白就比咱大盛高上一大截了。” “嗐,他们缺心眼,怎么就高一截了。” “以前二狗和二柱没认字我也没觉得,现在他们一起玩,长大了一起耕田种地,都是村子里的娃,现在人家认字了,以后能和咱大盛是一回事吗?你记得隔壁村的王童生吧?他考上了功名,村子里别提有多尊敬他了。” “沈鸿先不说,你觉得二狗和二柱考得上童生?” “我要说的不是王童生!王童生隔壁几户人家,还有个姓杨的你记得不,和你是家门呢,他也是个会认字写字的,但学问不如王童生,什么都没考上,但凭着他会写字,每到逢年过节,婚丧嫁娶,谁不请他去写字,村里娃起名字的时候,请不到王童生的也要眼巴巴的去请他看看,那有多风光多受用,这能一样吗你说!” 杨老大一下被媳妇说住了,站在井边琢磨了半天,这人再懒也怕比,远处的人厉害,隔壁村的人厉害倒也不让人难受,就身边的人厉害,住在隔壁的娃比自己娃厉害那才叫让人眼红泛酸抓耳挠腮的难受呢,本来他没觉得,被自家媳妇一说,顿时叫人想起大沈家的那些人,成天眼睛放在头顶上,说什么耕读人家,过得比他们好一点就自觉高人一等了,但气人就气人在,因为他们读书识字,村子里的人还都吃他家这一套,嘴上虽然不说,但打心眼里都觉得他家的人就是高一截的。 杨老大媳妇越想越急:“咱大盛差他们那里了?要是以后过得不如拿俩人,这怪谁,这要找谁说理去。” “好了你别搁这急眼了,得先问问大盛意思吧,你搁这急眼,要是大盛不想学还让咱们又花钱又求着那倔种去?” “那你说要是大盛想去咋办?” 杨老大被逼得没法子,一咬牙:“他要真打心眼里的想读书,不就是两亩水田吗,我管了就 是!” 杨老大媳妇一拍腿:“行,你答应就行,等大盛回来我好好问他,娃和隔壁的去山上玩去了。” “见天的跑,哪里是屁股闲得住的读书人。”杨老大摇头。 “没闲过你怎么知道!” “我的种我就是知道。” 两人斗起嘴来,杨老大媳妇心里忐忑,她指着大盛学好,但大盛成天的往山里钻,也不知道能不能学个好。 第12章 第 12 章 大盛从山里出来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手里提着两只小雀儿:“娘,待会放灶里给我烧着吃。” 大盛娘一看那还没巴掌大的雀儿:“连只兔子都抓不到还天天往山里钻,时间都耽误在里面了。” “雀儿再小也是肉啊,不然娘你宰只鸡给我吃。” “你这馋嘴猴,把雀儿扔灶边,快过来!娘有正事和你说。” 大盛不情不愿的往前凑,大盛娘一把把他扯进屋里:“娘有大事和你说,你知道那二柱在读书认知不?” “我知道,满村子谁不知道啊?” “那你知道二狗也去沈鸿那里要读书认字了吗?” 大盛吓了一跳:“二狗?他认什么字啊?他哪有这种好命。” “人家去了,人家就有这种好命了,娘问你,你想不想去,你要是想去,娘使法子也让你去。” 大盛看了看她表情:“爹咋说?” “你别管他,你只要答应了,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嗐,那算了,娘你别瞎撺掇了,读书又辛苦,又花钱,沈鸿读书这么厉害,这么多年他家给先生送了多少银钱,粮食米面,去年年节杀猪,他家杀了一只,还得拿个大猪腿去孝敬先生,其他猪也断断续续换钱给沈鸿用了,现在家里都只剩几个嫩猪仔。” “哪有那么吓唬人,林飘肯定不敢像正经先生那么要的多。” “反正我不去,有这些粮食干什么不好。” 大盛娘一听他这个腔调跟他爹一个模子出来的,气得想拍他,半途又收回了手,恨铁不成钢:“你哪里知道读书的好处!” 大盛怕被打,闪身一溜烟的跑去了外面:“就不去!” 林飘那边已经吃完了饭,中午他们吃的是菌菇,二婶子捡了好几样菌子,本来打算炒上一大锅,但林飘一看二婶子也舍不得用油,没油水干煸出来的菌菇有什么意思,就让她煮成杂菌汤,煎上一个鸡蛋用来煮汤底,增加汤底的香气不至于太寡淡,又擓了一勺罐子里攒的鸡油,黄橙橙的油花飘在汤面,杂菌鲜美,再放上一点点盐,别提有多鲜美。 再吃着软糯粉的盐水花生,花生里面煮得透透的,剥开湿润的外壳,一颗接一颗的停不下来。 二婶子做饭本就不差,再加上林飘提供的指导,味道更是独步全村,吃得二狗直竖大拇指:“小嫂子懂得真多,婶子做饭真好吃,不像我娘,就会老三样,红苕、南瓜、大杂烩。” 这会二柱吃得都没二狗香了,据林飘几次打探来看,二狗虽然皮,但非常聪明,稍微写两遍就能记住字的笔画怎么写,学习的第一天进度就超过了已经开始两天的二柱。 吃完饭林飘让他们出去放会风,算是课间休息时间。 两人看不对眼,互相谁也不理谁,但又非凑到一起走,走着走着遇到了拿着苕从家里跑出来的大盛,大盛身边还带着几个大小不同的同伴,手里都各拿着弹弓竹篮这些东西。 二狗一见他就来了劲:“大盛!去哪里玩?” 二柱也赶紧问:“今天抓到什么了?” 大盛啃着苕:“今天抓到两只小雀,还没吃呢,晚上回去再烤着吃,我去河里翻螃蟹,你们去吗。” 二狗摇头:“硬的慌,小的还行,大的硌牙,不吃了。” 大盛一听他这口气:“你中午吃的什么啊?吃螃蟹还嫌硌牙了。” 二柱虽然有一把好力气,但在村子里不算玩的野整天不着家的,不像二狗那么和大盛有共同话题,想凑两句,又看大盛更爱搭理二狗,就懒得和他说话了。 二狗不无得意:“吃的鸡蛋杂菌汤还有盐水花生,怎么样,没听过吧?小嫂子说这么做的,那叫一个好吃。” 大盛瞠目 :“你们认字吃这么好?你们可真舍得,谁家舍得这样造。” 二狗哼笑一声:“我们今天吃两顿鸡蛋了,小嫂子说了,就得吃得好,吃得好人才长得好,身体壮实脑袋聪明,凭着这样的好身体好脑袋以后才能赚大钱,才能越过越好,省能省多少?要说省,别活了最省。” 大盛突然瞪二狗:“你知道个啥,啥也没有就想着造,家里有几个子?爹娘怎么过?” 二狗平白被他一冲,也不惯着他:“你又懂啥?就是啥都没有才要吃才要喝才要学,现在啥都没有,以后也啥都没有,供着现在不是为了未来吗,读书认字了,还愁爹娘没好日子?” 二狗说得掷地有声,他已经完全接受了林飘那一套身体就是本钱,读书就是未来的洗脑,小嫂子对他们是真的好,半点假都不带的,给他们的吃喝,未来的打算,都没半点不好的地方,他自己又不是没琢磨过,在不济以后他也能当个写信先生,忙起来农耕,闲下来还能教教邻里小孩认字,那是半点都愁不着吃喝的。 大盛不知道被他说中哪里了,一时不再吭声,闷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听着的小伙伴还想嘴硬几句:“在山上在河里才好玩呢,你整天坐板凳,坐成扁屁股略略略。” 二柱看对方挺欠打的,上去就想揪住对方,二狗赶紧拉住他,得意洋洋的反问:“你叫什么啊。” “我李大壮,你装什么装,识几个字就不认识我们了。” “那你叫李大壮,你知道你的名怎么写你的姓怎么写吗。” 李大壮答不上来,气得一阵骂娘,两边一通乱骂。 二柱一下瞪大了眼:“你骂谁娘?” “我骂你娘咋了!” 二柱像牛一样冲上去,那边也急眼了,捞着袖子也要冲上来,幸好二狗机灵使劲的抱住了二柱,大盛也不是个浑的,拼尽吃奶的力气把他们那边的人扯开了,这才没有打起来。 “咱赶紧回去了,一会就上学堂了,迟了你娘不得揍你,沈鸿不得白你?” 二柱一听这两个人,顿时浑身不得劲,指了指对方:“小心点,下次别让我看见你。” “看见就看见,认字了不起啊你,这一会把你装的。” 二狗怕他又冲上去,帮他怼:“他不认字就能揍你,认字了他以后还要比你厉害十倍百倍你信不,走走,可别耽误我们做功课。” 第13章 第 13 章 大盛下午拎着一兜小螃蟹回到家里,雀儿还扔在灶边,他娘也没帮他修整,看来是还生着气。 他把螃蟹也往旁边一放,湿哒哒的草编小兜子立在地上:“娘?娘?人呢?” “叫你娘呢!在屋里!” 大盛几步走进去:“娘,我有事和你说。” 大盛娘正坐在炕上缝补衣服:“有屁快放。” “娘,读书那事还作数吗?” 大盛娘大喜过望,一把扔开手里的东西站起来就要搂他:“儿你想开了?这可太好了。” “只是以后你们可就要辛苦了,我听说那个小嫂子可能造,二狗和二柱一起读书,都是要顿顿吃鸡蛋的。” 大盛娘看他嘀嘀咕咕扭扭捏捏的,一把拍住他:“少这副德行,人活着谁不辛苦,躺棺材里才什么都不管呢,人不能叫事给难死了知道不,可别怵你小嫂子,到时候到了人家面前,人家可不喜欢你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这点事我还是知道的。” 两人等到傍晚大盛爹回来,围着家里的烂木头桌子商量这事,大盛爹啃着酥干硌牙的小螃蟹,一边嚼一边沉默,时不时拿眼睛看一眼自家儿子,就像不认识他一样。 “爹,你这样看我干啥啊,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大盛爹嗦了嗦手指头:“你是真踏踏实实想读书?还是看别人读眼馋的?” 大盛犹豫了一会:“爹,我只是觉得,读书有出息,不管怎么样,读出来总会比现在活得像样子吧?” 大盛爹猛一拍桌子:“好!” 他雄赳赳气昂昂给大盛挟了一大南瓜:“真是没想到你小子这么有志气,咱家往上五代都没读书人,没想到我的儿居然是个一心想好的,我们老杨家出息了,要出读书人了!” 大盛娘连忙拍他:“小点声,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人家读书都要送东西的,咱们先合计合计送点什么,可不能丢了脸。” 大盛连忙道:“我明天再去抓小螃蟹。” 大盛娘摇头:“那哥儿娇着呢,别给他牙硌掉了。” 三个人絮絮叨叨的,在茅草棚子里开始了认真的商讨。 林飘那边也结束了晚饭,吃过了晚饭二狗就回了家,毕竟二柱不待见他,沈鸿又和他不算亲近,他在哪边多呆着都有点讨嫌的感觉,于是吃饱喝足一抹嘴走了,走前还不忘高声:“沈先生我们明天见!小嫂子我们明天见!”就没搭理二柱,这让二柱更讨厌他了。 “明天见。”林飘同他道别。 暮色渐晚,夏日天黑得慢,但一过了这个点,天色就黯淡了下来,已经不再适合学习这种废眼睛的事情。 林飘和沈鸿吃饱喝足,又陪二婶坐了一会唠了会家常,林飘主要是听,了解村子里的状况和周围的生态环境,沈鸿则说得很少,基本只是坐在一旁。 坐了没一会,林飘心想沈鸿估计也累了,就同二婶子道别先回了家,走之前还不忘压迫一下二柱:“天色晚了写不成字,你也不要着急,你在心里默几遍,记清楚是什么样子就行了,明儿一早起来就准长在你的脑袋里了。” 二柱苦着脸,比起着急更多的是悲苦,但看着小嫂子笑眯眯的模样就说不出口。 认字好苦啊。 说完林飘转身带上门,两人回到自家院子里,林飘侧头看向沈鸿,他的猫一样的身子骨,那股年纪小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细弱劲,总让他担心这个孩子是不是好养活。 看了一会对上沈鸿扭头看过来的目光,林飘才回神。 “嫂嫂,有什么事吗?” “我有个事和你商量,我看现在你们读书都读得很不错,整日坐着恐怕枯燥无聊,所以想了些法子。” 沈鸿沉默 了片刻。 嫂嫂那只眼睛看见的都读得不错…… 也就二狗还不错,是个读书的料子。 “嫂嫂说。” “早上认字读书,吃了饭过了晌午就去山上走走,什么山啊树啊,绿啊紫啊,边看边教他们认字,认完了字顺带带点猪草柴禾回来。” 沈鸿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这……恐怕有些不成体统。” “人也不是为了体统活着的,这也是个强身健体的法子,到时候我也陪你们去,路上摘点菌子野果,山上有灵秀之气,在上面认字说不定脑袋更聪明学得更快呢。” 林飘真心想要说服他,现在他这点身子骨,要是继续每天坐着不动,就算基因很好(据说他大哥是个大高个),底子薄了也是个风一吹就倒的大高个。 就当寓教于乐,山里又是纯天然氧吧,回来的时候还能带不少东西,林飘越想越觉得这个点子不错。 “你要是不喜欢,也不用天天去,七天里去个三天也很不错了。” 沈鸿思考了一会:“嫂嫂说得是,我不该疏于锻炼,只沉溺于书本,若是身体不济,谈什么苦读考学。” “恩恩,你有这个觉悟就好,早些休息吧。”林飘拍了拍沈鸿肩膀,自己转身回了屋子里,刚开始来这里的几天他还能睡睡懒觉,现在已经被强制调得差不多了。 按在床上,林飘思索着,村子里这么无聊,大一点的地方会不会繁华一点,夜里能有得玩,林飘想来想去,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飘儿,飘儿。” 林飘慢吞吞坐起身:“谁啊?”一听就是陌生的声音,还叫得那么亲。 走到院子里去开门,一打开就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孔,反正二十岁左右不是嫂子就是姐,这边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三十岁以上的都是婶子的辈分了。 “婶子!你怎么来了!”林飘一整个大惊喜,虽然也不知道在惊喜什么。 大盛娘一下也惊住,不知道林飘在惊喜什么,但一看林飘笑眼弯弯的很讨人喜欢,也挂上了满脸的笑,熟络的牵住林飘的手:“婶子来是有个事和你说,我家那大盛,也想读书认字呢!” “好事啊!什么时候来?”林飘半点不含糊。 人多力量大,多凑个人头总不亏。 这个速度让大盛娘差点没缓过来,急忙接话:“明天成不?明天他提着东西来,我们也在凑呢,还不知道你这里是什么规矩。” “没规矩没规矩,多少都是心意,能来就好,要是以后有,再给也是一样的,孩子读书识字要紧。” “就是!飘儿难怪是沈鸿的嫂子,这话说得真是对!”大盛娘一听这话,猛一拍手,恨不得把林飘引为知己。 “哪里,哪里,婶子见过的东西比我多多了,我算什么啊。” 林飘低头瞟了一样自己被牢牢抓住拍得泛红的手背。 唉,有点疼。 第14章 第 14 章 大盛娘当即心满意足,又想起水田的事,当即拍着胸脯的保证:“我家的水田和你家的水田挨得紧,飘儿你家的水田我家那口子包了。” 林飘一下就忘记了手背的疼痛,笑颜如花:“怎么好这么麻烦婶子和叔呢?” “有什么不好的!先生是半个爹呢,做什么不应该?” 林飘哈哈干笑两声,不好接这个话:“客气了客气了,哪里担得起。” “对了,我家大盛可厉害,能抓雀儿,能抓小螃蟹,他来了你多使唤他,让他给沈鸿抓来尝个新鲜。” “这么厉害啊?婶子要这样说,我可就不客气了。”雀儿林飘感觉一般,小螃蟹倒是不错,炒得干干脆脆的,连壳都又酥又香。 “客气个什么,你就拿他当你弟弟,怎么使唤不得!” 两人拉扯了一会,林飘和她说了吃饭的问题,问大盛要在这边一起吃还是回家自己吃,大盛娘说一起,知道他这边吃得好,劳烦他照顾孩子,又说每天让孩子带粮食和鸡蛋过来,不会白吃他的。 说完了要紧的事,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对读书的憧憬和展望,大盛娘谈性大发,最后在林飘打哈欠的暗示下才表示下次再聊。 林飘打着哈欠,心里已经在盘算明天上山的事情了,沈鸿身子弱忽略不计,二柱装一背篼柴禾,二狗背点猪草,新来的大盛也背上猪草。 他去采点菌子野果,看看山里有没有什么能吃能用的,这样去一趟,家里好几天的柴火和这一两天的猪草都不需要操心了。 完美。 土地和水田也承包出去了,死老公后这个家的资产再次正常运作起来。 想到这里林飘觉得自己做得很不错,应该炖个鸡奖励自己。 但一想到二婶子护着母鸡的样子,算了……明天去打听一下猪肉铺在哪里,看看能不能割点猪肉来吃。 早早的睡下,第二天却没能早早醒来,林飘做了一晚上奇奇怪怪的梦,一会梦见自己在捉鸡,一会又梦见鸡下了金蛋,一会又梦见沈鸿生病要翘辫子了,半梦半醒的总醒不过来,睡到天色已经大亮,太阳光线透过窗户纸明晃晃照进来了才醒来。 爬起床揉了揉眼睛,穿上衣服,走出门一看,沈鸿和二柱二狗已经围坐在木桌前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新人大盛也已经抵达了现场,他一个人坐在最角落的一侧,看起来和二柱二狗关系不咋样的感觉,但三人低着头都在下劲,谁也懒得管谁。 二狗学得十分认真,因为这认真劲的原因,那股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劲都消失了,看着一本正经的。 二柱苦着一张脸,显然二狗的出现给了他不少压力,人比人能气死人,二柱虽然苦哈哈的,但也拿出了两百分的刻苦劲。 沈鸿坐在正位,依然垂着眼在写那卷三字经,看着已经写到了竹简的尾部,两人在下面默背着笔画,为了面子都不敢轻易问他。 沈鸿似乎已经写了很久,刻完最后一个字后松开笔刀活动了一下手指手腕,他抬起头来,看见林飘从屋子里出来。 “嫂嫂。” 林飘点了点头。 二狗也抬起头来露出笑容:“小嫂子!” 二柱不甘落后,大喊一声:“小嫂子!” 林飘只能示意他们安静点,十几岁的孩子嗓门跟喇叭似的,吵死了。 “好好温书,我进出你们不用管我。”说完林飘往外走,赶着去吃早餐。 一进二婶子的门就见二婶子站了起来快步迎上来:“飘儿,你这大懒觉睡得,我可等你好久了。” “辛苦二婶子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快来看看,二狗娘今天早上和二狗一起过来的,说他家二狗在这里吃得好,她也没别 的东西能给,提了几个鸡蛋和一个肥母鸡过来,说是这母鸡一天能下一个蛋呢,也算负担了二狗的那一份鸡蛋。” 二婶子拉着他看完了大肥母鸡,有拉着他往旁边走,看堂屋里放着的两个竹篓:“然后这是大盛家爹娘送来的,里面没什么东西,有几斤红苕花生,有一点稻米,稻米里卧了几个鸡蛋,我看那稻米不错,煮一餐米饭大家吃正好,大盛娘说后面慢慢给,有的东西都会拿点过来。” 林飘巡了一圈,把所有东西都查看过了之后:“婶子,怎么不叫我起来?大盛娘不会心里不高兴吧。” 二婶子一挥手:“那不会,她们来了听说你还在睡,我说去叫你,她们都连说不用,只是来送点东西的而已,她们的娃跟着沈鸿念书,我看是她们怕开罪了你还差不多。” 说完二婶子开始往灶前走:“快来,我给你留着东西呢,知道你早上肚里没食要心慌,蛋也热热捂着的。” 二婶子一揭开锅盖,就露出了里面的红苕和鸡蛋,林飘往上凑,一把搂住二婶子胳膊:“二婶子对我真好,这么记挂着我。” 二婶子顿时笑开了花:“就你嘴甜,快吃吧,今日沈鸿说了,要上山去做学问,顺带强身健体,说是你也要去?” “去山上走走多好啊,我看二柱这两天学得太努力了也有些苦闷,好久都没踏出院子了,出去走走活泛活泛脑子。” “也是,这几天也是憋着了,得出去走动走动,不然光坐着人也发闷。” 林飘吃了早饭,二婶子又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午饭,做的杂蔬鸡蛋汤,又节省的加上了一小勺鸡油,眼看鸡油罐子已经到了底,她侧着身也不敢让林飘看见,怕林飘又要炖母鸡。 “婶子,附近卖猪肉的地方在哪里?” 二婶子一听,半晌才答上:“咱们村是没有的,要么去镇子上,要么去隔壁村,隔壁村有家养猪养得好,镇子上都爱来收他的猪,后来他自己也开始杀猪,就支了个小肉摊自己卖。” 二婶子一听他想要割猪肉,忍不住提醒他:“不过你可不能去,要知道王童生也在隔壁村里,他来找你的时候就一个人,村子里肯定也没人帮他,但你要是过去,说不得他要记恨收拾你的。” “好吧……”怎么吃个猪肉都这么难。 “你要真想吃,改明我让二柱去割。” “不行,可不能耽搁二柱读书认字。”林飘坚决表示拒绝,毕竟这可是二婶子的底线,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第15章 第 15 章 吃完午饭,五人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上山,各自带了点些蒸得软软的红苕,方便饿的时候补充体力。 二狗揣着绍:“小嫂子,随便带点就行了,山上有果子,地果,姑娘果,黑甜甜,到时候我们吃野果也差不多。” 二柱抢着说:“我也认识,我认识得比他还多,小嫂子,到时候我给你指。” “好,你俩真厉害。”林飘想着中午日头毒,虽然山里阴凉,但路上难免还要晒上一段,回院子里拿了两个竹编斗笠,给自己和沈鸿戴上。 沈鸿戴上斗笠:“谢嫂嫂。” “不用客气,还有你俩,日头毒,别晒得头昏脑热的中暍,到时候我可拖不过来。” 二柱拍拍胸膛:“放心吧小嫂子,我身子好着呢,这点日头毒不死我,二狗才该戴一个。” 二狗切一声表示对二柱的不屑:“我不戴。” 他们五人出门,二婶子守在家里顺带准备晚饭,林飘抱着踏青的心态出来的,身边跟着四个正是精力旺盛的少年,爬着爬着感觉自己已经要不行了。 他路上还担心沈鸿体弱会太累,结果沈鸿看着细弱,但也没有多累的模样,反而脸上出了些细汗,皮肤红润了许多,衬得他漆黑偏大的眼瞳很剔透,平日里有些阴沉的气息也都散开了。 林飘一边大喘气,一边絮絮叨:“我今天和二婶子说割肉的事情,本想割点肉来给你们补补身体,二婶子紧赶慢赶的把我劝住了。” “为什么啊?”二柱问,看有外人在场强调道:“我娘可不是抠搜的人。” “那是,二婶子要是抠搜人这世上就没有大方的了,说是王童生也在那个村子里,怕我过去被找麻烦,婶子说让你去,我哪敢让你去啊,那天也不知道王童生有没有看见你,我们这几个人估计都在王童生那里挂上号了。” 二柱想说才不怕他,大不了再打他一顿,但想到小嫂子和他说了,打王童生的事情不能说给任何人知道,马上闭上了嘴巴,抱怨道:“那人真麻烦。” 一旁的二狗听话听音,马上道:“我去!你们一起读书的时候我还没来,王童生别说见过我了,对我肯定是半点印象都没有的,我快快的去快快的回来,晚上咱们就能吃上肉了。”说着二狗叹了一口气:“唉,就是我脚程不快,怕是傍晚回不来,赶不上晚饭,耽误了我不算什么,可别耽误了大家的饭。” 二狗叹着将目光若有若无看向了大盛。 大盛犹豫了一下,挺身而出:“小嫂子我去吧,我整天上山下河的,脚程可快,肯定耽误不了晚饭。” 林飘笑眯眯的看了二狗这个滑头一眼,“哎呀怎么好呢?你才来,还没学着东西就让你去去跑腿,耽误了你学业岂不是得不偿失。” 大盛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坚定了态度:“这不算什么,我娘说了,来这里最要紧的是孝敬小嫂子和沈先生,其他的都不要紧,割肉也是为了给我们补身体,该我跑这一趟。” “好吧,那你去村子里,让二婶子拿些银钱给你先垫上,回去我再把银钱给她,你去看看肉铺,选块好肉,要是有肥油肥肥膘,另外和他再拿块,我们熬些肥油存罐子你,你记得和他讲讲价,要是有别人不要的棒子骨,你也顺带问问他能不能搭肉送我们。”林飘絮絮叨叨嘱咐了一堆,在大盛准备要走前急忙叫住他。 “对了,打听打听王童生在村子里的关系和事情。” 大盛顿时有些为难:“这……” “你就和肉铺老板叨上几句,假装是有意想要去他那里求学的就行。” “好,小嫂子,沈先生,我去了。”大盛生怕他还有话要讲,转身一溜小跑消失在了山路间。 看着大盛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林飘才道:“大盛是个踏实人, 也不怕吃亏,以后说不定有大出息。” 二狗在旁边嬉皮笑脸的:“他当然不怕吃沈先生和小嫂子的亏,吃沈先生和小嫂子的亏是福啊。” 林飘笑眯眯看他一眼:“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二狗厚着脸皮笑:“下次再有,我赶忙双手接着!” “切。”二柱在旁边翻白眼,同时暗暗警惕,二狗这人这么滑溜,自己可千万不能像大盛一样被他耍。 四人在山上走走停停,一边拾柴禾一边割猪草,沈鸿每走到一个地方,就用小树枝在湿润的泥土上写划,告诉他们山怎么写,草怎么写,竹怎么写,花怎么写。 学着学着二柱福至心灵:“小嫂子你看这个山字,不就跟咱们附近的山似的吗,一座最高的两边总会挨着一些矮的。”他琢磨半天一拍脑袋:“原来字是这么来的。” 沈鸿点点头:“字都是有来由的,并不是前人随意编写,有些因形,有些是因意,你现在才入门,等积累得多了,自然一通百通。” 二柱被沈鸿说得信心倍增,一副要跟随至圣先师沈先生一辈子的折服脸。 林飘也没想到沈鸿年纪虽小,平时也不爱说话,但真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尤其是运动后连精神头也好了很多,这一趟出来得真不亏。 四人待得差不多了,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下山,二狗背着一兜猪草,二柱背着一兜硬柴禾,到了山下要走进村子里的大榕树旁,炊饭前的三大姑八大姨正坐在一起闲聊剥着花生打发时间,看见他们四人的队伍,一个个都侧目过来。 “哟!林飘,哪里来啊?” 林飘挎着小篮子,笑得矜持:“去山上采了点菌子。” “那你该早上去啊,下午去都采不到什么好货色了。” “顺带二柱和二狗也要打猪草拾点柴禾,就干脆吃了饭一起去了。” 一个个七嘴八舌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上下打量,林飘不爱搭理,淡然自若的走了过去,也不和他们多掰扯,直到他们走过,一群人才重新絮叨起来。 “这哥儿真是精明死了,嘴甜心苦的玩意,我看这几个小崽子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说什么二柱二狗要打猪草拾柴禾,二狗家又不住那边,还不是给他搬过去了。” “哎哟,读书苦啊,爹娘要供母鸡供鸡蛋,小崽子要帮人割猪草背柴禾,他倒是什么都不用干,挎个小篮子装装样子也就过去了。” 人群里有人哈哈笑了两声:“花儿她娘,你也学学人家,有这么一张甜嘴,还愁治不住你男人?” “去你的,你快学学,我可不学那狐狸精样,就不是个正经人。” “不是正经人但人家过得舒服啊,本来看他新寡可怜见的,现在咱们村子里反倒他最悠闲快活了。” 一旁有人哼哼笑了两声:“我看他快活日子到头了,你们还没见着吧?我男人刚刚从那边回来,说是路过看见林飘娘家的人上门了,我寻思啊,肯定是要给他再讲个人家。” “这不能吧?” “怎么不能啊,他才嫁进来男人就死了,洞房都没入的,娘家不想办法再嫁他,就让他这样寡着啊?人家亲亲的娘,也是为他着想。” 第16章 第 16 章 \&t;什么亲亲的娘,你怕是消息听岔了,他现在的娘可是个女人。&t;身旁的人打断她,压低声音:“你们不知道,林飘家里那可是后娘,林飘的阿父生了他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跑了,那时候林飘都还没名字呢,她进门当的后娘,我听我隔壁村的妹子给我说的,后来取名字,说是哥儿是没定性的东西,心野留不住才叫林飘的。” 哥儿们听了这话啐了一口:“倒是会放他娘的屁,哥儿怎么着她了,林飘再野,不也诚心诚意养着沈鸿吗,人是精了点,心眼也没坏到哪里去。” “就是,当初把林飘嫁给沈松收了不少沈松的粮食和银钱,现在又上门来,指定看好了人家又要拿他去赚钱。” 一群人说完,倒有些同情林飘了,尤其是哥儿,恨不得马上上门去围观,巴不得看见林飘把他那丧良心的后娘扫地出门。 “走走,看看去,看林飘怎么对付他那个后娘。” 一群人拉拉缠缠,浩浩荡荡的朝着林飘家去了。 林飘那边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大老远看见二婶子急步迎出来,一看见他的身影就叫起来:“飘儿!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婶子?”不会是卖肉的事情吧? “你娘家来人了,你后娘也来了。” “什么?”林飘傻眼。 “你个缺心眼,你后娘来了,正在你家坐着呢,你哥哥,你妹子都来了,那阵仗瞧着唬人得很,我看不像是什么好事,你说这怎么办啊。” 林飘拍了拍二婶子的肩膀,看她焦急不安的模样:“婶子不要着急,我们探探他们来路,看他们来是为什么来,到时候自然有应对的法子。” 二婶子还想说什么,林飘却是甜甜的说:“婶子相信我就是,婶子还不信我吗?” 他说得轻巧,二婶子也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办法,她心里总有种事情瞅着不对劲的感觉,但林飘一说,她一颗心还真落进了腔子里,没那么七上八下了。 另一边,大沈家也收到了消息,说是林飘的后娘登了小沈家的门,大伯娘和二伯娘还有二人的媳妇在一起哄孙儿,听见这个消息底下的媳妇都忍不住嘀咕:“她是后娘她来做什么,难道是因为林飘没有回门?” 上面大伯娘也是不解:“她怎么突然来了,小沈家也没有一个长辈,只一群半大孩子和一个寡哥儿像什么话,都是沈家人,他若是来请我们,我们也未必不能去给他撑撑门楣,莺儿,你去外面看看,亲家是来做什么的。” 二伯娘见状,也道:“玲儿,你也陪着你妯娌去,免得她听不清。” 把人支开后二伯娘凑近大伯娘压低声音:“大嫂,我说了你可别恼我,亲家是我教人去请来的。” 大伯娘吃了一惊,却并未恼怒,只是看她一眼:“你是打的什么主意。” “这林飘不愿意改嫁,我们拿他没法子,他娘家人未必拿他没法子啊,先把他收拾了,后面不什么都好说了。”二伯娘说起来不免有几分得意,却见大伯娘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若是他娘家人给他安排了更好的去处,肯定还是以林飘的前程为重。” 二伯娘顿时没劲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装什么活菩萨。 “大嫂,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去?” 大伯娘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林飘要是不愿意改嫁,我们作为长辈在场也不好眼睁睁看着。” “肯定啊!哪能光看着,得劝他改嫁啊!” 大伯娘:“……” 两人说不到一起,二伯娘自己乐颠颠的出了门,朝着林飘家赶去。 林飘领着二婶子和几个孩子一直走到自家门口,看着破烂的门楣,想到里面还有一堆难缠的亲人,心里叹了一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 撸起袖子就是干。 林飘捋了捋袖子,朝着里面一跨,就看见院子里站着几个不认识的人,正站在自家篱笆草棚前对里面的猪仔指指点点,像在数个数的样子。 回来的路上林飘装作不懂的样子让二婶子提点自己套了二婶子的话,知道了林飘娘家的背景关系,这两个年轻的看起来应该就是他的亲哥哥和他后娘给他生的妹妹。 一旁二柱和二狗看他们数猪仔的模样,对视一眼神情都十分警惕,幸好小嫂子之前说鸡鸭太吵会打扰他们学习,全都拢到了二柱他娘的院子里养了,现在篱笆里就养了一些猪仔。 但这猪仔喂得又肥又嫩,瞧着也馋人得紧。 林飘先发制人:“都在院子里站着干什么?快进屋里坐坐啊,站累了当我不心疼的吗?” 二狗咧嘴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一听小嫂子说心疼谁,就感觉谁要倒霉了。 两人回过头来,神色各异,个子高瘦的男人长得端正,但看起来气质不佳,颇有些瑟缩的劲,一见了他倒有几分舒展开了:“飘儿。” 应该就是他的大哥林大壮,真是个一抓一大把的名字。 另一个清秀的女孩抬眼扫了他一眼,眼风一斜看到沈鸿身上,倒是多看了一眼,也没张嘴叫人,就那么看了他一眼。 应该就是他的妹妹林春了。 “娘呢?” 林飘一问,林春的表情才终于有了波动,但瞥了瞥眼也不答话。 林飘心想莫非这妹妹是个哑巴不成,就看林大壮也神情尴尬的说不出话的样子。 林飘便直直往里面走去:“好久没见了,娘躲起来做什么,不想我吗。” “哪有当娘的不想孩子的!”一个妇人拍着衣襟,不尴不尬的从他屋子里走出来。 “你怎么去我屋子里了?” “我想着你还没来,就先进去看看你如今住的屋子,我想你肯定是要请我进去坐坐的,先去后去也没什么差别是不是。” “那是肯定是,我房里的东西我心里都有数,只是怕这趟出门门锁得不紧,掉了什么东西别人要是疑心到娘身上叫人怎么说得清。” 林周氏被他怼得脸色骤变:“你这贱哥儿才离家几天,给你几分面子你嘴皮子倒是比以前利索多了,骂起你娘来了。” “我叫你娘也得你有个当娘的样子,再说了,你是不是我娘咱们心里有数,给你几分面子你少摆威风。” 林飘想到古代的律法不能揍亲长,遗憾之情油然而生。 这后娘对原来的林飘也不好,现在更是欺负到他头上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来林飘的情绪还残留在身体里,他一看见这后娘狰狞表情就想后退。 第17章 第 17 章 林周氏万万没想到,以前林飘在自己跟前跟个鹌鹑似得撅着不敢大喘气一声,现在嫁了人马上腰杆就硬了,居然敢和她顶嘴了现在,合着以前都是在她面前装样子糊弄她啊? “好,你好得很,林飘。” “我当然好得很,不多亏娘你把我嫁了个好人家吗,我不把日子过好岂不是对不起娘的苦心。”林飘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对于气死欧巴桑这件事,他在影视作品中也算稍有心得。 林周氏气得绝倒,叉腰指着他差点说不出话来:“贱哥儿,你这贱哥儿……不男不女的下贱东西,不是我当初给你一口饭吃,你早不知道饿死在哪里了,现在过了两天好日子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二婶子听他骂得越来越难听,垮着脸吼她:“闭嘴,你看看你现在有个长辈的样子吗,这些话是你能说的吗?” “我训我家哥儿,说什么都是应该的,你是哪里来的,管上我家的事情了?” 一旁二柱神情不善的盯着林周氏,二狗悄悄凑到他脸边小声道:“待会她要是再废话,你就说她侮辱了你娘,趁机上去揍她一顿。” 二柱侧头看了二狗一眼,此刻两人终于达成了对彼此的一致认可。 二婶子大叫:“我是他婶子!我是沈家的婶子,远亲不如近邻,我就住旁边你说我管不管!” 林春神游似的站在院子里,时不时打量一下四周,心道林飘嫁得真好,难怪当初娶他的时候给得出那么多银钱粮食,这屋子看着比她家里的屋子都要像样,屋子也多。 她四处看着,目光扫到门外,看见外面的围观群众都有些义愤填膺了,又看林飘身边跟着的两个高个少年直勾勾的正盯着她们,眼神瞧着可吓人,才惊觉不好,扯了扯自己娘的袖子:“娘,别说那些没用的,咱们不是有正事吗。” 她怕自己娘不清醒,还特意在袖子下轻轻捏了她一下。 林周氏被她这样一提醒,才发现现在情况确实不太妙,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衣襟看向二婶子:“算了,我不和你计较,我来确实是有正事,我和飘儿,打归打骂归骂,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一两句话的事情,这些小事我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 这么能屈能伸?林飘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林飘一行人进来门扉没有合上,林周氏看着外面议论纷纷的邻里,转念露出笑容来:“飘儿,你不请我上你堂屋坐坐?一杯水总是要喝的,娘和你慢慢讲。” 林飘一看她似乎是想要关起门来解决事情:“好啊,娘进去坐吧,就是我这里没有水喝,不过歇歇脚肯定是可以的。” 想要关起门来解决事情,这门一关,倒霉的是谁可就说不清楚了。 一进了堂屋,林周氏当先在正位坐下,眼睛四处的看:“哎哟你这里是真不错,这桌子这椅子年头都新,屋子也敞亮。”她往林飘身上看了一眼:“还有这新衣裳,真显精神头。” 林飘看她唱独角戏,转头压低声音问了沈鸿一声:“你要回屋休息吗?”这个点太阳都要下山了,沈鸿是抢着天光读书刻书的模范标兵,这个点再不温书天黑了恐怕要完不成小学霸的kpi。 “我在这里陪着嫂嫂。”沈鸿轻声道。 林飘拍了拍沈鸿肩头,心里有点欣慰,没想到还是个暖男苗子。 林周氏左看右看,左也好右也好,说着叹了一口气:“就是你正如花似玉的,年纪轻轻的守了寡,没个男人可怎么过。” 来了。 林飘诧异的看着她:“怎么就没男人了,我家里还有小叔子,哪里就没男人撑门楣了?” 林周氏一哽,拧紧了帕子,再用点力就要当场把帕子撕破了:“你这孩子真是实诚,哪里说的是这个,这样吧,我既 然是你娘,也不能不为你着想,我做主了,再给你找个人家,你今天就跟我回去,免得你后半辈子孤苦。” 林飘瞪大了双眼,大叫:“娘又要卖我?” 林周氏吓得站起来:“还有没有人来管管你这张嘴了!好好的事从你嘴里说出来这么那么难听。” “我不改嫁,说破大天了我也不改嫁,我家里还有小叔子,我沈家还没有散。” 让他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舒服日子,那是不能的,要知道在这个世界的规则里,男人的一等人,女人是二等人,哥儿是三等人。 哥儿又要像女人一样生孩子,又要像男人一样干活养家,并且直接还是食物链的最底端,样样占不到好,在这种操蛋的世界里,他受不了这个委屈。 “你怎么这么倔?大壮,把他带回家去。”林周氏一声令下,林大壮朝他走来。 “飘儿,娘也是为你好,你就别倔了。” 这还是林飘的亲哥哥。 林飘冷冷盯着他:“少放狗屁,二柱,送客。” 林大壮作为一个成年男人,虽然瘦,但胜在高,往面前一站颇有些压迫感。 二柱虽然年纪小,但据二婶子说,他颇有一些力气,他爹也颇有一些力气,他大哥也颇有一些力气,这是家传的力气,也不容小觑。 二柱往他身前一站,二狗也跟着窜了上来,笑嘻嘻的说:“林大哥,我看天色不晚了,再不回家夜路就不好走了。” 林大壮看着挡在面前的两个小少年都还矮自己一个头呢,伸出手随手一拨:“小屁孩别碍事。” 没拨动。 二柱抓住他的手臂,瞪了他一眼把他狠狠向后一推,林大壮没想到一个小孩力气这么扎实,踉跄了两步才站稳,登时瞪大了双眼。 二狗先发制人大叫:“你这人年纪大我们这么多,咋还想动手啊?!” 原本在院子外面看热闹的人见他们进了屋,门外的视角看不见堂屋里面,零零散散的散了一些回家做饭,剩下的就在外面听响,揣测里面到底发生的什么。 “你瞧你瞧,就是要改嫁,你听这声!” “真是没良心啊,买到了沈家,看沈松一死又要卖给别人家。” “这不欺负人呢吗?她要把人带回去,得把沈松给她的东西还回来不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东西也不还,人还想带走,真会算计啊。” “哎哟!怎么还要动起手来了,带着大人来欺负人家一屋子的小孩,小沈家没大人了,咱们村又没死。” 这关乎一村尊严的时刻,外面的人乌拉拉涌进院子里,聚在堂屋门口往里面看。 二狗扭头大喊:“婶子,叔!他们要把小嫂子拖走,还要揍我和二柱!” 林大壮:??? 林周氏大叫道:“没有的事,瞎说什么!我就是要带我家的人回去,你们非要拦着磕磕碰碰的也要算我们头上?” 她一手指住二柱:“你刚才还打了我儿子呢!你们要仗着人多欺负我们是吧?” 站在门口的大叔不知道是哪家跑出来的,摆出了一村之长的架势:“你们外来的,不要在我们村里动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林周氏两眼一瞪:“我带林飘回去,关你们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和他有一腿了?” “嘿,你这娘们,听不懂好赖话是吧?” “你算什么东西,我自家的事也要你来插嘴。” “这是沈家,你这娘们姓什么?” “你又姓什么?!你是沈家的老子还是沈家的儿!” …… 门内门外的骂战又纷繁了起来。 林飘:…… 好吵。 吵到最后, 群众强烈要求林周氏退回彩礼,林周氏一咬牙一拍大腿:“退就退,我明天把东西还来,你们谁也不许拦着我带林飘走。” 林飘才歇了一会,大货车就开始一路狂奔要走向侧翻,连忙打断:“我不改嫁,你要是非逼我改嫁,坏我名节,大不了我们见官去。” 正吵得热闹,门口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来,原来是大盛回来了。 他一脸懵逼的看着这样人山人海的热闹景象,走到林飘身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压低声音凑近说:“小嫂子,肉割来了,放在了二婶子那边。” 林飘拍了拍他肩膀,暂时没工夫夸他。 一旁林春十分敏锐的捕捉到大盛的突然出现,她特意站得近了些,不知道这些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听不太清,隐隐约约听见了几个字眼,眼睛盯着他的嘴和动作,在心里默默想了一番才咂摸出来,悄悄扯了扯林周氏的衣角,压低声音道:“娘,林飘割肉了,今天要吃肉呢。” 林周氏顿时身形一顿,无名火上窜,在贱哥儿可真能造啊,让他嫁到沈家来客不是来让他享福的,现在他这日子过得倒似神仙了,她们在家多久才吃得上一顿肉,他放着家里的不吃还去外面割肉,真是过上快活日子了。 她登时冷哼一声:“说来说去也没意思,不如等会外面再细说,只是这也到点了,我大老远来一趟,一顿饭你总是要让我吃的吧?” 一旁的二柱和二狗如临大敌,小嫂子造,他们跟着享福,他们也乐意让小嫂子造,可这不代表别人就能来占,他们便宜,尤其还是他们讨厌的人,没想到小嫂子却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下了。 “好呀,那就先吃饭,待会再说吧,不过我吧,厨艺不精,因为相公没了精神恍惚了好些日子,做起饭菜来也拿捏不住火候了,最近这些日子都是在邻居二婶子家吃的,既然自家人要吃饭,不好再麻烦二婶子,待我亲自下厨,娘和哥哥妹妹多担待点?” 林飘给二婶子递了个眼神,二婶子会心转身,先悄悄去林飘家厨房,把里面稍微好点的东西都收拢起来提回自己家了。 门口有人看见:“二妹子,你拿的什么啊?不和林飘打声招呼?” 二婶子笑了笑:“先前他问我借的菜和粮食,说好要还的,吵了半天都要忘记做饭了,先拿了做饭,回头再同他说。” 围在屋子里的人听到林飘要做饭招待娘家了,想后面也是他们自家的事了,何况他们忙着看热闹,自家的饭都还没做没吃上呢,大家议论纷纷的散去了。 林飘捋了捋袖子,林春就见他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并不妙。 呵,想吃他的饭,林飘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地狱魔厨。 第18章 第 18 章 二柱帮他燃了个火,林飘便把他推开:“回去吃饭吧,我这里自己忙着,唉对了,把沈鸿带过去。” 在院子里远远观望的林周氏耳朵尖的听见这句话:“怎么沈鸿不和我们一起吃?” “沈鸿和邻居婶子关系好,可怜他年纪小,平时都是在婶子家吃的,这是人家本来就有的情分。” 林周氏被堵得想骂人,左看右看也没看见肉放在哪里了,没一会就听见林飘吆喝一声:“上菜了,春妹子收拾一下桌子摆上碗筷。” 林春顿时垮住了脸,平时在家里谁敢这样使唤她,林飘未嫁在家的时候,也是她说东他不敢往西的,现在竟然还大声吆喝起来了。 她拉着一张脸,一旁的林周氏见状瞪了林大壮一眼,林大壮那么大个小伙子,像个灰溜溜的老鼠一样,低着头去收拾桌子摆碗筷了。 毕竟林飘和他是亲的,林飘这样不给娘和妹妹的面子,火气也只能往他身上撒了。 想到这里林大壮心里有些不高兴,林飘嫁人真是变了个人一样,现在只顾着自己了,一点也不想着自家大哥日子好坏。 碗筷刚摆好,林飘就端着菜行云流水的上来了,当先的第一道,就让林周氏一行人瞪大了双眼。 “开胃菜,清炒小白菜。” “这是小白菜?!”林周氏尖叫起来。 林春站在旁边瞪大了双眼:“我的娘啊,这和炭有什么区别。” 林大壮更是面如菜色,好一会才板起脸:“林飘,你这是做什么?就这样不把娘和哥哥放在眼中?” “我在亲自给你们做饭吃呀,还是说我厨艺不佳,惹得娘和大哥不快了?我也不是有意的,都说了最近精神恍惚,做菜差了些火候。”林飘无辜脸,转身又去灶旁边端出了几盘子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菜,乖巧往旁边一站:“大家落座开始吃吧,我手艺不佳,不要嫌弃才好。” 林飘非常爱好美食,但同时很咸鱼,可以说从小到大,从头到尾,从来没有下过厨房沾过阳春水。 林周氏扫过桌子上的东西,恨恨道:“肉呢?我们来一趟,你一碟肉不做?” “娘你忘了?这里是沈家啊,我一个外来的人,家里的钱都是沈鸿的,他不在我哪里有资格吃肉,再好的东西,我也只是搭着他吃两口而已。” 林周氏已经要气昏过去了,她今天一定要像个办法把这肉吃了,气死这小蹄子,她大步冲出院门冷笑一声:“在隔壁是吧?” 她刚要上门,迎面对上从屋子里闻声冲出来的二柱,一看二柱这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想到刚才他推大壮的那一把力气,头更晕了。 这年轻人瞧着面色不善,准是等着机会要对付她了,林周氏暗暗咬牙,扭头又下了门槛。 “春儿,走!这贱人的饭我们不吃了!” 三人威风凛凛的来,火冒三丈的走,一口饭没吃上满肚子都是气。 一见她们三人走了,二柱和二狗从屋子里出来查看情况,四周的邻居也探出身子来问情况。 “不是吃饭吗?咋这么快就走了?” “唉,是我的错,娘和大哥嫌我的饭菜难吃,没有肉食,说我怠慢了她们,眼里没有他们。” 一旁的邻居听得直笑:“他们可真好意思啊,上门就要吃肉,哪里是你的问题,是你娘家脸皮太厚哩。” 附近的人聚拢过来议论起来,林飘便摇摇头:“娘生了气,但我实在没法像以前在家里那样事事顺她的意,我现在是沈家人,肯定要以沈家为先,娘就骂我是不男不女的下贱东西。” 聚过来的几个哥儿听见这个话都变了脸色,哥儿最忌讳听这样的话,若是什么富贵人家看不起哥儿觉得哥儿丢脸也就罢了,在村子里,他们干的活不比男人少,有 的是男人瞧得上,谁敢说他们下贱,他们非把对方的嘴撕了不可。 嫁了人的心里生气也就罢了,几个年轻的小哥儿满脸气愤,扭头消失在了人群中。 林周氏带着林大壮和林春往回赶路,他们早上从家里出发的,带了些干馍馍在身上吃,边走边歇过了晌午才到沈家,结果一直到现在,水也没喝上一口,饭也没吃上一筷子。 她满肚子的气,一定要找个人撒了这火气才行。 林周氏在路边打听问路:“不是说沈鸿上面还有长辈吗?劳烦指个路。” “沈鸿家除了他就是个小寡哥儿,都死绝了哪里来的长辈。” “哪里,明明不是还有二伯和伯娘吗?” “哦哦,你说大沈家啊?你顺着这条路走过去就是。”那人给她指了个方向。 林周氏气势汹汹的冲向大沈家,二伯娘早已围观全程战局,她稍一观察就发现,林周氏实在不成气候,她本来还想帮着出来劝,后来一看林飘像条滑不留手的鱼一样,林周氏是半点都拿不住,当初她也是这样闹的,反倒被林飘这哥儿一顿收拾,还以为林飘是她养出来,她能比林飘高上不少呢,谁知道也就那样,想到二伯娘这里顿时躲在人群里不冒头了。 此刻她呆在家中,没有想到林周氏从小沈家出来就奔着她这里来了,接到媳妇急忙来叫她的消息,也是吓了一大跳。 “她来干什么?快把她叫进来,别让她在门口瞎嚷嚷叫别人听了去。” 媳妇不明所以,但看自家婆婆这么着急的模样,也急忙去把人请了进来。 林周氏一进门见了二伯娘上下打量一眼:“就是你叫我们来的?” “什么叫我叫你们来的?我作为沈家的长辈,给你家递个消息的事情不应该吗?”二伯娘紧张起来。 林周氏气不打一处来:“你让我来带林飘回去,现在人家闹着要我退聘礼,你倒是为你侄儿打的好主意,到时候全都是你侄儿的了是不是?” “说的哪里话,总不能叫亲家吃亏,我不是怕林飘这个祸害害了我侄儿的前程,能把他带走,绝不叫亲家吃亏就是了。” 林周氏得了她的承诺,心口的气顺多了:“说来说去,我来这一趟,连饭都没吃到一口。” 二伯娘心里大翻白眼,心想林飘不愧是她养出来的,都是脸皮厚的,但当下受制于人十分不得劲,只能招呼媳妇:“玲儿,快去炒几个热菜来招待亲家。” “还是亲家好,不愧是读书人家,比我家那哥儿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林周氏登时露出笑容,又暗示要点好菜色。 二伯娘面皮都要绷不住了,只能问:“亲家可还有别的法子?你家这哥儿有多厉害你是见识到了的,我们沈家是容不下他的,现下就一个侄子给他拿手里了,谁也不得劲不是。” “有,我有的是法子治他,这次我先回去,过两天就再来,亲家放心就是。” 登时两人亲得跟一家人似的,二伯娘叫来媳妇让她好好做一桌菜招待亲家。 大沈家毕竟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人家,当下就算没有新鲜肉,晒干的鱼腊着的排骨总有一些,媳妇炒上一盆,又做了些白菜萝卜南瓜,一桌子摆开,白日沈家剩下的米饭再添些苕,满打满算的一桌,吃得林周氏心满意足,林大壮狼吞虎咽,只有林春还算矜持,但也吃了满满俩碗。 待到天完全黑了,林周氏才从大沈家门口有说有笑的出来。 回去的路上,林春好奇的问:“娘,你说的法子是什么?林飘说了退了聘礼也不跟我们回去,他现在倔起来像头驴一样,还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林周氏却是笑了笑:“你个小姑娘哪里懂,他是记恨我拆散了他和他那相好的因缘,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那我这 就回去,他才出嫁几天?那相好能这么快忘了他?到时候见着相好了,他还能说得出不改嫁?只怕魂都要跟着飞没了。”林周氏正得意着,在黑暗中哎哟的尖叫一声。 “什么东西?!谁?谁?” 不知道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的砸到她头上来了,她抬手一抹,像是团泥巴,话音还没落下,又几团泥巴砸过来,砸得他们三人连忙的跑。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林飘是你吗?你这贱哥儿,给我捉到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林周氏叫骂着让林大壮去将人捉出来,他们借着月色只认识路,哪里知道这村子附近的地形,何况四面都是大片的树木野草,到处都是藏人的好地方。 林大壮在附近草木中乱挥,想把人吓出来,林周氏一边躲一边骂,泥巴溅进了嘴里才想起闭嘴,也顾不上林大壮了,拉住林春赶忙跑了。 天杀的,因为来见林飘,他们穿的可都是体面衣服,林春穿的还是林飘聘礼里那块好料子裁出的新衣,想到这里给林周氏心疼得要滴血。 林春在旁边更是要气哭了,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林飘此时正吃上饭,一大盘香喷喷油汪汪的菌菇炒肉片端上桌,一大碗鸡蛋白菜汤,平日里二婶子做菜喜欢省柴火,能烧半根柴火解决的菜她绝不多烧半寸,这次林飘让她用编出来的猪油先把菌菇来来回回炒上一会,让菌菇浸泡在猪油的独特的香气中,把水分煸炒干后再加上肉炒,一大盘简直能香掉下巴。 坐在桌前,林飘十分感动:“劳烦你们等我了,现在才吃上饭,饿坏了吧?” 二柱二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这一会饿不着人。” 大盛跟着附和,在加入的第一天努力融入氛围。 一向少言语的沈鸿也道:“嫂嫂辛苦了,鸿等候是应该的。” 林飘摸了摸沈鸿的头,觉得他今天格外顺眼。 “大家吃饭吧。” 一群人旋风一样干起饭来,用肉片和菌菇拌着饭,油香油香有滋有味的,一个不留神一碗饭就下了肚,最后一点油汤二柱也蘸着红薯吃完了。 一群人吃完饭各自散去,林飘会到自家屋子里,取了一吊银钱出来,大致数了三十文钱出来,想来大差不差给二婶子送了过去。 二婶子大致看了一眼,数也没数收了钱,领着他去灶旁边,揭开竹簸箕露出一块白花花油润润的板油来。 “大盛还拎了块肥油回来,这会也熬了怎么样,明天好吃得上。” 林飘知道二婶子睡得早,想了想道:“明天一早再弄也不迟,这会天黑了,万一看不清火候熬糊了猪油发苦。” “也行,那明儿一早再弄,到时候我去叫你起来,你看看怎么弄。” “行婶子,今天就早日歇下吧。” 两人道别,林飘回了自己家中,回到院子里看见沈鸿房间的灯还亮着,凑到门前去轻轻扣了扣门。 “嫂嫂进。” 林飘推开门,看见他坐在烛火前,炕上还放着竹简和小刻刀,果然是在完成白天没完成的学霸kpi。 “怎么还不睡下,别熬坏了眼睛,是在刻什么?” “再刻几个字就好,如今他们学的是三字经,粗略背下来了便要让他们学千字文了。” “别太辛苦了。”林飘在炕边一屁股坐下,笑眯眯的道:“这样吧,我教你几个动作,以后你若是睡前要挑灯夜读,就做这几个东西。” “来,把手指弯起来,对,放在眉毛上,欸,这样上一刮,下一刮,按一按,点一点。” 林飘残缺版本眼保健操传授中,守护刻苦小叔子视力。 第19章 第 19 章 第二天天蒙蒙亮,林飘还缩在被子里,二婶子已经拾掇整齐,坐在他床边轻轻拍他。 “飘儿,飘儿,你这会起得来吗。” 林飘迷迷糊糊睁开眼,迷迷瞪瞪缓了一会才想起来炼猪油的事情,支着身体坐了起来:“起得来起得来。” 他一坐起来,倒让二婶子不好意思了,赶紧别开头:“哎哟你这,害不害臊。” 现在夏日天气热,虽然小瓦房很阴凉隔热,林飘还是光着上半身睡的。 林飘想到自己的身份,登时挺起了胸膛:“我是哥儿,婶子你害什么臊。” 二婶子白他一眼:“你也不怕你小叔子撞见。” “没事,他从不来我屋子。” 林飘套上衣服,把头发简单的挽到脑后用发带绑住,跟着二婶子出了屋子。 到了二婶子院子里,先打了井水将板油清洗干净,然后林飘就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是不是伸手指点一下。 “婶子,你看这旁边像泡泡的一串,把它割掉。” 二婶子不解:“分开熬吗?” “这一小块就不要了。” 二婶子大为震惊:“这好好的肉咋不要了。” 林飘不知道怎么解释淋巴这个东西,想来想去只能说:“婶子你听我的就是了,这块臭,到时候一锅油吃着都骚。” “我就没听过猪油会骚……”二婶子嘟嘟囔囔,但还是手脚麻利的把林飘指到的地方都割了下来,然后按林飘说的切成均匀的小块,加了几块山姜和一小把葱进去。 “多加点水。” “用水熬?”二婶子再次震惊,虽然她知道是要加一些水,但加半锅也太多了吧? “先加多些,待会烧滚了,紧一紧肉,把上面的沫子打掉,这样油才会嫩才会清澈。”美食理论家如是说到。 “天呐,这多费东西啊,油煮跑了得少多少猪油?”美食实践家如是震惊。 二婶子一边碎碎念觉得这种熬油的法子太难以置信了,一边按林飘说的火速操作着。 等到水煮沸,沫子一浮上来,二婶子手速飞快的打掉:“好了好了,没沫子了,就这样了。” 林飘笑得不行:“好好好,把旁边那点沫子打了就不弄了,就这样熬着。”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水分开始收紧收干,上层的全是清亮亮的猪油,二婶子用勺子一舀,啧啧称奇:“飘儿,你这法子还真是厉害,真是清亮得像水一样,我熬过几次猪油,冷了下来也都白生生的,但熬出来的时候都是发黄的呢,这锅猪油可真漂亮。” 二柱从屋子里出来,凑到灶前香得眼发直:“娘,这猪油可真香,油渣给我吃点。” “去,给你美得,这油渣子还没熬干呢,去抱个干净罐子来。” 二柱去抱了个干净瓦罐,二婶子在罐子底撒了些盐,说是怕坏,然后一勺一勺的将清粼粼的油舀进了罐子里。 剩下的油渣子还颜色比较白,只是稍微有些嫩黄色,她用勺子压了又压,又熬了一会,熬得焦黄焦黄的才把油渣捞起来:“这剩下的一点油发黄不好看就不舀进罐子里了,留在锅里,中午炒个菜来吃。” 林飘表示举双手赞同,一旁的二柱还在馋油渣。 “婶子,分作两盘装,一盘撒点盐,待会大家早饭一起吃,另一盘午饭吃怎么样?” “好啊,匀着多吃些油水,读书才聪明。” 油渣装进盘子里撒上一点细盐,林飘先拿了几个烫呼呼的放在手里,自己先尝了一个,又香又脆,微焦的的肥肉煸得干干的,焦香和猪油的香气充满了嘴巴和鼻腔。 转头一看二柱也偷吃上了,林飘想到还在刻字的沈鸿。 “味道不错,我先拿 点去给沈鸿尝尝。”说着又拿了几个放在手心里,扭头出了院子。 沈鸿正在台阶上刻竹简,听见一声唤。 “沈鸿。” 沈鸿抬起头,就见自家嫂嫂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的从外面快步走进来,他想难怪大哥非要娶嫂嫂。 嫂嫂笑起来好看。 待到面前了,嫂嫂一伸手,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热乎乎的,香气扑鼻。 “快吃吃。”说着林飘抓住他的手,把剩下的都倒进了他掌心。 “好吃吧?” 嫂嫂眼眸亮晶晶的看着他。 沈鸿嚼了嚼,是油渣,不苦,不咸,很香的油渣。 他点了点头:“这就是用嫂嫂的法子做出的油渣吗?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刻完这一行记得过去吃早饭。” 说完林飘又风风火火的冲出去了,沈鸿坐在原地,掌心里的油渣还烫呼呼的,他一枚一枚,慢慢的吃完了。 早餐一人一枚鸡蛋,一些红苕南瓜,配着一碟香脆油渣。 大盛一见今天吃得比昨天还好,心里咋舌,幸好他今天不是空手来的,不然恐怕就要抬不起头。 他手里拎着家里带来的大肥母鸡,他娘一早把鸡翅膀用草绳绑着,他就这样拎在手中,进了院子把鸡放在了地上。 “我娘让我带个鸡来给小嫂子。” 昨晚一会去,他爹他娘就在他炕前问他情况,是学的些什么,做的些什么,吃的些什么。 他大致回答了一遍,说到二狗家送了个母鸡给二婶子养,供每日的鸡蛋,他娘一咬牙,摸黑把自家最肥最大的母鸡捉进了笼子里。 别的可以不着急,但别人有的他儿也得有,不然不得遭人看不起吗? 大盛拎着鸡走街而过,再次在村子里引起了轰动。 闲下来的男男女女哥儿在大榕树下都要坐不住了。 “这都几个鸡了?你说说这都几个鸡了?” “字还没学两个,鸡都收两只了!” “二柱家更是别说了,现在跟一家人似的了,什么鸡啊鸭啊,都紧着林飘那个哥儿造了。” “我看也是活该,你说那大盛爹娘,之前指天咒地的说不给林飘使唤,后来一寻摸还是要把大盛送过去,自己还在理人家的水田哩!” “谁不想出息?谁不想发达,我说送去认几个字有用吗,咱们泥腿子就是泥腿子,识了字就能一下变成那些高门大户里的人吗?” “就是,哪有那么容易,林飘话说得轻巧,信了就傻了。” 一群人说来说去,不知道是谁叹了一声:“不过林飘有句话也没说错,读书确实有出息能挣钱,凭着沈鸿认字读书,他这几天就挣多少了?” 人群中嗤笑了两声,嬉闹着让她赶紧把家里的鸡送过去。 众人虽然嘴上花花着不屑,但心里都有些活泛了起来。 他们之前只想到读书费银钱读书苦,他们怎么就忘了读出来赚钱也快呢?瞧现在的小沈家,愣是靠着一个半大的少年撑起门楣了。 不过他们心里也打鼓,要是他们的儿也能读成沈鸿这样,他们砸锅卖铁也要供的,就怕银钱花了,心思费了,最后啥也没学出样子,还是个孬的,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费这个功夫呢。 “我看再等等,二狗和二柱都半大小伙子了,我家那个还小着呢,他们先读几年,要是真的学得出息学得像样,我就让我儿也去。” “是是,我家儿也还小,不急,再看看,让前面的人探探路。” 他们这样一说,倒是在场的几个家里有同年龄段儿子的家长心跟油煎一样,不上不下的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他们回到家里试探的问孩子 想不想去沈鸿那里读书,本以为会说死也不去这样撒泼打滚的话,没想到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早盼着他们这样问了的高兴模样。 毕竟沈鸿那里吃得好全村都是知道的,小孩子就更别提了,偶尔遇上二狗和二柱,他们绘声绘色不带重样的说小嫂子带着他们出去有多好玩,昨儿吃的什么,今儿又吃的什么,大伙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认字,时不时还要结伙去山里玩,日子是又有奔头又快活,可给他们羡慕坏了。 爹娘一看自家儿这个德行,犹犹豫豫的,想着先去林飘那里打听打听消息,看看情况,要和合算,干脆也送孩子过去读一读书。 另一边,二伯娘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正在吃完晚饭就在大伯娘面前念叨着:“我听我儿媳说,这一会子个个都动心思了,好几个琢磨这事情的,都回家问自家儿,愿不愿意读书认字,我还以为林飘就是寻摸几个小孩来赚些钱,他们现在是要把村子里的小孩都归拢过去啊?这样大的威风,净给沈鸿和那个小狐狸精出了,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难道我们的儿学问比不得沈鸿?” 大伯娘一看她是心思活泛了,提醒道:“咱们是读书人家,刻苦精进才是要紧事,这样的事也就林飘利欲熏心了做得出来,沈鸿一个还不懂事的小孩被他带成了这样,现在外面难道有说他一句好的,谁提起他不是说他好吃懒做脸皮厚,你让侄儿也这样去赚那不本分的钱,名声要不要了?” 二伯娘心想,什么叫‘侄儿’去赚那不本分的钱?堂兄弟两个还想分家不成,让她儿子干,自己儿子不干? 二伯娘冷笑一声:“行行行,大嫂的儿子以后是要考状元的,名声重要,我儿没有这份家业,还是自己打拼的好。” “你。”大伯娘还想劝她一句。 “我?我自操心去,大嫂别管我了。”二伯娘心急火燎,白花花的钱就在面前,这时候不横插一脚,等着学生都被沈鸿笼络走了可就赶不上这机会了。 她回了院子,找到自家男人把这事情一通盘算。 二伯仔细想了想,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是我儿没功名在身,他虽是能考上童生的,偏偏那一年他生了一场病,发挥也失了常,这样做私塾先生,恐怕有些难看了。” “什么难看不难看的,沈鸿不也没功名,他教得,我儿也教得,就那林飘会笼络人心吗?我保准也把那些崽子哄得服服帖帖的。” 第20章 第 20 章 二伯娘快手快脚,秉行着不抢占先机,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这一中心理念,当天傍晚就派出自己的儿媳出去散布消息。 儿媳往大榕树下一站,手里抱着肥嘟嘟的儿子边抖边哄:“说起来,我家那个也算个识字的,就是我不像林飘会张罗,现在带着孩子也腾不开时间,不然教教村子里的孩子还是够用的。” 众人一听,当即亮起了双眼:“大妹子你说什么呢?哪里要你忙活啊,到时候孩子往你家堂屋一坐,你男人管着教就是了,哪里要多少人来管?” 她们越看越觉得这事靠谱,毕竟人家一家子都是识字的读书人,叫什么耕读传家一套一套的,她男人正年轻力壮,一个高大有礼的大小伙子,看着可比沈鸿一个半大少年靠谱多了,一个紧着一个的劝她回去试着和她男人说说。 “行,我回家去和我家男人说说,他最近忙着温书,也不知道得不得空。” “妹子,你多劝劝,多好的事情啊,肯定是得空的。” “好,我多劝劝。” 一群人顿时觉得有了指望,要说读书这事是好事,她们嘴上不饶人说林飘的长短,但心里还是怵林飘的,这么年轻厉害的哥儿,要是相处得不好,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她们折腾她们儿。 林飘那边刚结束了晚饭,吃的猪油炒小白菜,蒸南瓜,林飘嫌没有新花样,让二婶子蒸了个鸡蛋吃。 “这鸡蛋蒸着怎么够吃,你说蒸三个,也就够一人尝一嘴。” “三个鸡蛋加些水加些盐就够了。”林飘量出一碗水的量:“大概这些就够了,不怕水多,蒸出来鸡蛋嫩。” 二婶子虽然有些怀疑,但几次下来已经相信了林飘是个懂吃的人,虽然有时候说的话稀奇古怪的她从来都没听过。 “蒸一会就好,待会再放一小块猪油上去提味,撒上一撮小野葱,别提多好吃了。”林飘想可惜现在没有酱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二婶子在灶旁边忙活。 待到蒸出来,一大碗嫩生生黄澄澄的鸡蛋端出来,再撒上葱花,摆在桌上别提多诱人,大人小孩吃起来都赞不绝口。 二柱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吃着:“荤油做菜就是香,这鸡蛋这样做出来比豆腐还嫩。” 二狗也抬起头来:“小嫂子你懂得真多,是哪里学来的吗?” “我就是闲着没事的时候自己在心里瞎琢磨,觉得这样肯定好吃。”林飘说着给沈鸿添了一大勺鸡蛋。 “小嫂子懂得真多。” “那是。” 只是这日子,天天青菜萝卜,三四天才吃得上一顿像样的肉,几个小孩在长身体,不吃点好的补充营养,不得影响了身体发育? 自家的又不能宰来吃,林飘颇琢磨了一会这个问题。 吃完晚饭,林飘让他们暂时不要回家:“待会有事要同你们商量,我们要开拓一下学习范围,稍微全面发展一下。” 二狗二柱和大盛表示没太听懂,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捧场,反正小嫂子说的东西肯定是好的,小嫂子还能害他们不成。 “沈鸿,过来一下。” 沈鸿抬起眼皮,从桌后起身,他还在刻字,现在削竹片和穿竹简的工作都交给了他的徒弟们,但他每日的kpi并没有减少,反而日渐变多,他似乎想把自己能背的所有书籍都刻下来。 林飘把沈鸿叫来身边充当助教:“我隐约有听过,有个东西叫射箭是吧?好像叫什么是六艺来着?” “礼、乐、射、御、书、数,略看过一点。” 二柱二狗大盛一脸懵逼并崇拜的看着沈鸿。 “分别是什么意思来着?” “礼仪,乐器,射箭,驾车,识字,术数,是贵族乃至名门子弟修习的技能。” “对,礼仪乐器驾车什么的我们就不说了,这个射箭,是一门很好的技术,是一定要学习的。” “今天晚上开始,他们要学着做弓和弦,锻炼制作和动手的能力,做出来之后我们去山上学习射箭,同时还能打猎果腹,大家觉得怎么样?” 大盛一听眼睛都亮了:“这个我知道怎么做,我以前见附近的猎户做过,我们做一张小弓,搓了麻绳来做弦,当天就能做出来。” 一旁的二柱和二狗也蠢蠢欲动,那个男孩子家不喜欢这些舞枪弄剑的东西,光想想他们就觉得以后在山上能有多有趣。 沈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下了头:“既然要爬山锻炼,再带把小弓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想嫂嫂是想打猎补贴家用了,一番苦心怎么好拒绝,何况的确于他们有益。 “很好,弓箭毕竟是伤人的利器,做个小的用的就够了,以练习为主,若是做得不错,我们再寻个日子去请教大盛说的那个猎户,叫他给我们指点一二,你们听大盛的,大盛既然懂一些,那么大盛愿意负责一下这件事吗?可能会耽误你下学后自己休息的时间。” “没问题!”大盛喜不自胜,来这里读书这两天,他一直都找不到什么存在感,被二柱和二狗爱答不理了两天,这下可给了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二狗还好,一听林飘这样说,就熟门熟路上去和大盛聊上了,笑嘻嘻的道:“我们以前掏鸟蛋多好玩,现在又能去山上打猎,真有意思。” 二柱有些不平,不过小情绪也没保留多久,大盛一挥手让他过去商量做弓的事情,他自觉对方是在对他主动示好,高高兴兴的就过去了,很快就眉开眼笑起来。 沈鸿看林飘已经把打猎的事情安排上了,正想说些什么,便听见林飘脆生生的道。 “先生有事,弟子代劳,辛苦你们三,连同你们沈先生的那份手工也一起做了吧,你们沈先生忙着给你们刻千字文,抽不开身。” 二柱一口揽下,拍拍胸脯表示没问题。 沈鸿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二婶子吃完饭,知道林飘不爱出去和大家碎嘴唠嗑,自己出去转悠了一圈消食,没一会就火急火燎的回来了。 “飘儿!飘儿!我刚出去转了一圈,你猜我听见了什么?” “什么事?婶子慢慢说不要急。” 二婶子恨不得拍大腿:“嗨呀!这怎么叫人不急,你小叔子家那讨人厌的二伯娘的儿子的媳妇,在外面说也要开个小私塾教人读书认字呢!这不是在故意和你们对着干吗?!” 林飘差点被绕晕,捋了一会才捋清楚到底是谁:“二伯娘的儿子也要教人读书认字?这是好事情啊,他也是个读书认字的,他愿意出来教,村子里这么多孩子,能读书认字的不就更多了。” “你这傻孩儿说的什么傻话,到时候人家都去他那里读书认字了,谁还来你这里。” “婶子,脚长人家自己身上的,肯定是爱去哪里去哪里,我们也不能把他们绑过来让他们只许来我们这里啊,而且沈鸿精力有限,教几个学生也算一起的玩伴,多了不一定管得过来还太过吵闹,说不定反而影响了二柱二狗这些原本学生的学习。” 林飘这样一说,二婶子顿时冷静了下来:“飘儿你说得对,人多了拉拉杂杂的也难管教。” “不过要说教得好,肯定是我们这边更好,他们要真开张了,时间久了,不信大家看不出来高低来。” “对,这村子里哪有比你和沈鸿还会教孩子的,我家二柱以前像头倔牛一样,被你们一教,不知道多乖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林飘想了想,学生这个问题,林飘一开始也不确定能拉多少学生,毕竟沈鸿年纪小,要以他读书为主,不能影响他 每日的读书kpi,环境也不能太过喧闹复杂。 “反正他们今天才露出点风声来,等他们开张不知道要几天后去了,等到时候我们再看吧,倒是明儿,我们要去山上,一来锻炼,二来学射箭,婶子和我们去吗?” “学射箭?小心可别伤着了人。”二婶子顿时紧张了起来。 “不会的,我们在山上,肯定只让他们在没人的地方玩,有人的地方我定盯着他们的手,不叫他们乱动一下。” “那就好,既然你们要去,我就留着守屋做饭,等你们回来吃饭。” 林飘点点头:“行,若是有菌子,我也摘点下来炒着吃。” 两人打趣了一会,林飘回了自己屋子,想着明天打猎的事情,这边的山里物产十分丰富,不知道明天能有多少收获,也不知道大盛他们做弓做得怎么样了,大盛平时拿个弹弓都能打鸟儿吃,打猎应该问题不大吧。 想着想着林飘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到了天大亮,二婶子来叫他吃早饭,几个孩子已经吃过了早饭,在他家院子里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之前林飘反复强调过,读书的时候不用管他进出,他起身到了院子里,二柱二狗抬头看了一眼,又默默低下头继续苦哈哈的学。 早饭还是那老三样,鸡蛋红苕南瓜,林飘吃过之后便去草棚里看鸡鸭。 看着面前摆着步子走过的鸭。 提着爪子路过的鸡。 林飘围观了一会打发时间,和鸡看了个对眼。 第21章 第 21 章 “婶子,现在老母鸡有好几个,也不用每个都天天下蛋,我们多孵一窝小鸡来养吧。” “我也正有这个意思,你们现在上这个什么锻炼课,每次一上山就能打不少猪草和柴禾回来,再多养几只鸡正正好,小鸡长得能下蛋了,老母鸡正好炖来给你们补补身体。” “我补什么身体。”他就是单纯嘴馋而已。 二婶子却拍了拍他的背,嗔他:“你才多大点年纪,哥儿痣又淡,不好好补养以后怎么生孩子。” 林飘:“……” 二婶子说完才觉得自己嘴快了,林飘一个寡哥儿,带着小叔子立誓不改嫁的,哪还有生孩子这一回事,当即转开话头。 “飘儿,我家二柱最近学得怎么样?我瞧着二狗和大盛像是总比他学得快,我家二柱是不是脑袋不灵光啊?” “二柱年纪还小,慢慢来就好了,这一时半会急不来,二婶子你把心放在肚子里,要是隔这么两三天就着急上火,二柱还没读出来呢,你就受不了了。” “唉,我也不是瞎担心,你是不知道,我二柱的爹和他大哥,也都不是读书的料子,就是有一把好力气,我寻思他是不是缺了读书这根弦。” 这话林飘不好接,毕竟二柱读书进度是慢了一点,就听见二婶子自言自语般道:“还是得让他好好读书,可得有了出息,以后才能有个安稳活计。” 林飘稍微问了两句,才知道原来二柱的爹和大哥身强力壮,一心想着卖力气,前年说出去干活,到了官家的矿上挖煤,结果这一去到现在都没音讯,二婶子寻人去问了几次,都说压根没这两个人,时间一长,她是又想听见他俩的消息,又害怕真的听见他俩的消息,心里更是恨死这卖力气的活计了。 “婶子你放心,我肯定能把二柱教出来,办法总比人多,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呀。”林飘对着她拍胸脯,让二婶子安心了一些。 到了中午,一行人吃过午饭,背上空背篓,带着做好的小弓准备出门。 二柱二狗大盛三人凑在一起,看起来亲热了许多,大盛教他们做弓箭,不止没有拿乔借机挤兑他俩,还帮他俩做了不少,这让二柱和二狗想到以前他们不待见大盛的时候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最后的中心思想就是一个,大盛这人能处。 弓是木头做的,弦是细麻绳搓的,箭是竹子削的,几张弓装在背篓里,五人浩浩荡荡的上了山,待到柴禾和猪草都装满了背篓,五人找了个远离山路的地方寻找猎物。 “小嫂子你看!野鸡,我看看能不能射下来。” 大盛拈弓搭箭,咻的一下,第一箭在野鸡翅膀边擦肩而过,落败。 “你不行,你这力气不够,看我来。”二柱把弓都要拉圆,一箭不知道射哪里去了,受到一阵嘲笑,几个人胜负心陡升,都在比看谁能射中,连沈鸿都被感染了,跟着射了几箭。 弓箭拉着拉着,渐渐有了点准头,几个人一会屏息一会喝彩,热闹得不得了。 林飘陪着他们玩耍,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一抹绿油油的东西,定睛一看:“这不是山椒吗?” 这颗山椒开在远离山路的草丛里,一树绿油油的小辣椒看着太适合做泡椒了。 他正要去摘,二狗道:“小嫂子,那个不好吃,辣嘴呢。” “没事,我随便摘点。” 林飘这边正在盘算着怎么能做出泡椒,大沈家这会正鸡飞狗跳。 二伯娘的儿子姓沈名波,此刻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生闷气。 他媳妇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今日早上一起来你就老大不开心,是我怎么惹着你了,你说就是了,怎么摆脸色给我看。” 沈波被她念叨了好几通,才忍无可忍的开口:“你满村去说我要开私塾收学生的事,你 过问我了吗?我走在路上被人问上门了才知道怎么回事,臊不臊人?” 玉玲也满脸委屈:“去你的,怎么就怪我头上来了,还不是婆婆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她说你要开私塾,我哪里知道你不愿意,还以为你们娘俩早就商量好了,只是告诉我一声呢。” 一提起母亲沈波就一个头两个大:“她是做什么突然生出了这个念头,荒不荒唐?读书便是为了考取功名,村里这些孩子像是考功名的样子吗?识几个字就要收束侑,到时候我的同窗怎么说我,怎么想我?” “可娘打定主意要你开私塾,话都放出去了还能怎么办。” 沈波越想越气,看着玉玲理直气壮不关我事的模样一拂袖:“算了,我自己去和娘说。” 待找到了他娘,沈波劈头盖脸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迎来的是却是他娘怀疑且不理解的眼神。 这是她生的儿吗?说出这些话,怕不是脑袋有包。 “儿啊,这满村的小孩现在都被林飘弄得大半都动了心思,这好处你不要,就让林飘和沈鸿占去?你嫌做先生丢人,人家怎么不嫌,沈鸿也没有功名在身上,他才这么一点年纪,他岂不更丢人,可人家不是照样当先生,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娘,那我问你,我们家缺南瓜缺红苕缺鸡蛋吗?” 二伯娘被他问得一愣:“自是不缺,你问这个做什么,平日吃的可从不短你的。” 沈波简直想笑,他亲娘还不如一个年纪小小的林飘,没有林飘的脑子还想学林飘收学生:“那你听见林飘收哪个学生银钱了吗?沈鸿年纪不大,说起来便是他们同龄人一起学习玩乐,林飘收了些粮食米面鸡蛋,但去小私塾的学生管着一日三餐,说是贡了林飘,这些孩子没吃没喝吗?他没收银钱,以后说出去就是大好事一件,那几个孩子被他训得又极听他的话,他们爹娘替他家耕田,说起来也是自愿的,是报答他家的恩情,往后谁也捉不住他把柄。” 二伯娘听得来气:“那是他不想收吗?他收的那几个崽子,兜比脸都干净,家里也没几个大子,抠抠搜搜给他耕田给他送东西,就是不愿意给银钱,不就是想省钱?待他收的学生多了,家底稍微殷实点的那几家被他笼络过去了,你看他要不要束侑银钱。” 沈波还想说什么,他娘却是冷哼一声,看他这么清高,便将狠话倒了出来:“你也知道读书费钱,你道你读书不费钱吗,本来能考得上童生的,一错过又是一年,考了童生考秀才,举人要三年一试,你这一轮一轮的读,已经成家了还没立业,只出不入,总要养家糊口吧,难不成银钱是天上掉下来的?现在有我和你爹供着你,往后要是分了家,家底薄了看你怎么办。” 沈波被说得面皮涨红无地自容,他还想再驳,但被拿住了七寸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气愤的离去。 “你拾掇拾掇,别这副狗脾气,到时候谁爱来上你的私塾?” “我是教书识字,难不成我还要笑脸迎人?” 二伯娘讪讪,知道把他惹狠了,不再说什么,不过好歹是答应下来了。 她还要感谢林飘给她提供的这个法子,只要她儿子真在村子里当上了私塾先生,把一群小孩收拾得服服帖帖,他们在家村子里的声望那肯定是没话说,她也不用成日被大嫂压一头,再不做点事,连林飘那小蹄子都要骑她头上来了。 就此,沈波就任私塾先生,二伯娘打造的小私塾开始推上日程,进入全村预告中。 林飘那边已经结束了一下午的训练,沈鸿教了几个合时宜的典故,大盛和二狗追猎物追得满身汗,却是二柱射到了一只兔子。 晚饭已经炊好了,五人走进二婶子家落脚,吃过晚饭将兔子在笼子里养了起来,盘算着过两天吃掉,二柱却说这是他第 一次打到的兔子,他想再养养。 林飘一看他有些舍不得的模样:“这兔子是你打的,你想养着自然没问题呀,不过以后它的吃喝拉撒,可都得你负责了。” 二柱犹豫了一下,心想那还是吃了吧,转头看了看栅栏里的兔子,回来的时候拎在手里的毛茸茸特别舒服,唉,还是养着吧。 “小嫂子,我想好了,我要养它。” 林飘拍拍他肩膀:“你决定好了就好。” 吃过晚饭大家各回各家,沈鸿回屋子去收拾他屋子里的竹简,准备借着最后的天光再冲一冲kpi,林飘拖了个小马扎到院子里坐着看晚霞。 真是霞光渐隐,红云漫天啊。 一颗石子落在林飘脚边。 林飘抬起头对着天空,天上下石头雨了? 正准备扭头,又一颗小石子落下来,差点砸到他的眼睛。 “谁啊?!找死啊?!”林飘怒了。 院墙外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子声,声音很小,但能听得清楚是人发出的。 果然有人在外面,林飘噌的站起身,向外冲去,要叫外面这个人知道什么叫不能乱扔垃圾。 林飘啪的打开门扉,环视四周,看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往旁边躲去,快步追上去:“你哪家的?来做什么的?你当我家里没人是不是?!” 那人到了一侧隐蔽的院墙背后,林飘刚一追进去,人还没看清,只感觉迎面被抱了一大把,差点两眼一黑。 “飘儿,你已经认不出我的口哨声了?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这谁啊?听着有点奸情的感觉…… 林飘狠狠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用力将他推了个大趔趄:“去你的,你还敢来找我。” 青年颇有些高大,长相平平,只是算得上端正,他痛叫一声狼狈站稳身形:“我怎么不敢,我心里一直有你的,难道你现在心里只有那个死鬼,没我了吗。” “我男人没死你敢来吗?你个窝囊废,别再来找我。”林飘果断扭头,一溜烟的跑回了家里,狠狠将门一关,拍着胸膛抚了抚自己的小心肝,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啊。 希望能糊弄过去,以后不要再来找他了。 第22章 第 22 章 沈鸿从屋子里取了竹简出来,见着林飘的模样:“嫂嫂,怎么了吗?” “没事没事,我休息休息。”林飘摆摆手,快步走进自己的屋子里缓了一口气。 根本没有人知道林飘未出嫁前在家里时是什么情况,那野男人是哪里冒出来的现在他想找人打听也来不及了。 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见机行事吧。 不过这个野男人也不是完全不要脸皮的,先前悄悄引他出去,他跑了回来也不敢强行来叩门,看来暂时是不敢让村子里的人发现他的存在。 林飘心里上上下下不安了一会,看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想来想去不如睡觉养养精神,起身下炕拉开门,看见沈鸿已经收拾好了竹简,在打扫地上的木屑。 他屋子里的灯已经点上了,一灯如豆,橙红的烛火映在窗棂上,在他嫩生生的侧脸轮廓上晕开。 “沈鸿,早些休息,不要再点灯熬夜了。” “鸿知道了。” 林飘关上门,脱衣上炕睡觉,一觉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托野男人的福,他睡得格外早,醒来的是格外早,走进二婶子院子的时候,正好撞见大清早来上学的大盛。 他手里提着一个小篓子,一见着林飘就提着小篓子给他看:“小嫂子你看,昨日傍晚下学后我去河里摸的,在家里养了一宿,今天咱们吃小螃蟹。” “辛苦你了,下了学还去摸螃蟹。” “不辛苦不辛苦。”大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他就是闲着无聊想去河边玩,小嫂子这样夸他,倒把他他夸得不好意思了,还没人待他这样和颜悦色过,他娘虽然心好,但嘴上也只会骂他瞎混。 林飘接过小螃蟹,在小木盆你倒了点谁,把竹篓里的小螃蟹养了进去,转头去看灶上面放着的山椒。 他琢磨了一会,小时候看家里老人腌泡菜,似乎非常复杂的样子,但仔细回忆起来似乎最关键的就是器具要洗干净菜要洗干净,加上盐和花椒类的东西。 今日他们在家里学习,二婶子去地里理理地,顺便拔些大白菜回来煮菜。 林飘吃过早饭,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抱了个小坛子开始实践,加了差不多的盐之后把洗干净的山椒倒进去,封盖之前因为没有花椒担心腐坏,又特意加了一点白酒进去,这才放心的盖上盖子。 “希望能变成好吃的泡椒吧,只能先这样试试了。”林飘拍了拍盖子,希望这一缸泡椒能茁壮成长,这样就能开拓一下泡椒菜系了。 刚做好泡椒,外面就有小孩探头探脑的走进来:“飘哥夫在吗?” 林飘脑袋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看着那个半大的小孩:“我在,有什么事吗?” “飘哥夫,有个你家里的亲戚来找你,他说在河边等你,让你一定要过去。” “是男亲戚还是女亲戚啊?” “男的。”小孩比划了一下,手使劲的往上指:“这样高一个。” “真乖,飘哥夫给你吃花生。”林飘抓了把花生塞他手里:“回去吧,我现在忙着呢,待会过去。” 小孩欢欢喜喜的蹦出门去了,林飘琢磨了一会,野男人就在外面,如果自己出去见他被人撞见了可能要惹祸上身,但如果野男人见不着他被逼急了找上门了也要惹祸上身。 总而言之,野男人就是祸,躲是躲不开的。 林飘等到二婶子从地里回来,帮她放下白菜道:“婶子,刚才来了一个小孩说我亲戚来找我,约我去河边见面,恐怕是我大哥这会子找上门来有话想对我说。” 二婶子理着白菜,顿时来了精神:“那你赶紧去啊,毕竟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他这会指不定是想偷偷和你讲什么要紧事呢!” “可我大哥一向和后娘妹 妹亲,说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也不见得多为我着想,也不知道这会子到底是什么事情,我心里打鼓呢,万一他想着偷偷把我拖走呢。” 二婶子想了想:“你说的是,想来你大哥也没这么浑,但也不能一点不提防,这样吧,我跟着你去,到时候我远远站着看着你俩,你俩自去说话。” “我正是这么想了,那就麻烦婶子和我走一趟了。” 两人约好了便一同出门,路上遇着有人问他俩邀着是要去哪里,二婶子悄悄对外嘀咕说是他家里的大哥又摸过来了,得去应付应付之类的话,林飘也不拦着。 两人一路走到河边,二婶子远远看见有个高个子的男人站在河边,看着是林飘大哥那么一个大高个,就原地站住了:“飘儿你去吧,有事你就叫我。” 林飘沿着河堤走上前去,稍微走进一些一看,果然是那个野男人。 野男人一看他来了,眼睛一亮:“飘儿,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我知道你怨恨我,但你也别说那么绝情的话来伤我的心好吗?” 林飘一看他的样子,心软了一分,毕竟是原身自由恋爱的对象,现在原身不在了他也不可能再续这段前缘,只能想办法劝劝这个痴情人了。 “你不要再说了,你不想想我,难道不想想自己吗,你娶了我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到时候别人又怎么看你,你是头婚,自然也该找个头婚的,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我不怕被别人讲,飘儿,以前你是立誓要嫁给我的,可是你后娘不许,现在你后娘松了口,说只要你愿意跟我走,她再也不阻拦,这样好的机会我们怎么能错过?” 野男人一激动,快步冲上来又要搂他,林飘吓得一个后退:“有话好好说,在外面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 这还是个有点痴情的倒霉小子,林飘想劝退他哪有这么容易,何况这里面还有后娘在搅合。 野男人顿时神色低落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说:“飘儿,你都不叫我名字了,见了这么久,你都不叫我一声。” “我不记得你名字了,还叫什么。”林飘侧过头去不看他。 “我叫林远,你的远哥,你说过会把我记在心里的。” 林飘想来想去,痛苦的咬了咬唇:“远哥,其实……我和我相公圆房了的,你快回去吧。” 林飘说完急匆匆的捂着脸往回跑,林远当场如遭雷劈,一时呆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失魂落魄的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陷在了不可置信中。 林飘捂着脸溜得很快,要是慢一点就要被林远看见他发红的脸和耳朵了。 林飘用手扇了扇风散去热气,还是脸皮太薄,功力不够。 “飘儿,怎么了?事情说完了?”二婶子急忙迎上来。 林飘摇了摇头:“不是我大哥,是我之前同村子里认识的一个人冒充的亲戚,他找我出来,是我后娘说要将我嫁给他,他想来说服我的。” 二婶子一听脸色就变了:“这些缺德玩意,我说这人看着怎么这么怪呢,总是想要拉拉扯扯的,我就说不像你大哥,以后这些人我们不见,免得他们趁机四处嚷嚷。” “是呀,就怕他纠缠,这事不知道一时半会有没有完呢。” “那也不怕,你日日都和我们那么多人呆在一起的,肯定不叫他得逞了去。” “婶子说得对。”林飘盘算着,这次祭出贞洁这种古代大杀器,总能退散野男人了吧。 想着想着就听见二婶子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婶子?” “傻孩子,我叹你呢,你长得这么俊,这才多大点就守寡,这些男人怎么会不惦记你。” 林飘想了想:“婶子,我在咱们村和隔壁村,算最好看的吗?” 二婶子本来想笑,看他问得认真,便想了想:“算,这肯定算,你男人快娶你的时候,都和我们说,你是隔壁村最漂亮最俊的,颇有些男人相中你了呢。” 合着他还是个村花,林飘想了想以林远的年纪和条件,林飘几乎就是他的最优选,哪怕嫁了人也是经济实惠物美价廉款。 林远大概会很失望,但暂时可能不会放弃他。 等下次林远缓过来再次找上来的时候,他必须得斩草除根的断了他的念想。 林远那边恍恍惚惚的沿着河岸往回走,心里满是痛苦和纠结,周大娘说了要将林飘嫁给他,同他说林飘压根就没圆房,他高兴得不得了,已经把自己要娶林飘的事情告诉邻里了,而且周大娘说了不要他聘礼,随便凑点东西出来就成。 本来好好的事情现在变成了这样,娶了他心里有疙瘩,不娶他也丢脸,是里外都讨不着好,但要说真就不要了,这十里八乡,哪里还找得到林飘这么俊的人来嫁给他。 他想来想去,得先回村子里去,和周大娘讲清楚这个事情,好叫周大娘知道轻重。 他一路快步,中午就回到了村子里,直直杀去了周大娘的家。 周大娘在院子里一看是他来了,喜不自胜:“好儿婿,这就回来了,说动林飘了没了?我这就去准备准备把他接回来。” “你先别去,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林飘说他改不了嫁了,他和那个死相公圆房了,这个你怎么没有早告诉我?” 林周氏一惊:“我没听说这茬啊,这……这只要你心里还有林飘,难道你还介意这些?终归是寡妇了,你能娶到就偷着笑吧,这会子挑三拣四起来了?” 林远被她的话一堵,气了好一会:“我倒是愿意要,林飘因为圆房了,说什么都不肯了。” 第23章 第 23 章 林飘果然没料错,那林远不会善罢甘休,果然第二天又寻摸了过来,找了个小孩来传话,叫他去河边再叙话。 这次小孩依然探头探脑的进来了:“飘哥夫,昨天你那个亲戚,今天又来找你哩,他说昨天的话没说完,今天一定要见着你,有更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林飘照样给他抓了一把花生:“我知道了。” 小孩蹦蹦跳跳的走了,林飘转头就去找了二婶子,把这件事说给了她。 二婶子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这人还要不要脸皮,昨天来今天也来,他有什么说的,怎么不回去和他娘说去。” 林飘也摇了摇头:“婶子,我是不想去见他,只是又怕他闹上门来,打扰到孩子们学习,邻里有话说。” 昨天才被他纠缠了一场,今天林远又找上门来绝对了铁了心要缠着他不放了,只会比昨天更难应付。 “你怕那做什么,你就在家里呆着,他要是敢来,咱们拿扫帚把他打出去,看丢的是谁的脸,你都已经守寡了,得活得多窝囊才能指得上邻里乡亲说你几句好话啊?别指望那些没用的,又不能当饭吃。” “婶子说得是。”林飘笑得甜甜的,呆在灶旁边帮二婶子择了一会菜,二婶子麻利的洗出来,还没下锅呢,就听见外面有人来叩门。 林飘上前去开门,门刚一打开,就露出了一张他现在完全不想看见的脸。 林远杵在门口,像个木头似的,看见他的一瞬神色惊慌:“飘儿,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不来,你不肯见我了吗?” 林飘余光扫了一眼四周,有几个婶子从旁边提着菜篮锄头经过,眼神正往他俩身上瞥。 “你谁啊,就这样指名道姓的找上门来。”林飘神色不变。 林远一下膛大了双眼,神色受伤的看着他,就像不认识他了一样:“飘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从不是这样心毒的人,你就是要让我难过是吗?为了你我忍了多少东西,连你那个……我都忍了。” 林飘很想劝他,好男儿不当忍者神龟。 “我关你什么事,怎么就要你来忍了?” 林远本来就觉得十分受伤,见林飘一直装出这副装模作样与他毫不相关的模样,渐渐火气攒上了头。 “你装什么装,你和我好的时候一口一个好哥哥远哥哥,现在装不认识我,你后娘说得真对,果然哥儿是没定性的东西,看见哪里好就要往哪里跑。” 路边几个婶子听他俩像是吵起来了,急忙的凑了上来:“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说急眼了。”说着用眼神示意林飘往后站点,怕这不认识的男人发起狂来打林飘。 林飘可怜巴巴的后退了几步:“婶子我不知道,我后娘莫名其妙将我又许给了他,他非上门来要我跟他走,我不肯他就非说我和他好过,婶子我好害怕。” “什么?!” 几个婶子本来是想来看热闹的,一听这话顿时板起脸来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你们老槐村的人怎么都这样不要脸,后娘要卖哥儿,你要抢媳妇是吧?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林远此刻被围攻在中间,看着林飘可怜巴巴的模样,原本的一腔喜欢都生出怨恨来,他还当他看上的是个好哥儿,没想到是这种一点都不安分老实的人,他老老实实一辈子,被林飘这种不是好东西的哥儿耍着玩了。 “林飘,你出来,你给我出来,咱们把话说明白。”一旁的几个婶子七脚八手的把他拦住。 他吼得大声,在一旁上课的沈鸿二柱二狗大盛听见声响急忙赶了出来,二柱看见自家门口推搡成了一团,快步冲上去一把精准揪住了那个陌生男人,一把把他掼在了地上。 二柱揪着他领子:“你谁啊,跑我家门前来撒野。” “我是林飘的相好!” 二柱瞪大了双眼,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当先狠狠给了他一拳:“你敢瞎说,我打死你。” 林远被打得闷哼一声说不出话来,眼冒金星的看着乌泱泱围着他的人群,看见人群后规规整整的小瓦房一角。 林飘不过在这种屋子里住了小半月,就不肯认他了,他早就听说了,林飘发誓说不嫁,带着沈家会认字的小叔子做小私塾,这给他抓住了摇钱树,早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怎么还肯过苦日子。 他恶狠狠看向林飘:“你个见钱眼开的贱人。” 啪。 二柱又给他一拳:“你再放屁试试!” 他视线一晃,鼻子火辣辣的,估计鼻血都打出来了,头晕眼花的时候看见一个少年走近,长得是说不出的白净俊朗,应该就是贱人那个小叔子了。 “据大宁律礼部则例,夫死不改嫁者为节妇,强逼节妇改嫁,辱节妇名声,仗三十,强娶节妇,判流放,你与嫂嫂的后娘两者皆犯,是想要见官吗?”沈鸿淡淡的问。 林远被他的话语震住,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是对他整个人生轻而易举的主宰。 “不敢……不敢……”这下林远是真的怕了,林飘手底下的这群小子哪里是小孩,全都是狠角色啊。 二柱扔开他衣襟,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快滚。” 等到林远连滚带爬的走了,众人向沈鸿和二柱投去崇拜的眼神,其中主要是沈鸿。 “沈先生,你懂得真多。” 一行人走进了院子里,林飘也充满惊叹:“沈鸿,你究竟看了多少书,难道是过目不忘吗。” 沈鸿在桌前坐下,摊开半卷的竹简,抬眼腼腆的笑了笑:“我瞎编的。” “哇……”二狗发出惊叹声,显然比起二柱的傻眼,二狗更崇拜沈鸿了。 “那你是哪里看见的这些,大宁律压根没有这些吗?” “先生的书库中并没有大宁律,只是恰好听他人谈论时听见过一些。” 这小子确实聪明。 * 林周氏陪着林远一同到了村子里来,她特意到了村子里进大沈家混了一顿饭,邀了二伯娘一同去看热闹。 林远先前把林飘找了出来,在河边说话,这次她拿着大沈家的人就等在河边的野草丛里,掩住身形就等林飘前来。 只要林飘一来,两人拉拉扯扯,她就同大沈家的从野草丛里出来,借口走动见亲家聊天到河边闲逛将他俩撞破,这样就算林飘再怎么嘴硬他和林远没关系,这也由不得他来说了。 两人等了又等,夏天闷热,时间越来越靠近中午日头毒得人受不了。 二伯娘等了又等:“林飘那小蹄子怎么还没来?别是他知道蹊跷不肯再出来了。” “他就算是神仙,也不能掐算的这么准,昨天他就出来了,可能家里忙着做饭,再等一会吧。” 二伯娘已经等得想骂人了,这天这么热,日头毒辣辣的打在头上,平时她都很少在这个点出门干活,更别说这样晒着了,四周都是野草,又靠近水边,没等一会就被咬了好几个包,痒得她受不了。 “他到底还来不来!” “再等等再等等。” 日头越等越毒,二伯娘终于受不了了,一甩袖子甩开林周氏挽着她的手:“你自个等着吧,这跟晒什么似的,等他来了你再想法子叫我。” 林周氏想拉住他,因为上次的事情,林春也不肯再跟她过来了,她现在身边哪有可以使唤的人,到时候要她一趟趟的跑,她一把老骨头哪里这样跑得动。 二伯娘晒得头晕眼花,说什么都不肯再等了,转身拨开杂草快步离去。 “亲家!亲家!你……” 二伯娘头都没回一下,林周氏只能心里暗恨,一个人继续呆在草丛里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终于骂骂咧咧的从草丛中走了出去。 “林飘这贱哥儿这肯定是不来了,我们这会儿都白等了!” “那怎么办啊?” “怎么办怎么办,就知道问怎么办,窝囊男人,要不是这个当口,我把林飘嫁给谁都不嫁给你这种没出息的东西,你问我怎么办?你找他去啊,你去闹啊,你上门去啊!”林周氏一把一把推着他,看着男人犹犹豫豫鼓足勇气才敢往前走的样子心里就上火。 看着男人真的走远了她才转身,赶紧朝着大沈家的方向去。 大沈家她已经走得熟门熟路,家里的媳妇看见她来也不过问,她赶紧找到二伯娘。 二伯娘见她来了喜出望外:“林飘去了?” “没有。”林周氏一看她失望的脸色赶紧道:“不过我让那小子去林飘家找他了,让他去林飘家狠狠闹一通,到时候事情闹起来,我们照样去看热闹,你是婆家我是娘家,到时候我们合拢起来说要把林飘改嫁免得伤风败俗,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二伯娘一听是这个道理,这次林周氏想的法子确实利索,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林飘那姘头在他家门口闹开了,寡妇门前是非多,林飘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的。 “好好,我让我儿媳妇赶紧去那边打听打听情况,要是情况一不对我们就马上赶过去。” 二伯娘将玉玲再次叫道跟前来,交代了一番话,让她赶紧去那边看看情况。 玉玲快快的出了门,她也没见过林远,一路上就听见几个站在自家门口的婶子在念叨什么打起来了。 玉玲赶紧过去问:“婶子,什么打起来了,哪家打起来了?” “沈鸿家,有个不要脸的男人,不知道哪里来的赖头,说林飘后娘把林飘许给他了,非要林飘跟他走,又是闹又是骂的,你想林飘家里一群半大小伙子,哪个是手下留情的,逮着梆梆给他两拳,沈鸿又是个读过书的,说什么大宁律什么什么的,要把他逮起来送官呢,吓得那个人魂都要飞了,赶忙的跑了。” 玉玲一听这个消息,也顾不上去林飘那边看了,急急忙忙回了家,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婆婆。 二伯娘一听也是脸色大变,赶忙就要把林周氏送出去。 林周氏来了一趟哪里肯轻易走:“亲家都不留我吃顿饭?” “外面都说你把林飘卖了,男人寻上门来被沈鸿那些小伙子那一顿揍一顿挤兑,你这不赶紧的走,到时候邻里乡亲都看见你在我家,那话可就难听了!” 二伯娘看她脸色难看:“亲家,可别生气,快回去再想想其他办法,这一时半会的也拿不下来那小蹄子,再不回去让林飘知道了你在这里,他手底下那些崽子没轻没重的,他带着人来捉你怎么办。” 林周氏才不信林飘能做到这一步,但被二伯娘一吓唬心里也有点发慌,现在林飘对她是挺心狠的,不像以前好揉搓:“那我就先回去了,饭下次再吃,我先回去笼络住那个窝囊小子,到时候再想办法。” “去吧去吧,别叫人看见了。”二伯娘心里怄得要吐血,事情一点没办成,先搭进去几顿饭,大白天受了这么一大遭罪。 第24章 第 24 章 林周氏也觉得晦气, 急匆匆的出了门,想到林飘那个混帐,真是翅膀硬了不像以前了,这样都对付不了他。 都说林远那小子被打了一顿, 林飘怎么做得出这么丧良心的事情, 嫁了人转头就翻脸不认人了, 真是半点良心都没有的东西。 她想着得先把林远找到, 再想个新法子,这一会又不知道去哪里找林远,只能先赶着回了自己村子里。 二伯娘让玉玲在外面去看看情况:“你快去跟着去看看四周, 她出去的时候邻里瞧见没有?” 玉玲到院子外查看了一番, 看见邻居大娘站在外面不知道在做什么, 问道:“大娘吃晌午饭了吗?” 大娘瞧她一眼, 满脸好奇:“玉玲, 我瞧刚才有个不认识的人从你家里出来,是哪里来的亲戚吗?” “远房亲戚,不常走动的。”玉玲说完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其他人在了, 回到屋子里把这件事同二伯娘说。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没看清脸,林飘这么能嚷,到时候人家说我们和他后娘勾结, 话可就难听了。” 二伯娘也是担心这个, 但丝毫不怯:“怕什么, 多大点事情, 总是能糊弄过去的,只要你男人在村子里站稳了脚跟, 他成了先生, 村子里谁还敢和咱们别苗头?” 玉玲叹了一口气:“话是这么说, 可是前两家来问的人现在不都有点嫌束侑太贵了吗,都说沈鸿那边更便宜,反正就认几个字的事,又不是要考功名,哪里舍得给这么多。” “他们觉得沈鸿那边划算怎么不去那边?这是拿沈鸿做由头压束侑的价呢,咱们不吃那一套,想要来,束侑就得给足。” 玉玲叹了一口气:“我听人往我这里传,大旺家和山子家本来还在犹豫,一听咱们这边束侑要得高,现在都已经决定要去沈鸿那边了,这两天正在清点东西,凑粮食鸡蛋呢。” 二伯娘一听就瞪大了双眼:“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识好坏,我儿难道不比沈鸿值钱?我儿愿意收学生还是我想到了这一茬才把他劝动的,是他们天大的福分,怎么还往林飘那里跑?” “说是饭菜好吃,林飘性子也好。”还有一点玉玲没说,就是这些人心里都打着另一个主意,在他们眼里明年沈鸿考童生,在他们眼里是板上钉钉的能考上,他们就等着沈鸿一考上,他们的孩子做了沈鸿的学生,多少也能沾点光。 至于她的相公,上次就没考过,说是突然生了急病没发挥好,但在乡亲们的眼里,考不上就是考不上,年纪比沈鸿大这么多还考不上,若是束侑要得不多,自然是他比沈鸿成熟稳重来得好,束侑要得多了,便是沈鸿哪里都比他好,说来说去,束侑排第一。 二伯娘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遭,心下气血不平,要说要少点,她只觉得亏的心慌,可多要那么点,各个都不愿意来。 她道林飘怎么不急不忙的,原来在这里等着呢,看来他想要的是给沈鸿积累声望,银钱这块只要够吃喝就好。 现在不是收多少束侑的事情了,一个村子里不能有两个小私塾,有了两个就是打擂台,她得先把林飘那边压过去才行。 二伯娘一咬牙:“不就是束侑吗,也不缺这一点半点,咱们现在少收点,等我儿考取了功名,到时候他们总要上赶着眼巴巴的把束侑添得厚厚的送上来。” 二伯娘下这个决定就是为了赚束侑赚声望,赚得一个盆满钵满,结果现在什么都还没赚到,就得咬着牙降低束侑,真真是心如刀绞。 二伯娘这边还在心烦心痛着,林周氏那边已经到了家,她还没进家门,先去林远家寻他,一进他家的破烂院子,就看见他家的懒汉老爹在院子里躺尸晒太阳。 看见她来了,一咕噜爬起来找她算账:“你还敢来,你一天撺掇 我儿子去娶你家那个破鞋,害他被人一顿捶,现在血还没止住!伤药费你给不给!” 林周氏大惊失色:“怎么打得这么严重,林飘这杀千刀的心怎么这么毒,你就把他放屋子里?”林周氏吓得够呛,心想千万别闹出人命赖上她。 冲进屋子里去一看,什么血还没止住,原来是被打得流鼻血。 林周氏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这点鼻血你要捂多久?” 她看林远阴沉沉的捂着鼻子坐在床上也不说话,心道别是打傻了。 “我问你,林飘你还要不要?” 林远恶狠狠的道:“我要。” “他以前说过,一辈子都要和我在一起,现在过了两天好日子就想把我抛开,他想变心,那不可能。” “那就行,我们再想想法子,我既然能把他嫁出去,总有法子能让他再回来。” “我有法子。”林远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什么法子?” “不用你管,你等着看好就是了,我总要叫林飘再乖乖听我的话。” 林周氏懒得和他多扯,只要他还是想娶林飘的就行:“行吧,随便你,你心里有数就行。” 林飘那边因着被男人纠缠的事情,心情颇低落了两天,他倒不是因为觉得应付得心烦,只是想到自己的处境,放以前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变成了哥儿,有被娘家卖掉嫁掉的这种风险,时不时还要操心一下自己的\''''婚嫁\''''大事,动不动被**丝男纠缠,真是叫人呕得要死。 他心情不佳,第二天沈鸿的锻炼课他也没有陪同,自己在家里睡大觉,到了快傍晚,就听见沈鸿在外面敲门。 “嫂嫂,起身吃饭吧。” “来了。”林飘爬起身,拉开门,看见外面等候着的沈鸿,心情也不是很佳,没空对这个可怜的小少年笑。 沈鸿也并不介意的模样,只是向前走,到了二婶子的院子里,饭菜在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半,二柱二狗和大盛看见他来了,也陡的站了起来:“小嫂子。” 林飘点点头:“快坐下吃饭吧,以后不用这么客气。” 几人却并没有坐下,而是道:“小嫂子你过来,我们有东西送给你。” “什么东西?”林飘跟着他们往前走了一下,走到草棚旁边顺着沈鸿的指的方向往里面一看顿时眼睛一亮。 原本二柱打到了一只兔子和鸡鸭一起养在草棚的角落里,现在腿上的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现在那只灰兔子旁边待着一只又肥又大的白兔子。 “小嫂子,我们又捉到一只兔子,明天做顿兔子肉吃怎么样。” 果然食物是治愈一切的良药,林飘想到坛子里的山椒:“等等,我看看泡椒泡好没有。” 林飘走到小坛子边,揭开坛子嗅了嗅,没用臭,有股淡淡的酸味发酵了出来,因为并不浓烈,是清淡又刺激味蕾的气味,闻得林飘味蕾不自觉分泌口水。 林飘找了双干净筷子,夹了一个出来尝尝,微酸,很辣,山椒外皮清脆,鲜辣的汁水一下在嘴里炸开,刺激得林飘脸一皱。 “嫂嫂,怎么了?”沈鸿在一旁关切的看着他。 “没事没事。”林飘摆了摆手:“这坛泡椒再泡两天就差不多了,兔子再养两天再吃吧,到时候我们做泡椒兔吃。” 二柱二狗大盛在旁边目光怀疑的看着地上的一坛子山椒,这东西能好吃吗,小嫂子尝了一口脸皱成那个样子。 “放心,保证好吃,到时候我们顺带挖点山姜野葱回来,一锅烩上那个味道绝对没跑了。” 他们不是很期待,不过小嫂子坚持说好吃,抱着尝尝看的心情也没说什么。 大盛今天又带了些小螃蟹和小杂鱼来,一锅烘炒 得酥脆的,二婶子为了去晦气,特意蒸了一锅米饭来吃。 虽然也不知道去晦气和吃米饭有什么关系,但林飘吃得很开心。 到了吃过晚饭,外面忽然有人来叩门叫林飘。 因为白天的事情,大家心里都警惕着,怕有麻烦事找上门,二婶子给了二柱一个眼神,二柱站起身向大门走去,打开了门看见了面熟的婶子才松了一口气。 来的人正是大旺家和山子家的两对爹娘,四人提着大箩筐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黑猴子一样的孩子,两家父母目光不停的往里看:“林飘在吗,我们想让我家孩子跟着你家沈鸿学认字。” 二婶子凑上去打招呼,他们便扯了扯二婶子的袖子:“二嫂子,还不帮我们介绍介绍。” 二婶子忙指着人道:“飘儿,这是大旺爹娘,这是山子爹娘,你叫婶子和叔就是了,他们都知道沈鸿厉害,想要他们儿也跟着沈鸿读书识字呢!” “那太好了,人多热闹。”林飘上前去应付。 “那就好,不嫌弃吵就好,我家孩平时像个喇叭似的,正好你和沈鸿管教管教他,让他老实老实。” “年纪越小嗓门越大,都是这样的,性格活泼是优点呀。”林飘又恢复了笑眯眯的脸,心想不管是什么喇叭,来了这里都得静音,平时上课的时候二柱二狗大盛这三个人互相管制,谁发出无关的声响扰乱了课堂,就要被另外两个联合起来教训,沈鸿越是不管制他们,他们就越是誓当课堂表现第一名。 这两个小孩送过来,不一定有二柱抗揍,也不一定有二狗心眼多,也比不过大盛守纪律时的一板一眼,不当静音喇叭有他们苦头吃。 两家爹娘喜笑颜开,推着着自家孩子的背往前:“来,快,叫嫂子,叫沈先生。” 两个小孩往里面一看,看见二柱二狗和大盛,他们三年纪比他们大上个一两岁,在他们面前有着大孩子的威严,他们这会哪有大喇叭的样子,像个害羞的小鸡仔一样,扭扭捏捏的叫了嫂子和沈先生,看沈鸿和二柱几个人的眼神就像要认大哥一样。 两家爹娘和林飘聊了一会天,聊着聊着开始展望未来沈鸿考上了童生又有幸考上了秀才之后,能提携一下这个时候就跟着他的学生,到时候要是考学去了县府,希望也能帮着介绍一个县府的营生。 林飘一听这是长线投资的行家,看了看他们送来的母鸡和半篮子鸡蛋鸭蛋,表示任重道远,不会辜负乡亲们的厚爱,有那一天一定不会忘记大家伙,配合着将饼美美的画上了。 两家爹娘遂带着孩子心满意足离去。 原本这村子像谭死水一样,识字的人家不过就大沈小沈为主的这几家,这些人读书识字也不会轻易的传授给别人,不花大价钱,泥腿子有什么资格学圣贤先师的学问?其他人是从来都没想过要读书识字这个事情,稍微动一动念头的时候想想束侑银钱能不能真的读出来这些问题也就打消了想法,林飘这一弄,把大沈家的沈波也逼了出来,这下子半个村子的心思都活泛了。 “你说是去沈鸿那里好还是去沈波哪里好?” “我儿说想去沈鸿那里,大家年龄都差不多,吃得好又有得玩,可要给他羡慕死了,不过我看沈鸿现在这书都说读得好,到底怎么样我也摸不着底,我想着等到明年,他中了童生我再把我儿送过去。” “我家那个崽子也是这么说的,真的想得美死他了,读书识字就是要吃苦,成天想着玩哪有正经读书的样子,我要是送就送沈波那里去,叫他吃吃苦头,才学得着真东西。” “我也觉着沈波好,就是他这要的东西是要杀人啊,又是粮食米面,又是鸡蛋鸭蛋腊肉纸笔,还要再送一吊钱,说是要年年都送。” “你哪里听说的?” “他娘先前放出来 的话,说是要厚礼,才叫尊重先生,据说还比隔壁村的王童生少不少呢!” “那再看看吧……”人群一时讪讪,这话一说出来一群说沈波好的都不敢说话了,读书人的傲气他们泥腿子敢说什么,人家愿意教,他们都出不起这个束侑。 一群人想来想去,一时半会都舍不得这些银钱,去沈鸿那里又觉得缺了点意思,想来想去还是开始那句话,等沈鸿先考上一个童生的时候他们再跟上。 一旁却有个人在心里暗暗摇头,等到沈鸿真的考上童生了,就没有那么好跟上了,他这样傻的人都知道,一旦沈鸿有了功名,就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攀上的邻里少年了。 他身体并不好,在外面忙活了半天才慢慢把地里的活干完,这会听大家聊了一会闲话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打开门,家中的儿子正在切猪菜,看见他回来了急忙站起身来帮他卸掉身后的背篼,背篼里装着满满当当的花生,他们家种的花生不多,但就这样也慢慢收到了断断续续还有一些没收完。 背篼放在了地上,他儿子又往回走继续切猪菜,走路时一条腿有些跛,虽然并不严重,但却一眼能看出。 郑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每次他一看见自家孩子的跛脚,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冒出来,以后他的孩该怎么办啊。 他想来想去,还是得攒些东西出来,赶在今年之前把他送来沈鸿那里去,让他也识几个字,出路多一些。 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对他道:“大壮,你以后看见你林飘嫂子,看见沈鸿,不要装没看见走过去,你好好的和他们打招呼,好好的同他们相处知道吗?” 大壮抬起头来有些不解的看向他,但还是嗯了一声。 这孩子又体弱,又跛脚,胆子小得像老鼠,在外面都缩着不敢和人多说话的。 “你要尊敬你林飘嫂子和沈鸿哥,他们都是心善的人,咱们要好好来往的你记着。”郑秋没有说想让他去读书识字的事情,这事情八字还没一撇,他怕先说出来反倒让他儿子觉得承担不起心里大不愿意去。 大壮似乎想了想,认真的道:“好。”阿父说林飘嫂子和沈鸿哥是心肠好的人,他也这么觉得,林飘嫂子待人和气,沈鸿哥在村子里教人读书也从不仗着自己厉害就欺负人,每次见着他也都会和他打一声招呼,只是他跛着脚,有时候从他们面前路过也不敢打招呼,匆匆的低着头就走过去了。 沈鸿那边新收的两个学生,因为上面已经有了三个大哥哥罩着,他们进了院子门反而整天老实得像鹌鹑一样,跟在年纪大的屁股后面跟屁虫一样,那是从不讲一个不字,很快融入了这个团体中。 他们新加入便遇着了好时候,没两天泡椒坛子的酸味就浓了,林飘夹了一大碗出来,配着大量的小葱段和山姜。 这边的人口味清淡,一个是懒得折腾,另一个是土地都用来种粮食了,菜地种的也是萝卜白菜南瓜,是见不着姜葱蒜这种东西的,不过山上物产丰富,只要愿意上山上挖,山姜野葱总是一堆一堆的。 二婶子一看他们挖了这么多山姜野葱回来,惊到:“这东西可做不得饭吃,怎么弄这多?” “婶子,我们吃泡椒兔,待会辛苦你把这些和兔子都一起炒了。” 二婶子怀疑的看着他:“这么多都弄?”她倒不是舍不得,只是这山椒一大碗,野葱和山姜又一大碗,就一只兔子怎么废这么多东西?这炒出来是吃兔子还是吃姜葱了? “都弄,那样才有味道。” “娘唉,你咋嘴这么重,不过倒也不费事,一锅烩了就行。”二婶子嘴上叫娘,真做起菜来动作很是麻利,两三下剁了兔子,将泡椒和姜爆香,香气和呛人的锅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飘儿,这兔子算是搭锅里了,这么呛能吃 吗!”二婶子扭着头直躲呛味。 待到快出锅,一把将大量的葱段撒进去炒匀,一大盆兔肉雪白泡椒翠绿的泡椒兔肉就热气腾腾出锅了。 一群人围桌拿着筷子都在研究这道菜。 新来的听说这里伙食好,确实是每天都有鸡蛋,今天还吃上兔肉了,可这都是什么做法啊,闻着鼻子发痒,要说有点香还真挺香,可这味道辣人得紧。 二柱压低声音道:“小嫂子泡的山椒,泡得又酸又辣,那味道真是怪!” 新来的山子小心的问大哥:“兔子总是好吃的吧?毕竟是肉总不能不吃,那多造孽啊。” “吃吃吃怎么不吃,好说歹说也得把东西吃完了。”二狗糊弄的催促道。 等到林飘落座才发现大家还一个人动筷子:“吃啊,不用等我,你们快尝尝味道。” 众人:“……” 沈鸿当先伸出了筷子,夹了一块兔丁放进嘴里,他神色僵硬了一会,随着兔丁的味道在味蕾绽放开慢慢松懈了下来,又伸出筷子淡定夹看第二块。 众人看向他的表情想要一探究竟,他小大人一样认可的点了点头:“很好吃。” 听他这样一说众人才不信,马上拿起筷子在手里,夹起兔丁往嘴里送。 其中新来的山子最吃不得辣,哇的叫了一声,脸都皱成一团发红了,待到味道从嘴里绽放,他瞪大了双眼,马上夹起第二块往嘴里塞。 “怎么样?好吃吧?”林飘看他的反应。 山子连连点头:“好辣,好吃!” 林飘暂时都没有找到干辣椒圈和青椒,这个辣度顶多是微微微辣,但是这边的饮食习惯大部分都已经清淡惯了,毕竟吃香喝辣都是一个形容有钱人过得滋润的词汇。 山椒带来清香和微辣的风味,融合在肉质细嫩雪白的兔丁里,加上大量葱姜的去腥提香,食物的香气在嘴里爆发直冲鼻腔,刺激得味蕾不断分泌口水。 一群人很快适应了这个辣度,二狗还尝试着一块兔丁夹着一小块泡椒吃,爽脆的口感和更强烈的酸辣在嘴里炸开,刺激得他表情发皱。 大旺吃着吃着看着大碗里的兔丁,忍不住道:“我爹娘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林飘看他们这一会已经好吃得想爹娘了:“下次去打猎,你们要是捉到了兔子也可以交到这里来弄,到时候端一半回去给家里爹娘尝尝就是。” 收点加工费不过分吧? “对吧婶子。” 二婶子就喜欢他这点实在劲,不叫人吃亏:“对,你们把东西备齐全就成,料理起来也不费事。” 两小孩听了都高高兴兴的,大盛二狗也盘算着什么时候要是打到了兔子,这样弄一弄带些回去给爹娘尝尝,让他们也尝尝这滋味。 一大盆泡椒兔转眼被消灭得干干净净,一直到下学心里都还忘不了那个滋味。 回到家里大旺和山子都绘声绘色的说自己吃了一个东西,叫泡椒兔,那叫一个香,那叫一个有滋味。说得他们爹娘发馋直想揍他们。 “就记得吃着好东西了,脑袋里全是泡椒兔,今天识了几个字还装在脑袋里不?” 于是又绘声绘色的说起自己学了些什么,自己名字怎么写,然后说道下次有机会打到兔子,做了泡椒兔可以带回来给爹娘吃吃。 两家当爹娘的顿时火气全消,美滋滋的:“他爹你别说!读书真有用,这才多久一会,就心里有爹娘知道惦记爹娘了。” “那是,不然送他识字干什么,识字就是要懂道理的!” 有了泡椒兔的鼓励,大家打猎的积极性更加高涨,二柱大盛的箭法突飞猛进,甚至已经开始自己琢磨改进弓箭的问题了。 他们打算等哪段时间要是 打到的猎物比较多,他们就带一些去半山腰拜访猎户,向他请教弓箭该怎么改良的问题。 时间才过了几天,沈鸿这边就遇到了一个难题,王童生又来找麻烦了。 上次他被打了一顿,倒是不敢再进村子里来了,找了个人托话,让沈鸿回去取他的东西。 原本沈鸿在他那边上私塾,教了许多学费,也置办了很多东西,沈鸿赶回来奔丧的时候只人回来了,生活用具都还留在王童生家里,这次王童生叫人来传话,说他既然不继续上他的私塾了,那么就把他的东西全都拿走。 林飘让沈鸿自己决定去不去,若是去就让大盛和二狗陪他去,若是不去东西就干脆不要了,毕竟这是他的过往和东西,这个决定怎么做还要看他自己怎么想。 沈鸿略思索了一瞬:“东西并不重要,先生叫我去,总是要去的,此后就没什么干系了。” 林飘点了点头:“行。”毕竟这个世界还是很受尊师重道这种规矩限制的,他可以和王童生翻脸,沈鸿却不能明面上和王童生闹得太难看。 二狗机灵,大盛上次去过隔壁村,虽然也没打听出什么王童生特别的事情,但好歹熟门熟路的了。 几人准备了一下,因为已经中午了,计划当即出发,傍晚回来。 二柱也想陪沈鸿去:“我力气最大,要是那个老东西想做什么,我揍他绰绰有余。” 林飘忙把二柱劝了回来,他打王童生自然是绰绰有余,上次他才打了王童生一顿,这次不让他去就是怕他露了馅反倒让王童生抓住他们的把柄。 沈鸿二狗大盛自出发,二柱和大旺山子在林飘的监督下继续背书,新来的背三字经,二柱已经开始学千字文的开头了,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已经能朗朗念出宇宙洪荒天地玄黄这些话了,毕竟每次上山打猎,沈鸿都是拿这些话当顺口溜教给他们,让他们闲着的时候念叨,嘴上背起来自然无比的快。 到了快傍晚的时刻,二婶子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就等着沈鸿一行人回来就能吃上,等了又等都没见着有人回来。 二婶子看林飘有些担心,安慰道:“再等等,说不定他们路上走累了,要歇歇脚才继续回来。” “别的倒不怕,就怕王童生找沈鸿麻烦这会子把他绊住了。”王童生这个老菜皮,别的本事没有,嫉妒沈鸿倒是嫉妒得很凶,沈鸿去这一趟,还不知道要被这个老菜皮怎么刁难。 二柱看他担心得紧,站起身往外跑:“小嫂子,我去村口瞧瞧去。” 沈鸿等着消息,突然觉得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弄得他心口慌慌的,当即用手抚了抚胸口,就听见外面一连串的脚步声,二柱急忙推开门,一脸的惊慌:“小嫂子,沈鸿落水了!” “什么?!” “快,快带我过去!” 这个消息就像平地一声雷,林飘和二婶子蹭的站了起来,来不及多问也来不及多说,跟着二柱就往外赶去。 林飘怀疑沈鸿这小子一被王童生克,二被水克,两次从王童生那里回来都落了水,上次养了好一阵子才把身体养壮实,这会子又造了难。 路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幸好二柱说是大壮在河边摸鱼看见了沈鸿落水,在他们知道之前已经有其他人赶过去了,林飘的心才好好放进了肚子里。 等到他们赶到河边的时候,小河边已经围上了不少人,林飘往人群里一扎,里面的女人哥儿都已经在对着他抹眼泪。 “飘儿,你别太伤心,你还年轻。” 林飘如遭雷劈,这说的是什么屁话:“沈鸿人呢?” 人群让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湿漉漉的躺在河岸边,就像林飘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少年秀致又虚弱。 “飘儿,我们赶到的把 人捞了起来,但人已经不行了。” 林飘扑上去探了探鼻息,又趴在他胸口听了听,还有微弱的心跳,当即脑袋一片空白,还活着,沈鸿还活着。 他当即将沈鸿的头调整向一侧,两手交叠压住沈鸿胸口,开始急救。 林飘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只知道他要救活沈鸿,他才十几岁,他是个天才,他的生命不该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消逝。 一直到沈鸿突然咳喘起来,不断吐出水,睁开的双眼咳呛得发红,林飘两腿一软将他抱进了怀里:“沈鸿,幸好,幸好……” 一旁人声鼎沸林飘一点也听不见,都在惊叫着活了活了,真是神了。 人群里赵家哥夫看着林飘的举动:“寡哥儿怎么这样和小叔子搂抱在一起……” 身旁的人却是丝毫不在意:“吓都吓死了,这会子谁管的上这个啊?!你快闭嘴吧!” “就是,你看这情况多吓人啊,林飘真是神了,他哪里学的这一招,摁两下就把人从鬼门关带回来了。” 林飘这会子脑袋已经空了,一时半会料理不了事情,只想着先把沈鸿带回家。 沈鸿刚刚溺水,却是很有条理的先问了是谁将他救起的,一旁一个青年站出来说自己是被人叫过来的,沈鸿又问是谁发现他的,一个顺着一个说,最后人群里的大壮弱弱站了出来。 他跛着脚,一下收到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对于沈鸿的道谢也只是不好意思的说:“这没什么……看见人落水这肯定要叫人的,不然出事了咋办。” 沈鸿问道:“你有见到不是我们村子,不认识的人在附近吗。” 林飘一听他这样问,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四周的人也纷纷揣测,这么沈鸿一好过来就问这样的话,难不成他是被人推下去的不成? 大壮来回的想了想:“有个没见过的人,当时我从坡上下来,正好碰见他,他也不说话,什么都没带也不像卖货郎,着急忙慌的走了。” 沈鸿听他说完,在林飘的搀扶下才站起身:“既然大壮见过他,大壮正好做个证,证明他今日来过我们村子,是他突然窜出来将我推进水里的。” “是谁?”林飘语气顿时严肃了起来,村子里的人虽然整日叨叨,但民风淳朴,绝对不能让这样心存不良的人继续呆在村子里,被这样的人整日盯着,他们的日子也过不下去。 四周的人也议论纷纷,都在想到底是谁这么丧良心,不管是谁他们都要把人捉出来,不然想到自己和这样的人呆在一起他们都要后背冒寒气心里害怕。“” 沈鸿酝酿了一会,黑亮的眼眸余光看了林飘一眼,林飘顿时心里一咯噔,难不成和他有什么关系? “是隔壁村的林远。” 果然是…… 人群顿时小声议论起来。 “是不是前几天闹上门说要带林飘走的那个孙子?” “就是他,被他们一顿收拾,肯定是那个时候就记恨在心里了,这会子找机会要咬回来。” “真心狠啊,对着沈鸿下手,沈鸿没了林飘也没依靠了,到时候还不是由着他们拿捏了,这种男人,林飘要真落在他手里了日子可要怎么过。” “他那个后娘也真不是个东西,先前把他卖给沈松,好歹沈松是个正经人,又勤劳肯干,这会子选的个什么东西,只要钱不要林飘的命了!” 女人和哥儿在叹气,男人也没少吭声。 “这都欺负到我们村子头上来了,他一个大人,来咱们村子欺负一个小孩!当我们村没男人了?” “林飘嫁过来就是我们村子的人了,他一个别村的凭什么管我们村的人,说改嫁就改嫁,咋不说要七仙女来嫁他?” “这孬玩意,得让 他知道什么叫厉害。” 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当即狠狠道:“他这会子肯定还没跑远,走!我们顺着他回去的路去捉他,把他捉到了看他还怎么抵赖!” 一群人说干就干,几个人分作一队,分别朝林远回村的方向追过去,一副一定要逮住他的架势。 几个学生的爹娘刚才吓得厉害,尤其是大盛和二狗的爹娘,本来大盛和二狗是陪着沈鸿来回的,回来的路上正好见到他们在地里收花生,便到了地里来帮他们收花生,沈鸿本也有意帮忙,但他们那里好意思让沈鸿动手,说什么也要让沈鸿先回去,不敢劳他动手,几个这一通客气,反而害沈鸿落了水,现在心里也发了狠,跟着去找人,要把人逮住了狠狠打一顿。 沈鸿把条理一捋,林飘空白的大脑也恢复了很多,让二柱先去请里长,一来有个裁决,二来算是做个公证,好把林远的罪名敲定下来。 把事情交代好了林飘带着沈鸿回到家里,先让他去换身干净衣服休息休息。 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林飘一下思绪飘得很远,他突然想到,如果是原本的林飘,林远来找他的时候他一定就跟林远走了,这样就不会闹出后面的事情。 因为他没有跟林远走,他想要继续好好活着,这一劫转到了沈鸿身上,沈鸿替他受了过。 想着想着林飘觉得很荒诞,凭什么他们不能都好好的生活好好的过上好日子,先前因为念着林远是林飘原本的相好,他处处给他留着后来,就想着他自己能知难而退,最后还不知好歹的闹上门来差点让大家都收不了场。 没一会二柱就将里长请来了,他们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里长,里长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来的路上我多少也听到了一些消息,这会子等他们把人捉来,沈鸿是我们村子里能读书的好后生,你放心,我肯定是要为他做主的!” 二婶子那边给里长烧了些热水端来喝,众人等了得到了天黑,就听见外面浩浩荡荡的人声,脚步声密集的向这边走来。 林飘上前去拉开门,就看见一个被揍得满头包的男人被架在中间压了回来,天色又黑,如果不细看林飘都要认不出这人是林远。 两个男人架着他,嘴里忍不住骂:“这东西真能窜,我们一路去捉他,他听见了声响就往山上跑,趴在山上的草堆里,不过他命该跑不了,他趴的地没找好,我去山上找,随便一走就踩到了他!踩得他直叫,一下就让我们捉住了。” 里长跟着也走了出来,抄起手里的木拐杖先给了林远两杖:“一村有一村的规矩,你跑来害我们村子的孩子,你这狗东西。” 一群人在屋子里点上油灯,把他押了进来,先审问事情到底是不是他做的,他敢嘴硬说不是他,站在他身旁的男□□头就已经下去了。 “还敢说不是,都逮住你了!” 林远被打得怂了,只能一五一十的说出事情,原来他已经蹲了好几天,正好今天遇上了沈鸿出门,恰好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学生要去帮家里务农半道走开了,这样好的机会送到他手里来,他本来就生了恶念,想着林飘手底下的几个崽子,力气最大的是二柱,但最让人犯憷的沈鸿,毕竟读过书懂得比别人多得多,不好对付,而且又是林飘的小叔子,他想来想去,林飘最大的依仗就是他,最后脑袋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要是没有沈鸿就好了,要是没有沈鸿,什么事情都好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打不住了,弄着弄着就到了今天的地步。 里长一听又给他俩棍子:“先把他关起来,明天派个人去给他村子和家里传个消息,让他们来个人,人肯定要办的,但也不能不和他家里人打声招呼。” 几个年轻人都很信服里长,当即揽下了明天去传信的事情,林飘不愿意把人关在自己 家,另一个青年便道:“关我家茅厕里去,正好谁也不想看见这东西。”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下来,里长把事情安排好之后,也安抚了一下林飘,毕竟是个年轻的寡哥儿,又刚刚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今天就先休息下吧,明儿一早去把那边的人叫来,到时候再把他办了,肯定给你和沈鸿一个公道。” 林飘问道:“里长打算怎么办?” 第25章 第 25 章 里长看了看林飘的表情, 知道这个哥儿是不好惹的,何况他今天的确受了大惊吓,便安抚道:“肯定不能轻饶了他,他既然要跑到我们村子里来害人, 那就得打断他一条腿一只手, 让他以后不能再乱跑也害不了人!” “不成, 他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如果我们对他动用私刑他也不会服气,只会更加的怨恨我们,到时只要他还盯着我们, 我们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在沈鸿能考上秀才之前他们应该会一直住在村子里, 如果林远再来一次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风险太大了。 “那你的意思的……送官?”里长顿时陷入了沉思:“林飘, 我劝你一句你莫要生气, 你去将他送官,架着牛车去县府上一来一回就要废上一天了,费事费力不说, 你是不知道,咱们现在的县老爷是个和事佬,做什么都讲究以和为贵, 你这一去, 沈鸿也并没有真的出事, 说不定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也未必能有满意的结果, 不如咱们乡里自己解决了,免得受这个麻烦, 到时候等他家里人来了, 我们也是要和他们说清楚, 以后绝不允许他们一家再到外面村子里来。” 林飘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县老爷以和为贵至少是个和气人,在现在的社会背景下做官的还能对百姓和气至少不是个黑心眼的人。 “我不怕废事废力气,这事得要个交代。” 里长心里暗暗赞许,这哥儿是个有主见的, “那既然要告官,就不用等他家里人来了,明天将我的牛车一套,咱们去县府去!” “那林飘先谢过里长了。” “不言谢不言谢,这点我还是应该做的。” 待到里长离开,林飘敲了敲沈鸿的房门。 “嫂嫂请进。” 林飘走了进去,看着他躺在炕上的样子,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感觉那么像,幸好这一段时间里沈鸿长了点肉,看起来没这么虚弱可怜了。 林飘摸了摸他的脸:“可怜见的,今天饭都没好好吃上一顿,嫂嫂去拿点东西来给你吃。” 沈鸿表情有些不自然,侧头想要躲开林飘的动作,但林飘的手心干燥,贴在脸颊上的感觉很温暖:“谢嫂嫂……” 林飘去拿了下午特意为他留的饭菜进来,一直都捂在锅里,灶里一直有微微的火烘着的。 饭菜还是温热的,待到沈鸿吃完林飘才将要去县府告官的事告诉了他。 “若是私刑处置了林远,恐怕会引来非议,不如让官府处置更名正言顺。” 沈鸿端着碗,半垂的眼帘抬起来看了林飘一瞬,又垂了下去:“都听嫂嫂的。” 另一边二婶子也还没睡,等到沈鸿把饭吃了,林飘将碗送回去的时候,二婶子听见声响急忙出去。 “飘儿,沈鸿把饭吃了吧?他有吃饭的胃口没有?” “都吃完了,都饿到现在了没点胃口怎么行?”林飘把干干净净的空碗给他看。 “那就好,能吃得下人就没事,我听说你要去告官,是真的吗?” “真的,里长说咱们乡里自己解决,打断他一只手一只脚,只是我觉得这样不踏实,万一他更加心存怨恨了,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倒也是,这种人你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跑出来咬你一口。”说着二婶子犹豫的看了他一眼。 “飘儿,还有个事我要跟你说,你别生气,现在大盛和二狗还在屋子里等着,他们知道自己做错了惹出了大事,现在心里可难受了,先前忙前忙后又要捉人,他们也没来得及到你和沈鸿跟前来认错,现在一直都在等着,等你照顾完沈鸿好叫你罚他们。” “他们在屋子里?”林飘往里面走,跨进门槛看见大盛和二狗。 大盛和二狗慌的不行,一看见他进来了,扑通一声就在他面前跪下了。 林飘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也害怕,要是沈鸿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们心里这辈子也是过不去的,但这不是你们的错,别人要害人,难道错反倒在咱们被害的这一边身上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大盛和二狗低着头,听着小嫂子说不责怪他们,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不管沈鸿是不是他们的先生,要是因为他们的过错害死了一个同伴,他们都会恨自己一辈子,赶到河边的时候满耳朵都听着身边的人说沈鸿死了,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他们脑袋嗡的一下,感觉天都塌了。 林飘劝解了两句:“快起来吧,我不想再多费口舌。” 大盛和二狗看小嫂子是真的累了,急忙站起身:“小嫂子,我们听见了你说要去告官,我们也和你去。” 二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进来:“小嫂子,我也去!” “去这么多人干什么,你们还不如留在这里好好温书,去县府人太多也怕照顾不到。” 二狗思索了一下:“我们是没用的人,不去添事也对,至少要让二柱去,二柱力气大,压着那个人,要是他半路想跑也有人盯着。” 林飘想了想:“行。”里长年纪大了,他和沈鸿不算特别健壮的人,拉上二柱一起去,也算是一个壮丁。 “不过要先问问二婶子的意见。” “我娘肯定同意的。”二柱拍拍胸脯。 去县府的人就这样定了下来,到第二天天蒙蒙的时刻,里长和他的儿子已经将牛车套好,带上手脚齐齐捆住的林远,林飘沈鸿二柱也坐上牛车,开始朝着县府的方向走去。 牛车很慢,早晨的露水很重,空气凉丝丝的,里长的儿子叫周习善,此刻正掏出一个干面饼出来准备吃。 晨光熹微中,他侧过头来对着林飘腼腆的笑了一下,将饼掰成了两半,其中一半递给他。 林飘有些吃惊,一时也不知道接还是不接,余光看了看旁边的里长,里长似乎没什么反应,林飘便接过了饼子,将饼子掰成三份,两份分给了沈鸿了二柱。 牛车一直走到中午,里长看着前方说道:“到县府了!” 果然一进了县府,感觉和村子里完全不同,这里房屋相挨,路上行人颇有一些,家家户户在门前做些小生意,卖饼的,蒸包子的,卖小馄饨的,沽酒买花的,都支着小摊在家门前,低矮的屋檐压下来,燕子在檐下筑巢。 林飘好久没吃小馄饨了,想着等会把林远的事情解决了,空闲时间来吃碗小馄饨。 县府里的人见多了牛车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看见牛车上还绑着人,当即多生出了一个心眼打听道:“老人家,你们那里来的,这牛车上的都是你家里人吗?” 里长摆摆手:“我们是来报官的。” 周习善同周围关注过来的人说到:“这人逼我们村的寡哥儿改嫁,人家不愿意,就想要害了人家的小叔子,幸好小孩福大命大,鬼门关里转了一圈才回来的。” 四周的人一听顿时哗然起来:“怎么有这样的事情。”看向林远的眼神也厌烦起来。 他们往牛车上一看,看见林飘:“这就是那位寡夫吧?” “难怪,长得真俊。” “怎么这么年轻就守寡了,这看着还没二十吧?命苦啊。” 这种充满了感情纠葛和仇杀的故事一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走走,过去看看。” “咱们去衙门看县老爷怎么审这人,少说也得三十大板吧。” “不止,这光逼人改嫁就要三十了,我看八十吧!” 县府一段时间没有案子看了,众人聚集起来都想看看这热闹。 一直到县府衙门前,里长先走进去客客气气的向衙门里的捕快说清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捕快这一看这县府门口围上来这么多百姓,心想这是大案子啊,何况人都已经捆上送到衙门了,当即两步走下来将林远提了进去。 待到县官出现,审问下跪何人,里长禀报了几人姓名,说道案情,里长自然是偏向他们的,不断的说道沈鸿是他们村子里如何如何少见的神童,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就已经能讲经释义,林飘又是如何的坚贞为了抚养小叔子绝不改嫁,这样的人绝不该被他人伤害的。 林飘听着这些形容词直冒鸡皮疙瘩,不过显然这一套说辞对坐在堂上的男人很有作用,他的神色不断变化,看着这一对孤寡相依的人,做哥夫的年纪不大,小叔子年纪虽小,但沉静且进退有度,眼瞳大而黑亮可知里长没有吹嘘,是聪慧非凡的面相,叫人心生喜欢,年纪轻轻的这么两个人,相貌出众,德行也不差,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心里颇有些爱怜,对林远自然更加厌恶。 县丞前后听了种种事情:“打三十大板,收监压入牢中,判个三年如何。” 林飘听得无语,看来县丞虽然是读过书的,但专业性也不一定高,判刑问罪全看心情和大概估值。 一旁的师爷低下头在县丞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县丞点点头,显然两人都觉得这个案子这样决断问题不大。 收监三年,三年后林飘和沈鸿早已经离开村子了,到时候林远就算还心存怨恨也再也挨不着他们的边了,林飘觉得这个结果还算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县丞正要宣布就如此决定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围着的人群向两边散开,中间挤出几个人来。 “大人冤枉啊!我儿子绝对没害过沈鸿,就算有什么,也都是有原因的,大人不要冤枉了好人啊!” 当先的中年男人扑在堂上,表演了一个五体投地,跟在后面的人也急忙跪下。 林飘一看,哦豁,他那位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后娘来了。 清早他们便从村子里出发,原先说好去给林远爹送消息的人也照样出了发,只是把原本请他们去见证裁断的消息改成了已经将林远送官了。 林远爹一早接到这个消息,便急忙找上林周氏,许了一堆好处叫她快同他去救一救林远。 林周氏心道他和林远爹是两个长辈,林飘和沈鸿是两个晚辈,到了堂上,官老爷肯定是信他俩的说辞,便想也没想的跟着来了。 林周氏怨毒的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还有没有心肝,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你是要人死是不是。” 林飘也压低了声音,瞥她一眼:“是。” “林飘……你……”林周氏顿时瞪大了双眼,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林远的爹和林周氏开始把事情往林飘身上拉扯,依然还是那一套,坚定的说明他们原本就是一对,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好姻缘。 林飘已经懒得和他们辩了,二柱从一旁跳出来,直骂他们胡说,要是二狗在这里,说不定能狠狠怼他们一顿。 林飘这样想着,忽然听见身旁的沈鸿开了口:“我嫂嫂并无任何不当之举,家中发丧至今始终对我尽心照顾,也并无任何想要改嫁或思念他人的言语甚至神态,嫂嫂始终都是立誓往后只守着我过日子的。” 林周氏大叫起来:“你这小毛头懂什么,要不是为了你家里的家资,林飘能这样对你,他生了外心能让你知道?!” “我同嫂嫂朝夕相处,你只是一个外人,也并非真心待嫂嫂,未必能比我更明白嫂嫂的心。” 县丞见沈鸿虽小,但态度端正,并不多言语,条理也十分清晰,再看林周氏急着攀咬的模样,心里自然偏向了沈鸿。 另一边林远 的爹也辩白道:“大人,这算什么大事,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大罪,说来说去沈鸿不也没事吗,还好好的在这里能动能说话的,怎么着就杀人了?” 一旁县丞和师爷也交流上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是两边各执一词,谁也不认谁的理,说是逼寡夫改嫁,但另一边非说是早有私情,这些互相攀咬的东西就不说了,最要紧的是林远要杀沈鸿这件事,说是故杀,但人没死,这阵仗也不算大阵仗,既没有动刀子也没有下毒药。 “怎么不算杀人,我去河边的时候,人人都说沈鸿死了,他从水里捞上来已经没气了,是我把他救活的,要是杀人者将人杀害,医者恰好将人救活,难道还能医者的功去抵杀人者的过?少扯这些淡。” 县丞一听:“你说当时他已经没气了,是你救活的,这又是什么道理,你别是在胡说,怎么就救得活已死的人。” “这一点很简单,人最要紧的地方是两处,一个是头脑一个是心口,人的精魂就聚集在这些地方,水漫进身体会将精魂也淹住,时间久了人喘不上气就会死亡,但是在将死未死的时候按压心口区域,就能唤醒精魂,精魂一醒,天地灵气灌入,当即吐出水来,人就活了。” 林飘扯完面不改色的看向县丞,看着县丞一脸没太听懂但是好厉害的表情。 外面围观的百姓听见这一套话也连连惊叹这么厉害听着莫非是什么神仙之法。 “天爷,真有这么神奇的事我邻居家的弟弟说不定现在还好好的呢!” “他说的神魂之事是确有其事的,想来有一半至少是真的,我觉得靠谱。” “想来也是,假的他怎么敢这样在堂上乱说。” 县丞也思索了一番:“你是哪里习来的这番术法?师承何处?” “并非术法,小民曾经在梦里梦见过这些,醒来时便琢磨记在了心中,想来是老天想要将此法广散人间,借此传授给了小民,也救了沈鸿的性命。”林飘继续面不改色并且不慌不忙。 谈科学不如说神仙托梦,毕竟这一版块发展至今已经十分历史悠久。 县丞显然被折服了:“当真是一番奇遇!本县虽然并没有什么大江大河,但县中的一条小河就每年都要淹死好几个人,捞上来时也常常寻不到法子,只有一些颠背之法,十个中未必能救得活五个,既然是天意,你便将这法子传授开。” 师爷在旁边咳嗽一声:“大人,案子还没结。” “先将林远收监,明后日再审也不迟,来人,将犯人拖下去。”县丞当即做了决断,然后让林飘乘着此时人群聚集,先示意传授一番动作。 林远爹和林周氏还要喊冤,被斥了一声聒噪:“掌嘴十,本官没允许你们陈情你们便不能扰乱公堂!” 林远爹和林周氏没想到县丞翻脸翻得这么快,刚刚还在听两边陈情,一时还没分出谁对谁错谁真谁假,这一会心已经全然偏到林飘那边去了,连对林远都直接称为犯人了。 但他们也不敢在堂上再驳县丞,战战兢兢被拖到一旁被木板掌嘴。 县丞看也不看他们,只顾着林飘刚刚说的救人之法。 这个县丞要是生在现代估计能当个医学生,好学的劲头拦都拦不住。 林飘当即示范了一遍动作和要领,众人纷纷学习,尤其是家里人喜欢凫水的,此刻更是将这些动作牢牢记在了心里。 林飘重复的教了许久,一个简单的动作快反复教了十多分钟,县丞才心满意足的让他休息,为他们安排了住宿,称下午要款待他们。 林飘对上里长傻眼的表情,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里长反应极快,当即感谢县丞的一片心意,将下午的饭答应了下来。 被请进县衙客房的是里长和周习善都还是傻眼的,他们本 来是来告官的,这会子反倒因为林飘成为县丞老爷的客人了。 里长想来想去,就一个想法。 这林飘,真是个人物。 原本他对林飘是对小辈的爱惜,此时更是多了几分另眼相看。 第26章 第 26 章 县丞命人去置办了一桌酒席, 让厨房里的娘子备了烧鸭炖鸡猪肘,青瓜酿肉茄盒炒三丝,再加上一些清脆爽口的蔬菜,凑了个三大荤三小荤三素配馒头馍馍肉包子, 再添了两碟香油拌凉菜, 两碟常用的小点心, 办齐了一桌琳琅满目的菜请他们落座。 二柱看见这一桌子菜的时候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都说当官的过的是神仙日子,这话说得真不错,他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多的菜, 一桌子的好肉, 香气还一阵阵的往他鼻子里钻, 这叫他怎么不馋。 周习善也有些傻眼, 没想到县丞老爷会办这么好的饭菜招待他们。 里长见识过的东西不知比小年轻多多少, 并没多看桌面上的菜,而是诚惶诚恐的向县丞道谢,直言承受不起。 县丞拉住他连忙表示并不算什么:“老人家不用挂心,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说完看向一旁的林飘和沈鸿,两人感谢他的款待,但神色没有丝毫局促和不安, 尤其是林飘, 还能和他侃侃而谈几句乡村中的生活趣事, 脸上的笑意更让人惋惜他的命运和遭遇, 沈鸿则是安静的等候在一旁,两人一大一小, 一动一静, 有种天生就该是一家人的和谐。 “来, 快请入座,不用拘束。” 林飘拎着沈鸿和二柱坐下,待到开始吃饭,县丞时不时的同里长和周习善交谈几句,他心中倒是有许多的话想要和林飘说,但毕竟林飘是个年轻漂亮的寡夫,问过几句话也就罢了,凑在一起说多了像什么话。 同里长和周习善问问村子里的情况,如今耕地的情况,村子里几户在读书之类的话。 里长想了想,虽然二柱和二狗这些人在跟着沈鸿学认字,但和沈鸿还有大沈家这种正经读书做学问以后要考功名的人家不同,肯定不能算在里面,就只说了村子里像大沈小沈这样的人家。 县丞看向沈鸿:“现在读了那些书了?明年开春便要考童生了,想来考童生对你来说并不难。” 沈鸿道:“读了一些开蒙经典,诗词韵律四书五经。”沈鸿没有多说,书籍的范围也只在童生之上多那么一点涉猎。 县丞一听便点了点头:“将这些通读了一半从童生一路考到秀才都是没有问题了,你小小年纪大有可为。” 何止通读一半,虽然沈鸿从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什么都会背,但据林飘的观察,沈鸿但凡说自己读略有一二分见解的书,基本都是他熟记在心倒背如流的。 林飘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只是读书艰难,家资不丰,不要辜负了沈鸿的勤勉好学就好。” 县丞一听,便问沈鸿:“当下可有缺什么。” 沈鸿思索一瞬:“家中一切自给自足,并没有什么短缺,只是书籍昂贵,只能竹简刻字做书度日。” 县丞一听,当即大手一挥:“我书房有许多的书,近来做了百姓官顾不上做学问反倒都闲置了,近来添置了许多经典也还来不及翻看一二,既然如此不若赠给需要的人,闲暇时你便来我书房挑选些吧。” 沈鸿言了谢,稳重的神情让县丞又多欣赏了几分,倒是二柱还在一旁埋头苦吃,不知道抬头向县丞展示一下自己的力气捞个夸赞,只知道进了肚子的最实在。 吃晚饭县丞才对林飘说明来意:“我家中妻女平日深居简出,极少抛头露面,傍晚闲暇不如去同她们坐坐,也传授一下那番救治之法。” 林飘一听,原来是绕着弯子想要他单独给他家属授课。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小民正是想将此法广为散播,让大家以后都不会因此丧命。” 县丞被他一句话惊住,神色间显然已经被他震住,当即连连点头:“好好,当真没想到此处人杰地灵,生出了你这般的人物,往后若是有需要本官相助时, 本官定尽力相助感谢你对万民的这番心意。” “哪里哪里,大人言重了。”林飘心想官话说得可真累,互相吹捧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县丞才放他离开,叫了一个奴仆打扮的丫头上来,命他带林飘去后院。 二柱吃饱了犯困回了房间休息,里长和周习善去了县衙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家里需要的布料或器具。 沈鸿则收到县丞的通知,称这一会没时间陪他,让丫鬟带他去书房,让他自己看看需要什么,拿了记个小册子到时候递给他就行。 沈鸿领了命,跟着丫鬟前往县丞的书房,丫鬟走在前面提醒他:“到了书房你只看架子上的新书,看着比较旧的就是我们大人自己自己喜欢常常翻看的,里面也记着大人的随笔你不能带走,至于桌上的东西你也不要动,翻乱了信件或是什么大人会生气的。” “知晓了。” 到了书房前,丫鬟推开门引他进去。 县丞的书房颇大,靠墙的位置更是有一整面墙那么大的书架,上面琳琅满目的书籍列得整整齐齐,塞得满满当当,有古时经典,律例法条,名家诗词,四书五经,沈鸿稍微扫过一眼就知道县丞平时喜欢的是诗词和赋,《花间集》翻得外皮都磨白了,《大学》外壳的纸皮还新得发亮。 丫鬟指了个小几给他:“不要坐老爷的位置,你要看书就坐那个窗边小几上,我去给你提壶茶水来,你慢慢看。” “谢姐姐。” 丫鬟看他不露欢欣的样子还以为他没什么反应呢,这会子听见他说软话才笑出来:“嘴真甜,姐姐顺带给你带碟果干来。”说着提裙跨出了书房。 林飘那边也已经开始了教学,县丞小姐的闺房中教得满头大汗。 娇娇小姐十二三岁还没见过什么男人,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你是男子吗?” “不是。” “也是,男子没你好看,听说哥儿有孕痣,我有一个手帕交她爹爹有一房小妾就是哥儿,那颗孕痣长在嘴角旁边,说像媒婆痣,你的痣呢?” 林飘无奈指了指自己下颌线的地方:“这里。” “在哪里?” 林飘仰起头,露出脖子和下颌线的交界处给她看:“这里。” “哎呀,你孕痣好淡,生不了娃娃了。” 他才不生娃娃! 林飘心想着小姑娘怎么嘴这么碎,县丞夫人看他不吭声,以为戳到了他的痛处,当即呵斥:“谁教你这样胡言乱语的,还没出阁的姑娘哪里兴说这些。” 小姑娘被骂得扁嘴,等到示范起动作的时候,县丞夫人满眼惊叹:“以往救治都轮不到我们这些妇人,可是后宅女子之间有了点推搡,等到男人赶到也来不及了,这动作真好,借着自身的重量,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就能施救,也不用将人抱扛起来。” 小姑娘在一旁看着歪了歪头:“不会被按死掉吗,已经要死掉了还这样打他。” 林飘:“……不会。” “真的吗,那为什么要用手按不用脚踩呢?” “……” “玉娘!好好听哥哥教你,不许再胡言乱语。” “没事没事,小孩子嘛。” 这特么简直是个十万个为什么!见着这个小姑娘林飘彻底的感受到了沈鸿真是一个集天地灵炁为一身好养的孩子,如果沈鸿是这个样子,估计把他养到登科自己的寿命就折掉一半了。 小女孩嘴巴闲了一会,又忍不住道:“玉娘有个庶出的姐姐和她在荷花池边玩的时候淹死了,要是玉娘也懂这个就好了,哥哥,你也教教玉娘吧。” “玉娘并不在府上吧?”林飘保持微笑。 “明日我就约玉娘过来!” 林飘继续保持微笑。 累了。 第二天面对乌泱泱满满一院子的小女孩以及小哥儿,年龄从六岁到十六岁不均匀分布,林飘笑不出来了。 这场高强度的授课拉练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才结束,幸好结束的时候县丞夫人特意奉上了一个精致的木盒,林飘打开一看,是一对足银的足两的大银簪子,打成了云纹的模样,说是送给他的饰品,差不多也抵了授课费。 “夫人太客气了。”林飘这边还没道完谢,小玉娘也从身后摸出了一个小盒子:“飘哥哥,这是我最喜欢的簪子,也送给你,谢谢你传授我们救治之法。” 林飘连忙推辞,收夫人的东西应当,收小孩的东西就过分了,推辞了好几番小玉娘才偷偷告诉他,原来那番话是他娘亲教他说的,林飘心说难怪,榆木脑袋的小玉娘怎么突然说得出这么懂事的话了。 “不过哥哥,我看你都没有珠花戴,这个珠花我送给你我不后悔,你拿去好好戴吧!”小玉娘说着将盒子塞进他手里。 “那我就谢过玉娘了,没想到玉娘这么记挂哥哥。”看着小孩亮晶晶的双眼,林飘这两天受到的伤害在这一刻顿时被神奇的抚平了。 后院中精心培养长大的小孩都十分有礼节,每个来学习的小孩都或多或少的准备了一些谢礼给他当做学费,小的像银豆子银瓜子,大一点的小珍珠簪子,玛瑙耳坠也有好几样。 教学持续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林远才被提出来再次审问。 衙门一开,在外面等候了两天的林远爹和林周氏急急冲进来叩首,直呼冤枉。 他们在外面等了两天,也不知道县丞老爷什么时候开审这个案子,但又不敢离去,这一去一回就是一天,要是开堂了他们不在可就完了。 林远爹就林远一个儿子,自然是守着不肯走,林周氏倒是想要回家,林远爹想尽了法子又是劝又是威胁,最后在县府最远的一家破落客栈里要了一间下等房给林周氏住才勉强把林周氏留下,他便睡在一旁的小巷子里和乞丐抢地盘,毕竟夏日天气热,夜里也不凉,夜风吹着还凉爽。 就这样等了两天,眼睁睁的看着林飘和沈鸿住在县老爷的家里受着招待,中间还拉了一拨人进府里学习林飘说的救人法子,那些小孩学出来一传十十传百,教给家里的弟弟妹妹,邻居朋友手帕交,这两天是个人嘴上都在打听有哪家的人学过那个法子,也教教自家的孩子,林飘传授的法子越传越广,一群人都快忘记他是来县府打官司的了,偶尔提起一嘴也是说让那害人精快死,不要耽误了那厉害的寡夫和小神童。 风评和口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们心里战战兢兢,生怕县丞老爷顺从了民意,林周氏便细数起林飘如何不孝。 “大老爷啊,他阿父打生下他就跑了,是我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他记恨我是后娘半点不念我的好就算了,他这是要逼死我啊!” 县丞冷眼看着她:“那你倒是说说,他要怎么逼死你了?” 林周氏哭丧着脸:“他不孝,不听母亲安排还非要把事情闹大,让人对我指指点点,让我这个当娘的在外面全是被人骂的名声,不就是要逼死我吗,沈家那边的长辈也是想要他改嫁的,婆家娘家都这样想他却不顺从难道不是罪吗。” 林飘一听他说就知道,果然大沈家搀和了进来,二伯娘想要开私塾的事各凭本事他本也没往心里去,现在却这样背后算计他。 “原来是你得了大沈家的好处,这样费心下力的想要我改嫁!” 一旁的沈鸿道:“大人,我家与叔伯一家早已分家互不干涉,这是家父家母还在时与几位叔伯共同做出的决定,至今依然如此。” 县丞一听还有这种内情,当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猛一拍桌:“你逼林飘改嫁之事是板上 钉钉还敢信口雌黄,宁愿庇护一个罪犯都不庇护自己养大的哥儿,你这样心思歹毒的后娘还敢在堂上叫嚣,来人,拖下去打十大板。” 一旁的林远爹吓得马上收了声,鹌鹑一样恨不得缩起来叫县丞老爷看不见他。 这次县丞不知道哪根筋搭对了,审问过程极其流畅,最后还翻出了大宁律不知道哪个偏僻律法里的一条:“谋议害人者徒三年(预谋杀人判三年),杀人者斩,杀害他人但被害者没死的犯人得判处绞刑,你们可知你们的作为是在藐视大宁律,藐视本官。” 县丞提起桌面上一张按了手印的薄纸:“罪状在此,昨日他已经在牢狱中认了罪,秋后执行。” 还在牢狱中的林远万万没想到自己被一张罪状定了绞刑,毕竟沈鸿并没有死,他挨不住审问便承认了自己的确是想杀沈鸿,但人都没死算什么杀人? 他大概到死都想不清楚这个问题。 林飘也一下被这个判决结果惊呆了,果然还是古人彪悍啊,这一下就死刑起步了。 林远爹听见这个消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里长和周习善也满脸不可思议,想来想去可能是县丞答应因为这两天的相处心中欣赏林飘和沈鸿这一对孤寡叔嫂,这才格外重视这个案子。 不过终归是好事,县丞对他们的事情上心,林远这个威胁也不在了。 二柱当场就跳了起来,高兴得直叫:“我就说他该死嘛!县丞大人英明!” 林飘保持着微笑,心想幸好和这县丞打好关系了,这个县丞大人做事也太凭心情了,不过这次毕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林飘上前拜谢县丞大人,说了些感天谢地的场面话,听得县丞大人的表情越来越和蔼,看得出来,满足感噌噌的。 在外面围观这个案子的民众听见判决也是直满意赞叹。 “就该这样,这样我看谁还敢想着害人!” “就是,还是这样忠贞的寡妇,幸好他有神仙传授的法子,不然他小叔子可就没了,这可叫人怎么活!”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声惊恐的大叫:“杨嫂!快别看热闹了,你家小孩在河边凫水被水鬼拖下去了!” 人群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大叫:“什么?!” “快别愣着了,快去看看情况啊!” “走,走,快去救孩子。” “说了别下河别下河,年年都是这些顽皮小孩,今年都第二个了!” 人群顿时急匆匆的朝着河岸方向跑去,县丞也连忙起了身:“快,快去看看。” 一行人跟着人群向着河岸赶去,到了的时候河岸边已经围满了人,前面乌泱泱的都是人头,只听见一个女子的嚎啕大哭声传来。 林飘皱起眉头踮脚看了看:“小孩救上来了吗?及时施救了吗?” 前面的人也不让开:“大人那里来得及过来啊,人都被卷进去了,怎么挣都挣不出来,几个大点的小孩手拉手合力把他拖上来的,上来的时候人都睁不开眼了。” 另一侧的人回头看了一眼,认出了是他:“这不是林飘啊!”他赶紧侧过身给林飘让了个位置,再一看旁边的县老爷,更是吓得诚惶诚恐。 林飘凑过去一看,就见河岸边的妇人抱着自家小孩嚎啕大哭,小孩软在她怀里但看向像是还活着的样子,两只手搂着妇人的脖子,妇人抱着他边哭边打,一下一下拍他的腚。 一旁赶来看的妇人连连叹道:“幸好前两日来的那个寡夫传授的法子,正好河岸边有个孩子学过这个术法,等到大人赶到的时候已经给他按活了,不然恐怕是要来不及了。” “真是命大,不过也都是命,那寡夫晚来两天这小孩恐怕现在就已经没了,真是他命不该绝。”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寡夫本人站在他们身旁,听着他们的议论纷纷。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这就是那个寡夫!” “那个啊?” “那边啊?” “快给我指指!什么摸样的!” 一群人就像齐齐找到方向了一样看向寡夫本寡林飘,顿时四周都是唏嘘喟叹。 “幸好有你。”“你真是神了。”“积德行善了。” 河岸边的妇人哭得渐渐缓了过来,一手抱着自家小孩,一手拉着另一个高一些的男孩子,牵着他走到林飘面前来扑通一声跪下:“恩人,你俩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她哭腔还没消,说得激动又要哭起来,林飘赶紧安慰了她一下,目光茫然的看了一眼站一旁的手足无措的男孩。 男孩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把他摁活的。” 原来是恩人之一。 这样纷纷扬扬喧嚣了一会,妇人抱着孩子又说要整治一桌酒席请他们去家里吃饭,又说要让小孩人给那儿大一些的当干弟弟,给林飘当干儿子。 “当不起当不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小孩福大命大遇到了贵人,我什么都没做怎么能算我的功劳。”林飘连连摆手把身旁的大孩子往前推了推,这两天他对小孩有点过敏,有沈鸿一个小孩就已经刚刚好。 四周的人一看他这么谦虚推脱,连连劝说:“怎么不是你的功劳,要是你没有将这个术法传开,没有大力传给小孩,怎么会有人懂这个东西。” “对啊!就是!这救人的心好,你传授了法子也是心好啊!” 林飘打了几声哈哈,只能说感谢小孩学习和传播能力之强吧,感觉他顶多教过四十个小孩,但现在似乎小半个县府的小孩都学会急救法了。 县丞站在一旁,看着民众激动涌沸,当即站出来把控了一下场面:“本官觉得大家都说得对,不过林飘毕竟是传授法子的人,总不能以后每个用这个法子救的人都做他的干儿子干女儿吧?我看这样吧,这救人的少年本就在县府,认作干哥哥算是结一段善缘,以后两家人互相友爱帮扶也是好事,林飘传授救人之法善心为先,由我提笔送他一块牌匾作为表彰,就提功德无量四个字如何?” “对!县丞老爷说得在理!” “这样好的救人法子,以后得救多少人啊!担得起功德无量四个字!” “去我店里写,我店里离这可近!”一旁字画店老板高声道。 在众人的簇拥下县丞大人和林飘一行人前往了字画店,字画店老板当即铺开上好的宣纸,磨开香墨取出毛笔递到县丞老爷的手上。 “请县丞大人落笔!” 县丞当即挥墨,写下功德无量四个大字,待到墨干装裱进红木框里,由县丞亲自送给了林飘。 四周的人群情高涨,热情的邀请林飘尝尝自己家的烙饼,小馄饨。 二柱在旁边代为接过,打算一会等人散去再代为吃掉,毕竟小嫂子和沈鸿的胃口一般,大部分都是二柱收尾清扫。 因为众人热情高涨,众人在县府中又多逗留了一日,傍晚还去被救的小孩家吃了一顿感谢宴,待到第二日差不多了林飘一行人终于将回程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事情结束众人拜别县丞大人,县丞特意提出让人用府上的马车送他们回去,里长几番拒绝,县丞还是十分坚持,林飘不发表意见。 他想坐舒服的。 最终以坐马车为最终结论,大家收拾了一下住在县丞府上的东西以及收到的一些赠礼,二柱帮沈鸿扛着一大摞厚厚的书籍,沈鸿手里提着林飘的小包袱,众人准备离去时林飘才想起小玉娘同自己说过,走时要同她说一声,道一声别再走。 想到小玉娘这两天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模样,林飘不想对一个小孩食言,便让沈鸿一行人在门口休息着稍等自己一会,快步跑进府内,府中这两日他都走熟了,各个道路转折都熟记于心,林飘没两下就到了小玉娘的闺阁处。 外面洒扫的丫头看见他:“林飘?你不说走了吗?” “我来同小玉娘告别。” “哦哦,大人刚刚才来看小姐,现在还在里面,你等会我去通报一声。” 没一会丫头就来请他进去,小玉娘一见他就笑开了花:“林飘哥哥,方才爹爹说你离开要回家了我才不信了,你答应了要同我道别才走的。”说着扭头看向县丞:“爹爹你看吧,我就说林飘哥哥不骗人的吧。” 县丞站起身来满脸笑意:“言而有信本就不易,何况是对一个小女孩,如此言而有信实在少见。” “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还要感谢县丞大人,此次的案子如此顺利县城大人居功至伟。”林飘微笑脸,他只是怕小玉娘哭,下次见面的时候对他闹脾气而已。 “不用谢我,这次的事情要说还是你小叔子的功劳,前两日他在我书房看书,意外在大宁律里翻到了这一页便来问我似乎没怎么听过这一页的判法,我同他探讨了一下便觉得这案子倒是很适合这一页。” “是吗?”林飘有些诧异。 “他这人还十分谦逊有礼,我本想将那一本大宁律送给他,他却十分推辞,说是不看科举无关的杂书,免得分心应付不来。” “原来如此。”林飘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同小玉娘以及县丞告别后就远路返回,沿着弯弯折折的院里小径一直到门口。 一行人还老老实实等在门口,周习善已经套好了牛车,将牛牵到府衙的另一侧等候,上面装着他们的一些行礼,县丞大人派来的马车则门口等候着。 书籍金贵,二柱始终没有放开手将手里厚厚一摞书籍放在地上歇一歇,沈鸿在一旁站得笔直,瘦弱而挺拔,俊美精致而沉默,手里还提着他的小包袱,抬眼看见他出来了露出一丝笑意。 二柱欢快的往前跑:“坐马车喽!” “嫂嫂。” “嗯,我们走吧,这会回去不要耽搁了晚饭。”两人向前走着。 第27章 第 27 章 大沈家的玉玲正抱着孩子在榕树下, 阳光落金似得洒下来在孩子脸上,捏开花生壳的声音荜拨, 大家都乘着着剥花生的间隙闲聊。 “欸你说, 小沈家这去告官,一去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我看悬, 他们走的那个早上老李家儿子不是去隔壁村了吗?说是去传了消息, 他们一听到消息就马上赶着也去县府上了,听说林飘那后娘也跟着去了。” “她去凑什么热闹啊!那种没心肝的东西他都要帮?就算不想着林飘, 人也得有良心啊!” “可不就是嘛,所以说他们这一去啊,那畜生爹, 还有林飘后娘,两个都是长辈,到时候话还不是由他们说,两个小的想告官怎么告得成?” 二婶子这两天在家里闲得无聊, 也开始聚在大榕树下打发时间, 耳朵里听不得这些人说什么告不赢的话:“我看不见得,林飘有股聪明劲,沈鸿又是读过书的,他们肯定有自己的法子。” 玉玲听着笑笑:“县府的规矩大着呢, 就是我男人早年的那个先生, 如今是个秀才,他们同窗但凡读圣贤书的,就没有一个不重孝道不敬老的。” 二婶子不服:“犯浑的是林远, 关林周氏什么事, 林飘告的是林远, 怎么就扯上不孝顺了,别读的是糊涂书,事情都分不清了。” 玉玲一听她话里有些犯冲,像是在骂自己,当即笑了笑:“我看二婶子眼里只有沈鸿读的是正经书,天下就没读正经书的了,个个都比不上沈鸿。” 二婶子一听她和自己顶上了,心里早就不满大沈家,从林飘入门到沈鸿开小私塾,大沈家哪次不在里面鼓捣出事情来捣乱?人家孤寡的一对叔嫂,教村里孩子识字糊个口大沈家都要出来横插一脚。 “沈鸿又聪明年纪又小,肯定是比有些孩子都生了还没考上童生的读书正经。” “你……”玉玲没想到她敢骂到自己男人身上,那可是村里正正经经的读书人,明年定能考上童生的,这些碎嘴娘们哪里配说她男人! 她噌的站起身:“你说什么?” 二婶子把手里花生一扔也站起身:“我说沈鸿比你男人有本事,沈鸿像你男人这么个年纪的时候,说不得状元都考上了!你男人还在考童生。” 原先这话大家心里都这样嘀咕,不过现在不一样,玉玲私下和他们说了,束侑的事情可以通融,不是认死理的说了多少就是多少,总不会让乡亲们为难的,既然束侑可以商量,她们还指着往后把自家孩子送去沈波那里认认字,连忙的劝开两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哪有这种比法的,那沈鸿年纪小见识浅,现在就是不如沈波,这要比不就比远了?为什么就说现在,可别扯这么远。” “就是,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沈鸿现在哪有沈波出息,年纪小的就是不成,嫩得很。” 玉玲见大家都帮自己说话,顿时挺直了腰杆,这村子里,到底是他们大沈家更有威望,哪里是沈鸿教几个小孩改变得了的:“说得像沈鸿是你儿一样,你儿子考不考得上童生?哪一年考上,这辈子还是下辈子?!” 二婶子心里堵得厉害,看她手里抱着孩子也不好和她动手,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一个身影从远处跑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沈鸿林飘他们回来了!” “什么?” “这就回来了?告官告得怎么样了?” “几个人回来的?!” 那人猛的一拍腿:“别问了,就是不知道啊!我就看见他们坐着马车回来的,然后一起进里长家里去卸东西了,里长脸上都笑开了花了。” “坐马车回来的?他们不是坐牛车去的吗?哪里来的马啊?” 一干人等全都傻眼了 ,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事情。 “走,去看看去。” 二婶子一听他们回来,连忙端起花生往回走,等她赶到家里的时候,林飘和沈鸿已经着了家,马车就停在院门外面,四面围满了来看的人。 那马高大得不得了,四条腿不知道比驴腿子长多少,马车也漂亮,还有两道竹帘子,两边镂刻格子窗棂,车架上还坐了个不认识的男人,他手上拿着马鞭,抹了抹嘴上的水痕,像是才从院子里喝了水出来,拉着马头调转方向,朝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二婶子哪见过这种架势啊,心跳得砰砰的,就怕是林飘他们在外面惹上了什么麻烦,挤着往里面去,就听见里面嘀嘀咕咕的在琢磨为什么会有马车送他们回来。 二婶子挤出人群进了院子,就看里面喜气洋洋一片,自家二柱就在院子里,二狗和大盛不知道从哪里收到了消息,早早的赶到了,二柱正从包袱里掏出饼子糕点分给他们,嘴里还念叨着。 “大旺和山子也有一份,等他们来了给他们,这还多着呢!”扭头一看见她就笑开了花:“娘!” 二婶子一看见二柱,急忙走上前:“二柱这是咋回事啊,告官告得怎么样啊?怎么有马车送你们回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娘!我们官司打赢了,小嫂子在县府里救了人,县丞老爷还送了他一块功德无量的牌匾,马车是县丞老爷特意让人送我们回来的。” 二婶子听得头发晕,简直就不像真的一样:“我的老天爷,你别是扯谎骗我!” “娘你别不信,县丞老爷还送了沈鸿好多书就在屋子里,县丞老爷可喜欢沈鸿了,说他是小神童,你跟我进屋看。” 二婶子跟着他进屋子里,就看见炕桌上放着厚厚两摞书,方方正正精美端正。 “天啊……”二婶子伸手,小心翼翼的在书皮上摸了摸,这是县丞老爷送给沈鸿的书,这可没听说谁有过,这十里八乡也是头一回的事啊。 “不是还有牌匾吗?怎么没看着牌匾?” 二柱挠了挠头,也有些疑惑:“小嫂子和里长说自己年纪小承担不起,和里长磨了半天的嘴皮子,说让里长代为保管了,现在挂里长家里了。” 二婶子也挠了挠头,不懂这样好的东西为什么要交给里长保管。 此时林飘正从房间里出来,他刚收拾好自己得到的那些珠花簪子小礼品,全都锁进了最里面的柜子里,又收拾了包袱里一些点心店送的小点心出来,正往外提就看见了二婶子。 二婶子见到他,急忙问牌匾的事情。 “让里长代为保管是最好的,我们这边孩子多,免得到时候在家里被磕着碰着,岂不是对县丞大人不敬?”林飘一本正经的说,实际是林飘想到这块尊贵的牌匾从此会在十里八乡名扬八方,村子里老的少的都要来参观瞻仰,没个十天半个月消停不下来,不如转手让里长保管,由里长担当导游介绍去讲述他们在县府里是如何得到这块牌匾的过程。 林飘把小包袱里的油纸打开,递到二婶子面前:“来吃点心,县府里带回来的,里面有糖陷儿。” 二婶子一听,也找不出别的理由,拿了块糕点往嘴里放:“那我待会可得去里长家里看看那块牌匾长什么样。” 说了半天话,二婶子还没看见沈鸿:“沈鸿呢?还没瞧见他人。” “他在收拾屋子,将架子上的烛台杂物归拢,待会好将这些书放进屋子。” 林飘整理着东西:“待会我将东西也收拾出一份,送去大壮家。” 虽然都叫大壮,但跛脚大壮和他的大哥大壮同名不同命。 “我和你一起去。”二婶子想到是大壮最先看到沈鸿落水将人叫来的,越想越觉得这孩子心眼好。 林飘 将这次带回来的吃食新鲜东西一样捡了一点,又捎上几个鸡蛋满满装上了一篮子,和二婶子朝着大壮家去了。 “大壮阿父也是个哥儿,叫郑秋,说起来可怜,也是个寡夫,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到了现在,你就叫他秋叔。” 到了大壮家门外,二婶子在柴门外叫了一声:“在家吗?” 没一会里面就传来回应的声音:“在。”他赶忙走出来拉开柴门看是谁,一看是二婶子和林飘有些慌张。 林飘说明来意是特意来感谢大壮救了沈鸿的,郑秋顿时更慌张了,忙招呼他们坐下,又连连的说不算什么事情,林飘说了半天他才把东西收下。 林飘看着他干瘦粗糙的手,再看着这称得上家徒四壁的屋子,屋里堆得最多的就是柴禾,一件像样的用具都没有。 林飘又和他聊了一会:“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不用和我们客气。” “就是,你可别客气。”二婶子帮腔。 郑秋却是摇摇头:“什么都有,什么都够用,你送的这些也已经很多了,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去了。” 林飘看他孱弱又倔强的样子,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多问候了几句之后道别离开。 走出院子二婶子就叹了气:“郑秋就是这样,命不好,自己也倔,不愿意让别人看不起,他是外村的,听说打小命就不好,家里嫌弃他是个哥儿对他刻薄得很,后来嫁了人生了孩子,终于生出个儿子傍身,结果天生是个跛子,他男人也是个浑的,因为这个事情天天打他,后来说要出去赚钱,赚到钱娶个女人休了他,这一去在外面养了窑姐,和窑姐混在一起也不要他和儿子了,以前还一年半年的回来一次,现在家里的东西都被变卖得差不多了,那破屋子也没人要,这两年才不怎么回来了。” “郑秋这人命苦,但心眼顶好,从不传闲话说些有的没的,就是低着头过日子,他家大壮也是,平时看着闷闷的不爱和人打招呼,但是个实诚的孩子。” 林飘听着听着偏头看向二婶子:“婶子你说,我们该怎么报答秋叔和大壮才好。” 二婶子想了想:“不知道大壮愿不愿意读书,也就多张嘴巴多个板凳的事情。”对沈鸿和林飘来说又不算费事,但要说报答却又是实打实的报答。 “婶子,那麻烦你明天再上门,问问秋叔的意思。” 二婶子点点头,也顾不得想别的。 待到回到家里,二婶子将二柱带回来的东西都料理清楚了之后就想着要去里长家看看林飘得的那块牌匾,整了整衣服就往里长家的方向去,去的时候听到消息已经到了的人颇有一些,年纪大的拖了些板凳在堂屋前给他们坐,年纪小的就在后面一圈圈的围着,里长就在中间,绘声绘色的讲着他们这次去县府遇到了哪些事情,县丞大人又是如何的看重他们,如何的招待他们,这块牌匾是如何来的等等。 众人哪里听过这样的事情,去告官没有吃排头反而被县丞大人好生招待了一番,有吃有喝最后还送了一块牌匾给林飘赞扬他的行为。 “不要挤,磕磕碰碰的别给撞坏了,几个人慢慢的进去,就放在堂屋正面上的。”里长指挥着大家参观的节奏。 村子里的人来得络绎不绝,看完牌匾都觉得难以想象,林飘就出村子几天就得了县老爷一块牌匾回来,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啊!再想到沈鸿又得了县丞大人赐的书,里长还说了,县丞大人当时直接说的,考个童生对沈鸿不算个事。 这话一传出去,二伯娘和玉玲的脸都要绿了,先前说要来他们这里识字的人这两天也顿时不提这个事情了,林飘和沈鸿现在多光鲜啊,还结识了县丞大人,别说送孩子读书识字,就是去考功名也得跟着沈鸿沾沾他的光才是正经出路。 二伯娘这边本来本来谈得都 差不多了,就等着翻黄历找一个良辰吉日,让所有定好了要来的学生家长挑着束侑,整整齐齐的来拜见,做一出排场给村子里的人看看谁的小私塾开得最像样子最有派头,谁知道这还没开张学生都要跑没了。 二伯娘气得病倒,玉玲也关起门来带孩子,好几天都不愿意出门。 大伯娘倒是将带着些礼物来看过沈鸿,一只小鸽子和一篮子山里挖的草药根茎类的东西,说他再次落水受了惊,让他炖来吃了补养身体,这次倒没敢再提过继的事情,毕竟林飘出了大风头,借着这件事情他们也知道了,沈鸿不是个寻常的孩子,林飘也不是个寻常的人物。 另一边,二婶子乘着清早天气凉爽,将地理完之后提着菜篮子往郑秋家走去。 “在吗?” 郑秋也刚下田回来,这会子刚洗好脚:“在。”他拉开门,看见是二婶子连忙迎他进门。 “怎么有空来闲?” “不是来闲,秋儿,我问你个事情。” 第28章 第 28 章 郑秋看二嫂子表情认真, 心里一咯噔,不知道会是什么事情, 只能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你说。” “让你家大壮去读书认字你愿意不。” 郑秋一下呆在了原地, 楞了好一会二嫂子拍了他好几下他才回过神来,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这,这……” “这什么啊, 这么大的好事情难不成你还不愿意吗?你这当阿父的不替自己想也该替你家大壮想想是不, 你家大壮救了沈鸿,林飘可不是个没良心的, 你让大壮去读书识字,又不收你什么,也会待你家大壮好, 这样的大好事你还犹豫什么啊。” “这……二嫂子,我愿意肯定是愿意,只是……”郑秋纠结了好一会才开口:“只是人人都是给了束侑的,就我家大壮不给, 就为着他救了沈鸿这事……” “什么叫就为着他救了沈鸿这件事?你觉得这是一件小事不成?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 说要报答你,你反倒自己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郑秋想了想,这么好的机会不会再有了,他本来就是想让大壮去识几个字, 本想着再攒攒家当, 赶在沈鸿考上童生让大壮抓住这个机会,却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这会子机会直接掉到了面前来, 倒让他有些慌张不安了。 在二嫂子的眼神下他一咬牙:“读, 这样好的事情, 肯定读。” 他一生要强,最不爱听别人的闲话,只怕到时候村子里拿这个事说他和大壮,又怕自己没给束侑,只凭着这个恩情去读书会让大壮在私塾里低人一等。 可机会就在眼前,别人要是说,他以后就当听不见,别人要是瞧不起大壮,他就教着大壮让大壮只当不知道。 他把大壮生成了跛子,不能不替大壮再抓住这个机会。 二婶子不知道他心里想了这么多,看他一点头说读,眼眶就有些泛红,连忙拍他手臂。 “秋儿,多大点事,可别难过。” “我没难过,我是高兴。” 当天晚上郑秋把大壮叫到自己跟前来,认认真真的告诉他读书的事情,大壮沉默着眼神懵懵懂懂,最后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读书到底是好是坏,只知道他阿父想要他去读,那他就去读。 小嫂子是和气人,沈鸿也不坏,总不会欺负他,就是欺负他,他回来不告诉阿父就是了。 俩人就这样沉默的度过了夜晚,到了第二天一早,郑秋起了个大早,叫了一声大壮,大壮还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就赶忙爬起了身。 郑秋拾掇了一圈,给大壮的脸擦了又擦,连耳朵沟都擦了三遍,寻了一件最整齐的衣服给大壮穿上,说是最整齐的,但也穿了快两年,洗得发白,只是没有破洞布丁,看着还算像那么一回事。 大壮脸被擦得红扑扑的,站在清晨的凉丝丝的空气里,郑秋上前牵住他,朝着林飘家走去,一路叮嘱。 “到了沈鸿哥那里你要听话,不要给你小嫂子惹麻烦,他们说话你要听。” “阿父,我晓得了。”大壮认真点头。 “和二柱他们好好相处,你也要听他们的话,他们也是哥哥,你不要惹他们生气。” “阿父,我晓得了。” 郑秋一路走一路心往下沉,他一路碎碎念着,大壮就一声一声应着我晓得了。 一直到了林飘家门口,突然门推开,露出一张惊喜的脸来:“秋叔,大壮,怎么来得这么早,这会二柱刚起床,下次不用来这么早,可以多睡会的。” 郑秋接不上话,看着林飘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突然一下就轻飘飘起来,心里那块石头像是一下消失了一样。 林飘自顾自的往二婶子家走:“快来,这会子估计早饭刚做好,热乎着呢。” 郑秋 和大壮呆呆的跟在他身后进了门,大壮就看见小嫂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院子里白气蒸腾,他的身影隐在里面,过一会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往他怀里塞了一个东西。 烫呼呼的,白净净的,窝在他的怀里,是个煮鸡蛋。 “快吃,吃了待会要开课了。” 林飘又往郑秋手里塞了一个,郑秋推脱不了,只能在院子里坐下吃了,随即不安的站起身:“孩子就放这儿了,我还要去理地。” “秋叔你一个人也不好做饭,中午过来一起吃吧。” “这不成……这怎么成。” “有什么不成的,现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要管的孩子也越来越多,二婶子一个人不见得忙得过来,你过来帮二婶子打打下手,顺便将饭吃了也不耽误事。” 郑秋想了一会,林飘说的也不是假话,沈鸿这边人一多,要打理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二嫂子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他过来做点活,还能看着大壮。 “成,我理完田地就过来。” 大壮吃过早饭,加入早读行列,这两天加上大壮前前后后收了快十个新学生,由于进度参差不齐,林飘把他们分成了两个班,虽然在一个院子里读书,但大班和小班的进度是不一样,这个事显然也让沈鸿头疼了一会,不过很快,他就想出了解决办法。 沈鸿让大班的人分派任务,他教大班的人新东西,大班的人负责教小班的人读三字经,并且只要小班的人进度够快,就能升入大班。 二柱和二狗大盛等人一脸凄苦,他们千字文都才学到尾巴上,现在要每天教新来的读书认字,尝到了当初沈鸿教他们时的抓狂。 林飘安慰了他们一下:“温故知新,你们才学会三字经多久,不好好巩固可能转眼就忘了,这会正是加固知识的时刻。” 二柱二狗大盛被他一忽悠,奋勇投身到了教学中。 孩子不一定听父母的,但一定听领头大哥哥的,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款领头大哥哥,沈鸿知识渊博(对他们而言),二柱力大无比,二狗聪明狡猾,大盛待人踏实,总有一款能收拾住他们,一群小孩一进学堂就老实巴交,睁着一双清澈无知的双眼暗暗发誓要得到大哥的认可。 院墙内是稚嫩的朗朗读书声,飘在乡村的晨雾炊烟间。 虽然清脆好听,但林飘嫌吵得头疼,总是找时间去山上散步清净耳朵,有时是二婶子陪他上山,有时候是秋叔陪着他。 在山头采野果,摘山椒,泡上酸爽可口的酸萝卜,因为学生多了,收到的束侑自然也水涨船高,其中有两家家里情况不错的,颇送了些东西过来,平时也总要送些鸡蛋饼子过来。 众人的伙食水平也开始提升,炖鸡汤,泡椒兔丁,酸辣鸡杂,闷鸭子,一餐总能吃上一道肉,虽然因为人太多,一人也就分到几口,但对于林飘这个嘴馋人士,尝到味就已经满足上一半了。 二婶子的院子里多摆了张大桌子,新来的孩子就在那张新桌子上聚着吃饭,一个个嗷嗷待哺吃得日渐圆润,沈鸿也开始长了些肉。 他原本是削瘦的少年,瘦瘦的一条,只眼睛明亮沉默得惊人,现在脸颊上长了些肉,身体在衣服里也不像以前那样空荡荡的,看着就像添上了色彩的画,一举一动都特别入眼,导致附近的小姑娘一见着他就偷偷捂着嘴笑,胆小一点的更是看着他就开始躲,压根不敢往他面前站。 中午下学,林飘也终于注意到了沈鸿的变化,将他叫到身前来摸了摸他两边肩膀,沈鸿眼帘微动,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嫂嫂?” “之前这衣服你穿着有些大,现在穿着刚刚好,肩袖的位置正好合身,你现在倒是长得快,要是再过几个月估计就要给你置办新衣服了。” 说着林飘 低下头,看了看他的脚:“腿是不是也长了一点了?不太看得出来。” 沈鸿退后一步,自己也低头看了一眼,是不太看得出来。 “但你和二狗站在一起,总觉得你是高了一点。” 二婶子在旁边听他这样说,招手把二柱叫了过来:“来比比个子。” 二柱跑过去,往门柱上一靠,二婶子提了把刀过去,比了一会身高让二柱躲开,提到在摁着的地方划了种种一道痕迹,满脸惊喜。 “飘儿,是长高了!之前沈鸿和二柱站在一起看着就是二柱比他高上那么小半个脑袋,现在看着也差不多的是高半个脑袋,但二柱长高了那么一截呢!”二婶子用手比划,大概有个三四厘米之间。 林飘高兴的拍了拍沈鸿的肩膀:“走,咱们回家,也给你量量。” 林飘拉着沈鸿回到院子里,到灶旁边把刀提了出来,却看沈鸿还站在院子里没动。 “别光站着啊,你量身高的门柱是哪个?” 沈鸿默然了片刻:“我没有。” “什么?”林飘提着刀步子顿住了一会:“没事,那就这个门框吧。”林飘指了指正屋门口:“你去站着,我给你量,以后你就有了。” 沈鸿走向门框,靠着木头站在前面,林飘打量了一下他是不是站直了,然后指住他头顶的位置:“你躲开。” 沈鸿移开身,林飘在那个位置用力的划了一道刻痕。 “以后就知道你长多高了。” “嫂嫂呢?” “我什么?” “嫂嫂以后也会长高。” 林飘不知道原身在家里有没有这个东西,但他应该还会长一些吧,毕竟原身比他小好几岁,现在也才刚十七, 他忍不住摸了摸沈鸿的脸蛋,想到这是往后要和他相依为命的人,他还会关心他有没有人给他记身高。 “我没关系,把你记下来就行。” 沈鸿看着他,有些无奈:“嫂嫂站好罢。”说着他转身去取了一个板凳来,放在一旁后从他手里将刀拿了过去。 林飘看着他少年老成的姿态,站在门框前,沈鸿摸了摸他头顶:“嫂嫂移开罢。” 林飘挪开身体,看见沈鸿在门框的另一边刻下了他的身高。 林飘看他年纪不大,沈鸿看他年纪也不大,两个年纪不大的人,要将日子好好的过下去了。 林飘忽然偏头看向他:“沈鸿,下午想吃什么。” “鸿都可以,看嫂嫂的意思。” 林飘点了点头,沈鸿有一个很好的点,从不挑食:“那下午你授课,我去河里捞鱼。” 林飘有些闷,想下河玩耍了,尤其是现在夏季天气炎日,虽然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夏末,但夏末更加闷热,有时候闷热得人喘不上来气,因为哥儿的身份在身上,他也不能下河去洗澡,只能借着捞鱼的名头去玩水。 “好。”沈鸿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秋叔让二婶子陪他去河边,他揽着活正在做,自从他到这边吃早午饭,每天一从田里回来洗干净脚穿上鞋,就来这边折菜洗菜样样都给二婶子准备好,等到大家吃完便收碗洗碗,干活利索得不得了,谁拦着都没用。 但他这样干着心里踏实,心里有干劲,因为一天三餐都吃得上吃得有油水,人反倒微微丰润了一点,看着没那么干瘦了,精神头也十足,有时说起一墙之隔正在念书的大壮,脸上也开始渐渐有了笑容和盼头。 林飘和二婶子提着大竹篮子,手里拿着竹编斗笠往头上盖,将毒辣的阳光全都隔绝在了斗笠之外,朝着河岸边走去。 这一路要经过大半个村庄,路上大家看见了林飘和二婶子,都亲亲热热的打招呼,现在林飘可是村子里的 大红人,因为县丞大人赐匾的事情,在加上里长的极力吹捧和推崇,他在村子里的地位陡然提高,尤其还有些孩子在沈鸿那里读书的,恨不得当场把他拉进家里坐下吃饭。 林飘一路走得飞快才躲开,经过大榕树下,一群人纷纷站起身来和林飘说话。 “飘儿,这是去哪里?” “飘儿,吃饭没有?到我家去吃个饭。” “飘儿,我家新出的白菜可水灵了,你路过摘两颗去吃吃。” 林飘一路笑着打哈哈,一旁传来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就别上赶着去贴了,没见人家不想理你们吗。” 林飘定睛一看,大榕树下正是脸色不佳的妯娌,大沈家的玉玲。 她在家里闭门不出了一段时间,但也总不是一辈子就不出门了,这段时间总有和她好的邻居上门来开解她,再加上虽然沈鸿林飘出了大风头让她们家丢脸了,但再丢脸也只是和沈鸿比起来,比起村子里的其他人家,她们家照样有得是体面,照样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这样想了几天,她心里舒坦了不少,就慢慢又出来活动了,她本来不讨厌林飘,只是觉得他是个可怜人,加上婆婆非要撺掇,她也就帮帮腔,可之前的事情是真的让她心里记恨上了,她男人丢了这么大的脸,门都敞开了,结果硬是没有一个上门的学生,朝着她和婆婆发了好大的脾气,整整两晚上没睡着,说是奇耻大辱,她心疼自己男人,现在看见林飘受人簇拥得意洋洋的模样心里就不舒服。 “我看你也别翘太高了,都是邻里乡亲的,不用这么不给面子吧。” 林飘笑眯眯看了她一眼:“嫂嫂说的是哪里话,大家一片好心,但我要是不知好歹全都收下,那家里岂不是要堆都堆不下,我这会子要去摸鱼,总不能事情也不做了,就坐在陪大家,毕竟家里还有那么多小孩张着嘴等吃的呢。” 玉玲脸色一青,想他在嘲讽自己丈夫收不到学生,他们那边多得是学生可耽误不得,顿时心气郁结:“你……你也别太得意,说什么收学生,我男人还不稀得收这些学生呢,本来他就不愿意,读书人寒窗苦读就该好好温书,一心为着功名,正好没有这些累赘,他这次已经去了县府求学,到时候沈鸿的学问落下了,你才知晓什么叫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林飘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沈波居然外出求学去了。 看着林飘有些诧异的表情,玉玲顿时舒坦了一些,嘲讽道:“县府里的先生和村子里的可是两回事,到时候我男人考上了秀才,会记得照顾沈鸿这个堂弟的。” 她男人因为这事下定了决心要做好学问,拿着一笔银钱去了县里,发誓要考上童生考上秀才,一洗这番颜面扫地,现在一比,两人又是另一番天地,谁能笑到最后还说不定呢。 林飘听了之后点了点头:“哇好厉害,那就祝他早日高中。”阴阳怪气直接把玉玲还想说的话硬生生堵在了喉咙眼。 第29章 第 29 章 玉玲恨恨的咬了咬牙:“自然高中, 咱们走着瞧。” 先前她男人本就在县府里上过一段时间的书院,后来因为意外没考上童生, 他好几个同窗都中了童生, 他自觉没有颜面继续呆在书院这才回来,本就不是多大的事情,回来便回来了, 在家里温书也是一样的, 如今又激得他去了书院,那学问更是要远超沈鸿了。 说完玉玲看林飘还能说得出什么话, 却见他点了点头,提着篮子一晃一晃的走了,像是压根没将她的话放在眼中。 身旁的人见她气得要死, 急忙上来拍她背:“你说你和他置什么气,他一个小寡夫,年纪又小,上面又没有公婆训, 也没伺候过丈夫, 就是个半大孩子,你和他置气也就是气气自己。” 玉玲看身边的人都帮林飘说话,咽下了这口气,谁家更受尊重, 只瞧以后谁家更有出息, 这一时半会,她不计较。 林飘走到村子外的小河边,赤脚踩进水里, 清粼粼的水冲刷着小腿, 看见不远处有条鱼, 踩着水慢慢走进,将竹篮沉下去在水中慢慢靠近,一直快要到那条鱼旁边,他才猛的斜着角度一提,在水花四溅中提上来一条黑鳞鲤鱼。 鲤鱼在竹篮中挣跳得厉害,林飘赶紧一只胳膊压住竹篮口,走上岸去:“婶子!我抓到鱼了。” 二婶子一听急忙走上来,扯了几根青草编做草绳把鱼穿上扔在岸边。 “今天准头真不错,开门红。” 河岸边路过的年轻人见林飘在,将站在河边不肯走了,时不时的搭话一句:“今晚做鱼吃?” “听说你家的鱼特别好吃,是咋做的?” 林飘只顾着捉鱼玩水,身旁的搭讪一概不搭理,问到菜怎么做二婶子才搭理一两句,年轻男子见林飘始终都不看自己一眼,只能讪讪摸了摸鼻头走开。 林飘现在在村子里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年轻的男人见了他还总要调笑几句,现在只敢规规矩矩的搭个话,林飘不理他们,他们自讨没趣也不敢说其他的。 两人捉了几条鱼,二婶子站他身旁拱了拱他肩膀:“飘儿,我问你个事。” “婶子你问。” “你真不想改嫁?我看你年纪轻轻的,身边还是得有个贴心人,照顾沈鸿是要紧事,但也不能耽误了你,等沈鸿考上了童生,你也就轻松了不是。” 林飘顿时瞪大了双眼,沈鸿考上童生考上秀才他就要抱着大腿开始享福了,他才不要吃男人的苦。 “我不改嫁。” “唉,你啊,我心想也是,不过就是问到我这里的人太多了,我也就问问你的意思,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处都是托人来问我的,想求我做媒的,叫我劝劝你的,我头都要昏了。” “难怪最近上门来找你唠嗑的人这么多,原来是唠这个事。” “可不是,她们又不敢找你,怕挨你骂,全都来找我了。”二婶子叹气 “那婶子你也骂骂她们,她们不就不敢来了。”林飘忍不住笑。 “嬉皮笑脸的,你呀。”二婶子掐了一把他的脸。 林飘哎哟了一声,赶紧低下了头。 “怎么了?肚子疼啊?” “婶子你看,好多小虾米在水里,细细的不仔细看都看不见,正好今天闲,我们捞点小虾米回去吧。” “捞这劳什子做什么,不如多捞条鱼,实打实的肉呢!” “这小虾米补身体,拿回去晒干了装罐子里,做菜做汤加一些,也可以磨成粉,可添滋味了。” 二婶子一听他的主意倒也不赖,两人慢慢捞起了小虾米,一个竹篮捞,一个竹篮装,篮子底部积上了薄薄一层就停了手。 “差不多了。”林飘将两个篮子重叠,上面 轻轻压着下面,不然这些小虾米一路走一路蹦,提到家里都要蹦没了。 两人还没走到家门口,远远就看见大盛和二狗在门口站着,看见他俩就急忙朝他俩走了上来。 这个点还没下学,正是他们该好好背书的时候,没有事情是绝不会这样在外面站着的。 “怎么了?” 二婶子也一脸不解的望着他俩:“咋不好好读书跑外面来了。” “小嫂子,你娘家的爹和后娘来了,现在正在屋子里坐着呢!” 林飘拍了拍额头,这段时间过得太悠闲,他都要忘了屁股后面还有这群冤家,伸手把篮子递给了二狗:“他在家里坐着,那沈鸿呢?学生呢?什么时候来的,耽搁你们多久了?” “来了好一会了,他们非要在屋子里坐着,沈先生就让小班的人把桌椅板凳全都搬到我家那边去了,他看我和二狗坐不住,就让我们在外面来等着了。”二柱道。 “成,你俩先把东西拿过去,小虾米看看还蹦跶不,不蹦跶了过水洗洗,放在有太阳的地方晒着。”林飘把手里的篮子递给他们,扭头朝着自家院子里去。 二狗急忙跟了上来:“小嫂子,我们陪着你吧。”小嫂子家里的后娘可不是什么好人,恐怕亲爹也是差不多的货色,之前小嫂子的后娘往这边跑来闹事,还去县府帮林远作证都没见他拦着,肯定是个偏心眼的。 “成,你和二柱跟着我进去,也不要搁面前站着,你们就在堂屋外等着,要是有什么动静你们就进来,没什么动静你们就当听不见就行。” “行。” “行!”二柱点头。 二婶子也拉了拉他的手:“有事叫我们。” “我晓得的,也不用这么紧张,他们就算真心想闹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又不是没被他们闹过,何况也不见得是来闹事的。” 林飘往屋子里走,一进院子往堂屋里一看,看见两个人坐在他堂屋里,自己拿了两把椅子一左一右的坐着,跟两尊神像似的,不过是倒霉神。 一个是他后娘,一个是他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林飘的亲爹了。 他才刚跨进门槛,就听见那个男人冷哼一气,吐字浑浊不清:“跪下!” 林飘:“?” 林飘看了看他神态,虽然坐得四平八稳,但眼神有些迷蒙飘忽,看着不是很清醒的样子:“你喝多了?” 林苕蒲扇一样的巴掌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哪里有你说你老子的份!你个不孝子。” “哦,说说我哪里不孝。” 林苕顿时暴怒,上上下下打量着林飘,没想到他居然敢顶嘴,还是这样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你有哪里孝?!你出嫁到今天有回门看过一次吗?你当你爹是死了?人家嫁出去了,回来提着肉提着酒让娘家风光,你做到了哪一点?” 林飘还以为他是上门来问罪后娘在县府挨板子的事情,没想到居然是为没有酒和肉恼怒。 “你们把我嫁给了沈家,说是卖给沈家也不为过,我有什么理由回去呢?”林飘轻描淡写的看着他俩。 林苕被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激得蹭一下站了起来:“敢这样和你老子说话,你欠教训了是吧?!” 他还没走到林飘面前来,堂屋外已经冲进来两个少年,怒脸看着他:“老东西,你干什么?!” “林飘,你什么意思,你还要和你老子动手不成?” 林飘耸耸肩:“我肯定不会和爹动手,但是他们要动的话我也拦不着啊,毕竟你看,他们这么年轻力壮的,我可禁不住他们推。” 两个年轻人看着年纪不大,但身量不错,他也听他大儿子说了一嘴,说有个叫二柱的,别看年纪小,力气很大,大人都不一定顶得住他推 一把,他们现在哪有要推林飘的意思,明摆着是要对他动手。 林苕向后退了一步,指着林飘的鼻子:“你和你阿父果然是一个德行,老实不了两天,现在就不认亲爹了。” “你来到底是要什么。”林飘看着他。 林苕嘴里骂骂咧咧,绕着圈子从他阿父嫁给他就爱和别人眉来眼去直骂到林飘出嫁前还在和林远拉拉扯扯,只差把淫.贱两个字写个大字报了。 林飘掏了掏耳朵,他倒是想淫,现在夜里这么无聊,奈何条件不允许。 话绕到最后林苕又一拍桌:“你现在日子过得这么红火,还不是多亏我们把你嫁到了这好人家,你小叔子收学生赚了不少在你手里,你怎么也得给我们几两银子吧?” “几两??!”林飘真被吓了一跳,直到现在他在村子你见过的最大的金钱单位都还是吊,一吊钱就够花销许久了,他怎么敢开口就要几两的。 林苕一看林飘的态度也不像装的,但话传到他们村子的时候,人人都说林飘从县府里带了不知道多少好东西回来,县丞老爷又给了赏赐 ,又收了半个村子的学生,每个学生都要给束侑,什么鸡呀鸭呀收得数都数不清。 “没有几两,那三四吊钱你总是要给的,还有些鸡鸭给我装一些,也不要你做好了,我提回去自己杀,做来下酒。” 林飘有些惊讶,难怪他娘家这么穷,都这么穷了拿了鸡鸭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养着下蛋,而是杀来下酒。 “没有鸡鸭,家里的东西都是沈鸿的,学生也是沈鸿收的,钱也是沈鸿的,要我拿是什么都拿不出来的,要是非要拿,只能算是你抢了沈鸿,到时候沈鸿告官我是管不了的。” 一听见告官两个字,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林周氏脸都绿了,没有谁比她更知道告官的威力了,她在堂上被掌嘴四下,还不是用巴掌打的,执行的衙役手里拿着薄木板,十下打下来脸肿得老高,后牙都晃了,养了好久才养起来。 后来又打了十板子,要不是她男人找了乡里的乡亲用木板车把她拖回去,她哪里走得回去。 林周氏磨了磨牙,她吃够了教训,知道林飘是个聪明的,心也狠,一点旧情也不念,看起来轻飘飘的不担事,实际主意都是他在拿。 林苕被告官两个字震住了,大吼了一声你敢!色厉内荏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要说真见官他也是怕的,何况外面都在传,林飘得了县丞大人的牌匾,是和县丞大人有交情的人物,哪里是他们现在比得了的。 林周氏见林苕不说话了,硬生生堆出笑来赶忙道:“咱们一家人,什么动手不动手的,你让这两个小伙子出去,咱们一家人自说自的事,哪能让旁人听去。” 林飘不知道她还要放什么屁,但不听完显然他们是屁股生钉子不肯走的,便看了二柱二狗两眼:“你们再去外面等等。” 二柱二狗扫了林周氏和林苕一眼,转头出去了。 “林飘,上次告官的事情,我也不记恨你,咱们一家人没有隔夜的仇,你现在过得好了也让我们沾沾光不是应该的事情吗,不过刚才你说得也没毛病,这里是沈家,现在东西都是沈鸿的轮不到你,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家业是你帮他立起来的,到头来还什么都不是你的,现在他还小自然什么都紧着你吃喝用,等以后年纪一大,娶个媳妇,恐怕就不把你放眼里了。” 林飘看她绕了这么远:“你想说什么。” “你要是不愿意帮扶娘家,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你要知道,你靠得住的只有娘家,既然你说了,沈家样样都是沈鸿的不是你的,我有个主意,肯定错不了。” 林周氏压低了声音:“你看你那小叔子,模样长得是没话说的,现在又读得了书,以后肯定是个有出息的,你也不见得就能拿得住他一辈子 ,你想想你妹妹,也是个有聪明劲的,模样不说十里八乡一等一的,但也绝对挑不出错处,这样,你来做个主,给沈鸿和春儿定个亲,等沈鸿考上秀才了年纪也正合适,就把他们婚事半了,咱们是亲上加亲。” 林飘顿时瞪大了双眼,娘欸,沈鸿那个小模样,只要长大的过程中不崩,以后娶个天仙都娶得,不知道会有多少官家小姐要上赶着来帮扶他这个寒门书生,林周氏真敢提,给她一说还门当户对上了。 “你眼睛瞪这么大做什么,我说得不对吗?你可真是的!” 林飘心里白她一眼:“沈鸿的婚事以后由他自己做主,他要娶谁是他自己的事情,但肯定是娶他想要的娶他喜欢的,这个事我是不会插手的。” “我的儿!你怎么这么傻,不叫他捏在我们家手里,你这么一个寡夫以后怎么指望得上他。” “捏我手里还是捏你手里?沈鸿以后有大好前途,他不需要被任何人捏在手里。” “嫂嫂。” 林飘回过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沈鸿已经站在了门口,他跨进门槛,目光看向林飘,眼神很清澈也有些复杂。 他扭头,看向林周氏和林苕,声音坚定而清晰。 “嫂嫂这样好,我不会辜负嫂嫂的。” 第30章 第 30 章 林周氏看沈鸿来了, 当即捧出十二分的笑容,比对着林飘真心多了,毕竟沈鸿才是实打实的财宝, 现下学生是他收的, 以后童生秀才是他要考的, 这一整个家当最后都是他的。 “哎哟!咱们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是个孝顺人, 人才又出众,飘儿为你不改嫁,你以后孝顺他是肯定的。” 她也不知道沈鸿什么时候在外面的,听见了多少,有没有听见方才说到亲事的事情, 站起身来想要去拉他。 沈鸿后退一步:“姻伯母, 男女授受不亲。” 林周氏顿时站在原地,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能不咸不淡的就那么站着, 继续热烈的表示道。 “沈鸿你看咱飘儿, 这模样这性情你是心里有数的,他亲妹子只保比他好, 不能比他差, 我这趟来就是为了这个事, 咱们先定个亲,以后叫你嫂嫂和你媳妇给你操持家务, 你往后也就能更加专心的读书考取功名。” “沈鸿尚且年幼, 不谈嫁娶之事, 还请姻伯母不要纠缠。” 林周氏看着两个人都是油盐不进的铜墙铁壁, 她好好的女儿就是说不出去叫人窝火:“什么叫纠缠, 一门好好的亲事, 说得像我春儿没人要一样,她那模样想给她说亲的早就排上长队了,要不是看你是个上进人,我怎么会想到你头上?” “那请姻伯母与姻伯父不用记挂沈鸿亲事,沈鸿并无此意。” 林周氏咬牙,又拿沈鸿没办法,再看林飘,也没有半点要帮自己讲话或者打个圆场的意思,心道这两人一大一小,两个都是厉害的,看着不声不响的装委屈扮好人,实际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 当即一扭身坐了回去:“沈鸿,我问你,你这哥夫嫁进你们家来,一没有回门,二没有送娘家些礼,要是我们家还有你大哥这么个哥婿,他定是要上门拜见,送东西送礼的,你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你现在日子过得好了,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好,别人就不说了,我们沾亲带故的,总也得把我们带上吧。” 沈鸿看向林飘,看见林飘给他递了个眼神,眼睛微微睁大,嘴唇抿直,就差把不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沈鸿眼眸黑沉沉的,神情未变,不徐不疾的道:“说起大哥若还在,大哥新丧不久,不知姻伯母与姻伯父是否来帮衬过,棺前点过三柱青香,烧过纸钱,随过帛金,我回来得晚不知晓这些事情,大哥欠下的情分,我必然要还。” 林周氏和林苕一听他的话,顿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沈松下葬的时候他们嫌路远,一来一回就要用上大半天,也是因为想到了去了得凑些帛金,就想着等人下葬了一段时间再去找林飘要些家当,没想到沈鸿年纪小小,林飘都还没回过神来,倒让他先问起了这一茬。 “那时忙……不得空,但心里一直是记挂着的。” 沈鸿的态度忽然强硬了两分:“两位既然没有祭拜过,请两位离开吧,沈家与你们并无情分可谈。” 林苕一下跳了起来:“你……你这是对长辈的态度吗!” 林周氏气得发抖,想到上一次来林飘也是当即要赶他们出门,两顿好饭都没吃上,这次事情谈不成也就算了,沈鸿好歹是个读书人,居然也不想着留他们吃饭,真是把眼睛放在头顶了半点也瞧不起人。 “长辈再有不是,现在上门来好声好气的同你们说话你们就这个态度,先前的事情我就不说了,我只当是个屁把它放过去了,现在你们一点姻亲的面子都不给我们?” “哪里,请你们早点动身不是担心夜路不好走吗,春妹子一个女子自己呆在家里她容色这么出众,没个长辈在家里要是有混混无赖上门闹事就不好了,这不都是为了两位和春妹子好吗?”林飘一脸无辜。 林周氏是看出来了,林飘就是 十足十成心的气他们,恨不得扑上去把他那张面皮给撕了:“你这贱哥儿!”想到在县府受的辱,她更加咽不下去这口气,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羞辱她春儿,她当即扑了上去,扬手就要给林飘俩个嘴巴子。 一旁的沈鸿见状快步上前唤了一声:“二柱。” 二柱在门外听见声音冲进来,便看见的是这样一幕,他几步跑上来,一把抓住林周氏,把她扔在地上老远,一旁的林苕啪啪拍桌:“反了,反了天了你们!”大叫着眼睛发红就要冲向二柱,紧跟进来的二狗看见他手里拿着东西要砸二柱,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摁住。 屋子里打成了一团,林周氏和林苕是打不过二柱和二狗这两个年轻力壮的,被他们摁在地上吃了好几个拳头。 林飘一看这个架势自己是拉不开的,再看身边的沈鸿似乎也没有要上去拉架的意思,林飘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去隔壁把大盛和几个大孩子叫了过来,人赶过来之后把他们隔开,林周氏和林苕气得发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被两个小后辈给痛揍了一顿,脸上还在火辣辣的疼,嘴上也大声叫骂着。 闹得这么大声,外面也早有人听见了,围在院墙外面直探头:“小沈家今天这是怎么了。” “孩子多也忒热闹了,往常也不是这个热闹法啊,别是打起来了。” “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先前我看着林飘娘家那后妈又来了,身边还有一个男人,我估摸着就是林飘亲爹,人亲爹都出马来找他了,肯定是大事情。” 这话一说众人顿时心里就门清了:“上次林飘那后娘帮别人做假证想赖上林飘结果被县丞老爷一眼就看破,又是打嘴巴子又是打板子的肯定心里恨死了,这会拉着家里的男人肯定是想来找林飘出气。” “你说这是发的什么疯,林飘家院子里的那些小崽子正浑身是力气最能蹦跶的时候,稍微大点的那几个大人都不一定揍得过,他们这上门来到底是谁揍谁?我看别揍他们满头包!” 说着院门拉开,两个人从里面被推出来,一堆人聚在一起还在动手互掐,一路掐一路推把两人扔到了门口。 附近邻居定睛一看,豁!离打得满头包也不远了,顿时看林飘和沈鸿的眼神有些微妙,谁不知道林飘的这对爹娘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人家难得上门一次,尤其是这次亲爹也来了,就算是装装模样也得招待一下,还真给打了一顿扔出来啊? 林苕和林周氏见被推了出来,身上脸上又痛,见周围邻里都围观了上来,干脆撒开手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的哭:“好你个不孝哥儿啊!我们上门来,你给我们一顿好打!” 林飘看四周的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当即一叉腰:“我有碰你一个手指头吗?!你非要动手,我和沈鸿哪里敢碰你们,你非要惹二柱二狗,我们让着你们,二柱二狗凭什么让着你们让你们打?打你们两下哭天喊地的,要不我赶紧把你们架开了,看你们怎么办!” 林飘这番话是说给邻里听的,邻里一听反倒迷糊上了,心想总是林飘支使的,不然二柱二狗和这俩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动什么手,不过林飘已经不是刚嫁进来随便被人看热闹的哥儿了,他如今有了县丞老爷赐的牌匾,邻里向来给他几分面子,也不驳他,只是纷纷问道。 “二柱二狗同他们动什么手?他们差着辈的,认都不认识。” 林飘道:“先前他们来了,我就进屋同他们说话,二柱和二狗不放心怕他们同我动手,就悄悄的跟在我身后候在门外,他们问我要银钱,让我怎么着也要给出几两银子来,鸡啊鸭呀也都要提回去,我告诉他们这是沈鸿的家,我一个嫁进来的没道理这样拿他家的东西,别说不能拿,那是压根就没有,咱们村子里情况大家都知道,来读书识字的也都是拿着东西来的,没听说谁家出得起几两银子的,我们 哪里有那么多银钱,他们非要,指着我骂不孝,又说让我春妹子同沈鸿定个亲,我既然不肯给,叫他们自己来拿捏住沈鸿这些家资,我说什么都不肯,他们就要打我,二柱听见了就冲进来将我后娘推开,我爹一看便道二柱敢动手,拿了东西就要朝二柱砸过去,二狗进来摁住了他,他们非要朝两个孩子动手,这才打做了一团,我也拉不开他们,去把其他孩子叫了过来才把他们隔开的。” 邻里一听这话惊得都要跳起来:“几两银子?!什么样的人家拿得出几两银子啊!” “这是要吃人吧,又是要几两银子的又是要鸡鸭,怎么不把人一家子搬空算了!” 尤其是说要拿沈鸿拿住这种话,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他们两个外村的人明着要谋别人家产,众人脸上都是一阵一阵的嫌恶无语:“”“这俩人怎么说得出这样恶心人的话,良心真是喂了狗了,” 林周氏看众人转头就对他们变了脸色,林飘这张嘴这么厉害,她被打得脑袋发懵也说不出别的话来驳,半天下来只能大叫:“还有没有人管这件事了,叫你们里长来!” 四周的人听她这样说也不慌,窃窃私语的觉得好笑:“为着牌匾的事里长现下不知有多偏心林飘沈鸿,里长来了也没她好果子吃。” 林苕看她越闹越大,是不肯放手的样子了,四周围观的人这么多,他心里早就开始犯怂想赶紧走了,本来林飘这边他就没指望的了,当初嫁林飘的时候收了人家那么多东西,他只当林飘是把卖出去了,以后不用操心不用管的落得个轻松,现在能打到秋风也好,打不到秋风只想赶紧的走了了事。 “走了走了,快别丢人了。”他一把拽住林周氏:“里长都是偏帮自己村子里的人的,哪个村子都是这样,找里长来干嘛。” 他拽着林周氏,看她不起来眼神凶煞起来,唬了林周氏一跳,不敢再叫骂,爬起身来不甘心的刚要走,就听见两旁的人像是看见了什么纷纷回过头去,随即就听见他们一连串的絮絮:“里长来了,里长来了。” “怎么来得这么快,谁去报的消息?” 人群向两边让开,里长慢慢走了过来,走到了林飘和沈鸿家的门槛前,看了一眼两人,又看向模样凄惨瑟缩的林苕和林周氏两人,随即目光看向一堆围观的邻里。 “这是怎么回事?” 邻里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讲给了里长听,里长越听眉头皱得越厉害。 一旁的林周氏看着情况不好也急忙的道:“里长你别听他们瞎说,我们被打成这个样子,分明是他们先动的手,不管怎么样我们是长辈,没有对我们动手的道理的,怎么也要赔些医药费汤药钱是不?” 里长看了她一眼,若是以前他也就和个稀泥叫两家好好相处,叫小的给老的出些钱养身体的,但他们是在县府衙门里见过面对过峙的,他哪里对他俩还有好感,更何况刚才一听,他们居然想用沈鸿的亲事拿捏沈鸿,这可是他们村子里最有希望的读书人,别说以后发达了娶哪个官家的小姐,就算要娶村里的乡里的女子,也得娶他们自己村里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里长此刻看着这两个外人:“你们心术不正,腌臜的心肝里没一个好主意,整日不是想着卖林飘就是想要霸沈鸿的家产,沈鸿是我们村子的孩子,林飘嫁进了我们村子也由不得你们再来打主意,这话上次我就对你们说过,你们居然还敢上门来,还要我给你们主持公道!” “你们不是要公道吗,我告诉你们,我身为里长告诉你们,从今往后你俩不许再往我们村子踏一步,不许你们再来我们的村子,要是叫我发现了你们又来找麻烦,我就要你们知道什么叫公正,别说这些孩子要揍你们,我也要揍你们!” 林周氏骇得神色大变,没想到里长会对她说这么重的话,竟然一点都不劝 着沈鸿和林飘。 林苕从来窝在家里懒散度日,哪里往外跑受过这样的事情,当即脸皮就要挂不住了,拉住林周氏就要走,对里长忙赔不是:“里长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就是来走走亲戚的。” “走完了还不回去?!”里长半点好脸色都没有朝着他吹胡子瞪眼。 “是是。”两人彻底萎靡下来,灰溜溜的往回折返。 第31章 第 31 章(修) 邻里看着他俩灰溜溜离开的声音忍不住啐:“丧良心的东西, 一开口就是几两银子,当钱是天上刮来的了。” “这会里长都发话了!看他还敢不敢再来!” 也有人在嘀咕:“林飘沈鸿可是认识县丞大人的,里长肯定帮着他们, 这不是自找苦头吗。” “看不清这情势, 活该了他们。” 里长站在人群中央, 听着众人各种各样的声音, 抬手安抚了一下众人:“乡亲们,咱这个里长没什么本事,但咱决不让咱们村子的人被别的村子欺负是不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不管是谁,我都是这句话, 别人想欺负咱们村的人, 那没门!” 得了里长这句话, 就算原先还有什么话的人, 心里都舒坦了不少, 当即夸奖起里长对村子多年的贡献来。 里长笑呵呵的应付着, 直到人群散去,他看了看附近围成一圈的孩子们后看向林飘:“今天他们来闹事没耽搁你们读书吧?” “他们下半日来的, 一开始大家自读的书, 后面才闹起来才叫过来的, 耽误也耽误不到哪里。” 里长听这话还是有些不高兴,读书可是头等的大事, 叫外村人搅合去了他心里想着就不痛快, 要知道一个村子要是出了一个童生秀才不知道有多少人受益, 若是到了县府或是州府做了官, 在县府老爷或州府老爷手下供事, 不知是多大的荣耀, 也能叫他们在外面有些人脉路子,村子里读书人不是没有,去外面讨生活立足脚跟也不是没有,但到现在当上官的那是一个都没有,他现在瞧着,别人不见得行,但说不准沈鸿这么聪明能有这个命。 林飘同里长说笑了两句,看天色已经到了下午,便邀他留下和孩子们一起吃个饭。 里长拒绝了两下后便点头欣然同意了,毕竟整个村子谁都知道林飘这边饭菜好吃,但凡来这里读过书的孩子回了家跟爹娘说起来都跟吃了仙药似得,一个劲的说好吃,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有些孝顺的孩想着也让家里爹娘尝尝,有时候还会带一点菜回去,但凡吃了没有心里不想着的。 里长到院子里落了坐,二婶子顿时忙活了起来,里长来她们这里,没道好菜招待着怎么行。 “二柱,去把兔子宰了!大盛,去取六个鸡蛋出来。” 前两天猎的兔子还剩一只,二柱去帮着宰兔子招待里长,大盛去取鸡蛋,秋叔在一旁择菜,一群人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 里长坐稳身子,牵了山子到身边来林飘才知道,原来是山子一开始看他们打了起来事情不对劲,怕他们吃亏说不过,赶忙跑腿去找了里长,想着里长总能给他们主持公道。 里长忍不住感慨:“沈鸿教得都是好学生,他们跟着你们,又长了知识又长了见识,聪明劲也上来了,都说跟好人才能学好,跟坏人只能学坏,还真是这个道理。” 沈鸿和林飘陪着他说了一会话,等到二婶子中间歇息的时候,也来坐下拉了会家常,说到自己家二柱现在如何长进满脸骄傲,里长也笑着点头:“这样很好。” 待到上了菜,里长毕竟年纪大了,吃饭越来越淡嘴,有时候胃口也不好,比起年轻的时候已经不是一回事了,推辞着饭不要装太多。 二婶子难得为他蒸了一顿大米饭,这会子怎么都要劝他多吃点,两人为一碗饭推了半天,林飘只当没看见,躲在一旁装自己的饭,他可不像被波及进去跟着劝饭。 待到菜端上桌,最中央的那道菜自然是最好的,泡椒兔丁首当其冲装在一个大瓦盆里放在最中间,绿绿白白的一盆煞是好看,淡绿油亮的泡椒段,从锅里滚了几转就出来了,一点也没蔫达,还是那样挺括脆爽,颜色像玉一样,洁白的是兔丁,肉质细嫩白如雪,呈在中间。 里长尝了 一口兔丁,一入嘴就被辣到了,但也不好说他们怎么做这样辣的菜招待他,赶紧吃了一口饭解辣,但微辣的口感绵长,很快嘴里就适应了这种感觉,反而很刺激味蕾,吃一口兔丁又吃一口饭解辣,香辣又下饭,一碗饭不知不觉间就被解决了。 二婶子立即站起来要给他添饭,里长这下推脱不过,确实吃开胃了,当即豪爽的又吃了一碗,饭后还胃口很好的喝了一碗蛋花汤。 待到吃完饭,他看了林飘一眼,想起一件事来:“林飘啊,我有个事同你说。” “里长说。” 里长笑了笑:“实在是个不情之请,我那个儿子,你也是见过的,早年我也送他去认过几个大字,但书实在没读过多少,我本来想留他在身边好教他往后做事,你们这儿又办起了小私塾,我想让他来也跟着读读,学学那些之乎者也,也算是他有造化。” 林飘心想里长这话说得完全叫人拒绝不了:“可是他年纪比沈鸿大那么多,我倒是不怕别人说,只是别人说起他来,恐怕会不好听。” 里长想了想:“你说的是,那就不说是来读书的,对外说是来帮忙的,你这里又正缺个年纪相当的男人,叫他来给孩子们劈材担水,上课时在旁边看着不许人胡闹。”里长越说越觉得可行:“就说是我叫他来给小私塾做事的,以后要是再有那些什么不长眼的亲戚上门来,你们也不要同他们再动手,让习善去打发他们这不正好。” 林飘想了想,周习善本来就认字,只是缺了点四书五经之类的储存量,让他来这里呆着就类似于一个助教的身份,让他去教那些刚入门的小孩认字刚好,把压力分担出去一部分,想到这里林飘欣然同意。 “好啊,还望里长不要怪罪我们使唤他,这里的活计虽然不重,但总是又多又杂的。” 里长哈哈大笑 :“随你使唤就是,不听话来告我,我藤条抽他。” 这样一番宾主尽欢,到了晚上林飘都要准备睡了,就看见二婶子急急忙忙摸进来,一脸兴奋的表情。 “婶子,什么好事情这样开心?” 二婶子哈哈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刚听说的,赶紧来说给你开心开心,你那没良心的爹娘以后是不敢来了,大沈家也得好一段时间不敢冒头了,之前他们被里长赶走了,也不敢在村子里多留,你猜他们去哪里了?” “大沈家?” “就是,他们去大沈家大闹了一通,说向前是大沈家给他们传信叫他们来带你回去,后来又许诺只要能把你嫁出去总不会叫他们吃亏之类的话,你那大伯一家倒还好,都是二伯家搞的鬼,他们扯着你二伯娘一顿撒泼的鬼哭狼嚎,这下叫全村都知道是他们搞的鬼了,听说玉玲都气哭了,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你二伯娘也没好到哪里去,前脚才好一点,这会子发急病,又躺床上病上了。” “二伯娘也该保重保重身体了。” “就是,一把年纪了还这么闹腾,自己给自己找事。” 两人唠完嗑互相道别,林飘接收完这个消息后身心愉悦,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周习善就来了小学堂,进门时林飘正在吃早饭,他摸了摸脑袋,有些进退局促的模样,和林飘打了一个招呼林飘也和他打了一个招呼,林飘笑眯眯的看着新来的劳动力:“有些学生太入门还不太识字,劳烦你多教教。” 周习善看着他的笑容连连点头,林飘继续吃自己的早饭,之后无话可说周习善就低着头去干活了,一会抱着柴禾进进出出,一会帮着择菜涮锅,一会去沈鸿那边,站在墙角边听听他们读书,遇到还在认字的孩子就上去教一教。 周习善来之前还以为沈鸿一个人教这么多学生恐怕很辛苦,来了才发现小私塾自有秩序,沈鸿只需每天的早晨教一些新的东西,然后检查大家是否 学会,若是有没学会的,就让会了的去教没会的,等大家都懂了会了,就齐齐的反复诵读熟记于心,而沈鸿除了一开始的时候在,之后将事情分配下来之后便坐在一旁开始看自己的书。 他桌上放着的是县丞大人给他的大部头,打招呼的时候周习善凑近看了一眼,全是曰曰曰,看得他眼睛都花,沈鸿却面容沉静,眼帘微垂,十分淡然的一页一页的翻看着,坐上半天都能不动弹一下。 周习善对沈鸿心存佩服,就像他爹说的,沈鸿虽然小小年纪,但将来是会有大出息的,因此他更加不敢打扰沈鸿,一整天在后面听着学生们的背诵,听着听着自己倒也将千字文念了个半熟。 外面的邻居一看周习善这样一个大男人在林飘家进进出出的,不免得多看两眼心里犯嘀咕。 “这大男人进进出出的像什么样子,林飘是守不守这个寡了,还是明儿就要改嫁了?” 话传了出去学生家长自然要为他说话:“周习善那是里长让他过来的,里长看重小私塾让他帮着看孩子,只怕这些小孩儿哪天又上门被人找麻烦没人管,在说了,他每次来都在沈鸿家的院子里,但每次林飘都在二嫂子家里呆着,他们进进出出都见不上几面可老实着呢,可别乱传这些有的没的!” “就是,人家年纪轻轻守寡,你们说点好听的能死吗?” 毕竟是里长的意思,加上替林飘说话的人也多,这事扯了一会也就没人扯了,周习善呆在小私塾帮忙的事情也成了全村都知道并习以为常的事。 正是夏末秋初,一场秋雨一场凉,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天气便从透着燥变成了透着凉,树上落下来的叶子边缘也开始泛着微微的黄了,虽然还没彻底冷下来,但早晨的空气已经开始有些冻人了。 林飘早起打了个喷嚏才意识到天气真的冷了,翻看衣服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秋衣,他嫁进来就给他置办了新衣衫,但都是当季的衣衫,秋季冬季的都没有,只能拿了一件裁得宽松的,一件裁得稍微小点的,两件套在一起穿了,外面也看不出来什么,叠在一起也暖和了不少。 推门到院子里,沈鸿已经开窗读书了,冷空气涌进屋子他也像不怕冷的,林飘走去过,这窗子矮,他趴在窗棂上往里看沈鸿。 沈鸿正在借着天光读书,书页上的光线骤然一暗,他抬起头来,就看见嫂嫂正趴在陈旧的窗棂上看着自己。 “怎么不穿秋衣?”嫂嫂问。 沈鸿略垂眼看了一眼书页上黯淡的光线,但也没有请他移开,沉默了一会道:“鸿没有。” “啊?”林飘很吃惊,本来看他已经穿得算单薄了,到现在都没换一件厚一些的料子衣服,还以为是他年轻火气壮,他却说是没有。 林飘才嫁进来,这里当然没有他的四季衣衫,可沈鸿都在这个家里生活多久了,他怎么会没有? 像是看出来林飘的疑惑,沈鸿解释道:“鸿年幼,一件衣衫穿不过两年就要裁新的,如今过去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 “哦哦。”林飘了然:“估计改改也能穿,我到时候问问二婶子有没有办法,衣裳在你屋子里吧,你拿来我看看。” 沈鸿起身,林飘也绕进他屋子里:看他正打开箱笼拿出几件灰扑扑的旧衣服,林飘展开一看,豁,好家伙,这哪里是有点小的,这明明就是小了一整圈,这估计都是沈鸿十岁前穿的衣服了。 难不成他爹娘死后,他大哥就没给他置办过衣裳了? 林飘想着有些不可思议,花大价钱供沈鸿上学,却让沈鸿每天挨冻? “我去翻翻你大哥的衣服,要是有能穿的到时候拿他的改改。” “好。” 林飘回到自己房间里,他平时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一起,沈鸿大哥的东西全都堆到另一个 箱子里从不打开,这会子打开来翻箱倒柜,好一会才震惊的从衣服堆里站起身。 “怎么没有秋冬的衣裳!” 沈鸿站在他房外门口等候,对此也并不吃惊。对上林飘的眼神后才道:“大哥平日不怕冻,喜欢轻便的衣服,冬日的衣服顶多料子厚些多穿一层。” 所以他不怕冻他就觉得你也不怕冻? 林飘觉得这大哥也太彪悍了,仗着年轻身体好这样糟践身体,难怪人说没就没了。 “这样可不成,这两日还没怎么冷,估计后面秋老虎回头还要热,但后头还有得冷呢,挑个时候我们去县府,好好裁几身秋冬的衣裳,才能踏踏实实的把这个冬过了。” “好。” 不管林飘说什么,沈鸿总是温顺的说好。 “我看我们就中秋去,正好给学生放假放他们回家去和爹娘一块,我们顺带也去县府过仲秋。” “仲秋?”沈鸿似乎不知道这个节一样,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开不开心?” “开心。” “开心那你笑一笑,年纪小小就这样不爱笑。” 沈鸿听他这样说顿时表情有些生硬,尝试着露出了一个微笑。 要说沈鸿长得是真好,要是别人这样假笑已经不能看了,他扯了扯嘴角反倒疏离客气,嘴唇淡色红润微抿,僵硬得可爱。 林飘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感觉跟养了个小团子一样,就是这个脸颊太瘦,不够有手感。 “还是得再长点肉。”捏了捏之后林飘收回手。 沈鸿感觉嫂嫂捏自己肉的时候,和掂量后院的小猪仔的手法差不多,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可得多吃点长个大高个,不然以后娶不到媳妇。”林飘玩心大发,开始恐吓小孩。 “鸿知道了。”沈鸿认真受教。 林飘顿时调戏之心索然无味,想想还是把自己喂成大高个吧,至少以后不会被男人上门抢走。 “走,吃早饭去。” 吃完早饭沈鸿去小私塾授课,学生都散掉之后林飘叫二婶子和秋叔聚过来,说到仲秋想要给大家放个假,顺带去县府逛逛买些日常要用的东西,裁几身衣裳之类的。 二婶子一听自然高兴:“仲秋休息一天当然是好事情了,到时候孩子们都和爹娘呆在一起才叫团圆,夜里看看月亮,拜拜月亮,这一年也就过去那么一半了,至于去县府的事情,我倒也想去,只是家里走不开,你要是去了,你和沈鸿自去裁衣,给我带匹料子带些棉花回来,我也给我二柱裁两身新衣服穿穿,上次二柱在县府得了那么一小块的银子,我攒着到现在半点都还没绞开用呢。” 一旁的秋叔听了:“现在还不急,我等等再说吧。”他也想给他大壮裁新衣裳,只是这些样样都是钱,他现在哪里拿得出来,怎么也得秋收之后手里有了点余钱才裁得起衣裳,想到这里只觉得有些对不住大壮,别人有的他却没有,是他没做好这个阿父。 “那就等等再说,反正现在还不冷,秋老虎一回头又要热上一阵子,我是心急才总想着先备着。”林飘道。 如此这个事情算是暂且定下来不再商讨,下午是正好是运动课,二婶子照旧看家,秋叔去理他的田地,林飘一段时间没活动了,跟着大家浩浩荡荡的上了山。 由于人越来越多,秋游感越来越强,林飘规定只有大孩子才能用弓,小孩子不能碰这些东西,而且不管是玩闹还是什么,严禁朝有人的地方射箭,以此杜绝出意外的机会。 上了山二柱不知道哪里学出来的本事,大概是他天生力气大的缘故,只要能把箭有力的射出去,就算十箭只中一箭也称得上收获颇丰。 这边二柱刚射出去一箭,就听见身后传 来一声惊叫,林飘吓了一跳,这箭又不是回旋镖,总不能跑屁股后面去了吧? 林飘急忙扭头去看,发现是个小班的孩子跟在后面看热闹摔突然倒在了地上,脚上像是踩到了什么。 第32章 第 32 章 林飘定睛一看:“大旺!”他因为年纪小加进度慢被分到了小班里, 此刻痛苦的倒在地上连连哀叫。 一开始他只知道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一激灵就倒在了地上,过了两秒痛觉才传上来, 顿时感觉不好了。 周围同窗吓得脸色大变, 二柱和二狗赶忙跑上去, 二柱一看顿时也变了脸色, 扭头看向林飘:“小嫂子,是捕兽夹!” 沈鸿和林飘快步踩过落叶到跟前,二柱和二狗已经卡住捕兽夹两边硬生生的将捕兽夹左右掰开,林飘走上前抱住大旺,大盛扶着大旺的腿, 把他的腿从捕兽夹里抽.了出来。 林飘挽起他的裤脚检查:“幸好, 这个捕兽夹不算厉害的, 不然这小胳膊小腿的……” 林飘心里一阵后怕, 看见那么大一个铁家伙夹在大旺的腿上, 他都害怕给大旺的骨头夹碎了, 现在一看只是咬合齿凸起的地方刺破了一些皮肉,留下了一圈破皮的伤口, 因为捕兽夹老旧咬合的地方也很钝, 伤口没有刺得很深, 但看着血红红的十分可怕。 “二柱,你背着大旺下山去, 去我家里让二婶子拿点酒给大旺淋一淋伤口。”这么点小的孩子, 可别破伤风了。 二柱应了一声, 林飘又转头看向山子:“山子你跟着大盛, 万一路上有点什么你帮着搭把手。” 山子急忙点头将大旺扶了起来。 林飘转头看向沈鸿:“沈鸿, 你也跟着下山吧, 大旺突然受了伤他爹娘肯定心急火燎的,你在有个主事的人好让他们不要急。” “好,嫂嫂不下山吗?” “我还有事。” 三人带着大旺下山,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之中。 林飘看着地上还沾着血的捕兽夹,之前他们经常来这些地方上课,不管是练习射箭还是捕猎都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东西,山上因为经常有附近村子的人上来采菌子挖野菜摘野果,在山上捕猎的人也很少在这些地方放陷阱,这里这么会突然出现捕兽夹。 大盛往四周看了一眼,显然他也觉得奇怪:“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这里不该有捕兽夹的。” “怎么说?” 大盛经常在山上活动,他解释道:“山上来来往往的附近村民很多,猎户为了不惹麻烦是不会在人可能频繁经过的地方留下陷阱的,就算留下了陷阱也会做出一些提示让人能看见,比如用木炭在树上留下标记,一个是记下不会忘记,一个也能让路过的人知道危险,绕路离开,我看这附近也没有什么标记啊。” 众人看了一圈,四周的树上都没有任何标记。 林飘皱起眉头:“那猎户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我知道,就在不远处,半山腰上面一点的小山涧旁边,有很多竹子的哪里。” 林飘听得头晕,要说有很多竹子,满山都是竹子,这样一听是半点方向都没听出来:“大盛你带路,我们去找猎户。” “啊?”大盛顿时张口结舌,看小嫂子的表情,感觉……像是要去打架:“这……我们去找他做什么。” “去算账!”林飘气得瞪眼。 还有没有一点公德心。 大盛心里有点为难,一直以来他在山里跑不管是受伤了还是不小心被人碰着了,他都觉得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从不回家给爹娘说。 但一看小嫂子的表情,沈先生在旁边也没有半点想要阻拦的意思,只能认命的带路。 一行人一路的走,山边修竹开始茂密,暗绿的杆上时不时掉下几篇边缘泛黄的竹叶,才走到附近远远就看见了一个屋子,上面盖着茅草,下面是一支支长竹,看着有些年岁的样子了。 这会子正有一个年轻人在屋子前面修整工具,他席地而坐,初 秋的天气也只穿了一层单衣,衣领敞开一大片,另一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满是老茧的手扯着弦,低头修整着弓箭。 这应该就是山上的猎户一家。 “小嫂子你站后面,让我来说。”二狗让林飘向后稍稍,毕竟这家老猎户是鳏夫,小猎户正是可以娶媳妇的年纪了,小嫂子同他们说太多话叫村子里的人知道了不好。 二狗当先走上前去,神色严肃把带着血的捕兽夹往他们面前一扔:“这是不是你们的东西。” 老猎户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仔细辨别之后有些诧异,看他身后跟了这么多的人,山上下下的把他从头看到脚:“是我们的,怎么了?” 二狗给他一看心里都犯怂,这男人可不像他爹他伯伯这么好相处,眼睛一耷拉,一副吓死人的凶相,虽然上了年纪,但腿也粗膀子也壮,手估计都要有他腿粗,心里顿时后悔应该让二柱留下来的,他力气大说不定还能和他打一打,但小嫂子就在后面,他也不能犯怂。 “你说怎么了!夹着我朋友了!你们在山上这样乱扔捕兽夹可不对吧?” 老猎户哼了一声,从鼻孔喷出一道气:“我们捕兽夹都是放在固定位置的,到处都打了标记,你这都能踩进去?” 大盛站在一旁帮腔道:“叔,我们走到路上确实踩到你的捕兽夹了……”他说得有点没底气,因为住山上的人没几家,就属猎户家力气最大最难惹,平时他们对这家俩父子都敬而远之的,他爹娘平时也是叫他见了猎户家要离得远远的。 林飘在后面一看,这俩小孩都要被这个老男人怼得站不住了,主要是在成年男人面前小孩天生就有三分犯憷,林飘拨开前面的人走了出去。 “你在说什么屁话,踩进去了当然是因为你没打标记,打了标记我就不来找你了,你以为这个山头是你的,你是山大王是不是,你出错在先还是我们活该不成?!” 林飘看他也不是个能好好说话的,也没打算和他客气,不过鉴于两人之间的体型差距,林飘和他保持着相当一段长的距离。 老猎户看了他一眼,那表情真是吓人,准确来说面无表情就已经十分吓人:“你是谁?” 面对这样一个脸生横肉,不苟言笑的屠户,林飘已经想要离开了,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少惹穷凶恶极的人,但毕竟来都来了。 “我是林飘。” “林飘?” “小沈家的媳妇。”大盛轻声嘀咕。 “沈鸿的小嫂子!”二狗大声宣扬。 “哦。”老屠户稍微有了点印象,小沈家死了个大儿子的事情他前段时间多少听到了一点,还是新婚夜前死的,不过关他屁事,老屠户不耐烦的看了林飘一眼。 “别想来找我麻烦,滚。” 林飘被他一骂,脸色越发冷,眼神冷冷的盯着他:“谁找谁麻烦?今天不把这个话说清楚,以后你还真当这座山是你家的了,我好意来提醒你,不要以后还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然就不是被人找上门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老猎户上下打量他一眼:“好你个哥儿,我这辈子还没被人威胁过。” 一旁的大盛已经吓得缩脖子了,但小嫂子还在和对方辩,他只能努力让自己表现出毫不怯场的样子站在小嫂子面前,万一对方冲上来,他也好挡一挡。 二狗也紧张得手心出汗,但老猎户这辈子没被人威胁过,他这辈子也从不让人白欺负,欺负他朋友,欺负他小嫂子都不行! 林飘一看身边小孩紧张的样子怒视他,顺便按住两人肩膀:“我是来和你讲道理的!你要欺负小孩吗?” 年轻猎户在后面看他们争论了好一会,目光落在林飘身上,看他半点不后退,一副非要把话说清楚的样子才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 ,他是知道他爹的,要是非要扯这事是过不去的:“捕兽夹我放的。” 老猎人恼怒看向他:“你放那做什么?” “放着玩。”年轻猎户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胸膛的衣衫都还没合拢,林飘看向他,心道原来是他在搞鬼。 “你这混账东西。”老猎人骂了一句,没有其他表示。 年轻猎户转过头来,两人对上视线,他看着林飘,在他脸和腰上扫过,小寡夫腰又薄又细,人倒是很凶。 “对不住,不知道你路过。” 林飘被他看得不舒服,想到捕兽夹的事情更加生气:“你故意的?” “不小心扔那里的。” “以前怎么没见你犯这个错,我们开始在山上活动之后你才开始的。” 年轻猎户摸了摸鼻尖,他倒不为别的,只是以前没怎么正面和他们交集过,也没这样近的看见过林飘,林飘这样瞪着他,他也不恼怒,只是解释道:“你们确实有点吵,整天在树林里跑来跑去的,但我确实没想到你们会眼神这么不好,这么大一个捕兽夹都能踩上去。” “你……”林飘把后面的话全都咽了下去,显然这俩父子把这座山当做自己的地盘了,别人多来几趟他们就要从中作梗加以警告,年轻猎户嘴上说不是故意的,只是随手扔了个捕兽夹,不见得就是等着他们倒霉踩中,但总是抱着捉弄的心思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本来想来和这个猎户沟通一下这个事情,没想到一见面对方就这个态度,而且眼神也看得他很不舒服,林飘不想在这里多呆。 “话我先放这里了,我这一趟的事也算做完了,到时候孩子的爹娘要是找上来你们俩父子可别装傻。”林飘带着人转身离开,不管他们俩父子在身后还有什么话。 走远了大盛和二狗终于才松了一口气,二狗拍着胸口:“哎呀,吓死我了。” 林飘看一堆小孩都吓得够呛,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我考虑得不对,应该先下山找些大人来,让你们陪我跑这一趟受了惊吓。” “没有没有。”二狗连连摆手:“咱胆子大得很,没有被吓着一说。” “就是。”一堆嘴硬小孩附和。 “不过话说回来,他俩杀人不成,都是住在一个村子里的人,怎么你们都这么怕他俩?” 二狗道:“他俩可怪了,从不和村子里的人来往,就自己住在山上,平时也不和我们说话,我娘以前就说,见着山上的猎户就自己躲远点,他们整天打猎,见着人一句话不说,笑也不笑一下,可吓人了。” 大盛道:“也不是一点话不说,以前我上山,麦大哥还教过我用弹弓的,我就是看过他做弓箭才学会的,小嫂子你说,是不是我没和他说就教大家做弓箭让人生气了?” “生气也不能这样。”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大盛回头惊讶出声:“麦大哥?” 刚才还在山上的年轻猎户手上握了一瓶药油快步追了上来,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朝他走来:“别生气了,我爹给我的药油,到时候给你那小孩擦擦就好了。” 林飘瞥他一眼,径直走到前面去领着小孩下山,不和他搭话。 他可对男人没兴趣。 年轻猎户也不生气,收起笑容在后面和大盛说话,一路厚着脸皮跟在队伍后面,一直下了山到家里。 大旺正坐在院子里,裤子卷起来露出伤口,看起来已经用酒清理过了,现在正疼得直抽气,他娘在旁边守着他,心疼的围着一会问他疼不疼,一会问他渴不渴。 李守麦径直走上去,抓住大旺的小腿搁自己半蹲的腿上,拔开药瓶塞倒了些药油给大旺涂开,涂得大旺惨叫连连。 大旺娘在旁边都看呆了,目光看向刚进门 的林飘:“飘儿,这谁啊?哪里请的这么年轻的大夫?” 林飘挠了挠脖子:“是猎户家的儿子,来送药的。” 话音落下,那边李守麦刚站起身,大旺娘冲上去就是一顿揍,李守麦一边退一边躲,打在身上不痛不痒的他倒也没太生气,只是护着手上的药目光看向林飘:“这药涂上两天就好了,你取个小瓶子来,我倒一些给你,之后隔一天给他涂一点就行了,欸大娘?大娘你打两下就行了,再动手我还手了啊。” 大旺娘追着他打了半天心里的气才平了一点,想着毕竟是猎户家的儿子,也不是好惹的,这才撒手放他一边去不管。 林飘回到屋子里翻箱倒柜才找出一个像样一点的小瓶子,也不知道以前是装什么的,拿出房间去匀猎户手里的山药。 两人站在灶边,林飘拿着药瓶小心翼翼的往空瓶子里倒,浓郁的药油味散在空气里,这么一点药油不知道是用多少药材才练出来的,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又苦又臭。 林飘这边被臭得直皱眉,就听见猎户在一旁道:“你手真好看。” 林飘手抖了一下差点倒外面去,心想真是受够了。 “我叫李守麦,守着麦子的意思。” “对了,我爹让我告诉你,之前他没怎么见过你们,也不知道你们也在打猎他也就不管了,现在既然遇上了,平日里上山摘野果采菌子他不管,但是你们最好不要再上山打猎了,要是你们非要去烦他,他是不会客气的。” 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儿子乱扔捕兽夹,老子肯送药林飘还以为会是什么好人呢。 林飘把药瓶啪的往旁边一放:“你爹是天王老子啊?他非不让我们去我还要对他不客气了呢,你爹霸着山当山大王了?你回去告诉你爹,这是全村子的山,咱们想打猎就打,他管不着,难不成全村子都不许打猎了?” 李守麦抱着胳膊:“反正,有我和我爹在,没几个人敢上山打猎,不过要是你来山上我可以陪你打猎,反正你是外村的,我爹也懒得管。” “本村的就不行?” “对,本村的不行。” 林飘心道怎么村子里就没看见几个男人打猎,原来是被山上的猎户恐吓住了。 “我可不是吓唬你,之前我爹觉得你带的都是一堆小孩才不管的,现在你都跑他面前去骂他了,以后你再带着这堆小孩上山,可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了。” 林飘气得牙痒痒,把药瓶子往他怀里一扔:“滚,滚,咱们走着瞧。” 李守麦接住药瓶往外走去,回过来对他挥手:“咱们下次见。” 林飘盯着门口冷哼一声,心道就不信没法子制住这家猎户,回过头来时正好对上沈鸿的眼神。 他从屋子里出来,站在那儿不知道多久了,略微垂眼:“嫂嫂。” 林飘一见着他,简直想把他抓过来揉一顿泄愤:“他们不许我们去打猎了!真是岂有此理。” “嫂嫂不要动气,总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压根打不过他们,这事说起来又没有名头没办法告官。”林飘说着忽然想到:“我去问问里长有没有法子!”说走就走,转身出了门去到二柱家,让二婶子陪自己走这一趟。 路上林飘忍不住向二婶子打听这对父子到底什么来路。 二婶子仔细想了一会:“虽然在村子里也快二十多年了,但毕竟我也是外村嫁进来的,不是本村子里的,反正从我嫁进来开始他们就在山上当猎户了,我男人不是有一把好力气吗,刚开始日子不好没油水的时候我也抱怨他,怎么不山上去打只兔子打只鸡来,这东西得来又容易,也不用费自己的时力来养,他说什么都不上山,我同他说了好几次他才和我说,说猎户在山上打猎,他去打猎不是抢猎 户的东西吗?这样做不地道,他脸面上过意不去,我还以为他和那猎户是什么要好的交情,结果嫁给他那么多年,也没见他和那个猎户走动过,总之就是奇怪得很,我瞧他就是霸住了山,不过听说他本来就是村子里的人,猎户的爹也是猎户,村子里和他都是娘胎里的交情,打小就认识的,应该是不想和他闹起来,就由着他了,最初你们上山的时候我就有点担心这一茬只是没说,后来看你们上锻炼课上得好好的他也没说要管就没在意了,想来他也不会和你们一群孩子置气,没想到他这么不是东西,小孩子上山玩打点东西他都不许。” 两人一路说着到了里长家门口,正好周习善因为锻炼课下午休息在家,这时正在家门口外面搬农具,今天太阳好,东西全都拿出来晒了一遍,这会子太阳快下山了正好收起来,看见他俩来了急忙放下手里的活拍拍手上的灰:“婶子,林飘,这么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找里长,有事想请教他一下。” “我爹去我小伯家看鸭子了,你俩先坐,我去叫他回来。”周习善擦了擦额角的汗,原本白净的脸上有些泛红,他转身很快消失在两边铺就的石板小路上。 没过一会他就扶着里长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竹笼的小鸭子,正挤着嫩嫩的嗓子嘎嘎嘎的叫。 里长笑容满面走上来:“我小弟孵了一批鸭子,送了我几只,你们看,这颜色不错吧。”里长揭开笼子,里面的小鸭子像一只只嫩黄的毛绒球。 “对了,习善说你们找我是有事要问?” 第33章 第 33 章 林飘手伸进竹笼里, 小鸭子毛茸茸的摸着手感可好,他一边摸着鸭子一边看向里长。 “里长,我想问一下山上那家猎户的事情, 为什么村子里的人不能上山打猎, 是他占住了山不许还是以前村子里的人和他有什么约定?” 里长沉吟了片刻:“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是你们最近在山上上课遇见了他们了吗?” 林飘把山上踩到捕兽夹的事情同里长说了一遍,二婶子在旁边帮腔, 说着大旺从山上下来路都走不得路了有多么的可怜。 里长顿时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他真是太不像话了, 居然和你们一群孩子置气, 本来看你们时不时的往山上跑,他也从没说过什么以为上一辈的事他就不会记在小孩身上,就当那件事过去了, 没想到你们今天居然遇到这样的事情。” 一旁冒出个打岔的声音:“遇到什么事情了?” 林飘扭头去看,是扛着锄头正走上来的二狗爹,他走到里长家门槛前,往滴水檐下一站:“里长,这锄头我用完了, 给你放这里了。” 二婶子看见他,忍不住拉家常:“你家用锄头可真废,前两天才听见二狗娘说要修锄头,这会又坏了?” “木头不行, 不知道今年犯的什么霉神,明天我挑个时间上山去, 砍根好木头来用,你们这是和里长讲什么, 遇到什么事了?” “二狗没和你说?” “今早二狗出了门, 现在还没着家, 这不是还没过晚饭点,他嫌家里饭难吃,可不爱回来吃。” 里长见他来了,对他招招手:“来坐,正好这件事你也能帮着说说,是你兄弟的事情。” 二狗爹一听就有些混不吝的劲上来了:“我兄弟多得很,那个兄弟不长眼惹到沈先生门前去了?” “你山上的兄弟。” 二狗爹一下说不出俏皮话了,挠了挠头站在原地:“怎么突然说起他了,这不都好多年不来往了吗。” 看得出二狗爹和山上的猎户是真的有点交情,他嘴上说不来往了,却是老老实实搬了板凳来坐下,几个人围成一个松散的圈,里长看着他:“林飘带着孩子在山上遇到了阿大,阿大不许他再带着孩子上山打猎,他们起了冲突,这会子林飘想问问过往,你来和他说吧。” “我不说。”二狗爹头一撇,扭头发现大家都在望着他,顿时心里有些下不来台,毕竟这里坐着的三个人,一个是里长,一个是林飘,一个是二嫂,管村子的,管他儿子的,管他儿子吃饭的,都是不好得罪的人,而且之前他们在山上猎兔子,他儿子打的兔子做成了泡椒兔丁,他们在沈鸿家吃了一半,他儿还装在碗里给他们端了一碗回来尝味,那滋味真是不提了,他也算受过人家好处的。 “其实……”二狗爹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以前阿大和我们可要好,他爹在山上当猎户,我们小时候上山他就带着我们打猎,带着我们玩,后来就……走到今天,他是个倔种,脾气也坏,可我们也是对不起他的。” 林飘听他说得云里雾里的,显然村子里的人和猎户家有着什么恩怨过往,但二狗爹明显不太想说出来的感觉:“所以是他不许村子里的人上山打猎的?还是你们自己不去的?” “都有吧……他不想见着我们,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去山上深处打猎,只在山道附近的地方活动,一般是谁也撞不见谁的,反正谁也没提这个事情,时间久了就这样了,前段时间你们开始上山学打猎,也没遇见过阿大,我还以为他默许你们上山打猎了呢。” 林飘皱起眉头:“所以如果他不接受我们上山打猎,你们也会觉得能接受是吗?”他搞不懂,不管村子里的人到底和猎户有什么过往,为什么连一堆孩子都要被迁怒。 二狗爹犹犹豫豫:“反正避开一点他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必往他跟前凑呢?” 林飘斩钉截铁:“不,锻炼课必须上。” 运动第一,兔丁第二,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不可能放弃。 阿大是个犟种,二狗爹看林飘也是个犟种,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叹一口气无言以对。 二狗爹不愿意说,里长也不愿意说,不过走之前里长看林飘的手还在放在竹笼里摸着那几只鸭子,便笑眯眯的道:“送你两只拿回去养吧。” “这怎么好。” “快拿走快拿走,别说半天,我不爱说。” 林飘铩羽而归,只带走两只小鸭子,回到家里把小鸭子放进二婶子家的鸡鸭圈里,心里盘算了一圈,这个事情大家不想提肯定是丢脸的事情,终归不可能是什么好事,那么再去问村子里的其他男人也不见得会说。 那就得找个新的突破口,盘算完毕之后林飘把几个孩子叫到了跟前来。 这些孩子的特点都是,他们的娘或者阿父都是外村嫁进来的,并且年龄比二婶子大上几岁,在猎户和村子里的人闹掰之前就已经嫁进村子了。 既然村子里的男人都不愿意再说这个事情,林飘让他们回去悄悄的问自己的娘,叫他们在中间传话。 二婶子看他绕这么一大圈:“哎哟你这费力气,可惜我嫁进来晚了两年,不然我现在就给你说个明白。” 林飘扭头看向一旁整理柴禾的秋叔:“秋叔,有听说过这个事情吗。” 秋叔直言:“我男人和猎户的关系应该不怎么样,不过他嘴不紧,喝完酒有时候倒是要瞎咧咧几句,听着可能和猎户的媳妇有关系。” 林飘还是没整理出头绪,难不成是多角恋?想到猎户的媳妇,就想到李守麦那个倒霉玩意,林飘冷笑一声。 “哼,我一定要把他的底细摸清楚,看到时候谁还能拦着我们上山。” 二婶子听了忍不住笑,夸道:“那是,咱飘儿做事还没有做不成的。” “就是。”秋叔轻声附和,秋叔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也不想之前沉默寡言只知道低着头做活,有时候也会同他们说说话,他们聊天的时候,他也会温和的附和他们。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夜色渐暗,院子上空的云霞散去成了灰暗的夜,孩子们也散去各自归家,秋叔回家之后,林飘也和二婶子道了别。 “婶子,家里还有南瓜吗?” “还有,今天才去地里又收了一堆呢!” “明早再蒸些南瓜吃吧。” “成。” 离开二婶子家,林飘回到自家院子里,刚推开门,就听见一声门轴轻轻转动的声音,是沈鸿听见声响从屋子里出来了。 今天因为猎户的事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和二婶子掰扯这事到现在,林飘向来回家得早,很少这么晚才回来。 沈鸿合上身后的门,手里擎了个烛台站在屋檐下,烛火映在竹编的小罩子上,风一吹光线明灭跳跃,光芒就跳跃在他稚嫩的侧脸上。 林飘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怎么了?等我吗?” “新收拢的柴禾堆在了墙边,天色暗了,嫂嫂注意脚下。” 林飘在黑暗中看了一眼,借着那一点光线果然在自己的房外的墙边看见了堆起的柴禾轮廓。 “我知道了,我这就进去,你也快回房休息吧。” 沈鸿就站在那儿,等林飘借着光线进门,门扉吱呀一声轻轻合上之后才护着灯烛转身,静默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继续看书,在烛火映照下一页一页翻过书页。 林飘回到屋子里,因为上山下山跑前跑后,这会一躺下疲倦感顿时涌了起来,躺在炕上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林飘心里挂念着让学生回家去打听猎户的事情,天刚亮就醒了过来,起身穿戴整齐衣裳推开了门,一如既往的看见沈鸿坐在屋檐下看书。 “沈鸿,早。” “嫂嫂早。” 林飘打了井水在院子里洗漱,这个天气的井水已经有些发寒了,不过就当醒过神,还能勉强再洗一段时间。 洗完林飘擦了一把脸:“沈鸿,过来吃早饭。”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二婶子家,里面已经有几个来得早的孩子坐在桌子边啃红薯了,桌上堆了一片碎蛋壳,显然已经先把鸡蛋吃掉了。 其中一个小孩一见林飘就站了起来:“小嫂子!昨天的事我问到了!” 林飘拿着刚从锅里取出来的热乎乎鸡蛋眼睛一亮:“你说。” “我听我娘说,说是什么猎户家生儿子的时候死了媳妇,就结仇了。” “就这?” “啊对,我娘就是这样说的。” 林飘拍了拍脑门,他就不该对这群小崽子抱有太高的期待,他们那里听得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行吧,你快点吃,待会好上课。” 过了一会小孩陆陆续续都来了,其中一个小孩是被他娘牵着来的,一看见林飘就松开小孩迎了上来:“飘儿,我听我家崽说你想知道猎户的事?” 林飘顿时眼睛又一亮,这本人都来了,这次应该能听到点真东西了:“是,我想知道猎户和村子里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凭什么他不然村子里的人上山打猎,村子里的人干什么就偏要听他的,婶子你说给我听听。” 婶子给他使了个眼色:“咱们坐一边说去,别影响孩子吃早饭。” 两人各自搬了一条小马扎坐在灶的另一边,在一堆鸡鸭叽叽叽嘎嘎嘎的声音中开始了严肃交流。 “我跟你说,这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要是你不问我还真要忘了,前面那一段你知道吧?就是猎户之前其实和村子里的人关系特别的好,咱们村子里猎户那一辈的男人,没几个不是和他在一起玩过的,大家都跟亲兄弟一样,但其实,老猎户的爹也是不许他和村子里的人来往的,这话说起来就可长了。” “不长不长,婶子你慢慢说。” 秋叔倍利索的给他俩端了两碗热乎水过来,林飘嘴唇凑在碗沿,一边小口的啜着热水,一边听着这段又臭又长的乡村恩仇,有关于李守麦的爹以及李守麦的爷爷的故事。 “那老猎户的爹原本也不是住在山上的,他以前也住在村里后,老猎户的爹还是小孩的时候就死了爹,他娘一个寡妇,他爹的兄弟就闹上门来把他们赶了出去,霸占了他们的家产,你想孤儿寡母的两个人,这要怎么活?带着孩子娘家也回不去,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在找了个地山上住下,最开始也就搭了个小木屋,后来是年纪慢慢长大了才搭起了竹屋,学会了打猎,但是这么多年风餐露宿的,他娘一个女人早就熬不住了,没几年就得风寒死了。” 林飘心里嘶的一声,有点棘手的感觉。 “后来他长大了肯定恨村子里的人啊,怪大家不帮他们孤儿寡母主持公道,眼看着他们被抢家产,觉得大家的良心冷,但你说,这毕竟是人家自己家的事,顶天了也就帮着说几句,他自家叔伯上门硬抢,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是不?” “对,那后来呢?他后来生了猎户,猎户又生了小猎户,这中间是不是还有一段来着?” “是有,后来他和个外村的哥儿在一起了,生了现在的猎户,就是阿大,他觉得村子里的人良心不好,就不让阿大和村子下面的人玩,但是阿大那时候年纪还小哪里拦得住,遇到同龄的小孩还是经常在一起玩,我男人小时候也爱跟着他们玩,后来我嫁进来,他还跟我念叨了好长一 段时间这个事情。” 林飘已经要被这漫长的猎户简史说头晕了,急忙问重点:“阿大媳妇是不是后来死了?” “是死了,原本大家就像亲兄弟一样,阿大也常常下山来和大家聚一起,在一起十分亲热快活,后来他成亲娶了个女人,本来说怀胎十月,这事你说好死不死的在年关前住在山上摔了一跤就早产了,原本大家都想好要怎么帮他媳妇接生然后庆祝了,事情突然提前,又在年关,正好那年雪特别的大,我男人和我说,那年雪大得都要封山了,他们躲在屋子里都不出门的,大家都在忙自己家的事情,杀猪备年货裁件新衣裳,他急匆匆的下山来,说媳妇要生了,产婆怕是不够,得给她找个大夫来,隔壁村有一个,但是也总得要钱,他想借点银钱但是大家都拿不出来,这一来一去的的耽误人就不行了,只保住了孩子没保住大人。” “他恨大家不愿借他银钱?这也恨得太没道理了吧。” “想来是吧,但那个时候,谁又有办法,我男人说起来也不是存心的,想着他拿不出来,总有别人能借点出来,结果谁也没借,唉……” 林飘顿时听懂了其中的关节,猎户寒心是正常的,毕竟觉得大家是有感情的,可是村子里的人心怀愧疚是为什么?除非那时候他们手里是有钱的,但正值年关舍不得拿出钱来,想着和阿大要好的人那么多,他不拿出来也总有别人拿,结果后面大家一对,发现谁也没借阿大钱,估计这个时候大家心里就已经开始慌了。 等到后来阿大媳妇的死讯传来,阿大要和他们划清界限不想再看见他们,他们也不好意思再上山打猎,婶子又说了一大堆后面细碎的事情。 林飘听得想要捂住耳朵,伸手捏了捏耳垂。 “飘儿,咋?听晕了不听了?这事是说起来不得劲。” 第34章 第 34 章 前面两代人的事情, 加上李守麦扔的那个捕兽夹,四舍五入三代人的恩怨了,林飘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小心翼翼的问。 “婶子, 我相公的爹以前也和猎户好吗?” 婶子想了想:“这个应该是没有的,反正我没听我男人提起过, 你公公原先是大沈家的, 又是小儿子, 小时候紧着读书, 哪有像你那些叔,成天往山里钻的。” “那就好。”林飘心想反正他是外村来的,小沈家不在猎户的记仇小名单上, 总体来说不管他们的事,李守麦这样针对他们也是没道理的。 两人又掰扯了一会,把零零碎碎的信息都讲得差不多了婶子才拍拍裤子站起身:“事情就是这样,要我说你少搭理他们,不去山上就不去了, 要是他们心眼不好弄个什么陷阱你们可怎么办。” 林飘没有说什么,将婶子送出了门,学生都已经到了沈鸿的那边院子里,读书声开始响起来, 远处二狗爹鬼鬼祟祟的探头走了进来。 “找二狗?” “找你,你不是想要解决这个事情吗, 我想听听你有什么办法。” “没办法。”林飘心想他又不是金牌调解员,本来打听事情是想找个解决办法, 没有办法就直接完犊子了。 二狗爹有些傻眼的看着他, 本来满嘴的花花也说不出口了, 挠了挠头:“唉,其实当初的事情,你听我说。” “我不听。”林飘脆生生打断他:“要你说你不说,现在晚了。” 二狗爹心想难怪二狗这么听他这个小嫂子的话,不听他的话后面原来这么麻烦。 “那就算我求你听,其实当初的事情,我们当真是不是有意的。”二狗爹叹了一口气:“正当年节,该花的钱都花出去了,手里能还剩几个子,那个时候我们又都娶媳妇了,日子总要过下去,他来借钱的时候我就想着,他去找大夫,就算我把我剩下的这点全给他了也不够个零头,我这不借,也是借不起,但我借不起总有别人借得起吧,结果就是这样一想,后来才知道,人人都是这样想的。” 林飘看着他脸上这么多年沉积的悔恨,只有一个感想,统筹能力真的狠重要,如果当初猎户借钱的时候把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再开口,等到这些人发现每个人都不开口出借之后反而会拿出钱来,愿意一人凑给他一点帮他度过难关,但猎户急得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挨家挨户的借钱,最后却全部落空,只能说别高估感情,也别低估人性。 林飘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当年他父母离婚的时候,爷爷奶奶和他爸都承诺以后会对他一直好,他爸取新老婆的时候又是一遍承诺,等到弟弟呱呱落地的时候,他们依然说会最爱他,但大人爱新出生的生命是本能,爷爷奶奶爱牙牙学语的孙子也是本能,他只能在这个过程中学会了嘴甜,学会满嘴胡话,就好像他也很爱那个新出生的孩子一样,仿佛他们是天生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我解决不了,我只能说这件事不关我和沈鸿的事,也不该迁怒到这些十几岁的小孩身上,至于你们的事情,如果你想解决这个事情,那么你就去自己尝试解决,但我告诉你,裂痕出现了就没办法弥补了。” 二狗爹被他说得低下了头,被训得像个孙子一样,两人这边正说着话,墙外传来一道男声。 “哪里有裂痕?我帮你修修。”半合的门扉推开,李守麦探头进来,见着里面还有其他人,正经的站直了身子。 “我来瞧瞧那个受伤的崽子,伤恢复得怎么样?”他嘴上问伤势,眼神却只盯在林飘身上。 “大旺在隔壁,你过去看吧。” 二狗爹看见李守麦的的衣着和打扮,大概猜出这是猎户的儿子,神情有些激动,嗫嗫半天也没好意思凑上去说一句话 ,只能同林飘道别先离开了院子。 李守麦顺势往灶旁边一靠,才做完早饭的灶烧得热乎,这会还烫人得紧,烫得李守麦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侧身拍了拍衣裳:“伤没事就行,我来看你的,打猎的事情你别生气,我看你好像喜欢吃兔子?我猎到了都送给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看到了就回去吧,顺便替我转告你爹,首先,我和沈鸿和他没有恩怨,我也并不认为就算某个孩子的爹娘当初和他有恩怨他就可以伤害这些孩子,其次,山是属于大家的,不可能他不让外面打猎我们就不打了,然后,以后我们在山上活动会避开你们在的区域,尽量不和你们见面也不吵到你们,最后,如果下次还有捕兽夹的事情,把我们中的谁弄受伤了,我该怎么收拾你们怎么收拾你们。”林飘说完恶狠狠的瞪他一眼。 李守麦差点被他瞪笑了:“那你要怎么收拾我们。” “你们父子要是无故伤害我们,该怎么着怎么着,找里长,找县丞,总不会叫你们好过。”林飘色厉内荏,拿出了全部的凶狠劲,毕竟如果赢不了就代表他们这次向他们无理的行为低头了。 “不会的,我爹不是这种人。” “对,你是。” 李守麦被一噎,他就听说这小寡夫可怜,厉害,把家里家外都张罗得好,没想到还这么泼辣得厉害。 林飘小手一挥:“你去问问你爹同不同意,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同意了你来说声。” 李守麦看着他决断得这么快的模样,调笑道:“你拿我当跑腿的了?付我点什么?” 林飘转身揭开锅盖,拿了只热乎乎的绍出来塞他怀里:“就这,爱要不爱,去吧去吧。” 李守麦掂了掂手里的绍:“成,这也行吧。” 林飘连连挥手驱赶,终于把这个猎户家的傻儿子赶走了。 也不知道李守麦哪里来的劲头,上午才上的山,下午又溜达了下来,走进院子里非常自来熟的往二婶子家院子里的板凳上一坐:“你说的事我和我爹说了,他没答应。” “那他几个意思,说什么了?”林飘叉腰。 “我爹什么都没说。” “他没答应,他也没有不答应是吧?” “对。” “那就是默许,默许就是答应,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李守麦一愣,发现自己完全不是林飘这张嘴的对手,也并不打算对他动手,只能笑笑:“就按你这意思来吧,反正到时候别和我爹撞见就成了,你们那个上山课什么时候上,到时候我来找你。” “不用,就是瞎练练。” “别瞎练练啊,我带着你们练。” “没兴趣,我又不学这些,现在事情说完了,你别再往我这里跑了听见没。”林飘警告他。 “你不学你带的那些崽子不学吗?” “那是他们的事情,你自己和他们谈去。” 爱教不教,林飘不吃他这一套。 他在山下又磨了一会,眼看着天色要晚了,林飘也没有要留他吃饭的意思,二婶子看在他爹和她男人的份上本来想留他吃个饭,看他一直缠着林飘,林飘半点不爱搭理的样子也不提留他吃饭的事情,就让他这样走了。 之前晒干的小虾干已经装在了罐子里,后续大盛去水边摸鱼的时候陆陆续续也带了些回来,攒了不少炒了一大盘香香脆脆的小虾米,另外又做了个虾米蛋汤,吃起来是满嘴鲜。 尤其是小虾米,本来的咸味晒干后缩在小小的肉里,炒得香脆之后和饭拌在一起别提多下饭,在米饭中时不时咬到一粒,酥脆的口感和咸鲜的味道刺激味蕾。 林飘看沈鸿不怎么吃小虾米,顺手给他添了一勺:“不要挑食,这个很补个子的。” 沈鸿“……” 不是说他长高了吗……还是很矮吗…… 沈鸿垂下眼默默的继续吃饭。 日子不过几天就来到了中秋节,两人商议好了放假和出发去县府的时间,林飘想着这事不对劲,他本来是想着趁大家放假他和沈鸿也松快松快顺道去县府里把秋冬的东西都采购回来,可正是中秋团聚的时候,他们认识的人大部分都在村子里,他们往外一走反倒是孤零零的了,这还算什么中秋。 林飘思来想去:“沈鸿,我们中秋还是在村子里和大家过吧,和二婶子,秋叔,附近邻里聚一聚,等到中秋之后我们再去县府,反正假期不是有三天吗。” 沈鸿对他说的东西很少反驳,听他如此说便应是,一切随他安排。 这事敲定了林飘便把事情告诉了二婶子,二婶子自然满脸高兴:“好事情啊,咱们一起把中秋热热闹闹的过了,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但你说要中秋去,我以为你急着去县府是有什么事也不好说,这会子正好,我们先把中秋饭吃了,然后我中秋夜里给你们烙几个热乎乎的大饼,到时候你们带着在路上吃不好得很。” 问过了二婶子,林飘又和二婶子去问秋叔,秋叔自然是愿意和他们一起过中秋的,他家里就他和大柱,平日除了年节,其他的节日都是不兴过的,两个人也都过不起来,。 这样一算起来,就已经是好几个大人加小孩了,二婶子一盘算人数,就和秋叔在一旁去商量他们要怎么准备饭菜的事情了。 二婶子打算让自家二柱跑一趟,在中秋之前割一刀肉回来,然后他们再乘着今明两天上山多拣点菌子顺带下河捞点鱼,小的炸成酥脆的小鱼干,大的炖个鱼汤,把二柱之前留着准备中秋吃的兔子也宰了,再加上那些萝卜白菜南瓜,满打满算的一桌好饭菜,再切一些林飘那个泡椒坛子里泡出来的爽脆酸萝卜用作零嘴清口,二婶子盘算完心里都美得不行。 秋叔听得都傻眼,虽然这些是他们平时一直都在吃的东西,但每次也就弄一两样,这次全都都准备上就成了怎么大一桌好席面,就是那家里有银钱的红白事办席面都恐怕没这办得好,秋叔心里也高兴,他还没这样认真办过节,他大壮也还没见过这样大的席面,这次大家又凑一起,正好热闹热闹。 两人说干就干,顺带把自家儿也发动了起来,每次闲着出去玩的时候,就叫他们记得采点菌不然就摸点小鱼回来。 林飘让二柱在草棚下搬了个大水桶放下,把小鱼攒在水里。 采菌子这个事情林飘也挎着小篮子上阵,在中秋节前最后一次锻炼课上带着众人齐上阵,捡柴禾的,打兔子打野鸡的,捡菌子的。 林飘一边带着学生们活动,一边关注身旁有没有危险,毕竟他也不确定上次说了那番话之后猎户是不是真的不打算为难他们了。 绕过快半座山之后没有遇上任何危险,林飘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也不忘叮嘱大家小心脚下。 学生因为帮着做活,也知道他们要在家里办中秋,尤其是捡菌子的和最近大盛和二柱在忙着捞鱼的事情,他们一想到那个肉片炒菌子和炖鱼汤的滋味心里就吸溜口水,尤其是一想到家里寡淡的饭菜,就算中秋杀只鸡吃也比不上跟着小嫂子吃的饭菜有滋味,他们心里犯馋。 “小嫂子,沈先生,我们中秋能跟着你们一起过吗?”小崽子们眼巴巴的望着他。 “这个……中秋要合家团圆,你们和我们过当然可以啊,但是你们家里的爹娘怎么办呢?”林飘把问题抛了回去,小崽子们连连挠头,也说不出让他们自己过去这种没良心的话,一时答不上来就沉默了。 走着走着就离猎户家的方位有些近了,林飘让大家调转方向不要再前进,目光却在远处丛林掩映中看见了几道身影。 二狗爹? 还有几个人在走在一起,正往猎户家的方向走去。 他们是要去找猎户? 第35章 第 35 章 林飘看了看天色, 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万一待会打起来揍得太狠, 他好有几位拉拉架, 毕竟猎户是纯坦克,二狗爹顶天是小炮兵。 “大家不要发出声响, 小声一点。”林飘把手指竖在唇前, 示意大家不要发出声音, 学生们一靠近猎户家的区域, 也自动进入了紧张的静音模式。 林飘在外面等候了一会,也没听见里面有传来吵闹的声音,也没有打斗的声音, 听着还挺平和的,过了一会二狗爹和几个汉子一同走了出来,都是满脸的沮丧,但看起来并没有挂彩,林飘这才叫大家后退, 正在后退中,门忽然嘎吱一声被推开了。 猎户站在门口,从高处望着他们:“以后不要再来了。” 二狗爹回头看向他,似乎想说什么,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们就这样道了别, 朝着这边走来。 远远的,林飘看不见猎户脸上的表情, 走近了才看见二狗爹一行人唉声叹气的脸。 林飘也不知道说什么, 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没事就行。” 二狗爹一看是林飘, 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上次听了林飘说的话之后他回去想了很久,在那件事之后刚开始他想过找阿大,但是阿大不愿意再见他们,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勇气见阿大了,因为林飘的话他才又动了这个念头,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不想在心里留下这个疙瘩,就算阿大打他一顿也行。 没想到见了阿大之后,阿大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慨,只是十分的冷漠,他们坐在一起说明了来意,他还是想告诉阿大,他们不是有意的,他们始终不愿意说出口的是,其实那个时候,他们始终存着一个想法,年轻的阿大充满了力量和气概,是他们一伙人的老大,他们就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玩泥巴玩弓的小崽子而已,在他们心里阿大是无所不能的,是不会被任何事难倒的,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觉得需要操心的只有自己的事,阿大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操心。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当时心里有太多各种各样的想法了,阴差阳错的就把这件事弄成了这样,他们悔啊,想起来这件事无时无刻不是悔得难受的,这才让他们这么多年没办法面对阿大,也很少敢再上这座山来。 他们说了很多,阿大最后只是说我知道,他知道,他这么多年这件事想了无数遍,当然把每个事情的细节都咂摸得清清楚楚了。 他没办法原谅,也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无论是对这些人,还是对自己。 最初的时候他恨这些人,可是恨得久了,想得多了,他就开始恨自己,很多事情他都想不通,就像他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想当然的只给他媳妇攒了请稳婆的钱,怀胎十月,他有那么多时间,明明这件事这么危险,他也没有为她多备着点钱,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这是他一辈子的心结,是他对不起他媳妇,他不想原谅谁,也不想解开,只想一辈子记着。 至于他们的儿子,他看着屋子外面正在使劲锯木头的大个头:“你最近是不是又下山去找那个小寡夫了?” 李守麦擦了擦头上的汗:“爹,你不喜欢他?”李守麦正想说服一下自家爹,人长得多俊啊,那身段又好,十里八乡都不见得能找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哥儿了,就听见他爹冷哼一声。 “就你这样,你不攒够本,看你拿什么娶媳妇。” 李守麦大惊,他居然被他爹嫌穷了,这还是亲爹吗。 林飘这边下了山,二狗爹一路像吃了哑药一样不说话,大家到了山脚下,快靠近大榕树的时候,看见热闹坐在一起的人,氛围才好了起来。 最近因为大沈家的人已经很少出门到大榕树下来坐,这块地二婶子就开始来得勤快 了,她坐在这里,正好有不少孩子的家长也在这里,说起中秋要办一桌好饭菜的事,看她准备得这么下工夫,他们听得也直犯馋,毕竟他们多少也是尝过一些的,他们家孩回来也没少和他们说今天吃什么吃什么,有多好吃,他们虽然不是学生,但也想吃。 正好这时候学生回来了,学生们各找各妈,听见还在聊这个事情,就撺掇着说想和大家一起吃小嫂子和二婶子家的中秋饭,几个大人也正好有这个意思,二婶子看大家这样,就顺势一提不如大家到时候凑几张桌子,全都一起吃中秋饭吧。 如此,中秋备菜的人数直接上升到了惊人的数字,原本还在攒小鱼的木桶现在已经被大鱼塞得要塞不下了。 大家准备东西的准备东西,凑桌子的凑桌子,又各自出了些蔬菜,网鱼摸蟹捡菌子,把东西都凑得齐全了,平时嫌费工夫的事,现在大家一起做倒像玩耍一样快活,又一人出俩铜板,把猪肉钱凑了出来,到了中秋的早上,婶子们在院子里就开始择菜杀鸡宰兔子,忙进忙出热闹得真像办宴席一样。 二伯娘病在家里,最近一直没见好,倒也不是病得有多严重,一个是她懒得出门走动嫌丢脸,另一个就是不想出门看见了家里孩儿在沈鸿那儿上私塾的人家,看了心里要堵得慌,她这样想,自然是宁愿在床上躺着养病。 玉玲也整天的关在自家院子里不出门,只有时候来伺候她的时候,她们婆媳两个一起说说话心里才舒坦一些。 如今正是中秋节了,二伯娘心里就开始惦记出门了的沈波:“你说我儿今年也没递个信回来,不知道这中秋还能不能见着他。” 玉玲安慰道:“相公忙着读书,哪里像沈鸿他们那样还有心情热闹,都说寒窗苦读寒窗苦读,这会子他们高兴,以后咱们高兴,不缺这一时半会的。” 她这样一说二伯娘顿时更难受了:“沈鸿又在热闹什么了?他还读不读书了?!” 玉玲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她妯娌最近从外面逛回来,没少和她说外面的事情,弄得她这个憋在家里的人心里发狠,一张嘴就压不住了,扯着衣角泄恨:“还能是什么,中秋,办得可热闹了,让所有在他那儿上私塾的学生爹娘都聚一起吃饭,听说还请了里长。” 这样的风光本该是她家的。 二伯娘一听这些话差点躺不住了,她躺在家里半死不活还见不着沈波,他们在外面倒是过得快活得紧,她也没少听人吹嘘沈鸿那边的饭菜多好多好,她躺得嘴里发淡,他们倒是吃香喝辣了。 二伯娘翻身坐了起来:“玉玲,去烧灶。” 玉玲被她吓了一跳:“娘!烧灶做什么?!” “咱们过中秋,咱们也吃!不就是等吗,如今已经到了秋天,明年一开春就考试了,咱们走着瞧,看谁更出息,看谁熬得过谁!” 二伯娘病情一扫而空,开始准备炖鸡。 林飘那边中午大家吃了一顿简单的,到了下午才上了正餐,拼了几张大桌子流水似的上菜。 大家其乐融融,热闹得不得了,开席之后纷纷站起来又是谢里长,又是谢沈鸿,然后谢林飘,谢二婶子,来回谢了个遍,二婶子哪有这样被人看重过,乐得都要合不拢嘴。 大人谢完小孩又被提起来谢沈鸿,不过他们本来平日和沈鸿就处得不错,并没有多拘谨,反而胡天海地的扯了一大通,什么以后学杀猪给沈先生吃肉,什么以后帮沈先生做事不收钱,连以后娶了媳妇孝顺沈先生这种话都扯出来了,弄得大人们啼笑皆非。 沈鸿坐在上面受着,看着倒也不慌张,只是说得太离谱的时候眼神有些游离,仿佛在人群中找对方的家长,颇有点想让家长快点把他拉下去的感觉。 谢过了师谢过了里长,该谢的都谢过之后,该说的俏皮话都说完了, 大家酒足饭饱,吃完饭之后有事的便先回家做事去了,没事的便留下来收拾碗筷桌子,等收拾干净了大家又坐在一起,一起侃天说地,说孩子以后的安排,说盼着他好好读书,打算前程,谋划未来,互相约好以后发达了有机遇了可要互相帮扶。 最重要的还是等月亮,等着一起看十五的月亮。 但这回天色还早,林飘回到屋子里,揭开另外盖在竹篮下的一份菜,里面装的是分出来的一份泡椒兔丁和菌子炒肉,在篮子里油香油香的。 先前二狗爹尝过他们做的泡椒兔丁,吃第一嘴的时候从没尝过这个味道,差点魂都飘了,后来就常惦记着,让二狗聪明点多打点兔子,这样好让二婶子做了之后再分些出来留着。 倒也不是留着自己吃,这样好吃的东西,他心里面心心念念的,又难免想到,阿大也没吃过这东西,就想给阿大也尝尝,不过他怕阿大不收,托林飘帮他送。 林飘对着几个孩子叫了一声:“谁有空还有力气?” 二柱首当其冲冒出头来:“小嫂子,我可有得是力气。” “那就你了,把这个菜送到山上猎户家去,就说先前我们约定好了井水不犯河水,为了感谢他,给他送两道中秋菜吃。” 二柱一听是猎户家顿时就苦着一张脸,但答都答应了总不能再说自己不去,只能接过篮子老实往山上去。 他想着猎户怎么可能搭理他们,不过答应了小嫂子就要做到,但如果他们不收这个菜,他就自己吃掉。 二柱想得很美,谁知道到了猎户家的时候,提着篮子说明了来意,那猎户什么都不说,反倒是李守麦让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二柱只能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等到他走之后,李守麦才揭开了上面的帘布,凑近嗅了嗅顿时食指大动。 “爹,正好这会饭还在锅里,咱爷俩就着菜先走两个。” 猎户看他一眼,再看向桌上的菜,李守麦已经拿出了珍藏的小酒壶,打开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酒。 他们爷俩多久没过节的感觉了,猎户记不清了,反正他们是想吃肉的时候就吃肉,需要衣裳了就找地方裁衣,从不过这样花里胡哨的节日,平时就算过节,顶天就多炖只野鸡,这两道菜做得精细,不像他们爷俩,放一锅烩熟了就行,反倒有了正正经经过节的感觉。 这两道菜下饭又下酒,很快就微醺了起来,想到中秋了,开门看着外面的在山林间月亮升起来。 山下林飘他们也在看月亮,月亮升起来得很慢,但很圆,夜里有些冷了,他们又添了层衣裳披在外面,随着夜深,坐在外面的人越来越少,都各自归家,二婶子看时间差不多了,面早就揉好了,让二柱烧火,开始准备烙饼。 “飘儿,我今天满打满算,想着那肉炒不了那么多,就留了一小块下来。”二婶子把肉拿给林飘看,也就半个手掌的大小,半肥半瘦,加上些小野葱烙几个饼是万千足够了的。 二婶子两三下剁成了肉馅,面团上一揪扯了个剂子,擀开包上往锅里一按,又是两三下按开,一张饼在锅里就成形了。 一小块肉馅,烙了四个饼,两张收拾了起来明天给林飘和沈鸿出门带上,一张明儿早她和二柱自己吃,剩下的一张热乎乎的刚出锅,二婶子大刀切开分成小块,大家一起尝了尝个味道。 面饼热乎乎的,外面干燥里面油润,满口都是小麦香混合着肉香和野葱的香气,面饼虽然没有酵母发,但也十分的有口感耐嚼。 吃过了饼抵做月饼,这个中秋才算彻底过完,大家又看了一会月亮,聊到了未来,而未来很渺茫,但终归有了盼头,一直到呵欠连天,大家才开始各自准备洗洗睡了。 林飘和沈鸿回到院子里,一起洗脸漱口之后各自回房睡下。 “沈鸿,起来得早的话叫我,我们不要耽误了明天的时间。” “好,嫂嫂。” 第二天一大早,林飘被敲门声叫醒的时候,向外支开窗一看,天都还是灰蒙蒙的没亮。 林飘揉了揉脸,还是懵的。 让沈鸿叫他起床是他的失误了。 “嫂嫂,起床吧。” 沈鸿见他开了窗,看他衣襟不整,转身朝向另一边。 “起了起了。”林飘只得穿衣起床,等到洗脸之后精神头才回来,出发的时候想到要去买东西更是心情无比的好。 “我们去收集物资过冬喽!” 第一步,先去里长家借牛车,这倒是早就说好了的,他们去的时候,周习善已经套好牛车在等他们了。 早晨的空气很冷,路旁边的一堆堆野草上沾满了晨露。 里长让周习善送他们去县府,顺带也帮邻里带些东西回来,但主要还是照顾林飘和沈鸿,毕竟沈鸿年纪还小,林飘又是个哥儿,两人就这样出去,身边没个人跟着也不像话。 林飘拿出了昨晚二婶子的大饼掰开分给沈鸿和周习善,吃着吃着开始犯困,毕竟精神头足只是一时的,在牛车上晃来晃去,四周的景色又是重复的单调,不是山就是山,加上起来得太早,饼还没吃完困劲就给晃上来了,林飘迷迷糊糊抱着剩下的三分之一啃着。 “嫂嫂,你睡一会,到了我叫你。”沈鸿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林飘把视线睁清晰,看向沈鸿:“没事,我不困。” 天色才明亮了一点,光线从山的那边才跃起一线,蒙蒙亮的轮廓中沈鸿就坐在身侧,用一种很平静的,看穿了他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困。”林飘嘴硬,他怎么可能骗小孩子,说了不困就是不困。 一旁的周习善看他的样子,笑道:“你睡会吧,这太早了待会到了县府你没精神。” 沈鸿也道:“到了县府还有许多事情要嫂嫂做,采购也十分的花费精力,嫂嫂还是先睡一会吧。” 林飘看他俩都这样说顺势也下了这个台阶,歪了歪身子靠在车架上,但是左歪右歪都硌得慌,最后只能坐直了身子:“给我靠靠。” 林飘伸手搂住沈鸿肩膀,顺势靠在了他身上。 沈鸿捧着饼的手一僵,男女大防,不得不守。 但嫂嫂似乎并不把他当男人…… 沈鸿僵硬了片刻,便当无事发生,继续慢慢吃着饼。 一旁的周习善看着林飘的动作也僵住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但想想这对叔嫂二人未必有他想得多,只是相依为命惯了罢,这样出声提醒反而尴尬,只当没看见一样不说话。 第36章 第 36 章 快到县府门口的时候周习善先出声:“醒醒, 醒醒林飘,要到县府了。” 林飘迷迷糊糊睁开眼,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向前方, 县府的门就在面前, 隐约已经能看见县府繁华的轮廓。 林飘提起来一点精神,松开身边的沈鸿抬眼向前望去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他身上带了银簪子和几个小珠花,等着待会换成衣服和食物,让他们过个美美的冬天。 一进县府, 四周繁华的声音就包围了上来, 四周叫卖的声音,四面的人来来往往, 在街上做生意跑腿的。 四面的人正做着生意,时不时的目光往他们身上看一眼。 “你看那个哥儿。” “咋?你看上了?” “我看着怪眼熟的。” “眼熟?” “还有他身边那个小孩也严肃, 我想想啊。”老刘没怎么见过林飘和沈鸿, 他俩上次来县府的时候他只远远的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县府打那桩官司的时候, 一次是他们正巧从街上路过的时候。 他还在琢磨这到底是谁呢, 旁边卖混沌的大娘已经笑开了花撩开一旁的小孩从摊位里走了出来:“林飘!” 她嗓门洪亮中气十足, 林飘被叫了个激灵, 扭头朝她笑:“在在。” “又来县府了?家里又咋了?还是你小叔子又咋了?” “瞧婶子你说得,哪能总有事, 这会子入秋了天气就要冷了,我来县府囤点过冬的东西。” 大娘的目光直往一旁的周习善身上看:“这男娃倒是很好心, 他专门来送你的?” “那指定是不能的, 我们里长的儿子, 来县府帮着附近乡亲邻居囤点东西。” 林飘当场和这群自来熟拉起了家常, 顺带打听了一下附近哪里制衣实惠又好,哪里的布料花色又多又好看,打听清楚了往着附近最近的裁衣铺子走去。 周习善要去打铁铺看看样式,沈鸿和林飘便先去了裁衣铺子。 两人一进铺子,伙计就先上上下下将两人打量了一遍,问了一声买点什么就不再凑上来搭理,毕竟伙计的眼睛尖着呢,做他们这一行最会看的就是衣服,这两人一大一小,虽然样貌都很不错,但身上穿的衣服料子都十分普通,裁衣样式也不是时兴的模样,虽然穿在他们身上也一点不掉份,但糊弄别人糊弄得住,糊弄他可不行,这一看就是身上没几个子的,他招呼也懒得招呼。 林飘和沈鸿自顾自的在里面看着,没伙计招待也没什么,林飘本来就不喜欢服务员一直跟在身边,还以为这是这家店的人性服务,一直到他看见了一匹颜色很鲜亮的布料,暗蓝色,瞧着却很鲜亮,上面的花纹也不杂,就是简单的卷草纹,用来给裁衣应该很合适。 林飘伸出手,想要摸摸这匹料子的手感,一旁传来伙计的声音:“不买别摸啊,这料子可金贵着呢。” 林飘怒目看过去,人生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态度对待,伙计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我说错了吗,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 林飘挑了挑眉头,摸出兜里的银钗子往布料上一放:“你说我买不买得起。” 伙计差点被这大银钗子晃了眼,这样足两的银,颜色有鲜亮,上面都没有多少使用过的痕迹,看得伙计立马变了脸色,笑着迎上来:“买得起买得起,是我有眼不识贵人了,您摸,您随便摸。” 林飘笑吟吟的收起银钗子:“我本来要买的,但我现在不买了,就因为你一句话,你说气不气?” 林飘带着沈鸿转身就走,身后的伙计只能傻眼的看着他俩。 他气,他当然气啊,这到嘴的鸭子都飞了,老板要是知道这是他做出来的,可得狠狠骂他,但这人一看就是个哥儿,带着个小少年在外 面,身上还收着这么多钱,这态度也是个刁蛮的,不像个良家哥儿。 伙计心念一动,立马叫来账房帮他看一会点,往外跑去找到了就在附近分管他们这一块常在附近巡察的捕快,这捕快是他远方的表哥,俗话说一表表千里,但终归是个表哥。 “表哥!” 表哥正在吃油旋饼,差点被他喊得噎住:“干嘛你这小兔崽子!” “我瞧见一个很古怪的哥儿,身上带着很多钱,人也十分跋扈,不像个良家子,我一说他,他便走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人,表哥你快跟我逮他。” 表哥一听便正色起来:“快带路。” 两人沿着林飘沈鸿走过的路急急忙忙追踪过去,一路上遇见别的捕快,只当是出了什么大案子,也都跟着进来,一直到一个巷子口,卖糖葫芦的老大爷跟前才看见那两个嫌疑人。 沈鸿和林飘这会子正在买糖葫芦,林飘在纠结到底要买一串还是两串,到不是为了省钱,他不爱吃这糖葫芦,但是终归好久没吃了,又想尝尝味道。 林飘犹豫了一会,和沈鸿商量道:“我们……买一串吧?” 沈鸿想了想:“好。” 等到林飘将糖葫芦递给他,想说你先吃我再吃的时候,沈鸿已经说道:“嫂嫂,我不吃,你吃吧。” “可是这是给你买的啊?”他只是想蹭两个而已,他不想吃一整串。 “鸿不爱吃这些,嫂嫂吃吧。” 林飘看着他沉静的表情,想他不会是以为他在省钱吧? “沈鸿,买一串不是因为……” “就是他俩!”伙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朝着他俩一指。 林飘说到一半被打断,回头一看正是刚才的伙计追了上来,他目光游移了一瞬,看见旁边的捕快。 捕快也看见了他。 “这就是你说的看着不像好人的哥儿?” “对,就是他。” “……” 那边,看着不像好人的哥儿露出甜甜的笑容朝他们招手:“刘大哥?杨大哥?” 伙计缩了缩脖子,感觉不太对劲,他表哥好像就是姓刘的。 刘表哥一面露出笑容同林飘沈鸿打招呼:“又来县府啦?”一面狠狠瞪向伙计:“你都没问问人家叫什么名字?一会再收拾你。” “表哥……他谁啊?很名声在外吗,” 刘表哥简直想给他一下:“是林飘和他小叔子沈鸿!” 伙计呆了一下,鹌鹑一样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心想完蛋了,林飘和沈鸿上次来县府的时候他在店里看铺子,压根没机会出门去看这个热闹,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前段时间名声大噪的林飘。 刘表哥已经走了上去,同林飘说起话来,说到两人是来囤过冬衣物和食物的了然点了点头:“正好傍晚县府大人府上有宴席,请了许多人,你们这会子不正好跟着我们过去去坐坐。” “宴席?请的什么人,我们不好过去吧。” “中秋宴,请了些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家,还有书院的老师学子,再加上我们这些捕快,林林总总,请的人海了去了,不多你这一个半个的。” 刘表哥虽然一段时间没见着他俩,但心里门清县丞大人是很欣赏他俩的,当时他俩还在县府的时候对他俩是赞不绝口,后来他俩回乡下还用自己的马车亲自送他们回去,之后要么不提起,但凡提起也都是好话,觉得这两人十分的好,未来必定不同寻常,县丞大人这样的人都这样觉得,他们当捕快的自然也把他俩高看了起来,只当卖个不费事的人情,和他俩拉进一些关系。 林飘点了点头,问起他们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用顾着他和沈鸿,去办他们的事就好。 刘表哥尴尬 对着伙计一顿骂:“看你做的这些事!你像什么样子!”转头才对林飘沈鸿解释起来:“是这样的,这伙计看你身上颇有些银钱,又是个哥儿,以为你是什么歹人,怕你身上的钱来路不正,这才叫了我们来,都是一场误会,误会。” “这世上要是但凡有钱的哥儿就是歹人,那歹人可就多了。” “是是,话肯定不能这样说,他这双招子有问题,见识短,没见过哥儿手里有钱似的。” 林飘看刘大哥一直在帮那个伙计打圆场,心里猜测他们之间大概有些关系,便先不提这件事了,跟着刘大哥一起朝县府走去。 一路走一路小口啃着冰糖葫芦,外面的糖是真的甜,里面的山楂也是真的酸,吃得林飘脸都皱起来了。 吃完一个之后林飘目光期待的看向沈鸿:“嗯……味道酸酸甜甜的很独特,你确定不尝尝吗。” 沈鸿:“……” “嫂嫂给我吧,我吃。” 沈鸿从他接手里接过糖葫芦,看着外层剔透的糖衣,很脆,很甜,他第一次吃冰糖葫芦,以前他知道这个东西,但是从没有人买给他吃过。 原来这么甜,嫂嫂才会非要他尝尝。 沈鸿心里一暖,咬破糖衣又一尝。 里面的味道…… 沈鸿平静的吃下一个之后,把山楂拿在手里,不再碰了。 林飘看他的样子:“他家的山楂太酸了,咱记住他以后我们不买他家的,以后我买好吃的糖葫芦给你吃。” 林飘努力画饼弥补中,不知道沈鸿吃了多少。 很快到了县丞大人的府邸,林飘到了门口才意识到他们是空手来的,倒不是之前意识到了就能买点的问题,县丞大人也不会缺他们买来的东西,只是提点特产来回比较符合他们的情况。 林飘目光看向沈鸿,感觉现在最称得上家中特产的东西就是这个聪明的崽了,县丞大人对沈鸿的聪明也一直都十分喜爱的。 林飘想了想:“我去拜见夫人,你去拜见县丞大人,待会我再去找你如何?” 沈鸿点了点头:“可。” 还挺酷,就回复一个字,林飘揉了一把他的脸。 “小大人。” 第37章 第 37 章 府邸四处种了些花草已经凋零, 走廊一旁有一颗大银杏树,这会子叶落了满地零零散散,丫头正拿着扫帚在扫地上的落叶, 将外面进来了一个人影,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也没见人拦着,冷喝一声。 “谁?!”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见过的人,正是之前在县府中大出风头的林飘。 “林飘?!”她顿时惊喜起来,将扫帚靠在一旁迎上来:“你怎么又来县府了?来找夫人和小姐的?是有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 我就是来县府买些东西, 正巧经过的时候叫杨大哥他们看见了,他们说今晚大人有中秋宴, 许多人都能来,我就想着也来拜见一下大人和夫人。” “原来如此, 不过你这会子要见夫人和小姐的话恐怕是不得空了。”丫头有些皱起了眉头。 林飘观察着她的神色:“是怎么了吗?” “唉, 咱们小姐要出嫁了,正关在屋子里教规矩呢。” 林飘大惊:“出嫁?她才十二岁不到吧?” 居林飘所知, 这个时代的人虽然早婚, 但也多在十四到十六之间, 十四都算是比较早的了, 要是男人,讲究一个考取功名再结婚那么二十岁之后才结婚也是会有的事情。 “你不知道, 说好的人家是夫人娘家的姐姐家的外侄,说是一表人才, 十分的成器, 又有姻亲关系, 以后也好帮衬, 总之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了,但是就有一条,说是我们小姐跟着大人外放在这样的偏远之地,不知道懂不懂规矩,所以说要先送到夫人姐姐那边去,好好教养两年,然后再从那边出阁更风光。” “所以现在是……?” “夫人怕小姐出去了丢脸,正把她关在屋子里教她老实,这会子小姐闹着不肯吃饭,早饭也没吃,午饭也没吃,夫人急得不行。” 丫头小声的提醒:“我看你还是别去触这个眉头了。” 这不纯纯的下马威吗……还没过门就开始说一些怕你女儿不懂规矩的PUA。 “哎呀!”林飘缩了缩头,发现自己被砸了一下,抬头一摸,发上黏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汁液:“这什么啊。” “快别在那儿站着了,银杏果都砸头上了,快去我屋子里洗洗,这玩意要是捂头上了,回去能把你小叔子臭死。” 林飘跟着丫头去了她屋子里,她和另一个姐妹住在一个房间里,屋子还算大,没放书架和大家具的情况下放两个床也不逼仄,各带着帘勾床帐,住宿环境还算不错。 丫头拿了铜盆和帕子皂角一类东西出来:“你等会,我去给你打水来。” “我们一起去吧,水那么重你一个人怎么好提。”林飘看丫头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好意思让她一个人做重活。 “也好,正好我们说说话。” 两人去打了一桶热水来,倒在水盆里将皂角搓出白花花的沫子,脸盆架的高度正好,林飘脱了外衣挽袖子低下头去洗,丫头就在一旁帮他浇水。 “你这头发真不错。”说着说着丫头湿漉漉的手摸了摸他后颈:“你颈子也白,在村里不下地吗。” “……” 不要乱摸,救…… 等头发洗完擦干,林飘顶着半干的头发赶紧往外走,再不走丫头就要从他颈子摸到耳垂了,他怕痒得很,受不了这个。 正往外走,迎面撞上了正从小玉娘屋子里出来的夫人,她愁眉苦脸,叹着气走到中庭,抬头一看披头散发的林飘,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怎么弄成这样了?可是遇着什么事了?落水了?”夫人紧张的问。 林飘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说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夫人依旧皱着眉头。 “这丫头,多大点事情 ,怎么就见不了客了,叫你这样白来一趟。”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恰好来此,想着来拜见一下夫人和小姐。” 夫人点了点头,半晌又叹了一口气:“我这也正愁得没办法,不然……你去见见玉娘吧,她看见你肯定开心,你也劝劝她,总得把饭吃了。” “行,我尽力。” 林飘顺着夫人的指引走进玉娘的屋子,刚一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小女孩的哭叫声:“我不吃!我不要!你们都出去!” 林飘小声的唤:“玉娘?” 里面的叫声停了下来,床帐里传出一声有些疑惑的声音:“你是谁?” 玉娘从床帐缝里探出头来往外看,乱糟糟的头发披在身后,眼睛哭得像两个大桃子:“林飘?” 她揉了揉眼睛,将帘子拉开一半:“你怎么来了?你也是来劝我的吗,我娘叫谁来劝我都没用,你也没用。” 林飘搬了个软凳来在在她床边坐下:“我其实是来找你玩的,结果一来就撞上了这个事情,你娘就让我劝你吃点饭。” 玉娘擦了擦脸:“我不吃,不过我可以和你玩。” “可是你家下午摆筵席,那么多好吃的你都不吃吗?而且不吃哪里有力气玩。” “我有力气,我不吃。” 林飘看着玉娘的样子,心想自己是天生和小崽子犯克吧,无时无刻不在接手小崽子的事情。 “你先吃点东西,你娘那里,到时候我帮你说说。” 玉娘眼睛一亮,随即又耷拉下来:“你真的能让我娘听你的话吗,我娘都答应我姨母了。” “我一个外人,的确不好说什么,这样,我先给你支个招,待会你就说要吃东西了,让你娘进来,到时候你就说给你娘听,我再看有没有机会说上两句。” 玉娘赶紧爬到床沿来,脸一下凑到了面前来,好奇的看着他:“什么法子。” 林飘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记住了吗?” 玉娘懵懵懂懂的看着他:“你说这真的有用吗。” “不一定有用,但你想不想试试呢。” 玉娘赶紧点头。 “你在心里再背几遍,把话记牢。” 过了一会玉娘郑重的看向他:“飘哥哥,我记住了。” 林飘点了点头,起身去开门,向等候在一旁的丫鬟示意可以传饭菜了。 丫鬟很快端着热腾腾的粥和糕点进来了,夫人手上捧着一碗半温的鸡汤走在最前面,快步上前到床边,责怪的道:“来,先喝点鸡汤润润嗓子,你嗓子都要哭哑了。” 玉娘低头就着夫人手上的勺子喝了几口,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半碗还没喝进去,抬起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向夫人,满脸委屈:“娘,我真有这么不好吗。” 夫人被问得一慌,玉娘向来只知道不讲道理的哭闹反抗,哪有这样戳心窝子过,放下碗一把抱住她:“我的儿,你是最乖巧不过的了,就是平时调皮点,但小孩子就是这样,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玉娘靠在夫人怀里:“娘,可他们还没见过我就说我处处不好,又说我们在穷乡僻壤,是不是瞧不起我不想要我。” 夫人被她说得更慌:“胡说,哪有这样的事情,人家只是有这么一个担心罢了,你去了样样都好,他们爱你还来不及。” 玉娘扁了扁嘴,抬起眼看向林飘,林飘暗暗比了一个握拳的动作。 玉娘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但还是咬着牙说:“娘,我是很想嫁的,去姨母家姨母会对我好吗,那个地方好远啊,若是过得不好我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傻孩儿。” 林飘看着夫人那副使劲安抚玉娘的慌张表情,就知 道她也是慌了。 林飘在一旁道:“玉娘,夫人也是为你好,你想想,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以后也总有你姨母照看着你,虽然这外侄稍微远了点,但也总是能看顾到一眼两眼的,何况这样好的亲事,除了自己娘家,到外面去哪里好找,苦就苦点怎么了。” 玉娘一个劲的瘪嘴。 夫人却是听不得这个话:“我姐姐定会待玉娘好的,哪里会苦。” 林飘叹了一口气:“夫人,容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道理,虽然不是桩桩件件都这样,你说这男子想高娶为的什么,为了前途名利,低娶呢?就为了一个顺心,娶个不如自己家的,好叫她事事柔顺,样样听话,不敢忤逆,女子也一样,高嫁是荣耀的事,但一般低嫁也是家里父母精挑细选,找了一个好拿捏的女婿,好叫他以后不敢欺负自己女儿。” 言下之意,你这边既然是高嫁,人家又对你女儿挑挑拣拣,就差把高傲两个字写脸上了,这还不得受苦? 夫人的表情看着也忧心到了极点,但嘴硬又不肯承认自己找的亲事没找对。 林飘看她已经动摇了的样子,深深鞠了一躬:“夫人,既然我已经说了不该说的话,那就干脆说完,夫人要是怪罪为了玉娘我也得说了,夫人和玉娘姨母的外侄见过面吗,却不是信不过夫人的姐姐,夫人娘家的人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玉娘还小,此事要细细斟酌,这样好的一桩婚事,不如再托些人打听,不止是书读得如何,长得怎么样,还有平日里德行如何,是否放浪之人,家里情况如何,婆婆好不好伺候,这些总是要谨慎一些的,哪怕十全九美,剩下一项要是些小问题也不算什么。” 夫人楞了一会,没想到林飘一个十几岁的寡哥儿能说出这么有见地的话,虽然有些字字锥心,但都是人人都门清的大实话,于是连连点头:“是,原先我姐姐传信过来,我一心就扑在这个事情了,别的也想不起来了,多亏你提醒。” 她就光顾着不能让玉娘去了她姐姐那里抬不起头来,和沉浸在马上就要送走女儿分别的痛苦中,竟然忘记思虑最重要的事,不过她心里始终存着一丝念头,总归是她姐姐牵的线,虽然他们高攀了那么一点,但总归是不错的人才,这是不会出错的。 她没说,她自然是察觉对方对玉娘有些轻蔑挑剔了,才会如此着急心惊,生怕这样好的一桩亲事跑了,这会被玉娘和林飘几句话点得心惊肉跳,才回过神来,再好的亲事,也不叫玉娘这样嫁过去受罪。 “你说得对,他们选媳妇,我们也是要挑女婿的,我自多去打探打探,再看事情如何,玉娘你先别急,日后不许再这样同我置气,娘肯定替你好好打算,不叫你嫁得不好。” 这事暂且告一段落,夫人留着哄了玉娘一会,府上筵席的事情也杂事诸多,没一会她就起身去料理家中的事了,走之前叫了许多糕点上,带笑道:“林飘,劳烦你再陪玉娘说说话,待会我亲自来请你,我们一同去席上。” “那有那么大的架子,差个人通知我一声就够了。” 夫人想了想:“那待会让丫头带你过去,我在那边等你。” “好。” 一群人陆陆续续离开或是候在门口,林飘和玉娘在屋子里吃东西,玉娘饿得久了没胃口,只是在断断续续的喝汤喝粥,时不时忧愁的抬起小脸。 “可是这一会我娘也没说不让我嫁了,这样有用吗。” “你要知道水滴石穿的道理,总不能一拍大腿说不嫁就不嫁了,你往后不要哭,要学着好好和你娘你爹说话,刚才那些话,你找机会再去同你爹说,到时候他们总会替你想办法是不是?要是那边又叫你不高兴了,你时不时就悄悄的问一问他们,哎呀姨母家是什么意思啊,姨母是不是看不上我,姨母是不是其实不想结 这门亲才这样挑挑拣拣,你先说上面这些话,然后看你爹娘也有些动摇了,就让你娘想法子或者写个信去试探一下对方,看看对方是不是真心想娶你过去还是有其他意思。” “这样就行了吗?” “对,这样就行了。” 如果心存挑拣不是真心的,这几波弄下来玉娘的爹娘肯定就心里门清了,到时候怎么做选择他们也有数了,如果试探之后发现只是一些信息差误会一场,对方表了态又是诚心要娶玉娘,这婚事就是大好婚事,总不会掉火坑里去。 “不管成不成,前路总是好的,这样说你心里是不是放心很多了?”林飘摸了摸玉娘的头发。 玉娘没太听懂,但还是狠狠点了点头:“玉娘谢过飘哥哥。” “没事,你多吃点东西吧,” 吃着吃着林飘忽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个人,起身到门口找到丫头,麻烦她找个府里的仆役帮忙跑个腿:“到打铁铺附近找一个叫周习善的人,他是同我们一起来的,总不好把他撂在一旁,能也请他过来一同吃饭吗。” 他刚哄好了玉娘说服了夫人,丫头自然对他没二话:“自然能,我这就去。” 而沈鸿那边,他特意前去拜见自然是受到了县丞大人的热情接待,就让他跟在了自己身旁,一来是不好将他一个小少年撂在一旁不管,二来接待的人里有不少县丞中的书香世家,身边带个小神童也算谈资。 不过来来往往的人每次询问到沈鸿,县丞说出他是来拜见自己的乡下学子时,大家便不再多问,也不再关心这个看着十分出众的小少年了。 毕竟再出众,跟在县丞身边也就似个书童的地位,他们和书童多说什么。 沈鸿波澜不惊,无论是他们同他问话还是不同他说话,都没有多少情绪起伏,黑黝黝的眼眸光华内敛,跟随在一侧。 他知道,这里的一切是和他无关的,他们看不起他,却也不是看不起他,他们是看不起乡下,看不起农户,看不起一贫如洗,看不起没有功名的人。 哪怕他们也会惊讶一声,道:“哦,竟如此聪明。” 他们也并不在乎五年后十年后他会成为什么人,走到什么地步,他们只知道,只能看见,现在,当下,他是个清贫的学子,寒窗苦读的少年,在繁华中不值一顾。 第38章 第 38 章 林飘到了宴席现场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远处县丞大人正在应酬,沈鸿跟在他身边,和一旁那些歪瓜裂枣的侍童比起来简直是粉雕玉琢的童子下凡。 只是前方都是男子, 男女分席, 女子和哥儿在远处另外开了几桌,中间隔着锦绣的屏风,家属们坐在一起由夫人统一招待,时不时的说一些请夫人多照顾,往后多担待的话之类的, 林飘也被叫起来介绍了一番, 说到他就是传授急救法的林飘事,席上的女子哥儿都纷纷惊讶的看着他, 随即漠视的态度便大转弯,忽然生出几分尊重来, 凑上来便要敬林飘酒。 “我喝不了, 不过夫人们敬酒没有推辞的道理,就喝这一杯, 但剩下的可不行了, 吃完饭还有事要料理还要看顾小叔子, 可不能醉醺醺的回家。” 夫人们笑着说自然, 只同他喝了一杯便不强劝。 放下酒杯,一桌子人也各自开始了各自拉家常攀关系的模式, 林飘吃着东西时不时在屏风的缝隙角落里注意一下沈鸿那边的动向,一看沈鸿那边已经到了小孩子被叫起来表演的流程, 顿时为他捏了一把汗。 远远的也不知道沈鸿说了什么, 只看见他不卑不亢, 态度十分的有礼, 他说过话之后他身旁坐的那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老大叔就一副起哄的样子,但却是朝着县丞大人去的,并没有怎么关注沈鸿的样子,反倒是坐在另一边几个穿着素色长衫的老头老大叔,听了之后连连点头,看向沈鸿的目光颇有些欣赏和赞许。 林飘看了一会沈鸿,目光又继续往外飘,在外面很远的桌上看见了周习善,周习善早就看见了,目光一直朝他这边看,等着被他发现,两人一对上目光,周习善就一副怎么回事的模样瞠目做问号状看向他,林飘做了一个没事,多吃饭的手势给了,周习善便只能看着他的手势叹了一口气,回身开始老老实实的干饭。 再看向沈鸿那边,沈鸿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调换了座位,坐在了那群素杉老头身边,正缓缓同他们说着什么,沈鸿说一句,那群老头就捋着胡子点一点头,感觉已经被沈鸿分分钟拿下了。 这顿饭林飘捡了几样好吃的多吃了几口,因为在玉娘那儿吃过了很多点心,饭也没吃下多少,然后就顾着看沈鸿的情况了。 等到吃完饭,县丞大人做完了动员演讲,又送了好一段时间的客,人才终于散去。 女子与哥儿也各自跟随他们的相公上了马车,周习善见他和夫人站在一起不敢上来,站在远处等着,林飘顾不上他,先奔着沈鸿那边去了。 林飘走到他身旁,摸了摸他的发顶忍不住笑:“我看你一顿饭一直被那些老头子揪起来,怕是饭都没吃饱,他们问你什么了。” “嫂嫂,鸿吃饱了,先生们问我读的什么书,做的那些学问,诗词韵律学了没有,策论开没开始看。”沈鸿看着人群散去,林飘从另一边快步朝他走过来,一直到他身旁,他站在原地,事无巨细都回答了。 林飘顿时有些傻眼:“怎么问这么多?” “鸿多答了些,先生们也就多问了些。” “哦哦。”林飘看着沈鸿,心想这小子平时看着沉默寡言的,关键时刻还是很机灵,知道在什么人面前是要好好表现的。 “先生们说若我考上了童生,让我去鹿洞书院上学。” 林飘点了点头,没太懂鹿洞书院是哪里,但反正是沈鸿被人欣赏了得到了机会,好事情总是值得开心的,便露出笑容来拍了拍沈鸿的肩膀:“好事。” 待到和县丞大人见面,被县丞大人当面恭喜之后,林飘才一脸懵逼的知道,原来鹿洞书院是整个县府最好的书院。 甚至不止是县府,可能是整个州府最好的书院。 县丞大人看他表情,便解释道:“你不知道鹿 洞书院在咱们这儿的鹿儿山上,我们县府虽然不大,但这么多年来也是出过了不起的人物的,如今鹿洞书院的大先生,原先在朝廷是内阁大学士,后来抱病归乡,休憩了自己旧时的宅子,办了个小书院,这些年从他那里别说考上秀才的多如牛毛,就是考上举子的也不是没有,大先生那里的教书先生多是他邀来的老友,如今慕名而来咱们这么一个小县府的学子,大半就是想进鹿洞书院读书的。” “这么大好的事?”林飘晕乎乎的,有种走在路上捡到钱的无措,转头看向沈鸿:“你都和他们说了什么啊,快给我说说。” “答了些诗书上的事情。”沈鸿似乎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或许顺其自然就这样了。” 一旁的县丞见自己带上宴席的沈鸿被鹿洞书院的先生欣赏了,自然心里也高兴:“确实是答了几句诗词,还说了几句论语,有个先生问他论语最喜欢那一句,他答不迁怒,不贰过,后来问诗书,他说喜欢王冕,先生们便十分高兴。” 林飘虽然在现代还算能读书,但他靠的是刷题,目的是得分,学成的目标是偷懒,这种情况下他还真没有沈鸿的文学素养,也没听懂这几句话里的玄机在哪里。 沈鸿看了一眼他一瞬疑惑的表情,并不做声。 天色渐晚,县丞大人留他们在府上住两日,林飘这边还什么东西都没买到,对此自然表示受宠若惊,一定好好住下,顺带还麻烦夫人,帮周习善也安排了一间屋子。 丫头带着三人去厢房,安置他们住下,三人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这次丫头帮他们抱来了没睡过的被褥,他们顺带和丫鬟一起利索的理起了被褥。 待到整理好了,三人各自从房间里出来,在小院子中间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到了傍晚丫头给他们送了一小盆燃着的炭过来。 “这会子不冷,就不用炭了吧?” “小姐想过来找你玩,顺带烤些白果吃,现在白果正是好时候,新鲜着呢。” “当然新鲜了,白天还蹦我头上来了。”林飘一句话逗得丫头咯咯笑。 这边小炭炉烧上了,白果烤上了,没一会玉娘就提着她的小裙子过来了。 满脸笑的往小炭盆旁边一凑,亲热的挨着林飘坐下,现在她心里最信任觉得最最好的就是林飘了,也是因为她说想找林飘哥哥说话,她娘亲才许她天黑了来厢房这边。 四个人凑在一起,林飘是个哥儿,沈鸿是个小少年,周习善自觉自己身为男子,吃了几颗白果之后便借口困了先回了房间。 炭火荜拨,炭盆不大,热气传到脚边但是不往脸上扑,三人围坐着也不觉得热,白果烤的外皮酥脆,里面软糯发粉,只是白果芽有毒不能多吃,每次林飘都会一颗一颗的拔开把芽剥掉再塞嘴里,这样做功夫半天才吃到两三颗。 沈鸿吃了几颗后,便坐在一旁剥白果,将剥好的白果递给林飘与玉娘吃。 三人围坐着小炭炉吃了一会,玉娘见沈鸿剥白果给自己吃,想起方才在爹爹哪里听到的事情,想着说些好话来奉承一下沈鸿作为报答,便连连夸他能去鹿洞书院真是了不起,她爹爹也觉得了不起,她娘也觉得了不起,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了不起,但总之了不起就完事了。 “多谢。” 沈鸿对于玉娘的好意做出如上两字回应。 林飘想想说话也是一门艺术,毕竟沈鸿凭着几句话就拿到了机会,也忍不住夸奖道:“沈鸿向来很聪明,他脑瓜子比谁都好使,是我们村子里最聪明的小孩了。” 玉娘听了咯咯笑:“鹿洞书院的那些老先生凶得很,见着谁都一副讨厌的样子叫人害怕,没想到原来这世上也有他们会喜欢的人。” 玉娘的形容让林飘有一种先生们对惊天地泣鬼神的神童沈鸿一见钟情的感觉 。 在两人的夸赞声中,沈鸿看了林飘一眼,忽然的道:“其实很简单,老先生门里衣袖口上绣着他们各自喜欢和赞许的事物,有梅兰竹菊山石一类的东西以表志向,时而会露出来能看见一些,问我喜欢论语哪一句的先生袖口是竹,他的衣衫是模仿古时至圣先师的穿着,不迁怒,不贰过,是先师最爱其弟子颜回,表达赞赏时说的话,也是颜回一生的行事标准,问诗词的先生我没看见他的绣纹,但用别人的图案猜来是梅花,王冕据说出身贫寒,一生爱梅,有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这样非同凡响的句子,所以先生爱我。” 林飘:“……” 玉娘:“……” 沈鸿手中握着小钳子,拨弄着铁网上的白果,看着火候差不多了翻了翻白果:“好了。” 说着将白果夹道一旁的小碟子上放着。 他声音是少年的稚嫩,但把一旁的两个人都震住了,林飘知道沈鸿是厉害的,以后不会是省油的灯,但没想到他现在就露出了这种非凡的,让人望尘莫及的观察和伺机而动的能力。 林飘有点笑不出来,这才十三岁啊,再大一点他怎么把控得住。 但凡他发现他存心不良,只是想傍着他过日子,沈鸿脑筋不转的时候还好糊弄,但凡以后对他用起了脑筋那可就完蛋了…… 林飘更忧心忡忡了,沈鸿依然坐在一旁,低着头认真的剥着白果,剥好的白果去皮,剥掉了苦心,放在小碟子里给他和玉娘拿着吃。 他剥了一会,见林飘不说话,偏过头来看向林飘:“嫂嫂,明天我们还去买冬衣吗。” 第39章 第 39 章 林飘没想到沈鸿会突然的问这个:“买啊, 怎么不买,今天也就被那小二耽误了一下,明儿我们去别的店铺再挑选。” 沈鸿点了点头, 安静的剥着白果不再说话。 三人坐了一会,丫头来叫玉娘回屋休息, 三个人也就各自散去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林飘神清气爽起了个大早,和丫头打了一声招呼, 要带着沈鸿和周习善出了门。 丫头却是拦着他:“先别出门, 这会早上的点心刚蒸出来, 还有肉包子, 先吃点再出门, 不然你们到了街上还要找顿早饭吃。” 林飘谢过她的好意, 在院子里吃了几个包子几块点心才出门。 一旁的丫鬟早起来打理小院子,看他们正坐在屋子前吃东西, 丫头特意提了个食盒过来,一群人坐在廊上吃东西有说有笑的,早起的阳光往院子里一铺洒, 好不快活。 丫头招呼她:“林儿,来吃点东西先。” 林儿看了一眼林飘, 却是笑了笑:“不了,你们吃吧,我们做丫鬟的又不是主子,又吃又拿的不像样。” 丫头楞了一下, 赶紧去看林飘的表情, 看林飘依然手里捻着糕点, 依然是那么个表情, 应该是没生气吧。 “你这妮子,不乐意干就下去,待会我来打扫就是了,怎么话还多起来了。”丫头也不知道林儿今天是吃着什么药了,一整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林儿冷笑一声:“你爱伺候你伺候去,我乐得清闲。” 林飘吃着糕点,看丫头一脸憋气,被怼得不知道怎么说来的样子,拍了拍手上的糕点:“人贵在自知,在其位谋其职,做了丫鬟还是不要乐得清闲,不然耽误了以后的清闲。” 丫头有他的嘴撑腰,一下表情舒坦了许多,看着林儿被堵得说不上来话把扫帚一扔气恼跑出去了的样子心里偷笑。 活该。 林飘这张嘴,不怼人的时候见谁都嘴甜,怼起人来可不是吃素的,这不是眼瞎往枪口上撞吗,丫头心想自己可要学学这个本事,下次绝不叫林儿两句话给她顶得气闷。 林飘看这个叫林儿的女孩,看着模样清秀,个子很修长,比丫头高上大半个头,凭着身段能算作个美人,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她了,还是府上早有人已经看不惯他们这样呆在县丞府上? 林飘拍干净了手上的糕点屑,待到林儿转身走了便看向丫头:“正好我们要去买东西,这一去东西买齐全了就回去了,替我向夫人说一声。” 丫头惊讶的看着他:“不是说好了多住一天的吗,你要这么走了小姐肯定会难过的。” 林飘想了想:“你告诉玉娘,让玉娘记着我的话,要好好沟通,不要总哭闹就行。” 说着林飘站起身,三人向外走去,丫头十分难为情,连忙的劝,劝不动只能急得心焦,又不能硬拉着林飘不让他走。 人走之后她想起方才林儿说的怪话,想来肯定是林儿说的话叫林飘觉得不好继续再住下去了,顿时心里火起,转身去找林儿。 林儿正在院子里拾白果,用一个小篮子装着待会送去厨房淘洗,一抬头就看见丫头气势汹汹的朝她走来。 当即冷笑一下:“你做这个样子做什么,谁踩着你尾巴了。” “我才要问你做这个样子做什么,林飘沈鸿是夫人的客,说好要多留他们住一天让他们陪小姐说话的,你上去一顿胡沁,人还怎么肯继续住下,待会夫人问起来我怎么交代?!” “他们走了?”林儿眼睛一亮,高兴起来。 “对!走了!给你高兴得!” “我难不成说错了吗,拢共就来了两次县府,两次都住在咱们府上,哪次不是又吃又拿的,他们就是村子里的泥腿子 ,连穷亲戚都算不上,倒是来住得舒服,还有那个林飘,一个哥儿,没指望的寡夫,你们一个个拿他当宝似的,夫人也喜欢,你也喜欢,对着他脸都要笑烂,我就瞧不惯怎么了。” 丫头被她气得发狠:“吃的也不是你的,拿的也不是你的,你在这儿急什么,好似这府邸是你家一样还不许这个来那个来,夫人和小姐乐意同他处,我也乐意同他处,” 林儿没想到丫头居然会这样说自己,一下涨红了脸冷眼看着丫头:“他虽是个哥儿,但也有几分男人样,长得也俊俏,你别是想男人了。” “你这什么混账话!”丫头被她气得不行:“你等着,我告夫人去,我看你待会还能有什么说的。” “你自去告,我就算说得不好,总也没有大错处。”林儿气得一拍篮布,她就是瞧不惯林飘怎么了,见着林飘就觉得碍眼,她从乡下卖进县丞府,勤勤恳恳做了多少年,如今也出落得不输别人,可她还是个叫人使来唤去的丫鬟,旁的人从不会因为她的美貌就多看她一眼,可凭什么林飘一来县府,个个见着他的人就夸他漂亮,一说起林飘就是‘那个漂亮的寡夫’,到县府告官那么狼狈至极的事情,转眼却成了大人的座上宾,要叫她们这些丫鬟都去伺候,为他铺床为他送饭。 她也不是没给夫人上过眼药,说大人对一个寡夫这么好,瞧着是不是不对劲,结果夫人也只按捺着不发作,后来见着了林飘也爱得不行,说这么大点年纪,也就比玉娘大那么几岁,还是个小孩呢。 老爷夫人都喜欢他,他一个村里来的,一下莫名其妙就骑她头上来了,也不凭的自己本事,得了个好的小叔子,说的全是些怪力乱神的事,叫她心里这么舒坦得了。 林飘这边出了县丞府邸,和沈鸿去了县府里最大的成衣铺,在许多样式里挑挑拣拣,各自选了两身秋衣两身冬衣。 选的都是偏暗色的颜色,但料子耐脏又精神,裁做衣裳看着十分精神,里面还夹了棉,秋衣里的棉拍得又薄又匀,冬衣则是厚实得不得了,跟床小棉被似得,林飘又选了两匹料子,色泽看着更暗些,价格也更便宜实惠,但上面的花纹吉利,带着花和云的交织,虽然在林飘看来还是有些粗糙,但在这个店里看着已经叫人十分满意。 几样东西买下来花了半两银子,林飘砍了好一会的价,店小二咬死了小本生意,顶多便宜十纹钱算是请他们吃馄炖的钱,说来说去最后又答应送他们两件边角料做的小比甲,等到天冷了贴身穿着保证暖和,林飘这才心满意足的付钱。 随即林飘又在店里伙计的指路下,找到了一个卖棉花和针线被子之类的店,看着店里面正在弹的雪白棉花被动了心思。 上手一摸,这棉花一层一层,像雪一样白,还没有弹紧实,蓬松柔软的,手一落进去,触手温润又暖和。 弹棉花的伙计一看他在摸被子,麻利的道:“上好的棉花被,这棉花又白又暖和,你这一摸就知道这是好东西,买一床回去过冬,保管您一个冬天都受不着冷!” “我记得家里有厚被子,不过没有这样厚实的。”以前那个被子可能对他们来说够用,但林飘还是想要更加厚实的冬被,这样躺在烧得暖暖的炕上盖着厚实暖和的冬被,这个冬天才算舒舒坦坦的度过了。 林飘想了想,最后在两人的过冬物资里加上了冬被这一项,决定买两床厚厚软软的棉花被回去盖。 对此沈鸿没有任何意见,周习善想有意见,但没能说得出口,他倒是想劝一劝林飘不要这样大手大脚的花钱,但毕竟人家花的是自己的钱,他这样说话,只显得他不大气。 两人将东西都买齐全了,林飘想起周习善之前去铁匠铺的事情:“你之前不是去铁匠铺看样式吗,去看的样式看着了吗?” “已经和铁匠大哥说好了, 我买一个,今天就去取,到时候回去再找村里的铁匠照着那个模子做出来。” 林飘沈鸿跟着周习善去取样板,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一种在这个时代改进后的犁,周习善和铁匠在一旁交流,林飘自己在一旁去看那些做好的铁器,有大铁锅,大铁铲,还有一些做得小巧的小炭炉,一看就是给大户人家里的小姐用的。 林飘想起昨晚玉娘来找他们烤白果,燃着炭的那个小炭炉,上面支着铁网,不管是烘手,烤白果还是烤肉都十分方便,若是做得稍微高点,就像现代早年的煤炉一样,有那么大半高也就差不多了,上面架个小锅或者水壶也很方便。 林飘动了心思,扭头问铁匠:“这样的小炭炉,有没有高一些的?” “高一些的?炭炉全都是这样的,没有更高的了,你是要做什么用的?” “烧炭烧火都成的那种。” 铁匠一听就笑了:“你这不瞎问吗,烧炭用炭炉,烧火用大火盆,或者那乡下也不用火盆,就在地上、灶里,燃几根柴火就成了,哪里用得着炭炉来烧柴禾。” “炭炉怎么烧不得柴禾,碗只装得饭装不得菜,世上规矩都是你定的?” 铁匠的话本来就不客气,没想到这哥儿能比他还不客气,脾气这么泼辣,张嘴又这么利索,反倒让他不敢再说什么了。 林飘懒得搭理这些人,知道他们是村子里来的就开始说话带一股狗眼看人低的味道。 林飘自拉着沈鸿站在一旁去等着:“等回村子里了,我们去找铁匠打个大炭炉,这样我们平时热水,早上洗脸,都有的用,上面再盖个铁网架子,我们冬日里还能窝在家里吃烤肉。” 沈鸿点了点头,他懂得颜回和王冕,但他不懂炭炉和烤肉,过去十多年他对食物的认知都是贫瘠的,都是嫂嫂想的法子,变着花样做出来新鲜玩意给他吃。 两人商议得差不多了,周习善也买下了农具,把该参观的也参观完了。 三人走出铁匠铺,林飘想着去买点大米:“今年的米还有些日子才收,家里也早就没有米了,平日里要么是学生送的米,要么就是吃红苕南瓜,我们去买点米吧。” 周习善对于今天林飘的狂买已经麻木了,认命的跟在屁股后面走进了米铺。 但看着林飘买了米之后还要买糯米,实在忍不住了。 “林飘……这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哪里多,大米不禁吃,糯米家里又没有种,留着时不时弄点来吃总是要的。” “这也太费了,其实把这些钱攒着以后给沈鸿到鹿洞书院用不也挺好的吗。” “人活着就是要吃喝,要是当下就过得一点甜头都没有了,只指着往后的日子,人没活头了,也支不着以后了。” 何况就算是咬着一口气等到了未来,等到熬到了出头,那口气一散往后就更没奔头了,还不如细水长流的过着,能不亏待自己就不亏待自己一点。 周习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但林飘说什么也不听他的,两人的话往那儿一放,显得他多小气抠门。 林飘看他的表情,往回安慰了一句:“不过你这样想也没错,只是你和我情况不同,家里要供养的是老人,想的总是以后,我这边沈鸿还小,长身体的时候总得给他吃喝,咱们是要管的人不是一个情况不是。” “也是。”周习善得了他的话,表情好了许多,不再说什么,只老老实实的帮着搬东西。 林飘要了半袋子大米,半袋子糯米,又要了半袋子的小麦粉。 毕竟每天来他们这里的小孩这么多,总不能只他们自己吃,但要是大家一起吃也吃不了几顿。 “也就只能解解馋,买些糯米到时候我们做糯米饭,糯米 锅巴吃,小麦粉做面条,这样来回岔着吃个新鲜。” 林飘这边吧东西都买齐全了,来回想了两遍也觉得差不多了,正好日头到了中午,三人在路边找了个支着厚布棚子的小馄饨摊,要了三碗馄饨吃。 馄饨老板叫了一声:“好嘞,三碗馄饨,马上就来。”说着手往现包的馄饨里抓了三把扔进去,数也不用数他就知道是三十个。 很快三碗馄饨就次第端了上来,馄饨的皮薄,里面的肉馅鼓鼓的透着颜色,清透的汤水一勺酱油一把葱花,点了些猪油和香油调味,混合的油脂香气扑鼻,这馄饨包得不小,林飘咬着两口吃一个,散散馅中间的热气,满嘴的香味在嘴里。 很快吃完馄饨,三人休息了一会,待到再次路过县衙附近的时候,林飘拍了拍沈鸿的肩膀:“我们这会就走了,你去看看县丞大人在不在府上,同他禀告辞别一下。” 林飘也不太确定那个丫鬟是自己嘴碎还是府上有谁已经对他们耐烦了,但在别人家住久了也不好,这会让沈鸿去道个别,不失礼数也能看看县丞大人的意思。 沈鸿自然点点头,他们在外面等候,沈鸿自去问了一番,人人都知道现在县丞大人很欣赏沈鸿的才能,自然马上给他指路,沈鸿到县丞大人的书房道别。 县丞有些惊讶,但想到他们路途遥远,若是有事要先走,也不好因为想着林飘要陪自家玉娘的事情就硬留他们,便勉励了几句往后也要勤勉读书,若是有事可以来找他,下次来县府记得登门之类的话。 沈鸿一一应下,出了府把话同林飘复述了一遍,林飘听着感觉县丞大人还是很重视沈鸿的,便不再多想。 “走,我们回家去,这会子买了这么多东西,回家卸货,正好中秋假要结束了,回去继续给那群小崽子授课。” 三人坐上牛车回乡。 县府那边,县丞大人送走了沈鸿,就听见婢女来报,说夫人有事找他。 “是出了什么事吗?” “夫人说有个婢女,想问老爷怎么发落。” “婢女犯了错夫人发落就好,只要不是大事,小惩大诫就可。” “夫人说……说和林飘沈鸿有关系。” “哦?”县丞大人起身,心里疑惑这能有什么关系,但心中好奇还是朝着后院走去。 原先丫头将这事告了夫人,夫人命人将林儿带了过来对质。 她心里生气,最近玉娘这么闹脾气,也就林飘来了才好点,饭也肯好好吃了,话也能好好说了,瞧着一下懂事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只知道哭闹,她心想林飘是个好的,和玉娘多待一会,多教玉娘些道理,没想到好好的贵客,叫一个下面的丫鬟给挤兑了一顿,这世上谁不知道丫鬟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主人家的意思,她这样对林飘,林飘说不定还以为是她的意思。 她是后宅的主母,要做到面面俱到样样体面,林飘昨儿还帮了他们,今天就受了这样的气。 “你跪下!”夫人捏着帕子的手拍桌:“我们府上的面子都让你丢尽了,有你这样待客的道理吗,来府上这么多年,教你的东西都忘了不成?” 林儿被吓得发抖,没想到夫人会为了这样的小事来问罪:“夫人……我也没说什么,他们自己听不得,林飘气性大是大家都知道的,他打官司的时候这么厉害……” “你还敢说!”夫人捏紧了手帕,看着林儿真是没办法,院子里养了那么多年的丫鬟,教养了那么多规矩和为人处世,怎么连点小事都做不了,真是教她失望。 “你这样心眼小,来住个客人就这样看不惯那样看不惯的,我们以后还怎么敢用你?” 林儿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夫人……你这是说什么啊……林儿跟在院子里五年了,夫人你别不要林儿。” “你现在知道厉害了,早先怎么不知道悔改,行了,你既然做不了事情,我去叫老爷来,看是将你如何安排,毕竟你是在老爷跟前也待过的人,不能随意发卖了。” 林儿吓得面色发白,膝行上前想要抱住夫人的腿:“夫人,夫人我跟着你五年了,你以前还夸我出落得好,说要帮我找人家的。” 丫头拉住了她不许她上前扰着夫人。 过了好一会,县丞大人才到,一看屋子里林儿跪在地上哭得厉害:“这是怎么了?” 丫头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听得大人直摇头:“我原先还道沈鸿突然辞行恐怕是有什么急事,原来是因为这个,你这丫头,待客交友便是为了结善缘,你这倒好,平白将人惹了,像什么样子。” 林儿见老爷虽然训斥他,但并无暴怒生气,便急忙求道:“老爷,林儿真的不是有意的,林儿下次再也不敢犯了,求饶了林儿这一次吧,下次林飘再来府上,我定亲自对他赔礼道歉。” 一旁的夫人听了只摇头:“你犯了错,没个好脸色,别人只会以为是府里主子的意思,这样断了情分,惹了麻烦,反倒结了仇,我说的不止林飘这一桩的事情,上次杨富商的二夫人来我这里,你见了她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她表面不说,回去没少给杨富商上眼药,后面老爷去找他捐款,三次有两次捐不成,后来还是我同她家大夫人关系好了,她才同我说原来是因为二夫人被怠慢了,心里记着仇,我当时就想起了你那天那个样子,想必就是你,但事情也过去那么久了,便没有罚你,只是教导了你一番,叫你以后态度要好,私底下同姐妹们如何我不管,但见着了客就要和和气气的笑脸迎人,结果你还是不改,又这样惹事。” 丫头在一旁听着十分震惊:“竟是这样……” 夫人看向她:“怎么?她私下有对你们说些什么吗?” 丫头支吾了一会:“林儿说……二夫人长得普通,还不如她好看,论起年纪也是她更小,她未必就嫁不得有钱人,当个夫人。” 夫人按住了额角,被气得头痛:“原来你还有这番心气,难怪这样看不起那样看不起,大人,你看这妮子怎么处置吧,我想着她也在我们院子里伺候多时了,总不好对她太狠。” 林儿屏住了呼吸,目光可怜的望向了县丞大人,她双目含泪,眼圈发红,眸光楚楚可怜,希望县丞大人能在此刻怜爱她。 县丞大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向夫人那边,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思索了一下,这样的人确实不能留在府里了,先前夫人留着情面没和他说杨富商的事,他说难怪怎么杨富商越来越难劝,这一年尤其不爱捐款修桥铺路,叫他头疼,原来中间还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事情。 “夫人说得是,总归伺候我们这么多年了,发卖是不可能发卖的,就当结个善缘,送她回她爹娘处,她也大了,往后在爹娘面前尽孝,婚嫁生子,都是好事。” 林儿一听这话,脸直接白到了底:“不……我不要回乡下,我已经在县丞府待五年了,这里就像我的家一样,我不要回乡下!” 夫人抬抬手,一旁的人将她拖了下去:“别让她再吵了,趁早通知她家里人,让他们来接她回去吧。” 大人和夫人将此事料理了,又说起林飘和沈鸿:“沈鸿既然还向老爷你请别了,就不是真的置气了,或许是真的家里有事要料理,下次他们若有事再来县府,我们将这事同他们说一声,想必也就没有隔阂了。” 大人捋着胡子点了点头:“自然如此,不过沈鸿这个孩子非同凡响,肚子里只有学问没有脑筋,纯良得不行,就算不说也谈不上隔阂两个字。” 林飘那边架着牛车走进村里的时候已经日暮西山,半温的太阳在山脊线上缓缓下沉,村落被镀上了一层淡黄色 的光芒,风吹起林飘额前的发,吹得他精神百倍。 四面的邻里都从家里走了出来,一看林飘拉了那么多东西回来都傻眼了,好家伙,他们一年到头也不是没去过县府一两次,第一次见谁能将牛车都要堆满的。 “好家伙,那是大棉被吗?他嫁过来的时候他娘家都没被他置办棉被,他这会直接买了两大床,真是花的不是自己的啊。” “那袋子瞧着像米?这要不了多久就秋收了,到时候不就有米吃了,怎么还去买外面的米呢!” “那衣裳怎么那么厚几摞,瞧着像好几件,怎么这么能造啊,冬天的衣裳厚厚的一件就够了,哪有当夏日衣衫那么买的?!” 一群人瞧着又羡慕,又嫉妒,先前他爹娘闹上门来的时候还说没钱,这不有的是钱吗,但这再有钱也用不到他们身上来,瞧着只能心里难受,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手这么不紧,花钱大手大脚的攒不下钱,他们小沈家以后完了!” 林飘喜气洋洋搬着东西,沈鸿在一旁帮着弄,二婶子从屋子里出来看见这么多东西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来搬着搬。 “婶子,你要的布我也买来了,还有棉花,你看看花色你喜不喜欢。” 二婶子看他一眼,神情紧张兮兮的:“这个待会说,你家里又来人了。” 林飘:“?” 怎么还敢来。 “不是你爹和后娘,是你亲大哥。” “他来有什么事啊?” “没说,但他看着挺高兴的,说是有好事要和你说。” “真的假的?他们找我还能有好事?” 二婶子手肘拱了拱他:“毕竟是亲的,说不定真的有啥好事想起你了呢,你这会快进去见他吧,东西我来收拾就行,照旧还是吃的放我那边,衣服给你放沈鸿屋子里去吧?” “就这样。”林飘喊了一嗓子:“二柱?出来搬东西。”喊完往自家院子里走去。 第40章 第 40 章 林飘朝着屋子里走去, 林大壮在屋子里早就等上好一会了,刚才二婶子说外面有动静让他坐着她出去看看,这会子他已经站在堂屋门口, 看见是林飘回来了。 不止林飘回来了,还有那一牛车的东西, 二婶子,二柱,沈鸿, 还有个眼熟但是不知道名字的男人, 一堆人来来回回的搬了好一会, 还有一摞快半个人高的冬衣, 厚厚的棉花被子, 看得林大壮瞠目结舌。 要知道棉花被子这样的东西最废, 里面的棉花不知道能做多少件冬衣,弹得厚厚的紧紧的, 外面再罩上上好的棉布,里子面子又各不同,外面要用带花纹的布才好看, 这样缝上一床不知道多金贵,多少人家缝上那么两床被子是用来给女儿做嫁妆的, 平时哪里添置这种东西。 “飘儿,你这……咋买这些东西,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过冬当然要买被子了,我出嫁又没被子, 大哥你不心疼我, 只能我自己心疼自己了。”林飘哀怨脸。 林大壮被林飘这样一说, 顿时脸上下不来, 只能马上改说别的,想到要说的事情,脸上的笑容就止不住:“飘儿,和你说个好事情,你肯定高兴,爹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我就要成家了,以前你最记挂的就是我的亲事了,现在大哥也要成家了,你也成家了,你既然死也不改嫁那我也不再说什么了,以后我要是生了孩子,前头要是得了儿子,第二个就抱来给你养,这样你也得个养老的。” “……???” 林飘听完脑袋里只剩下一句话在回荡,剪秋,剪秋,本宫头好疼啊。 林大壮看林飘的表情不太好,犹豫了一下:“怎么了?大哥有哪里说得不对吗,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不高兴。” “大哥你说的哪里话,我有一个好生生的小叔子,他小我不少,以后成家立业开枝散叶,有的是后辈孝顺我,我怎么好横刀夺爱要大哥的孩子呢,再说了,大嫂还没过门,这事她知道吗,岂不是叫她伤心,你们还过不过了?” 林大壮搓了搓手:“这……你说得确实是这个道理,这个……” 林大壮这个那个了半天才说出完整话来:“其实我来,一个是想支会你一声,大哥要成家了叫你放心,另一个,大哥要成家了,你现在既然日子过得好了,怎么也得表示一点吧?” “大哥,上次爹娘来的时候我就说了,家里的东西银钱,哪一样都是沈鸿的,我没道理凭空就拿出来给你们了,这样做以后沈鸿还认不认我这个嫂嫂,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林大壮拿林飘没办法,林飘嘴那么严,半点不松口,话又说得厉害,像条泥鳅一样让人捏不住把柄,让他想说这个弟弟没情义都不好说:“飘儿,大哥是真的难,你就不要过这些过场话给大哥了,我可是你一个肚子里出来亲大哥,阿父就生了我们两个,阿父跑了之后我们日子过得有多难,都是咱们一点点过过来的。” “大哥说话怎么这么生分,怎么就只和我好了,娘和春妹待大哥不好吗?前几次娘和春妹来我这里,大哥也不见得向着我,嘴上倒是说了不少娘是为我好,这会子怎么忘记了。” 林大壮表情一僵:“你就不要笑话我了,你现在是嫁出来了不用在家里看脸色了,我还在家里,只要不分家我就要在家里住着,娶媳妇的事情还得靠着娘帮我说项,我不向着娘,以后哪有好脸色看。” “我的傻大哥,你没见过也该听过,嫁女儿嫁哥儿是一次性的生意,聘礼一收往后再想要钱就难了,最赚的也就是聘礼了,我嫁过来这聘礼又不是没给,反正我是用不着了,你是我亲大哥,自然是全部都给你的,拿我嫁人的钱给你娶媳妇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怎么还能缺钱啊。” 林飘左手祭出封建规则捧杀,右手祭出虾仁诛心,双杀 合击一脸无辜笑眯眯的看着他。 与其让林大壮来折腾自己,不如让林大壮回家去闹。 林大壮一听,无话说了,一脸挣扎的站在堂屋里,支支吾吾组织了半天思路才说道:“你说得是……可是……” “还能有什么可是,我当初那么多聘礼,说不上过什么富贵日子,给你娶个媳妇总是够的,你要真心想娶媳妇,就回去把聘礼点清楚了,别让爹娘昧了去,别说我没帮过你。” 林大壮发现半点都说不动林飘,不知道林飘现在是吃了什么秤砣,心这么铁,谁来都动不了一点,最终只能收起了想法,觉得他说得也算是有道理,从聘礼那边想法子也是应该的。 他心里解决了一桩大事,终归觉得钱的事情有一个思路了,表情稍微轻松了一点:“飘儿,那我吃个饭就回去,看这事怎么和爹娘说说,既然是你的聘礼,总该有我的一大份。” “这个不方便,如果是我做饭还好,现在我都是在二婶子家吃,我和沈鸿都是蹭饭的,每日吃饭都是在看别人的脸色,你说沈鸿还好,毕竟是在教二柱读书,我跟着沈鸿白吃白喝已经很叫人看轻了,大哥你肯定更不受待见,没必要为一顿饭受人的气,这会子天色不算晚,大哥你脚程快赶着回家还是能吃上晚饭的。” 林飘推着林大壮出门,林大壮一步三回头,还想再看看林飘新弹的棉被,已经被一脸忧伤的林飘推到了门口。 “大哥你快回去吧,我们下次再见,快走吧快走吧,别耽误了晚饭。” 林大壮被推出了院子,一看外面还有不少邻里在看,也不好再进院子里,出了门就不好再踏回去,只能和林飘道别,说要是有了消息下次再来告诉他。 林飘表面嗯嗯,心里已经要裂开了,妹子嫁给他也太倒霉了吧,希望婚事早点破灭阿门。 林大壮走在回村的路上,脑袋一直在转,一会在想林飘的话,一会在想回去怎么劝爹娘把林飘的聘礼拿出来给自己用,想着想着想到了自己的亲事,心里一阵美滋滋的。 他没好意思对林飘说,他这门亲事可是好多人都在抢的,人家爹娘到处相看,要拿得出聘礼还要年龄合适人才出众,他因为个子高力气好,人家爹娘才格外喜欢他,叫他多出些聘礼就能娶回来。 要知道这个女子可是县丞大人府上的丫鬟,现在到了年纪主家该给个恩典放出来成亲,这种在县府待过的女子,在县丞大人跟前伺候过的,谁家听了不想要,这样好的亲事现今落在他的头上也不是十拿九稳的,他不好四处声张,另一个是怕林飘听了不高兴,毕竟林飘以前也说过,叫他娶个踏实能掌家的,估计也不愿意他娶个太漂亮的。 虽说还没相看过,但林大壮已经在心里那那个姑娘想得像仙女儿一样漂亮了,要是娶了这个姑娘有了这层关系,以后说不定还能接着她的关系去县府上找些营生来做。 林大壮越想越觉得这婚事好,林飘那边的钱他是拿不出来了,但爹娘手里的钱他怎么也该分上一大份,这是名正言顺的事情,绝不能耽误了这场婚事。 林大壮想到后娘平时将钱捏得那么紧,慢慢沉下了脸,等到了村子进了家门,后娘那边正在院子里摆饭,看见他走进来了眼睛四处打量,看他两手空空回来的眉头直皱:“你个没用的东西!你怎么空手回来了?!那是你亲弟你都要不到,你还有没有点出息?!” 林大壮抬眼直勾勾的看着他:“飘儿的聘礼呢,你是不是放你屋子里了?” 林周氏一看他这个神情吓了一跳:“什么聘礼,你这窝囊东西,让你出去要东西,你倒还回来掏你老娘的窝来了,咱们家里就几个钱,林飘那儿多得是,你去林飘那儿想办法。” “飘儿说了,他的聘礼就是给我娶媳妇的,你们平时也没少用,现在也该拿 出来给我了!” 一旁林春听见林大壮的话站起身来:“大哥,你怎么对娘说话的?!” 平时林大壮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现在去林飘那边一趟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想也知道是林飘撺掇的,林春心里生气,林大壮却是一指她:“你现在身上穿的新衣裳,近来裁的新衣裳,用的是布是聘礼里的,花的钱也是聘礼里的,你给我闭嘴,我要是娶不上媳妇,你也别想落个好名声!” “你……你疯了吧!” “我就是疯了,现在我要聘礼!我要媳妇!” 林周氏看了一眼一旁沉默不吭声的老林,他倒是不着急,哪个都是他的孩子,给谁用都没差别,但她可不行,她得给她春儿预备着,猛一拍桌:“少做梦!不可能!这村里能娶的多得是,你偏要娶那外村的妖精,张口就要那么多聘礼,我还没说我答不答应这门婚事呢!” 李大壮怒视:“难不成你还想不答应?!” “我告诉你,我不答应,我就不会让这种烧钱的祸害进我家的门!” 李大壮怒极攻心,想他忍气吞声那么多年,后娘说一他不说二,后娘说东他不说往西,就是希望她能替自己打算一点,家里爹不管事,样样都靠的是后娘指头缝漏点东西下来,没想到林周氏是半点都不为他做打算的,飘儿已经嫁了,只剩下他在这个家里,他要再没点血性,往后他还怎么活?! 李大壮狠狠瞪了林周氏一眼,扭头回了屋子不再说话。 林周氏只当大获全胜,洋洋得意的坐下将碗摆开:“吃饭!” “春儿,家里的东西娘都给你留着,你是个女子,又长得漂亮,以后嫁个好人家有的是前途,咱们全家就指着你了,林大壮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想不出轻重的,他娶个县府里的丫鬟有什么用,不如给你攒份厚厚的嫁妆嫁到县府去,女婿是半个儿,出息的女婿才是真指望。” 林周氏一边说一看用余光看林苕的反应,看他就闷着头吃饭也就懒得管了,反正是个甩手掌柜,平时只知道喝酒,有点酒就万事不知道了的东西,和他说这么多做什么。 林大壮一直窝在屋子里不出来,他不出来正好省下了一顿饭,林周氏才懒得去叫他吃饭,爱闷多久闷多久,死在屋子里她都懒得管。 夜晚就这样过去,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林周氏就傻眼了,他们院子里,养的鸡和鸭,全都不见了。 林周氏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确定了好几遍确实是不见了。 “咱们养得鸡呢?鸭呢?快去外面找找啊!是不是跑外面去了!这是要我的命啊!” 林周氏心慌得不得了,林苕林春都去外面看了一圈,一家人急慌慌的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这时候林周氏突然想起林大壮,冲过去推开门,里面林大壮也不见了。 “天杀的!他偷了咱们的鸡鸭!这个讨债鬼!和林飘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周氏气得要晕过去,家里吃的鸡蛋都是靠家里的鸡,现在鸡没了鸭没了,别说没有蛋吃了,现在入秋很快又入冬,他们到了年节深冬还要炖一次老母鸡,热乎乎香喷喷的吃上一顿,现在也指望不上了。 “这一年的鸡鸭白养了,这一年也白过了!”林周氏喘不上来气,倒在炕上瘫坐在了地上。 另一边林大壮已经提着满笼子的鸡鸭赶了大半天的路到了说亲的那户人家里。 人一看他提着那么几只肥肥的鸡鸭来,脸上都笑开了花,又是给他倒水,听他说没吃饭,又热了点饭菜给他端上来。 林大壮吃了一顿,刚叫了一声伯母,那边就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手。 “怎么还叫得这么生分,叫娘。” 林大壮心里一喜,知道这事是成了。 “娘 ,怎么没见着爹在哪里。” “你爹去县府接你媳妇了,人家夫人给了恩典,让她回来嫁人。” 林大壮顿时有些紧张:“许了多久,别嫁了人就要回去做工。” “应该不会,怎么也要让你们小两口处一段时间再回去,说起来真是有缘分,我家姓吴,我姓林,生了个女儿叫林儿,又嫁给了姓林的,真是想也想不出的缘分。” 林大壮连连应是,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吴大娘没说,向前他们倒是一直都想要嫁女儿,林儿一直不肯,说夫人会给她安排,但又一直不见安排叫他们着急,他们就早早的开始帮她相看人家了,这会子正好赶巧看上了一个像样的,个子也好模样也端正,有一把好力气在身上,这边才说好,那边夫人就叫人来接林儿回家了,越想越是缘分,她自然越看林大壮越爱。 他们这边结亲事满得热火朝天,林飘那边正好到了中午闲着没事,到村子的另一头找到了铁匠家。 刚一进铁匠家院子,压根没地方下脚,一边堆着不知道哪里挖来收来的破铜烂铁,一边放满了各种铸模和大铁锅大铁铲铁钳,还有一些农具。 林飘一进去,老铁匠正带着儿子在打磨新做出来的铁具边缘,看他来了忙站起身来。 现在村子里谁不知道林飘阔气了,从县府回来哪次不是拉一大车的东西回来,之前还能说是县丞老爷赏的,现在可是实打实的自己买了一车回来,这可是个实打实的主顾。 “是买锅碗瓢盆还是家里什么坏了要修补?” 林飘连说带比划的把炭炉的形状说给他听,铁匠也是知道那个东西的,只是这个东西在村子里没人买,平时大家都是屯着柴禾过冬,谁有那闲钱烧煤烧炭,一听林飘要做个炭炉的形式,稍微做大点能烧柴禾犹豫了一下:“你说这个当然能做,我琢磨琢磨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只是你真想好了要这个?你说这不大不小的平时能用来做什么,连个锅都架不起来的是不是。” “说到锅,还真要再做个锅,就按这个小炭炉的尺寸再做个刚刚好能架在上面的锅,再做个能罩在上面的铁网,这样算作一套,平时烤个粑粑,烤点红薯,热水热菜烤火,都方便,哦对了,两边做个木把的小提手,要用的时候想往那儿放就往那儿放。” 铁匠一听他这个话连连点头,虽然还没打出来,但林飘这样一说,确实用途广,也比大灶方便:“行,你是就要一个吗?” “要两个。”一个放在自家堂屋里,一个放在二婶子堂屋里,这样他和沈鸿来回跑两边都得用。 “行。”铁匠这一下开张了两单,眼角的皱褶都绽开了,两人又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款式的问题,大致的形状,最后商量得差不多了,林飘才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林飘在心里盘算着等小炉子打出来了能做点什么来吃,附近不知道有没有人家养羊,不然到了冬天可以买些羊肉炖羊汤炙羊肉吃。 林飘正清点着菜单,看见二婶子提着个篮子急匆匆的往这边走来,她就顾着风风火火的走路,连林飘在旁边路过都没看见还是林飘叫了她她才回过神来。 “二婶子?怎么了?” “你秋叔病了!这一下病得厉害得很,早上大壮来还跟我们说的是累了起不来床,现在一下就发高热了!要不是邻居来找他借东西,都没人发现!我得赶紧去看看。” 林飘也吓了一跳跟上去:“怎么突然生病了,昨天看着还好好的。” “谁知道,先别说了,我们先去看看。” 两人结伴到了秋叔家,大壮在上学,他们也还没告诉大壮这个事,好让他专心的上课。 两人进了屋子,发现秋叔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脸色白惨惨的。 “ 秋叔?秋叔?”林飘叫了两声他才睁开眼睛,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我说了我没事,你们怎么都来了。” 二婶子骂道:“这还没事,你都要坐不起来了,你逞这个强做什么,飘儿,你陪你秋叔说会话,我去烧点热水来。”二婶子说完转身出去了,只剩下秋叔还在嘴硬。 “我真没事,我昨天还好好的,早上我理了田,下午理了地,晚上还把大壮和我的衣服都洗了,我能干就是没事。” “……”林飘知道他为什么生病了。 他说的这些活子时他自家的,还没提到每天到他们那边帮工做的杂活,看着床上好不容易养出点肉秋叔,真是四十公斤的身体,三十公斤的嘴壳子。 “秋叔,你平时也歇着点,怎么急着忙着做什么,都给自己累病了。” “我不多做点,大壮怎么办?”林秋又不是没长眼睛,他也看见林飘买了那么多东西了,人家添置冬衣了,他一件像样衣裳都给不到大壮。 “我就想着多做点,人不努力,日子怎么能好过。” “秋叔,人不是这样努力的,没有拿命努力的道理,人拼就是为了好好的活着,不是为了把命折里面也不能落下一身伤病不是,你以后不要晚上去洗衣裳了,现在这个天气,入夜了河水不知道有多凉。” 林飘安慰了他一会,二婶子烧好了水进来,林飘交接了工作在屋子里溜达,看了一会发现秋叔家的箩筐里有很多豆子,村子里中红薯南瓜和花生的最多,很少看见那么多豆子。 “秋叔,你家怎么这么多豆子啊?” 秋叔喝了热水感觉好一点了:“前年有人来收大豆,价格很好,我就想着中些大豆,村子里的人乐意中,觉得大豆不好吃,要是卖不出去砸手里自己吃起来不乐意,我想着赚点钱就种了,结果第二年收大豆的人又不来了,我各处也只卖出去几斗,这些都是去年的豆子了,现在放陈了卖不出价了。” “秋叔,你怎么不把豆子做来卖?” “做什么?”秋叔有些懵逼,他倒是知道豆腐,但他家上面没人做豆腐,也没人传他这个手艺,他哪里做得成。 林飘想说做豆腐,正好村子里没有卖豆腐的铺子,都是别村的推着小车挑着扁担时不时来卖一趟,做豆腐肯定好卖,但想到这一时半会又弄不到石膏,盐卤豆腐这个做法他有点印象,但这一时半会也拿不出稳定的配方,不如先做个简单的,且豆腐易坏,万一销路没打开就砸手里了。 “做豆腐皮,这个法子简单,就是稍微废了点功夫,做出来的豆腐皮能长久保存,存在家里慢慢卖也不愁事,平时切丝切块用来炖菜炒菜也有滋味。” 秋叔听得坐了起来:“这……豆腐皮该怎么做……” “秋叔你放心,等你病好了,包教包会!” 第41章 第 41 章 林飘这话一说出来下来, 秋叔的精气神一下就提了上来。 “真的?你有法子?” “秋叔你放心,我肯定有法子,虽然辛苦了一点, 但把这些豆子换成钱应该不成问题。” 秋叔听他这样说,心里顿时有了盼头, 他知道林飘不会说空话诓他,说了有办法就是有办法,要是能把这些豆子都换成钱, 他和大壮就能过一个暖暖和和舒舒坦坦的冬天了。 秋叔当天病就好了一半, 就着热水吃了点热汤饭, 二婶子和林飘帮他烧了炕, 暖暖和和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人就能下床了。 他和林飘说好了, 林飘吃过中午饭就过来教他这门手艺,他因为生病二婶子和林飘让他多睡会, 早上没有去理地,也没有去林飘那边帮工,早早的就在家里翘首等着, 这一时半会的也等不来,他只能在屋子里来回打转, 一会去看看大豆,一会数数箩筐,在家里清点那些已经存放了快一年的豆子。 到了中午,林飘如约来教他做豆腐皮, 二嫂子提着篮子跟在身边, 一进门来先把帘子掀开把里面的饭菜端了出来:“给你带了顿午饭过来, 现在还热乎着呢, 你快先吃两口。” 郑秋在桌子边坐下,这边刚拿着筷子准备吃饭,就看见两人结伴出去似乎要准备开始忙活了,他忙放下筷子跟出来:“你们别做,告诉我怎么弄就成,我来。” 这又是送饭又是传手艺的,林飘和二嫂子对他已经不知道多好了,他怎么好意思让他俩再动手,自己却坐着吃饭。 林飘回过头来对他笑笑:“没事,现在也做不成,就是拿个桶把豆子泡上,你快把饭吃了吧。” 郑秋站在一旁看着,看他们的确只是从屋子里装了几碗豆子倒进水桶里,这么一个轻巧的动作做完把东西一放下面就不忙活了,这才放下心来回屋吃饭。 他这边吃着饭,林飘和二婶子正在秋叔家里来回巡察:“一个桶肯定不够,再看看秋叔家里有什么能用的。” “你看这盆怎么样?” “有点漏了吧?” “哪里漏了这不好好的吗,也就平时装猪菜看着脏了点,猪菜又不脏,不都是菜叶子吗,洗干净就成了。” 林飘和二婶子围着大盆观察了一会,二婶子为了验证自己的观点,起身装了一大水瓢的水来,倒进盆里做实验。 两人蹲在盆旁边,看了好一会这东西到底漏不漏水。 “好像有点漏。” “也就沁一点。” 林飘盯着木盆,木盆容易漏,坏了也不好修,铁盆倒是好用,但是容易生锈,各有长短,但不管什么盆,都需要钱,还是等秋叔的生意开张之后再提升级用具的事情吧,毕竟以秋叔的情况这会还没收益,不适合先砸投资。 秋叔急急忙忙塞了几口饭,赶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的是这一幕,两人围在木盆旁边讨论得十分认真,一回头看见他,林飘当头一句话让他两眼一黑。 “秋叔要不你还是回来再睡个回笼觉吧,今天反正做不成。” 秋叔吓得结巴起来:“咋了?是我这里的东西有什么不成吗?还是说豆子怎么了?” “都不是,豆子得泡一天呢,今天泡了明天做,都得提前一天准备,急是急不来的,秋叔你先休息着,倒是这个东西是个大问题。” 林飘起身看向一旁的大碾盘,上面放着一个碾滚:“这个磨豆腐浆很难,碾子还是差点意思,得有石磨才行。”要想做豆制品,这笔开销是没办法避免了。 “石磨吗?”郑秋茫然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飘儿,你来看看这个可不可以。” 郑秋带着林飘往角落里的破屋子走去,一推开门,里面一股陈旧的灰尘味就呛了上来,林飘打眼 一看,里面堆了不少秋叔攒的木头和细柴禾,一捆一捆的堆得到了顶,最后面的位置露出一块石头。 郑秋走进去把柴禾扒拉开给他看:“这个石磨原先是我公公的,他年轻的时候有头驴,就用驴拉石磨磨麦子粉米粉赚钱,这屋子就是那时候他赚下来的,后来驴老了死了,磨子传到我男人手里,他手里攒不下钱买驴,磨子又卖不出去,就扔屋子里来了。” “这个完全可以,需要的就是这个,家里有就太好了,不然这豆子磨不成什么都做不成了。” 秋叔松了一口气,想到公公婆婆,他俩还在的时候家里一直都是过得去的,他们对他也比他男人对他好多了,可惜他们死得早,大壮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想着想着他眼眶有些发红,公公婆婆还是疼他的,这时候给了他个石磨。 这石磨重成这样,林飘已经不打算和二婶子合力运作了,出门去找了几个男家长来帮忙。 几人往石磨旁边一站,合力往上一提,就把石磨给搬了起来,然后按林飘的意思放在了屋檐下,随后两个男人又把上面的磨盘给抱了出来安了上去。 男人们做完拍拍手上的灰:“这是要做些啥?石磨都给扛出来了。” “秋叔要做豆腐皮,家传豆腐皮,好久都没露一手了。”林飘加紧宣传。 众人眼睛一亮,一听村子里要有新鲜东西吃了,不过细细一想还是忍不住笑:“豆腐皮?别说好久没露一手了,打你秋叔嫁进我们村子就没见过他露这一手啊!” “这不是大壮读书了吗,为了大壮这不得压箱底的本事也得拿出来了。” 郑秋在一旁倒是想解释自己没这个本事,都是林飘教自己的,但看林飘一边说一边给自己使眼色,想他应该是有什么顾虑,也就在一旁不插话了。 “行啊,到时候做好了给可得给我们先吃。” 秋叔听见话说到这里了才开口:“辛苦大家了,做好了肯定请大家吃豆腐皮。” 有了这句话劳工壮力才心满意足的散去。 接下来就是打了一大盆水过来冲洗石磨,石磨积灰不知道积了多少年,最开始一两遍洗出来的水都黢黑的,洗到后面才开始干净。 秋叔眼里有活心里有豆腐皮,擦洗起来比谁都卖力,洗完正面又翻过来洗背面,把每条石缝都洗刷了个干干净净。 “飘儿,再淋点水。” 林飘拿着水瓢往石磨上缓缓倒水,冲洗干净后的石磨在水的浸泡下泛着石头的灰亮。 “成了。”秋叔的脸因为用力的擦洗微微泛红,模样却比什么时候瞧着都高兴,眼睛都亮了起来。 “明天用的时候再用水清洗清洗飘儿你看合适不?” “合适,太合适了,弄得这么干净,秋叔的豆腐皮肯定比谁的都好吃。” 二婶子也在一旁调侃等着他的豆腐皮给孩子们下锅。 三人忙活完了在院子里喝水,秋叔有些疑惑的看向他:“飘儿,这么不和那些人说这手艺是你传我的。” 林飘表情郑重了一点:“说到这个,秋叔,二婶子,你们要记得这事不要说出去,也不要叫别人知道是我教的,你说我教了秋叔这个手艺,到时候人人都想学,人人都想赚这个钱,学不成反要记恨我了,不如就说是家传的,这样他们心里嘴里都没话说。” 二婶子想了想:“是这个理,再说豆腐皮这个事情,是你这里豆子多又愿意做事挣钱,正好想到这一出来了,但人家不一定这样想,指不定还记得难不成还有亲疏远近的吗,怎么就帮着你赚钱不帮他们。” 秋叔听了紧张得连连点头:“这事我绝不让别人知道,就是我死!也是家传的。” 三人又说了一小会话,出门前让秋叔再会屋里睡会,暖暖和和的捂着 明天精神才足。 林飘这边解决了秋叔的事情,只等着明日开工,另一边林大壮的婚事也已经定下来了。 昨天林大壮偷了家里的鸡鸭不敢回家,一直都呆在林儿家,林儿爹架着驴车去接林儿回来,一路上林儿又是哭又是闹,林儿爹沉默的坐在车架前面,手里卷着旱烟,他没什么爱好,就好这一口,现在却抽在嘴里都没味道了。 人人都说他家林儿好,一个是出落得好,一个是在县丞大人的府上做活,是县丞大人跟前伺候的人,往大了说,也是和县丞大人拉上关系了。 他高高兴兴的去接林儿,本来以为只是放她回来成婚,结果没想到人家对他说,将林儿带回去,往后不用再来了,主人家给了恩典,也不用他们给一份赎身钱了。 林儿爹是问了又问求了又求,人家才告诉他,是林儿得罪了客人惹到夫人和大人了,说是外面有贵客来,林儿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叫人家以为是夫人老爷不待见,给府上不知道惹了多少麻烦,得亏夫人老爷心善不计较,不然还有得说呢! 林儿爹一听是这个情况,也不敢多逗留,只怕慢走了一会府里的大人又生起气来没这个好心了,赶忙拖着林儿坐上了牛车。 林儿却不肯老实,挣着往外跑,扑在送出来的婢女脚下抱着不肯松手,哭着叫着:“”姐姐再替我求求夫人大人,我跟了夫人那么多年了,夫人心里不会一点都没我的,我一定不敢在犯了,我一定不敢再犯了!” 丫头无措的站在原地,也不好挣开,只能看着她:“林儿姐……你快回去吧……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夫人和老爷说了不敢要你,我们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林儿猛的抬起头来:“你现在说这些,什么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一开始不是你要告夫人的吗?不是你告夫人我怎么会这样,现在我被赶出来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以后就是你在府上了,再也没人和你争了。” 丫头倒想再和她骂几句,只是看她这个样子可怜,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动腿挣开了她,一转身回了院子里,面前的小门也就在面前合了起来。 林儿扑上去敲门,心里还是无法相信这样的结果,根本不可能这样,她记得以前夫人对她说,她这身段像未嫁在家的她,夫人说这话,肯定是有几分把她当女儿看待的,夫人不可能这样对她。 但门敲不开,也没人来理睬她,一旁林儿爹连忙扯她,最后是从身后把她抱住硬生生拉上了车。 驴车向回走,颠簸摇晃,林儿委屈又恼怒,,一口牙都要咬碎:“这是破车,我以前陪夫人坐的都是马车!” 林儿爹看她发狠的模样,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对她说:“县丞府不要你了的事情回去你不要说漏嘴叫别人知道了,我们给你说了一门好亲事,那小伙子人壮实,样貌也端正,他们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后来的后娘也只生出一个丫头,婚事前你不要让他知道你已经不在县丞府做事了。” 林儿双眼一瞪:“怎么,他还敢嫌弃我不成?他一个泥腿子,怎么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你现在不再县丞府上做事了,人家就是嫌你怎么了?多少人来讲你的亲事,不就是冲着你是在县府里,在县丞府里做事的,你不要觉得村子里就没有厉害的角,现在和你说亲这个就是一个,他亲弟,十里八乡最出名的哥儿,家里家外一把手,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有这么一个弟给他扶着,以后他在村子里的日子绝对数一数二,说起来你恐怕还将他那哥儿,那哥儿得过县丞大人牌匾的,叫什么功德无量。” “什么?!是林飘那个贱人?!” “对,是叫林飘来着,他怎么招惹你了,待会见了人嘴上干净一点别说话这么难听。” 林儿心里冷笑一声,原来她的亲事居然 是林飘的亲大哥,真是风水轮流转轮到她这里来了,她要是答应了这门亲事她就不姓吴。 她不止不答应,她还要闹个天翻地覆,让林飘的大哥满脸无光丢人现眼,林飘做初一她就做十五,看谁怕谁。 林儿打定了主意,一路回到家里,怀里紧紧的抱着自己在府上收拾出来的小包袱。 驴车停下已经到了傍晚,她的哥哥妹妹和娘在院子里炊饭,她走进这个陌生又简陋的院子,看见撒了一地的鸡毛,知道他们是为自己的回来杀了鸡,但还是皱起了眉头。 “杀了鸡怎么都不收拾一下,脏死了。” “祖宗!你可回来了。”林儿娘放下锅铲急忙走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看她如此样子不错,也没什么脏的乱的,拍了拍她的背:“你男人在屋子里等着呢,快去相看一眼。” 她这边说完话,林大壮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已经起身从屋子里快步走了出来。 两人一打照面,脸上的表情各异,林大壮原本满脸的兴高采烈和按捺不住的笑容,现在有些僵在了脸上。 吴林儿一见他的表情心道他难不成还不满意?见着人了反而脸色变得一般了,是想娶天上的仙女儿不成? 林大壮确实是想娶天上的仙儿,他原先就把林儿想象得跟个仙女儿一样,尤其是经过村子里那些曾经见过林儿的人所形容,林儿那模样,那身段,整个村子都没她那么漂亮那么出息的人,以前她年节的时候回来过一次,穿的绫罗裙,系的是绸缎飘带,头上戴着珠花簪子,就像天宫里下来的仙女儿。 林大壮没考虑到一个点,这个村子里好看的人不多,见过美人的人也不多,各种形容也是各种夸大各种过分渲染,导致他真的以为林儿是个美得多么少见多么动人的女子,然而这一见面,其实也就是清秀而已,身段倒是很好,但总的也够不上仙女儿这回事。 别说长得不如他弟林飘,就说林春,估计她都差一点,林大壮心里隐隐有些觉得不妙,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鸡鸭都偷出来了,这婚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林儿这边看林大壮,她爹确实没有骗她,确实是个子高,壮倒是看不出来,但男人瘦不见得就没力气干不了活,长得也端正,比起村子里那些矮子癞子不知道顺眼多少。 只是不知道他这么个表情是怎么回事,难道还看不上她不成?林儿心里冷笑,想着我还没开始收拾你,你倒是敢先看不上我了。 他看不上她,那她就偏要嫁他,看谁恶心得过谁,再说了他们成了婚,她就成了林飘的大嫂,林飘就这一个亲大哥,以后她有的是机会给林飘好看,叫林飘脸上下不来,心里也难受。 两人这样各怀心思的看着,一旁的林儿娘急忙招呼他们坐下,但这坐下却不是他俩坐在一起,林大壮和林儿爹坐在一起,林儿在一旁隔远些的坐着,虽然乡下不讲究,但也没有将女子自己去谈婚事的道理。 林儿娘在外面炊饭,林儿爹就在里面同林大壮聊聘礼的事情。 林大壮此刻最关心的是林儿在县丞府上的工作。 林儿最想知道的是林大壮和林飘的关系到底如何。 这三个问题对于他们都非常要紧,林儿爹说:“县丞府上夫人不知有多喜欢林儿,这才让她回来成亲,还给她许了不少日子,到时候你们成了婚,小两口和和乐乐的先过上一段时间生个孩子再回去做工也不碍事。” 林大壮一听情况不错:“现在这些鸡鸭算一些聘礼,爹娘先吃着,后面的我再送来,总不会少了什么短了什么。” 林儿问:“听说是亲弟是林飘,你和他的关系好吗?” “好得不得了,我和他是一个阿父生的,从小他心里最记挂的就是我了。” 林儿想了想:“他现在嫁人了, 你们还常往来吗?” 林大壮:“……” 该怎么说呢,他们何止不往来,简直是反目了,明面上看着林飘还对他客客气气的,还实际上他知道,林飘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好讲话了,林儿问这个,是想打听他家里有没有什么靠得住的亲人? 林大壮不说话,林儿爹最近在村子里多少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现在不好,不见得以后就不好,林儿你不知道中间的事情,他弟以前和他感情最好,就是嫁人之后估计是死了男人,中间和他后娘又有了点什么,现在就不像以前那么好了,但这都不是什么事,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心里记挂着对方是不会有隔夜仇的,顶多过个半年一年就想起有兄弟的好了。” 林儿听了心里也这么觉得,一大家子过不到一起不还是一家子吗,何况林大壮是林飘唯一的亲哥,他们阿父又死了,林飘不可能对林大壮狠得下心,也就现在还在装装样子,不过他越和林大壮置气,就代表他心里越有这个大哥。 “你这个弟弟也太不知好歹了,以后叫他来见我的时候,我帮你骂他。”林儿说完看着林大壮的表情,看他没有反应,也不护着林飘,就知道以后他肯定向着自己了。 林大壮心里慢慢也高兴了起来,虽然林儿表现得有些泼辣了,但是像个厉害的,肯定管得住家镇得住人。 三人在各自的点上都很满意,这桩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林大壮带来的鸡杀了一只,吃完已经到了晚上,他准备往回赶路,心里颇有点悲壮的感觉:“过两天我再来,到时候我们说请人算好时辰就办婚事。” 林儿爹娘都是一脸高兴的看着他,林儿站在身后,林大壮只当她羞怯,没看见她阴沉沉的脸。 这婚事,也就还成,她心里还是不高兴,她还想着夫人会待她好,给她指一门好亲事叫她以后也享福,现在还是嫁了村子里的人。 但转念一想,林飘在这里都过得舒舒坦坦的,她照样也能过得舒坦,说不定比林飘过得还要好,毕竟她是县府回来的,懂的东西只比林飘多不比林飘少。 林儿在心里含恨,想来想去还是憋闷得慌,不想搭理爹娘和吵闹的兄妹,一直说什么恭喜,说什么好婚事,半点见识都没有,这也叫好? 她撇撇嘴自己转身回房间了。 林大壮那边顶着黑回了家,没人不想过好日子,他看着林飘的日子越过越好了他也是眼馋的,尤其是看着林飘最近做的事他更是明白,想要过得好就得不怕和别人闹不怕和别人翻脸,要是这样怕那样怕,什么都做不成。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他砰的一把推开门,屋子里传来惊吓的声音:“谁?!” “我已经和吴家定亲了,鸡鸭也都送过去了,你们准备准备商量婚事,不把人娶回来东西也搭进去了,你们看着办吧!”林大壮说完,没等屋子里的人反应过来,一头扎进自己的放进,开门关门,倒在炕上不管了,外面响起的骂声他就当听不见,和衣睡了。 第42章 第 42 章(修) 秋叔白天盼晚上盼, 终于盼到了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一早上起来看了看豆子,按林飘说的泡得发软发胀, 林飘还说了要杆子,他二话不说就拿着镰刀出了门,就近在山脚下找了几丛小细竹,高高细细的, 每一节都比较长, 这种用来做杆子应该够用了。 秋叔心里盘算了一下就开始上手砍, 砍了满满一大扎提在手里, 回到家里拿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用镰刀剔去上面的枝干和叶片,一根根仔细修好, 弄到光溜溜的不扎手的程度才放下镰刀。 然后起身用清水又洗了一遍石磨, 自己找了个干净勺子来舀了些豆子和豆水上来, 先试着磨了磨。 这磨盘很重, 要两个男人才扛得起来,但磨这个用的是巧力, 推起来也没那么费劲。 秋叔自己先推了几圈, 一直推到看见白润润的豆浆水粘稠得像膏状一样从磨盘边缘冒出来,秋叔才觉得自己是看见了希望。 虽然之前说好了要做豆腐皮, 但他始终觉得没看着没摸着,现在看着了豆浆心里顿时踏实了好多。 等到林飘和二婶子来的时候郑秋已经一个人把豆子都要磨完一半了。 林飘推开门看见那么多都快磨好了有点傻眼:“秋叔,不是说了等我们过来吗, 你这身上还病着的就这样做活。” “没事, 我试着磨了会, 觉得不费力才干的, 推着可轻松,再说也就那么点,还是泡软了的,也不是多少担硬粮食。” “你一个人总是不方便的,我们来帮你搭把手倒豆子也省点事啊。”林飘走上前拿起一旁的勺子,舀了些豆子和水进去,看着差不多了就往石磨里倒。 秋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干了一会活力气上来了,身上也热乎,什么病都没有了。” 二嫂子看他们这边不需要人手了:“我去把盆再和布再洗洗,待会好漏豆水。” 三个人忙活起来,很快就把事情做好了,每个环节衔接也不需要再多做准备,虑豆渣,豆浆上锅煮,转眼一气呵成,三人已经坐在火灶前面开烤火了。 这边墙不高,门也不算严实,外面的人时不时看见一眼他们三人在院子里面忙活,心里都犯嘀咕。 “你说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呢?凑一起这么神神秘秘的样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昨天林飘才找了几个人去帮郑秋搬石磨,说是郑秋以前家里有做豆腐皮的,现在要做豆腐皮的营生呢。” “他家里有做豆腐皮的?他嫁进来这么多年我怎么从没听说了。” “谁知道呢,指不定就是因为他是个哥儿,他家里不许把这门手艺带出来,不然他做这个生意呢。” “那他怎么现在活泛起来动这个心思了。” “你这话说得,你说他为什么?为他大壮啊,他大壮都读书了,为着他家大壮他还什么不肯做?家里不许他做又算什么。” “不过我觉着,他都这么多年没做了,手艺还在不在也不好说,我看不一定做得成。” “就是做不成,你说这郑秋,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就他?还想做生意。” 他们都是郑秋家附近的邻居,常年看着郑秋家这么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的过来的,前几年时不时还能遇着郑秋男人回来,在家里又是抢又是砸的,打得郑秋几天都不敢出门,每次一听着,他们就觉得可怜,真是特别可怜,这样一比还是他们的日子好过。 尤其是后来郑秋种豆子,他们劝了又劝叫他别冒险,还是好好的种花生种红薯偏偏郑秋要种豆子的时候,忙活了一整年结果东西全砸在了手里的时候,更是可怜。 可现在郑秋的儿子读了书,郑秋都要开始做豆腐皮了,有人为郑秋高兴,有人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院子里 面豆浆已经煮沸了,林飘用勺子先盛了三碗放在灶上,三人先喝了碗热乎乎的豆浆,等着小火沸腾的豆浆面上结豆皮。 郑秋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飘儿!结豆皮了!是不是得捞起来了?!” “再等等,这样捞起来可能会太薄了,村子里的人应该会喜欢稍微厚一点吃起来有嚼头的。” 郑秋点了点头,又等了一会,等到林飘说差不多了,拿起了准备在一旁的小杆子,因为长竹子太长,不方便伸进锅里,就用两根小杆子先把豆皮揭了起来,然后挪到竹竿上。 郑秋小心翼翼的,手都没抖没晃一下,生怕把这刚出锅的娇嫩豆皮给抖破了。 豆皮在他的手上成功转移到了杆子上,第一张豆皮终于完美出锅。 第一张豆皮弄了出来,后面的自然也就顺利了起来。 郑秋一个人揭豆皮,林飘和二婶子在院子里帮他绑架子,用竹子搭起来长方形的支架,待会可以用来晾豆皮。 这东西又轻巧又方便,不管是白天晾在外面还是夜里抬进堂屋都不碍事。 一张张豆腐皮揭下来,乳白色一片片的晾开,很快晾满了一个院子。 “这做一次可以抵上好几天了,等快卖完了就再准备着做。” 郑秋看着那么多豆皮心里也熨帖得不得了:“就是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卖,前两年遇见过一次卖豆皮的,那时候买的是一文钱三张,这一院子的豆皮,算下来也有十多文了!也就做一天就能换这么些钱!” 林飘看着秋叔高兴的模样,心里有些感慨,县府里富商或者官员家的小姐哥儿,送他的答谢礼再不济也是铸的一两银子小银鱼,对于秋叔而言,辛苦一天的劳作可以换来十几文钱都是奢望,乡村和县府之间的差距就已经大到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要是再到州府,到京都,不知道得是什么光景什么摸样了。 现在正是适合晾豆皮的时候,秋风一起四面都通着风,估摸着这些豆皮到明天就干得差不多了,到时候看看情况估计就可以开始卖了。 “好了秋叔,我们先回去了,你这边看着点豆皮,下午记得过来吃饭。” “好,豆皮要是晾好了明天我带过去给孩子们吃。”秋叔的脸上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笑容。 “豆皮不急,我们先带点豆渣走,先带点炒豆渣也成。”林飘虽然不算经常吃这道菜,但对这道菜也算是记忆深刻,细腻的豆渣加上蔬菜碎,炒得好的时候清爽解腻又细嫩,满口都是蔬菜和豆子的淡淡香味。 秋叔听他这样说,转身从厨房拿了个碗出来,将挤出豆浆揉成一大团的豆渣掰开一半,装在碗里像个小山包似得。 “够了够了,这炒豆渣还要加些汤和菜,这样一碗都能炒出一锅了。”林飘赶紧拦住秋叔还想往上面加的手。 “多做些给孩子们吃,这一点哪够。” 已经满得不能再满的碗上硬生生又加上了一勺。 这边把秋叔的事情料理掉了,正好到了村这头:“二婶子,我顺道去铁匠家看看炉子做得怎么样了。” 二婶子点点头:“你去吧,我这会赶紧回去了,手上还端着东西不好串门。” “行。” 林飘往铁匠家去,一进门就看见铁匠在打磨炉子的边角接缝,但凡有一点铁毛刺都是磨得平平整整的,他一抬头看见林飘来了:“你来瞧瞧这炉子,是不是你要的那意思?” 林飘目光惊喜:“这就做出来了?” “这才做出来一个,看你满不满意,要是不满意再改改我再做另一个。” 林飘没想到铁匠这么有敬业精神,居然先出样品再出货,凑上前对着炉子上上下下的打量,越看越满意。 “可以可以,这下面还 收细了点,上面口宽一点,里面带一道上下落差的槽,用来放锅正好合适。” “这是肯定的,这肯定要做些样式出来,不然直上直下的和桶有什么区别,这上面口沿稍微大一点,到时候你把铁网架上去,热的面就广,不管怎么用都不耽搁。” 林飘连连点头,在这一块上肯定是多年的老工匠更懂实用设计。 “铁网和配套的铁锅我就做了一个铁锅,想着不管这个炉子大小,这样大小的锅大差不差不会差到哪里去,就配套做了先,我觉得这个东西下面还是像灶一样留个风口,这样方便到时候把那些柴禾啊煤啊的灰给捅出来,这东西说起来也不轻,要是每次捅灰都要拎起来整个底朝天,满天的灰到时候也人受不了。” “是是是,您说得很对。”林飘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但上次就顾着说尺寸的问题,忘记说下面要留口的事情了,但老铁匠的经验十足,一下就看出这个问题了。 “你要是喜欢觉得这个好就把这个先拿去,到时候另一个做好了连带铁网和铁锅我一起给你。” “成。”林飘试着提了一下炉子,是有些重,但也不至于让他提不动,再加上锅,锅是小锅,也谈不上太重,只是纯铁的东西拿在手里还是沉甸甸的。 “那我就先把这个拿回去用了。” “你拿去用,要是觉得还有什么不顺手的记得和我说,我看看再怎么改。” “成,对了,除了铁锅铁网之外再打两对铁钳,和炭炉配对的大小就好了。” 林飘和铁匠说完了这些,提着炉子就先回家了。 路上遇见村子里的人,一个个都拿惊奇的目光看着他:“飘儿,这是什么,你这做了个铁桶又不像铁桶,下面还漏口子。” “婶子,是小炉子。” 听见林飘这样说的人就没有不笑的:“家里那么大的炉灶还不够用,你那边两个,二嫂子那边两个,那么大的四个你还要这么小的炉子做什么。” “大炉子烧大锅,用起来有时候也不方便,弄个小炉子,用起来轻便。” 众人听林飘这样说,表情都不以为然,这么厚实的一个炉子,用来做这个炉子的铁都够打口大铁锅了,好铁用在刀背上,要说林飘这人厉害是真厉害,但他也不是样样都懂,弄这种东西就是在乱来,还有那炉子配的锅,那么大点的锅,喂猫呢。 林飘看他们的表情不以为然也懒得多说。 他们哪里知道炉子的好处,放以前煤炉不知道有多受欢迎,简直是每家每户必备的厨房用品。 提着炉子回到家里,沈鸿在另一边院子上课,林飘就先把炉子放在了二婶子家。 二婶子正在准备晚上的饭,看他回来了打眼一看:“这就是那炉子?这就做好了?” “做好了。” 二婶子放下菜刀走上来仔细的看,看见上面的锅直皱眉:“这锅也太小了吧,这炒得什么。” “婶子你那边锅里煮着的是什么?” “一边住着刚刚拿回来的豆渣,一边在蒸红薯,先把这些费时间的东西弄好,待会要开饭了再把菜一炒就利落了。” “待会要是两边锅忙不过来了,就用这个小灶煮汤,就从灶里挪两根燃着的柴禾过来的。” “到也行,也就算添了个小灶。”二婶子也顾不上再看这个小灶,反正她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等到用起来她倒也觉得顺手,毕竟小锅小灶怎么也比那比洗澡盆还大的锅适合力气偏小的人操作。 煮完汤二婶子感叹道:“这锅我现在用着别的好处还没觉出来,就一点方便,这煮完汤可以直接提起来往大盆里一倒,不像大灶,我一勺勺的舀要舀上好一会,这真的省了我不知道多少力气。” “婶子 喜欢就好。” 下午秋叔来吃饭的时候看见炉子也打量了好一会,林飘凑过去的时候他便是满脸的笑容:“飘儿,我看那个豆皮现在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估计明后天就可以了,现在已经又好几个人和我打听豆皮的事情了,问我价钱怎么样,还有一个已经说好了,说等我做好了第一个叫她,她买点来炒着吃。” “那可太好了,不如秋叔你就这样多多的宣传一下,要是先有人来订,但豆皮晒好了直接卖不是更快?” “我也这样想的,只是我该怎么说呢?总不好家家户户的敲门问他们要不要豆皮吧。” “这个有什么难的,等明天做好了你带过来,我们用豆腐皮香香的炒上一碟菜,这里小孩子这么多,每次吃到看到什么好的就忍不住要嚷嚷得天下都知道,到时候全村子谁还不知道豆皮好吃,这一知道了不得去你哪儿买点尝尝。” 秋叔听得连连点头,没想到林飘连这个都给自己想好了,心里感动得不得了。 “飘儿,你对我这么好,我会报答你的。” “说什么报答不报答,这都是些小事,事情也都是你自己做的,力气也是你自己出的,这是你改得的。”林飘对这个村子不说了如指掌,但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这里的很多人脱不了贫还远谈不上缺乏知识的程度,很多人就是懒,懒得想,懒得做,河里那么多鱼家家每年都捞鱼晒些鱼干,但没有哪家想着多多的晒拿去别家换东西换钱。 就连秋叔现在能做豆皮,也是因为秋叔先勇敢迈出了种豆子那一步,而村子里很多人怕亏本压根连那一步都没迈出来。 “我说不出肉麻好听的话,但这份心意我永远都记得。” “我知道的。”林飘点了点头,像郑秋这样穷且不肯低头的人,一面很卑微,一面也很倔强,别说帮他做豆皮他会记一辈子,就是给他一碗饭,他都能记一辈子想方设法的报答。 林飘观察过,这种人是最珍惜善意的,偏偏很难得到善意,所以他但凡遇上,都会对他们好一些,让他们不这么仓惶。 第二天秋叔来和他说豆腐皮还有些润,摸着软软的还没有完全变硬,但他心里按捺不住,先拿了好几片过来让二婶子炒着给孩子吃。 “也不是为了急着卖,就是想着赶紧让咱们先尝尝味,看看咱们亲手做的豆皮是个什么味道。” 林飘摸了摸:“其实也能卖了,新鲜的又吃不坏肚子,只是晾干了方便保存,就跟那硬布似的存在家里半年都没事。” 二婶子很少看见郑秋像个孩子似的心急,一天都等不得的样子,就知道他这才做豆皮,心里就爱豆皮爱得不得了了,当即用水泡开切了,一半切了大块,炒了碗素豆皮,一半切的丝,炒了个豆腐皮肉丝。 林飘许久没吃豆腐皮了,豆腐皮吸饱汤汁和油分,口感绵软微韧,一群小孩也是第一次见豆腐皮上桌,吃得那叫一个热情,知道这是秋叔做的豆皮的时候,一个个都十分热情的夸了起来,一口一个秋叔做的豆皮真好吃。 秋叔看着自己家大壮在桌子的另一边坐在孩子群中低着头大口吃豆皮的样子,孩子们喜欢吃,大壮喜欢吃,比卖钱还让他心里熨帖,他也算是为这个小饭堂做了些贡献了。 秋叔做豆皮的事情一下在村子里传开了,小孩们自然也不遗余力的出去炫耀他们吃了豆皮,毕竟豆皮这个东西有段时间不在村子里流通了,年纪小的点小孩想起来更是觉得自己从没吃过豆皮,回家就和家里的爹娘闹着要吃豆皮。 不管大家私底下怎么嘀咕做豆皮卖钱这个事,但秋叔终归是整个村子里唯一一家做豆皮的,两天下来还是卖出去了不少豆皮。 但秋叔有个很大的问题,因为他太老实了,总有些无赖上门来,虽然不多,但男男女女都有,赖着说秋叔 人好,既然人好,现在又开始做生意了,是不是该送点给乡亲吃? 秋叔本来脾气就软又要强,想着人家都要上门来了也不能当没看见,总归得给点,但转头一想到大壮,想到林飘。 他大壮往后的路还长着得要钱,他们不止是这个冬天要花钱,明年春天也要花,要是他大壮读得不错,以后要是有机会去考童生,那也要花。 林飘给他指这条路是让他赚钱过日子的,不是当善人给别人送东西的,林飘教他的时候就说了不能告诉别人是他教的,怕知道的人多了反而生出怨恨,他现在要是把东西送出去了,转头那些没得他东西的不也恨上他了? 郑秋在心里把事情想清楚了,咬紧了牙半点也不松嘴,小本生意,想白拿不可能,别说给一块豆皮,半块都没有。 气得那些来的人骂骂咧咧说他这人不行,还有一些被扫了面子,反而愿意拿出钱来买些豆皮,然后赌他一句:“又不是买不起!” 郑秋收到了钱无所谓他说什么,只管陪着笑把人送出门。 一天后林飘在铁匠那里做的两个炉子就成功出了炉,正好遇着下秋雨,一早上寒气重得不得了,林飘一起床就被冷得一激灵,想着喝点热水,从屋子里找出了平时装凉水的土陶壶,用碎松针填在下面引了火,上面架上几根劈得细细的引火柴,又放了两根稍微大一点的短柴禾,架上铁网把陶壶往上放着,等到水开倒了些热水和沈鸿喝了,然后用剩下的热水洗了个热水脸。 转眼又把陶壶装满,小炉子推到了沈鸿座位的不远处:“现在天气冷了,你多喝热水。” 沈鸿点头:“谢嫂嫂。” 待到上课的时候,沈鸿坐在温暖的炉子旁,热气不远不近的烘着,水壶里时时有热水,上课的学生休息的时候也会拿着碗来倒一些喝,倒空了又添上水。 二婶子那边一口锅炒着肉,一口锅蒸着红薯南瓜,另外的鱼来不及收拾,林飘把宰好的鱼往铁网上一放:“婶子,我们今天吃烤鱼。” “这样烤成吗?这什么味道都没有。” “这先靠着,等外面烤得焦香了再往锅里炒些姜葱辣椒花生之类的,然后把鱼往里面一放,合一起煮上一会就成了。” 二婶子一听倒也不错:“这功夫废在小灶上,弄起来倒也不耽误功夫。” 林飘一听二婶子个语气,仿佛这小灶是家里的小三一样,忍不住直笑:“这会子天还没冷,再过一会说不定秋老虎回头又热了婶子你才觉得这炉子没什么,等到冷了下来你就知道这炉子的好处了。” “你说好就是好,反正这东西弄回来了总是十年二十年不会烂的,就慢慢用吧,” 果然没两天秋老虎回头,开始了初秋的大热,这会大家也顾不上议论林飘买炉子的事情了,秋收开始了。 另一边林飘收到林大壮托人递过来的消息,他马上就要成亲了,就在这个月的月底,请他去吃酒。 林飘顿时头痛了起来,不管他和林大壮的关系怎么样,平时再怎么一毛不拔,但兄弟结婚这种大事怎么也要出一份厚厚的份子钱。 林飘思考了一下在他结婚前和他断绝关系的可能性,最后还是决定去吃这个酒,不管他有多讨厌这种场面,不管他有多讨厌林大壮一家,但林大壮是原身唯一的大哥。 就当是为了真正的林飘,去喝一杯他大哥的结婚酒,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就再也没有半点瓜葛了。 第43章 第 43 章 林飘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就开始准备份子, 按村子里的习俗,大部分人家都拿不出银钱,有时候甚至是以物易物, 婚丧嫁娶这种事情大家送的礼大多是挑着谷米,送些布匹,总之是家里有什么送什么。 林飘和二婶子商量了一下这个事情,二婶子想了想:“今年收成不错, 你送一旦花生过去又吉利是不是, 枣生桂子一个生字是有了, 然后再送一旦稻谷, 添点鸡蛋,另外封上六文钱,再不行加只鸡。” “不行不行。”一听见要送鸡林飘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宁愿多送十文钱给他凑个十六, 鸡我们得自己留着, 这天一冷了, 到了过年节的时候, 鸡和鸡蛋都紧着要。” 二婶子一听十六文也很痛苦面具:“那就多添几个鸡蛋凑个整,十六文也太多了, 倒不是舍不得, 我说话难听,你大哥一家像苍蝇似的, 你这边一露出点味他们就要凑上来了,他们一拿着你的钱,但凡察觉你手里宽松了点, 往后就还有得拉扯。” 林飘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些先不说, 这一堆东西还不如银钱方便, 这样送过去不知道要使多少力气。” “靠人挑肯定是难的, 用牛车运过去吧,正好你也有牛车坐,不然从天蒙蒙亮走到中午,好几个时辰去了。你哪里走得那么远。” 一想到吃个酒还要跋山涉水林飘就只能捂着脸叹气。 “希望他成亲之后安生一点吧,听说娶的是县府里待过的姑娘,肯定比他会盘算也知道好坏。” “希望吧。” 林飘这边盘算得差不多了,一群人把东西收拾好,只等着去吃酒的日子。 另一半秋叔的豆皮开了张,没几天存在屋子里晒得干干的豆皮就已经见底了,他这边照顾着家里的田地和豆皮生意,平时去林飘那边也去得少了,只掐着快到饭点的时候过去帮忙打下手,吃过饭之后帮着打扫卫生。 这会子他刚卖出几张豆皮,在屋子里一枚一枚的数铜板,心里盘算着马上就得做下一波豆皮了,这次他知道怎么做了,不好再麻烦林飘和二嫂来处处帮他,想着到时候换个时间,等大壮下学之后让大壮在一旁帮他搭把手,倒到豆子接接水,趁着傍晚把活做完,这样谁都耽误不着。 他这里正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郑秋连忙把铜板都收进钱袋子里放到枕头下归置好,走到屋外去开门。 门一打开,原来是隔壁的王大娘。 “大娘,买豆皮还是有什么事?快来坐。”郑秋热情的招呼她。 王大娘往屋子里一坐:“不是别的事,大娘就是有件事,想来想去的觉得得和你好好说说。” 郑秋被她弄得一怔,心里先紧张了起来“大娘你说。” “我觉得你这豆皮生意不好,你卖了这一波把手里的清掉了就不要再卖了。” “为什么?”郑秋人都傻眼了。 “你听大娘和你说,你想想,原先你家里还有些家底的时候,你男人总是回来闹,又是把钱抢走,又是打你们父子俩,是没个安生日子都没有的,现在他为什么不回来了?你们能过这几天安稳日子不就是因为现在家里什么都没了吗?你现在做生意,手里再攥点钱,不又要把他招回来了吗?到时候还不见得是一年半年的回来,说不得得月月回来拿你手里的银钱,你说大娘说得在不在理?所以你现在,赚一点就算了,别想着多赚了,手里的银钱添置一下过冬的东西花掉,比什么都安心。” 郑秋被她说得心一慌,他沉浸在赚钱,日子越过越好的氛围里,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个可怕的男人这事抛到脑后了,现在被她这样一说,好不容易高兴的脸色又丧气了下来。 一想到他辛辛苦苦攒钱,小心翼翼的生活,万一那个杀千刀的突然回来了一趟 ,那他全部的努力和积攒都要被摧毁了。 王大娘一看他这个脸色,就知道自己说的话他是听进去了:“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回事,你摊上那么个男人,这辈子熬着就是了,就别再想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了,你说谁不是这样熬出来的,大娘比你有经验,你老实过日子才是要紧事。” 王大娘又说了一会,看郑秋满脸紧张惶恐已经听不进去了:“算了,大娘就说到这里了,先走了,你好好的啊。” 郑秋坐在原地都没有站起来送一下,满脑袋只剩下怎么办怎么办,王大娘说得有道理,但他不像放弃做豆皮这个事情,他好不容易有个让日子好起来的法子,凭什么因为一个好几年都见不着影子的男人破灭。 郑秋想来想去,回到屋子里把钱袋找了出来攥在手里塞进衣服里,拴好门出门去找林飘了。 他要继续做豆皮,但钱放在他这里不安全,一旦他男人回来了就什么都没了,郑秋在脑袋里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林飘,他要请林飘为他保管这些钱。 他只信得过林飘,何况这手艺是林飘教他知道的,就算这钱在林飘手里花掉了也不冤枉,他愿意给林飘花,也不要砸他那个男人手里,至少林飘心里是念着他们的,是盼着他们好的。 郑秋这边风风火火找到林飘,把钱袋往他手里一塞说明来意。 林飘听了之后思考了一会,以秋叔家里的情况,这倒是个很好的避险方式,当即点头:“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你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你的钱在我这里,我把东西压箱底的收着,平时这边屋子人多,总有人在看顾屋子,也很难有人摸进来偷东西,安全性还是很高的,你把钱放我这里就当个存钱罐,我取个不用的布袋子,专门把你的装在一角就行。” 郑秋一听就像得了大赦一样,那口紧着的气一下松开了,心里的担忧也顿时消失了。 林飘这边倒是皱了皱眉头:“还有你说的那个王大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秋叔你听她说话别先心焦,办法总比困难多。” “别这么说,王大娘也算是为我仔细着想了,这样的事情都叫她想到了来提醒我。” “她那是提醒你吗,她要是为你好就该先给你提醒后帮你想个法子,就算想不出法子帮你,也该劝你赶紧先想着应对的法子,而不是一上来就叫你别做了,做下去也不会有指望,这迎头一棒槌打得人心气都弱了。” 郑秋心里一细想,倒也是这样,但毕竟对方年纪比自己长很多,不好责怪:“毕竟年纪大了可能想得不仔细,我以后注意着不叫她的话带走了。” 林飘摇摇头,大把赚钱的够不着,卖个豆皮赚几文钱倒底层互害上了。 “秋叔你还有事吗,不忙的话坐坐,我们这边烤花生吃。” 郑秋点了点头,最近因为忙着做自己的事,好久都没和二嫂子和林飘聚一聚了。 “那你去那边坐着,我把你钱袋子收拾一下就过来。” 三人坐在一起,说起林飘要回娘家吃酒的事情,秋叔才一下想起来:“这酒我恐怕也要去吃。” 林飘震惊了一下:“咱们有亲戚关系?” “这也老远了,是我公公婆婆那时候好像有一笔,但那时候我男人还在,是算在我男人头上的,就是我生大壮的时候,你的爹,就是林苕他是和大壮他爹是三代内的堂亲,那时候他来蹭了一顿席,送了些东西,那时候他都有林春了,后来家里也没再添过什么喜事,这个情就一直没还。” 林飘按住太阳穴,天啊要晕了。 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郑秋决定带点豆皮过去把席蹭回来。 二婶子在一旁剥着花生:“那你把我家二柱带过去,把你家大壮的那份也吃回来,顺带还能帮你俩撑撑腰,万一要是有点什么事, 你们也有人手。” 郑秋心里一盘算,这样安排很合理,当即就点了头。 “飘儿,你晚上回去和沈鸿说说这个事,叫他批个假。” “婶子你不怕耽搁二柱的课了?” “你那边的事情要紧,一年也就耽搁上那么一天,能误什么事,不叫你被那边欺负去了要紧。” 三人围着小烤炉吃花生,快速进入了同仇敌忾气氛。 当天傍晚吃过晚饭,林飘回到院子里同沈鸿说起这个事。 沈鸿抬眼看向他:“我也可以陪嫂嫂去。” 林飘看他的表情,上前摸了摸他的头:“你这边一走开,大家的课都上不成了,这样还耽误了你一整天的学习,你要是想出去玩,你们上了上午的课下午就去山上玩会散散步。” 沈鸿似乎思考了片刻:“那嫂嫂早去早回,不要与人起争执。” 林飘一下睁大了眼睛,逗他:“我从不和人起争执的!难不成你觉得我是出去惹事的吗。” 沈鸿眼神慌张了一瞬:“鸿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担心嫂嫂遇到麻烦。” 林飘一下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逗你呢,你好好看书,这些事又烦心又讨厌,不用你个小孩管。” 沈鸿小小的脸上似乎有些无奈,最终平静了下来:“是,听嫂嫂的。” 林飘又是一揉:“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就该听我的,快好好学习,考个状元回来。” “是。” 林飘这边做好了吃酒的准备,林大壮和林儿那边也做好了成亲的准备,先前因为鸡鸭的事情,林周氏闹着说什么也不要林儿这个媳妇,但东西都已经送出去了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她这边都是想去要,林大壮又在家里和她顶着劲,林苕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最后拿林大壮没了办法,只能答应先把婚事办了,好歹捞着一个儿媳妇,把他儿子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 之后便是提亲和下聘的事情,林周氏说什么都不肯再拿出东西来,霸着林飘先前的聘礼不肯撒手。 林大壮几次拿不出聘礼,林儿那边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最后林儿几次打听才听出来,原来这份聘礼原先是林飘的聘礼,现在被他的后娘霸住了。 林儿自己一合计,把聘礼送过来以后也只是给他哥哥妹妹以后用,总归是用不到她自己身上的,她不如先不要这份聘礼,做些委曲求全的样子让林大壮记着这是欠了她的,等到嫁了过去了她就是林家的长媳,林家有且只有一个的媳妇,她再想法子把林家的财政大权拿过来,这份嫁妆不就全都落她手里了? 尤其这份聘礼还是林飘的,她心里想着就像吃到了林飘的肉一样舒坦。 她这样想着,反倒和林大壮打起了配合,在家里一哭二闹的,弄得邻里都知道了她要成婚了,也不好再因为聘礼的事情多耽搁,林大壮也承诺之后会多给这边的岳父岳母补贴东西,把饼画到了未来,林儿爹娘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就这样急急的把她打发出门了。 结婚当天,林儿爹在驴车上攒了一朵红布花,林儿坐在驴车上,身边的箱笼里装着她的喜被和衣衫,林儿在红盖头下直落泪,她以前总想着自己能八抬大轿,再不济也得有一个小红轿子,嫁个富商一流的人,可这村子别说富商了,连个地主都见不着,选着一个最像样的也只是林大壮这种人,想到过去在县府的日子,她心里真是恨林飘恨得要死了。 她握紧了拳头,想着马上到了林大壮家就能看见林飘了,不知道林飘看见她嫁给了他唯一的大哥的时候会是个什么表情,她想想就很期待。 大哥妹妹和乡里的邻里送亲到林大壮家,她盖头还没掀开,就听见扶着她的妹妹在他盖头下面小声的嘀咕:“他们家的房子还不错,瞧着有好几间呢。” 拜了高堂天地把她送进林大壮的屋子里,她坐在炕上妹妹陪在一旁,林大壮则在外面招呼大家准备吃喝。 林儿掀开盖头:“你去找找外面的人,林大壮的弟弟林飘来了没?” 妹妹听了她的话往外面去,过了一会回来:“没来。” “你这才出去就知道了,是不是没好好打听?” “这林飘可出名了,以前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美人,后来到县府也得了牌匾,是有大名气的,他要是来了大家肯定会去看,他这会还没来自然大家都知道,说起来二姐你之前在县丞府的时候到底见没见过他,听说县丞老爷没少招待他,你合该是见过的呀。” “闭嘴吧你。”林儿气不打一处来,她还没告诉过任何人,她在县丞府做不下去了是因为林飘的缘故。 过了一会林大壮进来看他,这边规矩不严,也没有媒婆拦着,他进来给她送了碟点心,说是怕她饿着,叫她先垫垫。 林儿看着干巴巴的点心,心里更是烦躁:“没好点的吗,这东西吃着多噎得慌。” 林大壮一下手足无措起来,林儿这样问,他这里也拿不出更好的点心了,就这几个果子都还是因为成亲村里的婆婆特意来帮忙做的。 “我去给你拿点水来吧。” “算了,你那叫林飘的兄弟怎么还没来,他是你亲亲的弟弟,不是该最早来帮着接亲吗,这会都要吃饭了,他就赶着来吃着一顿饭算什么亲兄弟?” 林大壮心里尴尬,也开始怨林飘怎么不早点来,这让别人看着像什么样子,想着待会见了面可得好好说说他。 这边林大壮在屋子里和林儿说话,外面村子里的人聚在一起也在讨论。 “你们说这是林大壮娶得好还是他弟林飘那边嫁得好?你看现在林飘这日子过得多红火,林大壮这个当大哥的反而不如林飘了。” “我看你说反了吧,人家这新婚小俩口,吴林儿是县丞府上的,这娶得还不好是要去娶天上仙女儿去?林飘那边嫁了个短命鬼,前脚嫁后脚人就没了,也就是那边没什么长辈管得着了,要我是沈家爹娘,我不得把林飘沉塘了?就是后面的小叔子稍微有了点盼头,但也没听过指着小叔子活一辈子的是不?等着看他,林飘的苦日子在后头呢。” “就是,我看是林大壮过得比林飘好,往后他们小俩口要是得了机会到县府上去过活,再生一双儿女比不林飘强?林飘那小叔子再有出息,就算他了不起考上了个秀才,能有几个钱给他这个外姓的哥夫花是不是?” 一堆人叽叽喳喳,最后一致认为还是林大壮这边日子过得更踏实,以后更有盼头。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他们急忙站起身,就听见前面有人招呼:“哟!林飘来了!” 林飘走到门口,看着一大堆涌上来的面孔,一个都不认识。 “又漂亮了啊你。” “可以啊你,县府的事情我们听到了,你可出息了啊现在。” “真是好久不见了,你嫁出去也不想着回门,打你出嫁这还是我们见的第一面呢。” 林飘向左边保持微笑:“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向右边保持大笑:“哪有哪有,你也漂亮了。” 向前方保持礼貌:“不是不想回门,实在是没空走不开啊,这不就来了吗。” 郑秋和二柱被挤砸人群中满头大汗的看着林飘热情的和他的村子你的亲友打招呼,他们是一个都不认识,只能当哑巴。 等到一路进到堂屋,对上林周氏和林苕两张司马脸,林飘才擦了擦额角的汗,自己拉条板凳坐下:“恭喜爹恭喜娘,我们老林家终于开枝散叶了!” 林周氏:“……” 林苕:“……” 虽然话是这么个话,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怎么从林飘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让人难受呢。 一路打完招呼四面的人也都各自坐下了,互相之间交头接耳:“我还当他出嫁了就不认咱们了呢,这不还好好的吗,瞧着比以前大方了,一见我笑得那么甜。” “我也心说怪呢,不过人家是和爹娘置气,和咱们这些做邻居的置什么气?都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他这几分面子肯定还是要给的是不是?” “对,看来他还是认我们的,也不像周大嫂说的那样可恶,说什么六亲不认了。” 林儿那边自然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从小窗的缝隙中往外看,看见外面的的邻里乡亲一个个都热情百倍把他围在中间的样子就不乐意看,今天是她嫁到这里来,林飘这么大的排场是做给谁看。 “你去把林飘叫进来,让他来见嫂子。” 林飘很快起身过来了,林儿的二妹领着他往里走,林大壮自己先出去招呼自己赶来吃饭的朋友了。 林飘一进屋子,就看见里面端坐着一个穿着红色棉布长裙的女子,抬头稍微往上一看,长得十分清秀,还挺眼熟的,再看一眼林飘才看出来这不是林儿吗?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上次到县府的时候林儿还在县丞府上做工怼了他一顿,怎么一转眼就跑这里来了,难不成是林儿家的妹妹? 林儿看见他的眼神:“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你是?” “林儿,吴林儿,托你的福,现在嫁给了你的大哥。” 林飘没听懂怎么就托自己的福了,在说了嫁给他大哥又能算什么好事,怎么说嫁给他大哥的时候那个表情还有点傲踞呢? “哦,恭喜恭喜,真是大好事一桩啊。” “我进了这个家门,拜了高堂和天地,你以后也是我的弟弟了,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嫂子指的是什么?” “你跪下给我磕一个,把我这个嫂嫂认下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我和你大哥以后依然把你记在心里。” 林飘瞳孔地震了一瞬:“那不然,嫂子你和大哥也不用那么辛苦的把我记在心里,把我忘了也成。” “谁和你说俏皮话,别嬉皮笑脸的。” “嫂子我说真的啊,完全不用太记挂我,当这个世上没我这个人都行。” 林儿被他噎住,心说他这张嘴怎么这么利索:“你……算了,既然现在我是你嫂子了也不和你计较了,见面礼准备了吗?” “随的分子都清点好记账上放在院子里了。” “我是说见面礼,你不打算和我这个嫂嫂好好相处了吗。” “这个……” 林儿看他终于踟蹰慌张了,心里满意一笑,这下终于抓住他的弱点了,他还是怕这个的。 “这个你怎么知道的?” “……” 林飘笑眯眯的看着她:“虽然我们以后不往来,但我觉得我们心知肚明就行对吧嫂子,我们各过各的,你把心挂林大壮身上就行了,没必要太在意我了。” 第44章 第 44 章 林飘笑盈盈的把林儿气得七窍生烟。 “你!”林儿手拍在矮桌上, 指甲扣住边角,她真是不敢相信林飘能说出这种话,她一心想着用林大壮拿捏住林飘, 以后林飘不止得好声好气的供着她这个大嫂,还得帮扶他大哥,到时候她吃林飘的用林飘的心里才解恨,没想到林飘居然一张口就说以后不来往了, 连他亲大哥他都不叫, 一口一个林大壮的喊。 “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 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在认, 是,我知道了,你眼里哪里还有村子里的人, 你眼睛已经望到县府里去了, 你只记得县丞大人和夫人, 成天想尽办法的哄小姐, 林大壮不像玉娘,有的是好处给你你自然瞧不上了, 不过你倒是想认他们, 看看他们要不要你。” “彼此彼此,你这被打发回来嫁人, 也没给你安排个县府里的婚事,人家不要你也不要我,倒也公平呀!” 林儿被他一句话戳中痛处, 她何止是被打发回来嫁人, 她以后再也回不去县丞府了, 罪魁祸首就在面前, 还用这件事来气她,林儿含恨,泪都要被激下来了。 另一边林大壮招呼完自己村子里的兄弟坐下,给他们取了酒来说了几句好吃好喝就惦记着林儿那边,刚刚她把林飘叫过去了,不知道林飘这会过去没,两人谈得怎么样,林大壮心里满是期待,要知道他最近颇惹到了林飘,弄得林飘半点都不肯给他面子了,现在他娶了县府里的姑娘,大户人家里面出来的好丫鬟,肯定比他会说话会笼络关系,林飘毕竟是一个哥儿,他一个男人哪里能弄得懂,现在娶了媳妇,说不定他和他嫂子聊得来,也就不置这个气了,到时候有林儿在中间帮着说话,照样还是和和乐乐的一家人。 这样想着林大壮急忙往自己的房间走,还没进去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讲话声,像是两人在吵什么,他顿时知道不好,冲进去一看,林儿坐在炕上眼睛红红的,一见他来了两滴泪当即坠了下来。 这是他的新媳妇,又是这么个场合,他怎么看得了这个,当即看向林飘:“你怎么回事?!你要闹去外面闹,我这里不欢迎你,你别以为爹娘任你欺负了我也任你欺负,林飘,咱们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你不要太过分了!” 他这样一吼,外面的人听见声音就知道主家吵起来了。 二柱和郑秋本来在外面闲坐着嗑瓜子,目光和耳朵时不时的往林飘的方向看,这一听吵起来了连忙站起身。 “快快,可不能叫你小嫂子被欺负了。” 两人从人群里挤进房间,门口已经涌进来不少人,连门外窗边都站满了,全都在看到底发生什么了。 “到底咋了?让我也看看!” “没看着呢,全都站在屋子里,也没见谁动手,怎么吼得这么大声,” “嗐,你没瞧见那新媳妇坐在炕上眼泪巴巴的吗,这肯定是一进门就被欺负了,做哥儿的不和嫂子好好处,新进门的第一天就这样对人家可真不是东西。” 二柱和郑秋跑到林飘身边,左右护法一般的架势,郑秋一看一个个交头接耳的,看着林飘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咋了飘儿?咱们好好来吃酒,他们什么意思啊?” 林飘却是冷笑一声:“人家不欢迎我们来吃酒,说是一家的兄弟,准备着下马威呢,这酒咱们不吃了,这样的兄嫂我以后也来往不起!” 围观的邻里一看,林飘这边的调子唱得比林儿还高,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好似是林儿反欺负了他一样。 众人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事情,当即偏斜的天秤又滑了过来,打算先听听两边怎么掰扯。 “林飘,你说说你哥嫂怎么你了,不来往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们是亲亲的兄弟,天底下就这样一个,不来往了你以后就没有家人了。” 林飘指着林儿:“这位,我的新嫂嫂,才见着第一面,就说要是想要她这个嫂嫂认下我,要是想要我大哥心里还有我,就让我给她下跪磕头,我欢欢喜喜过来吃酒,以为见着了自己的嫂嫂能说些贴心说,当头就是这样一处,我心怎么不凉?这兄弟让我还怎么认?” 听见林飘这样一说,四面都是哗然,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架不住他离谱啊。 “这是哪里的规矩?县府里来的姑娘规矩就这么大?” “这也太过了,难不成当林飘是软柿子不成?别说是林飘了,让我磕我都先得骂她一顿蠢出天的娘们。” “我活那么多年,只听说嫂嫂进门和家里人好的,要遇着浑的还是想法设法的哄着,从没听过见面逼着人磕头的!” 林儿看着风向一下变到了自己身上,一个个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心里顿时一寒没想到林飘这么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这些人的看法挑过来了,半点不提自己和他的恩怨,只说嫂嫂要逼他下跪,和她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可一见了人却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弄得像全天下他最受气最占理一样,细说起来对她又不失礼,该做的都做足了,该摆的架势也摆好了。 她越想越心寒,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这下彻底落到坑里了。 “你不要胡说,我什么时候叫你下跪了,明明是你一进来就瞧不起我,说我一个丫鬟嫁给你哥哥是高攀了。”林儿目光四处搜索,最后锁定在自己三妹身上:“三妹你说是不是,你一直站在旁边你是都听见看见了的。” 三妹一下被她叫到,吓得一个激灵,她整日在村子里干活玩耍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开始林飘进来的时候二姐一会要林飘给东西一会要林飘给她下跪她就有点吓到了,她也见过邻居家的哥哥成亲,嫁进来的媳妇在屋子里等的时候要是妯娌进来看她或者说话都是要好声好气的,要是家里的妹妹来了,更是要说一些以后我也拿你当亲妹妹待之类的话,就连她去隔壁看新媳妇,人家都给了她一大把瓜子花生,说以后她就是隔壁嫂嫂了,大家要好好相处。 这会两人争起来了,二姐又乱说了一通话,还要叫她作证,她吓得要死,茫然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嗯……是……是。” “是什么?是我先讲的她?你在这里看了全程,要是我是胡沁的,你作为她亲妹妹怎么不站出来帮她把话说清楚?现在吴林儿说的话你都认得这么犹豫,你有什么不敢认的?”林飘火力全开,不打算给对给再次反击的机会,一下揪住了对方的漏洞。 三妹只觉得自己话还没开口就被揭穿了,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去,大家一看她这个表现,还有什么不懂的,看向林儿的目光就更复杂了。 林大壮站在原地,还没为自己受气的新媳妇出气,状况一下发展就到了这样难以把控的方向,他从没想过自己在娶林儿这样一个风光的日子,居然会被这么多人看笑话,尤其是有些人看他的那种眼神,那简直比看他笑话还叫他难受,那眼神里简直写满了同情。 “啧啧,这媳妇县府里来的就是厉害,当头这么凶,扭脸满嘴胡说脸都不兴红一下的,倒是让她妹子羞红了脸,以后可怎么嫁人。” “林大壮现在娶了这么个媳妇,往后可还有得闹呢。” “反正咱们离远点,要有什么事这女的别到时候又赖我们身上来。” 一个个在旁边絮絮叨叨,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大喜的日子,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几个大娘忙走出来打圆场:“哎呀哪里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就是一见面这嫂子和弟弟互相打趣了几句,现在一家人都是这样的,来,林飘,和大娘到外面去坐着吃东西,这边让你嫂嫂自己休息会。” 林飘一句饭我们就不吃了上到了嘴边,看了一眼一旁的二柱,他倒是不乐意吃这顿饭, 但总不好让二柱饿着回去。 二柱看四面的人来劝,说什么不算事,一家人之类的话心里就烦得慌,忍不住嘀咕:“这饭可吃得真没意思。” 他哪里知道林飘就是在等他这句话,当即酝酿好情绪一拍板:“这饭我们不吃了!我们吃不起!”说完左手拉住郑秋,右手揪住二柱,不顾前后左右的劝阻,逃难一样的往外钻。 “别拦我!谁也别拦我!爹娘不爱哥哥不疼!我林飘这辈子都不受这个气!”林飘冷着脸四面呵斥,倒是把想劝的人都给呵斥得悻悻的不敢多说。 林苕和林周氏在一旁看热闹,林苕倒是想上前摆亲爹的架子劝一劝,但被林周氏一把拉住了:“让他去,我懒得见他,还省两碗饭。” 刚才林飘和林儿吵架的时候她就拉住了林苕,这会子更要拉住林苕,她看着林飘收拾了林儿一顿看得不知有多舒心,这会这个煞星急着走哪里还有留他的道理。 林飘带着郑秋和二柱,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冲出了院子站在了门口,脚步轻盈的朝着他们的牛车走过去。 林飘深吸一口气,终于逃出来了! “走走,我们快回家,说不定还能赶上晚饭。” 二柱对此表示十分赞同,架上牛车笑开了花,三人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林飘坐在马车上,想到刚才二柱说的话真是福至心灵:“难得有二柱都不想吃的饭。” 二柱高傲的哼了一声:“要是以前我还愿意等一等他的席,毕竟吃席总有好的吃,但我刚去偷偷尝了他们的菜,现在咱们平时吃的东西都比席还好吃,才懒得念着那个席呢,吃他一顿屁股都坐得生钉子。” 郑秋也在一旁点头:“现在这一闹,你这大哥也不必常往来了,也算省下不少事情。” 三人往回赶路,虽然没没吃上饭,但混了不少花生瓜子和点心吃,想到了解了一桩烦心事,一路上氛围都很轻快。 坐着牛车回家,正好在回村的村口上遇到了秋收回家休息的一队人。 村子里秋收都不是一家一家的收,而是按各种关系组成的队,比如有的是兄弟关系,家里几个兄弟凑在一起,先从大哥家收起,然后二哥三哥,有的则是几个姐妹,带着相公上门互相帮收,有的则是邻里,约好了一起收。 今年因为读书的原因,把孩子放在沈鸿那边读书的家长们莫名生出了一种沈鸿先生读书班孩子们的家长这种身份归属感,一群人组了一个大队,因为人太多导致女人都不用去下田,只要管着送饭和收拾粮食就行了。 他们凑在一起,当先收的自然是沈鸿的田地,这会子撞上了林飘回村,几个男人就凑上来打招呼。 “林飘,你家水稻田收了六石多点,地里的花生红薯也都收了,到时候拖你家去存窖里,我们现在正在商量一个事,水稻你舂不舂,要舂多少,我们弄的时候也给你弄好送过去你看这样成么?” “辛苦你们了,水稻留一些种就好,还有把要交的公粮那部分留出来到时候好让里长来收,剩下的都舂成米吧。” “都舂?都要吃掉?”那汉子吃惊的望着他。 “孩子这么多,就舂一点够吃几顿?都舂了吧,不吃留着做什么。”目前林飘也没有卖粮食换钱的打算,粮食产量不高,秋收一次要从秋天吃到明年秋天,卖了换钱自己就没得吃了。 一旁的汉子当即表示:“既然是给孩子吃,那我家舂好的米添到你的米里面,孩子这一口我肯定不会短了的。” 几个男人也纷纷这样拍胸脯,他们想着也算了解林飘为人了,他这个人从不抠门计较,也从不短了孩子,对孩子们是最舍得的,那他们怎么好意思让自家孩子白吃林飘的大米,毕竟在人家那里读书,这点事还是得拎得清的。 “ 不忙,秋收这么辛苦,粮食到时候晒又要舂,你们先把自己家的做的,我这边要得不紧。” 他们在这边说话,说着说着就要到大榕树下,远远的坐在大榕树下晒这秋天最后太阳的人还不少,他们脚边晒着新收下来的稻米花生,一边晒着抬眼一边守着粮食一边闲聊,看着林飘一行人走近了,话就密了起来。 “要说林飘这哥儿真会打算,他这样一弄自己也不用弄田地了,村子里有的是人抢着帮他耕田种地收粮食。” “也就那样,我倒是觉得他不会打算,不然这样年纪轻轻的再找个男人嫁了,有个男人在家里才叫踏实是不是。” “他怎么不会打算,要我说这哥儿是最精明的了,你看他整日做的这些事情,全供到沈鸿和他身上了,一堆学生跟在沈鸿屁股后面学识字难不成还能学出个童生来,反倒是沈鸿可以靠着这些人过日子,到时候考童生考秀才一路上去再把村子里的孩子一丢也不用理睬了,自过自己的快活日子去。” 几个人目光落在二柱身上:“你就说那二柱,你看成天跑前跑后的,捞着了什么?他娘也叫人哄得团团转,他也像个跟屁虫,到时候人家发迹了他还在村里,人家可不兴带着他。”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顺着风口隐隐约约的飘进耳朵里,隔得那么远嘴还这么碎林飘真是醉了,也不能上去硬怼,便笑了笑:“二柱,你这个月上锻炼课,打了多少东西来着?算给小嫂子听听。” 二柱一听还真认认真真的回想起来:“有七只兔子,三条菜花蛇,五只野鸡,两只小鸽子,剩下的都太小了也不算,之前我听他们说要是能遇到野猪野鹿也行,但是这么多次还一次都没见过。” “哇好厉害,就算读不了书,练出属于自己的技艺,也能活得比某些人好多了。” 二柱振奋的点点头,只当小嫂子在鼓励自己,毕竟他读书确实不太有天分,现在也只是认识了字,写起来还歪歪扭扭的,更别提什么韵律了,不像二狗,像是脑袋里天生有那根弦,沈鸿稍微说一下就能懂了他说的平仄韵脚是什么东西。 大榕树下十多天都没开荤的某些人:“……” 等人走远了他们才敢继续说:“林飘这张嘴是真的不饶人,说他一句都要还回来。” “等着看吧,牛吹那么大,显得沈鸿是全村子最厉害的人,好似他能让跟着他的二柱二狗都过得好似的,村子里又不是只他一家在读书,到时候看谁家更风光。” 郑秋拍了拍林飘的肩膀,在心里叹气:“别和那些人置气。” “我没往心里去,但撞上来了肯定没有道理装听不见。”这怎么也得让他们捡顿骂回去才算不虚此行。 虽然走远了郑秋听不见,但想一想就知道现在她们在说的东西左不过的看她能得意到什么时候,总有人能把他比下去灭了他的威风之类的话,这也是郑秋以前从大榕树旁经过从不爱停在那里说闲话的原因,不管是这家得意了还是那家得意了,总归不是自己家得意了,说那些不如自己多做点。 他们这边回了家,二婶在院子里听见动静放下碗出来看,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二柱的声音:“娘!我们回来了。” 林飘几个走进院子里,就看见饭菜都摆好了,二婶和一堆孩子正在摆碗筷,不早不晚的正好赶上饭点了。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吃了没有,正好快坐下一起吃了,我就寻思今天豆皮泡多了炒得那么大一盘怕吃不掉你们这就回来了。” “正好,我们就想着二婶子你做的饭呢!”三人转身去拿了自己的碗筷来摆好,落座吃饭。 沈鸿坐在身侧,看他落座了,侧目过来看向他:“嫂嫂,今日还好吗。” 林飘扭脸对着他笑眯眯的:“那肯定好,我这人可不吃亏的。” “那就好。” “那肯定好,你以后也要像我一样,不吃亏。” “好。” 林飘惊醒:“不对,不是这样的,你以后要是真的当了官,该吃的亏还是得吃的,不过面上能亏,里子不能亏。” “好,鸿记下了。” 林飘看沈鸿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怀疑自己是在教坏小孩,年纪小小就开始教一些官场老油条厚黑的定律了。 吃完饭孩子们自己收拾了碗筷,之后也没有离去,而是在院子里捧着自己刻下来的竹简开始继续皱着眉头背书,时不时的问问身边人:“你背下来没?” “没有。” “你背到哪里了。” “别问了!才一半。” 整体氛围颇有点怨声载道的感觉,林飘凑过去看了看,正好周习善在旁边,正好这会遇见他站在一旁,就凑上来同他说道:“最近的课紧了不少,我在旁边记着都费劲,昨天才学完的东西今天也不接着再背背,马上就要背新的东西,孩子们都要跟不上了,下了学也走不掉,都在使劲的背。” 林飘看着坐在小炉子旁自顾自看书却有种震住全场气场的少年,心想可以啊,拿出严师的派头了,之前教学都是先从认字开始,之后就是读诵,背诵,默写,全部记下之后还要再巩固一天两天的,继续背诵到完全熟悉,现在大家稍微有了点基础,这就进入地狱模式了。 不过这样留堂简直是噩梦,林飘走上前,到了堂屋里沈鸿的桌子边坐下,看他手里拿着的书一个个字密密麻麻的小黑字,就已经觉得头晕了,仔细一看上面乾什么坤什么震 ,居然看的是易经,顿时头更晕了。 “沈鸿,先让学生们回家吧,你布置成回家作业,让他们在家里背,第二天来在抽查。” “没有人看着他们不一定背。” “愿意背的人没人盯着能背上一整晚,不愿意背的人你逼着他这一会也没用,不如宽松一些,自行选择。” 他们这里又不是封闭式学校,高压教育加考不上退学费退保证金这种制度,人要改变命运只能靠自己,靠别人盯着逼着也只是一时的结果。 沈鸿思考了一会,最终点了点头:“那鸿让他们先回家,明天再继续吧。” 沈鸿对这些人谈不上有多大的感情,但他心里有一杆秤,现在已经入秋,马上入冬,到明年春天开考,也不是到了开考时间他才停止授课,开考前需要的准备时间就不会少,之后他要去鹿洞书院,再之后他也不见得会再回来。 他教不了这些人几天了,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做事总要做好,这是他的原则,至少要把入门的几部经,还有一些简单的诗词教清楚。 不过他没有把这些话告诉嫂嫂,如果从他口中说出,明年开春考试之后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这种话,嫂嫂会觉得他心冷薄情吧。 学生们四下散去,一个个手中捧着竹简,路上都在边走边背,一路上吃完饭在外面散步闲聊的人看见了都啧啧称奇:“这些娃都掉书袋里去了,我一以前还没觉着,沈鸿一教书,好似村里的小子一个个都爱读书爱得不得了一样。” “哪里,是他们怕沈鸿,你不会知道,我侄子也在那边读书,沈鸿说了什么要背的,他是睡觉也在背,梦里也在背,说梦话都在念那些东西呢。” “唉,你说这样子瞧着真是好,要是能让我闺女也去念念就好了。” “嫂子你可真疼你闺女,不过哪有女子识字的,除非到时候你能找着一个也识字的人嫁得过去,往那好地方嫁,不然放那些不识字的人家里,一听你闺女有这个本事,说不定觉得她不老实就不要了呢。” 她想想也是,但是又转了一下念头:“你说咱们这村子里现在这么多识字 的小子,以后不管遇着里面的谁嫁了,都是识字的,就算没那好命嫁到县府去,总之也不会差。” “嫂子你可别这么说,男人识字就算不考功名也是好事,这为的是什么,男人在外面赚钱啊,识字了总是懂得更多是一项本事,可是女人怎么好抛头露面的,在村子里自己做点活计还行,要是出去走动可是千万不成的。” “你说的是,不过我也不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也就先打听打听,我乘着这会子散步去林飘那儿问问,也不要沈鸿费力气教,就问他能不能给个位置,我让我闺女自己带把板凳过去,坐角落上听一听他们在学什么就行,也算涨个见识,知道读书人嘴里念叨的都是些什么。” 第45章 第 45 章 两人念叨着, 想也知道嫂子这人劝不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好再说什么:“那就去看看吧,不知道林飘这会子在不在家。”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觉得这件事不靠谱, 先不说女子读书识字这事又多不靠谱, 就现在去问林飘, 林飘也不见得肯答应啊, 小私塾里都是男孩, 这会子塞个女孩进去像什么样子?哪是正经人干得出来的事情。 两人一路走着, 她们家原本不住这个方向,田在不在这个方向,路上的人见着她俩都稀奇:“来这边有啥事啊?难得看见你俩往这边走一趟。” “我嫂子的事。” “你嫂子啥事啊?要买豆皮也得去那边,郑秋虽然平时总在这边,但他豆皮全放家里的。” “知道, 我嫂子就……想来问问林飘,收不收女学生。”她自己说着都觉得怪难为情的。 “哎哟?真的假的?大妹子你咋这么想不通啊,好好的东西放手里不要,拿去给闺女读书?再说了, 你有这精力不如赶紧再怀一胎, 你这家里倆姑娘了吧?前头一个又没养活, 真是苦命。” 英嫂子被她说脸上挂不住:“我就问问, 就是问问, 我家姑娘整天安安静静的,坐在家里也是坐着,要是能坐到这边的院墙听听他们念叨的东西也算涨个见识不是。” 一旁的人听见她这样说围拢过来一把拉住了她:“英妹子, 这个念头可不能动啊, 你知道沈鸿那边读书要多少银钱粮食吗, 你这把姑娘送过去东西没了,说起来也不好听,是一样都没捞着。”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问问,我真就只是问问。”英嫂子半推半拒的从人群里面挣出去。 众人一看她这是要不听劝了,也懒得再多说,看着她朝着林飘家走去的背影啐:“得,让她去问吧,看林飘给不给她好脸色,她家兜里几个子啊这么晃得响?姑娘都要送来读书了!” 英嫂子才不管她们背后说什么,握着手攥得直出汗,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正准备叩门进去,就听见一旁传来一道声音。 “嫂子找谁?” 林飘正吃完饭唠完嗑从二婶子家出来,正好看见一个在自家门口踟蹰的身影,依照老规矩,看着年纪不大的一律叫嫂子。 站在门口的人一回头看见是他唬了一条,一下紧张得有些说不出话的样子,缓了一口呼吸才道:“飘儿,我是你英嫂子,住在大榕树那边斜上面的小坡上,所以你可能平时没怎么见过我。” “哦哦,英嫂子好。”林飘继续望着她等下文。 林飘这样眼巴巴的望着她,倒把她望得有些结巴了:“我呢……我这个……我其实就是想,嗐!我其实就是想来问问,你这边收不收女学生,我家里有个闺女不爱动不爱玩,成天坐家里,我觉得她屁股这么坐得住,脑瓜也聪明,要是能来识几个字挺好的。” “女学生?”林飘没想到他们的业务这么成功,不止有男学生找上门,现在已经有女学生找上门了。 一旁的人跟了上来,不远不近的站着听热闹:“你说沈鸿怎么可能收女学生,哪有男先生收女学生的,甭管沈鸿年纪有多小,天下都没这样的事情,听着就不像话。” 林飘看了一眼旁边的吃瓜群众,新收了花生一个个手里还抓着花生在剥,给他们闲得。 林飘笑眯眯的看向英嫂子:“沈鸿这边呢,肯定是不收女学生的,不过我虽然没有沈鸿那么大的本事,字还是勉强认得几个的,也不说什么做先生,就认到我这边,让我来带就行,听课就男孩子坐一边,给她僻出一小角让她坐另外一边,到时候你送孩子过来顺便带个板凳小桌过来就行,刚开始收的学生少,都是用自家的桌椅,后来多了一张桌子坐不下,都是自带小桌子小板凳的了,这些需要家里人自 己准备。” “我知道,这个我知道的,肯定给她准备好再过来。” 旁边的人听得直摇头,小声的交头接耳:“完了,英妹子家算是完了,这为个闺女这就给搭进去了,以后不知道要供多少东西才打得住。” “他这收了个女孩子,不得乘着机会狮子大开口啊,你瞧这十里八乡哪听说过谁收女孩的?” 英嫂子踟蹰了一下,她心里也怕这个,要是要得太多,这事她也难回家说:“对了,就是听说还有一个叫束侑的,这个肯定是要给的,不知道准备多少合适。” 林飘挠了挠耳朵,简直想让远处的几个人换个地方吃花生,这嘴咋比他还能逼逼叨:“这个嘛,跟着我和跟着沈鸿肯定是不一样的,我没有沈鸿这样的学识和本事,肯定不能算一回事,再说了一儿半女!女孩既然只能算半个,这束侑肯定也只能算一半,又说这女孩子嘛,给口饭养活就行了,那她到这边来,给她那一份米粮也行了。” 英嫂子一愣,生平头一次听这样的说法,也说不上哪里说得好,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又十分熨帖:“那我回去备点米粮,明天就一齐送过来。” 一旁吃瓜的几人听得火气上头,他们家里的儿子都没舍得送来读书识字,想着等沈鸿考上了童生之后再送过来更划算,这是省了又省,盘算了又盘算,结果这林飘一开口,男孩儿要送那么多束侑,女孩儿只要备些自己吃的粮食? 这多扯的事情?天底下就没听过这样的事情,这不叫他们的银钱米面白攒着了?养男娃反不如女娃了。 他们当即把手里的花生壳一扔上前两步:“林飘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女孩儿就比男孩儿便宜这么多,你这反倒是男孩儿划不着了!你说这像话吗?” 林飘无辜的看着他,祭出封建主义铁.拳:“嫂子你看我,我是个哥儿,我们沈鸿是男孩儿,是文曲星下凡,他教学生肯定比我教学生金贵啊,还是嫂子你打算把你儿子送我这里来学,那样的话我不介意的,只要你不介意他以后叫人知道是哥儿教的他,何况男孩就是金贵啊,男孩就是费钱啊是不是。” 那人被他怼得没话说,隔壁的二婶子和二柱听见声音也赶了出来,一看人多了就赶忙扔下花生壳走了。 英嫂子逗留了一下,心都快飞回家了,没站一会就急着回家准备东西,盘算着明天把闺女送过来读书的事情了。 等人走了二婶子才发愁的凑上来:“你真答应了?” “答应了啊,婶子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我都听见了,你这就要点口粮钱,倒不是图那么点东西,你要的少,到时候来的人多,个个都想着出点口粮就来这里凑热闹,到时候那个场面怎么拢得住。” “婶子你放心吧,我们村子里有几个愿意给闺女读书的,就算只是一点口粮,也不一定能来几个,反正就是识几个字的事情,也不是奔着非要学成才女来的,当个旁听也没什么。” “倒也是,愿意让闺女识字的也少见,多管一个就多管一个吧,我大致有听说过一点,她家里闺女可安静老实了,人人见了都说乖,肯定也不像男孩子那么调皮难管。” 林飘点了点头:“那应该错不了。” 心里却在想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向上的通道十分封闭,想要上升的最大前提就是识字,男人识字读书,女人识字看诗词,看谱子看方子,不管是从政还是学手艺,都缺不了识字这一环。 他又不是普渡救人的命,能帮到的其实很少,只能说还在村子的时候尽量让更多人都能识字。 另一边英嫂子高高兴兴的回了家,把这个事情和家里的男人一说,惹得男人发怒两人当场吵了起来。 “我就是要让她读书识字!她生下来就体弱,以后也不见得干的动 农活,这时候不趁这个好机会让她学点傍身的,以后就更没法活了!” 两人吵来吵去,吵到钱身上的时候英嫂子一说只要准备一些口粮,她男人的火气顿时下去了一半。 英嫂子一撂手:“这事不用你管,你自己安排就是,烦不着你!” 英嫂子自己转了身,到屋子里去找合适的小板凳和小桌子,看那些高矮合适大小合适,能给绢儿明天带去小私塾。 娟儿在屋子里小心的望出来,看着瘦瘦小小怯生生的,她听见娘要送她去读书,爹和娘为这事吵了起来,但吵到后面说读书不费钱,两人又不吵了,她就在一旁听着两人消停了才回到屋子里继续坐着玩。 林飘到了晚上才正式和沈鸿沟通这个事情,傍晚的时候沈鸿应该已经听见了来龙去脉,但一句就没有主动来问他,林飘以为他会问,结果等到了晚上自己先等不住了,站在沈鸿的房外看着里面灯火透出来的光亮敲了敲窗。 “沈鸿,我收女学生的事情怎么你都不问一下。” “嫂嫂做事有自己的思虑,总不会出错,我在院子里的时候已经听见全部,没什么需要再问的。” 林飘张嘴还想说,就听见沈鸿道:“嫂嫂,现在夜里外面凉了,你进来说吧。” 林飘一听自然走了几步推门进去,他可从没想过避嫌两个字,纯粹只是因为觉得长话短说不需要进房间,既然沈鸿叫他进屋坐,那他就进了屋子到沈鸿的炕边一屁股坐下了。 毕竟屋子里除了炕和炕桌,其他桌椅板凳都是收在外面的堂屋里的。 “我想听听你对这事的意见和安排,虽然说挂在我名下,那些简单的经书我天天听着你们念现在也大多会念了,但实际上还是跟着你们的课在一旁听。” “沈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林飘看沈鸿在自己坐下来的一瞬间表情就凝滞了,那个眼神抬起来,有一瞬间的震惊,但很有又消失成了平静的一张脸,仿佛只是一瞬间的涟漪转瞬平息,林飘想再次捕捉他的表情却发现没了丝毫痕迹。 林飘并不知道,怕嫂嫂受寒请嫂嫂进屋说,但嫂嫂一屁股坐在了他的炕上,对一个自律守礼森严的小少年来说冲击有多大。 僭越啊僭越…… 不过他的嫂嫂不像别的嫂嫂,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林飘不墨守成规,不死守规矩,想到什么做什么,喜欢摸他头,揉他脸,困的时候还会靠着他睡觉,现在坐他的炕似乎也很理所当然,他的掌心干燥温暖,如果不谈规矩和叔嫂之别,他是喜欢嫂嫂手掌心中温暖的感觉的,他已经不记得爹和娘还在时是什么样了,大哥也不会这样亲昵的对待他。 很温暖。 沈鸿想了想:“其实没什么好安排的,就和普通学生一样,让她挨着小班最末的角落坐,跟着小班的进程走就行了,根据学习的速度向前调整位置,只要处在差不多的位置,左右的人学习的就会是差不多的东西,然后嫂嫂你稍微多看顾着,免得闹出什么事就行。” “行。” 两人稍微商量了几句,对这事的观点相同没太多需要说的,林飘起身:“那我回屋了,你也早点睡。” 沈鸿点点头:“鸿知道了。” 待到林飘离去,门被带上,沈鸿看着烛火下被褥上那块坐过的细微皱痕,无奈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夜里万籁俱静。 第二天一早,英嫂子用一个大篮子装着满满的口粮,她男人跟在身后提着擦洗干净的小桌子和小板凳,他嘴可犟,非说不觉得好,但早上她要来的时候还是自己把桌椅提了起来,一声不吭的走在她身后。 英嫂子牵着娟儿,早上务农的人扛着锄头出门,或者是上山捡柴禾存着,路上见着他们三个都是瞪大了眼睛。 “你们 这是去哪里啊?” 这阵仗他们要是没见过还好,就是见过才这么震惊,这样拎着桌椅板凳带着粮食,不就是要去沈鸿那里读书的架势吗?可这他家又没有男孩儿,手边就牵着一个娟儿。 英嫂子满脸笑容:“娟儿去沈鸿哪里,林飘教,也不算读书,就是去瞎听听。” 等到了沈鸿家,林飘正好从屋子里出来,看见她已经把小孩牵过来了,顺手就把人把二婶子家里牵。 小孩怯怯的,英嫂子一个劲的推他:“这就是我姑娘,叫娟儿,快去,快去,拉着你小嫂子,以后听小嫂子的话,要不听话我可抽你。” “娘,知道了。” 英嫂子和他男人把东西往院子里一安置,有和二婶子交接了一会,英嫂子一看四周的孩子早上都在剥鸡蛋吃,自家闺女也领到了一个,连忙一拍脑袋:“哎哟我都忘记这回事,明儿我再送些鸡蛋过来,我家鸡不多,但一天一两个还是有的,我到时候隔几天来送一次,你们不要嫌麻烦才好。” 二婶子站在灶后面捡红苕,十分爽朗的笑:“怎么会,这么点事就麻烦了,那不要活了!” “是,那我回去忙家里的活计了,明天再过来,这孩子就扔这里麻烦婶子了。” “算什么麻烦,快不要说这种话了。” 说了一会客气话英嫂子才和她男人从二婶子家出来,一出了门英嫂子就感慨的道:“你瞧见了吗,你看二婶子现在的样子。” 男人一脸莫名其妙:“我盯着寡妇瞧什么,你说话越来越不中听了啊。” “我说你瞧见二婶子现在过得有滋有味的样子了吗,以前二婶子也是这么一个人,但时不时也总是发愁发苦的,这林飘在里面一盘弄,这日子也红火了,沈鸿也过得舒坦了,二婶子也天天高高兴兴的,大家瞅着都快活。” “你一说还真的,我看林飘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但他日子就是过得红火舒坦,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两人边聊边回家,一路上也没聊出个什么头绪。 娟儿在林飘这边,林飘已经开始教她念和认三字经了,手里的教材是拿的沈鸿最先的那一份模板竹简,字体清瘦漂亮。 林飘打算自己先教两天,等到打下一点基础了再送到小班去旁听。 娟儿看着比玉娘还小,但却没有玉娘的好奇和调皮劲,他念她就跟着念,他写她就跟着学,人很乖巧安静,一开始还很怕生,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连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她比划稚嫩,记得不算快,但一个字连着写七八遍也能记住笔画了,也能对上是嘴里念着的哪个字。 都说温故知新,林飘虽然会读会背,但完全不会写,在教娟儿写字的过程中给自己也上了一课,一个上午下来头昏眼花的。 救命……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连字都要一笔一划的重新记忆,写着写着一个不注意就写成简体了。 读书好难。 林飘这边头晕眼花,没一会就听见二婶子进来和他说:“飘儿,外面有人找。” 林飘站起身,让娟儿继续写字不要停下来,转头走向二婶子:“婶子,是谁啊?” “你说还能有谁,李守麦啊,打了兔子送过来,你看你要不要去收吧。” “可不可以只收兔子不见人……” “那你可想得美,那样李守麦就变成兔子了,红了眼要咬你。” “噫……” 别人都是为爱红眼,李守麦不能够为兔子红眼吧。 不过李守麦来的次数最近有些多了,林飘不打算收他的东西,但也觉得他们需要好好说一说这个事情了。 “那我去外面见他,和他说清楚叫他别来了。” 林飘出 了院子,看见外面提着兔子的李守麦,李守麦见他出来了,提高手里的兔子给他看:“现在秋天的兔子都养了秋膘,一个个肥肥的可好吃了,你爱吃我就想着给你送过来。”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尽量别来找我。” “林飘,我已经很尽量了,而且我也不是为了别的事情,我不是想着给你送兔子吗。” “你这样往我这里跑,人家会怎么说你知道吗。” “那你就把东西收下把门一关,我这一会就回去了,拢共就没见多久别人还能说什么。” “你真是……”林飘无奈了,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死缠烂打。 “对了,我爹前两天看见一只狍子的踪迹,就在这一带的山脉里,要是抓到了我再送袍子肉来给你吃。” “等等,有狍子?” “有啊,虽然少,但在山林深处山脉交接的地方还是能见着的。” “我不需要你送,我买。” “你买我不卖。” “你别闹!” “我没闹。” 林飘捏紧了拳头,这种幼稚小学生的对话真是让□□头发硬啊,再扯下去感觉永远不会有尽头了。 “随便你吧。”林飘转头往院子里走,利索的把李守麦关在了门外面。 李守麦提着兔子喊了一会:“林飘?二嫂子?!二柱?!” 结果里面没有一个人应声,他站了一会,最后只能提着兔子丧气的走了。 院子里二婶子连连摇头:“要我说这李守麦也不错,个头也不错,长得也板正,他是常年打猎的,还有一个好身体,他最近往村子里跑,不知道多少女子哥儿见着了心动呢,怎么你就一点也看不上。” 二婶子的话稍微转译一下,个头高,长相不差,身材还好。 “不成不成,我这有沈鸿呢,婶子你怎么老劝我改嫁啊,这可不应该啊。” 林飘心想那是长相和身材的问题吗,那是前途问题啊,寡嫂这个职业可比媳妇有优势多了,他年纪轻轻要是英年早婚就失去完蛋了。 “唉,你不知道,现在入秋了,等到了冬天还是被窝里有个人暖和。” “婶子,不要节省柴禾,多烧炕。” “……” “你总沈鸿沈鸿的,你小叔子还能给你暖被窝不成。” 林飘捉狭的一笑:“那我赶明就把沈鸿捉去暖被窝。” 二婶子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胡话:“玩笑话也不能这样说,万一被人听了去你可怎么办,以后咱们都不说这个了,听见没。” “行行。” 李守麦那边提着东西回去了,一路上见着他的年轻男女都忍不住多看一眼,一个是看人,人长得端正又高挑,另一个是看兔子,兔子那么肥那么壮,皮毛也是又厚实又密,攒着毛天冷了做个帽子或者围脖领得多暖和啊。 两个年轻哥儿正站在门口闲聊,看见李守麦经过都忍不住叫他名字:“李小哥,又给林飘送兔子呢?他又没收?” “林飘那儿学生那么多都会打猎,却不缺这一个两个的,我看你要不换个人送算了。” 两个哥儿淡笑的看着他,也不说其他,只是望着他,李守麦见他俩这样的神情笑了笑,想说那送给你俩吃吧,但转念一想这个事情不给林飘听到还好,要是给林飘听见了他的东西就更送不出去了,这东西可不能乱送给别人。 “他不要我就自己吃,下次看看送点其他的他喜不喜欢吧。” 两个哥儿被堵了一下,心里不舒坦,但也不想当着李守麦的面骂人,冷哼了一声:“你倒是很瞧得上他,但人家这样瞧不上你,你何必眼巴巴的往上凑。” “我乐意。”李守麦晃着 兔子走了,留两个哥儿在屋子前憋气。 另一边的人凑上来,那个哥儿已经成亲了,比这两个没成亲的嘴辣:“人林飘吊着他呢,你俩就别望着了,谁知道人家是不是已经搞到一起了。” 那两个哥儿听不得他这样说李守麦:“你眼睛真脏,人家也就来过村里几趟,每次也呆不了一会,怎么就搞在一起了,你别看见个整齐男人和哥儿女子见着一面了就是搞在一起了。” “你们这还嘴倔?林飘凭着的就是一张脸,这前前后后都说见着他就喜欢,能喜欢什么,不就是喜欢他脸蛋,喜欢他身段。” 两个哥儿被堵得没话说,他哪里说得是林飘美,明明是在暗暗嘲讽他们不如林飘。 正好其中一个哥儿家里的哥哥听见动静了出来看情况,听见自家弟弟在门口和别人争起来了,直接道:“那他就是美,他还能耐大,怎么不讨人喜欢,你看咱村子里,长得好的不一定个个都讨人喜欢,但有能耐的还真是个个都讨人喜欢,虽然脸蛋和身段人人都看,但也不是就看那些,你是不觉得自己脸蛋身段好就了不得了?” 那哥儿没想到屋子里还有援军,把他一顿好怼,气得瞪他一眼:“那他还脾气大呢!” “多大能耐就多大脾气,别能耐不大脾气大,跑到人家屋门口乱叫就成。” “你说这么多难不成林飘能记你一点好?” “我乐意!” 第46章 第 46 章 林飘和二婶子打趣完, 回身继续教娟儿认读写,娟儿胆子小,每次遇到什么字不会读了就缩着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一副生怕被嫌弃的样子。 林飘摸摸她的头:“娟儿这一下都认识好几个字了, 脑瓜真是聪明, 我们村里居然有这么聪明的脑瓜。” 娟儿不太相信这样的话, 但小嫂子骗她又图什么呢?她想来想去想不通, 只能在心里悄悄的想, 可能自己是有点聪明的吧, 想着想着就放松了很多,笑容慢慢在脸上一点点出现。 林飘教她写字写了一会,想到明年开春考试之后的事情,心里又忍不住多想了一会,既然他们来这里读书认字也不指望能让他们有多少诗书上的造诣只是入一个门, 那为什么他不把加减乘除这种基础算法一起教了呢? 林飘想着想着神就跑远了,一直到娟儿轻声叫他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娟儿连着写了好几个善字, 最后一个刻得尤其端正, 一笔一划都很直,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好意思的偷偷望着他。 林飘揣摩了一会, 大概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练习出了好看的字?林飘认真端详了一下比划平直僵硬的字, 认可的竖起大拇指:“天分,这就叫天分,娟儿你简直太厉害了。” 娟儿坐在小凳子上, 被夸得脸通红, 低着头一个劲的写, 一副马上就要把竹简刻烂的架势。 二婶子从旁边路过一直偷笑,飘儿就一张嘴甜,当初二柱和二狗才来读书的时候也这个架势,见着沈鸿读书也这个架势,说是什么快乐教学,鼓励教学,一个个都要给他吹得找不着边了,二狗现在都信誓旦旦的觉得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再努力一下明年也能考童生了。 林飘这边盘算着算数入门的事情,心里同时还在想着另一个事情,等到了中午大家伙聚在一起吃饭,他先把娟儿安置在二婶子旁边叫她看着点,自己则一屁股坐到了沈鸿身边去。 “沈鸿,我想着我们今年是不是该去拜见一下县丞大人。”林飘用眼神给他暗示了一下。 沈鸿看着林飘挑眉递眼神的模样,端碗握着筷子沉默。 没太看懂。 嫂嫂又有什么奇思妙想了…… “就是明年开春你要考试了,我听说你们考试是要要有保人的,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我们在冬天之前先把人凑齐,等到寒冬大雪封山了我们也难出去活动了,开春雪一化,赶着活动关系也来不及了。” 沈鸿点了点头,他心里有大概的人选,但既然嫂嫂说了,县丞那边走一走也不妨事。 “你既然点头了,我们就准备准备,这两天就去,还有鹿洞书院许诺你可以去读书的那几个老先生,你看要去拜访一下吗?”林飘思索了一下,古代拿关系的方式层出不穷,弄起来十分烦人,但要是不走动一下,那几个老头年纪一大把了,万一时间一长转头把当时的承诺给忘记了可就完蛋了。 沈鸿思索了一瞬:“等到了县府再说吧,嫂嫂先吃饭,不要太忧心这些事了。” 先拜见了县丞,之后再看如何运作,现在他们手中可以决定和安排的事情并不多,许多事都不是安排下来的,抓的只是当时当刻的时机。 林飘看沈鸿说完半垂下眼,睫毛半掩住漆黑的眼瞳开始认真吃饭的模样,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想太多,沈鸿虽然许多事情需要他安排,但也只是仅限于生活和饮食上,一旦进入县府,到了应酬的场合,他比林飘更懂怎么去运作。 这小崽子算不算天生的政.治.动物呢?这个念头冒出来把林飘吓了一跳,又觉得自己有点把沈鸿的天赋看得太高太夸张,其实就是聪明小孩天生的一些察言观色的能力而已。 两人这样商定下了之后便是觉得具体的时间好给学生放假,以及这次去县府既然被拜访那肯 定不能像上次一样空手去,但想来想去,送贵的送不起,就算把柜子里的家当全都换成银钱去买礼品,也不一定送到了县丞大人的心巴上。 农产品? 倒也不是不行,林飘脑补了一下自己左手牵着沈鸿右手擎着农产品的样子。 《林飘进城》 想来想去林飘不禁发出哀叹:“婶子,你说咱们现在家里最好最了不得的是什么啊?” “那还能是什么,是那些崽子,一个个抢第一,都要当最好最了不得的。” “婶子我说认真的啊。” “认真的?要说认真的那肯定就是饭菜了,咱们这里一个是教得好,一个是吃得好,满村打听去,谁有咱们这里吃得好,吃过咱们这里东西的,就没哪个不爱的,尤其是那个泡椒兔丁,又开胃,又鲜嫩,真是老鼻子香了,再不爱吃饭的人也没有不爱这一口的,尤其是刚出锅热气腾腾的时候,兔丁往嘴里一抿,啧,那滋味。” “那咱们送点泡椒兔丁去给县丞尝尝?” “这倒是个好主意,也不费什么,这菜又新鲜,又显心意,要说的别的还没这意思,这些菌子炒肉什么的,做得再好他们肯定也是吃过的,在县府里什么样大鱼大肉吃不着,就这泡椒兔丁说不定县丞和县丞夫人还没吃过这一口呢,就是要是做好再带过去也就冷了,热一热也是那滋味,只是热过的菜看起来就是不如新出锅的样子鲜亮好看。”二婶子越说越犯愁。 “那我们就先不做,把兔丁剁好,姜葱泡椒和油盐拌好,带过去再热气腾腾的一做,端出来不就是新鲜做好的吗。”在预制菜半成品这块林飘还是有点心得的。 二婶子听了却觉得担心:“这样真的可以吗?也不知道这样弄出来是不是那个味道。” “婶子你放心吧,这肉和料先拌在一起腌制了一阵子,只会更好吃更入味。”心意礼品一敲定,林飘无事一身轻,开始琢磨算数入门的事情。 一个是他一定有沈鸿的那种耐力,能坐一坐好几个小时的看书教书,二是现在识字最要紧,不好因为算数耽误太多孩子们的时间。 顶多让沈鸿早点下学,留个二十分钟给他,让他把基础算法的概念给这些孩子打一个基础,这样以后不管怎么样,又多了一个基础技能可发展的方向,要是有天赋的送去学做账房伙计也是一个好出路。 林飘把这个事记在心里,打算先和沈鸿商量一下,等到从县府回来之后就开始实施。 当天晚上,林飘再次走进沈鸿房间坐在他的炕上,开始和他说这件事。 沈鸿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得已经没了丝毫波澜,只是静静望向林飘:“嫂嫂你说。” 林飘把自己的想法和概念表达了一通之后,看见沈鸿望着自己的眼神,顿时心里有些发虚:“其实这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们村子里原先有人懂,我就跟着他稍微学了一点而已,现在正好传给孩子们。” 沈鸿点了点头,没有深究为什么他村子里到处都是懂这些高深学问的人。 林飘看他点了头,就试着把口诀念给他:“我念你记下来,我不会写字你知道的。”林飘可不想写着写着写出了阿拉伯数字然后被问这到底是神秘符文什么的尴尬。 林飘把乘法表背诵了下来,沈鸿听着他念着东西一个个的记下来,原本平静的表情越来越一本正经的严肃,等到写完他才抬起头来:“嫂嫂,这东西十分精妙,如果这样依次变化加减数字,世上的数没有算不尽的。” “不……”你的大脑更精妙。 林飘在沈鸿震撼的眼神中震撼的看着他,不知道此刻两个人谁更震撼。 老天鹅…… 他这才给了一个乘法表,沈鸿已经想到了依次递增把乘法列表无限扩大解决一切 账本问题了。 凭这样一句话林飘就知道,就算以后沈鸿不从政,也能成为一个金牌当家账房。 林飘只能竖起大拇指。 “嫂嫂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沈鸿,你这脑瓜子也太聪明了,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聪明的人。”这次林飘是真心的。 沈鸿一下被说得耳根发红:“学无涯而吾生有崖,我这又算什么……” 林飘伸手摸了摸沈鸿的头,有种自己揉到了大佬贫寒幼年形态的微妙感。 “你说时间怎么过得怎么慢,你要是一下就长大了就好了。” “嫂嫂想要鸿快点长大?” “不……我的意思是,合理的长大就好,毕竟少年的时光也是很重要的。” 林飘内心含泪,他只是想要快点发迹而已,但沈鸿又不是秧苗,一顿金坷垃下去就能从一年一收变成一年两收。 沈鸿却是微微正色:“鸿会快些长大,不会叫嫂嫂失望的。” 两人将此事商议好,第二天下午课后如期实践,但这些小孩子们就没有沈鸿的那个悟性了,就像教小学生一样,先从加减教起,从一个篮子里有有十个鸡蛋取走五个还剩几个这种基础开始说起。 算了两天的鸡蛋,加鸡蛋减鸡蛋乘鸡蛋除鸡蛋,林飘连梦里都全是鸡蛋,自己坐在鸡蛋里被巨型鸡蛋包围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终于可以消停一下了,去县府拜访县丞的日子到了。 二婶子先准备了一个干净像样的圆肚大口陶罐子,照样按照以前做兔丁的流程,把东西全都备好,只是最后没有下锅炒,而是全部放进了瓷罐了翻伴均匀。 “好了,到时候一弄保准新鲜,这东西重,让二柱也跟着去,帮着你们提东西,要是遇上了事也能帮着点。” “这已经耽误了课,不好再耽误他玩,我看他一大早上就在修弓,应该是要去山上打猎玩。” “打猎算什么要紧事,让他跟着你们去县府,见见人见见事,也算见过点世面,外面好玩的多得是,不比他在山上鼓捣好。” 林飘其实觉得二柱挺有打猎的天赋的,但是既然二婶子这样说了他也不能当没听见,就去把二柱叫到了跟前来。 二柱一听也不知道是自己娘安排的,只以为是沈先生和小嫂子去县府缺个帮着提东西的,自然没二话的放下了弓:“这包在我身上了。” 说着一手提上大瓦罐,就上了门口的牛车。 这次周习善没有跟着来,想着他和沈鸿在县府里已经走熟了,连县丞和县丞夫人都是认识的人,哪里还需要人跟在身边。 不过里长倒是催着周习善跟着去,周习善自己不愿意了。 里长看他的样子心里犯嘀咕:“怎么,我瞧你以前不是挺爱跟着林飘的吗。” “他有他自己的事,我总跟着像什么样。” “你真这样想的?”里长目光怀疑的看着他,他自己家的孩子他能不知道,一开始他瞧着就觉得周习善是不是有点瞧上林飘了,以前可没见着他给哪个人递饼子,那表情还羞怯怯的笑。 他想着就当看不见算了,后来从县府回来之后,他见识了林飘的本事自然不再像以前那样觉得他是个寡夫,开始有心撮合这件事,又是让周习善去旁听,去二婶子那儿帮着干活,他们去县府也叫周习善跟着去帮着搭把手。 按理说不该这样啊,瞧着林飘和习善呆在一起久了也没有那份生疏劲上,两人应该越来越说的拢才对,怎么习善还闹上别扭了。 “这事你就别管了,人家好好的我总去管他做什么,人家去县府见县丞大人,人家吃喝都有县丞大人招待,我跟着去成日蹭吃蹭喝的,我的事我也自己心里有数。”周习善没有说,先前他们 在县丞府上被丫鬟阴阳怪气,林飘觉得讲的是他和沈鸿,但他和沈鸿毕竟是县丞大人和夫人当做客人的人,说来说去,也只有他是个蹭着的,说不定骂的只是他一个。 而且在他心里他和林飘的感情发展已经结束了,可能刚开始有点发展吧,但后面真的发展不起来。 一开始见着林飘的时候,他觉得眼前的世界都亮了起来,再一细想他觉得自己没娶妻,家里的长辈又是里长,而林飘是个寡夫,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叔子走不掉,按道理来说只有林飘配不上他的,没有他配不上林飘的道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林飘平时看着也很好相处,但稍微靠近一点他就知道,林飘和他不是一种人,他们过不到一起去,林飘也不适合这个村子,可能以后沈鸿中了功名,他们能去到县府生活,或者州府生活,那些地方才是配得上林飘的地方。 林飘也并没有向他靠近或者两人之间生出一种亲近的感觉,一切关系都是淡淡的,林飘也并没有打算低下眼来看一看他。 周习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这样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需要林飘低下眼来瞧见他才行,明明他和林飘之间的关系不是这样的,或许是林飘心中自有一份傲气吧。 想到林飘在县府时见到什么就想买什么的样子,半点没把钱考虑在心里,周习善只能祝愿林飘早日过上想要的好日子吧。 林飘那边听说周习善这次不来了只当他有什么自己的事情要做,哪里知道他心里七拐八拐的想了这么多,不过这也不重要,林飘和沈鸿二柱已经坐在上了去县府的牛车,在路途从被天边刚刚出来的太阳晒着脸颊。 在这秋季最后的几天温暖日子里,太阳不冷不热的像个水煮蛋,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到最后的变脸,总之今天的天气是很不错的。 “天气真好啊!” “天气真好啊!”二柱跟着附和:“真想睡觉。” 林飘一下笑了出来:“坐车睡觉是什么传统吗。” “那小嫂子你说你想不想睡觉。” “我上次就睡了,你没见着而已,你要想睡这次我让你和沈鸿睡,我看着东西就行。”林飘今天睡得饱,这会一点困意都没升起来。 二柱看了看沈鸿,沈鸿摇了摇头:“我不睡。” “那我也不睡……我不困。”二柱在沈鸿面前已经没了以前的那份坏脾气,甚至还十分的尊敬,沈鸿说不睡他自然也不敢说要睡。 “你现在倒是比以前怕沈鸿了。”林飘都还记得二柱以前的样子,简直满脸都写着一大句识字有什么了不起,哼我不服。 “小嫂子你瞎说,我一直很尊重先生的。”二柱急忙道。 沈鸿笑而不语,初升的太阳照在他侧脸,淡淡的笑容在唇畔绽开,这样的絮絮碎碎的话,一些无意义的反驳,他以前并不觉得有趣,原来这样的话中,也别有一番趣味。 三人就这样一路打闹着到了县府,因为前两次来过的关系,认识他的人颇有一些,但看见他们不像之前那么激动了,只是新奇的看了一眼,打个招呼:“又来县府了啊?” “啊对。” “来买点什么?看看我这边的菜?” “不用不用,家里菜地里都还是,不用了。” “你小叔子瞧着是不是长高了一点啊。” “小孩就是一直在长。” 林飘一路的聊过去,直到了县丞府门口,县丞府上的人都认识了他这号人,见他来了便急忙将他迎了进去,十分热情的问候他来是什么事,急不急着见老爷,又是伸手去接二柱手里的东西,要帮着拿。 林飘心里有些诧异,以前他来县丞大人府大家也待他热情,但也就是对认识的人那种热情而已,这次 来仿佛他真的成了贵客临门一样,那股子招待他的意思特别重。 林飘想难不成是因为他上次先走了的事情? “怎么这样客气,我们自己拿就成了,怎么好累着你。” “不累,这是应当,不然夫人怪罪我们不知道待客的礼仪了。” “那我真是大罪过,可不能害你们被怪罪。”林飘故意这样道,就看见来接待他的人表情有些端倪,却是笑笑不说话。 丫头听见他来了消息,也特意从院子里出来,到了院子门口来见他,待见着了他才带笑的同他说之前林儿的事情。 “我正有事想告诉你,你一直没来,我也没机会说,先前林儿待你不周到,我说了她几句她就连我也骂上了,气得我告了夫人,夫人一听这事就把林儿赶出去了,让她会回家去成亲嫁人,还吩咐了下去,不许怠慢了来客。” “……” 林飘心说难怪林儿一见着他就急眼,原来他离开县丞府之后还发生了这样一桩事。 他又想到林大壮,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林儿已经被县丞府赶出来了,毕竟他去吃酒的时候,当时外面坐着的人都说林大壮娶到了县丞府上的丫鬟,以后说不定也能去县丞府上做工的。 “也不知道林儿后来怎么了,她走的时候我瞧着可怜,但是她又半点不悔改真是可恨,明明是她做错了事情,走的时候还骂了我一顿,想想真是的,平白挨她几顿骂。” 林飘看丫头愤愤的样子真是有些憨得可爱,丫头探了探头:“你怎么提着这么大一个罐子来。” “上次来玉娘不是不肯吃东西没胃口吗,正好我家里有道好吃的菜,想着来了县府,就也带给玉娘吃吃。” “什么菜这么大一罐?” 林飘压低声音:“有你的份,且也偷着吃吃。” 丫头顿时笑了出来:“心里这样惦记着我。” 丫头领着他往里走,至于沈鸿和二柱,二柱在客房去等候着,沈鸿照旧去拜见县丞大人,先问县丞大人是不是有空,再看时机是不是合适,这些本来就需要时间来等候。 林飘这边进了后院,玉娘一听说他来了,就从屋子里扑了出来:“林飘哥哥!” 她跑了出来站在林飘面前,看了看林飘又看了看丫头手上的大罐子:“你带的什么东西呀?” 丫头费劲的提着:“你林飘哥哥惦记着你,给你带的好吃的,待会我提取去厨房做了给小姐你送来。” 走进来的那一段路上林飘已经把做法和量大致告诉丫头了,兔丁准备得很多,陶罐里的量够炒个四五盘出来了,林飘让她到时候稍微多做些,自己留着一碟吃。 玉娘点点头,虽然好奇但心思并不在这上面,而是一把拉住了林飘快步把他拉进了屋子里,一脸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林飘哥哥,我按照你说的那样和我爹娘说了,真的有用!” 说着玉娘叹了一口气:“虽然看着娘整日发愁和对着姨母生气我也不高兴,但现在这婚事不提了我还是高兴。”玉娘高兴起来话都说乱了,拿着林飘请他喝茶才继续说道。 原来从林飘那次回家之后,玉娘就按照林飘说的时不时敲打一下县丞和县丞夫人,两人刚开始听着都不以为意,想着总也不至于,但时间一久了心里还是犯嘀咕了。 夫人心里不安,写信去玉娘姨母处试探,几次哭诉担心以后玉娘的境地,结果没有换来玉娘姨母的安慰和承诺,反而被一番居高临下的点拨,叫她不要再露出如此不成器的姿态,玉娘能嫁过去已经是天大的好事,搞不懂她究竟是在担心什么。 这样几封信往来,顿时就像水进了油锅,夫人当即炸了,她母家风光,姐姐高嫁,唯独她嫁给了仅仅只是普通世家出身的举人,这一外放又到了穷乡僻壤,想 着好好的做,任期一满总要提拔,以后总是会好起来的,哪里只是看一时的风光与否,家里别的人瞧不起她就算了,如今的世界竟这么现实,连她亲姐姐都瞧不起她现在的处境了。 她越想越难受,现在反轮到她吃不下饭了。 “唉,就是这样,因为这事我现在倒是吃得下了,我娘现在现在吃不下了,一天也就喝点粥吃两块点心,多的就再也吃不下,林飘哥哥,是我做错了吗?是不是我嫁过去娘就会高兴了?”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娘以前心里着急或许是为了你婚事的事情,但现在肯定是和你没关系的。” 之前夫人一叶障目担心玉娘被看不起心里着急上火,现在看透全局之后发现,好家伙,这何止是看不起玉娘,这是看不起她全家呢,一番示弱之后不止没得到一句承诺,反而被奚落了一顿不要不知道满足还找茬。 看来这婚事估计也拖不了多久就要解除婚约了。 玉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丫头提着陶罐去了厨房,进了厨房把陶罐往桌上一放:“用勺子舀一些出来炒了吃。” “是什么,装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林飘送给玉娘的菜,说是很好吃。”丫头说着就有些犯馋。 厨娘却是皱了皱眉头:“乡下能有什么好东西。” “你炒就是了,小姐还等着吃呢。” “行行。”厨娘把锅烧热,倒了油,按丫头说的先弄了点姜下去,等到差不多了,厨娘伸长了勺子从宽口里探进去,舀了一大勺出来倒锅里,翻炒两下呛得她直咳。 “这什么味啊,闻着有点发呛,能吃吗这。” 改良版的泡椒兔丁没那么多辣椒,呛味并不浓,丫头站得远什么都没闻到,只闻到一股有些刺激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待会装成两碟,一碟给小姐,一份碟许给了我的,到时候你也尝尝我的就知道是什么味了。” “我才不吃,这味怪得很!这辣椒用这么多,还是绿的!瞧着就不像好吃的!” 丫头看她不领情:“林飘又不是爱糊弄人的人,他说好吃肯定差不到哪里去,你不吃就算了!” 第47章 第 47 章 厨娘心里骂了好几声, 但实在没办法,夫人之前才交代过,以后里里外外见着了客人都得热情款待,不能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去。 这事本来就是因为林飘才有的, 她现在要是又得罪了林飘让夫人知道了可得有好说, 她兢兢业业把东西弄了出来, 盛在两个盘子里往旁边的桌上一放。 “被我炒出来倒也像那么一回事, 兔子肉雪白, 放盘子里颜色确实不错。”厨娘看着桌上的两碟兔丁勉强夸了两句, 现在呛味散去她也闻见了香味,但她也是有见识的,放辣椒的菜没别的特点,一是呛二是香,就算吃着不香闻着也勾人胃口, 她知道这个道理,便懒得再看兔丁。 正好是饭点了,厨娘准备了不少别的菜,想着就算这个东西吃不成, 总也有别的饿不着小姐。 “我这盘就先放在这里, 拿个碗给我罩着, 这边这个我就先带去给小姐了。” “去吧去吧, 待会小姐吃了不高兴你可别往我头上赖。” 丫头哼了一声:“赖不着你。” 丫头把碟子放进大食盒里, 同另外两个丫鬟适合提着往玉娘那边去,很快就到了玉娘的院子,林飘和玉娘正凑在一起说什么, 玉娘听得十分认真, 还时不时的点点头。 丫头上去把菜摆开, 一桌子菜摆着,林飘带来的兔丁放在了玉娘的面前。 玉娘如今对林飘十分的信赖尊重,自然要先品尝林飘的心意,她夹着兔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微微皱起眉头,没一会之后兔丁的滋味前后在味蕾上绽放,玉娘眼睛一亮,又夹了一个送进嘴里,因为微辛辣刺激的口味,手不停的夹了一口米饭放进嘴里,一口兔丁一口米饭,没两下饭就下去了小半碗。 丫头在旁边看得满脸惊讶,要知道玉娘平时吃饭都是三劝四哄的,她总是瘦瘦的,胳膊腿上都没多少肉,叫老爷和夫人平时不知道多忧心。 玉娘连吃了半碗饭,才想起还有别的菜,稍微夹了点调节口味。 “这菜很下饭,我娘吃了吗?给娘也送一道过去。”原本她们平时是一起吃饭的,因为最近夫人病了,总是蔫蔫的,便让人将饭菜送去房间,想着她本来也吃不下多少,何必在玉娘面前叫玉娘看着难受。 丫头接了吩咐,忙应了一声,转身再赶去厨房。 厨娘看她又来:“怎么,小姐还要吃点什么?” “小姐让我给夫人也送份兔丁去,这会急着要也先别弄了,这边这盘还热着,我先直接端过去。”丫头没空和她多说,用食盒装了菜快步朝夫人那边走去。 厨娘心说怪了,小姐平时什么没吃过,竟然喜欢吃乡下东西,不过她想了想,都说兔肉好吃,这菜怎么也占着一个肉质鲜嫩,小姐吃个新鲜也正常。 丫头这边提着菜,很快到了夫人的院子里,一进去就见夫人正在用餐,就喝了几口粥,桌上的山药芡实糕吃了一块,其余的看着都没动过。 夫人看见她来了难得有了点情绪:“你来做什么,是玉娘有什么事情吗?” “夫人,林飘又来府上拜见了。” “这个我知道,方才已经通禀过我了,我现在这样恐怕没法见他。” “林飘送了些自己家里做的吃食来,小姐尝了之后很喜欢,说吃着很开胃,小姐这么不爱吃饭的人,转眼也吃了一碗饭呢,小姐吃着好让我也带过来给夫人尝尝。” 一旁的嬷嬷见状连忙哄夫人高兴:“小姐心里真是记挂着夫人,有什么好的第一个就想起夫人了,这会恐怕是担心夫人吃不下多少东西,才特意送来了开胃的菜。” 夫人手上的筷子都已经放下了,一听又拿了起来:“拿来我尝尝吧。” 总归清粥小菜没胃口,大鱼大肉油腻吃不下,现在玉娘和林飘 一片心意,她尝一嘴也就是了。 丫头把菜放下来,夫人捡了个最小块的兔丁吃,吃的时候轻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只是吃完之后微微点了点头:“的确是有滋味的。” 她胃口没开,说吃是吃不下什么的,只是这个东西滋味很足,既不像清粥小菜那么没滋味,又不像大鱼大肉的红油赤酱到处都泛着油腻。 一直没什么味道的味蕾被刺激了一下,夫人便又夹了一点,慢慢品尝着滋味。 吃到第三块的时候她本只是想尝尝滋味,但嘴里的升起的细微辣感让她忍不住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平复之后又想要再尝尝那个刺激味蕾的香气。 一旁的嬷嬷就这样看着夫人半皱着眉头,尝一口兔丁喝半口粥,喝着喝着大半碗粥都下了肚,夫人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点血色,随着身体的感觉变好,皱着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了。 她本来心里难受吃不下饭,整天不吃东西身体不想动弹心里变得更难受,她知道这样不行,但一想到曾经这么亲的亲姐妹都抵不过世事变迁,心里都难受得不得了。 这会身体恢复了,脑袋也清明了不少,放下筷子恨恨道:“她们既然瞧不上玉娘,我就自给玉娘找个好夫家,总又不是嫁不出去了,总归是往后各过各的。” 嬷嬷看她一下想通了,急忙点头:“是是,本就该这样,天下好男儿那么多,总是有一大堆在等着!” 夫人点了点头,帕子擦了擦嘴角,都为人妇多年了,何必再去想什么以前闺中的事情。 “我饭后小憩一会,你们好好招待林飘,待我休息之后便去见他,他特意寻了好的菜色送来是有心了,我们不能怠慢了人家。” 丫头点头:“是。” 玉娘和林飘吃过午饭之后,林飘便道:“玉娘你午睡吧,我去找找沈鸿,看他这会子在做什么,吃饭没有。” 玉娘一听他这样说自然是不困了:“我也去,咱们在府里走走消消食。” “你不睡了?” “我刚吃饱肚子圆鼓鼓的,现在可不困。” 说着她已经快步走到了门边,林飘只能带着她往外去。 两人一路打听,县丞府中的人告诉他县丞大人在待客厅,客气的要为他通报。 “不用不用,大人见客人要紧,我们这也没有什么事,只是顺路想来看看沈鸿。” 说到沈鸿,仆从的眼睛顿时就是一亮:“你是不知道,原先我们县丞大人在招待客人,请来的是本地的一个大富户,他家中生了一个哥儿,性子泼辣很会理家,那富户就时不时把那哥儿带出来走动,半点都不怕别人的言语,上次中秋宴的时候你应该的见过的,然后就是稀奇的了,那个富户还有个儿子,是家里最小最受宠的,从小就十分的聪明,是三岁识千字五岁通诗书,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这话听着怪耳熟的。 林飘心想居然有人和沈鸿撞人设了! “县丞大人这次请那大富户来,其实也是想见见这个小神童,你是知道我们大人最是爱才的,结果刚才沈鸿进去拜见,大人就想引荐他俩认识一番,结果那小神童十分傲踞不愿同沈鸿交朋友,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 林飘汗,多大点小屁孩都还没正式上道就开始道不同了。 “沈鸿一番引经据典,说什么百人百道君子和而不同之类的话,县丞大人一听就夸他有见地夸他谦逊有君子之风,把那个小神童气得要死。” 这个小神童之前来过府上几次,虽然每次对县丞大人都是尊敬有礼,但对他们这些下面的人可从来没有个好脸色,年纪小小的就把眼睛长在头顶上了,这次看他也被人比了下去掉了面子,他们这些人心里都有些偷着乐。 “这次不止有那位小神童 的爹,还有另外一位富商,在县府上不知有多少铺子,只一个就是没生出个像样的儿子来,平时那个小神童的爹总和他过不去,现在他不知道多爱沈鸿,恐怕要是再说一会就要把女儿嫁给他才行了。” “???” “开玩笑,八字没一撇呢,他现在待见沈鸿,坐待客厅里对沈鸿可亲热了,就跟自己儿子似的。” 林飘擦了擦汗,不愧是你,大叔杀手沈鸿。 出门一趟,又轻松攻略下一个。 “他们吃饭了吗?” “这会还聊着呢,早上吃得多,现在又就着茶水吃了些点心肯定还要聊一会才去饭厅。” “行,我就是来看看沈鸿这边什么情况,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后院等着了。” 林飘这边话刚说完,迎面就一个哥儿从待客厅里走了出来,他穿着锦缎,头上用镶宝石的簪子固定着发髻,手上还戴着两个金银镶嵌翡翠的戒指。 林飘一见里面出来了人,侧身把道让开给他,对方侧眸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的收回目光,神情满是烦躁之感,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待到他走开之后身边的仆从才小声的道:“这就是那个哥儿,就是那个小神童的哥哥。” 林飘点了点头,他见过不少长得端正好看的哥儿,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气质的哥儿,这种气质不是当下对哥儿所要求的柔顺美丽感,而是一种张扬强势的感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精明强干的感觉。 两人就这样打了个照面,因为这独特的气质林飘有点把他记在了心里,但当下沈鸿这边既然没有事发生,他不如去看看客房里的二柱,二柱是个好动闲不住的,这一会一直憋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玉娘,我这会要去看二柱,你若是要回房休息就先回去吧。” “我也去!”玉娘哪里肯走,她憋在这院子里,正愁没人和她玩呢。 两人又一同手拉着手去了府中的客房,顺着府上丫鬟的指引找到了二柱被安排的房间,两人敲了敲门:“二柱,在屋子里吗,吃过饭没有。” 屋子里没有声响传来。 林飘又敲了敲门,里面依然没传来任何回答的声音,按照二柱以往的性格,有人来找他就算是躺在床上也该一个鲤鱼翻身跳了起来。 林飘心里奇怪,一把推开了门,果然看见里面空无一人,不管是床上还是桌子旁都没看见二柱的身影。 玉娘在一旁左右探头:“他去哪里了,是出去了吗。” 林飘也不知道,只能找到管院子的丫鬟仆人,一个一个的问过去,她们都说在忙自己手上的事情,没注意二柱去了哪里,直到问到一个搬运府上厨余残渣的人,他才道:“我之前看见了他一会,看他往外走,他还向我问路怎么出去,还帮我提了会东西,我问他去哪里,他说不知道,就是坐不住想出去玩玩。” 林飘听到这里才放下心来,总归不是莫名其妙消失了。 “他出去多久了?” “快一个时辰了吧。” 差不多是他们才进来的时候,二柱在屋子里自己只待了一会就觉得无聊出去了。 又等过了一个时辰,林飘终于见着了回来的二柱,他满脸泛红,额头上的汗珠都还没擦掉,看起来兴高采烈的样子,一见到林飘就喜滋滋的叫:“小嫂子!” “你还好意思叫,你去哪里了都不说一声,好歹留个口信啊,你这往外一跑我们想去找你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二柱立马耷拉了下来:“小嫂子我也不认识路,就是出去玩玩,怎么还报得上地名,不过我现在不是好生生的回来了吗。” “行吧,不过你是去哪里玩了,这都入秋了还能玩得满身大汗回来。” “我也不知道,我就 在外面的街上四处走着,走着走着就看见有一队人看着很厉害的样子,手里拎着东西,还有几个人都背着大弓,和咱们那个小弓不一样,看着可威风气派了,我就问他们干什么的,他们问我哪里来的不认识他们,我说我大榕树村的,他们就说原来我的乡下来的,就和我说他们是要去练武场,他们是做武行的,每日都要练武,我听着新鲜就让他们带我过去看看,他们几个人斗嘴说不想带我,我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走了好一会,他们就跑了起来,我也就跑了起来,一直跑一直跑跑到,离咱们这还有点远的一个地方,四面也没有店铺了,他们说没想到我居然跟得上他们,就让我去他们的练武场看看,我就进去了,然后他们练武场有个很凶的老师傅,训我一大顿让人把我拖出去,来了个年纪小的没拖动,又换了一个来,那个人扯了几下就说我力气很大,那个老师傅就让我留下在那儿玩了,他们还问我什么地方的,叫什么名字,叫回去和家里人说,他们可以收下我,到时候我也可以去他们练武场练武,我就在那里看他们打拳舞刀,和他们打架玩了一会,可好玩了。”二柱说起在练武场打架来眼睛都亮晶晶的。 “小嫂子,你说我回去和我娘说,他愿意让我到练武场来吗,我娘只想让我读书,不想让我练武……”说到这里二柱有点泄气的垂下头。 “这个事情你先回去和你娘说前半段,后半段看看你娘的反应再说,不过不管文武只要做出成就来就不分高低,但文武之间的不同却又一句话。” “什么?”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看现在的世上,厉害的文人一大堆,厉害的文官也好几个,总是这个官那个官的,是各有各的厉害,各有各的能耐,但做武官的就很少听见说什么三五并列,最厉害的就是最厉害的,不然怎么有大将军王这一说。”林飘一番说,本来是想告诉二柱,读书这条路但凡读出来了以后也好混日子,做武官又辛苦又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拿命争军功,并且有严重的不进则退的问题。 但没想到二柱一听反而又打起了精神:“原来还有大将军王这个叫法?真威风,要是我以后练武从军,就要到大将军王的手底下去做事。” 说着说着二柱已经像少女怀春一般憧憬上了。 “……” 一旁的玉娘也听得入了迷:“那我以后才不要嫁给那些文绉绉的人了,听着一点也不厉害,嫁给大将军王得多威风了。” 玉娘被火速卷入二柱的少女怀春氛围中不可自拔。 “……” 小看了小孩子对一些中二称号无法阻挡的热爱。 三人坐在一起,林飘被他俩缠着说了好一会大将军王的故事,他只能满嘴瞎编,毕竟大将军王的故事细说起来都是战略上的布局,可没有戏剧上那些让人记忆深刻的反转。 林飘说了一大通,什么三进三出在叛军之中取敌人首领,六进六出在叛军之中取敌人首领,十二进十二出在叛军之中取敌人首领,什么献上毒苹果毒死突厥王,乔装阿里巴巴潜入金庭王帐,听得二柱和玉娘一脸震撼,直呼大将军王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了。 林飘瞎话快要编无可编的时候终于听见了一个天使般的福音。 丫头来到他的身边:“林飘,夫人找你,小姐,快回去吧,这都在外面呆多久了。” 林飘站起身看向二柱:“这会已经要到下午要吃饭了,你别再跑出去了,待会找不到你也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安排。” 二柱点了点头:“小嫂子你放心,你没说下面要做什么之前我这次不乱跑了。” 玉娘也站起身,和自己才结识的同好依依惜别:“下午得空我再过来找你玩,我们继续听大将军王的故事。” 林飘假装没听见,拉着玉娘赶紧溜了。 两人 回到玉娘的院子,夫人已经早就在院子中了,将他带着玉娘四处的走动玩耍,玉娘一副活泼快乐的样子心里便高兴不少。 两人见了面,夫人说了些贴心话,又谢他送来的东西解了她的胃口,然后就提着回赠礼物的事了,沈鸿本身就还需要他们的帮助,他怎么好收回礼。 林飘稍微提了提这件事,夫人了然的点点头:“这事你放心,本来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老爷本就欣赏沈鸿,这样的小忙算不上帮,只是稍微安排一下罢了。” 夫人待他十分客气,没说一会已经请他多留几日了,林飘算着天气和时辰,谢过夫人的好意,决定留宿一晚之后第二天离开。 夫人对此也没什么异议,虽然她不知道林飘到底在忙些什么,但总归大家都不少闲人,总有几件事是在身上甩不掉的。 浅浅聊过之后夫人虽然恢复了一些,但精神头也不算足,就会院子里休息去了,嬷嬷知道兔丁是送给玉娘吃的,但又特意备了不少,在心里暗赞林飘是个聪明的,便谢过了林飘,又特意告知玉娘,让她下午也送一盘给夫人吃,夫人吃着很开胃,今天吃得比前两天都多。 玉娘听了心中开心,待人走了直夸林飘厉害。 这样一直到傍晚,沈鸿从外面来回到了客房的院子中,他忙了一天,但吃过了晚饭,面上也看不出什么疲态。 三人坐在一起说了一会话,林飘侧眸看向他:“那梅兰竹菊那几个老头……老先生,还去拜访了?” “我在县丞大人处问清楚了他们的尊号,写封信请县丞大人代为转达问候就好。” 林飘点了点头:“行。”文人的确比起上门拜见攀附这种行为,更喜欢当笔友的感觉,何况以沈鸿的心眼子,估计能让几个老头看见他的文采就忘不了他。 再谈到找保人的事情,沈鸿也表示县丞大人会帮他办妥,还有另一位陈富商也愿意为他活动,只是当下还用不着。 “他说让我若是有需要时,去他府上拜见他便可,今日他知我家境,说他家中有许多纸笔,但并没有人用,他愿意资助我笔墨纸砚,明日大概会送过来。” 林飘点点头,转瞬又吃惊的微睁大双眼:“本来想着攒着银钱,等你进入书院再开始花销,毕竟纸墨都是消耗得快的东西,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贵人送上门来。” 沈鸿微微点头,的确算是贵人,不过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无论是竹简还是纸笔,对他来说都只是书写和记录下文字的工具而已,只是他须得先接受此人的馈赠,这位富商自持财力过人,他若是拒绝了两人往后反而不好再交际,收下了东西往后才好继续和他的联络。 “不过还是我们沈鸿厉害,这些不管什么大人有钱富商,见着我们沈鸿就心里喜欢,就惜才,要是别人可没有这个待遇。” “就是!”二柱在一旁大声应和,他以为自己今天就已经遇着够多的人和事了没想到沈鸿居然不止见到了人和事,见到他的人还都上赶着给他送东西,果然先生就是先生,二柱在心里佩服。 第48章 第 48 章 三人凑在一起闲聊了一会, 没一会前面有人来通报:“县丞大人请各位前去相见, 今日事务太忙了现在才得空。” 林飘有些诧异,以为他见了夫人沈鸿见了县丞大人就可以了,没想到县丞大人还打算把他们全都见一遍,于是点点头站起身。 二柱在旁边茫然的看了看, 不知道该不该跟着站起身, 来通报的丫鬟看见他这个样子轻笑了一声:“一起来吧,这会子也不拘人多人少。” 二柱高兴的点点头, 一起加入队列跟在丫鬟的身后,这会子正是傍晚了, 县丞把他叫过来便是想问他可是有什么事, 毕竟沈鸿是个小少年,不是当家做主的, 何况林飘特意来了他府上,他总是要见一见的。 将了面县丞大人手一伸:“请坐。”茶水端上来, 他便开始陈述自己今天一些接待了什么人,一直到了下午都没有消停,刚刚还有人来报官街市有斗殴事件, 他又派人去处理, 才耽误到了现在。 “大人正事要紧, 本来也只是想乘着年前来探望一下大人, 想着天气越来越冷了便不好出门了,到了冬日大雪封山更是不好再出来走动,心里记挂着就赶着年前想来一趟。” “劳你记挂了,我听玉娘说你还特意送了拿手好菜来, 玉娘和夫人都很喜欢, 她们吃东西成日的胃口不好, 难得遇到一个对胃口的。” “哪里,一些粗陋的菜色而已。” 县丞大人虽然身居高位,但因为之前林飘说神仙托梦传授技艺的事情让他颇有些心里看重,待他便格外有礼,两人商业胡吹了一番之后,他目光看向一旁的二柱。 “这位似乎上次见过。” “是见过,便是向前来县府告官的时候跟在身边的少年,说起来他是家中的邻居,平日跟在沈鸿身边读书识字,也是在学习的。”林飘看着被点到名满身僵硬的二柱,把他扯到面前来往前推。 县丞大人神色不动捋了捋胡子:“不知平时学得如何?” “学得还不错,小孩子前些年没开蒙,但脑袋却是聪明的,一长白纸似的,反而教什么都容易学会,一下就记住了。” 二柱惊恐的站在原地,心想小嫂子说的是他吗,说的该是二狗才是吧。 林飘一气三叹的说:“乡下的孩子不容易,他们有心求学却没有地方学,就求到了沈鸿这里,平时沈鸿自己读书,便教附近的小孩也认认字,他们是日也背夜也背,睡梦里都在背,我看这个冬天他们是巴不得囊萤映雪了,不过要说学得怎么样,说也说不清楚,还是得考过才知道。” 县丞大人点点头,心说就知道林飘这次来不会只是为了沈鸿那点事情,沈鸿这样的天资,根本不需要他来操保人的这份心。 但他也并未恼怒,反而心中愈发欣赏,林飘此上门没有丝毫为自己所求,为的是村子中努力向上的学子,这样一片心意他有什么好指摘的。 县丞大人思索了一会:“你们村子中还有哪些要考的,一并报上来就是,我这边为你们疏通好就是,明年开春你们只管来考试。” 林飘大喜过望,没想到县丞大人答应得这么干脆,他本意只是想顺便给村子里的崽子顺便捞点好处而已,但机会已经来临,自然不能拒绝。 “那就先谢过县丞大人了。”林飘说着掐了二柱一把,二柱才在惊恐中反应过来满口道谢。 沈鸿侧眸看了林飘一眼,随即收回眼神,也向县丞大人道了谢。 说到要送他们去考试的事情,二柱听到之后消息之后已经神游天外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脑袋发紧。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去参加童生考试,每天学习的时候努力也是因为不能叫娘失望不能叫先生和二狗看不起,现在告诉他他明年要和沈鸿一起上考场,这个消息简直比上战场还可怕!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林飘看他傻了,把他拉回来坐下,沈鸿继续和县丞大人说话,说是说话,其实是县丞大人单方面的输出,什么你要勤勉努力不能荒废,某某书某某论很好你要多看,沈鸿只需要四个字就能聊完全场。 那就是‘鸿知道了’。 说着说着县丞大人还莫名有点伤感上了,拍着沈鸿的肩头说什么富贵非吾愿,性洁爱菊花之类的话。 林飘当即警惕的盯向县丞拍着沈鸿肩头的手,菊花?什么菊花。 又听了一会,哦……陶渊明的菊花。 县丞大人又哀叹了一会,拍着沈鸿的肩头:“不过你身兼重任,有许多事都压在肩头,不能辜负了你的嫂嫂和逝去的兄长,这尘世是非要打滚一番了。” 林飘沉思了一会,估计沈鸿这崽子用各种方式给了县丞大人一些暗示,让县丞大人觉得他俩是同道中人,所谓的你长大后就成为了我,我年幼时曾经就是你,顺便还哀叹一下沈鸿身上肩负的胆子太重不得不考取功名想方设法踏入仕途。 林飘默默端茶喝了一口,余光看了看薄玉一般的沈鸿,他半垂着眼,睫羽下满是认真的神色盛在漆黑透亮的眼瞳下,那双眼瞳像琉璃,像黑玉,不染一丝尘埃一般的一潭水,挺直的鼻梁高起,一直到鼻尖是收敛又宛若天成的傲气,薄薄的淡红嘴唇抿着,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坚韧的寒门学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但浑身上下如雕如啄都是一句话,此子必成大器。 沈鸿察觉他的目光,侧眸看过来一眼,有些询问的意味,林飘示意没事,淡淡笑了笑。 之前他总觉得古代的仕途难走,不是有个聪明会背书的头脑就能什么都做到的,考到秀才能在县府或者州府之类的地方谋个好差事成为这个世界的中产阶级就已经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但以沈鸿现在的表现来看,他生来就不是屈居人下的料子,之前因为年幼加上环境压制和身边亲人不帮扶没能施展开,一旦他开始考取功名,不往上走属于是不可能的。 几人说完了事,林飘对县丞大人再三道谢,之后个回到他们居住的客房,一路上二柱神都飞了,缓了好久才在走廊上哭丧着一张脸对林飘道:“小嫂子,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你考就是了,又没要求你一定要考上,你才学这么小半年不到的时间你怕什么,就是让你们多个机会体验体验。” 二柱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盼着他考上就成,考上太难了,他想想都害怕。 快到了各自的房间门口,林飘才看向沈鸿问道:“对了,你前些年没参加童生考试是吗?怎么不去考考呢。” “王先生说我还需多积累,不可急着求取功名,让他再多读几年书再去考。” “这老东西还挺会打算的,你就没和你大哥说说吗。” “大哥听先生的,我不想让大哥多操心。” 林飘惊讶了一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聪明,早慧,却又有点死心眼,为了自己的亲人,什么倒霉事都可以忍耐,可是他的亲人却还是一个一个的离开了他,到最后一个都没剩下。 即使他嘴中的大哥完全不懂得照顾他,这份存在感很弱的亲情依然对他来说很重要。 林飘看着沈鸿,想起丧事之后见到他,他从没有在人前哭泣失落过,在面对但是还是陌生的他时依然表现得很得体。 林飘摸了摸沈鸿的头:“最亲的人为你操心是应该的,你不用怕让别人操心。” 沈鸿点了点头:“我知道,嫂嫂对鸿好。” 三人说完话,各自回了房间里休息,第二日因为是睡在陌生的床铺上醒得格外的早,一早上那位陈富商送来的笔墨纸砚已经送到了,沈鸿去外面的会客厅对接东西。 林飘这边则是被送了一些菜,比如油纸包好的点心,酱肘子之类的东西。 夫人特意来送他:“这些都是今日才做的,你也带些回去尝尝,都是家里厨子的手艺,自己家里研究出来的和外面不一样,你拿着尝尝味。” 林飘想着夫人这种家世养出来的规矩,穷亲戚上门都要打发一吊钱的,更别说她们算是半个朋友般的往来,这些东西算是回礼,不收下夫人估计还要拿着她一直劝。 “这也太多了。” “你不要推辞,待会我让人送你们出去,总不会叫你自己提着,不然两只手哪里提得动。”夫人向前走了走:“对了,还有这个,前天有人送给大人的,我胃口不好吃不下,家里的厨娘做出来我吃了一筷子体弱也受不住直上火,大人吃了一点也发燥心里不喜欢,你那边小孩多,我就想着不如送给你,你拿去料理一番给小孩吃,倒是十分的补养身体,强壮筋骨。” 林飘凑上去看,是只简单料理过的生肉,像是大半只羊。 “羊肉虽然上火,但也不至于这么上火,夫人和大人是不是也吃了其他的东西。” 夫人摇了摇头:“这是鹿肉,玉娘听说是鹿,她没见过心里觉得害怕也不敢吃。” “这太贵重了。”林飘心想夫人这是把府上的名贵礼品转手给他了。 “没什么贵重的,山里猎来的总也不费钱,只是费了些力气,送到这里来我们也没花着钱,是送给孩子吃的,你便拿去罢。”夫人这两天虽然吃不下饭,但家里的事还是照样要打理的,这样大的一条鹿腿,他们吃不了也不好再送给县府中的其他有头有脸的门户做人情,这样放着也不是办法,她本想着吩咐下去让下人分着吃了,正好林飘来了,又带着好吃食来的,她想回礼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倒也不算浪费。 林飘看夫人不像在客气,是真心真意想把这条大鹿腿脱手,便点了点头:“那林飘便收下了。” 她们收拾好东西,这次林飘因为还在内宅,走之前还特意去玉娘的小院子同玉娘道别。 玉娘悄悄塞了个小盒子在他手里,林飘打开看了一眼,是个珍珠簪子:“做什么又送我簪子?” “你怎么总戴这个木簪子,你上次来娘不是给了你一对银簪子吗,你戴银簪子的时候便很好看,银白白亮晶晶的,一戴上可衬你的脸和脖子,我想你戴珍珠簪子肯定也好看,这个簪子我有一对,送你一个戴。” “我不戴簪子是因为我在乡下不好戴这些,不是不喜欢你和夫人送我的簪子,这个你收着吧,我怎么能再收你的东西。” 玉娘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有点生气:“你真不要?” “你的一片好意我收下了,簪子你留着戴。” “好吧……那你下次来还要给我带兔丁……” 原来是为了这事。 “行,肯定不能忘了,要是还有其他好吃的,一并给你带来怎么样。” “好呀!”玉娘一下高兴了起来。 三人收拾好东西,在县丞大人府上仆人的帮助下将东西全都安置在了牛车上,三人踏上了回程。 来县府的这一趟解决了不少事情,林飘心里松快:“咱们把该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下面就可以过了轻松的年了。” “是。”沈鸿应声。 二柱看着满满一车的东西心里也十分高兴,这些东西里有两大盒是沈先生收到的笔墨砚,用锦布盒子装着,还有另外一大箱子的纸,装在一个涂漆的方正箱子里,满满的一箱子,另外还有县丞大人送的书,说是让沈先生再往这个方向看看,他也不知道什么方向,反正似乎是些很厉害的书。 三人一路慢悠悠的坐在牛车上回到村子里,一进村子一个个看着他们又装了满满一车回来差点红了眼。 “天爷!他们是去县府打劫了还是做什么了,装那么多不怕累死牛!” “我看别又是县丞大人送的,县丞大人便这么宝贝沈鸿?” “万一宝贝的是林飘呢?” 那人笑起来:“去你的,你到林飘面前去说这话敢不敢,看他不撕烂你的嘴。” 也有人看了叹:“这日子过得真热闹啊,这一天天的,隔壁王童生有功名在身上也没他们过得热闹吧?” “那不一样,他们人多,总是会热闹。” “王童生那里人少了?以前沈鸿就是在他那里读书,读得瘦杆杆的,一年回来不了两次,每次回来都一脸的冷清。” “倒也是。” 他们这边叹着,林飘已经到了家门口,二婶子和秋叔迎了出来,先前他们商量着给学生放假,但不知道为什么,院子里还是传出来了隐隐约约的读书声。 “怎么孩子们还在?” “他们说在家里闲着心里也在惦记背书的事,就约着到这边来一起背书了,来了七八个呢!” “这么勤快?那可有好东西给他们吃了。” “什么好东西,你又在外面大手大脚的花钱?钱还是存着点好。” “没花钱,县丞夫人送的,送了好些吃食呢,正好再清炒两个素菜凑上一桌。” 二婶子和他说完这个事,就压低了声音:“说个晦气的事情,你家里又来人了。” “还来?” “你大哥倒是被你臊了几次不来了,但你大嫂这不就上赶着来了。” “她来干什么啊?” “不知道啊,坐屋子里等着呢,就说要等你回来。” 林飘一进院子,就看见七八个学生坐在一起小声的读诵,二狗因为资历深在前面颇有些领读的意思。 到了堂屋,吴林儿正端坐在堂屋上面,看见林飘进来了,她上下打量林飘一眼站起身:“你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回来并不稀奇,但你站在这里比较稀奇,你来做什么啊?”林飘对她并不客气,毕竟一进来人家就没给他个好脸。 吴林儿目光落在他身边,并没有看出什么,看他开门见山说的话便不客气,顿时冷哼了一声:“你又去县府了?” “对啊。” 两个村子虽然远,但恰好这两天因为秋收的末位,帮着收完东西之后便要请吃饭,送谢礼,还谷子,来往比之前密集了很多,她便听见消息说林飘又去县府了,她心里一估计猜他就要在县府里多住一天,多住一天便又要多拿许多东西。 “你这次又从大人和夫人那里拿了什么?” “你觉得和你有关系吗?” “分我一半。” “……”林飘震惊的看着她:“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你既然去了县府我的事情你就应该已经知道了,你把我害成这样心里就一点不愧疚吗?一点都没觉得过对不起我?县丞府就像我的家一样,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现在我要求你把你从县丞府里拿出来的东西给我一半有什么问题?” “主要是你脑袋的问题吧。” “哼,我倒是忘记了你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的,只有拿别人的没有给别人的,你既然不肯给我也懒得和你纠缠,只一点,我以后不再去县丞府做工的事情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林飘心想着才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吧。 “我们隔得这么远,我没有心情走上大半天跑到你的村子里拆穿你,大家本来就是各过各的,你别再来打扰我就行。” 吴林儿点了点头:“行。”心里提着的一口气顿时松下来一大半。 如今她在村子里如鱼得水,虽然向下比不得县府,但她在此处久了,也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法,虽然成亲当天的事情让林大壮对她生了一会闷气,但林大壮也不敢真的得罪她,自己憋闷了一会就好了,村子里的人虽然议论她跋扈但也没人敢到她面前来给她没脸,因为她是县丞大人府上的丫鬟,邻里四周的人不知道有多巴结她哄着她,这反倒比在县丞大人府上做丫鬟的时候受人尊敬多了,也没人对她呼来喝去,让她铺床叠被。 林大壮平日也十分让着她,她说一他便不敢说二,现在她和林大壮的事都是她做主,只要再越过了林周氏把掌家权拿了下来,她在这村子里也照样过得快活。 林飘要是能听见她的心声一定会感慨一句,妹子你拿乡村剧当宫斗玩真的是了不起啊,巴掌大点地方都要给你玩出了花。 送走吴林儿,到门口的时候她侧目看了一眼牛车上正在被搬卸下来的东西,留在最后的是几个锦缎盒子,她就知道林飘他们这次又得到了很好的赠礼,又看见一旁小心翼翼抱着书的二柱,那些精细装订的书或许比那些锦盒还要贵,心里不禁有一丝嫉妒,不过转瞬就好了起来,至少她过得已经比她的爹娘好很多了,过些日子她也生个儿子,让他读书识字,教养成沈鸿这样,她往后只会更风光,说不定也可以像林飘一样,因为身边的孩子被县丞大人赏识再次能进出县丞府,毕竟县丞大人最惜才了,养儿子总比养小叔子有出息,她总会比林飘过得更好的。 这边院子里东西全都收拾归纳好之后,二婶子和秋叔都围在那条大鹿腿旁边干瞪眼:“这是鹿肉啊?这东西咋吃啊?” 林飘想了想:“咱们就老三套,切成薄片姜葱酒腌它。” “然后呢?” “然后上炉子吃烤鹿肉,棒骨炖汤,说是补筋骨的,应该能补个子。”林飘心里盘算着,但他也没吃过鹿肉,毕竟不是想吃就能随便吃到的肉类。 二婶子点了点头:“成吧,就按你说的来,我这就把肉剔下来切薄片。” “不急着弄,我们先把饭吃了,吃完饭再料理它,晚饭我们再吃这个。” “行,我这就去炒两个热菜,顺带把那些菜罩锅子里。” 一口锅蒸着已经冷了的菜,一口锅炒热菜,很快热气腾腾的一桌菜就摆开,今日来上学的学生没想到还有这样好的事情,看着桌上的大鱼大肉都傻眼了,一个个吃得肚皮圆鼓。 二柱因为心里有事,一边吃一边活动心眼子,就在饭桌上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自己在县府里的经历,听得一众学生都连连夸他厉害。 “他们全都是大人呢,少说十**了,都夸我力气大,我和他们角力也都不落下风的。” 二婶子一听:“你怎么出去和别人打架了?” 二柱顿时傻眼:“娘!那是练武场!不是打架!” “你还专门跑人家的练武场去打架?你不怕人家打死你啊?!” “娘!练武场不是打架!”二柱无力的反复申辩,不停用目光看向林飘和沈鸿,满眼的写着小嫂子你说句话啊,先生你说句话啊! 林飘和沈鸿相识一眼,默默继续吃饭。 二柱结巴了好一会,看林飘和沈鸿没有要帮他的意思继续道:“真没有打架,他们还夸我厉害,还很欣赏我!”他嘴一漏差点就说出他们让他去练武场练武的事情了,幸好话在嘴边记起了小嫂子对他的嘱咐,及时打住了。 二婶子听他这样说,反应倒是好了一些:“他们见你力气大反而喜欢你也正常,练武的男人都只和高的壮的玩,但你别和他们玩,你以后要读书的,你当书生不是当武夫听见没有。” “……”二柱捧着碗筷憋得说不出话来。 林飘毕竟是知道二婶子的心结的,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反正二柱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决定下来的,以后到底走什么路还得看后续的发展,总也不会一拍大腿就定下来了。 “二婶子说得是,现在你读书要紧,明年开春就要考试了,你们几个读得不错的都要去考着试试,至于别的,考完试之后再做打算。” 二柱只能丧气的点点头,毕竟小嫂子说的不错,他现在要紧的是读书,先把这剩下的几个月过了要紧。 二婶子转头目光惊讶的看过来:“他们去考什么。” 林飘把县丞大人会帮忙的事告诉了她们,让他们先不要声张,到时候会选几个名列前茅的一同去参加童生考试。 二婶子和秋叔一个听这个消息,人都要傻了,又是高兴,又是惊慌:“可是他们考不上啊!这岂不是辜负了县丞大人的一片好心了。” 一旁的孩子傻眼的听着这肺腑之言,真是扎心了婶子。 第49章 第 49 章 婶子说完发现这群小孩面面相觑的看着自己, 就连二柱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心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下结巴起来。 “这……这倒不是说你们考不上,就是……就是你们这才学几天就和沈先生一起去考童生了,这不像话吧?” 林飘看着婶子费劲使劲圆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婶子心里的意思, 她们当然想要每个孩子都能考上童生,可是这件事本来就不现实。 “婶子你别着急, 学生们也不用着急,这本来就是一次机会, 就当撞撞运气, 你们记在心里就好,不用太有压力。” 学生们点了点头, 但心里已经暗暗较上了劲,既然说要学得最好的前几个报上去, 那该是哪几个?谁第一谁第二?他们在心里排着先后,有的发现自己还挺靠前,心里便满意起来, 有的发现自己仔细算起来十分靠后, 心里已经在暗暗发狠劲了, 还有段时间可以发力, 看他这不马上把书背烂。 童生考不上很正常,但绝不能落在人后成尾巴。 林飘看这群孩子各有神色,就知道他们有些人已经在琢磨这个事情了。 吃晚饭孩子们帮着把碗筷桌椅收拾了,二婶子把鹿腿料理了, 磨刀石将刀磨得锋利, 将肉片得薄薄的。 秋叔去外面挖了些野葱山姜回来, 洗出来一大把多多的腌上。 二婶子看着这些姜葱:“天气眼看要冷了,到时候也不好再去外面挖,我看要不弄点栽在院子里,这个山姜倒也好放,弄上一筐慢慢吃上一个冬天都没事,就是这个小野葱,得在小菜园子里弄块地方来养着。” 林飘认可的点了点头,现下能调味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如果再失去了葱姜基本就失去调味界的半壁江山了。 “那咱们过两日上山的时候挖点回来养,这不费事倒也不急。” “行。” 将肉腌上了,又将棒骨用刀背敲开,连带着还有几根排骨一起剁了进去。 “婶子,这光是骨头也没多少肉,切两根大白萝卜进去一起炖吧。” “成。” “今年的老天爷赏饭吃,稻米长得不错,萝卜也水灵,鲜脆甜。”二婶子一根萝卜劈成几截,自己一边吃一边递给林飘和郑秋。 林飘接到手上啃了一口,脆生生的:“是甜,一点不辣嘴,水灵得很,婶子再给我点,我拿去给沈鸿吃。” 婶子又劈了一截给他,林飘拿着萝卜回到院子里塞给沈鸿。 沈鸿正坐在炉子边看书,正是午休的时间,学生们吃过了饭依然没走,就在院子里坐着看书,有些实在困了的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如今天气冷了下来,手伸在外面久了便觉得寒气重,沈鸿坐在炉子边,被热气烘着也并不冷手,炉子上还热着水,有时学生便会拿着水碗轻手轻脚的过来倒一碗水去喝,等到水壶快空了,最后一个人拎拎水壶,便会去添水再放回来。 林飘走进去,还醒着的学生见他是过来送萝卜的倒也不馋,他们在家里爹娘也挖了萝卜回来也总洗给他们吃。 “沈鸿,吃块萝卜解解渴,这萝卜可甜可水灵。”林飘一边说,一边还啃着自己手上的这块,咬得咔咔脆。 沈鸿将书合上放到桌上另一边,接过那块雪白到有些半透明的萝卜,尝了一口,的确很甜。 他坐在火炉旁也常常喝水,但也不比吃上一块甜津津脆生生的水润萝卜解渴散燥。 “谢嫂嫂。” “不谢,你要吃什么就说,我拿个盘子给你装过来,也方便你一边看书一边吃。” “一心不可二用,看完之后再吃也无妨。” 林飘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小崽子还挺有读书人的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读书不能吃零食。 “那你好好读书,我去看看菜。” “好。” 林飘回到二婶子院子里,看见二婶子已经把萝卜全都放进汤里了。 二婶子看见他过来,道:“萝卜切的大块禁得炖,小火浸在里面和大棒骨一起闷上一个时辰,一根长柴禾慢慢烧就够了,闲着我们烤花生吃。” 一盆肉腌着,一锅汤炖着,他们三围着小火炉烤花生还烧了一壶热水,上面放着早上吃剩下的红苕,切成一指厚的片,水烧好了就把红苕放上去。 三人闲聊,秋叔说到自己现在的近况:“我昨晚又做了一批豆皮,一晚上都快干了,收着放在堂屋里,这次做得多,估计够卖上好一阵子了,这钱一文文的攒着,我心里真踏实。” 林飘道:“难怪今中午我看厨房又有一大盆豆渣了。” “那个做菜吃的确清爽,你又说那个吃了对身体好,说补营养的,我那边做了肯定要拿来给孩子们吃。” 秋叔没有提自己的钱都放在林飘那里的事情,一个是怕二婶子多想,另一个是他俩说好了这事谁都不告诉。 “先前王大娘来我家,不是和我说叫我别做这个生意了吗?” 二婶子还是第一次听起这个事情,搓着花生衣抬起头:“做什么就不做了?” 秋叔把前因后果都说给了二婶子听,听得二婶子直啐:“想得美,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咱该赚的钱就得赚,不赚咱们吃什么喝什么,怕事干脆别活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也就不管她了,继续做我的,她那边看劝我不听反倒做得越发勤快了,后面总上门来说我,有时来买豆皮也要给我好一顿说,说我不知道轻重厉害,昨晚我不是又酿豆皮吗,她听见了动静就来敲门,进来看见我一院子的豆皮气得不行,说是不是觉得她在害我,越说什么不能做越要对着干,不识好人心什么的直骂我。” 二婶子眉头直皱:“这老婆子发的什么癫。” “我本想着邻里之间,之前她总来说我我就当没听见就算了,没想到她现在居然上门来指着鼻子骂我,大壮当时还在旁边,看见她这样冲进来吓了一跳,我心想平时也就罢了,忍也就忍了,这样冲进我家里我再不说她两句以后还怎么得了。” “就是。” “我就说她多管闲事,不如去操心自己家的钱袋子,说了没两句,说得她直哭,说一片好心被人说成这样,后来她闹得附近的邻居都出来看了,他家里儿子媳妇跑出来问这么回事要我给个交待,我就说她让我别做豆皮了,我没听还在做,让她别来管我,她就气哭了,当时她儿子媳妇那个脸色呀,真的都要绿了,他们听着也觉得脸上挂不住,邻里听了也直说王大娘脑子不清醒管的宽,他儿子媳妇就不敢再说是,赶紧把她扶回去了。” 他这招还是在林飘这里学到的,遇着了事不要不敢说,支支吾吾的说什么我没怎么着她,自己越难为情,别人越觉得你有问题,不止要说,还要明着说,大声说,说得坦坦荡荡,反而叫在一旁看的人都没话说了。 二婶子听得直笑:“怼得好,多管闲事就是烦,管天管地管别人挣钱,真是稀奇,说起来还有另外一件事,飘儿才回来肯定不知道,郑秋你听他们说了吗?” “什么事?” “大沈家那个儿子回来了,就考上了童生,准备考秀才那个。” “就林飘大伯娘家的那个大儿子?” “对。” “他回来做什么啊,这不紧着备考吗。” “他秋收的时候不是告假回来帮家里收粮食了吗,这才多久一阵子你说,说他媳妇有了,估计就算秋收的时候怀上的,他是家里的大儿子,但是好几年媳妇都没怀上,沈波是老二家的都已经有了个孩子了他还没有,他娘去算过命,说他媳妇面相好,那个卧蚕丰润,还有哪儿也好来着,是命里有儿有女的面相,但是他面相不好,命里子女缘薄,现在一说怀上了,他娘一封信写过去,他不赶紧告假回来来看媳妇了。” “那到明年村子里又要添小孩了。” “哎呀红苕烤好了,快吃,小心别糊了,捡到碟子里多烤点,下午就吃这个了,不然光吃肉也吃不饱。” 三人分了红薯片,烫烫的拈在指尖热乎乎的吃,蒸得软软的红薯在火炉上烤出了一层薄薄的硬脆酥皮,里面又香又软,粉粉的口感甚至有些糯。 三人边吃边聊,林飘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聊聊,很快就到了晚饭的时间,炉子里换上了几根大柴禾,很快烧过了最初火焰最热的时候,外层仿佛焦黑的炭一样,小小的火焰包裹着整根柴禾。 大火时烧了热水,等待火焰稳定下来就放上了铁网,把孩子们都叫了过来。 一人盛了一碗汤,每碗里面都装着两大块白萝卜,这边铁网上涂了薄薄一层油,将腌制好的肉一块块铺上去。 热乎乎的烤红苕片就放在放在桌上,学生们一人拿两个在手里,配着鹿骨汤热乎乎的吃着,眼巴巴的望着烤肉。 “别急,这肉多着呢,大家都吃得着。”腿肉剔下来的肉片成薄片,几乎堆起来有大半盆,里面加了盐腌,腌出不少葱的水分。 林飘也领到一碗鹿骨汤,坐在小烤炉旁边,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汤,筷子插.进萝卜里轻轻一压,顿得软烂的萝卜就成了两半。 几个人一起围着烤炉打转,把烤好的肉装碗里送上桌。 “幸好做炉子的时候铁匠把开口做大了一些,这铁网架上去也有这么大,能烤的就多了不少。” 二婶子直点头:“这大小正好,再大了也笨重,再小又不合适了,做什么都不够用。” 烤肉当先送给沈鸿吃,等沈鸿吃过了他们几个大人尝尝味,然后开始均匀的分着吃,烤好了装在盘子里送上桌,大家各自夹一些,然后喝着汤吃着烤苕片等下一波的烤肉。 这一顿饭吃得热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飘只觉得自己后背都是发热的,本来穿着秋衣和里面的小马甲正正好,现在热得他都想脱衣服换夏衣了。 他放下汤碗:“你们多吃点,我禁不住补,感觉后背热得很,你们多喝点长高个子。” 秋叔和二婶子也不喝汤了:“是喝着热得很,我还以为你们没感觉呢。” “是热的,这肉还是和猪肉不一样,猪肉吃再多都不这样,吃这个是真的补着了。” 不过那几个学生反倒没什么感觉的样子,他们本来年轻就火力旺,现在还穿着单衣不觉得冷,这会吃起来也不喊热。 孩子们吃完晚饭后各自散去,天色很快晚了下来,林飘热得去换了夏衣,但穿着又觉得有点冷,就在里面添上了马甲,这样穿着倒是又清凉又不会觉得冷了。 换了衣服出来,林飘看向沈鸿:“你当真不热。” “嫂嫂,我不热,只是喝了汤的确身上暖和。” 林飘点了点头,心想果然还是小孩子进补的空间比较大,年纪上来了吃这些东西就容易上火。 “那再坐一会早点睡吧。” “嗯。”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林飘卷在被子里,因为精神太足脑袋里东想西想,也不知道想到几点钟才睡过去。 早上的时候,林飘还没睡醒,就朦朦胧胧的听见外面有水声和一些声响响了好一会。 林飘在睡梦中睁开眼,想着应该是沈鸿早期洗漱的声音,将窗棂支开一个小口,从榻上往外看,就看见沈鸿正在水井里提水上,也并没有加热,就倒在盆里将手伸了进去。 “沈鸿,你烧点热水用,别冷着手。” 沈鸿似乎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就醒了,背脊僵住了一瞬,声音平静的道:“嫂嫂,不用。” “你烧一些吧,待会我洗脸也用。” “嫂嫂再休息一会吧,我待会给嫂嫂烧水,烧好了叫嫂嫂。” “好。” 沈鸿背对着林飘,并没有听见窗户合上的声音,就知道嫂嫂还在看着他,背影越发僵硬。 没一会林飘直接穿上了衣服出来,往他的盆里看:“你是在洗什么。” 沈鸿有些无奈,抬眼看向林飘,他向来是谦卑的,眼帘半垂的受教状,很少这样直直的看向一个人:“嫂嫂,我在洗裤子。” 林飘看了一眼水盆中的裤子,不是外裤,是亵裤。 他僵住了一瞬,是为沈鸿的表情,沈鸿眼中神色平静,显然的写着既然我告诉了你,你就不要再过问。 虽然年纪小小,但很果决。 林飘脑袋僵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你今年是十三岁对吧?” “年底便要十四了。” 林飘挠了挠头,感觉说起来很尴尬,毕竟沈鸿到这个年纪了:“你的事我不过问,但我还是说一句哈,这个很正常,尤其是你昨天还喝了大补的汤,你不用有心理压力。” 沈鸿本来神色平静,被他这样一说反而有些隐隐的恼怒,耳廓飞上一层薄红,语气越发冷静:“我知晓了,嫂嫂当不知道就好,不要再提了。” “好,我知道,我不提了,不过我差不多也是在你这个年纪这样的,人都这样的你放心。” 沈鸿一下睁圆了眼睛,脸色爆红的看着他。 林飘吓了一跳,看他脸一下红得厉害,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男人,是个哥儿。 “我瞎说的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没这回事没这回事啊!”林飘赶紧退开,让沈鸿自己把亵裤清洗好。 一边走一边连连摇头:“天啊天啊,这什么事啊,还以为小孩没事呢,看来小孩也不能太补……” 沈鸿隐约听见了一点,耳廓又红了一层,看着浸泡在水中的亵裤,叹了一口气。 有辱斯文…… 沈鸿这边教学生,板着一整天的脸了,二婶子都看出不对劲了,悄悄问林飘沈鸿是怎么了。 林飘怎么好说这个事情,要是沈鸿知道他把事情说出去了,恐怕这脸就不是板一天了,要板上一年了。 “没事,可能……可能是想到学业繁重,明年一下就要考试了,他心里紧张。” “也是,我家二柱也紧张得不行,他平时下学松快松快就觉得高兴,现在下了学心里都还在惦记学习的事情,说怕考不好,我二柱都这样,沈鸿肯定心里更看得重了。” “恩恩对,就是这样。”林飘心想罪过罪过,本来还想和二婶子取一下养男孩的经,但是现在看起来如果在这么学术的环境里讨论这个似乎太邪恶了。 他们这边各有心思的聊着天, 不知道大沈家这会正在吵架。 大伯娘的儿子叫沈渊,知识渊博的渊,大伯娘一家对这个大儿子寄予多少厚望从这个名字里就能看出来。 “不可能,说什么都不可能,沈鸿现今哪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你们只知道说他聪明,我才不要我的儿子像他那样蝇营狗苟,让他来行这个礼你们别想了!” 大伯娘看着沈渊头疼:“这就是讨个好彩头,你这么较真做什么,你只知道嫌他这样不好那样不好,不都是沈波到了书院之后说给你听的吗,你少听他说那些,人家是你亲亲的堂弟,脑子又灵光,你要和他好好相处知道吗。” 大伯娘真是犯愁,她们本地的风俗,出嫁时的女子要请一个婚姻美满子女双全的有福之人来帮新嫁娘梳头祝福,而把怀孕的消息报出去的时候,便要一个聪明智慧的小孩或是少年来摸一摸肚子,便是希望能生出这样聪明的儿子。 他们一想,脑袋你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沈鸿,要是她的孙子能像沈鸿,那可真是没话说了,结果她儿子不知哪根筋搭得不对,说什么都不要沈鸿。 沈渊却是冷哼一声:“我没有这样的堂弟。” 他态度坚决,最后亲娘和媳妇两票压倒一票无视了他的意见,下午大伯娘提着鸡蛋和一块腌肉上门来找沈鸿了。 下午沈鸿依然在板着一张脸教书,因为他脸色的原因,导致整个小私塾都格外的低气压,今天学生们念书都不敢像以前那样念得大声,同时使劲的背书不发出别的声响,谨防待会沈鸿突然提问或者叫他们起来背书。 现在大伯娘已经知道有事情要找林飘了,而林飘平时都在隔壁待着,她敲开二婶子家的门:“林飘在吗。” 林飘听见声音很快站起来:“大伯娘?” 大伯娘拿着东西说明了来意:“你也是知道的,先前我也是想把沈鸿养在膝下的,现在没养成要是能生一个像沈鸿的孙子多好,我媳妇也喜欢沈鸿,说他长得好,要是能生个像他这样长得好的心里肯定欢喜,所以想请他来摸肚子。” 林飘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的习俗,听着似乎是好事,一旁的二婶子也满脸喜色,想了想虽然大伯娘和他们闹过不少矛盾,但也消停很久了,这次又是为了家里还没出生的小孩来的,总要给点面子,便点下了头:“待会去和沈鸿说,是晚上吗?” “下午晚上都行,到我们那边去吃饭,知道你这边要教学生,白天肯定是不得空的。” “那我们就下午过去吧。” 说定了之后大伯娘把东西给他,也没有说多坐一会便回去了。 关上门二婶子直笑:“她们家总要和你们比,但心里还是门清的,沈鸿就是现在小一辈里最好的,不然不会想到沈鸿身上来。” 很快到了下午,最后二十分钟林飘重操旧业,进去讲了一会数学,把学生们的最后一个脑细胞也榨干之后才让学生们离开。 沈鸿坐在桌后面看书,似乎没看见他一般,待到学生走了,林飘上前去告诉了大伯娘找上门来的事情。 沈鸿听了来龙去脉,略点了点头:“既然找上了门总不好拒绝,添丁进口是一个家族中的大事,虽然分家了但也不能说与我无关,我这就过去吧。” “我和你一起去,要是他们又弄什么幺蛾子,也好叫他们欺负不了你。” “谢嫂嫂。” 两人收拾收拾就出发,一路上吃完饭在外面溜达的人见到他俩朝着大沈家的方向走去,而且越走越靠近大沈家,一个个的表情都是担忧并兴奋的。 “飘儿?去大沈家?” “又咋了啊,说给婶子\叔听,婶子\叔给你做主。” 林飘一路笑眯眯的:“去摸肚子,大伯娘明年就要有孙子孙女了。” “去摸肚啊?那大沈家要沈鸿去还真是没错,本来就是一家的,要是能祖宗显灵再生出个沈鸿来,不得给她高兴死。” “不过你们就这样上门了?那你二伯娘和你嫂子心里肯定还记恨着你们,你们这一过去要是撞见了可怎么开交。” “没事,见一面的事情,也能打起来不成。”林飘说完心想,打起来也还不知道是谁揍谁呢。 两人一进大沈家的家门,大伯娘和大伯父就已经在等着了,很快就将他们迎了进去。 “大伯父大伯娘你客气了,怎么能你们亲自来迎我们。” “这叫迎孙,我们不亲自来接谁来接。” “……”突然变成孙子。 林飘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有点后悔跟来了。 他们进了内屋,媳妇就坐在床上等着,四周是家里最亲近的人,人人都满脸的笑,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板着一张脸孔,林飘目光看过去,两人目光对上,那个人的别开眼,似乎还哼了一下? “什么毛病?”林飘嘀咕。 “你说什么?”那人突然站起来:“你这哥儿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 “我什么都没说,我点你名字了?你站起来干什么?你媳妇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吼这么大声做什么,不知道怀了孕的人禁不住吓啊?” 沈渊当场被堵住了嘴,一脸气愤,没想到林飘当着男人的面还敢这么尖牙利嘴,但一看自己的爹娘都在瞪自己,自己媳妇也在眼巴巴的望着自己,要是他继续和林飘说下去,林飘也不会认错,只会接着和他吵和他闹,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他只能忍着气当了个哑巴一言不发。 第50章 第 50 章 大伯娘忙给沈渊打眼色, 林飘那张嘴是从来不饶人的, 这样吵起来了像什么样子。 “这日子就图个吉利,你怎么对客人说话的。”大伯父也斥了他一声,但心里还是不痛快,林飘当场就要吵起来的样子, 真是一点都不给他们家面子, 大伯父看了沈鸿一眼,见沈鸿似乎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妥的样子, 甚至都没有皱一下眉头觉得林飘聒噪,心想这小子是叫林飘给拿捏住了, 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反正过了今天以后就少请林飘上门就成。 家里的小辈捧出了两盘花生和红枣来给大家吃,一人还有一块饴糖, 沈鸿摸过了肚子他们就在旁边说吉利话,说希望小孩像沈鸿一样好看聪明之类的话, 不过两分钟的事情,这个仪式就结束了。 沈渊媳妇垂着头羞答答的摸着肚子,大伯娘则请他们到外面去吃饭。 “饭菜已经办好了, 大家快坐下吧。” 这样坐着满满的两桌人, 一座是媳妇那边来的亲近亲戚, 一座是大沈家这边的亲戚, 倒是没看见二伯娘和玉玲,一个抱病说不来了,另一个说要在炕前伺候婆婆,两人知道林飘和沈鸿要来, 都不想撞见, 沈鸿还好, 林飘那张嘴说起话来不饶人,他们本来在开小私塾这件事上就输得难看,要是被林飘奚落起来脸上更加挂不住。 大家吃吃喝喝一顿,喜气洋洋的互相祝福顺便憧憬还没出生的小孩,就算是正式把媳妇怀孕的好消息公告出去了。 沈渊坐在大伯父身旁,一边喝酒一边看林飘和沈鸿,真是怎么都看不顺眼,林飘这样聒噪无礼,沈鸿也不说叫着点,虽然名义上来说林飘是哥夫年龄也比他大,但他没见识也没读过圣贤书,平日里行为举止粗俗,沈鸿现在是家里的主心骨,林飘做的不好他该让他改过才是,而不是这样事事都顺着他。 林飘这边顾着吃席,没注意沈渊那边还在看着自己,在席上扫了一圈,看见那糖霜花生米尝了几颗,脆脆甜甜的倒是很好吃,还有拌萝卜丝也拌得很清爽可口,林飘吃着什么自己觉得味道不错的,要是离自己这边近沈鸿那边远,顺带就给沈鸿也夹两筷子。 沈渊在一旁看得火气直冒,简直是一点廉耻都没有,沈鸿还安然坐在旁边,林飘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丝毫不知道什么叫避嫌两个人。 “不知廉耻!”他放下酒杯,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心声。 林飘听见他骂人,目光往四周看了一圈,也没看见谁搂席,咋突然急眼了,回过头来就发现沈渊正在看自己,当即放下了筷子。 “你在说我?” 沈渊冷嘲一声:“你自持聪明,听不出?” “那你说说我怎么不知廉耻了,我坐这吃席,你家请我过来的,我是露胳膊了还是露大腿了,还是你盯着我哪里看了就不知廉耻了?” “谁会看你!你少污蔑人!你这样给沈鸿夹菜!” “我怎么给沈鸿夹菜了!” “这样!这样!”沈渊气得演示了两遍。 “那你说我要怎样给他夹菜?你说。” “你就不该给他夹菜!” “我不给他夹菜那你们给他夹菜吗?你们就顾着自己吃才不管我家的崽饿不饿,你讲不讲道理?” “你不知羞耻,他不是你的崽,他是你小叔子!” 两人突然吵得火热,两桌人都看傻眼了,夹着菜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们就顾着自己吃席了,没注意林飘怎么着了,再说就算夹菜了又怎么样,只要沈鸿还没长大,村子里就没这么些讲究。 林飘气得一把捂住沈鸿耳朵:“谁不知羞耻,你满眼龌龊,看见胳膊就想到大腿,我只知道给小孩夹菜,你的眼睛一看就全是不干不净的东西了,你这读书读迂腐了的木头,是朽木不可雕也,不好好钻研学问却拿眼睛到处看,礼义廉耻没学好只钻研进龌龊里了,我问你,礼义一项,你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呵斥我侮辱沈鸿是有礼吗?我们上门帮你家行礼你不礼遇我们反而这样对待我们算义吗,沈鸿以后还要读书科举,你这样大庭广众说他行为不端还有亲情吗?” 林飘一顿输出,不管沈渊如何想打断他,都声线平稳的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你再不干不净说一个字看看。”林飘瞪他一眼松开沈鸿耳朵。 沈渊被说得满脸涨红,他没想到林飘一番话攻讦下来把他说得一无是处,一整个桌子的人都没人敢吭声,毕竟同一桌的人在这个村子里和林飘相处的时间长的,整个心理活动只有一句话。 “你好好的惹他干嘛……” 沈渊看向沈鸿,沈鸿全程被林飘捂住了耳朵,也不知道到底听到了多少,但显然林飘不想他听见,他也就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反手还给林飘夹了一筷子炒三丝。 沈渊:好痛苦,整个世界只有我的是清醒的吗,众人皆醉我独醒,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林飘喷。 “好,那我就不说这事,我说其他的,你既然说是为沈鸿好,你为什么你让沈鸿去县府读书,而是让他在这村子里教一些无用之人读书耗费时间,你只是拿沈鸿当做自己安稳生活的来源,从没有为他真心打算过。” 林飘夹了一颗花生米嘎嘣脆的嚼:“读书你出钱?” “你勿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在书院读书,有师长的欣赏举荐,沈鸿现在这样呆在村子里有什么用。” “他有县丞大人的欣赏,有墨商陈先生的欣赏,他们都愿意保举沈鸿,另外鹿洞书院的夫子亲口夸奖过沈鸿,让沈鸿考上了童生就去鹿洞书院读书。” 沈渊还想再说,张了张口才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你说什么?鹿洞书院?” 虽然这个消息对林飘而言是半公开的,但他和二婶子秋叔这些人向来心照不宣,自己内部的事能少往外说就少往外说,除非是故意抖出去的,二柱和二狗这些稍微大一点的孩子比大人还有团结性,一般不搭理外面的人,所以目前这事在村子里并没有传播开。 “对,鹿洞书院,请问你现在读的是什么书院啊?听你这样说很厉害的样子。”林飘笑眯眯的,杀人诛心。 沈渊当即语塞了,一旁的大伯父觉得看着不太对劲,但他们对鹿洞书院并不了解,当初稍微听过一耳朵,说是有钱人才能去读的书院,自己儿子在清风书院读书,两袖清风的清风,自然是厉害的。 “清风书院。”大伯父自信的答。 “哦,好厉害。”林飘笑眯眯的夸奖。 大伯父看了沈渊一眼,林飘都服软了,怎么他一下反而不吭声了。 沈渊萎了气势,心绪难平的吃完了整顿饭。 等到席散了,大伯娘站在门口把亲家和亲戚一个个的都送走了,回过头来进到自己家屋子里,沈渊忍不住抱怨。 “都说了别请他们,非请来,这样闹一顿。” 大伯娘摇摇头:“都说了别惹他,人都请来了你就不能看在你媳妇的面上消停点吗,你在外面读书,只顾着听沈波说林飘怎么不好了,却不知道林飘那张嘴的厉害,他是能说会道,能哭能吵,扭头又能笑眯眯的,你说他不讲道理吧,他又总能拿住道理,你看现在村子里还有几个还敢和他对上的。” 沈渊媳妇知道他受了气,被林飘说了一大通,心里抱怨林飘,但也觉得沈渊说得不对,沈鸿都还是个孩子就这样指着人鼻子说人不知廉耻,这样的话谁受得了,她心里矛盾,觉得两人话都没太说错,便只能握住沈渊的手安慰安慰沈渊,说不出别的话来。 大伯父摇了摇头,心里也是对林飘这人犯憷了,要是以前他就一拍桌子叫林飘闭嘴了,但他知道他要是拍桌子了,林飘能比他拍得还响,他就是个不怕事的,谁来都半点不怵。 “对了,林飘说的那个鹿洞书院,怎么后面你就不说话了,这书院不是说有钱人家的子孙才能去读吗,林飘和沈鸿现在虽然小私塾能挣不少钱,但也读不起这样的书院吧。” 提到鹿洞书院,沈渊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但爹娘问他还是犹犹豫豫的回答了:“鹿洞书院的确是有钱子弟才能去的地方,但也不全是这样,还有那些受师长欣赏的,学问做得好的,他们得到了鹿洞书院中先生的认可便能得到保荐进入鹿洞书院读书。” 大伯父听着觉得这书院倒是比清风书院还严苛,清风书院只要有些基础加上出得起束侑就行。 “那是清风书院好些还是鹿洞书院好些?” “……自然是鹿洞书院,这个书院寻常人是进都进不去的,里面的院长以前在朝堂上做大官的,教书的先生也都是他的旧友或者赏识的人……别说在县府,在咱们整个州府,大约最好的就是鹿洞书院了。” 大伯娘一下瞠大了双眼,没想到沈鸿转眼之间居然能有这样的际遇:“他是怎么受到先生赏识的?莫非是县丞大人给他保荐的,下次他们若再去县府,你也跟着去走走,也叫林飘给你引荐引荐啊!” 沈渊一听自己娘急起来就开始说不着边的话了:“你看林飘现在像是会帮人的样子吗,何况大丈夫宁可饿死绝不失节,我绝不求他。” 沈渊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他苦读多年如今得了个童生在县府里读书,是家里最出息的男丁,现在沈鸿年龄比他小那么多,际遇却是好得不讲道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你就不能学学沈鸿,但凡是好的他就没有犟过,你看林飘叫他教书,他说过一句不是没有,去县府告官被县丞大人赏识,他们现在和县丞大人关系多好啊,每次去县府都要在县丞府上住一晚,按你这样说是不是这样也不应该了。” “反正我不管,我不做这样的事情。” 大伯娘看他这个脾气也说不动,从小到大都这个脾气,以前觉得他是有气性才读得好的,现在看着林飘那边际遇这么好,心里也想他变通一点,弄出点人脉交际来。 大伯父对大伯娘摇摇头叫他不要再说了:“算了,反正县府里的事情我们也帮不到你什么,你看着办吧,如今看过了媳妇你就早点回去读书吧。” 待到沈渊会房间去收拾东西,大伯父才说道:“他现在读书读的好,今年我看是能考上秀才的,就不要叫他去走那些旁门左道了,人命里的福气都是有限的,沈鸿现在年纪小小就这样享福,以后未必长久,人生路还长着呢。” 林飘沈鸿这边回到了家里休息,第二天白天授课之后,下午便准备去山上,因为李守麦的原因,林飘现在已经很少陪着他们上山去了,反倒是李守麦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兴趣,总是时不时来教学生们打猎。 林飘这边围着炉子在烤火,炉子上烧一壶水,烤点红苕片。 二婶子对这个炉子的态度随着天气谁来越冷成正比改观,现在看着这个炉子的表情变得美滋滋的。 “你别说这炉子还真是好,平时烤个东西,架个锅子,烧壶水,都方便得不得了。” 林飘看着炉子上的火:“对了,早上的糯米泡得差不多了,蒸个糯米饭,做些糯米饼吃吧。” “打糯米粑粑吗?” “就是蒸熟,然后做成圆饼的样子,两边弄平整涂点油,外面烤得焦焦脆脆,再炒两个菜,洋芋丝之类的就行,要吃的时候把糯米饼从中间切开,把菜夹进去就是了。” “这听着倒也简单,只要糯米蒸熟了就不费事了,我去把糯米架锅上,烧上灶火就不用管了。” 这事本来就不复杂,三人合力把糯米桶提上灶台,把糯米厚厚的铺开蒸上。 学生们还没回来糯米就已经热气腾腾的出锅了,从锅里揪出三小块握在手里捏圆,就这样吃糯米,热乎乎的品尝刚出锅的糯米味道,每一粒米的口感莹润饱满,在嘴里的感觉粒粒分明。 “好久没吃糯米了,就是这个味道。”林飘不知道是自己太久没吃糯米了,还是这个时代的粮食谷物的香气更足,糯米淡淡的清香在嘴里格外凸出。 二婶子和秋叔也连连点头。 吃完了三人先捏了几个糯米饼,刷上一层薄薄的油烤上。 “其实用油煎也可以,不过烤省油些。” “我们飘儿也会持家了。”二婶子和秋叔说笑道。 “我一直很持家啊!”林飘挺起胸膛理直气壮。 三人笑完二婶子站起身:“你们烤着,我弄两个菜,待会夹着吃。” 他们这边弄着,等到快弄好的时候沈鸿和二柱他们也从山上下来了,二柱手上又提着两只兔子,再次丰收归来。 林飘一看见:“二柱,兔子杀手啊你。” 二柱表情有点茫然。 “就是夸你打兔子厉害的意思。” 二柱顿时满脸放光芒:“那是,山上的猎户都夸我打猎好,说我有天分。”他一边说天分一边往二婶子的方向看,希望自己的娘对自己这方面的天赋能有点反应,但二婶子在锅里涂上薄薄一层油忙着烙糯米饼,站在灶前看都没看他一眼。 二柱失望的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林飘看了一眼二婶子的方向,压低声音道:“反正现在有锻炼课给你练,你高兴就练,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二柱脑子里不记挂着事,他这样一说就把忧愁马上抛到了脑袋后面:“也是,这兔子我就放在兔子窝里了。” “行,不过我看之前捉来的母兔子因为有吃有喝的被伺候着也不需要逃命长肥了一大圈,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生小兔子了。” 二柱把兔子放进兔子窝,蹲在前面观望那只母兔子看了好一会:“下次锻炼课我去问问猎户,他会这些,他还会给各种动物接生,我到时候学学。” “行,下次锻炼课再说,你趁着还没吃饭再去背会书吧,现在大家都忙着背书,你要是不背待会给你娘看见了又要说了。” 二柱痛苦面具,自从考试的事情提出来之后,整个小私塾已经勤奋得叫他难受了,让他在旁边看着勤奋也不成,不勤奋也不成。 “不过小嫂子,李守麦让我帮他传话,说狍子抓到了,你要不要。” 林飘想到之前和李守麦的对话,要是这次因为狍子的事和他拉上了关系,后面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纠缠。 “不要,咱们鹿肉都吃过了,少吃点进补的。” 沈鸿端着二婶子给他夹得厚厚的两个糯米饼,从他俩身后经过的时候今天这话脚步一顿。 算了,当没听见吧。 沈鸿转身找了个位置,开始默默的吃饭。 没过一会林飘也端了糯米饼过来坐在他身边:“这糯米饼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 “吃完你站会再去看书,糯米不好克化。” “好。” 糯米饼外壳烤得酥脆,糯米的香气尤其明显,还带着油香,虽然是最简单的搭配,但外面的糯米酥脆里面的糯米香软,夹着两个调在一起的菜,层次分明有滋有味。 他们美美的吃了一顿,收拾东西的时候商量吧剩下的糯米留着过年前打糯米粑粑。 二婶子点头:“行,糯米加些稻米,打出来也够我们吃到过年了。” 林飘看了眼天色:“一到了冬天,日子就似乎过得特别的快。” “是。” 天早早的黑了,白天变得很短,有时候昏昏沉沉的烤着火一天就过去了。 立冬之后林飘每天早上都要在炕上窝很久,等到天大亮才起床吃早饭,吃过早饭之后就坐在二婶子的屋子里围着小炉子烤火。 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了,他们平时也不在堂屋坐着了,嫌敞着风大,经常把炉子提到屋子里来烤。 二婶子烤着火搓着花生衣:“对了,今早我听着沈鸿的声音像是有点哑了,别是天冷受了风寒,现在风可吹,今早一起来我就觉得后脑勺冷,赶紧烤了会火。” 秋叔想了想:“是冷了,水也冻手得不行,我听着沈鸿这几天好像都有点嗓子哑,但也没见他咳也就没说,最近就怕大壮风寒,每早都给他烧点热水用,飘儿,现在沈鸿是热水还是冷水洗漱。” “……我每天起床的时候他早就收拾好了,一般都是留着热水给我用的,我没见着他用的时候,但应该也是热水吧,想来不会这么傻。” “也是,最近看他吃饭也并没有变少,应该没什么事吧。” 林飘在旁边听着顿觉自己不够专业,完全都没注意过这些,找补道:“他这两天穿得还是很暖和的,也总坐在炉子旁边,里面还穿着小马甲的,别的学生都没事,应该不见得是风寒,可能是一直烤火太燥了烧嗓子。” “也有可能,那得多喝水,我知道山上有种草,拿来煮了很下火气,乘着天还不是太冷,咱们去采点吧。” “行。”林飘应下之后说干就干,下午就和秋叔上山采了一篮子的草,在山上掐着掐着突然觉得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拽着叶子连根拔起:“这不折耳根吗。” 难怪说是下火药,折耳根清热解毒这一块是没话说的。 折耳根是下午采的,折耳根水是晚上给沈鸿喝的。 沈鸿端着送上来的药碗还有些不解:“嫂嫂,我并没有生病。” “你还说你没有生病,你嗓子都有点哑了。” “有吗?”沈鸿神色有一丝疑惑,他自己听不出来,觉得和以往没什么差别。 “有,你喝掉吧,清热解毒的。” 以前沈鸿的声音就是清亮干净的少年音,一把嗓子都像薄玉似的干净,说起话来虽然言简意赅,但十分的好听,从不会叫人因为他说的少就生气。 现在听着虽然还是以前那样,但带着两三分的微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清澈了,有些偏向低沉。 沈鸿听他这样说,看了一眼汤药,确定只是普通草药煮的水便仰头喝掉了。 林飘心中疑惑,凑上前去:“你张嘴,我看看你是不是嗓子眼发炎了。” 沈鸿抿了抿唇,看林飘已经凑上来要扳他脸了,认命的张开嘴。 林飘借着光认真的看他扁桃体,看着挺健康的。 “鼻子也不堵是吧?” “不堵。” “……多喝热水。” “好。” 林飘这一时半会没观察出什么,只能先放下心里的疑惑,心想这是什么症状,不会是感冒的前兆吧,毕竟天冷了,还是得多注意点。 林飘继续观察着沈鸿的情况,毕竟这里医疗条件落后,沈鸿之前又落过两次水,不知道对身体是不是有影响,虽然这孩子看着比之前不知道结实了多少,但林飘总担心他是不是落下什么病根了。 但观察来观察去,沈鸿依然只是嗓子哑,没见其他症状,不影响他念书教课,也不会因为多说了一会话就说自己嗓子疼,甚至哑得也不难听。 林飘经过院子,听见他微哑的嗓音有着一点磁性,混杂这少年嗓音的清澈,缓缓念着: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学生嘈杂的声音跟在他后面响起。 林飘顿时脑袋一激灵,这不会是进入青春期变声期了吧。 林飘赶紧跑进二婶子院子里,和她探讨起了这个问题。 “婶子,你家二柱嗓子哑不哑?什么时候哑的?” “我二柱咋了?嗓子哑了?我就叫他不要再去河边摸鱼!这受寒了吧!看我不打他!” 林飘赶忙拉住他:“不是,是那种哑,就是那种,长大的那种。” 秋叔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他家大壮才刚十岁出头,他还半点不知道这些。 二婶子倒是仔细的想了想,想到自己的大儿子:“是有这一回事,变得快着呢,不过不止我大儿子,我二柱也这样,声音一下变得粗得很,不像小时候,叫娘亲都是脆生生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原来二柱现在这个声音是已经进入变声器了,青春期来得早,难怪比沈鸿高这么多。 “我觉得沈鸿也是这个,就是……他长大了,他最近嗓子哑应该也是这个事。” 二婶子一下睁大了眼睛:“可他声音不粗啊,听着还好好的,我二柱还好一点,你不知道我大儿子,真的像个鸭子一样难听。” “先不说出去,沈鸿脸皮薄要怪我到处说了,咱们再看看。”林飘靠在桌上两手支着脸。 “那得给他炖只鸡吗?” 青春期是生长最关键的时候,要是想沈鸿个子不输人,就得现在开始给他补上了,林飘想得出神,被二婶子拍了一下。 二婶子被他逗笑:“嗓子变了就变了,又不是坐月子炖什么鸡,难怪沈鸿恼你,多吃饭就是了。” 第51章 第 51 章(捉虫) 林飘眼巴巴的望过去:“补补身子总是好的, 这天这么冷,就该喝点热乎乎的鸡汤了。” 自从鸡鸭合在一起养之后, 二婶子就不许他随意宰鸡, 由于家里的宰鸡这道工序由二柱负责,不经过二婶子的审批是喝不到鸡汤的,二婶子贯彻自己的理念,鸡得养到大年吃。 二婶子看他这样的表情忍不住笑:“行吧行吧, 咱们炖鸡吃, 就知道是你想喝鸡汤了, 还赖沈鸿身上。” “这入了冬就该进补, 人才不会生病。”林飘如是道。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那咱们就补补,这入冬了我这两天正给二柱缝冬衣,外衣已经做好了, 剩下的料子里面再做个小衣,你给我选的那块料子真不错,瞧着颜色不鲜亮,但做成衣服别说多精神了, 瞧着特别上眼, 棉花也好,个个又松软又白的,扯开跟云朵似的。” “怎么还没见着二柱穿上。” “他火气旺, 说现在穿秋衣舒服,冬衣虽然暖和,但一动起来就太热了。” “沈鸿也这样说, 说烤着火穿得太厚反而不如穿薄些脑袋清醒。” “小孩子都这样, 一点都不怕冷。” 三人坐了一会就到了中午, 二婶子和秋叔开始准备饭,林飘帮着打下手做些简单的活计,忙到一半孩子们已经乌泱泱的过来了。 娟儿手上拿着一叠纸,有些不好意思的凑到林飘身边蹲下:“嫂子,这个字你会认吗。” 林飘抬起头,认真的看了半天,字他倒是不太认得出来,得靠判断前后的语句先认出是那句话,再根据这句话确认读音。 “飘儿,你去教娟儿吧,也就那点白菜,掰完就没别的了。” “行。”林飘站起身抖抖手上的水珠,和娟儿到旁边的小桌子上坐下。 娟儿手里拿的是大班练字写下来的抄本,比竹简好认很多,现在因为沈鸿得到了纸笔的赞助,大班进步得比较快,把该背诵和读写的东西都记下之后便能得到使用纸笔的权利,用以抄写的同时练字,以沈鸿的字为模板,一个一个的写,抄写下来的版本若是写得干净整洁,就传给小班当读诵本用。 林飘看了一会就认出来:“是煌,纨扇圆洁,银烛炜煌。” “纨扇是什么?”娟儿神色很好奇。 “一种绢做的扇子。”林飘一边说一边比划,如果能直接ppt贴上轻罗小扇扑流莹的图就更直观了。 “娟?我的娟吗?” “另一个绢。” 娟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现在打下了基础,已经在小班里和大家一起读书,只有不太懂的时候才会跑到林飘这边来开小灶,让林飘单独给她说。 娟儿垂下眼,看着纸上面的字又读了两遍记在心里,别看她瘦瘦弱弱平时很安静,但是学习的速度在整个小私塾里都能排上前几号,毕竟这才进来没多久,就已经坐到小班的中间了,再过半个月估计都能去大班了。 等饭吃的过程中娟儿就坐在林飘身边,依然一遍一遍的安安静静看着手上的纸张,她知道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自从她来这里读书,家里的亲戚每次上门都要说这个事情,怪她娘乱出馊主意,让她一个女孩读书不像样。 但她知道她娘没错,她来这边读书才知道了许多自己之前从不知道的事情,她爹以前在她没读书的时候就喜欢念叨,说人知道得越多越好,知道的越多遇着的坑就会越少,老人家之所以那么受尊重,一个是年纪大一个就是因为知道得多,那她多学点,总不是坏事。 娟儿想到另外一个事,抬头看向林飘:“嫂子,我家里有个表姐,她听说我读书也很想来。” “一起来啊,正好你有个伴。” “她家里不许,嫂子你说这有办法让她来吗。” “她们为什么不许她来啊?” “说要让她好好嫁人,学了这些怕夫家以后嘴里说酸话刁难。” “那你回去和你表姐说,让她多撺掇爹娘,就得读书,读书了嫁好人家,读书了嫁家境殷实的,嫁好了孝顺爹娘享福。” 娟儿有些疑惑:“这有用吗?” “一般来说都会有点用,这叫以其人之矛攻其人之盾。”又称虚空索金龟婿无敌画饼术。 “好,那我回去和她说说。” 另一边,二婶子再次临阵反悔:“飘儿,你来看这只老母鸡,都有蛋了,过两天再吃吧,好歹把蛋下下来!” 林飘坐在桌前看过去,知道自己的鸡汤又泡汤了:“那就再养养吧……” “不过你既然说了要补补身子,我待会让二柱去隔壁村子割两刀肉回来,上次吃那个烤肉大家都馋着呢,正好拿猪肉抵上再吃一顿,贴贴膘你看怎么样。” “好啊!”说到烤肉林飘就不困了,想到烤得滋滋的冒油五花肉,热乎乎香喷喷的肉香和油脂香气,稍微烤焦一点最好,再加上鲜甜的蔬菜,烤得香软脆的红苕片。 “要五花肉,二柱,记得要五花三层的。” 二柱在旁边连连点头:“知道了小嫂子。” “对了,我突然想起个事情,二狗你也过来。” 二狗听见林飘叫他,麻溜的凑了上来:“小嫂子有什么事?还是有什么好吃的想起我了?” 林飘敲他一下头:“肯定是有好事了啊,上次你们和沈鸿去隔壁村子找王童生的事情你们还记得不。” “当然记得啊!”一说起这个事情二狗就心里来气:“上次我们去找王童生,他叫沈先生过去拿东西的,结果我们过去了,先生平时在他那里用的那些用具全都装在一个篓子里,里面的东西不是烂了就是坏了,有些弄得脏得不行,还有些被撅成了两半,他说让我们把先生的东西带走,从此先生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先生对他鞠了一躬,说师生缘分以尽,往后互不叨扰,然后东西也没拿就带着我们走了。” “我现在有一个重任要交给你俩,你俩愿意牺牲中午休息的时间加一点下午上课的时间去做吗?” 二柱拍拍胸脯:“小嫂子你说就是了,肯定没问题。” 二狗笑了笑:“小嫂子你先说是什么事,我才知道我是不是胜任得了啊。” “你们去割猪肉,要五花三层的,要是有大棒骨也顺带要了,有肥油也记得一起买回来,我们煎猪油备着过冬。” “恩恩,小嫂子你继续,还有什么要的吗。” 林飘神秘的压低声音:“然后,反正你俩去都去了,为什么不散布一下对王童生不利的消息呢,不喜欢没必要忍着,可以直接整他,对讨厌的人就应该适当的提升自己的攻击性,你们说是不是。”之前林飘本来觉得师生一场,在这样尊师重道的世界里只要面子上海过得去,一别两宽也就算了,但前两次大盛去割猪肉,回来就告诉他,那个王童生在村子里说沈鸿的坏话,又是说他不尊师重道不尊重自己,又是说他贪图小便宜自己开小私塾,虽然隔壁村的人不见得就待见王童生,但王童生天天这样念叨着他们时间长了说起沈鸿来嘴里也没句好话。 上次去买肉大盛打听到的消息更难听,那王童生到处说沈鸿偷了自己的书带回家,弄得他都没法好好的准备院试,成天嘴里不干不净的到处骂,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清誉,几句话的事可能就会毁了一个学子,林飘不信他心里不清楚这个事情的轻重厉害。 他既然做初一,林飘就要让他知道十五的月亮为什么这么圆。 二柱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像有点不对劲,但是又没什么不对劲的,但一想到上次小嫂子带着自己去打王童生的事情,心里就热血翻涌。 “要打,打不被定义的王童生?” “不,这次你俩过去不能动手,二狗你懂我的意思吧。” 二狗一听就笑得眼睛弯弯的了,眼睛闪过狡黠的光芒,颇端了些姿态出来摇头晃脑的:“小嫂子那你找我真是没找错人,这事让我出马就对了,在这件事上我们是知己所见略同,我看完全没必要再让二柱跟着我去,我一个人完全能搞定。” 林飘拍了拍他的肩膀:“二柱就跟在你身边,主要是负责不让你挨打就行。” “这倒也行。” “你最机灵,肯定懂我的意思,不要太过火让自己回不来啊。” “不成问题,为先生排忧解难是学生应尽的责。”二狗连连点头,本来这事他就一直记在心里的,没想到小嫂子也没忘,果然有仇不报非君子。 二柱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到底打不打啊?我们到底是要过去做什么?” “你别管了,跟着我过去就行了。 ” 二柱还没搞清楚事情,只能跟在二狗身边往外走,两人年轻步子又矫健,一路快步往外走去。 他们这边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林大壮站在二婶子家门口,看着吃过饭的学生从门口走出来,在外面玩的,散步的,打闹的,一个个都在享受这个休息的时间,迎面撞上他就是脸色大变,好像他是什么瘟神一样。 林大壮深吸一口气走进去,就闻到还没散去的饭菜香气,林飘正在院子里坐在一张小桌子旁,他身旁坐了一个女孩,正认真的看着手上的一叠纸。 林大壮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林飘这边的生活真是好了,之前来的时候沈鸿用的都是竹简,现在连个排不上号的女学生手里用得都是洁白的宣纸。 他心里有些闷火,林飘日子过得这么好了也从来不想着帮扶一下他,只顾着自己吃好的穿好的过好日子,从没想过也要叫自己的亲大哥享福。 他走上前,看林飘见着他了也不站起来:“我怎么着也是你亲大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林飘抬头一看林大壮又上了门:“你来什么事?不是说以后少走动了吗。” “我自然有正事找你。” “有正事就说。” 林大壮忍着气道:“你嫂子的事你知道吗?” “哪个事?” “你嫂子现在回乡结婚,人家主家说了叫她生了孩子再回去做功,这是怎么个意思,是恼了她不成?你经常在县丞府走动,这些事你遇着的时候就该帮你嫂子多说点好话啊。” “哦……” 林大壮心里不高兴,他本来娶林儿就是为了以后能到县府去生活,要是能在县丞大人的府上谋生计自然是最好的,就算不能到县丞大人的府上去,在县府中随便找个什么活计也都比在村子里强,在村子里一年也就忙两回,一回春耕一回秋收,其他的时候都是整日闲着,一天用不着半个时辰理理地,这样一年到头下来也攒不下什么钱,就算把粮食全都卖了也填不了兜。 原先他没想过这些,可看着林飘越过越出息了,毕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亲生的,林飘从小就不如他,又是个哥儿,没得现在叫弟弟突然比下去的道理。 他打算得清清楚楚,秋收结束之后便一直在和林儿提这件事,但林儿一直说这是主家的恩典,要叫她生了孩子再回去,不急在这一时,但他想着她回去又不代表他们要分开,他们可以一起去县府啊。 林大壮把这个打算告诉吴林儿之后,吴林儿错愕的看着他,好一会才一收眼神可怜兮兮的说道:“原来你是做的这个打算,只是你不知道,我因要放回来成亲,主家就有些恼我了,叫我生了孩子再回去,没得总是家里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叫我回去,耽误我在府上的事情,只怕我现在贸贸然的回去,又要吃一顿排头。” 她又说道:“另外你还不知道有一桩事,却是你弟弟惹出来的,那时候他在府上觉得我怠慢了他扭脸便走了,府上其他的丫鬟平日也和我有过节,趁机就把这件事情去告给了夫人,夫人把林飘当做客,明年他们要去县府考试了,终归明年之前是不能叫林飘看见我的。” 林大壮越说越气,指着林飘的鼻子:“你说是不是有这么个事情,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你不帮着你嫂子说话,就看着她这样受排头?林飘你还是不是人!” 林飘莫名其妙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吴林儿和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还和你说,千万不要来找我啊?” “你怎么知道?”林大壮惊疑不定的盯着他。 “因为吴林儿撒谎又不想被揭穿,自然要让你别来找我,结果你既然要想不开的来找我算账。” “你不要和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说不过你,我就问你,你下次去县府,帮不帮你嫂子说话,牵不牵线让我去县府过活?” “我告诉你,别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的,你去不成县府,因为吴林儿早就被县丞府赶出来了,她在县丞府做错了事情,县丞大人和夫人两人一起做决定将她送回老家的,你要是想靠着吴林儿去县府生活我劝你还是另做打算吧。” “你胡说!”林大壮一下激动起来,一把拽住了林飘的衣领。 “你去问问吴林儿就知道了,你在这里对我生气没有用,因为从始至终都不是我骗了你。” 林大壮一下红了眼,呼吸粗重起来,想到自己和吴林儿从见面到成婚一路走来,自己还以为自己娶了个天仙,以为自己成亲之后有了互相帮扶的对象,以后就有了盼头。 吴林儿那脾气对上他后娘是正正好,以前他一对上后娘就没法子了,现在有了吴林儿,她对付林周氏反倒是很厉害,他觉得自己娶对了,就算平时吴林儿对他也是呼来喝去的,他也从来不翻脸,能忍着的都是忍着。 现在林飘告诉他,吴林儿都是骗他的,他忍都是白忍,她根本不可能再去县丞府上生活。 他越想气息越急促,抓着林飘衣襟的手青筋暴起。 娟儿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吓得站了起来大叫:“二婶子!秋叔!” 郑秋吃过饭收拾完之后就回了自己家里去照看豆皮生意,二婶子现在正在后面的菜园子里摘白菜,想着下午把泡椒坛子里腌着的白菜夹出来切着吃了,把新鲜的白菜再投下去。 他们这边没大人在,小孩倒是很多,听见娟儿的叫声,大盛急急忙忙从墙外跑了进来,一进来就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 林飘抬手指着林大壮的鼻子:“你要是敢揍我,我就叫里长来,不要再觉得我好欺负,也不要再对我说亲情两个字,当初我为什么嫁到这边来你心知肚明你为什么不阻拦,后来我告诉你我的聘礼就是你的聘礼,你欢欢喜喜的可有半分愧疚,有半点觉得对不起我?有半点想到我其实是被卖过来的,所谓的聘礼是我的卖身钱,林周氏每次来这边大闹踩我脸面,你怪我不体谅你在那边的家里日子难过,却从没想过我被她这样闹过之后我难不难过?你想没想过,如果我还是之前的林飘,我还是之前那个什么都记挂着你的弟弟,我现在已经活成什么样了?林大壮,你来这里对我发脾气,你对得起谁啊?你觉得你对得起你弟弟?” 林大壮看着林飘的双眼,那双眼睛平时笑眯眯的,生气的时候也只是冷冷淡淡的一眼扫过来,但现在却那么直接的看着自己,就像看进了他的魂里一样,一下把他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像在陈述一个陌生人一样。 林大壮失望的看着他摇了摇头:“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难,我是长子,我在林周氏手底下是怎么活的,她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家里的东西本来就该是我的,但是全都被她捏在了手里,我做点什么都要看她脸色,爹又始终不管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哥儿,我在林周氏手底下怎么活的?是活得比你好了吗?我干的活比你少还是比你多?我挨的骂呢?我受的打呢?” 林飘本来不想动真气,但林大壮屡次上门双标的言行真是给他气笑了,他稍微带入一下原身的处境就觉得自己已经是给他脸了。 “你为什么能脸皮这么厚,告诉你了不要再来,一次一次的一口一个我是你的亲大哥,债主也没你这样的,你这个臭傻逼!”林飘看他揪着自己不放,另一边大盛和几个孩子已经在旁边围着了,说完就是一记断子绝孙脚,在他弯下腰的一瞬把他狠狠推开。 看他痛苦倒在地上的模样:“看你是我亲大哥的份上,我并没有踢得很用力,够给面子了吧。”林飘厌烦的拍了拍衣襟,抬头一看沈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人群后面,目光担忧的往里面看。 两人对上视线,林飘表示自己没事,这一分神地上的林大壮已经红着眼要爬起来再向他扑来,大盛见状急忙上前摁住他。 林飘看他一脸发狠的模样,心想果然亲人有很大概率上辈子是仇人。 林飘看他被几个大孩子联手按住,半蹲下在他面前:“你始终这么欺软怕硬,林周氏欺负了你你始终没想过如何应对回去,而是责怪我不给你面子,为了对付林周氏你娶了吴林儿,为了改变生活你指望着吴林儿,现在我告诉你吴林儿骗了你,你不回去冲着吴林儿发火而是要教训我一顿,你惹不起林周氏也惹不起吴林儿却觉得惹得起我?现在你已经娶了吴林儿,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日子你且过着吧。” 林大壮死死瞪着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知道林儿已经被赶出来的?你是不是成心的!你恨我,恨我们家,就要这样报复我?” “你们成婚后,秋中旬我去县府那次,信不信由你。” 林大壮怔怔的算着时间,上次他们去县府的时候,再上一次就是林儿被赶出来的时间,中间也就隔着一个多月不到,就在这一个月里他急急忙忙的娶下了吴林儿。 “你总说我是你的亲弟弟,你成亲之前有细细和我商议过吗,有和我交代过对方到底是谁吗,下聘的时候有请我去走一趟做见证吗?你需要我的时候就一口一个亲弟弟,不需要我的时候倒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林飘看林大壮的表情,看着已经破防了:“把他拉起来放外面去,待会你们就进院子关上门,别再让他进来了。” 林大壮从没这样被林飘骂过,之前每次来找林飘,林飘都是好言好语的应对着,虽然什么好处都捞不着,但面子上是挑不出什么错的,现在林飘是和他撕破脸了。 林大壮此刻才生出一种感觉,他的弟弟从出嫁之后就不在了,他以后再也没有亲人,也没有一个可以投奔的地方了。 门在他面前关上,不管他哭得有多崩溃,最终还是合上了。 大盛皱着脸关门,看着外面的脸消失在门缝中,扭脸小声和旁边的人说:“男人还是不能哭,哭起来太难看。” 旁边的山子想了想:“他长得不好看吧。” 大盛:“……” 沈鸿不知何时走向了林飘,仰头看了看林飘脸上的眼泪。 林飘抬手擦脸,都没发现自己哭了,可能是原身的情绪在流淌吧,反正他开嘲讽开得挺爽的。 “我没事。” “嫂嫂,你不是被卖过来的,我大哥是真心喜欢你,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我以后也永远会对你好。” 第52章 第 52 章 林飘看他说得这么认真, 一双黑黢黢的眼眸望着自己,那双眼眸是那么的澄澈和干净。 林飘忽然生出一种感觉, 沈鸿是在意他的, 或许一开始他们只是凑在一起过日子,但日子长了沈鸿是在意他的,他不是个没心没肺只顾着读书想着前程的少年,他也会认真的承诺, 我以后会对你好。 林飘看着他的眼眸心神一震, 第一次有了一种, 他是如此真切的存在在这里的感觉, 他不止在这里生活, 在这里一日三餐,在这里忙忙碌碌的度过一个个天黑天亮,他在这里还有个亲人。 他们彼此依靠, 只有对方。 林飘伸出手,手指落在他的头上,摸了摸他的头上,然后落在他肩上, 揽住了他的肩膀:“知道了。” “你快回去好好看书吧, 下午我们吃烤肉。” “是。”沈鸿从他怀里退出来,垂着眼转身出了院子。 嫂嫂不该这样抱他的。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 算了。 他们这边刚热闹了一场,外面看热闹的人都还没散去, 一个个搬了板凳出来坐在家门口开始掰扯这件事,看见沈鸿从院子里出来,学生们都回到了另一边, 一个个小声的嘀咕:“你们说林大壮是咋了, 怎么弄成这样了, 看着也没挨打啊,哭成那个样子可真造孽。” “肯定是林飘说他了,你说林飘那张嘴多厉害啊,真想伤他那不得句句扎心窝子,我看这两兄弟是完了,以后再也不会往来了。” “他心太狠了,一点面子都不给,你说亲兄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他眼睛现在就盯在沈鸿身上想着赚钱过好日子,眼里哪里还有那些穷兄弟穷亲戚啊。” 他们嫌说得不带劲,又开始把林飘以前做的事情拿出来说,是越说越觉得林飘这人叫人胆寒。 “你看他去县府一趟,把他以前的同乡告了,让他娘挨了板子,他压根就没回去看过一眼,你说这心多狠的一个人啊,人家像没事人一眼,反倒和县丞交际上了,听说每次他去人家送他那么多东西,里面有不少还是人家府上的夫人和小姐送的,个个都爱他爱得不行。” “你看他眼睛就是长在头顶上,人家只往上看的,其他的是什么都不顾,现在他这么护着沈鸿,不也是惦记着沈鸿以后读书肯定有出息,这哥儿太能算计了,就奔着好日子去的,之前我还没看出他这个调子,也就嘴巴厉害了点会哭会闹,现在一看,人家是半点都不白哭的。” “就是,你说他也忒现实了,做人哪能这样啊,日子磕磕绊绊的苦点委屈点也就过去了,哪能只顾着自己快活别的都不顾了,以后没个亲戚朋友的帮扶着可有他好看的。” 他们说得痛快说得嘴都发干,这边二柱和二狗已经边跑边跳一脸快活的回来了,两人一路追追打打,时不时哈哈大笑,像是干了什么坏事一样,但比他们脸上的笑还耀眼的是他们两人手上提着的两大刀肉。 又厚又长的两大条,用草绳拴着两人各拎了一条,另外手里还拎了两根大棒骨,一块厚厚亮亮的猪肥油,看得他们眼都直了。 “二柱!二狗!怎么割这么多肉啊?”他们脖子都伸得老长。 “小嫂子下午想吃烤肉,我们去割点肉回来。” 二狗听二柱这样说也没拦着,反正现在全村子都知道他们小私塾吃得好了,基本隔不上一两天就要吃上一顿肉,他也没什么好遮着掩着的。 他们刚整了王童生,这会子脸上的笑都还下不去,满脸笑容的回了小私塾,看着实在是快活得过分。 “真能造啊,这炒肉都不吃了要吃烤肉,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也不知道烤肉什么味。” “……” 几人只觉得嘴里没滋没味的,还想再数落一下林飘这人的势利眼,但一想到那两大块肉,人今晚要都要吃烤肉了,心里又觉得势力一点好歹自己享福,这日子真是过得不要太好。 “他以后未必好,沈鸿一长大,娶了媳妇掌了家,家里的银钱就不在他手上了,快活不了他几年了。” 几人落下这个定语,但也没了之前兴致勃勃的劲,坐了没一会就悻悻的散了回家,看着家里的冷锅冷灶,没油没肉,没滋没味。 看着家里的男人忍不住抱怨:“你说林飘怎么就这么有钱,什么都吃得起,他就去县府几趟,一下就富了起来。” “他又咋了?” “割了两大刀那么大的猪肉来吃,你猜猜吃啥,吃的烤肉。”他边说边比划大小:“他也就是去了县府有钱的,咱什么时候也去县府看看,说不定也能捞着钱呢。” “你心思可活动得真快,这就想去县府了?以前说去县府你闲麻烦,一年都不爱去一次的。” “那现在年节前去你去不。” “去干吗?咱可没钱。” “你不是会编竹筐竹篮吗,编好看点,咱们年前去县府看看能不能卖几个钱,换点东西回来。” 他们这边各自琢磨这接下来的生活,有的想赚钱,有的在抱怨,林飘那边已经把肉腌上了,还准备了几大盘的蔬菜和切好的泡菜。 泡在泡椒坛子里的泡白菜刚刚泡了六天,正是泡得刚刚好的时候,吃着酸酸辣辣还有着大白菜本身的丝丝甜味,白菜杆子吃着十分脆口开胃。 二婶子乘着这个空档先把猪油熬了,弄出满满一盘猪油渣放在桌上,秋叔结束了家里的豆皮生意,正从家里带了几扇豆皮过来,在水里泡开切成大块,准备一起烤着吃。 二柱和二狗这会把肉交了公,连课都不急着去上了,坐在林飘跟前开始绘声绘色的说他们是怎么气王童生的,尤其是二狗,他自觉自己这一张嘴自从读书之后没有得到沈鸿的真传,但颇得林飘真传,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 “我们一去隔壁村割肉,之前大盛去得多,那屠夫不认识我,我就说我是沈鸿的学生,他哦了一声,瞧着脸色并不明朗。” 二狗就开始唉声叹气的说和自己比起来自己先生真是命苦啊,那屠夫问他怎么命苦,他又是说王童生过去不给沈鸿饭吃,又说王童生收的束侑多,不像他,交的束侑少,跟着沈鸿还吃得好。 正好有别人来买猪肝,他又是说王童生把沈鸿的东西都昧下了,沈鸿在他这里读书的时候没一天好日子过,不在这里读书了又一样东西都不还,真真是抠门的铁公鸡,只想着从孩子身上捞钱,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些人倒也反驳,明明是沈鸿偷东西被他赶出去了,怎么反过来说他昧下沈鸿的东西了。 二狗哪里会虚,当即一一细数,以前沈鸿在王童生那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回了自己家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再说沈鸿家里的书都是县府里的大人欣赏沈鸿给沈鸿的,怎么王童生就脸皮这么厚非说是沈鸿偷他的书,这不就是**裸的嫉妒吗?王童生二十好几的才是个童生,沈鸿被他扣着压了好几年没去考试,心里想的是什么还能不清楚吗? 他们倒是第一次听这样的事情:“沈鸿向前没去考着试试是王童生不许他去?” “就是,不然沈鸿不早考上童生了,他去县府告官,县丞大人一见他就欣赏,后来说了几句话就说他有才华,是小神童,去县府见的那些人物,见过他的没有一个不是说,他这样的考个童生不要太简单,你说王童生不是故意的什么是故意的。” 二狗强行打开了他们的信息壁垒,看着大家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王童生的为人到底怎么样他们心里是有数的,一听这话都没人急着帮王童生反驳。 他们在这边说,遇着了王童生家里的媳妇出来买肉,正好撞见了他们在肉摊前说王童生的是非,当即上来呵斥大骂。 二狗毫不恋战,拉住二柱赶紧的跑,还不忘回头开嘲讽:“自己考不上嫉妒小孩没出息!明年沈鸿就超了你男人!” 王童生夫人平日里和王童生朝夕相对的怎么会没看出王童生的那点心思,只是王童生从来不会把这个心思说出来,她也当不知道,像个隐秘的秘密一样谁也不提,现在一下被人戳穿了那点子心思当众说了出来,像被当众扒了衣服一样,她强撑着骂了几句臭小子,感觉到四周看她的目光顿时脸上发烫连肉都不割了,匆匆的回了家和王童生说这个事。 王童生听了气得砰砰直拍桌,没想到沈鸿还敢派人来驳他的嘴,将他说得如此难听的毁他清誉。 “好个不尊师长的逆徒,真当我没法子收拾他了不成。”王童生握紧了拳,眯起眼心中已经有了思量。 “给我等着吧……” 二柱二狗把话说完,林飘没想到二狗这张嘴已经练得如此利索了,而且还这么懂进退,说完该说的话就走丝毫不恋战,给他俩比了个大拇指。 “晚上加餐,你俩快去上课吧,这会子进去小心些,别被沈鸿先抓起来问功课了。” 二狗依然丝毫不慌,倒是二柱一听这话就紧张起来,两人快步回到那边小私塾。 待到学生下课,下午他们吃了一顿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配着几样蔬菜豆皮解腻,加上足足的碳水吃了个饱饱的,二婶子精准把控还留了一点到明天,准备明天用来炒个肉丝吃吃,现在天气冷了,东西也放得住。 “要是等下雪了,雪积了起来,我们就用雪堆个大箱子的形状出来,到时候也不用一直跑肉铺,一次多买些肉和大骨头冻上,能吃上好一段时间呢。” “你这法子倒好,以后下了雪路难走,肉也不好去买,冻一些备着吃是省事。” 学生们吃饱了便手里握着纸稿和竹简回了家,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再学学他们便要接受考校,到时候根据他们的学问如何排出前后,根据前后的排列确定去考试的人的名单,到时候赶在大雪封山前将记有他们的名字一封信递出去给县丞大人。 他们现在没日没夜的读书,白天也读晚上也读,就想着能多看点多记点。 又过了两日,林飘想起沈鸿进入青春期了这个问题,把他叫到他们记身高的门框边来,又给他记了一次身高。 沈鸿往门框上一靠,头顶的高度明显已经压过了上次划的身高线。 “这才多久,你又长高了这么多。”林飘用手指捏了一下比给他看,大概一厘米多一点点,他这种情况算是长得快的了。 “估计你明年得疯长。” “为何。” 林飘张嘴想说,又想到上次的失误,决定还是不给他科普生理知识了:“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要长个子的,何况现在又吃得好,不长个子长什么?” 沈鸿听了了然,他也认为自己应该在长个子,最近的夜里白天,他的腿总是隐隐有些发痛,但因为不严重他便也没说。 两人记完了身高,便准备着要各自进屋子了,天色黑得很早,天空灰鸦鸦的一片失了光泽看着让人困倦,外面的天一黑下来,夜里便十分的冷,时不时还有凉风阵阵的吹,林飘裹紧衣衫先回了房间。 炕已经烧得暖暖和和的了,烘得被子也十分柔软温暖,往暖烘烘的被子里一钻,身上沾着的寒气一下就散了出去,最近因为太冷没怎么爬山活动,林飘总觉得身体和后背僵得厉害,拱在被子里拉伸了一下两条腿,然后滚来滚去的放松后背,等到全身都暖和了起来,他才开始缩在被子里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睡梦中他总听见有点细微的响声。 他想是不是沈鸿还在读书,怎么这么晚了还弄出声响,沈鸿是在做什么?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想着,觉得自己该起身去说一说他,便半梦半醒的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他睁开眼,忽然看见屋子里有个模糊的黑影,顿时吓得呼吸都停了。 那黑影移动了一下,轻手轻脚的挪到角落里蹲下了。 林飘揉了揉眼睛嘟囔了一声:“沈鸿怎么还没睡。”说着披衣起床向外走去。 在出门的一瞬间松开了那口气,冲到堆柴的地方挑选了一根长棍子,然后悄悄走到自己门口,手里紧紧握着长棍子,耳朵贴着墙根听着里面悉悉索索的翻找声。 “抓小偷啊!”林飘大叫了一声,就听见里面什么东西一下倒掉的声音,脚步声匆匆的向外冲出来。 林飘猫在旁边看准了他往外跑的背影,抓着木棍对着他后脑勺就先框框来了两下,打得他一下扑跌在地上,之后林飘看也不看,一通乱棍下去打手打脚,叫他再也站不起来。 沈鸿屋子里的灯立即亮了起来,他擎着灯冲出来,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烛火往外一照,他的嫂嫂正抡着棍子狂揍缩在地上的小偷。 没一会二柱也冲了过来,衣服都还没穿整齐:“我娘说好像听见嫂子你叫抓小偷叫我来看看!”他一看地上的人,上来就是两脚:“哪里来的不长眼的。” 他这正动着手,二婶子也拿着灯赶了过来,吓得直拍胸脯:“我就说像是听见你的声音在叫,我还以为是做梦了,赶紧过来看,这天杀的,快把灯点起来,有小偷啊!” 二婶子一阵连骂带喊,把邻里的屋子都喊亮了,一个个拿着锄头棍子跑了过来。 “小偷在哪?!” 定睛一看林飘手里拿着根棍子,已经把小偷按在了地上,另一边二柱守着要把他翻过来,小偷趴在地上不肯动,缩成一团怎么也不肯露脸。 林飘对二婶子指了指身上的衣服,二婶子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头去给二柱取衣服了。 林飘也扭头看向沈鸿:“你进屋子去穿件衣服,别冷着了。” 沈鸿点点头,进屋子里将冬衣穿在外面才出来。 邻里举着灯围上来,整个院子都是烛火的光影吹得直晃,他们最恨的就是偷东西的,当先就给了几脚解气:“当什么缩头乌龟,你也知道丢脸,你谁啊,咱们村的?” 几个人合力把他翻了过来,看见脸邻里都脸色铁青直骂:“老二你要不要脸!咱们自己村的人你都偷!” 村子里这些年也不是没遭过小偷,但哪次不是外面来的人,或者别的村子的人躲在村子外偷东西,从没见过说谁会偷自己村子的人,偷东西本来就已经不是个东西了,偷自己村子里的人就更不是东西,整个村子里都是打小认识的人,真不知道他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一群人连连的骂,随即看他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就上前去扯,一团布在他怀里,众人还以为扯开里面是包着的银子呢,结果扯开一看,就是一件厚实的秋衣还有一件外衣,林飘怒骂一声把衣服夺了回来。 “翻翻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钱没找到抓了两件衣服就想跑!” 当先的两个青年把他衣服扯了下来,从里到外查了一遍:“没有,他急着跑估计都抓手里的。” 林飘心想幸好自己入冬的时候整理东西,把衣服全都整理到了一个箱子里,原本装在外面小柜子里的银钱和钱袋全都换到了压箱底的那口大箱子里,这会子他都已经翻到装衣服的箱子了,要是没放到压箱底的箱子里,他们的银钱恐怕就已经叫他摸出来了。 林飘拍了拍胸口,看了看天色还黑漆漆的,天上连颗星子都没有,正是最夜深的时候。 “那就先把他押好,大家别冷着了,等到明天我们先去找里长,大家快回去睡吧。”林飘打了一个哈欠:“哪家有空着的柴房,门紧实一点的,借来用用。” “关我家去吧,我家门新打的,拴起来可紧了。”邻居说到。 “行。”林飘把人先交给了他,裹紧了身上的衣衫看向一旁的沈鸿:“把灯给我先用用,我看看屋子里怎么样了。” 沈鸿走上来,却没有将灯交给他,而是走到他屋子门口,将光线往里面照,光线照着狼藉的屋内,原本叠在一起的两个箱子,上面的箱子已经被推翻在地上,里面的衣服全都散落了出来。 林飘把箱子放正稍微收拾了一下,看着黑洞洞的屋子心有余悸,总觉得好像还有人。 二婶子进来帮他收拾了一下:“明儿再弄吧,今天就这样放着,幸好没叫他翻出什么东西来,真是天杀的!” 林飘点了点头,站在屋子里也不上床,二婶子看他就这样干站着:“你是不是害怕,你今晚来和我睡吧,咱俩睡一起,你把你屋子锁起来就成。” 林飘是真的有点后怕心慌,一个小偷倒没什么,但这黑暗中要是又冒出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或者像那个小偷一样蹲在看不清的角落里等着,要是对方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是手上拿着什么武器他就完了。 可是……他虽然仗着自己哥儿的身份,但他内心还是个纯纯的男人啊,他怎么好意思和二婶子睡在一起! 林飘目光幽幽的看向沈鸿,他想和沈鸿睡,但他现在是沈鸿的嫂子啊啊! “这个……” 沈鸿看林飘十分犹豫,擎着灯从门口走了进来,用光亮将每个角落都仔细照了一遍,然后稍倾身将灯放在了柜子一脚。 “嫂嫂今晚点着灯睡吧。” “行吧……”林飘勉强点了点头,当即解了外衣爬床钻进被窝里,里面还暖呼呼的,冰凉的手脚顿时暖和了不少。 二柱傻乎乎的看着,沈鸿却已经侧开身回避了视线,等到林飘躺下了,二柱还道:“小嫂子你好好睡,要是有什么你大叫一声,这次我肯定听见。” 沈鸿不悦的抿了抿唇,目光看向林飘:“嫂嫂好生休息,若是有事叫我就行。” 林飘在被窝里点了点头:“能有什么事,小偷还是我抓住的呢,你们快回去睡觉吧,别冷着了受风寒。” 二婶子在旁边看了他一会,见他这会有些害怕,但明明小偷是他抓住的,便觉得有些好笑又可怜,便给他掖了掖被子:“那你好好睡,有事叫我们。” 林飘点了点头,直到人一个个的都出去了,他听着寂静的四周,看了看被一点光亮照耀着的屋子,默默将头脚缩进了被子里,整个人躲在被子里顺便把枕头也拖了进来。 睡了一会他憋得难受,只能揭开被子把头伸出去透了一会气,过一会又缩回去接着睡。 重复几遍之后林飘在心里哀嚎。 他想和沈鸿睡觉! 二柱也行! 第53章 第 53 章 折腾了半宿林飘把自己团在被子里, 只露出半个头和鼻子在外面,裹着被子缩在暖暖的炕上终于感受到了昏昏沉沉的睡意袭来。 他合上了眼但也没安生, 总是半梦半醒的觉得身下的炕一会冷一会热的, 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手摁在软软的被褥上摸了摸,感觉还是挺热乎的,但身上就是发冷。 外面似乎天亮了, 但他困得睁不开眼便没有起床, 听见外面洗漱的细微水声, 过了一会学生们陆陆续续都来了, 朗读了一会之后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最后便什么声音都没了,只时不时的响起一点齐齐翻过书页的悉索声。 林飘躺在床上,忽然感觉到一个干燥温暖的东西贴上了自己额头, 他努力的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人站在自己床前,他吓得一缩,仔细聚焦起视线才看清床前站着的人是沈鸿, 才放心的抱着被子靠在枕头上。 沈鸿站在炕前, 看着自己嫂嫂惊慌躲开的模样,手指不自在的蜷了蜷,很快收了回来背在身后。 “嫂嫂, 你额头很烫,似乎风寒了。” “有吗?”林飘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感觉不到温度的差别, 但确实头昏昏沉沉的:“炕是不是没火了?有些发寒得紧。” “我晨起又续了些火, 嫂嫂觉得不够暖我再添些。” “嗯。”林飘哼哼唧唧的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放在柜子上的烛台:“沈鸿,灯油是不是烧没了?” “再添些就好。” “哦……” 林飘卷着被子趴在枕头上想古代风寒怎么治疗来着?还是像感冒一样,多喝热水七天等自愈? 沈鸿转身取了油灯去了外面,没一会林飘便感觉炕热乎了很多,手按在褥子上都一股烫呼呼的劲。 过了一会沈鸿便又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水:“嫂嫂,喝些热水。” 林飘上半身探出被窝坐起身,盘坐在一大堆被褥里,接过碗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温热的水流经过喉咙,一下从嗓子眼都胃感觉到好了很多。 喝完林飘抹了抹嘴角,恹恹的捧着碗,沈鸿伸手过来将碗取了过去,林飘便又躺下了,缩在被窝里让暖暖的地炕烫着发寒的身子。 “你去看学生吧,不用管我,我躺会就好了。” 沈鸿点了点头:“嫂嫂有事叫我。”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子。 没一会二婶子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手里端着鸡蛋和红苕。 “沈鸿和我说你发热了?现在好点没?我看你半天没起来,想你应该是吓着了没睡好,想着多睡会也没事,没想到这一下就病了。”二婶子一走进来,把东西往炕头一放,照例把手往林飘额前一摸。 “哎哟是有点烫,不过烫得不厉害,这会子你别再见着风了,你快把早饭吃了,待会我去村东边给你访一副草药回来煎着吃。” “草药?” “是啊,那边有个叔公,会弄点草药,头疼脑热他都管得着。” “好苦……”林飘昏昏沉沉的,想到中药的味道就忍不住扁嘴。 “哎哟我的好飘儿,瞧给你可怜得,你喝药,婶子给你炖鸡汤,你现在倒是正经的要养养身子了。昨晚你就不该自己抓小偷,披着衣服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这天气寒气上头了可是不得了的,你这一会子弄不好,搞不好你这一个冬就要这么躺床上养着了。” “啊……?”林飘一听有可能一个冬天都要这样病着顿时想到缠绵病榻四个字,心里一个激灵,这可不能一场小病就把身体拖垮了,扭脸可怜巴巴的望着二婶子。 “婶子……我吃药。” “这就对了,你好好吃药,下午再喝鸡汤,这一下就好了,我搁点萝卜炖鸡汤,你不是说了吗,冬吃萝卜夏吃姜。” “可是鸡不是有蛋了吗?” “不管了,也不稀罕那一个两个鸡蛋了,补补身子要紧。” “那,婶子……我不要萝卜,萝卜炖鸡不好吃。”林飘在被窝里望着二婶子。 二婶子在床沿坐了下来,以科研一般的探讨精神:“那你说炖什么。” “家里现在有些什么?” “萝卜,白菜,豆腐皮,红苕,南瓜,小虾干,先前你说那些菌子好,冬天吃不着,晒了一些现在还存着呢,对了,还有些板栗,昨儿才送来的,先前学生不是吃了烤肉吗,他们家里知道了,有些家长就备了些东西让孩子带过来算是抵花销,大旺家之前在山上捡了一筐板栗存着没吃完,就送过来一篮子。” 家里晒的菌子都是些杂菌,香菇都占不到几个,林飘望向二婶子。 “婶子,我要吃菌子板栗炖鸡汤。” 二婶子点了点头:“成,那我现在先去忙活着了,有事你叫二柱,你使唤他就成。” 林飘想到自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对了,婶子,里长来了吗?” “这天这么冷,里长年纪也大了,本来起得就比以前晚,早上还被别人先请走了,说是钱嫂子家的女儿收了人家的聘礼,人想赶着年节大好的日子娶过去,他们家偏偏不想大年嫁,男方那边就说不行就别嫁了,钱嫂子可半点不虚,既然不嫁那也不退聘礼,现在正闹着呢,等里长从那边过来怎么也得中午之后了。” “我现在病着,待会要是里长来了看怎么处理,二婶子你多给沈鸿帮衬点。” “这肯定的,这街坊邻居都看着呢!” “你这没事了我就忙活去了,可得先把板栗剥出来。” 林飘点了点头,二婶子便风风火火的出了屋子,林飘躺在床上,听见她正和外面的人说话:“飘儿想吃鸡汤,病得不算严重,估计就是没力气,能吃就问题不大,一两天就好了。” “谢婶子。” “谢什么谢,应该的,病了我还能不照看着?” 是沈鸿的声音。 林飘直直躺在被窝里,让炕的温度烘着发冷的后背,然后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把碗拉到面前来,摸了一下鸡蛋还是热乎的,红苕也还是暖的,低下头去咬了几口红苕,稍微有了点力气才撑起身子剥鸡蛋,吃过之后又像蜗牛一样缩进了被子里。 学生中午下了学,林飘就听见外面一阵一阵的脚步声,不知为何一个个今天都这么安静,平时一下学叽叽喳喳的,嘴上还要念叨的背着书,林飘爬起身凑到床边,把窗棂支起一个缝看着外面的孩子,他们偶尔交头接耳,交谈得非常小声,有时说话旁边的人还竖指在嘴前示意他们要小声,几个人还嘀咕着,因为支开了窗棂,林飘稍微能听见一点大概的音节。 “小嫂子生病了,先生说了他不爱吵。” 好像是在说他生病了不要吵? 林飘没想到这些崽子们会有这么暖心的一面,关上窗棂继续躺回被窝叹了一口气。 头好晕乎啊…… 希望能快点好,不要真的拖上一个冬天,今年还想好好的过个年呢,等一开年就要开始忙活沈鸿考试的事情了。 林飘在这边翻来覆去的,最后决定裹着被子坐起身来,在被子里伸了伸胳膊和腿,伸了个大懒腰把上半身活动试图强健身体。 他在这边吭哧吭哧活动着,就听见外面响起两下敲门声。 “进来。” 门推开,是秋叔给他送中午饭过来了,两个大碗放在床头,一只碗装着米饭,一只碗装着几样菜,是素三丝炒肉丝,炒豆腐皮,炖白菜,还有一大块蛋花,看来今天吃的是蛋花汤。 林飘胃口不怎么样,但想着得吃饭病才能好,也尽力吃下了半碗饭。 秋叔在旁边看着他吃饭:“你再吃点,吃猫食似的吃这么点怎么有力气好。” “我吃不下了,嘴里没味道,吃着都费劲,对了,里长来了吗。” “来了,正吃饭的点里长饭都没吃赶过来了,我们留他吃了点饭,他就赶着去审人了,其实说来说去就是我们现在日子过得好过得红火让他看着眼馋心慌了,这一下心里的歪心思没打住,就想着来偷钱过年。”说起来郑秋还挺为难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又是同一辈,有的人叫他老二,像他比郑秋大,郑秋一般就是叫二哥,现在他偷东西偷到林飘头上来了,还把林飘吓病了,他怎么也称呼不出口二哥两个字,只觉得别扭得很。 “里长怎么说?他有心来偷,但毕竟什么都没偷到,又是一个村子里的,说到底这人也就偷了两件衣服的罪名,又和村子里的人都是熟人,要是里长有心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不管怎么样,我得要个说法,不然以后村子里的人当我好欺负的,个个都往我家跑了!” 郑秋看他激动起来嗓子哑得厉害,连忙拍了拍他的背:“这肯定是要给个交代的,我看你是多虑了,里长还是很向着我们的,带着人去审了一会,把前因后果都问清楚了,说看你的安排,他到时候让周习善把人押县府去送官。” “里长愿意送官?”林飘有些惊讶。 “这肯定的,他说不送官等你病好了问起来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你现在和县丞大人县丞夫人都是有交情的,沈鸿又是眼看着就要有了功名,里长肯定向着我们,而且村子里的人都恨偷东西的,也没人帮着他讲话,他一个老光棍,也没家人为他去到处求人的。” 林飘想了想,安心了许多,有这样一个结果,之后肯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想着想着林飘坐在被褥了忽然拍了拍额头:“对呀,这会既然要送官,正好让沈鸿把名单写了一同送去县府,好叫县丞大人早作准备,免得到了时间措手不及,秋叔你传个话,帮我把沈鸿叫来。” “好!”郑秋知道这是要紧事,半点没耽误的去外面把沈鸿叫了进来。 林飘把这件事对沈鸿一说,沈鸿沉思片刻也点了点头:“这样倒也没有问题,只是未亲自送去恐怕有些失礼,我同名单一起再写一封陈情书送去。” 林飘点了点头,沈鸿在这些事情上向来是滴水不漏不需要担心的:“那你去准备吧。” 秋叔这会收拾好碗筷已经出了门,林飘便又叫住了沈鸿:“名单的事你打算拟哪几个人?” “二狗学得极快,十分机敏,他名列前茅自然是在的,其次是大盛,刻苦认真,山子也十分恭谨勤学,大旺和二蛋中可以选一个出来,基本都是入学早的那几个,他们学的时间更长,如今还算有些底子。” 二狗何止名列前茅,简直是狗立鸡群,其他几个人自然也是没得说的。 林飘摸了摸鼻尖:“你看二柱怎么样。” 沈鸿坐在炕前,看着嫂嫂略垂头指尖摸了摸鼻头的样子,思索了一瞬:“他本就是我们去县府时县丞大人见过的,他若不在县丞大人之后若是问起来也不好答,总是要让他去考的。” 林飘点了点头:“那就好,这事既然一开始已经知会二柱了,他也做了这么久的准备,不好叫他连考场都不上一趟。” “嫂嫂说得是,后面我会和里长与周习善交待清楚,嫂嫂好好养病暂时不要太操心了。” “好。”林飘听他这样揽下了事,往被子里一缩就蜷进去躺下了。 “……”沈鸿看着自己嫂嫂一下消失在了眼前,只有小半张脸露在外面,以及散了半枕的长长黑发。 “你去读书吧,不用管我。”林飘刚才吃饱,这会躺下已经有些发饭晕想睡一会了,说着说着已经阖上了眼,只听见沈鸿应了一声,随即便是一串轻缓的脚步声,和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 林飘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下午被叫醒的时候是二婶子叫他喝药,不知道是什么草药,又臭又苦,林飘捏着鼻子都没喝下去,反倒一阵反胃哇哇的吐,一张嘴反倒把好不容易喝下去的前半碗全都吐了出来。 这一折腾,林飘感觉自己变得更虚弱了,说什么都不喝那个要命的药了。 等到吃下午饭的时候,二婶子给他送了一大碗鸡汤过来,碗底满满的堆着一层栗子,上面放着一个大鸡腿一个鸡翅。 终于看见了自己想喝的鸡汤,却是自己食不知味的时候,林飘望着鸡汤都要哭出来了,撇开厚厚的油花喝了几勺暖暖的汤,抽搐的肠胃终于舒展开了空间。 在这一刻林飘感悟出一个人生的真理。 虽然食不知味,但鸡汤依然好喝! 鸡汤味道鲜浓,加上淡淡的板栗香气,喝了小半碗汤之后林飘用筷子戳了一个板栗,已经炖得粉糯,筷子一戳就透。 送进嘴里,吃的林飘一边哈着热气一边连连点头:“唔……好吃!” “你喜欢吃就好,多吃点你早点好。” 林飘捧着碗点头。 到了晚上,二婶子和秋叔又领了个老婆婆进来,二婶子一边把炉子提进来,一脸神秘的道:“这是杨阿婆,她烧蛋很灵的,我去问了,说你这病是魂被吓着了,这就请她来给你取吓。” “……” 林飘坐在床头心里哀嚎,二婶子你就收了神通饶了我吧。 但阿婆都来了,也不好赶走,林飘就见二婶子递给她两个鸡蛋,她接过鸡蛋从炉子里夹了一点木炭碎渣出来,等到冷了之后捏在手里,在蛋上写下林飘两个字,然后念念叨叨的说了些什么,林飘就大概听懂了什么不要吓他之类的话。 然后阿婆非常专业的在炉子灰里挖了个坑,两个蛋放在炉灰里烧。 随即阿婆很平易近人的坐在一旁开始和二婶子秋叔拉起了家常,林飘傻眼的在炕上坐着,然后听见砰的一声响。 蛋炸了。 不过不要紧,因为随即,第二个蛋也砰了。 二婶子和秋叔习以为常的继续烤着火,等过了一会她们才把炉子里的蛋刨出来,夹出来两个中间爆裂出小蘑菇云的鸡蛋,拍拍灰后递给林飘。 林飘看着灰灰黑黑的鸡蛋,心里已经开始痛苦面具了。 “这……是要吃下去吗?” “你这傻孩说的什么呢,这当然得吃了,不吃怎么好。” “我……” “来,婶子给你剥。”二婶子往旁边一坐,三两下就把鸡蛋剥了出来,剥干净之后的鸡蛋倒是看着没那么寒掺了,因为是放在火里烧出来的,外层的部分蛋白烧得微微发黄,甚至边缘有些焦黄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股和水煮蛋相比起来很浓郁的鸡蛋香味飘了过来。 二婶子和秋叔简直是一左一右要把他架住的气势,林飘只能认命的告诉自己,没关系的,草木灰实际上很干净,高温消毒不会有任何问题。 伸手接过二婶子手里的鸡蛋,林飘低头开始老实的吃,咬了一口慢慢嚼着。 唔……还挺香的,没有奇怪的味道。 尤其是被烧得微微发黄的蛋白香气浓郁,因为被烧得格外紧实,吃着也稍微多了点嚼劲。 他这吃完了两个鸡蛋,二婶子和秋叔又陪他坐了一会,之后两人便一同送阿婆出门,自己也回了家。 林飘躺下又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一起来果然症状大好,除了身上还有点乏力,其他的毛病在一夜之间就褪了下去。 二婶子见他这样便赞叹起了神奇的阿婆:“我看你再养养,不要受风寒有个两三天就大好了,那阿婆就是灵,真是半点都不掺假。” 林飘持怀疑态度,觉得是婶子的鸡汤作用比较大,还有这暖暖的炕,昨晚一整夜他都热乎乎的,脊背像泡在热水里似的舒坦,不知道是不是沈鸿半夜起来给他又烧了会炕。 正好今日一大早,周习善就押着人去了县府,昨日因为天色不好,加上已经中午了,到了县府就是下午,如今天色又暗得早,和晚上都没什么区别。 里长便做主安排到今日,正好给沈鸿一些时间来写信润色文笔,但里长留出的余地显然是多余的,沈鸿当天中午就把名单和陈情信写好了。 人是第二天送去的,周习善是第三天回来的,老二已经被压在了县府牢里。 “县丞大人说是偷盗可恨,但也并没有偷盗什么大物件,也用不着关太久,只是小惩大诫,年后等沈鸿考完试再放出来,免得你们见着觉得心里不安。” 林飘一听这个灵活的量刑标准就很有县丞大人的个人风范。 周习善并没有多逗留,只是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堂屋桌子上:“这是县丞夫人给你捎来的东西,小姐让我代为问候你的病,还有这个,是县丞大人的回信。” “县丞大人还写了回信?”林飘吃惊的看着桌上的信封。 周习善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林飘见他有些奇怪,有些冷冷淡淡的,或许是帮他们跑了一趟腿心里并不高兴,林飘想了想便抛到了脑后,想着下次有机会回报他一些就是了。 “沈鸿,县丞大人的信,你快来看看。” 林飘呆在旁边等着沈鸿拆信,想看看县丞大人会写什么机密在里面,沈鸿展开纸张后也并未避开他,在他身侧看了起来。 林飘定睛一看,好家伙,县丞这封回信引经据典,辞藻优美,总体来说就一个宗旨,‘你的信我看了,写得真是叫我感动,写得真是牛逼,我一个旋转起身立马给你回一封信交流一下我们文艺儒生的满腔才华!’ 林飘暗暗摇头,看来县丞大人也已经纯纯被沈鸿拿下了,转过身去看自己的那几包东西,一个个油纸包拆开来看,里面有一封板状红糖,一封红枣,一封桂圆干,一封枸杞,看来是叫他红枣枸杞保温杯,好好的保养身体。 红糖板叠了好几块,每一块都不算厚,林飘拿起来掰了一块下来,拿个碗装了进去,又投了些红枣桂圆枸杞,用热水热乎乎的泡上了两碗。 “沈鸿,来喝红糖水。” 沈鸿将信看完折好收回信封中,向桌边走来。 “红糖水?”这不是女子和哥儿怀孕或生产时才喝的东西吗,他有些疑惑,但总归是补身子的东西,也并非平时就不能喝了。 “暖暖身子。” “好。” “这会子名单送过去了,学生们知道了吗?” “现在得到了回信已经妥当,我待会便告诉他们。” “嗯,你顾着他们,也要多顾着自己,要是还有什么没背好的书,先紧着自己的看,也不能因为别人就耽误了自己。” “知道。” 两人端着红糖水说着话,说话间外面响起沙沙的声响。 “下雨了。” 又响了一会,林飘捧着碗走到屋檐下,抬头看向屋檐,伸出一只手去接,等了好一会才等到一两粒小点子打在手心。 林飘收回手看着细细的雪粒化在掌心变成一粒小小的水珠,满脸惊喜的看向沈鸿:“不是雨,下雪了!” 沈鸿望着他的脸,似乎也被这样的笑容感染,走到屋檐下看着细细的雪米子沙沙的坠下来:“下雪了。” 第54章 第 54 章 这场雪下了大半天, 上午是细细的雪米子,到了下午变成了蓬松的雪絮,一朵一朵的从白茫茫的天空往下荡。 到了傍晚雪便停了, 夜里又下了起来, 第二天起床一推开窗,院子里已经积上了白白一层蓬松的雪。 林飘风寒还没有彻底大好, 身体还有些发寒, 看了看外面的雪景就关上了窗又窝回了被窝里, 捂了好一会等身体完全暖和起来才穿衣服起床。 学生们已经在外面开始了早上的学习, 一个个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衣, 就连二柱这个最血热的也将冬衣裹上了, 学生们的冬衣有的新有的旧, 有的还打着补丁。 林飘才起床,沈鸿侧目看见他,一手翻着手, 一手指了指陶壶。 林飘走过去, 揭开盖子看见里面热的是红糖红枣桂圆, 暖呼呼黑红红的一壶。 林飘倒了一碗先喝了下去,整个肚子都热乎乎的,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一下把寒气排了出来。 林飘拍了拍沈鸿肩膀:“感谢,好好读书。”说完就风风火火出了门,到二婶子那边去吃早餐了。 雪一积下来,他们除了忙活一日三餐剩下的时间就是坐在一起烤火剥花生。 剥到一半听见外面叩门,林飘已经烤火烤得昏昏沉沉的了, 郑秋站起身:“我去开门, 看看找谁的。” 过了一会外面传来郑秋的声音:“飘儿, 学生爹娘找你。” “都进来吧,外面太冷了我就不出去了。” 林飘窝在火炉旁,手上还捧着一碗热乎乎的水暖手,时不时低头喝上一口,外面脚步声密集,没一会就进来了好几个学生的家长,有的来了爹,有的来了娘,有的爹娘都在,凑在一起也有七八个人。 还有个眼生的站在屋子外面往里面望,林飘精神不济,也不知道他们今天特意来这一趟是为的什么,二婶子便站起身招待他们。 “这下着雪怎么突然来了,是有什么事吗,快坐,烤烤火,瞧这身上都是雪。” “我们就不坐了,我们来就是有话想问林飘。” 林飘抬起眼:“怎么了,你问。” “我问你,明年开春去考试的事情,先前是不是说好了的按成绩排!说选前面几个,也没说到底几个,但终归最后就是拿前面几个走,我家儿一听这个事情回来就给我们说,高兴得不得了,是日也读夜也读,梦里都在背书,就想着能去县府考一次。” “对,我儿也是,这天这么冷也不是一下就冷下来,先前他天天早起,那么冷的天气就坐起来看书了,当娘的瞧着怎么不心疼!” 他们感谢林飘和沈鸿又是教他们孩子读书,又是给他们孩子打算,但他们看在眼里,都心疼得很,总不能让他们的努力都白费,孩子不说什么,得他们来说。 林飘点了点头,恹恹的还不太有精神:“所以你们是对排名的事情有想法。” “对!就是有想法!” “我们来就是想问清楚,为什么我的儿没能去,这个排法到底是怎么排的,你们选的都是最早跟着你们的那几个,是不是只要是后面来的你们心里就不中意?” 二婶子一见这个场面就有些犯憷,她想劝大家坐下好好说,但一看这些人的神情又不知道怎么劝:“大家好好说,别激动。” 林飘放下碗,手摊在小火炉上方:“你们几个是一家的,一共是几个孩子的事情?” “四个,我一个儿,他俩一个,他们四个是两家,两个。” “按你刚才说的,你们的孩子都很努力,都是日也背夜也背的,那么别说在那么多孩子里选个高低了,你们可以先在四个孩子里选个高低,你们觉得假如再添一个人,添哪个合适?” “肯定添我儿啊!我儿多认真!” “我儿!我儿背书背到半夜,以前几个月不添一次灯油的,现在三天两头的得添灯油!” “我儿!他都学病了还在学,这两天那鼻子堵得都要说不出话了!” 几个人众说纷纭,当场论起谁更努力谁更拼谁读得更伤身体差点当场打起来。 “读书不是看谁熬夜熬得越久越厉害,各位的孩子都很优秀,先说选早来的孩子的原因,他们来得早,学得早,就算是不点灯熬蜡的学,时间也多出一俩月,你们这边点灯熬蜡也不一定追得平这个时间,他们好好的学,之后总是会有机会的。” 当头的人看了一眼二婶子:“那我问你,为什么二柱也能去?他是先前来的人里学得最差的了,小班有些厉害的都赶上他了,怎么他就能去,别是有的人走了后门。” 二婶子当然知道他们说的是谁,脸上一阵臊,但也不敢反驳,她二柱的情况她自己清楚,虽然林飘总说水滴石穿,但他这块石头忒大,这小半年估计才滴出个小坑。 但要她说不让二柱去她心里也舍不得,二柱自从知道要考试之后,也是白天晚上的背书,被这事吓得像屁股烧火一样学得急,她一天天看着的,怎么也说不出自家二柱不如人,干脆叫他别去的算了这种话。 林飘想了想:“我现在病没大好,嘴干得很,话只说一遍,第一个,这事本就不是原本就有的,是我想法子求来的,所以无论谁去谁不去,也不能因此成了我和沈鸿的过错,第二,这事是我拿二柱在县丞大人面前做引子说出来的,他考不考得上是一回事,但如果他不去考试回头县丞大人问起来,我怎么和他说。” 林飘扫了他们一眼,自然看得出他们的心思,他们觉得自己给二婶子开了后门,但二柱最开始就有那一份,后来他和沈鸿提了下这事,沈鸿也认可了得让他去考试的事情,这件事大体上来说就是这么个安排。 他们一听也不好驳,他们来就是想要林飘给他们一个解释,给一个说法,林飘这会还病着,他们也不想对他说得太过,何况他这话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没缘由的。 “唉,飘儿,我知道你辛苦,你为了孩子们可是累着了,但这事……”他们心里还是过不去。 林飘看他们神情:“孩子好好读书才是要紧事,今年考不成,多学一年明年总能考的,今年去考的也只是先试试水,别的还说不准。” “你这瞎说,沈鸿明年中童生肯定就要去县府读书了,明年哪里还有书读。” 林飘想原来他们担忧的是这个。 “我会让沈鸿将他们基础打好,然后留下考童生需要的书,这样即使他离开了村子,你们的孩子照样可以自己背诵学习,继续精进。” 林飘这样一说,几个家长都是喜出望外,最开始他们都只是抱着让孩子学着认几个字添个本事,但看着孩子这么日读夜读,童生考试又在眼前晃了晃,似乎他们去考一场也不再是远在天边的的事情,想法子够一够还是够得上的,他们做家长的心就动了,想着要是养上几年能养出一个童生,简直是祖坟冒青烟的光荣!这会子想着沈鸿考过童生可能就要走了,一个个心里又着急又没着落,听了林飘的话心才定下来。 既然林飘也给他们的孩子做了以后的打算,他们知道再提排名的事情也只是胡搅蛮缠,也就不再提排名的事情了,软软和和的说起话来,问他吃的什么药,要不要去帮他去老叔公那里抓副药。 林飘一听见抓药脸都要青了。 他们这里说了一会话,一个个叫林飘多多的保重身体便先回家了,只门外观望着人还没走。 林飘看她的脸,实在想不起她是哪个孩子的家长,问道:“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人走进来,第一次到这里来,有些拘谨不好意思:“你就是林飘是吧?我带我闺女过来认字的,我们和那个在你这里读书的娟儿是亲戚,我闺女是娟儿的表姐。”她急忙的拉关系。 “哦。”林飘有印象,传授虚空索金龟婿画饼术的那位。 她急急一招手:“小月,过来,快来见你嫂子。”她心里发慌,来的第一天就见着了林飘一张嘴说七八个人,还把七八个人说得哑口无言,个个都反过来赔小心的好言好语,她知道林飘是个厉害人物,没想到是个这么厉害的,那个劲,不声不响的,也不吹胡子瞪眼,能说会道的叫人说不出其他话来,转头几句话又把大家说好了,一个个心满意足的走了半点不记恨。 这怎么就是个寡夫呢?! 这要是家里有个男人,不得让他训得像孙子似的?他指东就不敢打西,他说吃干饭就不敢喝稀。 她本来就是想让自己闺女来学学认字,以后说出去也是高人一等的,说不定还能趁机找个好夫家,现在见了林飘,就想着果然来对了!她月儿要是学着了他这些本事,以后对付男人指定够用! 她一招呼,一个女孩就从门外蹦了进来,其实是小跑了两步,但她步子抬得高,像蹦跶进来的一样。 “嫂子好!我是小月!娟儿的表姐,娟儿介绍我过来读书的!”她说着就朝林飘笑,一副我用了你教我的法子的乖觉模样。 林飘瞅她笑得开心,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好,来了就好,我这里没什么要守的规矩,小月就按娟子那样来就行了。” “我这里带了粮食来,都是今年舂的大米,还有十几个鸡蛋,我听娟儿说可以按月给,现在先送过来一些,看着日子下个月再送。” “是可以的,只是不要延期就行。” “那是肯定的!这么一口粮食的事情,还是给得起的!” 林飘看向小月:“那待会我把娟子叫过来,先让娟子带你认字入一下门,你平日也可以和娟子一起玩,不过读书的时候不可以玩闹,也不要因为你是表姐娟子是表妹,就不好好听娟子的。” “那是肯定的!” 小月娘把粮食当林飘面清点了,又拉着小月嘱咐了一些话才冒着碎雪离开。 林飘把娟子叫了过来,让她先带小月认字:“以后你上午跟沈先生的课,下午就教小月入门的字。”说完林飘又看向小月:“以后你上午跟着小班学习,预习课本记下读音,下午跟着娟子学,只要你学得快,要不了多久就能直接跟小班的课了。” 她们毕竟都已经十岁左右了,比起五六岁连意思都可能还不太表达得清楚的小孩脑子不知道灵光多少。 小月和娟子点了点头,两人拿着课本,在二婶子这边的堂屋里开始单独学习。 由于昼短夜长加上天气实在太冷,已经不像之前凭着小孩们阳气足能扛过去,第一场雪之后沈鸿就改变了上下学的时间,各自推了半个时辰,晚半个时辰上学,早半个时辰下学,若是心里记挂着学习的,便叫他们回家后躺在被窝里在心里默背。 沈鸿虽然这样安排了学生们,但自己却还是之前的那个时间安排,每次林飘推窗看外面的雪大不大的时候,就能看见沈鸿的屋子隐隐透出来灯火的光线。 林飘歇了好几天,等到身子大好了才捡起算术课,想着他们现在读书紧张,把原本的每天二十分钟缩减成了每天十分钟,基本上背一背乘除法表列一个算式就结束了。 沈鸿作为先生,很有先生的尊严,基本每次开课前就已经把所有东西学懂了,等到学生们开始学的时候,他就在一旁辅导,毫无自己也是学生的怯场。 最让林飘刮目相看的就是二狗,他脑筋灵得不行,别人还在掰手指望天绕不过弯的时候,他已经想出解题思路了,并且嘴皮子麻溜的把数字念上一圈,答案就像吃西瓜吐籽一样噼里啪啦往外蹦。 林飘心想难怪以前班上的老师会喜欢某几个调皮的孩子,皮是真的皮,脑筋也是真的转得快。 小月虽然是新来的,但她比娟儿性格活泼很多,大概平时跑跳得多身体更好,记忆力也不错,娟儿带了她一个星期,之后她就可以正常的跟着小班一起学了。 近来又下了一场大雪,原先天地只是薄薄了白了一层,还能看出原本的颜色,现在彻底成了一片白,连山岳都一片白茫茫的,半点绿色都露不出来。 林飘总是冻得耳朵脸发红,二婶子便用之前攒的兔毛给他做了一个护耳,雪白白毛茸茸的簇着脸颊。 后来二婶子瞧他戴着好看,又给沈鸿和二柱做了一个。 二狗瞧着眼馋,问二婶子要了一张存着的兔皮,拿回家让他娘也给他做了一个。 其他学生见状,但凡是自己打中过兔子的也都来讨了一张回去,只有大壮因为体弱,从没在锻炼课上打中过什么,冻得鼻尖红红的也不上来说话。 二婶子见状便私下送了郑秋一张,他给大壮也缝了个护耳,第二天大壮戴着欢欢喜喜的来上学了。 林飘带着白毛护耳,二柱戴着黑毛护耳,两人拢着袖蹲在兔子窝前,看着新下的小兔子瑟瑟发抖的挤成一团。 “真能生啊,居然生了十一个。” 二柱点了点头:“我听李守麦说兔子就是这么能生,有的一窝能生更多呢,说是两个月就能生一窝,一年能生六窝,每个崽养六个月就又可以生崽。” “天啊……” 二柱装模作样的晃头:“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兔子肉,兔子皮,吃不尽,用不尽!” 林飘赶紧让二柱打住:“哪有当着人面这样说的,也太可怕了,走,我们里面说去。” 林飘站起身,二柱抖抖身上雪快步跟进去,沈鸿戴着一个灰毛耳罩,手上捧着一册书正坐在火炉边看,室内光线有些暗,便显得他皮肤格外的白,昏暗中有着一层细致的光泽,薄玉似的肌理,沈鸿见他俩进来了侧眸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落在书上。 林飘和二柱烤着火继续商讨兔子大业:“你说咱们要是能养兔子,是不是就不用打兔子了,来源稳定,成长周期快,还不用花钱。” 二柱点头:“是好养的,我现在也会给兔子接生了,多养兔子咱们不愁肉吃。” 林飘说着说着看了沈鸿一眼,他本是想问沈鸿有什么意见,看这么一眼话反倒没说出口,目光盯在他露出来的一小段脖颈处看了好一会。 之前沈鸿还是一个标准的小少年,他的外表还没有明显的男性特征,但这才没过去多久,他似乎长了一点喉结? 虽然并不明显也不具备力量感,依然还是少年的纤细感,但脖颈处很明显有了起伏线条。 沈鸿察觉到他的目光:“嫂嫂?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继续看书。”林飘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和沈鸿谈论任何生理发育的问题,估计沈鸿这个小古板也不想在他嘴里再听到任何有关生理发育的问题。 长得真快啊。 这就是养孩子的感觉吗? 林飘在心里感慨,等到了傍晚,二柱和沈鸿各自回他们的屋子休息或背书,林飘就坐在炉子边和二婶子还有秋叔感慨这个事情。 二婶子点头:“不是小孩长得快,是日子过得快,只是像咱们没个几年看不出变化,但小孩就一天一个变,唉!说起来你当时给沈鸿订衣服的时候就该想着点这个事,这样长得快,今年的衣服明年还能勉强再穿穿,今年订的裤子恐怕明年就穿不了了!” 林飘大惊失色:“我忘了!那岂不是明年不止得多添两件衣服了,得全都准备新的才行!” “就是啊!” 林飘想想都肉痛,皱起了脸:“冬衣好贵的……” 看来明年到了县府,得给沈鸿再拉点赞助商才行。 说着说着二婶子突然道:“现在十四号了,算算日子沈鸿的生辰是不是要到了?” 林飘有些茫然,别说沈鸿的生日了,他连自己的生日都不清楚:“我不知道,沈鸿也没和我说过,二婶子你有印象吗?” “我有点印象,以前他爹娘还在的时候,他也还小,他爹娘每年都要给他办,弄上一桌好菜,还常常请我们过去吃,好让我们这些邻里以后多照看一眼他,后来他爹娘去了,就他大哥在,成天埋着头的过日子,他在王童生那边读书,不是过年也不给他放回来,后来就没办过了,但大差不差就是这段日子。” “婶子你再仔细想想。我要给他办生辰总不好叫他自己先给我讲清楚是哪月哪日吧。” “这倒也是,我再想想。”二婶子认真的想了起来:“反正差不多是月底,我记得是月末的时候了,我记得有一年,当时算着还有二十来天不到就过年了,想着留着鸡鸭过年吃一直没宰,正是我大儿子嘴馋想吃鸡鸭的时候,然后他们就来请我们了,过去吃了一顿肉二柱他大哥才消停下来的,唉,也不知道大柱现在在哪里,过年吃不吃得上肉。” 说着说着二婶子倒是有点伤感了,郑秋和林飘便在一旁开解他。 二婶子却也只是叹了一口气的事,半点没往心里去:“我知道,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像那隔壁村的那几起,不也到处都有这样的故事吗,说那出去了的人后来就听不着信了,后来过了二三十年才回来,原来是在外面有了好一番不寻常的遭遇,也一直不得空抽不开身,因想着家里人呆在家里好好的没什么好担心的,也不写信回来,写了信也有路上送着送着送丢了的,人这一出去,就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际遇了,反正等着等着总有回来的时候。” 林飘和郑秋见二婶子这样想得仔细,反倒没什么好说的了。 二婶子通过记忆里的细节比对推断,最后得出结论:“应该是二十七号,也正是这样冰天雪地的日子,我听他们吹……” 二婶子看了一眼林飘赶紧打住:“也不一定是吹,反正人家是这样说的,说沈鸿出生那天也是这样的日子,天可冷了,外面又下大雪,天色灰蒙蒙的,结果沈鸿一出生你猜怎么着。” 林飘:“天上出现祥云了?” “飘儿你猜得真准!” “……” “说是一下子天就晴了,那个太阳出来了,把天照得蓝澄澄的,然后就出现了圆溜溜的云,是一块七彩的,那光芒四散得有半块天空那么大,说是好看得不得了。” 林飘心想难怪个个都说沈鸿是文曲下凡了,原来还有这样一段‘身份征兆’。 “婶子,确定是二十七号没错了吧?” 二婶子越想记忆越清晰:“没错,就是二十七号。” “那我得想想,看怎么给沈鸿准备一下这个生辰。” “照旧,咱们宰只鸡,炒个兔丁,再圆圆满满的弄上一桌你看怎么样?” “不是不行,但和咱们过年过节或者吃得好些的时候也没什么差别,我得再想想,看能送他什么稍微特别点的。” 做个蛋糕? 沈鸿不见得爱吃甜食,况且以他厨房杀手的属性可能连奶油都打发不出来。 “那你再想想吧,反正菜先定下来了,不管怎么样,几个好菜总要做的,这块我包了,但要说想什么新点子,这可得飘儿你来动脑筋了,我们就算想出来了只怕沈鸿也不中意。” 秋叔一听连忙道:“那我打下手,菜我一起做,我也出份力。” 林飘点了点头:“我先想着,要是这法子好弄到时候再看需要怎么准备,我们给沈鸿一个大大的惊喜。” “行,要用人的时候你说一声就成!” 第55章 第 55 章 到了深冬大家一个裹得比一个圆溜, 远远看过去都是些灰扑扑的棉球,林飘乘着雪没太下大,让大盛和二柱去隔壁村又割了二十斤猪肉回来, 连带着还有十多根大棒骨, 两大块肥油,半扇排骨。林飘特意给他们许了一上午的假让他们清早便去, 几乎把隔壁村的肉铺给扫荡一空。 “小嫂子你不知道, 本来还想多割点的, 那个屠夫非说我提不动叫我少买点, 我说我提得动!屠夫那脸色可好玩了, 他好说歹说, 让留点肉好卖给村子里来割肉的人, 这才收手只买了二十斤。” “厉害。”林飘拍了拍二柱肩膀,顺手捏了捏他的膀子,总感觉这小子培养一下是个能扛鼎的赛级选手。 大盛不喜欢炫耀, 便在旁边听着, 也没说什么, 只是在旁边手脚勤快的整理着肉。 二婶子清点着肉:“这肉不错,我们下午先炒上一顿,按你说的, 拿那个雪砌起来一个箱子,把肉冻在院子里,这顿顿有肉少说能吃到年前,等到了年节就更不用发愁了,到时候村子里开始杀年猪, 我们去买点又能接着年后吃, 正好有这些肉, 好些年没做过香肠腊肉炸丸子了,今年趁着空闲我们做点来吃。”她扭头看向二柱:“二柱你眼里没活啊?!人大盛都知道做事,你快把箱子砌起来,你小嫂子火气不足,天一冷指尖冰凉的,还能叫你小嫂子动手不成?” 二柱麻利的应了一声:“来了来了,又没说不做,哪能叫小嫂子动手。” 他们在院子里砌小冰箱,时不时的扔一个雪球,等到了中午下学之间,学生们过来看见砌得方正规整的小冰箱一个个都凑上来看,帮着往上敷干净的雪。 还有些闲着等饭吃太无聊,便也蹲在角落里开始玩雪堆雪人,没一会院子里就立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雪人。 沈鸿在屋子里读书,平时他带着学生学些基础的东西,下雪之后他自己会看一会周易,山医命相卜向来被皇室看重,是黄帝得天所传,被视为最精深的学问,虽然他兴趣不大,但这些都是得会一些的。 他正看着书,林飘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走来,放了一个东西在他桌前:“沈鸿你别看书了,你看。” 沈鸿抬起眼,一个圆滚滚的小雪人正坐在桌前,两颗小石子做的眼睛,两根枯枝插在两边,正张开枝桠朝他问好。 嫂嫂的声音带着笑:“小心别看着书呆子了,快把书合上。” 沈鸿当即合上了书,随即眼前一花,冰凉凉的感觉糊了一脸。 “嫂嫂!”沈鸿抹开脸上的雪,桌上的小雪人还在伸着枝桠向他问好,张牙舞爪的,扭脸一看,嫂嫂已经跑到外面去了。 沈鸿抖干净书皮上的碎雪往桌上一搁,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外面已经打成了一团,漫天飞来飞去的小雪球噼里啪啦砸在各个地方。 二婶子在一旁淡定的继续炒菜:“我先说了,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玩雪不要把冰箱拆了!不然可给我小心点。”她一侧头,看见沈鸿从屋子里追了出来一愣,随即一笑,倒是很少见沈鸿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沈鸿从屋角边抓了一把干净的雪攥成松散的团,朝着嫂嫂的方向追去。 林飘穿着厚厚的衣衫裤子,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很快就被沈鸿追上,当即抱着头蹲在雪地了。 “我认输!我认输。”林飘抬眼从缝隙里看沈鸿的表情,看他抓着雪有些无可奈何叹气,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松手将雪球扔开,松散的碎雪坠在林飘的身前。 林飘眼疾手快一把捧起来,又扬了沈鸿一脸,站起身一溜烟跑到了院子外,从门边探出半个头来笑眯眯的望着他:“沈鸿,可不能轻信别人。” 沈鸿有些恼的望着他,拂去脸上头上的碎雪,看他如此幼稚的模样心里无奈,也不再追上去,干脆转身继续回屋子里读书了。 木桌靠着火炉,放在上面的小雪人已经化出一层薄薄水迹,依然还在张牙舞爪的朝他打招呼。 沈鸿摸了摸雪人的指尖:“好好坐在这里,不许调皮听见没有。”说罢翻开书,接着看方才那一页。 中午吃过了午饭,学生们便去外面的路上玩,有些怕冷的就待在院子里,二狗难得坐住了屁股,和大盛一起坐在小私塾堂屋里继续看书背书。 学生们各忙各的去了,二婶子这边把还没完全冻上的肉切成大片,用姜葱盐仔仔细细的腌上。 “这东西腌着也不怕放坏,想放在这里,看看去哪里找点肠衣来,灌上香肠拿柏树枝一熏,那叫一个香呢,往些年头到年底自己家杀年猪的时候就要弄上不少,存着慢慢吃能吃上一年呢!” 郑秋听了在旁边连连点头:“是有些年头没吃过香肠腊肉了,那滋味我都快忘了,大过年的时候蒸上一盘小时候别提我多爱了,可惜我是哥儿,爹娘总给哥哥姐姐吃,我只吃得着一片半片的。” 二婶子:“那咱们三家一起做,要吃多少有多少。” 林飘:“好啊!” 其实林飘不怎么爱吃香肠腊肉,过年吃一点也就是图个年味,但就这么一点年味,缺了香肠腊肉还真不行。 “我看再过一两天总要有人要准备杀年猪了,到时候我们去换点肠衣回来。” 他们这边商量着做腊肉的事情,已经想好等学生们上锻炼课的时候让他们带些松柏枝回来。 因为天气冷现在学生们的锻炼课已经减少到十天才有一次,而且也不会往雪厚的地方去,大多时候就是在山脚下一起跑跑跳跳出去玩一玩,或者稍微往上走一走瞧瞧风景。 只有二柱总是想着往山腰上跑,想打点厉害的猎物拖回来过年吃。 香肠腊肉的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秋叔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飘儿,沈鸿生辰的事你有想出眉目了吗?” “那肯定的。” 秋叔一脸好奇:“你打算咋弄?” “这不费事,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二婶子一看林飘的表情:“看来你是真的想出法子了,沈鸿这孩子好久没过生辰了,这次肯定要把他感动坏了。” “不至于不至于,他小大人似的,比我还板得住脸。”林飘怀疑他只会十分稳重说,谢嫂嫂。 三人笑了一顿,纷纷觉得林飘说得很有道理。 没过两天,二婶子的推断果然没错,村里养猪养得最多最好的一家便开始杀年猪了,他们去买肠衣的时候家里的主人还顺便和他们聊了聊自己家的年猪计划。 “这个年前先宰只,熏些香肠腊肉,吃一顿杀猪菜,再留些肉吃到年前,年前再宰一只,初一吃到十五,过个好年!” 林飘趁机和他预定了一些肉,想着过年不吃冻肉,主人家当即一口答应下来会匀几斤卖给他们。 拿到了肠衣,他们回家便把灌香肠提上了日程,清洗之后半天就全打理好了,二婶子负责灌香肠,秋叔负责把肉往下挤,林飘就守在后面,时不时捏一捏香肠确定有没有挤紧实,然后用绣花针扎几个透气孔。 香肠灌好之后晾在堂屋里收干表皮,晾上几天之后二柱在院子的最角落搭了个粗糙的石头灶,拉竹竿围着四面,中间支着大棍把香肠挂了上去,就正式开始了烟熏火燎的熏肉。 日子过得很快,十几天转眼便溜走了,大雪淹没了整个村子,今早一起床,大伯娘支开窗,看见外面的雪又厚了一层,便知道是昨晚又下雪了。 “今儿算算日子是不是二十七号了?” 大伯父已经披衣起身在烧烟了:“是二十七号,咋了?离过年还有些日子呢,渊儿肯定不能这么早回来的,他和沈波两兄弟肯定要一起结伴回来,估计还是以前的老日子,也就年前早个三五天回来。” “不是他们回来过年的事情,我依稀记得今儿像是谁的生辰,有那么点印象。” “渊儿夏天生的沈波秋天生的,咱家就没有秋天生的孩子,是不是你娘家的亲戚?” 大伯娘摇摇头:“记不得了。” 待到吃过早饭,大伯娘忽然看向大伯父:“哎呀我想起来了,今儿是不是沈鸿的生辰来着?” 大伯父一愣,也想了好一会:“好像是,我记得弟妹生沈鸿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天气,后来我们还过去看了一眼,送了鸡蛋的。” “原本今年该跟着我们过的,谁知道突然来了个这么支得住事的林飘,唉……年一过他就要备着开考了,我估计是能中童生的,他这一中,算是我们沈家最年轻的童生了吧?”大伯娘越说越可惜,要是沈鸿能养在她膝下就好了,这么好的苗子,是半点和他们沾不上边,叫人怎么不可惜。 大伯父看出她的心思:“你也别太可惜了,怎么着也是个亲戚,以后多走动也是一条关系,他之前落水你不是还去送了东西吗,只要有来有往就是有情分在的。” “说得也是,往些日子我们也没怎么给他过过生辰,可怜他爹娘大哥都没了,家里一个长辈都没有,不然我们过去给他生辰热闹热闹?” 大伯父一听直皱眉:“哪有我们做长辈的去给小辈过生辰的道理,你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掉这个份。” 大伯娘一听也行:“行,那我去,反正他家里也就林飘,你们大男人也不好总往那边走动,我常去走动就行,待会我收拾点东西装篮子里,像样的装上往他面前一送,有个体面样子也算过得去。” 大伯父点了点,随他去了,反正他话没说错,沈鸿这么有出息的孩子,平日该笼络的时候还是得笼络着的。 大伯娘这边收拾好东西,想着送几个鸡蛋看着也太不痛不痒了,现在正年节家里又没别的东西好送,装上两截腊肠和一些红枣花生干货看着倒是喜庆又有年味。 她这里收拾着东西,二伯娘正好从旁边经过瞧见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大嫂?你要去哪家吃酒?” “不是吃酒。” “那是去哪里?还送这些东西,也没听见村子里最近有哪家在办事。”二伯娘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去那家就是去哪家,怎么还遮着掩着的不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 大伯娘被她问得没办法只好说:“咱们家的亲戚,我依稀记得是过生辰了,我想着过去看看。” “哪个啊?”二伯娘皱起眉头,她们村子里能有几个亲戚,还这样遮遮掩掩的问起来总不说名字,她心里想了想,还能有谁是生在这大冬天的。 “沈鸿是吧?”二伯娘一提起这个名字就没好气,再看大伯娘一副使劲避开自己非绕着不肯提沈鸿的名字的样子心里更是来气,她想着要去沈鸿那边做人情,还想瞒着她叫她什么都不知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是……”大伯娘无奈承认。 二伯娘当即冷笑一声:“光你去我不去算什么事,到时候人家只记得有你这个大伯娘可就记不得还有二伯娘了,既然是一家人,要去就是一起去,没有去只去一个的道理吧?” “你既然想去那我们就一起去,沈鸿家里没长辈,有我们给他过生辰也算弥补了这份亲情。” “他当然没长辈了,别说长辈,他家里就没有一个和他有关系的,和一个外人过日子过得亲亲热热的,没见他想着往外面这边来过,我说大嫂你别光想着给他做人情,他别到时候只记得住自己有哥夫,记不得自己有伯娘!” “好了好了,你就少说两句,既然要去就收拾收拾一起去吧,去了可别再说这些了,毕竟是人家的生辰,是好日子,去了我们坐下吃饭就成,不都说他们那边的饭好吗,我们也去吃吃,总也不吃亏你说是不是。” 二伯娘一听心气稍微顺了点:“成,再添几个鸡蛋就算我的,我们一起去吧。” 她们正准备往外走,玉玲正从屋子里出来寻二伯娘:“娘,中午你想吃什么菜,这会准备准备我好炊饭。” 现在她嫂嫂怀了孩子,还是家里大伯父长子的孩子,金贵得不得了,平时顶多帮着烧点柴火,炊饭的事情都落到她头上来了。 二伯娘一见她,想着她们都要出去吃了,还得留着媳妇伺候大嫂的媳妇心里就一阵不舒服:“玉玲,你来得正好,我们去给沈鸿过生辰,要去那边吃,那边饭菜好,正好你也跟着我们去,帮着提东西。” 玉玲一愣点了点头,眼神往她们身边瞧,左看右看没见着什么大件东西,就大伯娘手里提着一个篮子,也就不好意思问是要提什么。 大伯娘本想说玉玲不用去,又看二伯娘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想着有玉玲在旁边到时候能有人劝着点拉着点。 三人就这样朝着林飘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大伯娘心里都在打鼓,想着二伯娘可千万不要闹出什么事情,不然这一趟人情没交往出来还结仇。 他们朝着林飘家的方向逐渐靠近,二婶子这边也是一片热闹。 “二柱,别玩了!去解两截香肠一块腊肉下来!” “二狗,收拾收拾桌子,把桌子拼在一起。” “大旺你烧的水烧好没?” “飘儿你来尝尝味,看着味正不,还要不要再加点什么?” 林飘这边也忙得晕头转向,一会收拾场地,一会尝菜,一会帮着端菜,一堆人进进出出的在屋里屋外像上了发条一样。 沈鸿坐在炉子边看书,总觉得今天有些不同寻常,平时到了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忙碌热闹,但是今天似乎格外的忙碌,连平时在堂屋玩耍等着吃饭的学生都紧锣密鼓的参与了进去。 他放下书,走到外面灶旁:“婶子,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吗?” 二婶子一摆手:“没事没事,你去坐着看书,这里没什么忙活的,就是炊饭能有什么忙的。” 沈鸿怀疑的看了一眼放了满灶的碗碟,上面准备着要炒的菜看着比平时多了不少,就连平时清闲的嫂嫂,现在都在一旁坐着忙着择菜。 “好了别在这里看着了,你快回屋去看书才是正经事,菜一会就好了。”二婶子擦了一把手,连说带哄的把沈鸿推进了屋子里。 等到沈鸿回到屋子里了,她回到灶前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用口型说道:“看来这小子这会还没想起来是他的生辰呢!” 林飘抬起头,也用口型气音小声的说:“好久没过了,肯定早就忘了还有这一回事了。” 二婶子点了点,大家继续操作,为了让饭菜上桌都是热腾腾的,他们先备菜,所有菜都分类装好,连兔丁都是先和泡椒先拌在了一起,做得类似半成品的感觉,等到柴火一烧起来就热腾腾流水线的一样炒起来,要不了一会就能端出去一个菜,没一会就凑了一整桌。 平时都是两张桌面大家分开吃免得挤做一堆也方便学生们夹菜,今天二柱特意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接成了一张长桌,菜色放了满满一桌,有些菜装作两份,桌头一份桌尾一份。 学生们交换着眼神,统统已经提前在一旁站好,就等着沈鸿落座。 林飘叫了一声:“沈鸿,来吃饭了。” 沈鸿听见声响放下书朝餐桌走来,还没走到,就听见外面响起敲门声。 “谁啊?”二婶子探头朝外面看,简直恨不得把脖子伸到院门外面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长眼这时候来敲门煞风景。 郑秋快步跑过积雪的院子拉开了门:“找谁?” 打眼一看这不是沈鸿的大伯娘和二伯娘吗?当即心里一咯噔,赶紧回头看向林飘。 大伯娘和二伯娘玉玲走进来,一看他们围着桌子,桌上是满满当当热气腾腾的一桌好菜。 大伯娘当即端出笑容来:“正庆着生辰呢?我们想着也过来凑个热闹,沈鸿这会子十四了吧?也快是个大小伙子了!” 大伯娘走上前,把篮子往旁边一放:“我们带了些东西来,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孩子们随便吃吃正好。” 大伯娘觉得自己这一套说得完全没什么问题,多少年了她都是这样说过来的,怎么一个二个都僵在了原地,好像她说了什么不合宜的话一样。 学生们目瞪口呆,等了半天就是为了说一句先生生辰安康,结果还没出口,门一开就被劫走了。 一个个回头看向沈鸿,沈鸿依然站在那儿,似乎思索了片刻有一瞬了然,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目光看向了他们一眼,随即又看向小嫂子和二婶子。 他向前走了两步靠近椅子:“大家坐吧,别站着了,大伯娘二伯娘,玉玲嫂子也请坐。” 三人欢欢喜喜的坐下,沈鸿这才随后落座。 林飘在旁边坐下,心里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了,但好歹人家也是正经亲戚,这时候过来一趟人场面上也算过得去,林飘想着忍忍算了,反正重头戏在后面,等她们走了再开始他安排好的环节就行了。 林飘给学生们一个眼神,当即由二狗带头,整齐的道:“祝先生生辰安康,岁岁无忧。”说完学生们整齐划一的坐下。 二伯娘本来想着来蹭生辰席吃,总也亏不到哪里去,当头就来了这么一出,让她想起了她自己中断的教育事业,当即眼红最苦,心里那叫一个不得劲,心想林飘这小蹄子可真会挤兑人,上来就先给她一个下马威。 大伯娘在一旁看着,心想沈鸿果然是个有出息的,教些村子里的孩子都教得这么像样,一个个守礼听话的样子看着都叫人心里舒坦,余光忍不住看了看二伯娘,见她表情虽然不好,但是并没有要闹事的意思,心里顿时安心了不少。 她们一顿饭顺顺利利的吃了下来,这边的饭菜的确好吃,堵住了二伯娘的嘴,也没心思再其他事情上发酸。 吃完饭她们也不好吃完就走,便坐下来烤火又聊了许久,二伯娘因着吃了好吃的饭菜,就想着好言好语的忍忍算了,毕竟这会子吃人嘴短。 林飘心里也是忍了又忍,想着这俩人怎么还不走,直到二伯娘说了一大堆等沈波中了童生,叫沈波在县府里多照顾沈鸿,以后兄弟帮扶,沈波肯定不会忘了沈鸿的这种屁话之后。 忍一忍忍一忍。 好难忍。 林飘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白眼了,他轻易不翻白眼的,除非实在忍不住。 二伯娘看见他的神情顿时来了火,心想我这说着好话呢,还说以后要照顾沈鸿,你翻什么白眼,你就是瞧不起我们是吧? “长辈说话呢,你这什么鬼样子,才多大年纪眼里就没人了吧?觉得自己最厉害以后谁也求不着了是吧?”二伯娘忍不住骂道。 大伯娘吓得一把按住二伯娘的手,她坐在二伯娘身边就像守在一个地雷旁边一样,结果这个地雷还是炸了。 林飘心想这是你非要装枪口的,明明关系就不好,非要来蹭:“你来干什么啊?大好的日子来给我们添晦气的?” 二伯娘一把甩开大伯娘的手:“晦气?你说我晦气?你一嫁进来就把你男人克死了,我好心过来你个克夫的东西你说我晦气?” 沈鸿本在屋子里看书,听见他们吵起来倒也不意外,当即皱起眉头站起身向堂屋走来。 “二伯娘,慎言。” 二伯娘知道沈鸿肯定偏心林飘,但没想到他这么偏心,两句像样子的公道话都不说,居然只叫她别说话。 “你真是被这个哥儿养得不知道好歹了,我说他克夫这么了?我还没骂他呢,你大哥不就是他嫁进来才没的。” “二伯娘,我不希望听见你再这样说我嫂嫂,若是无事,还请二伯娘回去吧,往后也不必劳你过来了。” 沈鸿是看着嫂嫂忍了一顿饭的,这时候再叫嫂嫂忍却是没道理了。 二伯娘一下瞪大了双眼,人生第一次要被小辈赶出门:“沈鸿你说得是人话吗?我是你长辈,你就这么护着你这克夫的哥夫,我还没说你呢,你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你爹娘生你之前好好的,你生下来才几年,爹娘转眼就没了,你克你爹娘,他克你大哥,你俩倒是天煞孤星凑一对了,怪不得能过到一起去!” “你闭嘴!”大伯娘急忙呵斥她,目光看向玉玲,她缩在一旁也不说劝着点,大伯娘顿时一个头比两个大。 林飘冷笑一声看着她:“那你以后可千万别来登我们的门,也别来蹭我们的席,小心我们天煞孤星把你克死了你媳妇没地哭你。” 二伯娘气得够呛,还想说什么,二狗已经一个眼色打上来,拉着二柱半推半哄的把她推到院子推出门外去了,她一路叫骂也没用,只留大伯娘尴尬的站在堂屋里,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带着玉玲也道别了。 二伯娘在院子外挣着不肯走,二狗直接把她扔在外面的雪地里,二伯娘没想到居然有小辈敢这样对自己,边叫边骂:“有没有天理啊!小孩打长辈了!” 二狗一脸无辜:“你别瞎说!你自己摔了个屁股墩,还想赖我头上,你不会是故意摔的吧?” 二伯娘声音大,二狗比二伯娘声音还大,听见的人只道这老婆子又来折腾沈鸿林飘了,还要讹上人家学生了,都从屋子里出来看她的笑话。 二伯娘没想到这里的附近邻居这么相信这里的学生是好看,见他们都看自己笑话也不帮着讲话,只能自己爬起身一阵骂骂咧咧。 “今日沈鸿生辰她来蹭饭,吃完把嘴一抹就开始大骂我们小嫂子和沈鸿是一对天煞孤星凑一起了。”二狗说着团着雪砸了她一头:“不要脸!” 二柱也跟着砸,旁边的人听见二狗这样说,心想着二伯娘真够缺德的,揍一顿都不为过的,也不拦着两个少年,二伯娘被他俩砸得头冷,心想这里真是有理讲不清,这些崽子被教得太会颠倒黑白了,一边躲一边退,顾不得其他先跑了。 她快快的走,雪球还在后面追,躲出去百多米才彻底跑开。 屋子里林飘皱着眉头:“你不要听那些,净是浑说,生死是天命,怎么还和别人挂上关系了。” 沈鸿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其他。 他的确什么亲人都没有了。 林飘看了一会他的表情,忽然觉得沈鸿是把那个话听进去了,或许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觉得,或许以前他也这样想过。 “你是不是真的这样觉得过?” 沈鸿沉默了一会:“的确是生下我之后娘就病了,娘去后爹很快也跟着去了,如果没有我,或许不会这样,王先生说过,我命太好,会妨别人。” 又是王童生? 林飘心想真是新仇旧恨不少。 林飘把头伸过去:“我觉得这种都是无妄之谈,神鬼都是虚的事情,命运也很飘渺,什么都不如外面当下好好的过好每一天,不过你要是真觉得自己妨人,反正我似乎命也很硬的样子,你克不动我,我也克不动你,岂不是往后再也没有什么好操心这个命的地方了?” 沈鸿看着林飘笑眯眯哄着他的模样,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嫂嫂说得对。” “好了,今天好吃的饭菜吃完了,烦人精也送走了,接下来我们还有个小环节。” 沈鸿有些惊讶,他以为今天这样丰盛的准备一桌就是全部了,毕竟以前他爹娘还在的时候也就是这样而已。 “什么?” 林飘拍了拍手:“不算是我准备的,学生们本来就有这个心意,就叫他,学子录吧。” 林飘想着沈鸿在这里教了这么一段时间的书,很快就要离开了应该留下一点有意义的东西,也方便以后用来回忆,就像以前学生时代流行的同学录一样,总要一些笔墨来承载这些情节。 学生们早就准备好了将准备好的信送了上来。 之前林飘早就和他们通好了气,问他们愿不愿意送沈鸿一封信,一个个自然极其踊跃。 林飘让他们写下想对沈鸿说的话,以后的寄语,然后留下自己的署名。 沈鸿打开看了一份,那个被打开的学生连忙叫:“先生,看可以!不要念出来!” 沈鸿点了点头,看着信有些怔忪。 沈先生亲启。 认识先生已经有一载,寒来没有暑往,读书的日子朗朗还在耳畔,但很快就要过去了,在先生的带领下我度过了最欢乐的一个夏天,最有收获的一个秋天,这个冬天我也会永远记得,学会了许多过往从来不知道的东西,得窥天外,知自身渺小,往后先生教过的字字句句也都会铭记于心,望先生高中,振翅高飞。 山子。 他们有的写得正经,有的写的搞笑,但都是肺腑之言,或许想对沈鸿说的话太多,最后只是简单的只言片语来承载,一边觉得尴尬一边忍不住写一些我永远记得之类的话。 沈鸿将他们的信一一都看了,又一一收好,他从来不知道被那么多人记挂看重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沉甸甸的却并不叫人沉重。 “我也会记得这段岁月,希望往后向外走,向高处走,依然能见到你们。” 林飘在旁边看着心想真幼稚啊。 真单纯啊。 真热血啊。 真好啊。 林飘看着看着感觉眼睛都酸酸的了,可能时光就是这样给人打上烙印的,平淡的日子突然也变成了难忘的符号。 第56章 第 56 章 学生们那里见过这种方场面, 仿佛沈鸿马上就要飞走了一样,一个比一个眼泪汪汪的不舍。 然而感人的气氛没持续多久,沈鸿敲了敲合在桌上的书封, 思索片刻。 “既都吃过了饭, 那就将今日新学的背诵了再散吧。” 一众学生大惊失色,他们今天才刚学的啊! “先生!”学生哀鸿遍野。 “不必多说, 快看书吧。” 一堆学生纷纷散开, 开始紧急的抱佛脚中。 林飘在一旁看着好笑, 由着他们紧急补习, 一个个的架势简直是要当场把书读烂。 东西收拾好之后, 二婶子围着火炉剥花生, 时不时的看一眼林飘的表情, “二婶子,咋?我脸上有东西吗?” 二婶子摇了摇头:“今日沈鸿那浑伯娘的话你没往心上去吧,净是张嘴胡咧咧, 你和沈鸿现在把日子过得这么红火还说这些那些的瞎话, 我看她就是见不得你们好。” 二婶子心里憋着气早就想骂这个二伯娘了, 一直在顾着林飘的脸色,现在提起来看林飘毫不在意的样子,当即就掰着花生壳咔咔的捏:“本来这话不该我说, 你和沈鸿才和她是正经亲戚,但我这话真是憋好久了,原本两边关系就不好,平时装装样子倒也就过去了,反正逢年过节的总要见一面这个是避不掉的, 就在一个村子里, 总不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现在我看她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也是不要脸面了的,以后她上门来就拿扫把把她撵出去,免得她又上门来不知道发什么癫。” 林飘笑着点了点头,看二婶子是真心讨厌二伯娘了:我也烦她,本来想着难免要见忍忍就算了,但忍一时蹬鼻子上脸,干脆以后都不见了落得个清净。“ “就是!” 秋叔在旁边听着也连连点头,以往他就是爱做老好人,总是忍气吞声的,现在才知道,处不来的人翻脸才是最好的应对办法,这样本就是些不重要的人,这样做一干二净,以后就再也不用应对了。 她们三个在这里讨论,二狗和二柱一边背书一边也在悄悄说小话,二柱想到小嫂子到这边之后,也是二伯娘第一个挑头来闹的:“先生家的那个二伯娘可真烦,每次来都没好事,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一样。” 二狗笑了笑:“那下次她还是还来,咱们把她轰出去,不叫她进门来犯到小嫂子和先生就好。” 二柱虽然力气比二狗大,但在出主意这块还是二狗更大胆更敢说,他们今天把二伯娘轰出去是她先出言不逊了,要是以后她还没开口他们就动手,这事可就是他们没道理了。 二柱想了想便点头:“好,要是问起来就说是咱俩的主意,谁也别跑咋样?” “那肯定的,谁跑谁孙子。” 两人击了一个掌,旁边的人听见了暗暗点头,朝他俩竖大拇指。 先生和小嫂子是除了爹娘之外最为他们着想的人了,他们听着先生和小嫂子这样被人言语诋毁心里是一点都不得劲,只巴不得二伯娘消失再也别出现在他们面前好了。 他们一边想一边背书,从中午背道下午,耗了快个把时辰大家都勉强背了下来一个个才松了一口气被放下学。 学生照例开始每日的学习,只是课程和原本相比又加重了很多,平时不是吃饭就是上课背书,或者抽查考学问,连中午饭后的休息时间都没了,饭桌上一个个都唉声叹气的,但却没人敢在沈鸿面前说一句抱怨的话。。 他们知道,先生是为他们好,自然也格外珍惜这段最后的时间。 年关越来越近,该备好的也都备好了,由于天气太冷忙不过来,二婶子没有再提议大家聚在一起过年。 “本来过年就得在自己家里才有这个味,跑别人家过年像什么样子。”二婶子说完看向郑秋,想到他家里只有他和大壮,自己家里也只有自己和大壮,林飘那边肯定是要过来吃饭的,只把郑秋撇开却不好。 “你在家里过了早上,讨个吉利,下午过来咱们一起办年夜饭,咱就像一家人一样,和别的不同。”二婶子说完看了看四周,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话你可别说出去让别人知道了,虽然事是这么个事,但人家心里听着肯定要不舒服。” “我知道,到时候我带着二柱,尽量避开人过来,肯定不弄得大家都知道。” 反正当下这会先这样安排,后面的事也就后面再说了。 她们说着就开始盘算大年夜要做些什么饭菜,如今快过年了,二婶子和秋叔又穿得厚实了一层,就是想着如今天气冷了可千万不能病倒,病着过年可不吉利,连林飘都被逼着在衣服里多加了一件秋天的衣衫穿在小马甲外面。 今年到现在病倒的就林飘一个,他尤其是重点照顾对象,给他煮红糖水的任务从沈鸿那里移交到了二婶子这里,每天早上二婶子都会煮上三碗热热的红糖水,里面还放了不少山姜,喝着是又甜又辣的刮喉咙,但一碗下去稍微烤烤火,简直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热气。 年关眼看一天一天靠近,离家许久的沈渊和沈波也回到了家里,他们一个回家看媳妇和媳妇肚里的娃,一个回家看媳妇和老娘,二伯娘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诉苦的对象。 自从那天她被二狗和二柱从沈鸿家院子推搡出来之后,原本就在榻上修养的身体更是一天也下不下两趟炕了,她不愿意下炕,心里气闷得很,那次的事情明明是她被欺负到头上来了,她回来不过叫骂几句,大嫂还给她脸子看,一副好似她多不争气的样子,也不说陪她骂骂解解气,连敷衍都不敷衍的,摇摇头说了句:“你呀!”就走了。 二伯娘气得绝倒,玉玲该做的事情都做,却不提想个法子替她出气,半点都不和她一条心,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平时表现得再好,关键时候也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的。 沈波一回来往她炕边一坐,她抓着沈波的手就哭了起来,把自己的委屈统统一往外一倒。 沈波见多了自家老娘咄咄逼人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泪眼婆娑的倒霉样,当即火从心头起。 “沈鸿和林飘也太过分了!居然看着手底下的学生这样欺负你!他的圣贤书究竟读到哪里去了。” 说着他就要起身往外去找沈鸿林飘的麻烦。 玉玲赶紧跟出来,她算是看明白了,要是对上了沈鸿和林飘,人家还不知道有多少排头给他吃呢,尤其是林飘,嘴里净是歪理,一张嘴就把人不知道要带跑偏去哪里,沈渊读书可读得比沈波有见底,她也是听见人家传过来,说给怼得当时都要说不出话了。 “你快别找沈鸿林飘的麻烦了,正年关了还嫌事不够大吗,年前吵架你是想一年都吵架是吗?” “我不和他们吵架,我和他们理论!他们觉得他们这样应该吗?” “那你得找二柱和二狗理论,你要是找到了林飘身上,他就说不是自己做的自己不知道,谁做的你去找谁去,你一拳打进棉花里还要被他冷嘲热讽一番!” 沈波没想到玉玲现在居然这样避讳林飘了,还没见面就先怕了他三分一样,心里不来劲,但仔细想想她说得也没错,自己这样上门只会是给自己找麻烦,既然要替娘出气,就得先把罪魁祸首揪出来,这样林飘和沈鸿总没有话说了,等到他们急着想保下二柱二狗的时候,他们自然要想法子来说和低头了。 沈波打定了主意点点头:“我知道了怎么做了,你不用再说,我心里有把握。” 玉玲狐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真的有好办法了,还是热血上头了:“我陪着你去吧。” “不用,你一个女人家,怎么好在外面去找和男人理论。”沈波说完转头就往外面走,外面的雪每日都没人清,三天两头就要积厚一层,现在踩着要么是那些被踩实了像冰面一样的路,要么是那些一脚踩下去半个靴子都要没进去的路。 沈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沈鸿家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这些村子里大字不识的孩子居然在读他最近温习的一篇律赋,心想真是好高骛远,这才学几天,不知道千字文还有没有通读就开始学这些了,不过想想也是,沈鸿就是为了赚钱而已,一股脑的教,让学生们一股脑的背,看着像模像样的就行,哪里管其他。 他敲了敲门,里面的读书声朗朗没有停下来,他又使劲的捶了捶,里面的读书声似乎弱了点,没一会回复了正常,门从身后嘎吱打开,一个小萝卜头从里面探出头来:“你找谁?” 小萝卜定睛一看是他,顿时瞪大了双眼,回头喊了一声:“沈波来了!” 这好像是在传报什么土匪来了一样,里面的读书声一下变得稀稀拉拉,两个高个子的学生赶了过来,目光警惕的上下打量着他:“你来干什么,你找谁?” 要是说找先生或者小嫂子,他们第一个先把他关在门外! “我找二柱和二狗!他们在吗。” 门前的几个人反倒被他问懵了一样,想了想才回头叫道:“二柱二狗,找你俩的。” 沈鸿坐在最上位,目光看向二柱和二狗,二柱眼神有些慌,但毕竟他身强体壮,谁来找都不怕! 二狗则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可以去。 沈鸿便朝他微微颌首,二狗当即站起身,二柱也跟着站起了身,两人并排走出去,沈鸿指节敲了敲桌面:“继续。” 下面的读书声参差了一会,一个赶一个的,很快又恢复了整齐的朗读。 二狗和二柱走出院门,看着外面等候着的沈波,沈波虽然比他们高不少,但他们正长身体的少年,原本就是村子里长得最快的几个,现在站在他面前也半点不怵的。 “你找我们做什么?” 沈波没想到二狗丝毫不慌,还先发制人的问了起来,当即气笑了。 “你说我来找你干什么,你倒是先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先生就是这样教你圣贤书的?” 二狗一听他张嘴要往沈鸿身上扯,一把拉住急着还嘴的二柱:“一个先生百个学生,个个都往先生头上算?连坐都没这样连坐的吧?你倒是先说说我们做什么了?让你这样上门来,你最好讲得出一个一二三,你要是讲不出来,你耽误了我和二柱的课,又污我俩清誉,这样可不成!” 沈波没想到二狗这张嘴这么会瞎扯,自己还没开始问罪他,他倒是反问罪起自己来了。 “你和二柱,虽不是我沈家的后辈,但我娘年纪在那里了,你们怎么也不该对她动手吧。” “我们没动手啊。”二狗摊摊手。 二柱在一旁看着二狗撒谎都不打草稿的样子,勉强支撑着气势嗯了一声,心想这小子说起话来和小嫂子似的,但心肝没小嫂子好,是个满嘴扯谎的,可得记着他这毛病,以后可不能给他机会这样对自己。 “你还敢说你们没动手,你们把我娘攘雪地里,还拿雪砸她了!” “是她自己摔倒的,你看这来的三个人,你娘,你大伯娘,你媳妇,有谁说我们动手了?就你娘这样说,明明是你娘摔在地上了赖我们头上,你既然要来问我们,我也要问问你,你知道你娘为什么要来这边的吧?总不是无缘无故来的吧?” 沈波当然知道:“沈鸿生辰。” “这就是了,沈鸿的生辰你们那边的长辈过来蹭席,来了三个人却只提了一份礼,你先别急,不管多少,确实是只提着一个篮子来的,只一个人手上有东西,也没见着多提几样,你娘吃完了饭便坐着烤火赖着不走,这也是半点不假的,后面一抹嘴又骂起小嫂子克夫,扭脸又骂沈鸿克爹娘,说他俩是一对天煞孤星,这话也确实是你娘说的,现在你既然要讲道理,那你先讲讲有没有这个道理?这样大好的日子来砸场子说这些晦气话,是不是该被赶出去?” “你信口胡说!颠倒黑白,话到你嘴里走一圈就变味了,真是厉害,跟林飘学的是吗?!”沈波才不信他说的这些,明明他娘和他说的是她好好说话,林飘先对她翻脸的,这样她俩才吵起来,怎么一到二狗嘴里全是他娘无理取闹了。 “你少提我小嫂子,你既然要上门来找茬,那咱们就把话敞开说个干脆,你们大沈家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觉着人好欺负随便你们摆弄是吧?你最好今年考得上童生,你要是考不上童生,我看你哪来的脸再往沈鸿面前站,我看我考上了你都考不上。” 他们在外面争论,附近的邻里听见有人争论的响动都出来倚着门口看热闹,听见他俩吵得厉害就帮着劝架。 “哎呀是二狗说得这样,要说你娘也是,大好的日子来说那些话做什么,不是故意给人找晦气吗,又不肯好好走,骂骂咧咧的,这叫谁受得了。” “就是,你也该劝着你娘点,毕竟也是读书的人,怎么还跟着你娘一样没道理的闹,你们毕竟说起来是一家的,怎么闹得这样不讲道理这样难看。” 沈波没想到这附近的邻里居然都站在沈鸿这一边,看来林飘平时是下了大工夫的:“那这事怎么办?他们对我娘动手是不假,我作为人子,决不能袖手旁观,一定要个交代。” 二狗想了想笑道:“那这样好吧,既然你怪我们和你娘动手了,那你也动手回来啊,不过当时你娘也不是没还手,我们肯定是要还手的,另外,我们真不算对她动手了,就是拿雪球把她赶走而已,其余可是一根手指都没动的。” 终于到了二柱能说话的地方了:“就是,是男人就少啰啰嗦嗦的,咱们直接打一架。” 沈波看了看二柱:“行,不过你们俩人对我一个你觉得像话吗?” “我们可是两个小孩,不过你非要这么说,你选一个吧,另一个肯定不动手怎么样。” “行,你来。”沈波伸手点了二狗。 这会院子的门打开了,一堆学生听见动静也挤到门边来看热闹了,沈波一下骑虎难下,往门边看了一眼也没看见沈鸿出来,不管怎么样,他得先给二狗一个教训。 二狗点头,让二柱向后站开,他俩各在一边站着,互相盯着对方一会之后感受到那一刻的一触即发,两人扑向对方,二狗当即一个滑铲把沈波先铲倒在雪地,沈波正扑向他,没想到面前的人一矮身消失在了面前,随即脚上一痛扑到在雪地里。 二狗虽然力气不如二柱,但他心可比二柱黑多了,当即压住沈波的背骑了上去,一点翻身的机会都不给他。 不过正在门口,大家又都望着,二狗不好下手太狠,就抬起巴掌拍沈波的后脑勺:“你就这样?你还读什么圣贤书,你先生就是这样教你的?平时是不是只顾着读书,从不锻炼腰腿都不行了?” 二狗下手不重,把沈波压得死死的不让他翻身,然后一阵轻飘飘的冷嘲热讽。 沈波涨红了脸,二狗眼看他挣扎着挣扎着越来越悲愤,眼里都要激出水花子了,二狗俯身警告他:“你再来找麻烦我可不留情了,快回去把你,别丢人现眼了。” 二狗说完麻利的起身退开,沈波还趴在雪地里,挣扎着站起身就要来追二狗。 二狗一边跑一边指着他笑:“输不起是不是?是不是输不起?” 林飘听见声响自然也出来看热闹了,不过他不敢真的出来,要是被沈波看见了肯定要抓着他不放,他就站在门背后,拉了一条小缝往外看,二婶子和秋叔站在身旁,她们站在显眼的地方,林飘凑在旁边,看二狗这么戏弄沈波,心想二狗也算个人物,攻击性这是相当的强。 沈波被他捉弄了一会,扑上去想逮住二狗也逮不住,想往院子里叫沈鸿出来评评理,学生们一看他靠近门就一把把门关上了,没一个给他机会的。 他追了一会上头的怒火稍微平静了下来一点,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猴子似的看着他,一个个都在捂着嘴咯咯笑。 沈波心里大破防,最后能想到压二狗一头的狠话就一句,他站在雪地里指着二狗,狠狠道:“我看你什么时候考上童生,要真做学问,往后别叫我遇上你!” 他恶狠狠警告一通,一挥袖子恶狠狠的走了。 二狗在他身后耸肩:“也就剩嘴壳子了。” 沈波冷不丁听见这句话,心里更加气愤,但要是回头和他继续吵也只是继续让别人看笑话而已,他快步的往回走,气冲冲的心想自己一定要中童生,一定要有出息,一定要洗刷今日的屈辱,他一定要变得比沈鸿更有权势,以后沈鸿和林飘都不得不上门来看他脸色求他办事。 他回了家,玉玲看他一身都是碎雪,有些化在了衣服上,一身斑斑驳驳的水点子,样子也十分狼狈,顿时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你摔着了?他们和你动手了?这不是欺负人吗?是不是二柱?这也太欺负人了,他们人多这样欺负人少?!” 沈波听玉玲的话,心里更气:“好了你不要再问了,这事不用你过问,你就当没看见就行了,不用你来管。” “不成,我得去找大堂哥,他怎么也得帮你去出口气吧?也不是他们那里有人,咱们这里也有人。” “我说了不用你管!”沈波一下生了大脾气,之后便闷闷不乐的呆在屋子里看书再也不出去了。 玉玲被他唬了一跳,也不敢再提这件事,到了下午才听见外面把这事传到耳朵里来,才知道沈波为什么发了这么大的的脾气,原来他不是叫那边人多欺负了,也不是叫力气大的二柱欺负了,是被二狗一人单挑一个滑铲打了个狗吃屎。 听了缘由她便也打消了找沈渊两兄弟一起去出头的意思,只默默的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转眼便到了过年,他们依然是半上一桌好吃的,其他的孩子都在自己家过,二婶子秋叔和二柱大壮以及林飘沈鸿两人大家凑做了一桌。 傍晚又下起了雪,大家围坐着丰盛的饭菜,坐在火炉子边,听着外面簌簌的雪落声响,这样一点点无蚕食着这一年的尾声。 郑秋用炉子的热度烘着手,手掌心烘得暖暖和和的,转身捂了捂大壮的脸蛋子。 “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脸上冷冷的,戴着耳罩也不成,这炉子这么一段时间了,我看用着真是挺好的,平时不管是热点东西还是烧点水烧点苕都方便,烤火也暖和,我想着等铁匠过完大年夜就是去找他也做一个,在家里给大壮平时看书的时候用。” 二婶子也点点头,对炉子的印象已经大改观,这个小炉子已经从家里的第三者变成的亲闺女一般,目光十分怜爱:“用着是方便,又轻便又暖和,烧水也比大灶利索,想挪哪里去用就挪哪里用,说起来邻里几次过来坐,都打听这个炉子的事情呢,说也想弄一个,就是又嫌贵,又懒得和家里人吵,也就不提这个事情了。” 大年夜在大家在寒冬里对炉子的夸奖下结束,最后天色晚了,林飘回家,二婶子还不断的嘱咐他俩和秋叔大壮:“明儿一早起来见着什么都不能瞎说话了,要说好话,醒了便把吉利话说了再起床,就说一年到头,顺顺溜溜,保管新的一年不会被事绊住脚。” “知道啦!”林飘拉着沈鸿,回头答应。 第57章 第 57 章 林飘回到自己屋子里, 就着暖暖的炕睡了个香喷喷的觉,早上外面的光线透进窗棂的时候林飘还在抱着被子往里缩。 赖床了好一会林飘才起床,正想伸个懒腰说今晚睡得真好, 想起二婶子的话连忙抿住了嘴, 翻身坐起一件件套上衣服,把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连耳罩都没有漏下。 出了门看见沈鸿还没有出来,今日年节放假, 难得一起来看见堂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想也知道现在天气冷了沈鸿在屋子里读书。 林飘走到他窗前,伸手敲了敲窗户, 然后从外面拉开一条缝,果然看见沈鸿正坐在乱炕上看书,他见林飘过来了,便直起身伸手将窗户支开。 林飘笑盈盈的看着他:“沈鸿,一年到头,顺顺溜溜!” 沈鸿点了点头:“嫂嫂也是。”他微顿:“一年到头, 顺顺溜溜。” 两人这样便算正式起了床, 一同往二婶子院子里去吃早餐, 二婶子今早想着年节,可是做出了一些花样, 原本的煮鸡蛋变成了一碗一碗的蒸鸡蛋,上面放上一小筷子的猪油,撒上一点野葱, 虽然现在的野葱已经不太行了, 但瞧着翠绿翠绿的还是很有模有样。 他们一打照面, 依然是说吉利话, 说过之后才开始坐下吃饭。 虽然蒸蛋没有酱油,但撒上一撮盐在猪油里拌开依然是有滋有味,配着热乎乎软糯糯的蒸南瓜和红薯,吃过再捧着水杯顺两口温水,热乎乎的吃得后背都微微发汗。 吃过二婶子才开始道:“我听说你们这个考试的事情,二月就要开始考了,现在就二月了,这雪还没怎么化,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年后的事情呢,咱们先把这大年初三的头三天好好过了,然后再去县府里,不过早去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二婶子点了点头:“你们早点去,乘着雪还没化反而好走,要是等雪化了,一路雪地湿滑反而不好走了。” “好。” 二婶子说完忧心忡忡的看了二柱一眼,任她来看,二柱是肯定考不上的,不过他本来脑筋就不是特别灵光,学的时间也不长,考不上也没什么,就当出去见见世面了。 二婶子怀着这样的心情,顿顿鸡汤鸡肉的给他们补了三天,然后在年后把他们送出了门,周习善代表里长送他们去县府,出发时里长亲自为他们践行,眼含热泪的表示咱们村的孩子出息了,一次去了这么多考童生的,搁以前一年顶天了两三个。 二婶子给他们准备了足够多的干面饼,又弄的一大罐的兔丁预制菜。 “上次你说夫人爱吃小姐也爱吃,我又多做了一些,咱们也没别的可以送的,也就这点心意了。” 林飘点点头,把一切都清点好之后坐在牛车上,另外让大家都带上一件秋衣,把头和脖子都裹住了,免得在路上被冬日的风吹得头疼脑热风寒。 他们这一走,两个院子只剩二婶子一个人看,秋叔反而自告奋勇的要跟上队伍,虽然大壮没能去考试,但是他也想去看看人家考试是个怎么的流程,以后他家大壮要怎么去走这条路。 他跟着去照顾孩子,大壮便和二婶子待在了一起搭伙过日子。 他们一行人就这样穿梭在银装素裹的崇山峻岭之间,一直到了县府,四周有了建筑物的遮挡,才感觉吹得没有这么窒息了。 到了县府,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拜见县丞大人,送的东西自然不能送到县丞大人手上,林飘照旧带着东西去看玉娘,顺带带着秋叔,沈鸿带着学生们去见县丞大人。 秋叔一路上紧张得不得了,他也没见过小姐,不知道和小姐说什么话,一路都在问林飘自己该说什么才比较得体。 林飘安慰他不要紧张,玉娘和夫人都很平易近人,秋叔想来想去,最后道:“那我干脆不说话,在旁边看着总不会出错了。” 林飘安慰他没事的,就这样两人到了小姐的院子里,玉娘听见他来了,小鸟一样从屋子里飞扑出来,一身毛滚边的马面裙,攒金绣花的花纹一路都在闪着光。 林飘心想,嚯,这才叫过年穿新衣服啊,满身都是富贵和喜庆。 “林飘哥哥!”她一看林飘手里提着的东西,笑容变得更大:“就知道林飘哥哥不会忘记。” 她看了看一旁的秋叔,林飘介绍道:“这是我村子里的长辈,你叫他秋叔就好,这次他一起来照顾考生的。” “秋叔!”玉娘脆生生的叫。 秋叔连忙的应,表示受不起受不起。 林飘道:“玉娘也就你你家大壮大那么一点,叫你一声叔还是叫得的。” 他们这边进了院子里坐下烤火,玉娘叫人把地龙烧得旺旺的,整个屋子都温暖得像春天一样,进了这个屋子,林飘一直紧着的那口气才松开,解开外衣感受暖烘烘的感觉熨帖着衣物和皮肤。 他们这边坐着闲聊了一会,随即又去拜见了夫人,虽然天气变得更冷了,但夫人现在的状况看着比之前还要好很多,人瞧着不知道精神了多少,新年华丽的新衣裳往身上一套,半点看不出之前的萎靡状。 过了一会,沈鸿那边已经见过了县丞大人,大家回来交换意见。 “县丞大人邀我们先在县丞府住上几日,省下一些银钱,但等到考试了,还是建议我们去订上几间考试院附近的客栈,一个是考出来便能进客栈里休息,另一个是若是住在县丞府上,县试又由县丞大人主持,难免叫外面的人议论。” 林飘点点头,认为这个钱还是有必要花的。 他们就这样暂且在县丞府住下了,林飘和秋叔赶紧往考试院附近去,去问了一圈,终于在一个稍远一些的客栈里找到了空房,小二却不肯给他预定:“现在屋子是空的,你要住你就直接付钱,没道理一句空头话,让我们先空着好几天留给你。” “你这几天给别人住我们又不拦着你,哪有这样讹人的,但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不要了!不要了!”林飘说完在秋叔惊愕无措的眼神中猛的转身向外大步走去。 希望能成功。 一! 二! 三! 四! “唉你回来!你回来,我又没说不给你,咋还这么大的气性,算了算了,就给你订上几间,也算交个朋友,以后你多来住。” 林飘笑着扭头回来:“保证不是亏本生意,我告诉你,到时候住这里的人至少有一个的肯定能中的,到时候你岂不给你的客栈添了福气喜气。” 两人笑嘻嘻的说了几句话,林飘付了定金,让他给自己写了个条子,小二十分无奈:“咱们小本生意,保证诚信,不然在这街头巷尾的还怎么开得下去?” “倒也不是怀疑你,只是这客栈人来人往的一天不知道进来多少人,万一你贵人多忘事把这事给忘了,到时候我们住哪里去?” 小二只得给他写了个订房的条子,还用墨水按了手印,小二看着林飘熟练折起条子的样子,心想真的个严谨厉害的,半点亏都不吃,不过这客房也算出出去了,好歹算是做成一桩买卖。 解决了一桩事,林飘便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去考试院周围看了看,然后带着秋叔去吃了些县府里特有的吃食和点心,两人虽然没话多少钱,但这样左提着一个油纸包,右提着一个油纸包,颇提出了一些大手大脚花钱的错觉,两人都十分心满意足。 秋叔忍不住感慨:“刚才那包子可真好吃,那皮真宣软,那肉真扎实真有滋味,也不知道是放了什么,一口咬下去香气直往鼻子蹿,等回去了我要带点回去,到时候也热给大壮吃吃。” 秋叔因为做豆皮攒了一些钱,这会子花起钱来在心里算过之后依然觉得是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这种花得起的感觉让人感觉松快又满足。 他们提着东西回到县丞大人府上,回去的路上只见着一个穿着儒生棉袍的青年人正脚步匆匆的往里面赶。 林飘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莫名有点眼熟,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到底是谁,并不觉得是见过的人。 待到进了学生们在的客房,林飘和秋叔把东西解开分给他们吃,没过一会就听见县丞大人说要叫沈鸿过去。 沈鸿对着侍从点了点头,看着侍从表情很严肃的样子,毕竟他们是早就认识了的,侍从看了林飘一眼:“不然你也跟着去吧。” 林飘看他的表情,心里莫名咯噔一下,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行。”林飘站起身,和沈鸿朝着县丞大人的书房走去。 两人还没到书房,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声响,林飘远远一听,好像是在什么什么无礼义廉耻,不尊师重道,一副就要慷慨就义的样子。 推开门,林飘看见了之前进来的时候遇着的那个青年,然后在他身旁看见了一个熟人。 林飘心想难怪长得这么眼熟,这不就是另一个五官特征类似的王童生吗?眼窝深陷,颧骨高耸,不过他脸上比王童生多几分肉,看着没那么刻薄难看。 王童生就站在那人的旁边,扭脸看见林飘也跟了进来,顿时瞪大了双眼神色厌恶:“你一个哥儿怎么能到县丞大人的书房来,沈鸿留在这里就行了,你退出去!” 他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林飘冷笑了一声:“怎么还瞧不起哥儿了,既然是要谈事情,怎么也得有个大人在场吧,你们两个大人在这里,只叫沈鸿过来,别是想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吧。” 王童生恨恨的看着他,一甩衣袖:“牙尖嘴利,不知廉耻。” “你好歹是个童生,读的什么圣贤书,不知要礼重他人吗,你这样张口就污寡夫清誉,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你也配!” 县丞大人被他俩吵得头疼,再扭头一看,沈鸿平时总是一副光风霁月的贫寒学子模样,现在脸一下冰冷了下来,一双眼眸子也黑沉沉的瞧不出情绪正落在王童生身上。 林飘看沈鸿表情不好,悄悄在袖子下抓住了他的手腕,隔着袖口握了握,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出声,不然就当场被拿住了不尊师长的把柄,读书的小孩是没资格和教书的先生吵架的,这是大不敬。 沈鸿眼眸微动看向他,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知道嫂嫂在担心什么,他不会在这一时做出不理智的事情的。 “好了,不要吵了,你们既然要来我这里状告沈鸿,要我取消他县试的资格,现在既然沈鸿也来了,你们把事情的缘由说了吧。” 县丞大人用眼神安抚了沈鸿一眼,他本来也只是想走个过场,毕竟王秀才和王童生都是有功名在身上的,王秀才还是廪生,在清风书院教书,门生无数,因他教书严厉,尽心尽职,待学生如子,在县府里还是有些声望的。 他先将人介绍了一遍:“这位是王童生,你们想必都是认识了的,这是王秀才,县府里的廪生,清风书院的先生。” 王童生当即状告细数起沈鸿的种种,不敬师长,多番挑衅,利欲熏心年纪小小就在村子里自己开小私塾,桩桩件件说出来让县丞大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了三分。 要知道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清誉,利欲熏心本来说起来就够难听了,不敬师长更是大罪过了。 王童生悲痛的道:“我那时听他家中丧兄,久久不回来,就想着去看看,谁知道连门都没让我进,当即把我赶了出来,这些都是村子里的人见着了的,回来的路上还将我打了一顿,说要是见我一次以后就打我一次。” 林飘打断他的话:“你不要信口雌黄,谁知道你得罪了谁,你去问村子里的人,你走之后我们各个都在村子你,你要是不说你挨了打,我倒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县丞一听王童生被打了一顿,倒是很好奇的问起细节来,王童生一顿瞎编,一会说听见了声音,一会说隐隐约约有看见林飘的脸,林飘当然知道他在胡说,他俩现在的状况就是在决战胡说之巅。 县丞大人又看向林飘:“你说他得罪了人,但他不是第一次到你们村子里去吗,怎么会得罪了人?” “他到了我们村子里,便在外面叫骂,我听不过去便开门叫他以后不要再来,大人你要知道,我听沈鸿说的那些简直要掉下眼泪来,夏日顶着酷暑学,冬日穿着单衣学,一天就吃一顿饭,还是背完书才能吃,我才见着他的时候,不知道多细的一把骨头,现在才养出样子来,见着他来上门心里自然没好气,心想着老师真是没有良心,便做主让沈鸿不去私塾,自己在家里看书备考,他找上门来一同乱骂,说我是不识字的人就是人下人,当时附近的邻里都听见了,他们都不识字,一个个脸色都变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心里记仇,追出去想要解气,县丞大人你是知道的,我们村子里民风淳朴,村民也是直来直往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一生起气来会做出什么。” 县丞大人点了点头,觉得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毕竟王童生先待沈鸿不好,又跑到人家村子里去大放厥词,被人记恨上了也不是稀奇事,他目光看向沈鸿,身边也点了点头,证实林飘的话所说不假,先前他多少就有听说一点沈鸿为什么不考童生的事情,似乎是被老师押住不放,只是沈鸿不喜欢诉苦,并没有像他仔细说其中的事情。 王秀才一看县丞大人的态度这样偏向沈鸿一方,当即道:“但这也不是他不敬师长的理由,他分明可以好好辞别师长再回家,怎么偏生闹得这样难看,半点尊师重道都没有,直接将我堂弟关在了门外,连进门喝口茶水都没有,若不是他们先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我堂弟不见得就会在门口吵闹,分明这罪过是沈鸿引起的,怎么能反怪罪在我堂弟身上。” 林飘心想这水平不亏是廪生啊。 “总而言之,若是县丞大人允许他参加县试,往后弟子也不必尊重先生了,天地君亲师这几个字也不必说了,礼乐崩坏,纲纪荡然无存,此后便是如此了。” 县丞大人被他说得一脸为难,他当然知道沈鸿的难处,但是要说王秀才这几句话不唬人是假的。 “你倒是很会借势,你说天地君亲师,平白的给自己脸上添上了光,仿佛让沈鸿考试就是不尊天地不尊今上,不尊双亲,你明知他年幼父母双亡,少年又丧了兄长,却说这些话来唬人,你不是沈鸿的先生,王童生做得也并不是毫无错处,怎么如今全揽到了你的身上,仿佛沈鸿对不起你对不起整个清风书院了?” 林飘忍着气,没把话说得太狠,这种吵架的时刻,裁断的人是县丞大人,若是把话说得太难听了反倒适得其反。 县丞大人一听他如此说,经林飘提醒沈鸿的身世,心中越发怜爱沈鸿,再看王秀才目光也不喜起来,没人喜欢被人平白拿一些唬人的话压一头,越是一开始被唬住了,反应过来之后只会觉得不悦。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沈鸿的事我自有论断,你既然是在清风书院做先生,自然要知道惜才爱才的道理,哪有平白断寒窗少年前程的道理,你叫他们一家往后怎么活?”县丞大人说着说着语气已经有了些呵斥的味道,他心中想起好几个当初一起读书进学的人,因为落考或是阴差阳错失了机会,或是时运不济被人刁难,最后都是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或是想不开上吊了,对读书的学子来说,断人科举路就如同断人性命,看王秀才和王童生的目光便更加不悦。 王秀才一听县丞大人斥他不爱才,就知道县丞大人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天下才子如过江之鲫,爱才惜才也要对方值得才行,县丞大人既然心中有了决断那我也不多说了。”说着他行了一个礼,转身就走了。 林飘心想有功名真牛逼,这才是一个秀才,感觉已经驾驶着战斗机了,对县丞大人是半点都不客气。 待人走了县丞大人才松了一口气:“无事,他说任他说,断没有连考场都不让人上的道理。”他安抚道。 林飘点了点头,想到王秀才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的结束,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当即发动学生们,一个给了几文钱,让他们出去探听消息,若是坐酒楼,在里面喝一壶粗茶要一碟瓜子也是够的。 林飘派学生出去打听,果然他的第六感没有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几个人,在各个客栈酒楼坐着传八卦,专门诋毁沈鸿,说他不尊师长,不该考试。 林飘心想这不该是王秀才的手段,他这样雄赳赳气昂昂的一个人,这样的法子倒是很下九流。 不过林飘来不及细想,只得赶紧把当下的危机度过,不就是舆论战想要众人都留下沈鸿立身不正的印象吗。 林飘当即和二狗兵分两路,也开始了他们的散播。 原先听八卦的人也没细想,只是听人一说沈鸿不尊师长,既然不尊师长,既然道德有瑕疵,是不该让他参加县试,但林飘一出现,先诉了一番苦,又说起自己曾经在县府救助过人的事情。 众人当即连连点头,别的他们不知道真假,两边各说各的,但有一点是不会错的,林飘和沈鸿良心不坏,他们还在县府传授了救人之法的! 说着说着众人想起他们夏天来打官司的时候,是沈鸿被人推下了水,林飘将人救活了过来,更觉得这个孩子命途多舛。 说到王童生虐待沈鸿,一个个更是义愤填膺,不管学生该怎么尊敬夫子,大人总也不能欺负小孩吧? “这可真不是个东西!没得为难个十几刚出头的小孩算什么厉害。” “就是,我看他就是怕人家考上了童生把他压了过去!” 说着说着对错也不必论了,沈鸿的长相和经历成功激起了大部分人的姨母心和姨夫心,只恨不得自己家也有这么一个别人家的小孩。 后来再遇着有人说沈鸿,他们便要上去说一通,什么沈鸿是个可怜的小孩,没必要将一个可怜的小孩路子逼死了,何苦做这个孽为难小孩,也不愿意再听那些说沈鸿不好,说不该让沈鸿考试的话,每次听见人说便忙着劝阻说清缘由,叫他们不要再传这样的话了,没道理这样对一个苦读的小学子。 王秀才在书院等了三天,等着舆论发酵然后再让王童生去击鼓鸣怨状告沈鸿,这样走上了明面的流程,又加上民心所向县府里的百姓支持,县丞大人没可能再包庇沈鸿。 先前他是留着情面的,可惜既然软的不吃,他就来硬的。 王秀才坐在案前,他目光怜爱的看向一旁的小少年。 他比沈鸿还小一岁,今年正好要去县试,也是响当当有着小神童的名号,先前在县丞大人的府上遇见过沈鸿,被沈鸿和县丞大人拂了面子,回来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叫他也颇为怜惜。 他其实心里一直有个想法,这学生这么聪明,是他从小教到大的,又正要去县试,只中一个童生怎么够?若是能中县案首,才是他这么聪明该得的,也是他这个先生多年来该得的,他的学生这样就压了鹿洞书院看上的人一头。 他这么聪明,县案首是不难的,只是沈鸿才名在外,又被鹿洞书院的夫子欣赏,想来唯一的对手就是他了。 沈鸿不尊他堂弟德行有失,又拦了他最疼爱的学生的路,他没道理放过他。 王秀才等着等着,又听见学生来跟他汇报,说他爹派家仆出去散播消息了,但传来传去最后也没见有人义愤填膺的冲起来,觉得沈鸿不该参加县试。 一直等到县试开始,他们出什么法子,林飘那边整天混迹在各大酒楼,解招比出招还快,都没动摇到沈鸿一行人,气得王秀才直拍桌。 第58章 第 58 章 考试开始当天, 林飘将他们送到考试院门口,看着学生们一个个紧张得仿佛要喘不上气的模样,手放在身前都是紧紧攥着的, 只有沈鸿看着比较平淡, 就连二狗这个平时嬉皮笑脸的人,这时候都笑不出来了。 “不要太紧张,放平心态去做就好了,别的听天由命, 反正你们已经够努力了, 做到你们能做到的范围内最好就行了。”林飘安慰着他们,然后看着走进考试院,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林飘才送了一口气。 “哎呀妈呀,累死人了,这送考怎么比考试还累人。”林飘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此一去就全看他们自己了,在里面会发生什么林飘也不知道, 但总之他把该做的都做了。 秋叔在旁边笑:“你这几天跑了多少客栈酒楼, 腿都要跑细了。”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 下九流的手段。”林飘心想这不就是古代的营销手段吗,还以为至少要等沈鸿进士之后才能见着, 没想到还没考上童生就见着了这样的事情。 “好了不气不气,我们去客栈休息吧。” 两人走了一段路,到了他们之前定好的那家客栈, 小二一见是他俩来便忙着招呼他俩:“二位来了?来, 楼上请!” 说着便招呼来一个伙计引着他俩上楼。 林飘和郑秋到了楼上, 他们的房间都是按天定的, 现在只定了两间,只是到了楼上,伙计把他们带到房间门口之后,林飘左右看了看:“之前说的不是那边那间吗。” “那边那间有人要了,反正都是住,这间和那间是一样的。” 林飘点了点头,心想可能是那间风景好一点,但他也不是来看风景的,也没有力气再为这个事理论一番:“行吧。” 说着两人就进了房间里,客栈毕竟是专业的,虽然没有地龙和土炕暖和,但有着一床蓬松的大棉被,林飘一头栽倒在床上,心想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他迷迷糊糊的,躺着没一会就睡了过去,直到秋叔来叫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睡着了。 秋叔把他叫起来吃了中午饭,之后两人便回房间继续各自休息,林飘继续倒头就睡,睡到下午才终于缓了过来,迷迷瞪瞪的揉了揉眼睛从被子里坐起来,感觉眼前的世界都清晰了一个度。 吃过了下午饭两人就沿着街道在外面散步,但天太冷了他俩象征性的走了走就赶紧打道回府躺回被窝了。 秋叔在他房间里坐了一会,十分担忧学生们的状况:“现在天这么冷,不知道他们在考试院里怎么样了,不知道里面菜色好不好,吃的什么,也不许咱们去送饭,就关在一个小屋子里这样关上五天,不知道要怎么熬过来。” 林飘一想也觉得难熬,他们现在还有暖烘烘的被窝可以躺,但沈鸿和学生们不知道在考试院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秋叔,你不要担心了,反正也就这五天的事情,这一趟罪总是要遭的,等他们出来咱们点两个好菜,好好给他们补补。” 郑秋点了点头,但还是很担忧,别的他到不怕,就怕这个天气把人冻坏了。 “也不知道考试院给不给炭,不行烧点柴也行啊!” 林飘点了点头,觉得确实如此。 两人凑在一起忧心忡忡了一会之后最后的结论是,想那么多也没用,还是好好睡觉吧。 郑秋回了自己房间,林飘则美美的再次躺回被窝。 林飘白天一觉睡得极其清爽,但到了晚上就显出弊端了,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抱着被子平坦,侧躺,趴着,就是没有睡意。 最后林飘干脆放弃了挣扎,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想想事情,想想以后。 他想到沈鸿,想到鹿洞书院,想到银钱,想到很多很多,最后想来想去想到了当下。 王秀才想要让沈鸿胜败名裂,所以采取了舆论战术,这种手段在古代一般是商人的常用手段才对,比如两家卖相同东西的店,很容易出现其中一家店诋毁传播另一家店的谣言,或者故意在对方的菜中加东西毁坏对方的声誉,典型的恶意差评。 以王秀才那副铁骨铮铮的模样,他虽然虚伪,但样子装多了说不定自己也信了,这法子不一定是他想出来的。 先不管法子是谁想的,总是有人在执行,而且从他这几天在各大酒楼客栈打游.击战的成果来看,绝对不止一个人在做传播者。 只要能把这些人的身份找出来,然后从他们的身份上找出共同点,很容易就能找到王秀才的合作者了,这人就算不是为了针对沈鸿,也绝对是王秀才的大腿,想要针对王秀才,得先把他那边的人脉摸清楚。 林飘越想脑子越清晰,恨不得直接爬起床去打听消息,深夜只能被困在床上叹气。 唉,睡不着。 林飘躺着躺着,又开始想沈鸿,二月考一次,过了县试四月再考一次府试,等到中了童生沈鸿便要去鹿洞书院上学了,这种大型书院基本都是可以寄读的,何况还是开在山上的书院,无论是按道理来说还是发自内心来讲,林飘都想住到县府来。 可是一想到要花上一大笔钱才能住到县府里来就有点肉疼。 但想来想去,心疼什么钱都不该心疼这个钱,住到县府之后生活质量绝对能够提升上一个小档次。 林飘的脑袋里一会想着痛打王童生,一会想着纸醉金迷,想着想着睡意不知何时便悄悄来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林飘醒来,看了看窗缝透进来的光线,今天似乎出了一点太阳,这让林飘心情大好,在床上赖了一会床之后便起身一件件把衣服套好,然后去敲了敲秋叔的门。 郑秋早就醒了,只是林飘还没醒,他也不知道林飘今天什么安排,算着林飘也该醒了,就去他们之前吃过了一家油饼店买了两个油饼,自己吃了一个,给林飘留了一个。 林飘刚把门敲开,就喜提一个香喷喷酥脆松软的油饼,就着热水吃掉还是温热的油饼,林飘道:“我今天要出去打探打探消息,乘着这几天学生考试,我非得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不可。” “你还要去酒楼?” “当然得去。” 郑秋想了想:“可背后捣鬼的人不就是王秀才吗?” “反正咱们得再仔细的寻摸寻摸,我觉得这事里面还有玄机,知道得越清楚越好。” 郑秋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行,我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总往酒楼跑也不安全。” 郑秋先前跟着林飘去过几次酒楼,虽然说是正经地方,但里面吃饭的都是男人多女人少,林飘往里面来回晃悠一圈,不知道多少眼睛落在了他身上,后来那些人个个都帮着沈鸿说话,未必没有捧林飘场的原因,毕竟只要林飘一说话,那招人的劲谁见了都喜欢。 两人简单的吃过早餐便出门去开始了今天的业务,林飘当先先去了这几天他们去得最勤快的一个酒楼,广聚楼。 广聚楼是县府最大的几个酒楼中的一个,它是其中最平价,性价比最高,经营理念相对最追求薄利多销的一家,和别的走轻奢路线的酒楼相比,这家酒楼的每日客流量算是最大的。 林飘进了酒楼,小二早就认识他了:“客官,今天也是两碟小菜一壶热茶?” “今天不吃东西了,没这个时间来消磨,不过钱还是要花的。” 小二一听稀奇了:“您不吃东西还花钱呐?懂了,来壶酒?咱们这里可有不少好酒,保准比其他酒楼更物美价廉。” 林飘掏出几枚钱放在桌上:“我想和你打听个消息,就一句话的事。” 小二一看,倒也没有伸手去收,只是笑容更挂在了脸上:“您问。” “先前总有人来说我家沈鸿的是非,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你给说个消息,那些来这里的人都是谁啊?” 小二犹豫了一会,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利弊,想了想后伸手把那几枚钱盖在了手底下向后收:“其实原先我也没太注意到,只是时不时总来一个两个的,总也留下了影响,有些人我确实不认识,有几个我倒是认识,里面有个叫牛大的,更是老熟人了,时不时的就要来酒楼跑一趟腿,给他家主子带些菜回去,虽然外面都说咱们酒楼的味道比不上另外几家,但咱家的炖蹄髈那叫一个香,这种大富人家,也是来买我们家,不是买的别人家。” 林飘听他说了一长串炖蹄髈的宣传,怀疑他是故意的,把他说馋之后好趁机再卖出一单。 “这个牛大的主人家是谁?” 伙计当即压低了声音:“他的我们当地一个富商的家奴,这要说起来那可真是响当当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这富商姓孙,平日里在吃食上素来非常有品位,最喜欢我们这里的炖蹄髈……” 林飘赶紧打住他:“待到中午我过来,给我上个炖蹄髈,快别说吃的了,说点有用的。” “好勒!这个富商姓孙,家里有一个正妻七个小妾,有一个嫡子两个庶子三个庶女还有一个庶哥儿,这其中最出挑的就是他的那个嫡子和庶哥儿,那嫡子是个三岁识千字五岁通诗书的天才,如今也才十几岁出头,另一个庶哥儿,虽然出身低身份不好,但却是个能干的,家中的事务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林飘听了点了点头,从里面寻找着有用的信息,孙富商?十几岁的小天才? “那个小天才是在清风书院读书的吗?” “客官你可真神了,确实是在清风书院读书。” “这不是常事吗。”林飘忍不住吐槽,这种推理程度都要强吹。 “这就是客官你不知道了,一般像这样聪明得极其出挑的人,肯定是要去鹿洞书院的,除非鹿洞书院不收,不然才不会到清风书院读书,但奇就奇了,这个小神童这么聪明,但鹿洞书院就是不要他,据说是他早两年的时候上门去求学,恃才傲物态度太骄横,鹿洞书院一看便把他婉拒了,这才到了清风书院。” “原来如此。”林飘心想,幸好沈鸿情商高,天才也顶不住低情商啊。 这倒是串联了起来,这人是王秀才的学生,帮老师做事倒也不稀奇,林飘想来想去,最终在脑海里锁定了一个没见过的人。 就是当时一门之隔,在会客厅里和县丞大人,沈鸿,还有赞助沈鸿笔墨纸砚的陈富商坐在一起,被沈鸿扫了面子的那位小神童。 “那小孩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孙明聪。” 林飘问来问去,把伙计知道的消息都问完了,发现伙计的信息还是有一定的滞后性,比如他对孙富商家里有几个小妾几个丫鬟清清楚楚,但对孙富商家最近的事情却大多都不清楚。 林飘决定前往下一个据点查探消息。 离开的时候伙计还不忘满脸笑容的送他俩出门:“客官,记得中午来吃炖蹄髈!咱们家店的蹄髈酱香肉厚,保准满口香!” 林飘点点头,已经被他说馋了,决定中午过来吃吃看。 两人去到下一个据点,用相同的法子打探出孙明聪参加的也是今年的县试。 “这一点我心里也是这样猜的,但我想他既然这么自持聪明,肯定觉得自己保准能过,不会觉得自己少一个对手就多一份机会吧?我看还是记仇的可能性更大,想必是他记恨沈鸿,再遇上了这个事情,便顺手推舟帮他先生行事。” 林飘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心里的疑惑全部解开,心里担忧了一阵之后想到鹿洞书院又放松了下来。 只要沈鸿过了童生,去了鹿洞书院,书院里肯定有欣赏他的师长,这些人的权势地位不见得会比孙富商低,过了这一关,孙富商再也为难不住沈鸿了。 沈鸿是个省事的孩子,在拿捏老头这一块,他可比孙富商和孙明聪有经验得多。 林飘越想思维越开阔,原本没打开的胃口也全都打开了,原本沉沉的心事一散去,现在只觉得整个胃都空落落的。 “秋叔!走!我们吃蹄髈去!” 郑秋看他刚才还忧心忡忡的,满脸心事的在想事情,现在一下就云开雨散了,也不知道是琢磨出什么了,但总之心情好了,爱吃东西了就成。 两人到了广聚楼,要了一个酱炖蹄髈,配了两个清口解腻的小菜,另外要了一壶茶,便坐在座位上握着筷子开始等上菜了。 待到蹄髈端上来,好家伙,不愧是以经济实惠出名的酒楼,一个蹄髈又肥又大,皮肉软糯得往桌上一搁都直抖。 林飘轻轻落了一筷子,筷尖也就轻轻用力,就把蹄髈从中间分开了。 “正好,秋叔,咱俩一人吃一半,咱们可得努力吃,可别吃不完,不然咱们现在住的地方也没地给咱们热菜。” 秋叔郑重的点了点头,达成共识之后开始投入这场战斗。 肘子肉酱香浓郁,尤其是对胃口大开和林飘来说,每一口都香得上头,用酱汁和肉拌一拌饭,又能吃上半碗。 一直到最后每个盘子里都干干净净了,林飘和郑秋吃得直发饭晕,坐在桌边休息了好一会才起身去结账。 林飘打听清楚了事情的来路,心里放心之后便松快了下来,和秋叔在外面吃小吃,天气好有点太阳的时候就压压马路,两人对正在考试的学生都感到焦虑,是不是的总会提起,不知道他们在吃什么,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这种话题。 每次说完最后的结果也只是叹上一口气,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两人都默契的再也不提。 最后两人商量起一个话题,就是等他们出来之后,弄些什么给他们吃。 “肯定要弄些汤汤水水的,好克化,只是吃粥会不会太素了。” “我看还是鸡汤吧,又好喝又有营养,用粥配鸡汤也不错。” “那倒不如吃饭了,拿饭往鸡汤里一泡,比粥吃着有口感,也好消化。” “是这个道理,那就到时候让客栈先炖上两锅鸡汤,等他们一出来了就能吃上,想泡饭,然后吃肉,可不有得吃了” 盼星星盼月亮,一直到了第五天,林飘终于见到了这群崽子,看见他们是被考试院里的人扶着出来的,也就二柱的情况好点,其他的人都是脚步虚浮,再一看周围出来的人,基本上个个如此,这个试考得比坐牢还艰辛可怕的样子,林飘一看心疼坏了,和秋叔两人急忙上前去将人扶住,林飘当先接住了沈鸿:“你还好吧?” “嫂嫂,我还好。” 沈鸿的声音还算正常,只是比平时弱了一个度,一听就知道受苦了。 五个孩子,他们就两个人,二柱自己情况虽然还好,剩下的也扶不过来,只能算是勉强搭把手,加他们自己努力站着,何况这个到客栈还有一小段路的距离,林飘四处看了一圈。 附近来接孩子的有些是架着马车来等的,有些轿夫则守着滑竿等候在一旁,只等有人坐滑竿,附近还有不少顶着寒风来看热闹围观的附近人家。 在一群滑竿中,林飘看见了一辆颜色鲜亮的马车,外面是暗青色的绸缎,是一匹流动的水一样,这时候车帘正好从里面拉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坐在马车靠外的位置,正在看着他们。 林飘心里敏锐的捕捉到这个感觉:“沈鸿,那个人是不是孙明聪?” 沈鸿抬眼看了一眼:“是。” “这两天我打听到了,你的那些事就是他家和王秀才一起做出来的。” 沈鸿听见这个消息似乎并不意外,只淡淡点了点头,不过估计是太难受了做不出反应,他抬头看向前方的孙明聪,朝他招了招手。 孙明聪神情警惕,但还是让马夫将马车驶了过来。 这小子一张嘴,比沈鸿还严重,嗓子都干哑了,活似个公鸭嗓。 “怎么?没马车坐想让我载你?连这点钱都没有?” “孙明聪,你存心不正,头脑平庸。”沈鸿如同叹气一般摇了摇头,用最轻描淡写的态度对他下了最重的批判。 存心不正这四个字已经够叫人难受了,谁能接受自己是错的,头脑平庸四个字更是暴击,孙明聪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头脑,可是现在被沈鸿贬得一文不值,可是他没有反驳的底气,因为在沈鸿面前,他似乎,真的差了那么一点,哪怕只有那么一点,他也被沈鸿俯视着。 孙明聪气得脸涨红,怒瞪着沈鸿,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立马扳回局面。 “大言不惭,平时做出一副温良谦逊的模样,现在出言刻薄,你倒是知道什么人该说什么话。” 原本被掀开一半的帘子另一半也被打开,林飘这才看清楚,原来王秀才也在里面,他亲自来接孙明聪出考试院,倒是很看重这个弟子了,里面还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孙富商。 林飘不看见他还好,看见了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之前在县丞大人的书房,他都没太好发挥起来,现在又给这个傻逼撞上来了。 “王秀才是吧,今天又见面了哈?你来考试院接你的爱徒孙明聪,你爱徒的家奴帮你污蔑沈鸿,你俩互惠互利谁也不吃亏,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好师徒!” 王秀才见他一开口就冲着自己来,看了一眼四周:“你信口雌黄!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 附近的人瞧着他们这边的气氛就不太对,这才一会就要吵起来了,听得有些迷糊,旁边有人稍微知道一点这个事,就科普了一下前情。 “应该说的就是那事,不过也不知道是怎么扯到一起的,瞧着恩怨深得很了,王秀才一个教书的读书人,想必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吧。” “我信口雌黄?哪里比得上你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干的却全是龌龊的勾当,嘴上是至圣先师,心里全是算盘,要说这事和你没关系,但凡大家长了眼睛,稍微留心一点或者打听打听,那几个总是在说沈鸿不好的人基本上个个都是孙家家奴,不然也是常跟着孙家家奴混,在外面街头巷尾替孙家办事的,你敢说你们没有勾当,怎么你瞧不惯沈鸿,孙家的人就立马也个个瞧不惯沈鸿了?” 人群中有几个当时经历了现场,当时也并未觉得有什么,现在被林飘一说才想起来,好像真是这回事,那些人好像多少都是和孙家沾边的人。 “好像还真是,我说他们怎么突然就出来大谈特谈,说这些东西了,只以为他们是从哪里听来的事情是心里觉得忿忿不平才出来讲,原来还有这样的缘由。” “我原先也觉得,只当他们瞧不惯人家,但他瞧不惯就瞧不惯了,反正我觉得事情不大,说说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龌龊的心思,这成心的啊!” “这还是当先生的呢,用这种手段,呸!” 四周看向王秀才和孙明聪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王秀才一向在道德一面占据上风,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当街同人争吵并且还没吵人,被人直接一把拽到了泥地里脸面尽失,看着四面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群,脸都要绿了。 “你……!” 孙富商是个生意人,向来趋利避害,看情况不好赶紧拉住王秀才:“快别说了,先回去休息,现在聪儿正不舒服着呢!” 王秀才忍了忍,也知道继续争论也无异,往后日子还长,大家总会明白是他更好,沈鸿和林飘不见得就一点错处都不会出。 “我问心无愧!”王秀才坚决的宣誓。 “嘁,说你是死鸭子嘴硬都侮辱死鸭子。”林飘无语的摇头。 王秀才的脸更绿了,门帘被狠狠放下,马夫看这情况赶紧驾驶着马车赶紧走了。 林飘招手叫来滑竿,快速的讲了几秒钟的价,被被这么耽误了一会,要是再耽误下去这几个崽子可得难受死了,因为距离近,又是不重的小孩,一次要了五个,轿夫自然一口干脆的答应了,快快的把这单生意做了。 林飘让滑竿赶紧把他们送到客栈去,一到客栈,轿夫帮着把几个崽子扶进客栈,林飘先叫了两壶温水给他们灌下去。 “快吃饭,快吃饭,我已经要后厨煮上两锅鸡汤了,这会火候炖得正好了。” 沈鸿苍白着一张脸,十分倔强的摇了摇头,用他虚弱的嗓子说道:“我要擦洗擦洗。” 林飘一整个愣住,目光看向其他几个可怜的崽,只见他们目光挣扎,最终都点了点头。 “先擦洗擦洗吧。” 第59章 第 59 章 林飘赶紧站直身子看向伙计:“快提几桶水到屋子里去。” 伙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干脆的一声好嘞!赶紧钻到后面去要水了,后院的伙计膀大腰圆的,两手能一左一右的各满满拎一桶水。 二柱瞧见他满眼的羡慕, 一下眼睛都瞪大了, 脸上就差写上一行字,这是他见过最壮的人! 林飘看见他的表情,心想这小子真是不适合读书,是个筋肉脑袋, 要是能练估计恨不得把脑浆子都练成邦邦硬的肌肉。 伙计在旁帮着他扶人:“现在天气冷了, 咱们这里常年都是备着热水的,我让后院又烧了一些, 还要您开口。” “也就擦洗擦洗,别冷着了就行,可不是来给他们玩水的。”林飘说完忙嘱咐他们:“你们提着力气擦洗快点,别给自己弄冻着了,要不让伙计帮你们擦洗?。” 沈鸿摆了摆手,小脸煞白:“不用。” “……” 行吧, 好倔强的一群崽。 林飘看向伙计:“麻烦再烧几个炭盆到房间里, 烧得旺些。” “好嘞!”伙计早就熟练了这些流程, 欢欢喜喜的去叫人烧.炭,心道现在是钱最好挣的时候, 为了家里的孩子,平时不管多节俭的人家,这时候都没有省的道理。 林飘扶着虚弱沈鸿和二狗, 秋叔抓着大旺和山子, 只有二柱脚步虚浮自己还在一步步走着。 把他们送进了屋子, 林飘让郑秋在屋子外面等着, 注意他们的情况,自己赶紧下楼,顺着记忆找到了一家成衣铺,进去便直奔里衣里裤去,快速的把几款摸了一遍之后,最后手停在一个摸着很柔软亲肤的面料上。 成衣铺的伙计跟上来:“您眼光真不错!这里衣穿着可软乎,/.52g.g,d./天冷的时候穿在里面也不凉身子,天热的时候吸汗吸得好,买一件一年到头都能换洗着穿。” “一套多少钱?” “十五个。”伙计比划了一下:“经济实惠。” “便宜点。” 伙计一愣,还没见过这样讲价的:“十四个。” “八个。” “不成,这可是好料子,不是那细麻,上衣下裤,面料都不止这个价了,就赚点针线钱了!” “买五套,八个。” “给你五套,十一个,真不能再少了。” “行吧!” 林飘不想拖延时间,以机关枪突突式快速讲价完成,抱着五套衣服快速的往回赶。 这一来一回没几分钟,林飘快速发放完衣服让他们换上干净的里衣能舒服点,等到他们收拾好了直接让伙计把吃的端到房间里来。 林飘和秋叔巡视在各个房间,像个查房的护.士看他们的脸色情况,吃过东西之后学生们把嘴一擦,倒头大睡得像昏迷了一样。 “天啊……”这考试是什么人间地狱,幸好他给沈鸿养了养身子骨,不然这五天哪个正常小孩能熬下来? 林飘坐在沈鸿床边,给他掖了掖被子,看着他睡着之后才开始稍微恢复一点红润的面色,心里的担忧稍微平复了一点。 出了房门,正好遇上郑秋也轻手轻脚的从房间里,出来,两人动作都轻轻的,说话也轻轻的。 “都睡着了?” “都睡着了。” “让他们睡吧,可给累坏了,可怜见的,真是折磨人。” 林飘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让他们休息一天,我先前和周习善说好了的,让他算着时间,考完的第二天再来接我们。” 秋叔点了点头,两人这才算紧锣密鼓的忙完了,瘫在房间里休息了好一会之后林飘又站起身。 “我们既然明天要走,我得去趟县丞大人府上提前辞别,先前县丞大人说了,开了考就让学生不必去拜访他了,免得被人非议,但礼数还是要全的,我去见一面玉娘和夫人,和她俩辞别也是一样的,秋叔你一起去吗?” “我留下看着点孩子们,他们睡得死,要是有什么动静也才有人看着。” “行。” 林飘这次去县丞府一个是为了辞别玉娘,一个是想要稍微打探一下口风,以王秀才和孙家的那点气度,不知道还会不会搞出其他的事情来,以县丞大人对沈鸿的看重,林飘想去撞撞运气,看看县丞大人会不会通过后宅给他传一两句话。 林飘很快到了县丞府,见过玉娘说了自己明天就要回去了之后,又见了夫人,玉娘缠着夫人把客房给他们住,想要让他们留下来多陪她玩几天,夫人因为先前婚事的原因,格外觉得对不起她,近来非常和颜悦色:“傻玉娘,先前住在这里也就算了,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县考名次出来之前他们是不好再往这里来的。” “那以后可以来玩了?” “当然。” 林飘听着她俩的谈话,直到她俩说完,夫人看向她:“沈鸿他们还好吧?” “还好,现在已经睡下了,又饿又困,吃了东西就像昏过去了一样。” 夫人叹了一口气:“是这样,哪次考试的学子都像是脱层皮一样,可怜见的,沈鸿的王秀才的事情我也听见相公和我说了,他说你若是来,叫你放心,他定公平公正,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教哪一个学子受屈的。” 夫人说着,特意隐去了前因后果没提,前几日考试的时候孙家上门来拜见过好几次的事,他们每次来都带着不少东西,她瞧着数量可观,不知相公会不会犹豫,夜里在枕边问他的时候,他倒是坚决得很,说此子不凡,要是做了这样的事情可就没了往后的交情了。 夫人一听他这样看重沈鸿,正好今日林飘上门来,她也提一提这事,免得他花了心思人家不知道。 气氛到这里了,不磕一个似乎差了点意思。 林飘当即跪下道谢,说沈鸿不会辜负大家对他的期待之类云云,把千恩万谢的氛围给烘托了上来。 夫人忙让丫头把他拉了起来:“对了,那个陈富商,知道你们应该是考完了,说想给沈鸿送些东西补补,但也不知道你们住在哪里,我就将你们的位置报给了他,也不知道他这会派过去的人到了没到。” “这怎么好?”林飘目光犹疑。 夫人看出他的情绪:“这不算什么大事,陈富商家里/.52g.g,d./没有出息的孩子,现在就靠他自己支撑他,他这些年已经接济资助了不少寒门学子。” 原来是天使投资。 “秋叔在客栈那边,总有的接待,想来不会失礼。” “那就好。” 三人凑在一起聊了一会,之后便是离开县丞府,玉娘一路送他出了庭院,仰着头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来。 “应该是三四月?过了县试四月不是府试吗。”林飘一说起这个心理就已经痛苦面具,他真的很不喜欢舟车劳顿的感觉,尤其是在环境刻苦并且一坐就要坐上大半天的情况下,简直屁股都要坐麻了。 但是没办法,忍一忍,忍一忍。 林飘在心里对自己说,中了童生就好了,中了童生能消停不少,而且沈鸿等再长大几岁就不需要他陪考了,是一劳永逸的事情,是一劳永逸的事情。 林飘自我催眠得非常成功,回到客栈又愉快的做起了查房护.士,一个个检查过崽子们的情况之后才进到秋叔的房间里,一进门被堆了满桌子的锦盒惊掉了下巴。 “这什么啊?!” 秋叔也在震惊中还没回过神来:“不知道,有几个人送过来的,说送给沈鸿,我不敢收,他们就说是陈富商送了,他先前还资助了沈鸿许多笔墨,他十分欣赏沈鸿,叫我不用推迟的收下,我哪里敢收,他们就直接问我住在哪个屋子,把东西全搬我屋子里来了,我想把他们劝出去,他们放下东西就走了。” 林飘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豪横啊,妥妥的金大腿横空出世。 沈鸿他们一觉从白天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才从身心的双重疲惫中解脱出来睁开了眼,林飘让伙计把早饭的准备的粥和鸡蛋馒头花卷给他们送房间里去,林飘跟着进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坐着聚在一起吃早饭了。 瞧见他进来一个个都劫后重逢一般:“小嫂子,秋叔!快来吃早饭!” “我们吃过了,你们快吃。”林飘看向沈鸿:“睡了一天感觉好点了没,昨天瞧见你脸煞白的,就像没吃饭一样。” “……” 确实没怎么吃。 今天崽子们的胃口也大得惊人,像是要把所有热量缺口补上一样,稀粥都能喝上两大碗,还凑上花卷馒头鸡蛋这些硬货。 等到他们吃饱了,到中午又大吃特吃了一顿,林飘看着他们肠胃很强悍的样子,特意去广聚楼给他们要了几个菜送过来,其中荤素搭配便有两个肥肥糯糯的大肘子,又让客栈做了几个下饭菜。 正好周习善中午赶着牛车到了客栈外面,他跳下车,林飘叫他进来一起把午饭吃了,吃过饭一行人就收拾东西结账,开始准备回程。 伙计见着了陈富商派人来送东西,心里就知道这群少年里有读书了不起的,说不定今年就要中了,他住了这几天他也知道林飘是谁了,想来他小叔子就是最出息的那个,态度便好得不得了,还主动抹了零,恭恭敬敬把他们送到门口。 “您们下次再来啊客官!” 一行人由伙计送出来,个个拎着大包小包出现的时候周习善整个傻了眼:“沈鸿是就中了?县里送了这么多东西?” “上次送笔墨的那个陈富商送的,说是给沈鸿送了点补身体的。”郑秋道。 周习善一听瞪大了双眼就没话说了,他不知道说什么,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人十里八乡那个读书人到县府里来,都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好事情,顶天了便是得了几吊救济钱,上门去讨都不见得讨得到,哪像沈鸿,好像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一样,一个个的赶着来送好东西。 他知道读书了不起,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观明晃晃的差别放到了面前来,他目光看向一旁走在林飘身旁的沈鸿,他现在年纪不大,看似还是乡村少年,但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周习善殷勤的帮着把所有东西都安置好,耐心等二柱二狗他们打打闹闹,正准备出发,忽然一个满身锦缎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他上上下下将他们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沈鸿身上:“可是沈鸿?” “你谁?”林飘也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顿,见他着满身绫罗,连帽子衮边两指宽的毛看着都油亮柔软,一看就是有钱人。 “我是孙府的管家,少爷让我给沈鸿送一封信来。”说着他掏出一个撒金的笺纸,一掏出来简直香气扑鼻,上面的味道绝对是昂贵的熏香,透着笔墨的香气,一看每个边边角角都透着价值不菲几个字。 沈鸿接过手抖开看了一眼,林飘凑过去看了半截,就写了一句话,什么以后一较高下之类给自己贴金的屁话。 “为了给沈鸿送个纸条这么下功夫?是自己底气有多虚,要弄这些花里胡哨的?”整张纸想要炫耀自己有钱高人一定的意思不要太明显,林飘直接开嘲讽。 管家脸色一变,没想到林飘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且张嘴就是嘲讽,半点面子都没给他们孙家留,更别说露出一点点惶恐不安自愧不如的神色来,他是什么样的人?少爷又是什么样的人?哪里有他说半句话的地方? 这人果然伶牙俐齿!难怪孙少爷说起他来比提起沈鸿牙咬得还紧,向前的事情他也听说了,林飘当街把王先生和孙少爷骂了一顿,弄得谣言四起,四处都议论纷纷的,导致这两天他们都在自己家里静养,不出门也不见来客,想把这一阵子先熬过去。 他从小看着少爷长大了,除了鹿洞书院求学那次,少爷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管家冷哼一声盯向林飘:“少爷也有话对你说,沈鸿中了童生来县府读书他也懒得管了,你牙尖嘴利,粗鄙无知,往后最好一直呆在乡下,若是敢来县府,一定叫你脚跟都站不稳,无立锥之地!” 他话一说出口,林飘瞪大了双眼:“你再说一遍?你少爷你孙家的脸可真大?” 这逼人知不知道他经过怎样的辗转反侧才痛下决定一定要花钱搬到县府来,他都已经规划好未来了,居然敢对他说,让他一辈子呆在乡下? 针对他是吧?看他好欺负是吧?整不动沈鸿想要来整他了是吧? 一群人听了这个话都是勃然大怒,表情盯着孙府管家像要吃人一样,看着管家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你再说一遍?” “你对我小嫂子怎么说话的?!” 二柱从车上跳了下去,二狗也跟了上去,沈鸿站起身抬眼看向他。 “孙家开的不过是银庄和当铺,兼一些铺子的生意,虽然家大业大,但县府却不是孙家一人的,你们想要谁来就来?谁走就走?” 管家瞧着情况不对,那几个高个体壮的看起来再说两句就要冲上来打他了,沈鸿抬眼虽然轻飘飘的几句话,但他总感觉他话里有话,莫名有些唬人,他心里权衡了一下,被他们打一顿然后告官将他们抓起来划不划算? 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县丞大人护着他们,成功的几率不大,下次要是再见,派个不长眼的奴仆来再行事,就是打死了也不心疼,还能把这几个崽子拿住。 他心里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敲,越敲人越往后退:“话我放这了,做不做得到咱们就试试看,走着瞧!” 林飘气得喷火,残存的理智看了看附近没什么人流,一顿口出芬芳:“走着瞧!你个傻逼,我就要来县府,我来县府在你家祖坟上蹦迪,在你家祖坟上创业开烧烤摊!唔唔……” 孙府管家第一次挨这么新颖的骂,脸一下气得涨红说不出话,又怕他们追上来打自己,赶紧掸掸衣服低骂了一句晦气,急急忙忙的走了。 林飘失去理智只想问候他全家,一只手一下捂住了他的嘴,林飘侧头一看是沈鸿,他十分精准且谨慎的把他的口鼻立马捂住了,林飘一看周围一圈的人,从周习善到二柱,从秋叔到二狗,全都目瞪口呆瞳孔地震的看着他。 他们见过小嫂子骂人,可小嫂子骂人从来不带脏字,第一次听他连祖坟这种话都骂出来了,可见是真的气狠了。 “小嫂子不气不气。”二狗赶紧劝。 林飘又唔唔了两声,沈鸿的掌心被林飘口鼻间的热气染了薄薄一层水汽,惊觉时便默默收回了手。 “嫂嫂,不要在外面说这些话,提防别人听见。” “我知道,我看没人才骂的,你看他那个得意劲,怼他都是多费心思,先骂了解气。”林飘说完一脸纯良无辜的样子,仿佛喜欢骂人解气只是个很小很小不值一提的小缺点而已。 “……” 嫂嫂高兴就好吧…… 憋着对身体也不好,而且嫂嫂也并非心里没有分寸。 在众人大震撼的目光和小心翼翼哄着的言语中,回程的路逐渐走完。 周习善看着众人对林飘的态度,心里摇了摇头,就是他们这样惯着林飘,才让林飘一张嘴什么都说得出来,才在县府里得罪了人,被人警告连县府都不许去,平时在村子里和七大姑八大姨的斗斗嘴也就算了,到了外面还要去招惹有权有势的,那些哪里是他招惹得起的。 他们再这样惯着林飘,林飘指不定下次还要得罪个大的。 周习善想要劝一下林飘,想了想又觉得林飘平时软言软语的,一旦拿定了主意却是谁都说不听的,说不定还要被他反说一通,周习善便绝了这个念头。 回到村里,里长算着时间早早就在村口站着迎接了,就像迎接家乡的奥运参赛队一样,喜笑颜开伸长了脖子早就等着了,一边等一边和身边的人不断的忆往昔,去年他们去考了几个童生,前年他们去考了几个童生,大前年他们去考了几个童生,三年中也就中了个沈渊,今年他们可是十里八乡最风光的村子里,他们光去考的就有五个,至少会中个沈鸿,叫人想起来怎么不乐。 远远见着了他们的身影,里长一杵拐杖,激动得胡子都直抖:“回来了!” 四周不少村民和沈鸿林飘的邻里都来了村口来围观这一刻,还有那些没参考的学生家长们,也都想来看一看。 一个个远远见着了,看见他们车上堆了不少东西:“这是中了?” “是中了吧?” “什么中了?” “应该中了?” “???” “你犯什么傻啊,你瞧车上那么多东西,瞧着比以前还好还多,那么漂亮的锦缎盒子,肯定是中了,得了大赏赐了。” “但这才考啊,人家要过一个月才公布的,不知道不要瞎说。” 林飘坐得腿都麻了,活动活动筋骨之后就跳下了车,沈鸿他们也跳了下来,接受着众人的目光洗礼。 “怎么样啊?考得怎么样?” “有多少把握啊?” “能中几个?” “好考吗?考的都是些啥啊?” 不少学生围上来,拉住二柱他们想要聊考题,二柱二狗他们一路和兄弟们勾肩搭背的开始了自己的吹牛事业。 “可难了!” “简直杀人!” “要我半条命,幸亏我能抗!” 沈鸿面对里长的询问,反倒是中规中矩的答了几句,然后表示一切都好,里长怜爱的直摸他的背:“好!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你好好歇息,我们就等下个月的好消息了!” 里长这句话一出,顿时让整个氛围都变得更振奋。 “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又是县丞大人赏赐的吗?” “县试由县丞大人主持,临近开考便不好再往来了,东西是一位陈姓富商赠与的。” 林飘补充道:“那位陈富商爱资助寒门学子,尤其看好沈鸿,所以这才送来不少东西。” 里长点了点头,捋着胡子心里更加欣慰。 周围的人一听也一个个连连惊叹,他们这里也不是没有出过读书人,但是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的事情,沈渊都中童生快两年了,也没富商给他送这么多东西! 沈鸿是真的要发达了,要成了不起的人了! 这个自觉一下飞快的席卷整个村子,尤其是之前还有沈鸿中了童生就要去县府读书的传言,原先想着等沈鸿中了童生再送孩子去读书的人,这会子心里是又悔又恨。 他们怎么就没赶上这一波好机会! 早知道当初就把孩子送过去了! 不过一切为时已晚,他们再拿着东西想来上门,车水马龙的堵在门口,林飘也以天冷了赶考伤着身体不见客为由,刚开始林飘还会好好的劝几句,后面人太多了便全都拦在了门外,一个都懒得应付。 第60章 第 60 章 沈鸿这边休息了几天, 去赶考之前就已经留下了足量的家庭作业给学生们,让他们待在家里慢慢背诵读诵。 林飘看过他留下的那些作业,数量巨大, 前后排好了顺序,先看哪个后看哪个, 先背哪个后背哪个都写得清清楚楚,他们根据不同的学习进度依次的交换手里的书稿,确保能把所有东西都看到最后。 沈鸿这几日累得伤神, 回了家也多养了两日, 连起床的时间都变得比平时晚了。 早起林飘敲了敲他的窗,听见里面没动静便用指头推开一道窗缝看了看, 见他还躺在床上睡觉。 昨夜他刚洗的头, 用帕子擦洗干净之后便晾在炕上烘干,现在只见被窝里露出半张白净俊秀的脸,和四处铺开的长发。 窗棂支开两指宽的光线往里一晃,从他的脸上晃到了一旁的炕上, 沈鸿眼睛动了动, 不自觉的睁开双眼, 扭头一看对上窗棂外林飘的视线, 吓得一下眼睛睁得无比大, 转瞬又缓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嫂嫂,是你啊。” “起床吃早饭了。” “我马上起。” “你便在被窝里躺着吧, 我给你端过来。” “不用了,在床上吃饭不成体统。” “你说我不成体统?”林飘用三分疑惑两分委屈还有五分茫然的眼神看向他。 沈鸿对此已经习惯了,但还是解释:“嫂嫂, 鸿没有这个意思。” “那我给你端过来, 你多休息休息吧, 你这披散着头发,穿衣梳头还不知道要用上多久才能吃得上这一口,不然胃都要饿坏了,在家里还要什么体统。” 林飘关上窗,扭头就出去了。 沈鸿:“……” 林飘到了二婶子院子里,二婶子他们已经吃完了,见他来了便指了指锅:“柴火撤了,拿热气捂着呢,保证暖暖和和的没过火。” 最近二婶子心情大好,因为考试的事情加上每天早上不需要准备那么多东西,闲情逸致全用来在早上蒸鸡蛋了,是蒸得一天比一天嫩一天比一天滑口。 “婶子,之前那个县府带回来食盒你放在那里了。” “在我屋子里,平时不用的好东西我都是收我屋子里的,你去我屋子里拿就是了。” 林飘点点头,到了二婶子屋子里拿了食盒,把蒸蛋和蒸好的红薯南瓜往盒子里一装,不费事的就提走了。 林飘到沈鸿屋子的时候,看见沈鸿坐在床上正在试图把头发绑起来,见他这么快就来了,也还没梳出个眉目,就松开了手暂时不管了。 桌子往中间移,沈鸿无奈在床上吃了一顿早餐,只觉得成何体统。 但炕是暖的,早饭是热的,外面的寒风侵袭不到这个小小的屋子一分一毫,他的确少有觉得那么暖过。 吃过了早饭便是继续看书,然后是中饭,晚饭,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天。 沈鸿已经将学生们的基础打好,要学的要都交给了他们,只嘱咐先背到滚瓜烂熟,等到背下来了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他,学生倒是想常来,但是背得也没那么快那么好,来了也是挨说,沈鸿也就这样清闲了下来。 剩下的便是漫长的等出成绩的日子,林飘几乎是掰着指头算的日子,比自己高考的时候感觉还磨人,高考后还能出去聚会玩一玩旅旅游打发时间,一转眼成绩就下来了,这边日子却漫长得惊人。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着,还没等到发成绩,先等到了惊蛰春耕,沈渊和沈波都从县府回到了村子里帮着春耕,林飘这边学生们的家长知道沈鸿就要中了,又被贵人赏识,比平时更要勤快三分的上门来和林飘商议春耕他家的田要这么种,打算种些什么,育什么苗,都给他家安排得清清楚楚的。 天气还发着寒,第一场春雨却下来了,细细密密的笼罩了整个山村,远山都被笼罩在了这场雾一样的细雨中。 待到雨散去,育苗事业已经结束,种子们被埋进土里,等着成长的那一天。 等种子发芽的过程提前去松松土,忙了两天又歇了下来,等到种子发了芽才能继续下一步。 闲着无聊一个个聚在大榕树下,开始感慨起沈鸿的了不得。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咱们村子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他还出息的,祖坟冒青烟都不是这个冒法。” “我看他以后肯定是要当大官的。” “我瞧着也是,混个十几年,怎么也得当个县丞你们说是吧?” “到时候要是他成了我们这里的百姓官就好了,我们村那可是真的有指望了,他可比沈渊沈波出息多了,咱们村子就指着他出个村官了。” 旁边却有人听了直笑,扭头问他笑什么,他摇了摇头。 “你们傻了吧,当官的都是有权有势的,没权没势当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挤兑掉了,再说了,你们也不要一下把沈鸿看得太高了,他这下是真的厉害,但你们想想,他就算中了童生,他中的是童生,沈渊沈波中的也是童生,不都是一样的吗,瞧着一下风光,其实没啥差别。” “倒也是,说起来是一样的,不过他有人愿意给钱花,还是风光的。” 林飘这边等着等着,等得有些心焦了:“这两天前就该出成绩了,昨天就该送来的,咱们今天还没来,做的什么腿脚这么慢。” “你别急,慢慢等,这东西就是慢,你要是传一封信,不也得等上一月两月的才行,咋这么心急。”现在倒是二婶子反过来安慰他了。 沈鸿也是个坐得住的,除了偶尔对外面的敲门声变得比较敏感,在此之外看不出任何着急的端倪。 林飘等自己成绩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过,感觉就像钝刀子割肉,等得他都开始害怕,别是没中所以没消息来吧? 林飘实在在家里坐不住:“我去村口看看。” 二柱站起身:“我和小嫂子你去。” 沈鸿看了二柱一眼,也站起了身:“我也去吧。” 三人组队朝着村口走去,不知道是不是机缘巧合,远远看着有人的身影在靠近村子。 “那个人是不是骑的马?肯定是来报录人!” 二柱仔细的看了几眼:“婶子,那是驴,马哪有这么矮。” “骑驴也能来报消息!” 三人眼巴巴的看着那道身影靠近,一直到了村口,林飘感觉自己嗓子都发紧,就听沈鸿在一旁问:“可是来报县试消息的?” 那人翻身下马牵着驴拍了拍衣襟:“是。” 是! “谁过了?”二柱急忙的问。 “你们村那可是不得了了,一下过了两个,还中了一个秀才出来!” 林飘简直都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陷进迷茫短路中:“什么秀才,县试哪里来的秀才?” “你们村今年出了一个县案首,是县试第一名,按规矩,只要中了县案首,便可以免去府试,直接便是秀才了。” “谁?是谁?”那两个字在林飘心里不停的回荡。 “是个叫沈鸿的,你知道他家怎么走吗?指个路。” 二柱一下就崩了起来:“秀才!天啊秀才!先生你听见了吗?小嫂子你听见了吗?” 林飘当然听见了,沈鸿中秀才了。 他们一天一天的苦等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了这个结果,而且还比想象中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林飘扭头看向沈鸿,看见沈鸿的神情微微发红,眼神有一些激动,但表情管理得依然很到位,看着十分 的稳重。 林飘简直想掐自己人中了,由于脑袋里噼里啪啦的放烟花的密度太高,已经没办法思考了,牵住身边沈鸿的手直颤抖。 沈鸿感觉到嫂嫂手指传来的细微颤抖,嫂嫂平日向来不太走心,他还是第一次见嫂嫂这样动容。 林飘赶忙的答:“他就是。” 来人的脸色一变立即笑意更浓:“哎哟我真是眼拙!这都没认出来秀才老爷,真是一表人才啊!来,请往里走,可别站在这村子口了,吹得很。” 二柱跟在旁边大脑兴奋了好一会思维才回笼问道:“剩下还过了两个?是哪两个?” “说起来你们这个村子里的沈家还真是厉害,是不是您的亲戚来着?也是姓沈的,叫沈波,还有一个名字就不怎么样了,叫李二狗。” 这会换到二柱掐人中了,他巴不得沈波考不上,但沈波能过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二狗居然过了?! “我们五人中过了一个!小嫂子,我们五人中过了一个!先生,我们五人中过了一个!”他激动得像个复读机,扭脸对林飘说完又对着沈鸿狂笑。 反正他是知道自己不会中的,在考试院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怎么下笔,答得磕磕绊绊,基本都是糊弄下来的。 回去的路上就像踩在云端一样,一路上二柱拿出了全身力气疯狂向遇见的每个人宣传:“沈鸿中秀才了!”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这个消息飞快的传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林飘和沈鸿家外也迅速的被围得水泄不通。 回来的路上林飘发热的脑袋已经冷静下来不少,到了家里便快速招待起报录人,让他留下吃饭,然后又去柜子里拿出一些钱做辛苦费。 这样一套齐全下来,报录人更加喜笑颜开,心道这个沈鸿这么能读书,家里的人又会来事,路说不定有多长呢。 他这边在堂屋里坐着,院子里已经乌泱泱的站满了人,都来听了消息赶过来看的。 “沈鸿中秀才了?” “什么沈鸿,现在人家是秀才老爷了,仗着自己大那么两岁瞎叫是吧?” “我大两岁?我大二十岁了!” “那也是秀才老爷!” 报录人听着一院子嘈杂的说话声,知道这里要有得忙了,指了指桌上的报帖。 “饭就不吃了,我还要去下一家呢,小的人就在县府驿站供事,秀才老爷去了县府有事便找我,这报帖千万小心收好,可是光宗耀祖的东西。” “那肯定的!”要不是没有玻璃相框,林飘当场把这个裱起来。 报录人一走,整个院子就像炸了锅一样,众人围上来满口的恭喜惊叹艳羡,平时厌烦吵闹的林飘这个时候也不免觉得感觉还不错。 谁会讨厌自己家孩子高中之后被人夸奖呢,简直恨不得拉横幅告诉全世界好不好。 二婶子自告奋勇:“我带您去沈波和二狗家,路我熟!” 报录人出了沈鸿家,又在二婶子和众人的围观带领下走进了沈波家。 二伯娘二伯父和玉玲还有沈波早听见报录人来了的消息,早就迎出来好远一段路等着了。 “怎么还没来啊?怎么这样拉着人不放?” 旁边陪着等的邻居道:“这会肯定还在沈鸿家呢,说是他也过了,头一个去的就是他家。” 二伯娘听了不高兴:“他过了我儿子肯定也过了,县试过了还有府试,有什么好得意的,他家就是住得离村口最近而已。” 二伯娘等了又等,等到大伯娘和大伯父也出来开始等了,都还没见着报录人的身影:“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啊这。”他们心里都在打鼓,不会没过吧,怎么还没来,就算是爬过来的,沈鸿家爬到这边也该到了 吧。 他们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终于看见乌泱泱一堆人从路那边过来了。 大沈一下喜笑颜开的迎上去,就听见报录人指了指他们这边,似乎问了身边的乡亲一句什么随即笑着大声道:“恭喜啊!沈波过了!” 大沈一家的心终于都落回了肚子里,他们就知道会过!去年就该过的,今年怎么可能不过。 二伯娘满脸笑的道:“吃过饭没有,怎么来得这样晚,是前面被什么人绊住了脚吗?” “你家离村口最远,我前面报了两家,是以耽误了。” “两家?哪两家?沈鸿老爷,和李二狗。” 他这一句话在大沈家的心里就像砸进一颗巨石,一下惊涛骇浪。 沈鸿老爷? 怎么叫沈鸿老爷? 二狗居然也过了? 这简直太荒唐了。 沈波也不可置信的看着报录人:“二狗都能过?今年县府考试的人这么不济了?” “英雄不问出处嘛,是压着最后一个位置过的,但好歹也算是过了。” 大伯娘看他们又要钻牛角尖了:“如今正是值得开心的时候,别去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沈家反正是喜事临门了,快请到我们家中去坐。” 二伯娘一家把想法都赶到了脑外:“对,反正我们过了,过了就是过了,谁高谁低也不是这一会子的事情!” 一旁特意跟来的二婶子等的就是这一刻,满脸笑容的道:“那可不一样,沈鸿中的可是秀才,什么过不过的,和他可没关系了。” 她心里可记仇,还记得玉玲嘲他二柱这辈子都考不上童生,二柱这次没考上,但沈波还没中童生,人家沈鸿已经是秀才了,也够她羞死! 二婶子说完目光看向大沈一家,尤其是看向玉玲,看着他们一下反应不过来,震惊错愕的眼神就觉得好笑。 过了好一会他们脸上的神色才开始慢慢变幻,就像一个调色盘一样,一下红一下绿的,一下绷紧了面皮,一下又努力的往下脸上的压不甘心和嫉妒,怕被别人看了笑话。 原本大伯娘一家还好,沈鸿要是中了童生也是他们早就想到的,他们本就想想和沈鸿交好,以后好多条门路,可是没想到沈鸿居然一下中了秀才。 他儿沈渊考了多少年才中童生?如今准备考秀才也准备两年了,还没看见多少眉目呢,他们想着二十五能中就了不得了,毕竟不知道多少白发苍苍还在赶考的。 沈鸿这一中,显得他们大沈家的骄傲和得意都像个笑话一样。 二婶子看着他们的表情,心说他们这样爱看不起别人,现在被人比下去也知道难受了吧。 大沈一家脸色都不太好,但报录人就在面前,他们还是打起精神把人请进了家里招待周全了一番。 待到报录人走了,大沈一家反而安静了下来,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坐在刚刚接待报录人的大桌子上。 沈渊看向沈波,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恭喜,府试你不可掉以轻心。” 沈波点了点头:“自然。” 两人心里想的却都是沈鸿中了秀才的事情,他们读书到现在,心里从来没有那么难受过,一种,望尘莫及的感觉。 沈渊记得自己考童生的时候,那一年的县案首,现在似乎都考中举人了。 他落了两次水,为什么就没有淹死呢? 沈渊心里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随即被自己的想法唬了一跳,当即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扫了出去。 他们这样意兴阑珊的坐了一会,嘱咐了几句沈波要好好准备府试,之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院子。 他们傍晚安安静静的,到了晚上二伯父的院子里就爆发了争吵,沈波开始大骂二伯 娘,骂玉玲,骂二伯父。 “说什么让我去教书,都是你们耽误了我的课业!这次也是!上次也是!让我吃什么高中符,吃得我肚痛难忍!连县试都没过去!若是去年我就中了,哪有今年这些事情!” 他发狂一样在院子里咆哮,大伯父一家在自己院子里听见声音也不敢过去劝。 想来想去只觉得年少命好都是耗的福气,发迹太早年少轻狂不动周全是常见的,往后沈鸿的路也不见得顺。 几家欢喜几家愁,反正林飘家这边是嗨疯了,把来恭喜的邻里都一个个的接待回去之后,学生们闻风而动也来给沈鸿送祝贺,二婶子秋叔和林飘就负责倒热水,他们远比别人熟门熟路,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用林飘帮着弄,自己自己拿板凳坐,看见壶里的水倒完了也知道帮着续水继续烧。 家长们最大的盼望就是沈鸿能记得他门下的这些弟子多一些,最好的记得自己的孩子最多,但看沈鸿淡淡的,没有特别看重谁也没有有意说笑的意思。 二狗作为门内得意弟子,就坐在沈鸿旁边一点的位置,嘴已经咧到后脑勺了。 没人能想到沈鸿一下能中秀才,坐在院子里的人看着端坐在上面的少年目光简直如同看神明,沈鸿略一垂眼,喝了口温水:“你们课背了多少。” 原本他们就畏惧沈鸿,在沈鸿有了秀才这层身份之后只觉得压迫感升级,一个个差点答不上来话,仔细一问只有三四个进度飞快,剩下的大多进度寻常,看得出来平日也在背,只是背得远不如全天在这边上课的时候勤,还有三四个,颇有点一问三不知的意思,像只是随便看了看,没有认真去背。 林飘暗暗摇了摇头,看来每个班都会有这种参差,但大半的人都有在正常的学习也算很不错了。 林飘这边没有备足够的饭菜,也就没有留他们吃饭,到晚饭前大家就散去了。 只有娟儿的爹娘还留在院子里,一直时不时的说几句闲话,没有要走的意思。 林飘看了看他俩,也不像是硬要蹭饭的那种人:“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娟儿娘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飘儿,沈鸿现在成了秀才老爷,他是不是就要去县府读书,你也要跟着去县府了?” “是,我们先拾掇拾掇准备准备,现在东西都还没开始盘算,是有这个打算,只是打算还不算清楚。” 娟儿娘道:“沈鸿现在成了秀才老爷,听人家说厉害的人物,有功名在身上的,身边都是要人伺候吃穿的,他现在丫鬟也没一个,我想着飘儿你把我家娟儿当个丫鬟,带到县府去吧。” “???” 娟儿娘一看他表情,忙道:“给口饭就行,每月不用给银钱,随便你支使。” 林飘震惊的看着她:“你想让娟儿给沈鸿当妾?” 娟儿娘一听也一脸震惊:“什么?”随即明白了过来是什么意思。 “不!我怎么会动这种念头,我知道沈鸿以后要娶高门大户里的小姐的,我又怎么舍得让娟儿给人当小妾!我想飘儿你能把她带出去,要是能在县府给她看个好人家就好了,也不用多好,在一起了不用太操劳做体力活就成,在这村子里,以后不管嫁给谁,总是要下田做活的,我想县府里肯定要好多了。” 林飘了然:“我先看看情况吧,这一时半会我还不知道我的落脚点在哪里呢,过些时日若是我在县府周转开了,看看有什么合适娟儿的活计能介绍的,也不用来给沈鸿做丫鬟,看看能不能去学个绣花或者织补,做个绣娘也好。” 娟儿娘一听便忍不住直点头,反正只要不下田什么都行,绣娘什么的听着也体面,像个姑娘家家做的活计。 第61章 第 61 章 娟儿娘把事说了, 得了林飘的话,谢了又谢才离开。 正是等着吃饭无聊的这么一时半会,林飘左右一看沈鸿又不见了:“沈鸿, 出来!” 林飘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沈鸿是进房间看书去了。 没一会沈鸿便从房间门口跨了出来,目光看向他:“嫂嫂, 这么了?” 他没听见二婶子过来招呼的声音,不像是开饭了,平日里嫂嫂也不会这样突然的唤他。 林飘捞起一旁灶上的旧菜刀:“过来, 再给你量一次身高, 这都养一个冬天了,在这重要的一天, 看看的我们的秀才老爷有多高了。” 沈鸿被他叫得无奈, 但也知道是戏谑,便认命的站在了门框前,林飘凑上去看:“好家伙,不知不觉长了这么多。” 现在沈鸿站在门框前, 头顶距离上次的划线差不多拉开了三厘米多的距离, 距离四厘米还差一点。 林飘心想按他这个长法, 一年少说得长十厘米。 稍微低头打量, 能看见之前微具雏形的喉结形状也更明显了, 一半在交叠的衣领下一半在外面。 不错不错,状态很好。 变声期的声响也很好听,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听习惯了,林飘有点分辨不出来是不是低哑感是不是又加重了一丢丢。 林飘越看越觉得不错,心说这不得迷死万千少女, 要是能去上京这不得体验一波掷果盈车? 林飘一瞬间思维跑了老远, 回过神来收刀想要离开, 却听见沈鸿道:“嫂嫂不量吗?” 林飘自己都要忘记这回事了,被沈鸿一说才想起来一些沈鸿的倔强:“来,你给我划。”林飘伸手把刀递给他。 沈鸿屋里去取了矮凳出来,踩上凳站在林飘身旁,手掌轻轻碰了碰他的头顶,随即便是刀锋划过木头粗粝的声音。 “嫂嫂也长高了。” “我也长高了?”林飘扭过头去看,他忽然转身抬头惊了沈鸿一下,拿着刀的手急忙向上提了几分,就见嫂嫂一脸惊喜的正抬眼看那道划痕,看了一眼便露出笑容来。 “看来我还能在长一阵子啊。” 林飘长了两厘米,这两厘米对他来说可不算少,要知道这个时代对哥儿的审美和对女性是一样的,都是越娇小玲珑越肤白貌美越好,林飘这个身高已经属于是在农村要干活所以才没人会嫌太高的类型,但因为足够肤白貌美基本都没人介意,要是再高一些长到一米七五一米七八,估计就可以彻底失去男人缘了。 沈鸿看他笑眯眯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嫂嫂总是这样,忽然的露出笑容,藏着一丝狡黠,不知道已经盘算了什么。 两人量完没一会,二婶子便走了进来:“快来!开饭了!” 本来中了秀才,里长想着要把沈鸿请到家里去吃饭的,但村子里谁家的菜色能比不上他们?倒没人敢夸海口说要做桌好的招待他们。 里长和村里一干老人已经去商量更重要的事情了,这样好的事情,当然得大办特办,把他们村子的威风都扬出去! 林飘扭头应声,手伸到沈鸿面前,想着给他搭把手,沈鸿垂眼看着嫂嫂伸过来的手摇了摇头:“不劳烦嫂嫂。”自己下了凳子将刀放回了灶上。 两人一起过去,到了二婶子的院子,其他的学生都没好意思厚着脸皮来吃饭了,只有二狗因为过了县试,那得意劲就差写满整张脸了,特意跑来蹭饭吃顿好的。 二婶子见他来了,热情的让他坐下:“二狗你可真可以啊,没白瞎你们先生下的功夫。” “那是。·” 二柱坐在他旁边,一直问他到底答的,写了些什么,怎么就能过的。 二狗摇头晃脑:“天机不可泄露也,下次要 是你再考,我再告诉你怎么样。” “切,装神弄鬼。” 待到沈鸿和林飘走进去,两人站起身来:“先生,小嫂子。” “坐。” 吃过了饭两人回到自家院子里,便是盘算筹划去县府的事情。 “家中的事有劳嫂嫂操持,嫂嫂心中如何打算?” “肯定是早日去早日为好,你好去鹿洞书院读书,只是现在村子里个个都还热乎宝贝着你,没个十天半月的你恐怕走不掉。” 林飘一语成谶,这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十里八乡,忽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两个小地主出来,上赶着凑上了里长和一群老头规划着庆祝的事情,大手一挥表示要承包秀才老爷宴席,村子里开始摆流水席,无论是本村的还是附近村的,都有赶过来吃席凑热闹的。 一桌一个烧蹄髈,一条红烧鱼,一只炖鸡一只烧鸭,加上三荤三素一凉菜一个汤,流水席摆了三天都没消停下来,林飘和沈鸿半点都没有要办席的意思,早上出门见外面在摆桌子,还问是不是邻居要摆喜酒,结果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家的席面。 送上门的情面只有笑纳,何况别人花这么多钱也不是为了别了,就是为了能被沈鸿记个好,以后沈鸿要是真的做了官,有这样的情分在前头,那不什么都好说了吗? 这俩小地主年纪都不大,三十岁出头,看起来都是家里的中青年一辈,穿得体面整齐,一看就是家族里挑选出来最会办事的来卖人情。 巴结来巴结去发现沈鸿根本不太管这些事,虽然他平日表现得十分淡然,但他俩也隐隐感觉到秀才老爷对他俩似乎有些厌烦,在有心人士二狗的指点下,他们才终于摸索出了新的门路。 两个小地主各给林飘准备了五十两银子,方方正正一块块的放在红纸里包好封住了:“这点银钱供秀才老爷去县府读书花销,还望笑纳。” 在这一刻林飘切实感受到了读书对命运的改变。 “我怎么能收!两位虽然住得远,但也都是乡亲,沈鸿中了秀才,不管以后走到哪里,心里肯定都是念着乡亲的。” 两人笑吟吟的劝了一会,见劝不动便借口出去,回来的时候各提着一个红木雕花的食盒,对林飘道。 “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同为邻里的心意,这盒子里装的东西叫十全十美,送给秀才老爷是再好不过,还请嫂嫂不要再推辞了。” 林飘被他叫得吓了一跳,三十多岁的男人突然张口叫自己嫂嫂,不过林飘懂他的意思,这样称呼只是为了表示自己是做小辈的。 林飘勉强点了点头,收下了这个称呼,也收下了对方的心意,等到人走之后打开食盒一看,里面装的还是方方正正的红纸包,体积看起来大了许多,拆开一看,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晃得林飘眼晕。 粗略一估计,应该是一百两,两个一百两,两个十全十美。 外面的流水席还没撤,时不时还有外乡赶来吃的,村里的席虽然味道不错,但大鱼大肉连着吃上几天也把林飘吃伤了,最近两顿他们都是在二婶子的院子里吃的清淡菜色。 从其他村来的人里,当然少不了林苕一家,他们从听见这个消息传到耳朵里便急忙的来这边想走动走动这门亲戚关系,还大出血的把家里的两只老母鸡都提了过来,想着给林飘沈鸿送送礼才好拉拢关系。 吴林儿不愿来,也被压着跟来了,林周氏心里盘算得门清:“咱们都是一家人啊,以前有些过不去的地方也就不说了,现在既然还想继续来往,咱们就诚心诚意和他道个歉,林儿是,大壮也是,这次好好同他说,就别掘了,以后总是会来往的。” 林大壮心里不抱几分希望,上次他和林飘已经闹得这么难看了,林飘连那些话都说出了口,他们基本就是 撕破了脸,但听林周氏这么多心里有忍不住心动,要万一有那么点可能呢? 现在沈鸿中了秀才,这消息叫谁听了不心里发热?现在沈鸿家里谁也没有,只有林飘一个哥夫,他这一年来的日子又是林飘扶持起来,现在沈鸿面前,林飘怎么着也是说得上话的。 他们一路颠簸终于抵达,进村子没走上几步就被面前的景象惊住了,这样大的排场,这样丰盛的流水席一桌一桌挨着摆进去。 “天老爷,这得花了多少银钱!我就说林飘手里有钱吧!” 四周的人注意到了他们,自然认识这就是先前来过村子里闹过好几次的林飘娘家,一个个脸色都十分不善,他们本来就想巴结沈鸿和林飘,但奈何现在人家已经成了秀才老爷,他们送也送不出这样大的流水席,做也做不上什么,看见他们,心想林飘这么烦他的娘家,可不能让他们窜上去烦着了林飘。 “这可是几个村子攒起来做的流水席,怎么可能让秀才老爷花钱!” 林周氏一听见这话,更是酸得都要说不出话了,这样大的排场,还一个子都没花?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好的事情? 林周氏二话不说就往前走,方才说话的那些人却是忽然围了上来。 “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这大喜的日子你来给人寻晦气,里长说过了,不许你们再出现在外面村子里你们忘了我们可没忘!” “这大喜的日子我们又不是来找茬的!我们来吃席的都不成吗?怎么着也是他沈鸿的亲戚,席总是要给人吃的吧?” 她说着,旁边的人却不买账,推搡着让他们赶紧走。 “你做什么?!你别碰我,你再推我一下试试!哎哟!打人了!”林周氏一个假摔扑在雪地,还特意挑选了一块比较干净干燥的雪地,毕竟最近因为摆流水席,来往的人太多,路中间的雪被踩踏得又脏又湿。 林大壮赶紧上前把人隔开:“别动手啊,我告诉你别动手,这可是你先动的手,待会可别又说是我们做的。” 说着林大壮喊了起来:“飘儿!飘儿!爹来了,大哥来了,你快出来啊。” 二婶子在院子里缝衣服听见这声响放下针线,扭头问二柱:“你出去看看,别让他们闹事,这么好的日子可真晦气。” 二柱从炕上爬起来,二婶子又道:“对了,你瞧没瞧见你小嫂子人在哪里,他不爱见他们,叫他躲起来点。” 二柱想了想:“好像是说太吵闹了,天冷了又困得很,回房间先睡会了,刚才还让二狗帮他抱柴烧炕呢。” “那就行。”二婶子点了点头,二柱说完往外面去,看林大壮在外边,已经被里里外外的围了起来,他还在那儿飘儿飘儿的叫,一副不把人叫出来不罢休的架势。 二柱推开身前的人走上去:“你鬼叫什么?!” 林大壮一看是他,顿时停住了嗓子,他还记得这小子,又爱打人力气又大,一段时间没见着,看着又高了一截,看着比之前还唬人。 “你们来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是说过不来往了吗,怎么脸皮这么厚?” “我们是亲戚,走亲戚怎么了!” 二柱也算见识到了名利对一个人脸皮能产生多大的改变,这几天看各种上门对着沈鸿认亲戚关系的都看得够烦了,还要看林大壮这个杀才在这里发癫,“你们真不要脸了是吧?” 说着二柱撸起袖子。 “你做什么?”林大壮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你娘倒地上干嘛?不是说我们打人了吗,我就真打你们一顿!正好闲着没事,我带着乡亲们打你们一顿消遣时间。” 林大壮知道他不是爱说大话的人,在一看旁边围着的人,他们现在为了巴结林飘和沈鸿都拧成一股绳要 来对付他们了,众人向他们围过来看得林家一家人都害怕,林周氏一咕噜从雪地里爬起来,牵起林春直往旁边退,林大壮看情况不好,心情悲壮,也赶紧带着人边退边跑,落荒而逃。 一直到跑出村口又没见有人追上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只是吓唬他们,林大壮心里这样想,却不敢再回头打探,心里只剩一片难受。 现在林飘发达了,他别说求林飘办事了,现在已经连见林飘一面都见不着了。 沈鸿一下变成了秀才老爷,林飘一下好像也变得很远很远,不是他们够得着的人了。 回去的路上吴林儿骂了又骂,从林周氏骂到林大壮:“我说了不来不来,非赶着热脸来贴这冷屁股,哪次成过我就问?还不如呆在家里,现在天这么冷的整日挨这吹,人眼里现在早就容不下人了,林飘眼比谁都高,沈鸿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眼睛都是看着县丞大人的,现在沈鸿中了秀才,你们还想往他跟前站,快别让我笑掉大牙!” 林大壮气得脸色发绿,加上被扫了面子,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一群人憋着气谁都没有反驳吴林儿,毕竟现在吴林儿是家里最说得上话的人。 林大壮自那次回去之后,也没有揭穿吴林儿已经不能回县丞大人府的事情了,毕竟他娶了吴林儿,周围邻里都高看他一眼,都很巴结他和吴林儿,他就是为的这个娶的吴林儿,只要他不说,吴林儿就永远是县丞大人府上的丫头,为了这个,叫他憋多少起他都愿意忍。 吴林儿见他们不吭声,又冷笑道:“人家去县丞府上的时候夫人一次给他多少东西你们知道吗?这次中了那些人巴结沈鸿,看那个架势花了多少钱你们知道吗?还提着两只鸡就想来巴结人,还非带着我也来丢人!” 这也是村子里许多想要巴结林飘,最后也送不上什么礼品,给不出东西,也帮不上什么忙的人的想法。 “人家这一次不知道给沈鸿花了多少钱,这样风光的流水席,花那么多银钱就是为了能得他看一眼记在心里。” 说的人心里泛着酸,他们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见过这样风光的事情,想来想去眼看着机会就在眼前却抓不住心里要急死了。 “要说还是二婶子命好,早早的就和他们好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她也不用巴结,人家跟一家人似的。” 旁边的人却是嗤的笑了一声,压低声音:“你这说的什么啊,就说林飘那人,你觉得沈鸿中了秀才,他还能瞧得上二婶子,他不就是想让二婶子给他做饭吃吗?现在沈鸿中了秀才,哪里请不来厨子?” “是,倒也别说咱们巴结不上,那些巴结上了的人家现在也未必看得上,合在一起也是一样的,反正最后都是瞧不上,还不如像外面一样,一开始就少废些功夫少着些累。” “就是,你看他以前撺掇得多使劲,让村子里的人读书,这样那样的,结果沈鸿一考试回来,休息在家里也不提教书的事了,人是心里知道自己要中了,懒得应付了!林飘和他呆在一起知根知底的肯定更是知道。” “就是,就算他记着情,倒时候他们去了县府过好日子,二婶子总要继续在村子里住着,还是要刨地,还是过这种日子,能算什么沾到光?”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沈鸿考中秀才的流水席彻底到了尾声,席面上不少剩菜,干净些的由各个人家分了带回家去继续热着吃,有些没人要的就全喂了猪。 这几日村子里的猪都吃得比平日好,到了夜里夜深人静,二婶子还点着灯没睡着,林飘睡觉时脱衣服,衣衫脱下来的时候发现袖口的线有些松了,本着爱惜衣服的心,又穿上了衣服过来请二婶子帮自己缝补上两针加固一下。 二婶子取出针线给他缝补了两针,脸上有着一层淡淡的愁容。 白天的时候到处都热热闹闹 的,所有人脸上都是笑容,看得她也觉得开心也觉得热闹,到了夜里只剩下自己了,二婶子心里难免还是有点发愁。 毕竟二柱没中。 她缝补好衣衫抬眼看向林飘:“飘儿你和我说句实话,你说我二柱是不是真的读不来书?” 林飘这两天就注意到了二婶子有点这个情绪时不时在蔓延,这会借着衣服的事情找过来,便是想趁机和她聊聊。 “怎么会,说了这不是才读半年吗,你想,想不和沈鸿比,沈鸿这也太难比了,就比沈渊沈波,他们是村子里会读书的人对吧?他们读了几年?考了几年?婶子你心里总该是有数的。” “可……可你和沈鸿马上就要去县府了,我二柱本来就笨,要是还没有个先生带着,更加学不出来了。” 林飘想原来她是在忧心这个:“沈鸿去了鹿洞书院自然抽不出空来教二柱了,不过他现在已经打下了基础,又参加了一次县试,正好趁这次机会把他送清风书院去,也未必不是个好地方啊?” “这……?”二婶子被林飘这样一说,思维一下开阔了起来,这倒也不是不行,反正要是能把二柱弄到县府去了,二柱以后的路就好走一半了。 “婶子你不用担心束侑,我可以先给你付着,你要是想挣钱,也可以到县府去找个营生做做,反正县府的生意肯定是比村里好做的,毕竟县府里的人花得起钱许多,不过我也就是先这么一打算,先将话放在这里,到时候等我到了县府落稳了脚跟,再看看二柱的事怎么弄。” 二婶子一听喜笑颜开,心里暖得不得了,她知道林飘心里是记挂着他的,但这个时候林飘都还是为她和二柱打算着的,叫她心里怎么不熨帖,原本的忧愁一下就一扫而空。 “好嘞,辛苦你了,我都听秋叔说了,说有人在县府看你不顺眼,你总说你先去探路站稳脚跟,不知道要多辛苦,我们却只是在后面等着你把事情办成坐着享福。” “哪有,二婶子你对我们这么好,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咱们就是一家人啊,一家人哪里还分这些。”林飘说着,虚虚的往二婶子肩上依靠,他看见烛火把他俩的影子投在窗上,薄薄的一片,两个影子依靠在一起。 二婶子的确是对他最好的人,从他穿过来开始第一面就给他做吃的,给他炖鸡汤,擀面条,炒菜,会担心他饿不饿,会不会被人欺负去,或许在外人看来都是很平常的事情,觉得她只是做了几顿饭而已,可是林飘一直觉得很好吃。 有人嘘寒问暖,有人问你饿不饿,还总把暖呼呼的吃食送到手上,如果总想有这样一个人,其实并不容易。 二婶子被他突然一下煽情的温情氛围感动得不行,一把种种的搂住了他的肩膀,揉进怀里低下头在他脑门上亲了一下。 “好飘儿,我的好哥儿。”二婶子眼睛发酸想要流泪,忍着没哭,她和二柱这么一个熊孩子过了这么几年,没个人说贴心话,日子也过得没劲,林飘来了之后日子又暖和又有劲,她真觉得林飘就像上天又送了个哥儿给她做孩子一样。 林飘被二婶子一口亲懵了,在心里叹气。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反正事情我们就这样先定下了,过两日我和沈鸿就出发去县府,你留在这里好好看顾好家,等到我们落稳脚跟了,就想法子让二柱去清风书院上学,婶子你是想呆在村里还是想去县府做活计都可以,还有一句话你记得帮我转告秋叔,他肯定离不得大壮,又舍不得大壮受苦,我当着他的面显得像是不盼着他好,就说,若是有难处了,可以来投奔我。” 林飘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把该思虑的都思虑周全了,所有新的路途都在每个人的脚下,在这岔路口开始抉择。 第62章 第 62 章 林飘这边先把家里的东西都清点了一遍, 打算先带着人和钱去县府,只要手里有银子,就不信没地方住, 落脚之后再慢慢搬东西。 唯一的问题就是秋叔放在他这里的银钱,他收在一个小袋子里, 现在也攒了沉甸甸的一袋子了,若是还给秋叔,秋叔本就害怕他男人回来不敢把钱收在自己家里, 现在交还给他叫秋叔心里怎么安生? 林飘便把秋叔早上, 同他商量这个事。 “我想着你若是放心,就把钱袋子继续放在这里, 就在这个最底下的箱子里, 我和沈鸿离开之后他们肯定以为我们把钱全都带走了,想来也不会来偷,你要来拿的时候便借口来找柴禾拿东西之类的就行,要是觉得不放心, 你看要不和二婶子说一声, 让二婶子帮你收着, 二婶子这个人秋叔你肯定是放心得下的。” ·秋叔想着点了点头:“二嫂子我肯定是放心的, 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受这个累。” 两人邀着一起把这个事同二婶子说了, 先前二婶子就因为王大娘和秋叔讨论过这个问题,自然拍着胸脯接过这个事情:“多大点事情, 就和我钱袋放一起就成了,只要我的钱还在,你的钱就跑不了!” 解决了这桩事, 林飘回到院子里, 看见沈鸿正坐在屋檐下看书, 今儿正好天气好,出来了太阳,暖洋洋的笼罩着整个村落,晒得人后背一阵热乎乎的。 “沈鸿,你想住在鹿洞书院吗?”林飘在心里盘算着要住在离鹿洞书院远还是近的地方,毕竟这能决定沈鸿到底要不要住校。 “嫂嫂,鹿洞书院在山上,前去求学的学子都住在山上,无事是不可下山的。” “啊?”竟然还是封闭式管理,难怪是名校,林飘没想到沈鸿之后居然要面对这么严苛的条件。 “那许家人去看吗?平日里送些吃食什么的呢?” “应当可。” 林飘顿时心里放心多了:“那就好,山上日子苦,可别把你饿瘦了,好不容易吃出来的肉。” 沈鸿看着林飘一副认真盘算着未来的模样,院子里阳光很明亮,井水洒在地上还没干透在闪闪发光,林飘站在那里走来走去。 “劳嫂嫂担心了。” “你说去了县府我们做点什么小生意呢?” “嫂嫂喜欢的轻松的活计便好。” “那我可得仔细想想什么又好做又轻松了。” 他们这边把打算做了二狗的爹娘又找上门来,/.52g.G,d./向他们请教府试的事情:“飘儿,我和二狗他爹想好了,二狗要去州府考试,我和他爹跟着送他过路,一路上也有有人给他打点事情准备饭菜,只是不知道这考试有没有什么说头,你给我们指点指点。” 林飘把在县府考试的经验给二狗爹娘说了一遍,他俩竖起耳朵不知听得多认真,生怕漏了一个字。 “不过你们放心,从咱们县去州府考试的,县丞大人肯定会派人安排组织一下,若是有人送你们过去,你们和那人打好关系,有什么不懂的再问他就行了。” 二狗爹娘一听安心多了,被林飘这么一说,好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瞎寻摸了,二狗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林飘。 “飘儿,有个事我不知道,你帮我打算打算呗?我们这跟着二狗去州府,得准备多少银钱这一趟才走得下来?” 林飘这就为难了,去县府之前他也没算清过具体要多少,只是尽量多带了点在身上,何况他还没去过州府,也不知道州府是什么物价。 “最大的花销不过吃住,我也并不知道在州府住上一日要花多少……总之多备着些,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该花还是得花。” 二狗娘听着点了点头,他们能有多少钱 ,出门前她和二狗他爹都商量好了,也不管什么今年的口粮了,打算把全部稻米都拖出去卖了,既然他们要去县府,就拖一些去县府卖,县府里的粮食收得比乡下贵,能多赚几个子。 不管花多少,二狗能去州府考试是多大的光荣,家里的长辈老人亲戚这几天都来看过好几趟二狗,还一人凑了一些钱送给他们,二狗这一下可是他们全家族的骄傲和希望了,他们说什么也得把他送到州府去。 他们这边盘算完了,第二日他们要去县府的消息传了出去,一大早就有敲锣打鼓来送,这次也不用借里长的牛车了,他们拉了驴车来,一早就在林飘家门口等着了。 早上林飘被吵醒的醒的时候还满头问号,心想这谁家又开席了,结果发现还是自己家的事情。 都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沈鸿这一中秀才,四面八方愿意来给他沈鸿花钱帮沈鸿办事的简直一夜之间比雨后春笋还冒得快。 将银钱和一些重要的东西收拾在一个小的木头箱笼里,然后将一些细软用一个小包袱裹好自己背在身上,沈鸿除了那张中了秀才的报帖,基本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书籍虽然珍贵,但没落脚地之前也不好带去县府,沈鸿只带了半本论语在手边用来消遣时间。 二狗搭他们的顺风车,二狗爹和二狗娘则另外坐在一架牛车上,上面堆满了去年秋天的稻米和粮食,打算到县府去出手。 二婶子和学生们在旁边围了一圈又一圈,不断的向他们道别。 “先生,在县府要保重身体。” “先生,你留下的稿纸我们都会好好的读的,我们回去县府见你的。” 学生家长们也各种表示会照顾好田地,让他们放心的去县府。 二婶子也在一旁紧紧抓着林飘的手:“你放心的去,/.52g.G,d./家我肯定看好,不会叫你和沈鸿丢了半点东西的,你们去了县府好好的,有事叫人送信回来,要是走不开要什么东西,我让二柱给你们送去。” “嗯,婶子你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现在天气冷又吹,到了春天也多烤两日火,两个院子里堆了那么多柴,你不烧也没人烧。” 将该说的都说了,驴车和牛车也踏上了启程的路,一路上二狗爹娘的牛车远远跟在身后,即使隔得那么远,时不时也能听见他俩聊天的爽朗笑声传来,估计是在说二狗,总之很兴奋的样子。 二狗叼着根狗尾巴草坐在车边看着天,看着后面老牛费力的拉着那么多粮食,看着看着忽然感慨道:“赚点银钱真难啊。” 说完他忽然扭过头来看向林飘:“小嫂子,你说,挣钱真这么难吗?” 林飘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他都是一路嫖过来的。 二狗咬了咬嘴里的狗尾巴草:“小嫂子,你不是有泡椒兔的方子吗,你还有别的方子吗?” “你想要什么方子?” “像泡椒兔一样好吃的。” “烧烤?” 二狗沉默了一会:“坟头烧烤?” “不坟头烧烤也成,哪里烤都成。” “那小嫂子你传我一个方子,我琢磨了一下,我可以在你和先生门前支一个棚子卖烧烤,地算您租我的,您想吃出门还能随时吃上,赚了钱我们七三分怎么样,我七你和先生三。” 林飘心想这小子脑筋赚得够快啊,这一下就在琢磨拿方子开店的事情了。 “等你把府试过了再说了,后面你还得去书院读书,你哪有这个精力做烧烤?不读书了?” 二狗自顾自的盘算着:“我可以雇个人来烤,这样我们就成东家了。” “雇的人偷走配方,然后在你斜对面也开一家烧烤店挤兑你咋办。” “那我让他先签字画押,不能外传,要是偷了方子要赔我相应的钱,这样我狮子大开口,也是一个赚钱的法子。” 林飘听完,心想着小子行啊,虽然看二狗的样子就想得没多认真,只是在想到什么瞎说什么,但能叫他想到这些,这小子的脑筋就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二狗翘着腿坐了一会,显然已经想入非非了,扭头看向林飘和沈鸿,一副求夸奖的样子:“先生,小嫂子,我是不是太会赚钱了。” 林飘连连点头:“你是有点这方面头脑在身上的,再琢磨琢磨就成了。” 沈鸿难得也点了点头,却还是道:“学业为重。” 林飘赶紧把话头拉了回来:“你先生说得对,学业为重,你就要去考府试了,你还操心什么烧烤,这也不是你当下该操心的。” 二狗老实的点点头,当即不说话了,但林飘看他心思已经活泛开了,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他要真开始操心赚钱的事,恐怕要耽误了学业。 一路上众人时不时的说几句话,很快就到了县府,再到县府林飘的心境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以前是好不容易进一趟城的感觉,现在想着以后自己就要住在这里了,心情还有些小激动。 沈鸿和二狗先去县丞府拜访县丞大人,二狗爹娘架着牛车去了典当行,打算还把粮食出手了好轻快些不然也没地方放,林飘照例去拜访玉娘和夫人,但最主要的目的在丫头身上。 从玉娘院子里出来之后林飘拉着丫头往旁边说话:“丫头,你知道县府有什么房子正在转手出卖,或是那些房子是空置着没人住的吗?” 丫头挠挠鬓发:“我倒是知道一两处,但都是很大的宅子,要说别的就不知道了,不如我去帮你问问王大哥,让王大哥帮你看看,他是捕快,又经常在街上走着的,如今县府上的人口流动房屋买卖他肯定都了如指掌。” “好呀,你同他熟悉,有你帮我说,这事就成了一半了。”林飘要找的就是捕快,只是不好自己求上门,小小的搭了个梯子。 丫头很快帮他找到了王捕快说明了来意,王捕快自然也乐得帮这个忙,毕竟沈鸿刚考中秀才,是只考过一次县试就中了秀才的十四岁少年,无论是在哪里都可以说是风头大出。 玉娘听说林飘要在县府住下,高兴得不行,给丫头准了半天假,让她代替自己去陪林飘找房子住。 两人跟着王捕快,粗略的把整个县府的区域都看过了一遍。 王捕快指着各个区域:“你看这边,这边过去一整条街,都是些小摊贩,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卖玩具的,磨剪子的,到时候天还没亮就是各种各样的声响。” “那边,瞧着繁华是吧?花街,挨着的都是花楼,就算隔一条街都能听见声音,男人夜里喝了酒,又是斗酒又是行酒令,又吵又闹能闹一整晚,而且住进去了叫人看不起。” “那边看着还行,还太冷清了。” “那边是相当行啊,住的全是富商。” “其实我看最好的就是前面那条巷子了,那里有好几座屋子空着的,附近邻里做小生意的人也多,但大多是卖油饼馒头的,卖小混沌的,有些是自己做了担到街上去卖,有些是在家门口支个棚子,但平时不吆喝不吵闹还算清净。” 林飘点点头,目光沿着巷子一路的看过去,青瓦白墙,从墙外的距离能判断出每座屋子虽然大小并不均等,但整体的大小都还不错,是很宜居的房屋:“是哪几座屋空着的啊?屋主现在在都还在县府吗?还是已经去别的地方了?” “有些人还在县府,你要是看上了我帮你去联系问问,有些房契是抵押给了当铺或银庄,但当铺和银庄总是想要出卖的,你先看看,要是看上了我再看去帮你问问人家的意思。” “这看 房子得进去看啊,总不能就在外面看就算看过了吧?” “倒也是,我先去帮你问问,你和丫头今天就先休息吧,我让他们把钥匙都给我一把,这样明天咱们直接看,周围一圈该看的都能看完。” 林飘笑道:“那些先谢谢王大哥了。” “多大点事。” 附近的邻里都看见了他们三人进进出出的在这里走动,一个个眼睛都不自觉的往他们这边观察,等到他们走了才凑到卖酒铺子的棚子下。 “唉你们说,这人不会是来看房子的吧,瞧着可是漂亮,他要是来了,咱们牵牛巷第一大美人可就不是三娘你喏!” 一旁端着酒壶的三娘白他一眼:“小哥儿一个,毛都没长齐全呢,能和三娘我比?” 一旁卖小混沌的摊主道:“不过我看着挺眼熟的,像是在哪里见过。” 她一说,旁边的人也都思索了起来:“我也觉得是见过,不过他这样一张脸见过没道理忘啊,想必是见过但没认真见过。” 他们琢磨了一会,最终终于一拍大腿:“是不是就是那个林飘!” “对对对,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林飘!” “我听说他小叔子考上的秀才,你们知道咋考上的吗,只考了一次直接考上县案首考上的!我估摸着他小叔子要来县府读书,他便也跟着来,要在这里置办个房子。” “那这瞧着是看上了咱们牵牛巷了?” “那肯定的,你看他身边还跟着捕快,肯定和官府的关系硬得很,他想住哪里,不就疏通疏通关系的事情吗。” 这话一出,众人的神情都各自有点微妙了,要说刚才他们还无所谓林飘住不住进来,现在心里最大的感觉就是,别,可千万别。 他们都是平头百姓,可不想和这样有官府背景的人处在一块,要是平时有点什么不好,人家翻起脸来他们可得罪不起。 “那他还是别来了,咱们可消受不起。” 混沌摊的老板娘想了想:“话倒也不是这样说的,你看他和官府的关系好,要是住进来了咱们说不定也可以沾沾他的光不是?” “他一个小哥儿,你说这些……” 沾他的光不就等于他们全都要去巴结他?别人就算了,卖酒的三娘第一个就不同意,她可是这条巷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女子哥儿里数她最厉害,咱们可能让别的哥儿压到她的头上来。 “就是,不过我听说了一个消息,不知道真的假的。”说话的人神秘的压低了声音。 “什么?” “那个林飘得罪了孙家,这里的房子他恐怕是住不进来了。” “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我有个远方亲戚在孙府做事,传到我这边一耳朵,本来就当个不相干的八卦随便听听,咱们又不认识林飘是不?所以先前一直没提。” “那这不就精彩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林飘这一来县府就和孙家对上了,真是有够会给自己找麻烦的。 林飘这边回到县丞大人府,二狗已经在县丞大人的安排下过两日就要启程前往州府,沈鸿则是明日要去正式拜访鹿洞书院的先生,为进入鹿洞书院读书做准备。 林飘问他需不需要自己陪他去,沈鸿表示:“嫂嫂休息便好,县丞大人明日有事前往鹿洞书院,正好同行。” 林飘大喜过望:“真的?”这面子里子一下拉满了啊,沈鸿还能蹭县丞大人的马车,前去拜访的难度等级一下就变低了很多。 “雪地路滑,尤其是山上更难行走,你来去路上都要小心。” 沈鸿应声:“是。” 二狗爹和二狗娘到傍晚才赶来报道,他们跑了好几家粮食行,终于用不错的价格把粮食卖掉 了,现在手里紧紧攥着钱袋子满脸喜滋滋的笑容。 林飘在县丞府上等了一天,第二天还没见着王大哥找过来,林飘便托丫头去问消息,丫头下午来回他:“说是一时半会找不齐全,可能一天不够。” “那再等等吧,不过你记得转告王大哥,若是拿到了多少钥匙,咱们就看多少屋子,不用想着全拿到,实在不好拿的,也不费这个辛苦了。” 丫头点了点头:“行,我记得。” 丫头寻了个空又把这个消息转告给了王捕快,听得王捕快更加焦头烂额,本来他仗着自己捕快的身份把这件事揽了下来,想着卖林飘沈鸿一个人情也很轻松,更是夸下海口说能把钥匙拿到手,这话本来就是仗着捕快的身份托大,到时候不就是他几句话的事情,钥匙不都给到他手上吗? 结果一去打听好家伙,这些房子有好几间是孙家名下的,是他们收债的时候收走的,虽然一直都在出卖,但好巧不巧的另一个消息迎头砸来,林飘得罪过孙家人,还不是有点得罪,是相当的得罪,孙家放话了,要他在县府没有立足之地。 人家都说这种话了,还怎么可能和他好好的谈买卖,他几次去要钥匙,人家都东拉西扯的用各种理由敷衍他,什么找不到,什么我先找找,你明日再来,总之就是没一句真话。 孙家那边自然接收到了林飘想要住进牵牛巷的消息,从孙老爷到孙管家,从上到下就一句话,绝不可能让他住进牵牛巷,越是他看中的房子,越是好的房子,就越不可能让他住进去。 当初他们说过话的可不做假,看谁硬气得过谁! 到了第三日,王捕快终于忍不住来找了林飘,坦言这活自己干不了,路子实在周转不开。 林飘等了三天,看王捕快一直没给出答复心里就觉得这事可能很难办有点悬了,没想到还真的办不了。 “是孙家的原因吗?” 王捕快无奈的点了点头:“都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你何苦招惹他们呢。” “唉,算了,王大哥,我送你出去吧。”办不成就赶紧走吧,别搁着还想反输出一顿说教。 林飘心想这是他非要去招惹孙家吗?是孙家先非盯着沈鸿不放,他得罪了孙家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他只是把孙家和王秀才自己做过的事情在光天化日下说了一遍而已,林飘可不受这批评。 林飘进了客房,敲了敲沈鸿的门,听见里面说进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沈鸿,咱们的新家命途多舛啊……”他想找个人稍微聊聊,现在没有别人在身边,只能对沈鸿说了。 沈鸿抬眼看向他:“嫂嫂是看中了牵牛巷的屋子吗?” “是,那里整体风景不错,比较安静,价格也合适,环境也合适,地段也合适,各方面都是中不溜的,相当宜居了。” 沈鸿从袖子里取了张纸条出来放在桌上,又转身取了个盒子放在纸条上:“鸿不知晓这个屋子怎么样,但也在牵牛巷。” 林飘惊讶的抬眼,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牵牛巷某某户,是一个详细地址,再打开盒子看,里面是一大串钥匙。 “沈鸿,你哪里弄到的这些啊?” “昨日拜访完鹿洞书院的先生后,顺道拜访了陈富商。” “可我没和你说过牵牛巷啊。” “无意中听见,虽然我想嫂嫂总有法子能将事办好,只是鸿想嫂嫂少操劳些。” “……”林飘简直想抱住他,这是什么天才贴心鸿宝,哆啦A鸿! 第63章 第 63 章 林飘既然知道了他们在牵牛巷有座素未谋面的房子,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先和沈鸿去了牵牛巷看他们的新房子。 “他们越不让我们住牵牛巷,我们就越要住牵牛巷, 看谁气得死谁。” “事情因我而起,嫂嫂不用太放在心上,气坏了身子。”沈鸿看林飘一笔一笔认真记仇的摸样就觉得好笑。 “就是因你而起我才得放在心上啊,反正现在梁子已经结下了, 也不是放不放在心上的事情了,他们不是要和咱们较劲吗, 在县府住着的日子还长呢, 咱们慢慢来。” 沈鸿看林飘在这样的事情上是真的一点都不犯憷:“嫂嫂当真不怕。” “怕什么?” “我去了书院不常能回来, 若是他们为难你……” “怕有什么用,难不成我回村子里去?那人还能叫怕死吗?只要他们不对我进行谋财害命, 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拿我怎么着。”林飘何止不怕,他简直想先发育一段时间再找个机会和孙家碰一碰, 他就不信自己斗不过孙家, 不过这个念头只能藏在心里, 要是让沈鸿知道了, 恐怕去了书院还得担心他和孙家打起来。 两人顺着巷子一路的走, 走到了巷子深处, 这边是那天林飘没来过的地方, 在外面瞧着比那天看的那些房子显得还要宽敞,瞧着还有一颗树,正从墙头冒了些绿出来,一片生机盎然的样子。 林飘拿出钥匙, 一大把钥匙一个一个怼上去, 在几个大钥匙里终于找到了大门钥匙, 拧动了门锁。 沉重的木门从中间缓缓打开,嘎吱的响着露出了门后的风景。 映入眼帘的是宽阔而荒凉的院子,这里看着长期没人居住,院子里空荡荡的,连个常年使用的桶或者盆都没有,而优点就是大,相当的大,在县府这样地价不知道比乡下金贵多少倍的地方,这个院子都要抵得上他们乡下堂屋前的院子了,环顾四周一看,硬山顶的样式,前左右都有屋子和一道滴水廊,看着简单又古朴。 林飘兴奋的拉着沈鸿跑进跑去,把所有的屋子都看了一遍:“有六个屋子,两个大的,四个小的。” “嫂嫂喜欢就好。”沈鸿目光也看向这间院子,同乡间的环境比起来的确好很多,但若说多好他也并不觉得,尤其是在见过了鹿洞书院的古朴精美之后,只是林飘用赞叹的语气夸奖过之后,他又觉得看着还是挺可取的。 至少嫂嫂喜欢。 “我当然喜欢,这就是以后我们的新家了,你看这三年一考,你今年恰恰好一年不多一年不少的三年,等你三年后才开始考举人,我们至少得在这里住上三年,宽敞些住着舒服。” 林飘一落脚,想着沈鸿要去鹿洞书院上学,自己得孤零零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马不停蹄的回村把自己的家当以及二婶子二柱一起运过来了。 林飘顺带还问了一下秋叔有没有搬家加合住的意思,秋叔自然表示很心动,但是家里的一切以石磨为重。 他搬得走,那个沉重庞大的石磨却搬不走,他现在靠石磨吃饭,石磨在哪里,他就得在哪里。 秋叔说着眼角有些闪烁泪光,他当然想和林飘二婶子住一起去,大家伙在一起生活日子多快活多热闹啊,平时遇着了事情也总有人说,他拿着一大包豆皮塞到林飘手里。 “你拿去吃,我要是到了县府,我就去找你们看你们,豆子要是磨完了,我就不做这个了,看能不能到县府去做些活计。” 二婶子已经把他攒的钱袋子都还给了他,嘱托他好好收好,秋叔说什么也要拿一些钱给他们,说是贴补新家的礼金,林飘推脱不过,想着要是拒绝了,秋叔以后也不会好意思来他们这边住了。 秋叔从袋子了抓了一大把,一袋子去了大半给林飘吓一跳,接过来又还回去一小半才收下:“秋叔给的这份钱我就不推脱了,秋叔你也别再劝我多收,你要是有心意,多来我家里住,暖暖房是正经事。” 秋叔被他说得开心,知道他是真的想让他去住:“嗯,好!过几日天气暖和了,有空就去。” “对了,我和沈鸿在村子里的那个屋子,孩子们要是还想找个地方聚着读书,都可以到这边来,反正东西都搬空了,只是几间空屋子,先前沈鸿给大盛写了一封信,我已经给大盛了,说的就是这件事。” 沈鸿之前大概是在观察学生们的秉性,发现没人看着便有人不好好读书的毛病之后,让大盛帮忙组织一下那些自愿自觉参加的人,依然按照大小班来分,聚在一起每日读诵背诵,互相检查,若是有不愿意参加的也就算了。 秋叔一听大喜过望,没想到停摆的读书班有要再次启动的意思,虽然没有先生了,但总归又有个聚着读书的地方了。 把事情说完了,东西也全都装上了车,几人坐上驴车,开始向着县府出发。 邻里看着他们逐渐远去消失在村道上的背影,说不难受是假的。 “咋这么快就在县府扎根了,还把二婶子接了过去,早知道这样,当初我也和他好了,不就是做饭吗……” “他们这一下就去县府里享福了,可就剩咱们在村子里了。” “可别这么说,他和沈鸿不定在县府里过的什么日子呢,你想想,县府又不比咱们乡下,吃的都是自己地里种的,一年到头花不着什么钱,他们去了可得处处花钱,连吃颗白菜都要花钱买。” “天呐?那大白菜满地都是,花这冤枉钱?” “就是,指不定日子多辛苦呢,不然你说他还和那些学生家长笼络关系做什么?不就是想着他们能继续帮他家打理田地,到了秋收好给他们送粮食去吗,县府是真的挣钱,但县府也是真的花钱啊。” “那还真是,成了县府人过得也不快活,也就表面风光,还不如咱们在村子里呢。” 他们一番议论,心里舒坦了许多,想着什么时候去县府的时候看看林飘和沈鸿在县府的新家,瞧瞧他们到底过的什么日子,看他们在村子里还怎么风光。 他们各有盘算,林飘和二婶子已经在小驴车上剥起了花生米。 二婶子笑声爽朗,拍了拍手边的铁炉子:“你不知道,现在铁匠给这个东西取了个名字叫秀才炉,说是你亲自想出来的样式,有它家里能出秀才,在村子里卖得可好了。” “是吗?向前不是都还说我这个炉子费料子一个个都不稀罕的吗,我当时都懒得和他们多说,就想着反正我们自己用,我们自己知道好使就成。” “就是,后来放在我那边的那个,不知道多少人来的时候见着了都说喜欢。” “对了二婶子。”林飘和她说起娟儿娘嘱托给他的事情:“我想着这事挺好的,不止是娟儿,要是别的孩子不适合读书,要往县府去学学别的手艺,咱们要是熟门熟路了,都可以帮着牵牵线。” 林飘一边说不适合读书,一边暗暗踢了二柱一脚,二柱立马反应过来:“对啊娘,给我在县府找门手艺学学吧,我看那练武场就很不错,我去练武场还包吃住呢。” 二婶子没听出二柱内心深深的渴望,而是看向二柱:“二柱啊,你不要怕读书花钱,这都是该花的钱,花了又怎么了?去了县府娘自然会想法子挣!” “娘……读不出来这不是浪费钱吗?” “你都还没读上个几年,怎么知道读不出来!除非你不想读!” 二柱哪里还敢吭声,缩回角落去了。 林飘捂住了脸,没想到自己安慰二婶子的话疗效这么厉害,林飘指缝的余光看了看旁边的健壮少年,二柱,是我对不起你,你再多读两年书吧,反正多背点书在这个世界也不算什么损失。 他们三人坐在驴车上,一路晃晃悠悠的进了牵牛巷,路上卖混沌的老板娘见着他和另外两个陌生人笑了笑。 “林飘,你家亲戚啊?” “对,我二婶和我二婶的儿子,之后要和我们一起住。” “哦,那还挺好,挺热闹的呀。”卖馄饨的老板娘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子,头发浓密,眼睛大,颇清秀的长相,看着也不显老,一点都看不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驴车向里面晃悠,二婶子和二柱看着四周,只觉得新鲜,等到了家门口,大门正开着的,林飘跳下驴车往里一看,沈鸿正在院子里洒扫,把扫出的灰尘都拢在了院子一角。 二婶子跟了下来,看见沈鸿在干家务活这怎么得了,忙上去接力。 二柱负责把驴车上的东西一趟一趟的往干净的屋子里搬,没一会就归置得整整齐齐,林飘在干净的屋子和床上铺上被褥,他们在一起一人搭把手,一会子就把整个院子收拾出来了。 “哎哟我的天,这可真宽敞,瞧着真敞亮。”二婶子站在院子里四处打量,本来她还担心林飘找的房子还不够他和沈鸿自己住,林飘来接他,再三保证说屋子很宽敞,她想着宽敞应该是有多的屋子给他们住,就叫宽敞了。 没想到了一看,何止有多的屋子给他们住的,屋子简直不要太多哦,她和二柱住进来了都还有闲着的屋子。 他连选了两间挨在一起的小屋子,把带来的被褥一铺,感觉就是家了。 二婶子想着也贴点钱,这么大个房子,不能全叫林飘和沈鸿出了钱,他们只白住客不行。 林飘却告诉她:“二婶子,不瞒你说,这屋子也没花着我什么钱,我沈鸿想法子弄来的,一开始我本来倒是想花这个钱的,可惜没花出去。” 林飘把前因后果给二婶子说了一遍,听得二婶子直咬牙:“怎么还有这样可恨的人?你多大点年纪来和你为难?你还是个哥儿,他们还算不算男人了?” “我看他们不算。” “就是。” “婶子,我打算把最小的那间当做柴房和杂物间,剩下的都可以住人,还有间就先放着,到时候要是有人来住也方便。” “成,就是现在这里还什么都没有,也就我们带来的米面有点,连柴禾都没有,我想着煮点面条给你们吃也弄不成。” “我们出去吃馄饨吧。” “不成,二柱你也不是第一次来县府了,出去找个地方拣点柴禾过来,我在家里擀面,擀好面之前我要见着柴禾。” “这他要想捡到柴禾就远了,二柱,我拿几文钱给你,你先去邻居家买些柴禾过来,之后闲着了再去捡吧。” 二婶子一听见用柴禾都得花钱,顿时肉疼得不成,但想到新家的第一顿面条还是得做,就当听不见算了。 “飘儿你不知道,这到了新家就得用灶,要在家吃饭,这样以后日子才会红火,才会热闹。” 二柱一脸踌躇的拿着那几文钱,出去后没一会提着一小捆柴回来了。 烧上灶,烧上炉子,炉子上放上水壶,沈鸿提了条小凳,又能在炉子旁烤着火看书了。 他往炉子旁一坐,天光一照,新家在这一瞬落成的感觉非常强烈。 二柱自己找了个角落把柴劈成细条,顺便琢磨着自己明天能去哪里砍柴。 二婶子在擀面条,林飘琢磨着用鸡蛋和瘦肉吊个高汤。 鸡鸭小猪仔兔子还全都挤在那几个大竹笼里,叽叽喳喳嘎嘎嘎的叫,以前听习惯了还没什么,现在耳朵边清净了两天,附近也都十分安静,突然叫个不停听林飘有点头疼:“这条巷子里似乎没听见哪家有养鸡鸭的声音,不知道这些鸡鸭这么吵,邻里会不会找上门来说。” “不成咱们就都宰来吃了,顶多留个下蛋的母鸡收鸡蛋吃” “成。” 他们这边落了脚,孙管家彻底跳了脚:“不是说谁都不给钥匙不给地契的吗?他们怎么住进牵牛巷的?我向老爷少爷拍着胸脯保证的绝对不会让他们住进牵牛巷,现在要我怎么去和老爷少爷交差?!” “孙管家……牵牛巷确实很多屋子都是咱们在管的,但有牵牛巷屋子的人也不是只有咱们孙家啊,我查了,是姓陈的给的屋子,给的还是牵牛巷里一套很大格局很方正的,他上赶着要巴结沈鸿,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啊。” “那也得想法子把他们从牵牛巷赶出去!”孙管家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事可不能让老爷和少爷知道,得尽早解决。” 但他说破了天也是个管家,他想要尽早解决也得手里有足够的权利,何况那个房子确实不是他们孙家的。 想来想去孙管家一拍大腿:“有了,那位洛都来的贵客可还在?” “自然还在。” 孙管家一拍掌心,眯起了双眼:“太好了,那就好办了。” 林飘那边吃过了面条,家里该收拾的也收拾好了,二婶子也来了家中陪林飘,沈鸿便没什么再担心的,收拾收拾东西,带上自己需要的书籍,背上自己的小包袱,提着灯,准备要开始自己的上山求学了。 林飘和二婶子二柱一路送他送出了巷子口,看着他的身影:“不然明天一早再去吧。” “不耽搁了,现在上山,傍晚前便能安置下来,若是闲暇时我便会回来的。” “山路滑你多小心。” “嫂嫂也是,多注意身体,天凉不要再生病了。” “山上山下有人送信吗?有事回不来写信就成,遇着了事没地方说也可以写信给我,你记得别被同学欺负了。” “嫂嫂放心,不会的。” 林飘看着沈鸿走远,才忽然惊觉自己其实这快要一年的日子根本没和沈鸿真正意义上分开过,虽然他们各自呆在各自的房间里做着各自的事情,但彼此心里都很安心的知道,对方就在不远处。 林飘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分离焦虑的一天,看着沈鸿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角才收回目光。 二婶子安慰他道:“孩子长大了就是这样,不可能总在身边的,你瞧他多懂事心里多顾着你,等我们来了才走的。” 林飘摇了摇头:“唉,也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东西。” 想到此一去,分别的从来不是路途和他们的选择,分别的是人生,一个注定长大,注定渐行渐远的家人,他心里最不想失去的家人。 林飘一边想一边在脑袋里叫打住打住,脚刹。 年纪轻轻脑袋里真的应该少冒点这些老人家的专属想法,先想法子搞钱,然后邦邦给孙家两拳才是正经事。 下午大家各自闲不住,林飘陪着二婶子去了清风书院,二柱则去找哪里能捡柴,到傍晚捡回来两大捆柴。 从清风书院回来之后二婶子真是愁容满面,先不提清风书院束侑的问题,人家是有入学考试的,虽然不说要童生水准以上的,但对基础水平要求颇有点高,二婶子又跃跃欲试,又怕二柱过不了。 之后二婶子带着二柱去见了清风书院的先生。 很不幸,二柱落选了,林飘托人打听了好几次到底二柱是哪里答得不好,对方给出的答案很残酷,二柱哪里都答得不好。 这个消息让二婶子很难受,让二柱很开心,二柱决定去练武场先混混日子,二婶子没有别的去处给他,于是对他去练武场的事情视而不见,打算先让他去玩几天放松心情。 他们在家里闲了好几天恢复精神,林飘正昏昏欲睡的躺在家里晒太阳当咸鱼,由于这样的咸鱼日子太舒适太安宁,林飘已经这样躺上好几天了,春困的感觉最近几天格外强烈,本来想着创业的事情,林飘心里莫名有种这事不急办的悠闲感,于是打算顺从自己的感觉,先休息几天养养神。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林飘还没站起身去开门,门已经从外面被强行推开了,林飘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下一刻已经被套了麻布袋。 眼前一黑的林飘:???? “操!你们谁啊。” 下一刻林飘被打晕了过去,隐隐约约听见二婶子撕心裂肺的在叫他。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林飘心里想来想去,除了孙家也不会有别人绑票他了,绑他也捞不着多少钱,只能是为了泄愤或是取他性命。 想到这里林飘在黑暗中缩成了一团,心说自己不会这么乌鸦嘴吧,孙家真要对他谋财害命了? 他忍不住抖了抖,想到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了点,好不容易有了很重要的家人,又要失去这一切…… 过了一会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门被打开的声音,林飘依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他们是举着灯笼或者火把进来的,挡在面前的麻布袋隐约透进来一些光晕。 突然两个男人走上来,一左一右的将他架了起来,林飘手脚都被绑着,只能跟着他们走,一路上心跳得像擂鼓。 不会出事的,不会出事的,一定能逢凶化吉。 林飘不断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然后明显感觉到自己进入到了一个温暖的房间,左右架着他的人将他往地上一扔,摔得林飘眼冒金星。 突然头上的麻布袋被一把扯了下来,四周烛火明亮,晃得林飘一下没睁开眼。 “你就是林飘?你知道出尔反尔会付出什么吗?” 那人声音悠闲淡雅,仿佛看他不过蝼蚁一般。 林飘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看向他,不太确定,再看一眼。 是个很漂亮的哥儿,成熟款,用雍容华贵来形容也不为过,尤其是头上和手上带着的翡翠和身上的衣料,在烛火光线下简直流光溢彩。 “看着我干什么,回话。”这个哥儿目光也在看向林飘,他看林飘年龄不大的样子,穿着素净,肤色雪白眼眸晶亮,麻布袋弄乱了他的发丝,神情却是很漂亮,他曲坐在地上,简直是我见犹怜。 “我本来还以为是什么歹人把我绑来,结果是这么漂亮的哥儿,绑我做什么?想不通,我们又不认识。” 这个哥儿被他说得还算愉悦:“怎么又不认识了,你不是放话瞧不上我们吗。” “我吗?你确定?我是一个寡妇哥儿唉?我放话瞧不起你这样又漂亮出生又好的哥儿?而且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放话瞧不起你啊?你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我说说吗,我怀疑中间有什么误会。”林飘一边说一边盯着这个哥儿的表情,想要从他的脸上观察出什么,看得出来,他真心的觉得两人之间有仇怨。 但林飘真的不认识他,林飘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开始松动了,自己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你是寡夫?” 比较在意这个? “对,我是个可怜的寡夫,十六岁!我才十六岁就没了丈夫!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带着我那瘦弱可怜的小叔子!”林飘试图抹抹眼泪,但是发现手被绑着,就放弃了这一表演环节。 第64章 第 64 章 这个哥儿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你最好说的都是实话, 没一句是骗我的。” “我骗你做什么,我叫林飘,我小叔子叫沈鸿, 以前我们住在乡下,虽然才来县府,但在县府还算有名,你派个人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了。” “行吧, 姑且算你可怜,既然你日子过得不容易, 做什么还要在外面诓人, 说好的转手房子给我们又出尔反尔, 我们也不是缺你这么一个房子,不过是看上了风水好适合做个小库房, 钱都是可以商量的。” 说到现在林飘才算知道问题在哪里:“哥哥是不是找的孙家帮忙看房子?” 端坐着的哥儿微微皱眉,但一看林飘的年纪, 叫自己哥哥倒也叫得。 “孙家人和你谈的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我现在都是猜的, 哥哥你被孙家人骗了, 真是可恨, 居然利用哥哥, 我与孙家本来有仇, 他们的管家十分不待见我,对我十分针对,更是放话出来说不许我住在牵牛巷,不许我住在县府, 让我回老家乡下去, 我现在住的屋子也不是孙家的, 是另一个姓陈的富商赠的,他看我在牵牛巷落了脚,估计心中生气又没办法,就想着从中捣鬼,向哥哥告假状,借哥哥的手来对付我。” 哥儿皱着眉头,林飘的话他听着有些道理,但还是不信竟然有人敢这么大胆糊弄他们糊弄到面前来了,孙家算个什么东西,让他们帮着物色房子已经是给了他们天大的脸面了,还敢反过来糊弄他们? “你方才说你和孙家结仇,我却是不信,你小小年纪,一个守寡的哥儿,要是真的性子纯良,怎么会让孙家如此的恨你?” “这事说来话长,起因却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我的小叔子,我小叔子天生命途多舛,瘦弱可怜,但人十分的聪明长进,还未中童生,鹿洞书院就说要收他为弟子,孙家有一个小神童,想去鹿洞书院读书一直没去成,后来考试又被我小叔子压了一头,我小叔子成了县案首,一下成了秀才出尽了风头,他们更加怨恨几番刁难,我看不下去他们这样对付一个小孩,就同他们大吵了一架,他们便说我粗鄙无知,拿我小叔子没法子,反而越发的记恨我。” 哥儿听得神色惊奇:“你小叔子是县案首,入学了鹿洞书院,是不是叫沈鸿?” “对对,就是沈鸿。” 哥儿左右看了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人松绑开,幸好我多过问了几句,你们这样凭着外人几句挑唆就把人绑了过来,哪里学的做派?” 两旁的侍卫把林飘手脚上的绳子割断,一旁的丫鬟哥儿赶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坐下。 “真是误会一场,说起来你小叔子和我弟弟还是同窗呢,今天他回家才在说,来了个小同学,是县案首,非常受夫子的赏识和夸奖,想那孙家真是可恨,我叫他们帮着找几处房子,一出是当下这个,我和朔儿自住小虽小了点住着还算够用,另外再找一个风水好地段吉利的做库房,将那些杂物,等天暖和了暂时用不着的东西都放那边的免得这边堆不下,他们说着帮我们找了个好地方,却是一番挑拨,想接我这些手下的手,将你收拾了。”哥儿说完朝他微笑:“我叫温解青,比你年长许多,你照旧叫我哥哥就是了。” 他面上笑着,心里却已经恼怒,他是何等人物,轮得到孙家来戏耍利用他?还是为了对付一个可怜的寡夫?这事幸好叫他发现了,这事要是没发现传了出去,往后别人还真以为是他们温家做出了这样仗势欺人的事情,败坏了几代人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名声。 “去叫孙家的人复命,这次我倒是要看他们当着我们的面还能说什么。” “是。” 林飘乖巧的坐在旁边,这温解青说话的调调就知道这人绝对很不好惹,孙家在这件事上撞见他都属于是踢到铁板了。 贵人是用来供着换人情的,可不是用来用的。 温解青说完拍了拍林飘的手背:“真是个可怜见的,今儿天色晚了,就在这里歇息一晚上,明天再回家吧。” 林飘点了点头:“好啊,只是我家里人见不着我,肯定一直很担心,托哥哥遣人帮我送封信回去,告诉他们我一切都好十分平安。” 温解青点了点头,叫人取了笔墨来,看着林飘横平竖直写得认真,可不是写得缺胳膊就是少腿,虽然瞧着还是能认出他到底写的是什么,但看着十分不雅。 林飘放下笔,等笔墨在纸上干了之后折好:“送到牵牛巷我家中去,好叫他们前往不要担心。” 温解青点了点头,给自己的侍从递了个眼神,随即便道:“你还是没用晚膳吧?我叫人送些上来,你吃过再歇下。” 温解青打定主意要做好人,尤其是在林飘这样的小可怜面前,要化解一番自己最开始的言行,更是不可能凶神恶煞。 一旁的丫鬟哥儿自然知道自家公子最好面子,从不出错漏,现在自然要补救一番,于是下去精心的准备了饭菜。 等饭菜的过程中前面不知道送了多少点心上来,林飘又惊又吓,现在肚里空空,选了个看起来比较湿润好吃的拿在手上,配着茶一口一口的吃着。 温解青看他两只手捧着糕点,吃得两腮微微鼓起,心想模样真是可爱,竟也没有改嫁,追在屁股后面的男人应当不少才是。 温解青伸手给他擦了擦嘴角,林飘还不忘抬起眼来道:“谢谢哥哥。” 温解青见他这样,又想,不改嫁也好,这样一个小哥儿,免得叫男人欺负了去。 他们这边吃得热闹,门从外面嘎吱一下推开,一个大咧咧的声音传了进来:“二哥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还准备了这么好的一桌饭菜。”这声音一听就是个吊儿郎当的少年。 温解青道:“不许过来,我有客人在。” 那身影绕过屏风:“我才不信,你才来就有客人了?” 少年往里面冲进来,看见林飘和自己二哥坐在一起,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脑袋:“还真有客啊。” 他打眼一看,挑了挑眉,看见温解青瞪他的眼神,用手在脸上比划了比划,又比划了一个给我介绍介绍的动作。 温解青一看自家弟弟这个小风流王要见色起意了,连忙把他往外赶,他在洛都什么好看的女子哥儿没见过,招惹什么可都没有招惹寡夫的理。 少年却径直走过来,在林飘对面坐下:“在下温朔,温解青的弟弟,交个朋友。” “我是村里来的寡夫,俺们村的规矩,不和外面的男人当朋友。”林飘端着茶水顺了顺嗓子,糕点虽然好吃,但还是噎得慌。 “豁?”温朔震惊的看着林飘,又看了看自家二哥,又看了看林飘。 世上竟有如此纯情美丽的乡村小寡夫。 温解青受不了温朔这个没见过的表情,让他快滚他非要蹭饭。 等到菜端上来了林飘也不客气,眼巴巴的看着鲜嫩的蒸整鸡:“哥哥,我可以吃吧?” “都是你的,你吃,不要客气。”温解青道。 林飘上手先揪了一个汁水淋漓的鸡腿,在温朔目瞪口呆表情下淡定的啃着。 “鸡腿都是客人吃的,你看什么,你要吃自己拿另一个。” “不不,你吃吧,我很饱了。” “哦。” 然后林飘把鱼鳃肉吃了,把排骨啃了,把烤鸭腿也吃了,打了一个畅快的嗝。 温朔坐在一旁看着,已经不敢说当个朋友了,他看着发憷,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吃饭的哥儿,洛都里的小姐哥儿,哪个吃饭不是讲究小口进食,最好叫人看不见张了口,每个动作都要用袖子半掩着,只一双美目微动,那样的情趣雅致,看着面前的林飘一口咬掉半个鸡腿,想到自己要是娶了这么个小妾回去,自己在家族里至少一天三顿打,浑身都要抽开花。 吃了饭便是饭后的汤水,林飘这边正喝着,就听见丫鬟从外来赶进来:“公子,林飘的家人过来了,我好劝歹劝,他们非要看见林飘,不然不肯走。” 林飘一听:“二婶子他们来了?我出去见见吧,他们见不着我今晚估计都要睡不好。” 温解青点了点头:“去吧。” 左右都有人擎着灯,已经夜深了,门打开外面便是一条长长的廊道,廊道外面便是一个景致错落的小花园,林飘本来想着见一见二婶子和二柱就行了,看见小花园那边走来的少年,顿时生出一种事情大了无措。 沈鸿快步走到他面前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嫂嫂,你无事吧?” “我没事,你看我全身上下都好好的,你怎么突然下山来了?你不是才上书院去了吗?反倒耽误了学业。” 一旁的二婶子道:“一群歹人冲进来把你装走了,我吓得要死又没法子,赶紧叫了二柱去县府,又请了个人叫沈鸿,想着沈鸿聪明,县丞大人也和他关系更好,就……就把他叫回来了。” 林飘点了点头:“没事,二婶子你做得对,只是这样深夜下山来实在危险,下次遇见这样的事等天亮了再告诉沈鸿吧,县丞大人正义凛然,该做的都会做的。” 二婶子听了直呸呸:“呸呸呸,什么下次遇见,没有下次了,遇不见了,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林飘见状也呸呸:“对的,我着急说错了。” 温解青见状也站了出来赔不是,解释了一通前因后果,表示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天色也晚了,请他们不要再奔波,就在这里歇息下吧。 他们这里说着话,沈鸿抬手握拳抵在唇前干咳了两声。 林飘赶紧给他拍后背:“是不是夜里下山被风吹冷着了?” 沈鸿摇了摇头,下一刻爆发出更剧烈的咳嗽,一连串的几乎停也停不下来。 林飘被吓了一大跳,看他咳得弯下了腰赶紧抱住他怕他摔倒。 过了一会他清了清嗓子,林飘以为是咳出了痰,接着左右提着的灯光一看,发现地上的颜色不太对劲,借了个灯笼蹲下仔细一看,居然是血! 林飘蹭的一下站起来,六神无主的拉住温解青:“哥哥,帮我小叔子请个大夫来,要快,他咳血了。” “我府上有大夫,马上就传过来,你别急。” 林飘这人胆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古代咳血可是救不回来的,现在吓得手脚发软,搂着沈鸿不撒手。 沈鸿在他怀里还挺热乎的一个少年,活生生的生命,他真的受不了他有任何意外或不测。 温解青给沈鸿安排了房间,让他先住下在府上让大夫看看,他们火急火燎的把沈鸿送过去躺下,路上还横插着温朔认同窗。 “你今天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吐血了?不会是要死了吧?吐血很严重的,你记得我不?我们见过。”温朔在旁边说话,一边被一边被温解青呵斥闭嘴。 很快温府上的大夫就赶了过来,到场之后把脉一摸,原本一脸紧张的神情顿时松了下来:“没什么事。” 林飘在旁边差点跳起来:“可是他吐血了,就刚刚吐的。” “不要激动,相信老夫的医术,当真没事,他今日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脏腑气血翻涌,情志淤积,之后缓了过来一切恢复正常,便吐了一点血出来,不过该养着还是得养着的,大伤气血,之后得好好将养。” 屋里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二婶子叹道:“一开始给他说这事的时候,他表现得一点都不着急,镇定得不得了,谁能想到现在找着你了,反倒一口血吐了出来。” 原本二婶子还没后悔找了沈鸿回来,现在知道沈鸿因为这事担心成这样,心里已经后悔,但凡自己过了今晚上再告诉沈鸿,林飘都已经回家吃上饭两人都不用受这个折腾了。 沈鸿躺在床上沉默着,对于自己因为嫂嫂失踪而急到吐血这事不发表任何看法。 他只是听见二婶子说有人冲进来把嫂嫂装进麻袋里带走了,心里感到很害怕,他从没对任何事那么害怕过,哪怕被抓走的是他自己,他或许都不会那么害怕,他不知道嫂嫂会遭遇什么,不知道自己下次再见到嫂嫂的时候会是什么地方,陌生的山头上还是冰冷的护城河里。 他光想一想就觉得喘不过气。 嫂嫂那么娇气,在外面冷着了饿着了谁来管? 直到有人传信回来,他看见纸条上缺胳膊少腿的嫂嫂专属写法,才稍微觉得呼吸通畅一点,见到他就站在面前的时候,心里的大石头才一下落了地,翻腾的血气一下向上冲,让他咳得止不住。 林飘听到了诊断,手脚发软的情况才好起来:“顺便给我也开副药补补,吓得我手脚发软,吓死了。” 温解青在旁边看着,这一晚上的折腾也算是他们造成的,自然好好开解着,又留他们住下来好叫大夫再看看。 夜已经深了,二婶子和二柱先回了家,家里总要有人住着才觉得安心:“你俩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们。” “飘儿,你想吃什么,明早我给你买过来。” “婶子,不用带了,我让温府给我们做,折腾了我们一宿,不吃上他几顿岂不是便宜他了。” 二婶子一听是这个理:“成,那我和二柱先回去了,你和沈鸿早点歇息。” 林飘的房间在沈鸿的隔壁,不过这会子他不忙着过去,而是在床边坐下:“你去鹿洞书院,感觉鹿洞书院怎么样?待着感觉还好吗。” 沈鸿点了点头:“鹿洞书院很好,夫子十分博学强记,知识渊博,里面藏书也十分多。” “是吗?你喜欢就好,看来你这小书虫终于找到地方啃了。” 沈鸿笑了笑,笑容清浅:“嫂嫂呢,有在县府找到好玩的吗。” “还没有呢,我晒了几日太阳,这边连山都很远,以前闲了还能去爬爬山,不过最近吃得不错,每次想吃新鲜吃食了就去街上吃,随便吃点什么味道都可不错。” 林飘看着沈鸿带着笑的脸:“明天煮芸豆猪蹄给你吃怎么样,补一补身子。” “好啊。” “那你好好休息,我也休息了。” “嗯。” 林飘说完轻手轻脚的从屋子里退了出去,到自己的房间里躺下,想到今天经历的一切,心情又复杂又难受,他以为沈鸿的性格向来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没想到因为自己被掳走的事情,他看起来倒是依然很淡定,但实际上心里已经在吐血了。 林飘想了想,自己也该多多注意人身安全了,以为沈鸿有事的时候他也快吓傻了,人吓人真的能吓死人,这样多来几次谁受得了? 想来想去又想到芸豆猪脚汤,明天早上让温家的厨房帮着炖吧。 第二天林飘起了个大早,先把自己和沈鸿要吃的东西安排了下去,温解青身边的丫鬟听得傻眼,不过也都一个一个应下了。 昨晚从林飘他们这边离开之后,公子又将他们召了起来警告了一通,决不许他们做出有辱温家门楣的事情,昨晚被召过来的孙管家,现在还在门口站着,都还没进得了门。 要说孙管家真是打错了主意,他以为是他们做的县丞大人就不好插手了,却没想到温家家教甚严,尤其是二公子,更是个眼睛揉不得沙子的,不然这次老爷不会让二公子跟着三少爷来这里求学。 林飘吃过了早饭,沈鸿因是温朔的同窗,年龄又比温朔小,温朔作为主人家加上同窗情自然要更加的照顾他,说他情志不调气血不顺,怎么也得好好养上三天,等到三天后两人再一起上山去继续上课。 温解青在一旁冷眼听着:“大夫说的不是一天吗,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三天了,你是想陪同窗养病,还是自己不想去学院?” 温朔被说得头一缩,嘿嘿一笑也不辩驳混了过去。 林飘吃过早饭就出了门,去县府里最大的寺庙求了两个护身符,一来一回待到中午才回到落花巷温府。 回去正好赶上了午饭,林飘跟着沈鸿吃了午饭,桌子上饭菜丰盛,因为特意点了白芸豆猪脚汤,这道汤也特别大一盆,白芸豆入口软糯绵,满口白芸豆的淡淡香气,猪脚也炖得软乎乎的十分软烂,汤色雪白清香,林飘给他多盛了一碗,叫他多喝点。 二婶子和二柱来看望他俩的时候,正好让二柱这个大肚汉赶紧过来蹭一顿扫个尾免得浪费粮食,二柱当即坐下加入战斗,一桌子饭菜被三人一扫而空。 吃完饭二婶子和二柱坐下聊了会天,林飘从衣兜里摸出自己早上求的那两枚平安符,一枚放到沈鸿手里:“我今早去求的平安符,我俩一人一个,收在衣服里保佑我们平平安安。” 沈鸿看着掌心里的平安符,又听见林飘道。 “你下次不要再那么担心了,我俩是好人,没做过坏事,现在又有了平安符,漫天的神佛一定会叫我俩都平平安安的。” “嗯,嫂嫂说得是。” “养病养得差不多了便准备回书院吧,课业不能耽误了,还有,你少和那个温朔玩在一起,这些人都不务正业的,表面应付应付就过去了,不要和他们深交。” “鸿知道,良友才能得益深远。” “你知道就好,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这样子的公子哥鹿洞书院里应该很多,你应付起来辛苦了。” “不妨事。” 过了中午便是温朔收拾东西,温解青要将温朔和沈鸿一起送回鹿洞学院。 林飘看温解青对沈鸿的态度极好,一个是惹出了事想要化解,还有一个有些拉拢沈鸿的意思,沈鸿不卑不亢,似乎把温解青只当做同窗温柔的哥哥一般,十分感谢他的款待。 之后又送林飘出门,几次挽留他多住几日,见林飘坚持得回家了又说常往来,自己在县府没人一起玩,不如他俩搭个伴,让他多来温府走动。 待到所有人都送走了,温解青才叫人去左偏门传话,说让孙管家回去吧。 孙管家在外面等了许久,甚至没有人给他搬一条凳子来坐着,他也不能坐在雪地里,站累了就蹲,蹲累了又站,从昨天晚上等到了现在,他心里知道事情不好了,完蛋了,但也不敢走开,既然温公子没说让他走,那他就得在这院子外面等着,不管几天都得等着。 幸好手底下的人机灵,早上给他送了热乎乎的汤过来,中午又送了热馅饼,他虽然累得腿发抖,但好歹熬住了,过了中午终于看见门开,心想终于见着曙光了。 门一开,来通传的姑娘却只是淡淡的告诉他:“你可以回去了。” 孙管家心里一咯噔,心里知道事大了。 “姑娘,怎么公子让我等了这么久却不通传我见我一面?怎么着也得见一面吧,我有话对公子说啊。” “公子说了不见就不见,你自己琢磨去吧。” 孙管家当即让人扶自己回去,赶紧先把这件事告诉了家里管事的公子,毕竟他和温公子都是公子,说不定能有法子。 孙公子却是大骂了他一顿,然后二话不说要把他革职,让他滚到乡下庄子上去。 孙管家只能又把这事传给了老爷,要知道老爷如今疑心病重,最恨人动他身边的左膀右臂,孙公子第一件事就是挨了一耳光。 “我身边的人你都想赶到庄子上去,让你管了几天生意,你就真当这个家是你做得了主的了?!” “爹,孙管家为了对付林飘反而得罪了温家,我们只能断臂求生,就说是他做的我们不知情,何况我们本就不知情?这样也不至于从上到下都被温家厌弃啊。” 孙老爷表示不信这个邪,决定自己亲自去温府拜见一番:“他一个哥儿,又是小辈,能得我拜见,怎么也要给几分面子,你不要再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我比你知道生意场上怎么周旋!” 孙公子心想这和生意场有个什么关系,人家是洛都贵人,生意场的事都懒得沾手的,只会嫌铜臭污人,有的是人捧着大把的金银给他们花销。 孙老爷勇猛冲锋,败,依然没踏进温府一步,之后犹豫了两三天,终于被孙公子在耳朵边念叨得受不了了,决定暂时将孙管家赶到乡下的庄子,然后由孙公子写了好几封恳切漂亮的甩锅信送给温解青,又送了好几次不错的礼物,孙家丢了好几单大生意之后孙公子的态度也依然如此诚恳,没有半句怨言,这才将关系勉强缓和下来一点。 第65章 第 65 章 孙管家在孙家交接了好几天手上的活计, 慢慢吞吞的才把手里的东西全交出去,本来他想着留在府上看看老爷的态度,结果昨天下午老爷看见他, 不止没有挽留,反倒当头就说一句,你怎么还在府上? 孙管家当时陪着笑,心就凉了, 想他这些年为老爷少爷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居然临了就得这么一句话, ‘你怎么还在府上?’。 孙管家越想越觉得没指望, 他这一走,想着老爷少爷念着他以后会再把他接回来的希望太低了, 想来想去便请人行了个方便,向大夫人递了个消息过去。 大夫人果然见了他, 隔着一道屏风, 大太太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说罢,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大夫人, 这事小的实在冤枉啊, 这事实则是公子为了斩断少爷的左膀右臂做出的计策, 奈何老爷现在拿他也没有办法。” “就算他故意的, 你做错事情在先,我凭什么保你。” “小的不敢让夫人保我,只是走之前必须要将公子的心思揭开,他不怀好意, 夫人和少爷一定要十分小心对付, 以免中的他的计策, 我往后不在夫人和少爷的身边了,还请夫人和少爷多加防范。”说完孙管家拜了下去连连磕了三个头。 话是他胡扯的,但如今公子的确已经颇成气候了,要不了多久夫人和少爷就会发现公子的存在的确已经威胁到了他们,那时候不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是真的,夫人和少爷到时候会想起来的第一个人,只会是先给他们提过醒的他。 这是他唯一回来的机会。 孙管家磕完头,见屏风后迟迟没有传来大夫人的声音,知道她这一会还在想自己的话,逗留也没用,起身先退下了,没一会夫人身边的嬷嬷追了出来,给了他一匣子赏银。 “夫人说了,你既心向着少爷,总不会亏待你,放心去就是。” 嬷嬷回到院子里,大夫人放下筷:“他怎么说。” “总之就是万死不辞那些话,夫人真觉得公子的心野了吗?” “人心隔肚皮,他又不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何况他这两年确实是眼看着越来越威风了,铺面他管,银庄他也管,这会子他一句话说孙管家做错了事情,也做主要把他放到乡下庄子上去管事。” 孙明聪也坐在一旁,听自己娘亲对自己哥哥十分担忧的样子就感到不屑:“娘,一个哥儿而已,县府本来就那么点大,他要是喜欢打理就让他打理,我以后可是要去上京的。” “傻聪儿,你爹的生意做得广,我母家又有那么多兄弟在外面,你在县府不快活吗?去了上京反而要处处小心,你没出过门,不知道外面的世道艰难,就是你爹去了外面,都是缩着脑袋做人的。” “娘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娘希望我一辈子呆在县府不成?”孙明聪最听不得这些,难不成他娘以为他出去了是那号缩着头做人的人吗? “你生来聪慧不凡,娘当然希望他施展本领高飞,只是不要觉得县府小便不放在眼中,你看你哥哥出尽风头,在县府你都争不过他,可见小事也是要功夫的。” 孙明聪皱起眉头,他向来是全家的宝贝,家里从没有那个人会说他不好,现在他娘亲却说他不如他哥哥? 他哥哥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哥儿而已,他不屑的道:“多大点事情,我待会就去和爹说,让他给我拨一笔钱,我也做生意。” “你打算做什么?” “不就是挣钱吗?我开个酒楼,用最好的大厨,用最聪明的伙计,做起来之后每日不知多少流水,才不用守着那些铺面整日操心。” 大夫人想了想,点下了头,也该让聪儿练练手了,何况孙老爷也太久没操心生意上的事情,现下让聪儿做点事情,他也替聪儿多操点心,这不一下就把他们父子两的心绑一起了吗? 她想了想,倒也是个很好的主意,便打算晚上和孙老爷说说这个事情。 孙家在操心着孙明聪创业的事情,林飘这边也在琢磨创业的事情,自从沈鸿去了鹿洞书院,一星期不一定见得上一面,二柱整日泡在练武场,屋子里只有林飘和二婶子大眼瞪小眼,除了偶尔去温家见见温解青,大部分时候都只有他俩像留守的孤寡老人一样守在家里。 守了一段时间之后二婶子受不了了:“飘儿,咱们找点事情来做吧,你不是说要想点事情来做吗,想出眉目了吗?” “我看二婶子你现在帮人洗衣服辛苦,这事最好还是得往轻松了琢磨。” 二婶子住进来之后,发现附近有些人家连衣服都不自己洗,而是让洗衣妇收走洗,她闲得无聊最近早上吃过早饭就去河边帮人洗衣服,那么点东西洗起来倒也不费劲。 “我洗衣服打发时间呢,要是有正经事做,我肯定不洗衣服。” “我想过我们要不要买泡椒兔丁。” “那个好,那个好吃,这样的吃食肯定大家都喜欢。” “但是大批大批的做,哪有那么多兔子贡得上来,我们还是得做那些日常供得上原料的菜。” 林飘不是没想过,是觉得能做的东西太多了,在脑袋里转了好几天都没定下来。 “其实烧烤就很不错。”林飘一直都觉得这事很合适,但是又不知道能不能发展开,最近几天做了不少调查,发现这边有夜生活的人太少了,大部分人到了夜里就已经要准备睡下了,到了晚上还有吃宵夜需求的简直不要太少。 林飘心里最犹豫的一个点就是,烧烤在白天卖是不是缺了点意思? 二婶子一听:“那就烧烤啊,你说咋做,我就弄起来,你是不是不相信婶子的手艺?婶子是很相信你的方子的,你的方子就没有不好吃的,哪次刚吃上的时候,不是香得人舌头都能吞下去。” “婶子你就这么相信我?” “那肯定的。” “行。”林飘坐起身来:“那就不犹豫了,咱们凑点钱,先定个长条形的炉子,然后打一把铁签子。” “咱们有炉子为什么还要定新的,先把这个小的用上。” 林飘一听就知道婶子想空手套白狼,先赚了钱再添置装备:“行,这样也合适,免得我们生意没做起来,东西荒了一大堆。” 两人商议好,便越好一起出门,先去了铁铺定了一把扫帚面粗细的扁签子,然后去了中药铺,林飘按照自己记忆中十三香的名字,把各个香料抓进油纸袋里,抓了满满俩袋子。 傍晚二柱一回家,就被二婶子揪着去磨香料了:“你以后别再瞎跑了,我和你小嫂子说好了要做烧烤卖,你平日留在家里打下手,生意开张了你得守在旁边免得有人来闹知道不?” “娘,小嫂子?你们要做生意了?”二柱一脸惊喜的望着他俩,随即又突然想起:“可是不行,我师父说我学得很不错,明天要传我拳法了。” 二婶子皱起眉头:“你就是去玩玩,学那么认真做什么,别把要背的功课忘了,先在家里背一段时间,之后才好再去清风书院。” “可是娘……” “不要可是,读书才是正经事你知不知道。” 林飘听着母子两人的对话,沉默的在前面擦了擦额头的汗,一些最好不要插手插.嘴的母子关系紧张时刻。 二柱无奈只能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石杵里,没一会就磨出了十三香。 “二柱,把香料装在旁边的罐子里,剩下一些放进旁边的那盆肉里,和姜葱一起拌均匀。” 二柱老实的打着下手,很快一盆切好的肥瘦肉丁就腌好了,因为讲究性价比,每个肉丁都有大拇指大小,林飘打算一串肥瘦各四个,挨挨挤挤的八个下来量不多不少,不会几串就吃饱,也不会几串吃下来还觉得什么都没吃着。 为了能提高性价比,林飘让二婶子提前准备了一锅松软的白面饼子。 “到时候买几串肉,烤热一个白面饼把肉夹在中间,这也抵得上一顿饭了。” 把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之后,三人在一起商议定价的问题。 “这肉串和饼子怎么卖?” “饼子一文钱两个,这价格和馒头差不多,要是再贵就能吃包子了,也没人愿意要这个饼子,肉串,一文钱一串,三文钱四串,算下来三文半就能吃上一顿夹肉。” “都是夹着肉的饼,这比油饼贵,也不知道好不好销。” “油饼是为了卖饼,咱们主要是卖肉,二柱你去铁铺把铁签子取回来,我们今儿下午就先吃一顿烧烤,婶子你就知道这味有没有人愿意花钱了。” 二柱腿脚快,没一会就把铁签子取了回来,家里的炉子炭火也烧了起来,屋子外的小棚子也搭了起来,正好在外面烤,又能散掉油烟,又能顺便看看能不能开张。 二柱把炉子提到了外面,将座椅该摆开的就摆开,他们围坐在炉子旁将串好的肉串放上铁网。 没一会肉的香气就四散飘开,一开始附近的邻里只当哪家在炒肉吃,等过了一会越来越香,几乎已经响得不可思议,像有个小勾子钻进了鼻子一样。 “这什么味道?谁家在做饭?怎么这么香?” “像是在炙猪肉。” “一开始的味道是炙猪肉的味道,后面就不好说了,不知道放了什么调香味,非常的辛香开胃,我这个鼻子肯定是不会错的。” “是哪家在做菜啊?” 一个个都被这个味道勾得受不了,打开门往外看,就看见林飘家正支着棚子坐在外面吃炙肉,还不是一块一块的炙肉,是穿成一串一串的。 邻里凑上去打招呼:“吃饭呢?吃的什么呢?” 这人住在林飘家隔壁,叫邓磊,平时眼高于顶的,自认为对生活很有追求,不爱和他们这些女人哥儿不说话,这会倒眼巴巴的凑上来了。 林飘手里正捏着一个烤串,扭脸看见他:“吃烤串呢?来尝尝吧?” 林飘既然招呼了,邓磊早就发馋了自然不客气,想着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家的味道,怎么会闻起来这么香。 林飘笑眯眯的递给了他一串:“其实我们想着做点烧烤生意糊口,一文钱一串,三文钱四串,这样买您觉得值不值?” 邓磊接过烤串吓了一跳,心想就这样小小一串,几粒肉在上面就要卖一文钱一串?一文钱要是去买个大肉包子好歹还能吃个饱呢! 他这样想着,烤串油滋滋的想起已经到了鼻腔前,他一口咬下去,牙齿咬住肉丁拨进了嘴里,稍微一嚼,浓烈的香气就在嘴里一层层的爆开。 肉香,油香,复杂又混合的香料香气,一层一层的包裹在一起,形成的层次感在味蕾上一层层的绽开,吃得他顾不上说话,两三下就把一串给撸干净了,还不忘嗦嗦签子。 旁边闻味而来的人都看着邓磊,他可是这条街上的老资格了,这条街上卖馄炖的,油饼的,包子的,没有不被他点评个遍的,这条街这些年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老邓的嘴最叼,他说了能吃能开下去的,才能在这条街上长久的开下去。 大家看着邓磊的反应,看得直咽口水,可惜他们来得晚了,要是来早点说不定也能蹭上免费的尝尝。 邓磊把头一点:“一文钱一串三文钱四串是吧?给我来十二串!”他说着从兜里摸出来钱,往桌上一拍。 “看你们不声不响的在这街上住了这么多天,没想到你们还有这样一绝的手艺在身上。” 旁边的人一看邓磊这个反映,连忙道:“给我四串。” “我也要四串!” “我……先来一串尝尝。” “我也是,先来一串。” 林飘和二婶子这里大部分都快烤好了,很快就把烤串撒上一把小葱分到了他们手里。 “吃不饱还卖烤饼啊,一文俩个,烤得内软外脆,用来夹肉串一绝!” “来俩烤饼,来俩烤饼。” “来一个烤饼。” 林飘用小刀把烤饼从中间切开,把他们点的烤肉往里面一夹,用油纸包上就递给了客人,二柱和二婶子也在旁边应付着,满得没地落脚,没一会手里的烤肉串都卖完了,林飘和二婶子二柱才吃了个半饱,只能接着串肉烤肉。 “没想到第一天就卖掉了这么多,咱们自己还没吃饱呢,希望暂时不要来客人了,我们先把晚饭吃了再说。” 二婶子乐得满脸开花:“你歇着吃就是,待会来了客人我招呼,你先赶紧吃饱了要紧,我们换着来。” “行。” 邓磊吃了十二个肉串,嫌没吃饱又要了六串夹了个烤饼,吃完之后又要了六串夹了个饼,用油纸包着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他姑娘正在帐子里坐着玩,他凑近上去:“囡囡,看爹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旁边传来一阵骂声:“说了囡囡身体不好,吃不得你那些油腻的,总往家里带,囡囡吃不下荤腥嫌油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姑娘瞧瞧从帐子里钻出来,闻了闻邓磊手上的饼,没有转身又钻进帐子里去:“爹,这是什么?好香啊。” “好香你尝一口。” 小姑娘低头咬了一口,一下眼睛亮了起来,接过来捧在手里吃了起来:“爹,油滋滋的,但这油味不恶心人。” 小姑娘吃了几口,她娘收了衣服过来,小姑娘便捧着饼给她娘看:“娘,好吃的,来吃。” “我才不吃这些。”她横了邓磊一眼,要知道她最瞧不惯邓磊整日在外面吃喝玩乐不着家,前几次说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什么几片骆驼峰金贵得不得了了让他们炙着吃,囡囡吃了一口差点哇的一声吐出来。 她忙前忙后,闻着味道在屋子里喷香的,囡囡这种平时吃不下什么肉的也半点不喊腻歪,她心里奇怪,看囡囡差不多也吃饱了:“剩下的给娘吃,你别撑着。” 囡囡便把饼交给了她,她尝了尝,眉头一下舒展开:“这是谁家在做的饼?” “咱们邻居做的,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的手艺在身上吧,倒也不是卖的饼,卖烤串的,不过夹饼吃更划得来,这样一个饼三个半就吃下来了。” “什么?三个半吃个饼?”她本来想说日子还过不过了,但这饼子的味道确实好,剩下的那点吃完之后,剩下的味道在唇齿之间半天都散不去,香得人不停咽口水,这一会子心里牵挂得很还真放不下:“既然你们爷俩都吃过了,我下午也懒得弄饭了,你再去弄个这个饼来我吃吃。” 邓磊难得见自己媳妇有瞧得上的,忙应一声出门卖饼去了。 他一出门,就看见邻居家门口已经不稍等在桌子边围坐等着了,他等了好一会自己闻着味道又饿了,想着好不容易排到,要了两个烤饼夹肉串心里美滋滋的带回去。 他们这边开了张,孙明聪的酒楼事宜却并不顺利,孙公子对开大酒楼的事情十分反对,他认为他们家之前从未涉及过这个行业,贸然的大肆投入并不合理,既然家里有的是闲着的地皮和屋子,不如先用一个闲置的屋子改造成酒楼,总也能像模像样的,等到生意真的做了起来,做大了,再扩大规模也不晚。 孙明聪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以前他在家里说是什么大家都顺着,没想到现在提到开酒楼,哥哥反倒不愿意顺着他了。 “你不就是怕我将酒楼开了起来抢了你的风头和功劳吗?你只是家里的哥儿而已,我说了要开就开,这事按我的意思来,再聘一个经营酒楼的好手,此后县府酒楼的流水也有我们孙家一份,这事我已经和父亲说过了,父亲对我的想法十分支持,你不要再说了。” 孙秀只觉得头疼,孙明聪仗着家大业大,哪里知道守住家业的难,还一心只想着挥霍,要建大酒楼,要做大生意,当这些是儿戏吗? 一旁的孙老爷看他俩吵了起来:“好了,不要再吵了,孙秀,听明聪的,他是家里的嫡子,以后整个孙家都是他的,你现在是在替你弟弟打理家业你知不知道,不要总想着和你弟弟对着干,再说了,你总说做这样难做那样难,他有你这个哥哥,你帮扶着他,不就不难了吗?难不成你就看着他做不成啊?” “爹,自然不是的……” “既然不是的,你就好好帮明聪,他虽然是要考功名的,但生意场上的事情,懂点也不算坏事。” “是……” 没一会外面来了一个家仆通报消息,压低声音对孙老爷和孙明聪说道林飘他们在牵牛巷开张卖烧烤的事情。 孙明聪冷笑一声:“这不正好撞上来了吗,我要开酒楼,他们也要卖吃食,不就是烤肉吗,到时候我也做一道肉串来卖,看他还卖不卖得出去。” 孙老爷点点头,不太在意,本来这些小事情,林飘这些人也都是小人物,他们酒楼要是卖烤肉把他挤兑得没生意了,也怪不着谁,只能说怪命,谁叫他们这个关头正好撞上来。 林飘和二婶子在小棚子下卖了许久的烤串,稍微人少的时候就边卖便吃,来买的都是附近的邻里,时不时的来要几串解馋,一个个说吃完这几串就差不多了,没过一会又出来要烤上几串。 林飘和二婶子特意多准备了一些肉,烤好之后用碟子装上,让二柱跑一趟,送到县丞大人府上去给玉娘和夫人吃,另外一盒子送到温府去,给温解青尝尝。 玉娘和夫人收到吃食之后还是温的,倒上了茶水两人坐在一起品尝,几筷子吃下去夫人连连点头。 一旁的嬷嬷也笑着道:“这林飘有什么好的心里都惦记小姐和夫人,这样香的东西正好开胃,正好方才用饭,夫人和小姐都没吃多少,这会再吃点刚刚好。” 玉娘在一旁听得高兴:“那是自然,飘哥哥和我最好了,有好吃的肯定惦记着我。” 另一边,温府,收到了二柱送过去的外卖后,温解青身边的丫鬟给了二柱一吊赏钱,然后丫鬟把东西取了出来放在桌上:“噫,这什么啊,有些黑乎乎,瞧着像炙肉,怎么把好好的肉弄成这样了。” 她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的把东西摆开,吐槽的话还没说完,就闻到了肉香味。 “公子,好香的味道啊。” 温解青拿起筷子,夹了一点瘦肉丁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忍不住连连点头。 “倒是从没吃过的味道,我听爹爹说过,外邦的烤肉便是这样穿在木枝和铁棒上,或许是异域的风味。” 温解青已经吃过了饭,但还是吃了不少才停下筷子,然后将剩下的赐给了丫鬟哥儿们分食,让他们也尝尝味道。 “先前孙家是不是又找上门来了。” “是的,公子。” “不要理睬,他们一家只有孙秀是个有脑袋的,但他们家并不由孙秀做主,一家上下没几个是听孙秀的,早晚要出大差错,用的时候便用用,不要交往得深了反惹上麻烦,反倒是这林飘,他容色过人,胆色也过人,又有一门好手艺,家中的小叔子又十分端方聪慧,我看三年后科举,沈鸿怎么也能混到一席之位,说不定能成为朔儿以后的助手,反倒不能轻慢,要好好来往。” “是公子。” 第66章 第 66 章 烤串从下午的饭点买到傍晚日头西沉, 天色刚刚暗下去没一会就全部卖掉了。 他们在这边收拾炉子和桌子,后面赶来的小孩手上还拿着铜板, 奶声奶气的:“要四串烤肉。” 林飘捏了捏他脸蛋:“卖完了, 明天再来吧。” 小孩无措的站了会,只能捏着铜板又一晃一晃的回去了。 把东西收拾进院子里放好,二婶子满脸喜气, 就着天色最后的一点光线,把铜板全都放在了桌上堆开。 “飘儿你看!真是了不得, 一晚上就赚了这么多钱, 估计快一百文了,你说干啥能这么挣钱啊,一晚上能挣一百文!”二婶子支使二柱过来:“来算账,你书不是白读的, 这时候就用得上了, 二柱你把钱数清楚。” 二柱认命在旁边开始一双一双的数钱, 林飘看二婶子太高兴了, 觉得还是有必要稍微浇一点冷水:“婶子, 可不能这么算,咱们这又不是净收入,铁签子钱就先不算,这是长久要用的, 用久了算下来也摊不下几个钱,但是肉, 炭,香料, 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 再加上你我二柱, 人力也是钱,不能白打工是不是,你算算我们这一晚上花去了。” 二婶子被这话一说顿时冷静了许多,开始认认真真在手上算起来:“这个肉倒还好,县府里的肉比村子里的贵,一昨儿一斤要十五文,咱们切三斤的肉今晚就够卖了,还得把咱们三人吃的抹掉,算下来这肉不费钱,最费钱的还是那一罐子香料,咱们去药店抓的香料,最后磨出来两小罐子,我知道那东西贵的紧,也不敢多放,都是薄薄的洒上一层,小心着没一点掉地上,但还是用去了一小半罐子,我看这一罐香料顶多弄上三顿就要空了。” 二婶子满打满算下来,脸上的笑容虽然淡了些,但也没有消失:“算下来也好,也就是少赚了一些,但这也就一个下午呢,才刚做就能见着毛利可不是容易事,我们要是明天早上就开始做这个生意,到下午不知道能卖出多少钱。” “那看来婶子是觉得这个生意做得了?” “做得,当然做得,怎么做不得。” “那我们把铁架子定下来,这样才好把生意做大,等铁架子做出来了,我们再烤些羊肉,烤些鸡,这些东西比猪肉串更卖得出价,更担得起香料的钱。” “都按你说的来,飘儿你懂吃的!” “娘,小嫂子,数完了,九十一文。” 二婶子怀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接过钱袋子,感到了创业事业前景一片明亮美好。 “飘儿,你来管钱。” “婶子你管吧,我手不紧,拿着拿着就给花了,你管着算是我另外多存了一笔,要用的时候还会有意外之财呢。” 二婶子也不和他推辞:“你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啰嗦,我明儿先去铁铺把你先前说的烧烤架打了,然后再看看那些从村子里来卖东西的,有没有卖香料的,要是能从别的地方收点香料,咱们就从别的地方收点。” 林飘直点头,没想到二婶子在赚钱方面如此的雷厉风行。 两人商议完了,二婶子决定明天一早就去卖肉,切了之后腌上,等到摆出去烤,也就比馄饨摊子晚开一会,错过不了多久的生意。 小炉子还有余温,他们算了这么一会帐,上面停着的水壶已经烧开,林飘和二婶子各自端了盆和牙杯过来,倒上热水兑上冷水,开始夜里的洗漱。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暖和了,但林飘还是想睡烧得暖暖的炕,把小炉子里剩的炭加上一些柴点燃了用来烧炕。 睡着的时候是暖呼呼的,但因为没人看顾着,早上一起来炕就已经冷了,二柱没和他在一个院子里生活过,不知道他的生活习惯,不会像沈鸿,自从冬时他病了,沈鸿每天早上起来都会给他 再添点柴禾,等到他睡醒的时候被窝里还是暖呼呼的。 唉,想到沈鸿,林飘就忍不住想不知道他现在在鹿洞书院读书读得这么样,应该不会受别的有钱同学欺负吧? 毕竟这个世道这么现实,贫富差距又大,一些世家公子有礼貌的时候非常有礼貌,没礼貌的时候也极端没礼貌,其中孙明聪虽然和世家公子没啥关系,但也值得林飘点名批评的程度。 过几天他应该以学生家长的名义去鹿洞书院看望一下沈鸿,看看沈鸿的读书环境和他过得好不好,如果有人敢欺负他,要让那些小孩知道,他家里也不是没有大人的。 林飘想着想着睡了过去,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刀时不时划在砧板上的声音,林飘慢慢醒了过来,被窝也已经不太暖和了,干脆穿上衣服起了身,推开门一看,二婶子已经在厨房忙活起来了,肉丁都切了大半盆了。 抬眼一见着林飘起来了:“这天色还早着呢,飘儿你再睡会。” 林飘哪里好意思再躺回去:“没事没事,我来给婶子你打打下手。” “马上就弄好了,你就别碰脏了手,过会腌好了咱们再忙活吧。” 他们在这边说话,另一边二柱已经穿戴整齐,贴着墙根想要悄悄开溜了。 二婶子一眼看住他:“你去哪里,说了今天在家里帮忙的。” “娘……” “我算是看出来了,叫你在家里看书你是半点兴趣都没有,让你去练武场打拳,牛累死了你都不累!你这样还怎么进清风书院啊?我看你别去练武场了,你就在家里帮忙,好歹还能挣点钱算个正经事。” 林飘看二柱被骂,又犟又委屈的低着头,就是不把头抬起来。 “二婶子,这不是还没开始忙活吗,你也说了,等腌好要好一会呢,先让他去练武场学学,不是说今天要学到要紧东西了吗。”林飘一边说一边给他打眼色,二柱赶紧顺势往外溜。 二婶子气得操着刀就想去追,最后还是手里干活挣钱要紧,嗔怪林飘一眼:“你就这样帮着他,他成日都要野成什么样了,要是沈鸿还在,有沈鸿盯着,他再不爱学都能钻进去,现在没人盯着,他是半点不怕我这个当娘的。” “婶子,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二柱可能是有别的天赋在身上的?”林飘小心翼翼的开口。 “唉,我知道,想说这孩子这么爱练武,说不定是个适合练武不适合读书的,可是练武有什么用,学出来也是打打杀杀的,赚的也是辛苦钱,成天逞凶斗勇的,你一刀,我一刀,万一一刀被人给劈没了可咋办?” 林飘:“……” 由于二婶子说的话太有画面感了,林飘面前飘着你一刀我一刀的画面,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读书的确是最保险的选择,学武可能最适合二柱,但在一个死亡率极高的世界尽量追求安稳永远都是没错的。 肉腌制了大概一个时辰,中间两人出去了一趟,去铁铺把他们要的烧烤架和铁匠说了。 “对,大概这么宽,这么长,长盒子状,下面的架子要有这么高。”林飘在自己腰的位置比划了一下:“然后上面的盒子要大概这么深。” 铁匠把他比划出来的大小全都记在了纸上,然后一个个和他比对,一个时辰后外面的天色也大亮了,两人将盆里的肉都串上,把铁炉子提出去生上火烧上炭。 他们这边还在生火,邓磊瞧见他们开张,已经第一个跑来坐下了。 “今儿又开张了?还卖烤肉?” “是啊。” “给我先来十二串,夹上三个饼,我这顿早饭可是吃得有滋有味的了。” 二婶子早起又和林飘跑了铁匠铺,忙到现在哪里有功夫做饼,幸好昨天下午 做的那锅饼还剩下一些,拿出来往铁网上一放,热乎乎的烘着,烘得两面金黄焦脆,用小刀割开,把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往里一塞,抽出签子,油纸一裹三个热乎乎的烤肉饼就好了。 第一单出得极快,因为要夹饼,邓磊要求:“烤熟就行,不用烤得太过,就得肥肉有肥油,油乎乎的沁着面饼才有滋味,不然吃起来太干巴。” 肉串在网上面翻了几转,看着开始冒油了邓磊就直呼可以夹了。 二婶子珍惜的撒上香料又烤了七八秒,然后撒上葱花夹饼出单。 卖小馄饨家的老板娘早闻到味道了:“是不是林飘和二婶子家又开始卖烤肉了?这味一下又飘过来了,真是香得勾人,叫人馋虫都在肚子里跳。” 卖酒的三娘和她家挨得近,这会凑在一起说话:“可不就是他家,现在除了他家哪家有这个味道,他那味道一起来,整条巷子都要闻不出别的味了,说起来真那么好吃吗?我看昨晚附近不少人都去吃了。” 混沌摊老板娘摇了摇头,手里忙活着捞馄饨:“我不知道,我家乖乖想吃,我拿了钱给他叫他去买点,去的时候都已经卖完了,没吃上。” 三娘开的酒铺,坐在店里的都好酒之人,平时就着一碟花生米就能和朋友喝上一天吹上一天,现在闻到味道也直问:“三娘,是哪家店的味?这味闻着倒是下酒,把菜弄来给兄弟们尝尝。” 三娘哪有驳客人面子的意思:“好嘞,这就去给大爷们端来。” 反正就几步路,她还能顺便收两文钱跑腿费。 三娘往摊子前一站,就先要了二十串,林飘看她空着手过来的:“老板娘,这铁签子不好拿,也不方便你店里的贵客吃,不然你拿几个盘子来,拨在盘子里一桌一份。” 三娘一听是个不错的主意,招呼小二拿几个店里的盘子来,林飘松了一口气,他们现在关系一般,林飘可不想追在她屁股后面讨要她还签子。 烤好用筷子拨盘子里撒上葱花,一盘一盘的送到三娘的酒铺里去。 喝酒的客人见到菜端上来:“一盘就这么点?够谁吃啊?” “大爷,人家卖烤肉串的,拿铁签子串着烤的,一串就八颗,四肥四瘦,拨盘子里能有这么多已经不少了。” “多少钱一串?这里是多少的?” “一文钱一串,一盘子装五串,大爷先尝尝味,喜欢再叫他送过来。” 客人一听这么一碟下酒肉也就五文钱,也不是吃不起,拿起筷子尝了起来。 一口肉抿一口酒,吃得停不下来。 “这东西不错,吃进嘴里贼有滋味!还下酒,要是盐放重点,肉烤干点,一碟子都够嚼上一下午,真是道下酒菜。” 三娘一听心里直翻白眼,人家卖的是下饭菜,你们还想五文钱嚼一下午。 “大爷真会吃!下次我叫他多放盐,烤得干干的!” 三娘应付完,自己留了一碟小的,拿起筷子尝了两筷子,顿时眼睛都亮了:“来杯小酒,我喝俩口。” 小二赶紧给她倒上,三娘吃完抿上一口酒:“畅快!这味真不错,快去给我买个四串夹饼的,正好还没吃早饭呢。” 小二赶紧跑出去给她买,就这么一会,林飘的小摊子前已经排上了队。 “大家排一下队啊,还有很多,不要着急啊,都买得到。” 附近来买早点的看着这边排起了队,一看里面还有酒铺的伙计和馄饨摊家的儿子,他们自己就是做早点的,这么还在别家买上了? 再一闻这味道:“这做什么的啊?这么香?” “烤肉串的,不过客官你就别过去了,人家排了老长,有些豪横的,一人就要几十串,想要吃着要好久呢。” “老板娘,你 儿子不是在排着的吗?我在你这里吃碗馄饨,你帮我加个塞我们一起买不是一样的吗。” 老板娘一听:“成,不是什么大事,肉串一文钱一串,三文钱四串,烤饼一个钱两个,用来夹肉串的,你们看要多少。” “吃了馄饨就不吃饼了,要三文钱的烤串吧,尝尝味,多了这一早上的花销可就大了。” 几个客人都说闻着香想尝尝,老板娘收了钱,跑到自家儿子在的位置,让他帮忙加塞多买些,只说是自己想吃,再添些,免得后面的人听见了嘴里骂骂咧咧。 还有那蒸馒头的,林飘早上不想吃得太硬,一文钱买了三个热乎乎的馒头放桌上,空隙时间用来夹着肉串吃,又热乎又宣软,客人瞧见了也试着去买馒头,弄得一早上卖馒头的铺子都多卖出不少馒头。 不过大部分客人牙口比林飘强劲,还是觉得这烤得外面金黄酥脆里面热乎宣软的饼夹着肉串更好吃更带劲。 到了中午,有些好吃的爱吃的,一个都点上几十串,坐在三娘的酒铺里边喝边吃,不知有多享受。 烤串从早上卖到中午,最后很快收了摊,二婶子不断的疏散人群:“不好意思啊,肉串都卖没了,本来备着卖到下午的,这一会卖得太快了,大家明天再来吧。”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明天来,明天肯定吃得着。”二婶子和林飘各种拍着胸脯的保证,陪着小心的送客,最终才让心怀不满的客人散去。 两人在这里收拾东西:“婶子,以后我们数着点还剩多少肉串,算着人,看着差不多了就叫他们别排了前面没有了,不然以后等久了闹起来可咋整。” “你说得是,以后咱数着点,不过我确实备着卖到下午的,昨晚我们弄了三斤多肉,我今天弄了六斤,切出来一大盆,串出来那么多串,咋就这么不禁卖呢?” 林飘听得直笑,觉得二婶子这话颇有点凡尔赛的意思在里面,就连连点头:“就是,咋这么不禁卖,明天再多准备些。” 二婶子喜笑颜开,两人收拾好东西回到屋子里,又开始了数钱收钱的流程。 “一下卖了一百八十七文,真是了不得!你说在村里,哪家能一天赚一百多文,这说出去不给人吓死?!” 两人早上中午吃的都是烤肉,虽然没吃腻,但林飘还是觉得两人吃点清淡的,于是二婶子磨刀霍霍向鸡鸭,打算炖只鸡庆祝庆祝,顺道煮点面下鸡汤里,也算符合了林飘的清淡要求。 一整天二婶子嘴角都没下来过,做饭都是哼着歌的。 到了下午二柱回家了,二婶子又进入了现实的苦大仇深模式,开始训二柱,林飘见状连忙躲开这不幸的家庭伦理氛围。 到了晚上吃过了饭,二婶子收拾完回屋里休息,林飘才趁机和二柱聊上一聊,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你就这么烦读书啊?” “小嫂子,我也不是烦读书,就是读书它没有意思。” “那你觉得打拳有意思?” “是,打拳可有意思了,练武也有意思,练武的时候身上那个感觉哗啦啦的,特别舒服,特别畅快,读书一直坐着,一天下来坐得屁股都疼。” 林飘拍了拍二柱的肩膀:“当初呢,是我劝你娘让你读书的,所以我现在也不能劝她说又不读了,所以这事你要是真想去做,就只能靠你自己努力了,你得让你娘知道这事靠谱,这事有前途,知道你学的武也是学的好,不是学坏整些逞凶斗狠的事情她才能放下心,你明白吗?” 二柱点了点头:“小嫂子,我明白。” 林飘凝视着他清澈又愚蠢的双眸,无奈的打了他后脑勺一下:“你明白个屁你,我的意思是让你想想法子,不是让你等法子上门等天老爷降下神谕下旨敕令你学武,懂吗?” 二柱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小嫂子,我懂了,我这就去想想法子。” 天啊,还真是一块顽强的朽木,林飘想到二狗,要是二狗现在在这里,说不定能给二柱出上不少鬼点子呢。 现在已经三月底了,没几天就要到了四月,他府试考过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的鬼脑筋带带二柱。 他们这边生意火爆,孙家的酒楼收拾收拾,也披红挂彩准备要开业了,他们选了自家最大的一座楼,之前是个大客栈,主要是住宿,吃的方面比较一般,老板生意做得不怎么样,把店面盘给了他们,他们里里外外一通休整,现在桐油味都还没散,已经在外面挂上了庆祝开业的牌子,同时叫人宣传了出去,开业三天来吃饭,每桌都送一壶女儿红。 这样大的手笔就说在县府,几家酒楼拿得出来?他们连酒楼的名字取的都是揽月楼,敢上九天揽月,就差把酒楼第一等几个字纹脸上了。 这披红挂彩,又是送酒,又是改名,调子一下起这么高,颇有点要制霸县府酒楼业的意思,一下把众人的期待值拉得很高,又说这酒楼里的掌勺大厨,还是外面请来的大厨,外来的大厨好念经,更是了不得。 这样预热了三天,终于孙老爷和孙少爷在锣鼓鞭炮声中登了场,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剪了红缎子,在众位生意老友的捧场中,一开门就坐满了,是一个好彩头的满堂红! 人坐下便是点菜,像什么炖肘子红烧肉肯定是有的,再有那名菜,红烧狮子头,显功夫的肉卷,蒸的煮的炸的汆的样样不落,其中最吸引人的就是有一道震店菜,叫凤凰火烤肉。 这名头一起来,自然大家得点一点了,一道菜三十八文钱,端出来一看也是叫人惊叹不已,圆架子上挂着一圈烤串,盘底倒了一层酒,点上了火,是酒香四溢,铁签子就在火中晃荡,还真有那么点浴火重生的意思。 把烤串取出来吃到嘴里,一个个都十分惊叹,味道很不错,不过新鲜肉的味道肯定是很不错的,又烤得有功夫,但要说特别突出,倒也不至于,卖的就是个噱头和摆盘,不是特别有钱的没必要点这道菜。 周老板吃完感觉很不错,却见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厮一言不发,等出了酒楼才问道:“怎么?觉得味道不行?我看你这脸色,难不成你还吃过更好吃的不成?” “小的别的不敢说,但这肉串还真吃过更好吃的,还不是好吃一点半点,牵牛巷有家卖肉串的,那真是香得一绝,小的每天中午路过都要吃两串解解馋,不然那腿脚啊,走不过那巷子!” 周老板一听,当即让小厮带路:“我倒是要尝尝看是不是有那么好吃,真是被你这张嘴说得神了一样。” 两人到了牵牛巷,打眼一看,好家伙,那些排着队不正是好几老熟人家的小厮吗?合着人家都知道这里有好吃的啊? 周老板在心里摇了摇头,知道孙老板的酒楼开遭了,这才第一天,来的都是生意场上的捧场朋友,一个个都在心里犯嘀咕觉得味道比不过小摊子,过两天真的食客去吃了,可不会给这个面子,只会张着嘴到处说揽月楼不如人了! 小厮道:“老爷你不知道,孙家卖烤串就是要和这个小摊子对着干呢,结果找大厨来琢磨了好几天也就琢磨出这么个东西,真是丢人。” 小厮眼尖的冲上去排上队了,这会前面的人买到了,正好是个熟人的小厮,他趁机言语几句,小厮便十分知情识趣的分了他几串尝尝味。 周老板一尝,人差点傻了,这味道真是绝了!他才从揽月楼出来人吃得饱饱的,本来想着就吃个味道,没想到这香气一下在味蕾上绽开,一下胃口就打开了,分明饱了,却好似还能再吃一顿一样,这小巷子里还有这样的美味,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他赶紧朝小厮道:“多买些 ,带回去夫人和少爷都尝尝!”说完心里忍不住直摇头。 揽月楼,不行。 想靠他们那个烤串和这里的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第67章 第 67 章 揽月楼开了张, 新来的厨子是从外地请来的大厨,其中那道凤凰火烤肉, 更是他按东家的意思特意研究出来的, 刷的他精心研制的酱汁,在炭火和果木枝上烤出来的香气,上菜时烧的酒是上好的花雕, 那叫一个酱汁醇厚,酒香四溢。 结果就开业的第一天卖出去了几盘, 后面就再也没人点过。 “这不对劲啊, 东家说了,这得是咱们揽月楼的招牌,得把这烤串卖出去才行,人东家这两人派人来问过几次了, 都是问这烤串卖得怎么样。” 伙计心里门清, 又不好意思告诉大厨, 总不能说是外面的烤串更好吃, 您研究的这个烤串没人瞧得上吧? 揽月楼不出什么凤凰火烤串还好, 一出这道菜,噱头给吹到天上去了,却被牵牛巷一家卖烤肉的小摊子比得都没地站,叫人怎么不笑掉大牙。 每天一到饭店, 牵牛巷就排起了长队,别说附近的居民, 连不少落花巷的富豪人家,都要派小厮来买回去吃。 “揽月楼不行, 又贵又没这味道, 上那酱的味道再香也是酱肘子的味, 哪有这味带劲。” “就是,哪里来的脸,几串烤肉卖三十八文,还说用的是花雕酒,花里胡哨的,谁吃烤串是为了看他烧那点酒,这不是烧得慌吗。” “不说了不说了,马上排到我了,二十个烤串两个烤饼,盐重点,多洒葱花。” 揽月楼冷冷清清,他们要是招牌不打烤串还好,因为招牌弄了一道凤凰火烤串,直接把招牌砸了,名头还没立起来就遇着这一遭,一被人说起来就是,揽月楼?还不如牵牛巷的小摊子好吃呢,傻子才去揽月楼! 林飘和二婶子看着骤然增多的客人,都不知道他们哪里听到的消息,仿佛一夜之间半个县府都知道了他们家烤串店,每天一到中午饭点就忙活不过来,林飘总想着去看看沈鸿,但日子就像被上了发条一样转个不停,没有个停下来的时候,忙活完了就休息,休息一会又要开始忙活,有时候也不是多累,但就是细碎的活计时不时有点,转眼就过去了好几天。 这天早上起床,林飘看院子里的石板湿润,像是昨晚下了点雨,空气也湿湿凉凉的,林飘搓了搓手臂,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来了,这会还没张开呢,你得等个把个时辰。”林飘一边说一边打开门,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秋叔?!大壮?!你们这……”林飘往他俩身上一看就知道不好了,秋叔牵着大壮,两人脸上青青紫紫的,都有不同程度的瘀伤。 “这是怎么了?快进来。”林飘左右看了看门外,赶紧把他俩拉了进来。 “二婶子出门买肉去了,马上就回来,你俩先坐。”林飘给他俩倒上了热茶,很快二婶子背着背篼回来了,一瞧秋叔和大壮正坐在院子里也是一惊。 “郑秋?大壮?你俩脸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你家那口子回来了?” 郑秋点了点头,表情十分疲惫麻木:“过完年节他手里又没了钱,快活了几日不知道从谁哪里听见我现在做豆皮赚了钱,就回来问我们要钱,在家里大闹了一通,把我和大壮都打了一顿,这个混球,打我就算了,大壮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他说着就忍不住把大壮往怀里搂,林飘知道因为大壮跛脚和天生体弱的原因,秋叔不知道有多怜惜这个儿子,碰谁都不能碰大壮,这基本是郑秋的底线。 “大壮不愿意见他打我,就冲上来想把他拉开,他抓着大壮又打又骂,我看不下去,就从旁边抄起装豆浆的桶,一下砸在了他脑袋上。” 林飘一下瞪大了双眼:“还有这一出?” 爱听。 “他被我砸得晕晕乎乎的,闹了好久,他打得没力气了,说下次再回来找我, 我心里害怕,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就想着带着大壮来县府找你们,先躲几日。” 林飘捧着热茶听着:“秋叔你钱被他全拿走了?” “没有,后来我自己管钱,心里还是不放心,就分成了好几分,一分收我自己枕头下面,一分收我的旧衣服下面,还有一份偷偷塞在大壮的旧衣服里,他就拿走了我放在枕头下的钱,还剩下两份都保住了。” “那就好,这里屋子多,秋叔你和大壮就安心的先住下,二柱和沈鸿都在外面,平时就我和二婶子两个人在家,都嫌太冷清了呢。” 秋叔来找林飘就知道林飘会收留自己,但见林飘这样二话不说拿他当自己人似的,心里还是温暖得直想落泪,他左右看了看,发现二嫂子买了好大一背篼的猪肉。 “怎么切了这么多肉?” “我们现在在这巷子里做点小生意,卖烤肉,对了秋叔,你和大壮吃早饭了没有,正好我们一起去巷子口吃碗小馄饨。” 秋叔点了点头,林飘稍微弯下腰去,看大壮似乎还没缓过来,人还有些木木的,不像之前跟着沈鸿读书的时候,虽然有些自卑胆小,但总是在角落里笑眯眯的悄悄开心。 “可怜的娃,以后在小嫂子这里住,没人会欺负你了。” 大壮点了点头,他们朝着巷子口走去,忽然大壮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林飘:“小嫂子,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和阿父再也不挨打了吗。” 连夜把你亲爹暗杀掉。 林飘默默在脑海中把这个答案划掉。 “你要变成一个很厉害很厉害,很有出息的人,这样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和你阿父了。” 大壮又点了点头,默默不说话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 他们三人先吃了小混沌,然后给二婶子打包端了一碗回去,二婶子吃东西的时候秋叔非要接力把剩下的活做了,两人轮番劝他休息都劝不下来,只能任由他做。 大壮也很懂事的在旁边不断打下手,原本两个人做的活计,四个人分作做,速度一下变得很快,活也似乎瞬间少了很多,把肉腌好之后几人便坐在院子里休息,林飘和二婶子不断的给秋叔安利这个烤肉多好吃,说等会开张的第一单就让他和大柱尝尝。 秋叔笑着直点头,心里熨帖得不得了,他喜欢和二嫂子还有林飘住在一起,感觉就像回到了大壮还在沈鸿身边读书的时候一样,日子那么热闹,那么有劲。 林飘想着家里突然出现了帮着干活的,自己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去鹿洞山看看沈鸿了,结果这念头一动,还没收拾好东西出发,沈鸿就自己回来了。 鹿洞书院里教书的先生大多都是曾经在朝为官的,他们当官几十年,留下了一个铁打不变的生活习惯,就是每五天要休沐一天,当官的时候都得单休,岂能退休了当先生不单休? 沈鸿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休沐,他带着先生特意赠送的一盒柿饼,其实一盒也就四个,踩着碎雪融冰下了山。 到了山脚,靠近河边,他看见附近的渔民抓了一篓子鱼正在街道边蹲着买,他上前去看了一眼,一堆小杂鱼中有两条不错的河鲤,鲜活肥美。 “这两尾鲤鱼如何卖。” “二十文钱拿去。” 沈鸿上下打量这两条鱼一眼,态度语气与表情十分平静笃定:“十文还行。” “你……你小子有点眼色啊,但这可是初春的鲤鱼,养了一冬天现在才浮上水面,可不能按以前的价来算。” “十二文,不议价。” 渔夫一听就傻眼了,心想我卖鱼还是你卖鱼啊?还不议价? “算了算了,你拿去,今天的第一单买卖,黄了不吉利,就算卖个开门红不赚你钱了。” 沈鸿接 过他递过来的草绳,拎着两条沉甸甸的鱼往回走。 嫂嫂喜欢喝鱼汤,买得便宜他应当会更喜欢。 不过嫂嫂也没什么不喜欢吃的就是了。 林飘那边正在院子里想着收拾点什么给沈鸿带去,还能显示出他们对沈鸿的用心,好叫和沈鸿住在一起同窗不看轻了沈鸿,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大壮赶紧去开门,打开一看非常震惊:“先生?!” 沈鸿也没想到自己几天没回家,院子里已经住上了这么多人:“大壮?” 那边林飘听见动静,已经一溜烟的跑到了门口:“沈鸿?” 沈鸿还没见着人,就听见林飘在雀跃的叫他的名字,随即看见林飘的身影快步跑到了门口来,满脸惊喜的笑意:“你怎么回来了?我正想着去看你呢!”林飘上下端详沈鸿,见他也没太胖太瘦,也没太高太矮,和几天前看着没什么太大的差别,是个好生生的读书郎,心里便松快很多。 “书院休沐。” “原来是休沐!那我烧热水给你洗澡?”林飘都忘记有这一茬了,看来鹿洞书院的老头们不愧是退休下来的,还是很注重生活质量。 “不劳烦嫂嫂了,我待会自己烧水。”说着他走到厨房,将两条鱼放在了一个空着的水盆里,舀了两瓢水倒进盆里,先将鲤鱼养着。 “回来的路上看见有人卖鲤鱼,想着嫂嫂应该喜欢,便买了回来,正好大家都在,炖道鱼汤喝。” 林飘连连点头:“买得很好,正好春日补补身子,对了,你近来在书院读书日子过得怎么样,可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同窗的那些同学好相处吗?先生平日里好说话吗?会不会看重你便对你格外严厉?” 林飘一气问了好多问题,忧心忡忡的望着沈鸿,沈鸿被他问得忍不住笑意,只有嫂嫂会如此细致的关心他平日是怎么过活的,读书之外的日子好不好:“嫂嫂,我在书院一切都好。”说着他将手上的布包裹打开:“昨日先生在课上送我的,奖我学得好,是书院里的柿子树,先生院子里的人自己晒的。” 林飘一下抓住了终点:“你特意带回来给我们吃?” 沈鸿抿了抿唇:“村里没有柿子树,恰好鹿洞山有两颗,今年这个时节也吃不着新鲜的,有柿饼便正好大家尝尝。” 林飘点了点头,笑眯眯的接过来,虽然他也不是没吃过柿饼,但谁让这是沈鸿特意带回来的呢,小小年纪就知道牵挂着家里人了,这份心意可不能让他落空,他揭开木盒子,看见里面端端正正的四个柿饼:“哇塞,瞧这色泽,真是漂亮!” “哇塞,瞧这样子,真是圆!” “哇塞!不亏是先生送给你的,一股子书香气呢!” 沈鸿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凑近过来看了看盒子。 “嫂嫂,墨汁染在盒子旁边了,你小心别蹭到。” 哇塞……原来是墨水…… 林飘假装不知道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拿出一个柿饼继续充满赞叹的吃着。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这个柿饼真的格外的甜,黏糯甜,绵软又有嚼劲,晒干后的柿子香气格外浓郁,满口都是柿子过分的甜香味。 沈鸿招呼二婶子秋叔和大壮上前来吃柿饼,但一盒子四个一人一个也分不匀,尤其这还是先生给的柿饼,二婶子和秋叔格外斯文的一人分了半个吃,大壮和沈鸿分了一个吃。 “少吃点正好,马上开始烤串了,你俩坐着等好,做烤肉串夹饼给你们吃,香死你俩。” 沈鸿看着厨房里的一大盆肉和正在烧着炭的小炉子,没想到嫂嫂已经在家里做起了生意。 林飘和二婶子没有先开门,而是在院子里烤上了三十来串,让沈鸿和大壮尝了味吃了个舒坦才把炉子提到外面去 开张。 大壮和沈鸿吃了便跟在后面打下手,林飘连劝他俩不用帮忙,到院子里休息看书都行,他俩却非要跟在旁边。 烤了一会烤串,因为有秋叔在旁边帮着烤,林飘闲了许多,只要招呼着排队的人好好等不要插队不要吵架就行了。 “沈鸿,烤串好吃吧。” 沈鸿在旁边帮着烤饼,被问得一愣:“好吃。” “那中午我们早点收摊,再去割点肉,做好了下午给你带到书院去,也分给同窗和先生们吃吃。” “嫂嫂不用辛苦。” “不辛苦,我让肉铺老板连肥带瘦切成薄片,这样没有铁签子也方便你们拿小炭炉烤着吃。” “那便好。”沈鸿倒是忘记了自家嫂嫂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能不辛苦就不辛苦的,如今做烤肉串的生意,半日都要守着摊子,不知道他觉不觉得累。 不过没多久沈鸿就发现自己又想多了,烤肉摊开张卖了一个多时辰,过了中午饭点之后就彻底售罄,将小炉子往屋子里一提今日就收工了。 二婶子和秋叔刷洗铁网,林飘把收拾下来的铁签子归置到一处,二婶子一边洗一边抬起眼来看林飘:“飘儿,我瞧着今日怎么有点怪?” “哪里怪?” “有个人,买肉串的时候也不排队,就站在旁边一直看着,看我们怎么弄,后来我就说他了,问他到底买不买,买就排队去,可不兴站旁边插队,他后来就排队去了,然后轮到他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旁边说,哎哟你家烤串真香,闻着真香,吃着真香,是咋做的,放了些什么啊,就来回车轱辘说这些话。” “哦哦,那个我听见了,我瞧你不搭理他,我也懒得搭理他,咱们现在这个生意做起来了,总会有人想打听方子的,反正不管怎么样咱们嘴紧,不把这方子露出去给他们知道就行了。” “我怕是孙家的人。” “不管是哪家的人,反正我们都小心着,不过不怕贼偷就是贼惦记,以后我们配方子的时候尽量小心些,要是遇见有人单卖的就多收些,去药店买的时候一次也顺带买些别的东西,这样他们就算想知道方子,一时半会也反应不过来是哪些。” 林飘觉得他们和孙家的关系有点涉及到了商战,但显然不是什么高级商战,属于是必须提防孙家半夜把他家的炭偷走,夜里悄悄来偷方子的那种真实商战。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干净冲洗干净装在扁簸箕里晾在院子里。 二婶子休息了没一会,就开始琢磨鱼汤的事情,打算先小火炖着,等到二柱回来了再支使二柱去买块嫩豆腐下到鱼汤里,再咕嘟上一会就能捞上来吃了。 一条炖汤,一条做炸鱼,足够香香的吃上一顿了。 二婶子一边忙活,心里的心思一边动,她有事想求一求沈鸿,今日便对沈鸿格外的殷勤,洗澡水也给他烧好了,夸张的还给他试了好几次水温,一番精心勾兑。 “沈鸿,你觉得这个水温咋样?冷不冷?热不热?给婶子说一声哈。” “沈鸿,下午还想吃点什么?一个鱼汤够吗?要不我再炖个排骨?” “沈鸿,我和你嫂子去割肉去了,你要吃糕点吗?路上有家糕点味道不错,我给你带点回来哈。” 这热情劲看得林飘都不敢吱声,等他们买了肉回来混着一些蔬菜腌上,沈鸿也从屋子里洗澡洗了出来,他头发湿漉漉的,这天气正是冷飕飕的时候,春天还总是吹凉风,要是吹出了点头疼脑热的没个五天七天的好不了,林飘拿着干帕子上去就是一个行云流水的动作给他头发包住,看得秋叔和二婶子大惊失色冲上来。 “飘儿!这可不兴包啊,你这是做什么?!” “飘儿,不许乱来,你这孩子突然干什 么呢?!” 林飘低头看了看沈鸿,不就是帕子包头发吗?,再看看,嗯……古代的帕子不染色,都是素色的,还挺披麻戴孝风的。 手太快了,白布可不能往头上乱整。 林飘眼疾手快赶紧把帕子拆了,一把把沈鸿推进屋子里紧急补救:“我给你烧会炕,你在炕上躺会,等头发烘干了,身体的寒气烘出来了再出来。” 二婶子和秋叔给他吓得够呛,讲了他好几句,叫他以后不许这样了。 “沈鸿就你一个亲人了,你怎么敢给他包帕子的,你这傻孩真是半点都不怕啊!” “这附近有山是不?我待会去附近看看能不能捡点桃木枝,拿回来洒洒水,飘儿你要是最近不舒服可要说,别冲撞了什么。” 林飘连连点头,在图吉利这一重要版块并无发言欲.望,思维已经飘远,想着要是有彩色干发巾就好了,对于人人都有一头长发还不好吹干的现在,肯定会很好销。 林飘念头一动,就想着明天去卖布料的或者绣坊看看,正好他也答应了娟儿娘,在县府里帮她找找门路,稍微了解一下这方面的业务也不错。 林飘烧好了炕,推门进去,看见沈鸿正坐在炕上看书,想到他身边走了那么多亲人,心里会不会难受,林飘想他应当不是很在意,但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说。 “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怕你头着凉。” “鸿知道,嫂嫂不用烦忧,生活里虽然图个吉利彩头,但也不见得包一下头发就坏了,不然我们努力作何。” “那你等我琢磨琢磨这个干发帽,我弄出来了给你用。” 沈鸿微微颌首:“好。” 林飘知道他心里没有在意便放松了许多,往炕上一坐,就开始拿梳子扒拉他头发。 “你头发真好,比我头发还黑。” “嗯……” “也不掉头发。” “嗯……” “等你长大头发变得更密了也打理不过来,就把厚的地方削掉一些?扔掉可惜了,可以给我做假发片?”林飘说着又想到假发,古代假发行业还是挺兴盛的,但他来县府这些日子,怎么没看见卖假发的? “嫂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有损毁的道理。” “好啦好啦,我不盘头发,说着玩呢,对了,秋叔应该也要在这里住下了,他家里被他男人闹了一通,他吓破了胆,虽然说是来避几天,但肯定是不敢回去了。” “鸿平日不住在这里,有他们陪着嫂嫂很好。” 沈鸿记得他们才住进来的那两天,林飘早上起来总念叨空屋子太多了,总觉得空落落的四面无人有点害怕,现在人多了起来,显然林飘自在了许多,他也放心了不少。 二婶子这边端了盘花生米进来给沈鸿,在他前面严肃的坐下:“沈鸿,你还吃点什么吗?” 沈鸿一看二婶子这个表情:“婶子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我想请你等二柱回来了,好好说一说他,最近他没人管不知道野成什么样了,原本说好了在家里看书之后再去清风书院,他书也不看整天往练武场跑,你今儿回来了快说说他,不然也没人说得了他了。” 沈鸿听了微微点头:“二柱打算以后考武状元?” “什么武状元?打架还有状元考啊?” “天下重文,但对有一身本领的学武之人也并非不推崇,只是学武更难,更看天赋,入不了门便入不了门,不像读书,总是能慢慢读着,读到五六十也无妨。” 二婶子被沈鸿一说就恍惚了:“学武真这么厉害?这么难?要这么说,我二柱还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了?” “鸿不通武学,不太清楚,婶子想知道可以多查看查看。” 二婶子被沈鸿几句话就说迷糊了,总感觉这事不太对,可是能考武状元啊?都能考武状元了还怎么不算正途? 还在练武场流汗的二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要考武状元了,流完汗把功一收,就一路跑着回到了家中。 回家一看,沈鸿回来了,大壮来了,锅里鱼汤正咕咚着,正是一片其乐融融。 他一进门,二婶子就一把揽住他,看向他的眼神有三分失落三分感慨四分激扬:“原来你小子不想考文状元,想考武状元!” 二柱:“?” 我不是,我没有,武状元是啥啊?二柱用迷惑的目光看向小嫂子。 林飘咳了咳,若无其事的道:“当大将军王的手下,至少得是个武状元吧。” 二柱双眼一亮,这个武状元他得当! 第68章 第 68 章 事情敲定之后二婶子让二柱赶紧出门去买块豆腐:“快去, 鱼汤在锅里咕嘟着呢,今天早点吃饭, 待会沈鸿还得回鹿洞书院, 明儿一早就要读书的。” 二柱连连点头端着碗往外跑去,他脚程快,一来一去没花上多久就把豆腐端了回来, 二婶子麻利的下了锅,没一会就煮透了装在大汤盆里端出来。 林飘端着碗给沈鸿盛鱼汤:“好久没喝鱼汤了, 自从天冷了河冻住之后就没见着鱼, 后来虽然化开了,但也犯不着下河捞鱼,冻病了更不划算,我都快忘记鱼汤的味了。” 二柱也连连点头:“就是, 我最爱鱼汤泡饭了, 好久没吃上了。” 二婶子对亲儿子毫不嘴下留情:“有你不喜欢的吗?鸡汤泡饭你不吃?白菜汤泡饭你都要吃两大碗。” “娘, 我胃口好才吃得多嘛。” 大壮捧着碗在旁边听得嘿嘿直笑。 吃过了晚饭沈鸿便又要回书院了, 林飘把沈鸿叫到自己屋子里, 递了一个小钱袋给他。 “你收着用,和同学在一起的时候,大家要是有个花销吃喝什么的,你总也要花的。” 沈鸿拉开一看, 以为照例是些铜板零钱,却见里面装了半袋子铜板, 还有半袋子是一粒一粒的小银子。 “先前过冬买衣服棉被的时候我不是绞了一根银簪子吗,细细碎碎的花到现在, 这是你考上秀才的时候人家送的贺礼, 我打烧烤架的时候让师傅帮忙化了一块做成了小银豆, 你收在身上傍身。” “嫂嫂,鸿在书院并无什么花销。” “你收着就是了,钱是人的胆,还是得有点钱傍身的,何况这本来就是人家送你的,该你花的。” 沈鸿看林飘神情十分认真,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若是不收下,想必嫂嫂总是会担心他平日短了银钱过不好。 “现在在县府许多事都才刚起步,一天总是匆匆忙忙的,过两天我要是不怎么忙了,去书院看你,也看看书院什么样。” 沈鸿点了点头,知道林飘本来闲着没事就爱爬山看热闹,书院虽然不算什么名胜风景,但还是值得逛一逛的。 “如今初春雪还没化,山路并不好走,嫂嫂不要急着上山探望,等雪化了再来吧。” 林飘想了想他说得也有道理,去看沈鸿肯定要提着东西去,要是提着东西去爬山摔上一跤可不是开玩笑的。 “成,那等雪化了路好走了我再去书院看你。” “好。” 把事情都交代完,林飘也不忘还装在食盒里的烤肉,提起食盒送沈鸿出门。 二婶子和秋叔二柱大壮都站到了门口,林飘送了两步回头一看,嚯,这整齐的一大排,场面感觉还挺壮观,有种送全村唯一的希望出门读书的名画感。 “回吧回吧,外面吹着可冷。” 一旁倚在门上的三娘看着他们这边的情况,忍不住直叹气:“家里有个能读书的小孩真是好,有盼头,你瞧那沈鸿,我听说第一考就考了个秀才,文昌星下凡也就这么个考法,再也高不到哪里去了,我要有个这样的孩子那日子得多有盼头啊。” 一旁的小二听见她这样说,忍不住直笑。 “笑什么?老娘哪里说错了。” “老板娘你这就是不知道了,我笑男人和女人想得还真不一样,你想着要是有个这样的崽子可就好了,我就不一样了,我想要有个林飘这样的哥儿。” “呵,合着惦记人小寡夫呢?他那脾气,领回家两天就把你那狗窝拆了,你有人小叔子那本事吗?又能读书又能哄人,你看他在家里,什么不是林飘说了算,说什么听什么,你成吗?” “我成啊,这么漂亮,又顾得住家,我为什么不听!” 三娘大大翻了个白眼,见色忘义,嘴上花花:“臭德行!” 把沈鸿送出了门,林飘就和二婶子和秋叔商量起了他最近的想法:“二婶子,秋叔,我想着这两天去外面卖料子或者绣坊这些地方看看,但之前不是家里只有我和婶子两人,忙也忙不开,正好秋叔你来了,你和二婶子做烤串的生意,我就去别处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也钻营钻营县府里的门路。” “成,你去看,烤串交给我们你放心,保准给你把钱赚回来。” 林飘表示很羞愧:“婶子,不要这样说,我既然不做活了,这钱肯定是谁出成本谁干活谁收,我怎么好再收这份钱。” “你瞎说什么,这屋子是不是你的?摊子是不是你的?烧烤架子还打着呢,你也出了钱的,方子是你给的,法子也是你想的,怎么你就不收钱了?这份钱指定有你的,你不做了该收也得收,可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秋叔在旁边也连连点头。 林飘看秋叔和二婶子对自己分钱都没有什么意见,并且觉得很天经地义,才点下了头:“那辛苦二婶子和秋叔了。” “不辛苦,都是应该的,你这孩,和自家人客气什么。” 到了傍晚烧水准备洗漱歇下,秋叔和大壮半点没有到了新环境之后的不安,反而因为脱离了之前让人恐惧不安害怕随时被找上门的环境,心情格外的轻松,大壮还在院子里看二柱打了好一会拳,二柱嘚瑟自己新学的拳法,一套拳打得风声猎猎虎虎生威。 二婶子因为终于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再看二柱练武也没觉着讨厌了,只觉得越看越精神,有模有样的,叫人觉得很出息,整个傍晚都笑眯眯的。 林飘听着院子里养在笼子里的鸡和鸭时不时叫一声,想到雪地路滑,没个手机可真不方便,沈鸿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报平安,说自己已经安稳在书院寝室了。 二婶子和二柱身体好,开春之后就把烧炕的事抛到脑后了,秋叔来了之后,因为大壮身体弱,每天都要烧炕,秋叔每晚烧炕前也顺带多抽两根柴禾把林飘屋子的炕烧了。 沈鸿那边人已经到了鹿洞书院,回来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前去拜访先生。 两位先生正在后院为炉煮茶,执棋对弈,见他来了都十分高兴,沈鸿把烤肉在一旁放下,说明来由。 两位先生连连点头:“先放着吧,刚刚才用过晚膳,等天再晚一些做夜里的消遣,定要尝尝你嫂嫂的手艺。” “你说你嫂嫂在做烤肉的生意,想必弄出来的东西是一绝,何不现在就尝尝。” 两位先生出现了严重的分歧,一个要当宵夜,一个要现在就尝尝,一个表示为炉煮茶多么高雅的事情,你怎么能在我的炉子上烤肉玷污我的茶? 一个表示烤肉才是正经事,你这臭棋篓子马上就要输了还敢不听我的? 两人说好谁输了就听谁的,没过十分钟,烤肉已经在炉子上快烤熟了。 因为是带给沈鸿上山的,林飘还特意摆盘了一下,在肉下面垫了一圈大白菜,看得两位先生对这讲究的摆盘十分满意。 等到吃上了烤肉,不管是坚持烤肉还是不想烤肉,两位先生的感想都十分一致。 真香。 “这炙肉,十分的有功夫,色香味俱全,闻之使人意动,吃之使人神摇,好是好,却不宜多吃,饮食还是该清淡注重本味。” “那你别吃,都给我。” “但是,偶尔吃上这么一顿,却是无大碍的,食物清淡,饮食渐少,你们年轻人要少吃,我们老了嘴里味道淡,就比较适合这个。” “你这话说得倒不错。”说完两个老头笑眯眯的望着沈鸿。 言下之意,以后你就少吃点,多带点给我们吃,十几岁吃这些不好,五 十几吃正正好。 沈鸿应了一声是,当没听懂。 回到屋子里,鹿洞书院山上面积宽阔,虽然每个学生的屋子都不大,但基本每个学生都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只是分成不同的院。 温朔和沈鸿住在一个院子里,瞧见他回来了忙往上凑:“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那明早的课可就赶不上了。”温朔左右嗅嗅。 “好香啊,你在家里吃的什么菜上来的?这一阵香味都还在衣服上没散呢?这味有点过分了吧?这么冷的风都没吹散?” “不说是吧?不说我该明去问我二哥,我二哥和你哥夫交情好,你家里吃的什么回头给我也整治上一桌一样的。”说起沈鸿的那个小哥夫,温朔魂就有点轻飘飘的,要说土真的太土了,没规矩也真的是半点规矩半点样子都没有,但是真漂亮啊。 他扭脸对旁边的人道:“你们不知道,沈鸿家那哥夫,哎哟那叫一漂亮,啥都好,就是太纯了,感觉像没啥脑子似的,唉……” 他说完身边的同学都一个个的追问真有那么漂亮吗,也有人在悄悄拿胳膊肘顶他。 “干嘛?这正说着呢?”温朔一抬头,对上沈鸿看过来的目光,他目光也没怎么样,甚至眼睛都没有瞪大,就看了他一眼,温朔只觉得后背都一凉,赶紧打住了,在心里挽尊,毕竟是好朋友的哥夫,这点面子还是该给的。 “不说了不说了。” 林飘暖和和的一觉睡到天明,听着外面的动静,推开窗一看,二婶子和秋叔已经在切肉拌肉了。 二婶子看见他起来趴窗户了:“飘儿,待会把肉腌好我让你秋叔出去看看,一般十里八乡村子里有东西拿来卖的都在城门口那边街上卖,我听说有的山里八角多,看能不能收到一点,你要吃什么?顺带买点回来。” “都可以,要是有个排骨汤喝喝就更好了,最近中午总吃烤肉夹饼,感觉有些嘴干得慌。” “吃多了是容易上火,总想喝水,那我们中午弄个汤再凑合吃顿夹饼,下午弄顿汤面吃,滑滑溜溜的,还滋润。” “行,婶子做的汤面最好吃了。” 林飘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炕还是暖的,就着余温又在炕上坐了一会攒热度,等衣裤都烘得热乎乎的了,手脚也自在起来,林飘这才起身。 “婶子,秋叔,我出门去吃碗热乎的小馄饨,你俩吃吗。” “你带着大壮先去吃,我和你秋叔待会再看吃点什么。” “行。” 林飘带着大壮出门,到了水汽缭绕小馄饨铺要了两碗馄饨,正是早起冷飕飕的时候,老板娘一揭开锅,那热气像白雾似得都要瞧不见人了,老板娘精准的抓了两把馄饨往下扔,然后盖上了锅盖,这才在水雾中瞧见老板娘站在锅后的身影,问他俩。 “照旧啊,葱花小白菜烫肉都要。” “都要多滴点香油。” “成,我家这香油是我亲戚自己榨的,一两滴就香得扑鼻,来我这里吃的没有不爱这个香油的。”老板娘说着往他们俩的碗里滴香油,没一会就揭开了锅盖,大勺子一捞,转头就端着两碗馄饨过来了。 “林飘,这谁家孩子啊?你亲戚啊?” “啊对,我亲戚家的孩子,来投靠我们的,以后估计要常住在这里。” 老板娘点了点头:“那你亲戚还蛮多的,小孩都来好几个了。” “没办法,人丁兴旺就是这样。” 林飘说着开始热乎乎的吃馄饨,一碗热乎的馄饨从胃暖到后背心,最后把汤也喝了大半,喝得鼻尖沁出一点汗珠,这个早晨才算彻底热乎了起来。 吃过了早餐大壮回家帮忙,林飘便往布行去,开始了对布行的考察。 “不要绸缎 的料子,要棉的,要软和舒服的。” 小二忙领着他往另一边去:“这边都是棉的,客官是想买来做什么?做里衣是最好的了,夏天最舒服,软和,吸汗,背心淌了汗不会黏在身上。” 林飘看着连连点头,又问了价格,然后就无情的去了下一家。 他只是想先做一下市场调查而已。 林飘发现,县府里的绣娘一般都是分散的,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一般一家布行或者一家成衣铺,有两到五个绣娘不等,她们专门给这家铺子工作,然后就是卖帕子香囊这样的店,店里的货物有两个途径,一个是供职的绣娘固定出货,一个是兼职的绣娘在家里绣好拿出来换钱,这些店和这些绣娘关系不错,会固定的收货,然后上架售卖。 林飘调查一圈后发现整个圈子都很封闭,基本没有学徒制度,手艺也是一代传一代,母亲传给女儿,或者传给侄女,再不济闲着无聊传给邻居家的姑娘,总之就没有传给陌生人的说法,或许再大一点的地方,比如州府这样的地方就会有系统的学习,但目前在县府中是完全没有的。 林飘琢磨了好一会,心想牛都吹出去了说让娟儿来当个绣娘,现在却压根没有地方给娟儿上岗,难不成还真让娟儿来给沈鸿当丫鬟? 想要有学徒得先有师父,想要师父带徒弟,就得先给绣娘提供岗位发展行业。 林飘想了想,既然他想做干发帽这些日用品,为什么不聘两个绣娘呢?然后再让娟儿来当学徒绣娘肯定不会有意见的,这样齿轮不就推动起来了?事业不就发展起来了? 林飘想了一大圈之后,颇有点为了一碟醋包了顿饺子的感觉,但又觉得好歹不亏,闲着创一下业赚点家用倒也不错。 林飘想清楚之后便往回走,开始盘算从哪一关节入手。 二婶子和秋叔那边正到了中午最忙活的时候,摊子外面排队的人已经排了老长,二婶子心里估着数,出声道:“后面的别排了,估计差不多了,再多也没有了。”不断加长的队伍这才打住。 也有人不断的往前看,都在问:“那个林飘呢?就那个哥儿?怎么今儿没瞧见他。” “他今天忙别的事情去了。” “他做什么去了,这烤串没了他,味道都要少一半了。”要知道他们平时在这里等着,看林飘做烤串也算一道风景线。 二婶子听他这样说得轻佻直皱眉:“那你到底吃不吃。” “吃吃,怎么不吃,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吃这个吗。”男人悻悻的,嘴上花花没讨着好。 二婶子也不点名,一边出单一边指桑骂槐:“我家飘儿干干净净的一个人,什么脏的臭的都拿他挂在嘴边,吃的都堵不住嘴!” 要是平时二婶子想着和气生财也就算了,但都说到林飘身上了,她不说几句,人家还以为他们在这里摆摊子好欺负呢。 那男人没落着好,拿到了吃的东西就赶紧走了。 秋叔对此也持相同的态度,甚至觉得幸好飘儿不在,不然这男人可不是被说两句的事情了,飘儿能把他骂得找不着北。 林飘回来的时候烤串已经卖完,留了几串还没烤的等会配烤饼,锅上的排骨汤也已经炖上了。 他们在山下,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四月中旬,二狗从州府考试荣誉归来,虽然成绩还没下来,但整个人雄赳赳气昂昂仿佛已经打了胜仗回来一样。 时不时的就和二柱吹牛:“州府和县府真不一样,真是一下就把我眼迷住了,以后我肯定想法子去这些大的地方生活,你都不知道,他们街上都是什么光景,那些吃食更别说了。” 二柱由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事业,懒得和二狗计较,淡定的表示:“所以呢,你考得怎么样?听说府试不用关五天,关三天就 出来了是吗?” “是三天,比县试好熬多了,但还是脱一层皮,州府样样都贵,在外面喝一顿鸡汤都要喝不起,平时就吃肉包子。” “不错了你,都有肉包子吃,在村里没遇见小嫂子的时候咱们还顿顿吃苕呢。” “哈哈,倒也是。” 两兄弟忽然有点忆往昔的意思在身上,聊了好一会过往,二狗坐在阶前看了一眼二柱:“想好了吗?以后真不读书改练武了?” “没什么想好不想好的,我就是觉得练武合适我,我想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你呢?是打算去清风书院读书吗?” “是啊,我过了县试,想必去清风书院名头上也算糊弄得过去,我爹赶回家看地去了,明天我和我娘去清风书院走走。”二狗端详了二柱一会:“你真觉得你进不去清风书院?你有没有想过一些其他的……?” “不想多想。” 二狗点了点头:“懂了。” 清风书院里毕竟有王秀才,不一定和他们对付,但要说为难也有限,毕竟沈鸿已经去鹿洞书院了,二柱或许有点被为难的成分,但主要是他自己学上了武,就不想琢磨别的事情了。 二狗借住了进来,和二柱住在一间屋子里,因为没有更多的屋子了,二狗娘在外面找了个小客栈,打算把二狗在县府读书的事情安排好后就回村里。 二狗娘和二狗下午一直在他们这边,二狗娘忙着帮忙打下手,二狗就和二柱在说话聊天,二婶子秋叔和林飘因为一段时间没见着二狗了,都对二狗分外的热情,二婶子因为觉得二狗能读书,是个好苗子,众人对他的欣赏之情如滔滔江水,一阵阵的推波助澜之后,最后敲定下了二狗的高级礼遇,杀只鸭子,做酸萝卜老鸭汤吃。 二柱一开始见着二狗还挺高兴,后面见自己娘这么爱二狗,平时小嫂子嘴馋了都总是劝着不杀鸡不杀鸭的,今天居然给二狗杀鸭子吃,心里开始有点打翻五味瓶了。 林飘从屋子里出来忍不住直笑,悄声说:“二婶子,你去看看二柱吧,那么大个男孩了,嘴上还能挂油瓶。” 二婶子臊得慌,进屋去就是一顿训:“你挂什么油瓶啊你,撅着你那鸭屁股干什么。”二婶子压低声音:“不就是对二狗好了点吗,人家二狗好久不见了,又是考试回来,远香近臭知道不,你小嫂子和沈鸿,平时都沈鸿做事,你哪里瞧见你小嫂子忙活了?但他前段时间刚去书院回家,你小嫂子还给他烧炕呢,一会子不见又见着本来就是这样,你多大个人了,有没有点男人样?” 二柱被说了一顿,虽然不高兴,但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平时可不爱搭理二狗,今天才见着二狗,还拿出钱请他吃东西了。 二狗明天就要去清风书院见先生了,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吃过之后二狗目光便看向了林飘:“小嫂子,我现在既然又考了试,又要继续读书,再叫二狗也不好听了,沈鸿不在,你做主,帮我想个好听的名字来使。” 林飘看向二狗娘,看二狗娘也满口的同意满口的劝,这才想了想:“你这个人最机灵,又是有点运道在身上的,压线过的人物,我看这个灵字就很适合你。” “李灵?听着有些女孩气,小嫂子,你给我添一个字,直接取三个字的,免得以后麻烦,还要取什么表字。” “你这个懒可不能偷,哪有早早取表字的,想要三字的名也行,只是表字以后你自己还得再取,你觉得灵太女孩气了,那给你找个男孩气的来。”林飘想了好一会。 “岳字喜欢吗?” 二狗一听:“叫灵岳啊?天啊,这名字……” “怎么了?听着太怪了不喜欢?灵运也行” “不是,我喜欢,这名字听着可真富贵真好,李灵岳,一说出去,就像家里有几万两银 子傍身的那种。”二狗细细咂摸着这两个名字,灵岳,灵运,这名字就跟带着股仙气一样,二狗感觉自己要是换了名字,马上就要考上状元了。 “灵岳好还是灵运好呢?” 二柱在旁边听着:“岳吧,咱们都是山里出来的,岳字有根。” 二狗听了点头:“行,就灵岳了,李灵岳。” 二柱在旁边听着暗暗皱眉,看了看二狗的脸。 好怪,叫不出李灵岳这三字。 再看一眼。 还是好怪。 69 第 69 章 绣坊雏形。 二狗有了新名字, 灵岳灵岳的念叨着,嘚瑟了好一阵子才看向二柱:“二柱,你也改一个不?让小嫂子也给你想一个好听的, 虽然比不上我的灵岳, 但肯定比二柱好听啊。” 二婶子表示没意见:“我觉得二柱这名还行,但要是二柱想弄个好听的我也没意见,毕竟咱们都来县府了, 取个好听的也成。” 二柱却是摇摇头:“我不改,我又不去书院读书,我又不考试, 我改什么。” 林飘一听这孩子还有点闹上别扭了:“谁说你不考试啦?你学武就是要去考试的, 你到时候得考个武状元的你忘记了?” 二柱被说得胸膛挺起, 但依然不改变想法:“那等我考试了再改, 现在我可不改, 不像有些人,瞎得瑟。” 二狗给他一个白眼, 小声回嘴:“装样子。” 事情便这样说定了下来, 二狗改了个名, 二柱暂时不改,非常有仪式感的决定要在考试之后再改。 二狗第二日带着他新改的名字, 整装待发去了清风书院面试,人是上午去的,中午就满面春风的回来了。 “过了?清风书院的先生收下二狗了?”林飘看二狗这个表情应该是大差不差了。 二狗顿时大大的点头,表示自己一路无阻,简直入学得不要太顺利,不过他没提,他拿新名字去的, 即没有提林飘也没有提村子的事情,再加上他已经参加过县试和府试,虽然成绩还没出来,但一路畅通简直不要太轻松。 二狗娘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一路上走路的脚步都是轻飘飘的,中午吃过饭之后便说要回村子里了,取了半袋子钱塞给林飘:“村子里的地还要照看,二狗就劳你照看了,有他一个地方睡,有口吃的就成,平时有什么要做的只管使唤他,村里的地我和他爹肯定都好好看着,来年粮食出来了打好给你们运来,你们在县府什么都不用操心,有我们在村子里呢!” 林飘点点头:“那谢婶子了,家里的地好几块,打理起来麻烦,也不用料理得多精细,随便整整不要荒了就成。” “那怎么成,你家可是上好的水田上好的地!该产多少就得产多少。” 林飘和二婶子秋叔一路送着二狗娘出了门,看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巷子里,回头一看,二狗已经坐回了院子里,拉着二柱嘎嘎傻乐。 林飘凑近一听,他在和二柱说自己的面试清风书院的经验,并且还总结出了一套老实论。 “你去这些地方,这些读书先生特别多的地方,你得表现得特别老实,不能太伶俐了,不然人家就觉得心思不正,不是老实人,心眼太多什么的,但是又不能真的老实,真的老实人家就觉得,这孩怎么傻不愣登的,朽木不可雕,看着笨头笨脑的,所以不能不老实,又不能真的老实,要恰好让他们觉得你很老实才是正经道理。” 林飘心想这孩子还怪会钻营的,教教二柱这个木头脑袋也正好,上前把钱袋子抛桌上:“老实人,你娘留的钱,你收着用吧。” “小嫂子,我娘给你的,你拿着花啊,虽然没几个但也是心意,你不花我娘心里过意不去,她可不像我脸皮厚。” “你倒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哈,叫你收着就收着,真脸皮厚就别让你娘知道了,以后这就是你的零花,没了可就没的花了。” 二婶子在旁边看着,心说才送走亲娘,这孩子怎么半点不难过,原本爱他能读书,现在一看还是自己家二柱好,心里记挂人,要是重要的人见不着了,能坐凳子上叹上好一会气。 “你爹娘现在都回去了,你在县府读书以后可得好久才见着一面,你心里就没难受吗?”二婶子试探的问。 二狗表示毫不在意:“我难过有什么用啊,又不能把他们接到县府来,我乐呵我的,把书读出来挣上钱才是正经事。” 二婶子不理解他的想法,但听着这孩子反正挺省事的,也就不再管了。 沈鸿的房间虽然平时没人睡,但都是留出来等沈鸿回家时睡的,二狗也没好意思去睡,因为来得晚了没分到房间,便和二柱挤在一个房间里睡,但因为二柱来得早,分到的房间还算大,整体来说住两个人也还行,两人在这方面都没挑拣的意思。 林飘最近思索开个小铺子的事情已经有了点眉目,在县府街上也找到了一间合适的铺子,门脸小,刚好前面一间屋子,后面连着一个后院一个小屋子,精巧秀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样样都让林飘很满意,因着铺面小价格也非常合适,用来开个小加工坊也十二分够用了。 原先这个铺子是卖糕点的,因为门脸小生意也做不大,现在正想把铺子盘出去,林飘赶紧上手接着,正和老板洽谈中,转手的事情还没谈好,消息不知道怎么的就走漏到了孙家的耳朵里。 孙明聪如今除了在清风书院上学,闲下来的日子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整日吃吃喝喝的快活了,他整日都在想法子打理揽月楼,原本他觉得做生意有什么难的,都是些铜臭味的事情,如今自己上手了,发现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红火起来,便心里生了狠劲,想着一定要把这生意做好,然后再狠狠打压,把林飘那小破烂摊子给挤兑出县府去。 这会伙计正好钻进了他的屋子:“少爷,我刚打听到,林飘在春秀街上想盘一间小铺子。” “他想把他那个烤串开到春秀街上去?” “我听着不像,他和那店主说的是可能是想弄个小绣坊之类的生意来做做。” “绣坊?!”孙明聪一下叫了出来:“他不是做烤串吗?他怎么又要做绣坊了?!” 孙明聪一下被这个消息弄得有些气血上涌,他开了一个揽月楼,一个是为了证明自己能挣钱远比孙秀厉害,一个是为了挤兑死林飘,现在他那小破烂摊子他还没挤兑掉,林飘居然又要开绣坊了? 孙明聪咬牙:“好一个狡兔三窟啊,真是叫人防不胜防,想证明自己做什么都能落住脚是吧?他想遍地开花,看我防不防得住是吧?!” 伙计在一旁听着,感觉林飘是有点这个意思,心想何必呢,孙家家大业大的,他和孙少爷较这个劲做什么,正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 “绣坊?什么绣坊?”门帘打开,一个女子款步走了进来:“老远就听见你在叫什么绣坊,家里什么还是有绣坊生意了?” 孙明聪看见了她,犹如看见了救星一般,将心里的恼怒委屈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大姐!那林飘要开绣坊,我说了不许他来县府,他做小摊子也就算了,现在也要开绣坊,不就是成心挤兑我下我脸吗?” 孙凤一听也皱起了眉头,她是孙明聪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姐姐,大夫人肚子里就两个嫡出,一个是她一个是她这个聪明似小神仙的弟弟,林飘的事情她也稍微听过一点,她哪里见过自家弟弟受过这种奚落和委屈。 “这林飘也太不识好歹了,他先几次言语不敬你在先,你叫他别来县府,他好好待在村子里别来咱们家门前叫人不痛快就是了,偏要蹦跶,一个寡夫,低着头做人就是了,卑贱还敢张扬,真是!” 孙凤将孙明聪揽在怀里:“你如今既然要开酒楼,平日里的功课也不能耽误了,但既然要做就好好的做,免得被孙秀比下去了,到时候反被人说不如个哥儿,孙秀也是个张狂的,稍微管得住点生意就好似孙家是他做主了一般,我们姐弟平日是懒得管这些,如今既然要管,可得让他紧紧皮,林飘开绣坊的事我去应付,你放心,他对咱们孙家人屡次不敬,大姐饶不了他。” “大姐你要管?你打算如何?” “你别问了,你好好看书,我自有我的法子。” 孙凤把伙计叫了出来,把前因后果,那铺子在什么位置,铺主住在哪里,姓甚名谁如何称呼,家里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转手铺面都问了个清楚。 林飘这边和铺主谈得差不多了,第二天想着去签合同的时候,到了铺子就见门脸都没打开,他俩今天是约好了要见面转手地契的,怎么会没来? 不过林飘和铺子老板谈了好几天了,也知道他家住在哪里,当即找上门去,敲门之后门拉开了一道缝看见是他又迅速关上了。 林飘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不对劲了。 “胡叔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有什么话不能明着说,咱们现在地契都还没转手,我又不杀.了你,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这样是做给谁看啊?” 林飘一通话说话,胡叔在屋子里听见也明白是自己反应过激了,当即打开了门请他进来坐下,但却没有倒茶。 “林飘,你回去吧,这铺子我不能卖给你了。” “为啥啊,你把话说清楚,不成我去找别的铺子,但缘由你总得给我透露几句吧。” 胡叔谨慎的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惹了孙家来着?” “没啊,我没惹孙家,就有点小磕小绊,能算什么仇?我都没往心里去他们肯定也不会往心里去。” 胡叔怀疑的看了他一眼,总感觉这话听着虚得很:“反正孙家现在要买我这铺面,你是知道的,孙家势力又大,我要是不把这个铺子给他们,驳了他们的面子,以后要是银庄当铺我都走不通了,不就是绝了自己的路吗?你就别为难我了。” “我没为难你啊,不卖给我就不卖给我,你开门前我就说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聊好几天了,总算是个朋友对吧?” “是是,你说的是。”胡叔松了一口气,叫了家里的小孩提热水出来,自己转身在粗陶罐子里摸出两撮茶放进杯子了,接过小孩提进来的水壶泡了两杯热茶。 “来,喝口茶水,这事确实对不住。”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本来就是你自己的铺子,你这不成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就是了,孙家再有钱也不能把整个县府都买下来是吧?我反倒是担心你……唉。” “我?我怎么了?”胡叔一下紧张起来。 “原先咱们说好了,门脸和院子都给我,但是给屋子不给树,我这个人最好说话,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答应了肯定不反悔,就不知道这孙家这么霸道,这事答不答应,要是答应了这小铺子肯定也不会是给孙家人自己用的,说不定就给了下面哪个得脸的奴仆,这些人平时是什么样胡叔你也不是没见过,也不知道那树怎么办。” 胡叔一下被他说中了要害,神情紧张了起来,他对这个铺子没什么太大的感情,虽然是家传下来的,但门脸太小,生意又不好做,他想起那个铺子脑海里的记忆不是在辛辛苦苦的做糕点,就是整日枯守着铺子卖不出去点心,光回想一下都觉得烦,但院子里的那颗大枣子树不一样,那棵树是他爹娘在的时候就种下的,夏日乘凉,秋日结果,扯两块旧布站在枣子树下,能打下来几满筐的枣子,从秋吃到冬,然后再晒成枣干,做成蜜饯,又再吃上半年,平日做点心放的大枣,蜜枣,也都是自家做的,用的全是这颗枣树上的枣子,从小到大,他心里最甜蜜的时光和感受都是这颗枣树给他,他心里最舍不得的就是这颗枣树。 他和林飘商量了好几天,商量的就是卖铺子不卖树,林飘他们在里面,结果了想吃可以随便吃,但是树还是他们胡家的,每年秋冬他们都要回院子里收枣子的。 胡叔想到孙家那些人的气焰,虽然说得好好的,但要是过上几年,人家住在了铺子里,还让不让他们进院子都两说。 “要是可以,我肯定是想买给你的,你是个实诚人,可是……我又怎么好回绝……” “胡叔你给我细说一下,是孙家哪个?谈的什么,我看能不能给你想想法子。” 胡叔当即细细说来:“这次来的人,也就是孙家那些家奴,或者在外面给他们家办事的,不过唯独有点不一样的,就是还来个姑娘,他们都叫那个姑娘做李儿姑娘,十分尊重的模样,像是孙家能管事的,但看着又十分的年轻,估计十几岁不到二十出头呢。” 林飘心里估计了一下,应该是大丫鬟一类的,随即又问了一下孙家的组成结构,他知道孙家有个孙明聪,有个能干的庶出哥儿叫孙秀,孙明聪似乎还有个亲姐姐。 “会不会是那孙家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啊?” 胡叔琢磨了一会:“应该是,你一说我也觉得很像,孙家那个孙秀因为是个哥儿,身边贴身服侍的也是哥儿,这次来的是个姑娘,想必就是孙大小姐身边的丫头。” “难办难办,人家是大小姐,哪里管凡人的事情,也不紧着这几个钱,随口就答应了,以后也懒得管这些事,人家眼里哪里看得进去什么枣树桃树这么一点东西,估计转头就半点不记得了。” 胡叔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是……” “不过我再想想法子,铺子本来就不当紧,当紧是这枣树,可是胡叔你的大宝贝。” 胡叔点了点头,林飘又瞎扯了一会,回到家里之后待到下午二狗放学回家了,将他揪了过来当苦力。 “快,给我写封信。” 二狗一脸迷茫:“写给谁?沈鸿吗?” “写给孙家大小姐。” 二狗一下来了精神:“嚯,这是战书啊,待我磨墨!”二狗把墨磨得嘎嘎响,磨得浓浓的了,挑了一支最好的羊毫笔,展开纸张提笔收腹吸气。 “小嫂子,你说!” “孙大小姐亲启,听闻你也有意春秀街的铺子我十分诧异,如此小小铺面也入了孙大小姐的眼,不过小姐喜欢,自当割爱……” 二狗一气呵成,写出来的字比平时临摹字帖还认真,写完收笔吹了吹纸张,干了之后便装进信封,请人跑腿送到了孙家去。 孙凤在临睡前收到了这封信,拆开一看差点气得蹊跷冒烟。 “岂有此理,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 一旁的李儿从未见过自家大小姐如此恼怒的模样,急忙凑上来:“小姐,他写了什么,若敢污言秽语,我便叫人去教训他去!” 李儿凑过来一看:“小姐,他这写得还算客气呀,他都说铺子他不要了。” 孙凤把纸张往桌上狠狠一拍:“他那是不要吗?他是在挤兑我你都没看出来。” 全篇看起来客客气气的,但没有一个字不是在挤兑她的,我开了一个小烧烤摊,你弟弟为了挤兑我直接开了一个揽月楼,结果现在我想开个小铺面,你却来抢我的小门脸铺面。 通篇下来就一个核心,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还不如当弟弟的,你是不是不行啊? 李儿一听:“小姐,他恐怕是故意这样说的,你可别上当。” 孙凤当即气笑了:“他当然是故意的,不就是开个小铺子吗,想和我较劲,行啊,我让他开,李儿,去那个铺子对面或斜对面,不拘远近,但要互相看的着的对方,盘个好铺面下来,咱们也开个绣坊。” “啊……小姐,这……” “啊什么啊,明天就给我办好,这个林飘粗鄙张扬,总一副自己遇不着事受不着难的得意模样,撞到了我面前来,我要让他知道孙字怎么写,既然明聪说了不要他呆在县府,他要做绣坊的生意,我就让他做,我要让他知道守着铺子赚不着钱,在县府里混不下去只能灰溜溜回老家是什么滋味!” “小姐……我们真的开绣坊吗?” “开,为什么不开,请最好的绣娘来,用最好的料子,绣最漂亮的帕子,他一个乡下来的,能做出什么像样的样式,到时候两家店对上,羞也不羞死他!既然他要比,那我们就和他比,比个谁高谁低出来,免得到时候他不甘心,说我们胜之不武,我要他输得心服口服。” 孙凤一通宣誓,脑袋里的流程已经走到林飘挣不到钱血本无归无颜面对沈鸿,因为亏钱备受身边人责备最后只能回到乡下避难了。 她冷笑一声,手指抓紧了锦绣帕子,上面丝丝缕缕的秋菊都被扯得变形。 “去做,明聪收拾不了他,我来,咱们孙家可不是没人了。” 第二天林飘一起床,胡叔就找上了门,眼巴巴的望着他,充满期盼的等他洗漱完之后道:“你说得果然没错,那些有钱人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哪管我们的死活,这一大早来说又不要铺子了,说嫌小,我问他怎么办,人家理也不理我,就爱答不理甩了一句话,说让我该卖给谁卖给谁去。飘儿,你看这铺子你应该还是喜欢的吧?” 林飘打着哈欠点了点头:“既然胡叔还有这意思,那咱们就按原先谈的那样,把铺子转我手上来就行。” “哎!好!咱们马上按手印!” 胡叔赶紧回家准备,然后急匆匆的把东西带了过来,两人交接之后互相都在心里很满意。 这桩生意很好,彼此都觉得很赚。 等胡叔走了二婶子和秋叔才过来围观,忍不住问道:“飘儿,这样真的成吗?你现在手里还什么都没有,先入手一个铺子不怕砸手里吗?” “没事,这铺面小而精致,咱们本来就想做点生意,有个铺子在手里亏不到哪里去,我那生意要是做不成,拿来做个小铺面卖吃食也行,总归是用地方用的。” 秋叔听了也直点头:“这倒也是,咱们要在这县府里做事,有个铺面不管做什么都方便,一事不成还有别的事可以做,总是有个铺面才有得琢磨,不过飘儿这么厉害,肯定做什么都做得成。” 交接之后因为还有枣树这一层交情,也不是一次性买卖,胡叔毕竟是本地人,林飘让他帮忙找找两个绣娘,胡叔便给他介绍了两个妇人,两人都是刚三十岁出头,在家里做些活计糊口的。 “你可别觉得她俩看着普通就信不过,她俩手艺那可是没的说,她们绣的东西各大铺子都是愿意收的,只是人家那些绣娘有关系,不像她们还得顾家,在外面和那些小二伙计呆一起久了夫家也有话要讲,她们愿意来你这里,还是因为是你自己做店主,店里平时来往估计也没什么男人,她们这才愿意来的。” 林飘点点头,知道自己是恰好钻到空子了,看她俩手里捏着帕子,一副我们来做活都听东家的温柔模样,当即让她俩去后院先把自己的小工位布置起来,先添置了一些不费钱的小物件,针线和绣花绷子之类的,又安排了一个小区域,让她们可以自己带东西过来,小区域可以给她们放自己的小物件。 两个绣娘第一次见着这样新鲜事,还能各有地盘,各安排自己的地方,也不用讲究什么,只要干净不弄脏东西,一切都可以像在家里一样安排自己,当真是心里欢喜,看林飘也亲切起来,觉得他比那些男东家男掌柜好说话多了,像自家姐妹兄弟一样的贴心。 她们这边欢欢喜喜的,斜对面也热热闹闹的开了门,挂上了新的牌匾。 林飘打眼一看,嚯,凤凰阁,孙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心高。 70 第 70 章 绣坊开张。 林飘这边招齐了人准备好了东西, 就开始挑选布料进货,进行产品研发。 对面凤凰阁早就开了张,之前准备好的绣品也放在了店里, 一水的锦缎绣帕, 丝绸肚兜,一个比一个精美。 孙凤带了不少自己的压箱底好货到店里来,给绣娘们当样品, 让她们开开眼。 东西一水的在众人面前摆开,看得绣娘们惊叹连连。 孙凤摸着那柔软微凉的料子:“我既然请你们来,就是要你们也做出这样的绣品, 如果做不出你们也不要想着在我的凤凰阁混日子, 来了我这里, 你们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记着自己是县府最有头有脸的绣娘, 记着我凤凰阁是要做县府第一绣坊的。” “孙大小姐说得是,我们都听孙大小姐的。”下面的绣娘一个个应和, 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虽然以前也供职在一些绣坊, 也有些严厉苛刻的嬷嬷,但哪里见过孙大小姐这么有气势这么凶悍迫人的女东家。 孙凤看了一眼一旁绣娘放在桌上的绣花绷子, 走过去坐下,一手拿起绣花绷子一手拈起针线:“不要想着糊弄我,若非碍于身份,我的绣品不能叫别人随意买了去,不然这些我也照样绣得。”孙凤说话间针线在绣花绷子两面翻飞,如同凤穿牡丹一般,短短几针也颇见功夫, 看得一旁的绣娘更加噤声,在她面前小心翼翼。 孙凤看自己该说的也都说了,下马威也给到位了,自己从小在闺中,学的就是这些东西,要说做绣坊,她可不是像她弟弟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盲着眼睛就往前冲了。 她将绣娘全部训完,让她们自己去研究花样和绣品,自己起身向外走去,站在凤凰楼的门槛外朝林飘那个破烂的小绣坊往过去,忍不住微微皱眉。 “怎么还没开门?”她擂台都架好了,就等着打个大胜仗,怎么林飘的绣坊现在还关着门的? 一旁的李儿伸长了脖子看了看,确实关着的,半点都没有要开的意思:“小姐,听说他们就招了两个绣娘,开绣品坊,再不济也得有个十几二十几块帕子放在店里才像样子吧?熬着灯连夜赶工也得十几二十天才能做出来,他们哪像咱们,一下就能拿得出这么多好东西震住场面。” 孙凤一听是这个道理,心里觉得好笑,就这还想和她比,还敢写信来挑衅她,真是不知死活。 孙凤嘲讽的摇了摇头:“真是没意思,做我的对手真是抬举他了,不过店开都开了,也就陪他玩玩。” 此时,林飘正在对两位绣娘讲解干发帽中,两位绣娘一脸为难的看着他。 “你说的我们都听明白了,可是这样是不是太奇怪了?” “这样真的会有人买吗?飘儿,不然我们还是做绣帕吧?我绣的牡丹可好看了。” 林飘很坚定的告诉她俩:“不,我们就要做干发帽。” “为什么啊,这个东西听都没听过。” “因为就算不卖我也要用!” 冬天洗头不能吹干还没有干发帽真的头上凉飕飕的要冷死了呜呜呜。 他现在年轻还熬得住,但保护我方高地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两位绣娘被这个坚定的理由所折服,开始按他说的在厚软的棉布上斜着剪裁,尽量用最合适的剪法剪出最多的干发帽雏形。 然后简单缝制之后,再装上木扣子,一个干发帽就做了出来。 林飘选的料子是淡蓝色和淡红色,两种料子都只经过简单的染色,并没有深重华丽的颜色,但对干发帽来说刚刚好。 做好几个之后林飘收走几个,想着回家之后先给家里的人一人发一个,然后让绣娘做好自己也带一个回家用,林飘还当场演示了一下干发帽的用法,两个绣娘显然都不适应,似乎觉得很怪,又觉得很新奇。 当天林飘把干发帽带了回家,一人先发了一个,然后开始洗头,洗完之后把头发一包,连带两只耳朵也包在里面,向后一躺倒在暖和和的炕上。 真好。 有点现代生活的感觉了。 等到软棉布把头发上的水分都吸干得差不多了,解下帽子再擦一擦头发,在炕上烘一会就干得差不多了。 林飘夜里睡下,第二天一早起床就看见二婶子和秋叔在洗头,他俩虽然没说什么特别的夸赞,但显然对这个东西很满意。 “包上是暖和,又不往脖子里滴水了,一下方便不知道多少。” 林飘到了绣坊,又问两位绣娘的使用感,两位绣娘也表示用着很不错:“东西虽然看着怪,也只是张小帕子,但用过这个了,就不想再用帕子在哪里滴着水擦半天了,省事又方便。” 林飘点点头,向他们表示可以再改进一下,比如把木头扣子稍微简单加工一下,染一点颜色,做成小柿子的形状,也不需要多精致,像模像样的就行。 “为什么要做成小柿子的样子?有什么讲头吗?” “图个吉利,这一戴上,扣上,就叫好柿临头,咱们可以写成广告词做卖点的?” “广告词?卖点?” “这个你俩不用操心,你俩就在后院,到时候我招俩脸皮厚的年轻小伙子在前面,不进后院,就负责在前面吆喝。” 俩绣娘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懵逼了,她们不是做绣坊的吗?又不是卖烧饼的,怎么还要有人吆喝? 孙凤等了五天,终于看见林飘那边的店慢悠悠的挂上了招牌,一看就直笑,取的什么破名字,铺子是破烂铺子,名字也是破烂名字,居然叫淘.宝阁,门边还立一个小牌子,上书,淘到你想要的宝。 孙凤看着来气,她等这个对手开张等了五天,结果就这样?:“什么鬼名字,真是难听,哪有女孩会喜欢这样的名字,见着就要绕道走了。” 林飘心想自己就卖个干发帽,也不好意思叫什么凤凰阁珍宝阁,没叫拼夕夕已经算是十分用心了。 孙凤最近除了呆在家里,基本每天都会到凤凰阁来一阵子,看斜对面的淘.宝阁挂上那难听的名字之后又在出什么丑了。 然后她发现,淘.宝阁在外面摆了个小摊子,请了两个年轻嗓门洪亮如铜锣的男人,当街吆喝起来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不要十九个,不要十八个,十个就能带回来,您问这是什么?这您就不知道了吗?如今的高端新品干发帽,南方最时兴最新的东西,那貌美如花的小姐,俊朗不凡的公子,也都爱用这个,人手必备一个,我家里在南方做生意的,现在这个东西不要太时兴了,家家户户都用啊。” “这寒从脚起,风邪从头入,头疼脑热长痘痘,皮肤不好这就是根源,一块干发帽,老了不头疼,养颜又美肤,保护头部经络,头是诸阳汇聚处,阳气不绝人不死,护住阳气护住根。” 旁边的男人披着头发在旁边配合:“您问怎么用,您看!这样一包,这样一扭,这扣子一搭,正着戴反着戴,怎么方便怎么戴!您瞧这一戴是什么?好柿临头!” 林飘在屋子里听效果,紧急的每日赶稿子,拿出了十多年的瞎扯功底。 孙凤在凤凰阁听了一天的热闹了,那俩伙计嗓子真是金嗓子,上午吆喝到下午,听得她直皱眉,心说这是什么糟污东西,但耳朵一听着就忍不住想听听他们嘴里还能说出什么。 上午他们吆喝完了干发帽养颜保阳气,下午又换了一套。 “现在老板不在,我们把价格打起来!” “不行啊!真的不行啊!已经十文钱了,老板回来了对不上帐咱们也别干了!” “现在邻里叔伯都在这里了,这个面子还是得给的,这么多人在这里,不给点优惠说得过去吗?!你看看说得过去吗?” 一旁围观的大爷大叔大嫂哪里见过这种热闹,一个个欢欣鼓舞:“小伙子很上道啊。” “就是,再便宜点还差不多。” “你说得这么好,再便宜点我就买两个回去和我女儿用。” 两个伙计继续:“不行啊,真的不行!不能再便宜了。” “真的不行是吗?难办啊,那这样,既然价格不能变,我们就加!干发帽十文一个,我们加绣字,免费绣一个字字,免费绣一个花,可以二选一啊,带回家一人一个,不会用串了,绣娘就在后面,马上绣上马上带回来,老板来了也不能说什么吧?我们再加,一年质保,什么是质保?用一年你用坏了,说我们东西质量不好,只要不是你自己撕坏的,我们包退换,马上给你们换新的!我们再加,扣子缝得很牢啊,但要是万中有一掉了坏了,免费订扣子,照样好柿临头啊!” “不要说十文钱不值,实在是没办法再便宜了,你们摸摸这料子,高端货,年轻人里最时兴,南方现在最流行,你戴上试试,是不是暖和,是不是舒服,你瞧这后面,把头发一兜,一扭,是不是方便得不得了!” 孙凤听着烦死了,中午午休梦里都是不行啊! 我们把价格打下来!我们加!我们再加! 午休睡起来,她精神稍微好了点:“外面终于不吵了,他们消停了?” 李儿不敢吭声,稍微点了点头。 “你像个鹌鹑一样做什么。” “他们……早早卖光了,就关门休息了……” “什么……?”他们卖那傻得不行的帽子,居然卖光了?孙凤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旁门左道,全是些不干不净的手段,也就卖卖街上的老头子,哪有小姑娘喜欢这一套。” 孙凤思来想去,还是压不下心里的那股不安,这林飘邪性得很,总是做出一些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转头一个不注意可能就反超了过去,她得赶紧做点事情。 “明日你亲自带着人,带着帕子,去各个府上,亲自送帕子给客人们挑选,记得再做一些绢花带去,雅致一些,一起卖。” 李儿点了点头:“是。” “对了,到时候你学学他们那套话,就说特意给她们的便宜些。” 李儿连忙点头:“是。” 傍晚林飘这边关上门在数钱,林飘把说好了给两个直播伙计的钱先结了,特意多给了十文,让他们往后也来,两个伙计第一次遇着这么赚钱给钱也这么痛快的东家,喜笑颜开的连连点头。 两个绣娘也吓得够呛:“真卖完了?我们做了好几天的货呢?” “你们在后面绣字还不知道卖出多少了?”林飘调侃她俩。 “老天爷,绣得人都发蒙了,只知道对着帽子和字条上写的绣,哪里还记得自己绣了多少。” 林飘把她们的工时费都结了:“还按咱们先前说好的,绣娘按件算,伙计按天算,按月算你们也等不起,但若是做满了一个月,每个月要额外发一笔值班的钱,若是做满了一年,年底也要额外再发一笔奖金,这些是人人都有的。” 众人喜笑颜开,第一次听这样好的事情,只觉得人生充满了盼头,就盼着明天再来上工,狠狠的又赚上一笔。 “好了,大家回去休息吧,明日早点来,不要误了时辰,尤其你俩,我写了新的词,你俩到时候先来练练词再卖货。” “成!我们保准一早就来。” 林飘把他们送出了门,自己回到屋子里清点了一遍剩下的钱,一袋子沉甸甸的铜板,一天就七百多枚,刨去成本也能有四五百文。 “我真有做营销的天赋。”林飘心里美了一阵子,在钱袋子外面裹了一层料子,抱着沉甸甸的钱袋回家了,一路上抱得手都酸了,进了门赶紧叫人。 “谁在家?快来接我一下,要摔了!” 二柱赶紧跑出来把钱袋子抱了过去:“小嫂子,这是什么啊这么重。” “你猜猜?” “买了肉?” “错,是钱。”林飘掀开给他看了一眼。 二柱一瞬间瞪大了双眼:“小嫂子你抢银庄了?” “说什么呢,你忘了,我今天正式开张卖干发帽了。” 二柱一下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下卖了这么多钱?真有这么多傻子买这个帽子?” 林飘瞪了他一眼:“什么傻子,我这是高端干发帽你知不知道,买的人都是有眼光的。” “……”二柱内心惊觉,或许聪明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的可怕。 秋叔和二婶子出来听见了,也是啧啧称奇:“没想到这帽子能这么好卖,飘儿你这卖上半月一月的岂不是就回本了。” “再看吧,反正先把当下的钱挣了。” “你倒是豁达,那这么高兴的日子,下午给你弄个鸡汤补补,你看你这几天忙活得,人都要瘦一圈了。” “谢婶子!” 二狗回家之后听见这事,坐在桌边眼睛就开始滴溜溜的转了。 “老实人,心里很有想法的样子?”林飘问他。 二狗笑了笑:“我心想我和小嫂子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在心里学习呢。” “你怎么小巫见大巫了,做了什么挣钱营生了?” “我今儿在清风书院接了一单大的。” “什么单子,说来听听。” “咱们家不是卖肉串烤饼吗?但是又卖得不多,又要排队,一个烤饼三个半的价钱,我以一个烤饼夹三个肉串八个的价钱,再搭一个一文的外送费,收了二十一个烤饼的钱,明日带去给他们吃。”说着他扭头看向二婶子和秋叔。 “二婶子,秋叔,我不贪心,七个给你们,我赚一文再搭一文外送钱,一个饼我只赚两个,道义吧?” 二婶子和秋叔听着直笑:“成,你这生意可给我们谈得不错,我们明早早点开始弄,早上把你的货先出了,让你带去书院。” 二狗表面稳重,暗地里因为太兴奋,抖腿抖个不停,谈完看向二柱:“二柱,你也在练武场这样做,练武的人能吃,能赚不少呢。” “我做不来,这样赚他们的钱多伤感情。” 二狗一听就皱眉:“什么伤感情,你这样放着钱都不赚,难道不伤钱吗?” 林飘在旁边一听就笑喷了,没想到二狗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至理名言,果然是个天生的机灵苗子。 “二狗,你这样你同窗不怪你,觉得你掉钱眼里了吗?” “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买不起是他们出不起这个钱,怎么能怪我开价高,不排队就坐着等吃的就该多付钱,还有,你别叫我二狗,叫我灵岳。” 二柱摇摇头,他和练武场的兄弟就是交心掏心窝子的热血兄弟,反正对他来说,这样的事做着不合适。 傍晚吃了饭喝过鸡汤,林飘第一次在天黑之后点上了灯,开始熬灯提笔,开始写第二天的营销词。 清仓大甩卖? 不成,这才开店怎么就清仓了。 老板带着他的小叔子跑路了? 也不成,万一有人知道这小叔子是沈鸿,影响了沈鸿的名声怎么办。 林飘想来想去,一切还按照第一天的词来说,把前面的开场白改一改,更符合第二天的情景就好了。 第二天林飘早早的就起了床,看见二婶子和秋叔已经在做烤饼和烤肉串了,做好装在两个大食盒里,二狗就在旁边守着等着。 现在小炉子已经回归了它的老本行,烧烤架已经正式上岗,不过因为这会摊子还没开,要是把烧烤炉烧热了也不好抬出去,二婶子和秋叔就围着发火烧炭中的小炉子把肉烤了。 “飘儿,今天起这么早?” “嗯,我得去早点,不然伙计到了白等着。” 林飘拿了一个烤饼,在还冒着寒气的清晨热乎乎的边走边吃,到了铺子门口果然看见伙计和绣娘已经到了,他赶紧开了门,让绣娘进去,绣娘手上各自提着小篮子,是她们昨天下午把料子带回家后,在家里做的干发帽,因为是计件的,她们自然做得格外认真,想着多多的做,小篮子里都堆满了。 林飘把写好的词拿给了两个伙计,绣娘继续去后院赶工,两人今天依旧在铺子门前表演小品。 “昨天的事叫老板知道了,不过卖得多,不给我面子也要给大家伙面子啊,这事也就过去了,没事没事,不用心疼我,都是应该的,我和老板说了又说,今天还这样卖!五湖四海一家亲,家人们,好东西就是要分享,你们昨天买了没有?给自己买了给家人买了没有?给儿子女儿哥儿买了没有?” 振奋人心的开场词之后,照旧是打了鸡血一样的功能宣扬和演示表演。 “今天照样绣名字绣花二选一!小伙子你有心上人没有,给她送个干发帽,上面绣上她的名字绣上一朵花,从此以后你的心里是她,她的心里乐开花!佳偶天成,不用等回眸不用等擦肩,你只需要一件送进她心坎的礼物,你就能走进她的心坎。” “不要害臊不要羞,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一家有女百家求,送对礼物少走一半弯路。” 林飘在屋子的柜台里听着都直摇头,真扯啊真能扯啊,扯淡鬼才就是自己。 林飘写了好多个版本的,精准针对各个购买团体,年轻男性和年轻女性,中年男女,中老年男女,精准的瞄准他们各自的年龄段需求。 绣娘在后面赶工,用她们自己的抱怨来说就是,绣得那针尖嗤嗤扎在布料上都要刮出火星子了。 林飘加急又请了两个兼职不坐班的,她们在家里做,然后上午来交货,帮着绣一个时辰的字,赶在午饭前就要回家去做饭看孩子,虽然来店里的时间短,但缓解了两个全职绣娘不少压力。 连续卖上了整整五天,干发帽的市场彻底打开了,干发帽是外面的流行,人手一个干发帽的概念被洗脑得很彻底,二狗又以多三文钱的价格在他这里拿了一批货,带到清风学院去卖给了他的同窗,不知道二狗是怎么说服他的同窗的,但很显然,他的同窗有不少人傻钱多的,颇有这些群体吃二狗这一套。 干发帽的概念发展迅速,但因为市场占有率的问题,普通家庭里基本上只要一个人有了一个,就不会再考虑再买第二个,生意逐渐稳定,但也再没有刚开始爆发式的出货率。 附近的绣坊看这个东西好卖,也开始学着做同款放在店里卖,其中就包括凤凰阁。 孙凤有点被林飘的卖货战术轰炸得受不了了,眼睁睁看着他大笔的挣钱又难受,她不缺这点钱,但她就是见不得林飘挣得比她多,她一咬牙,凤凰阁加急出了一批干发帽,做的是同款,只是走的是高端路线,干发帽上绣着精致的刺绣和花朵,什么蟹爪菊,牡丹,海棠,专门用来卖给那些闺阁里的小姐。 她心里算着账,舒坦了很多,自己卖一个这样绣花的干发帽能抵得上林飘卖二十个,自己买的少也照样追的上。 “没事,你照旧送上门去,给她们挑选,记得要说好听的话。” 李儿有些为难,上次大小姐让她去特意说,东西给小姐们便宜点,弄得那些小姐不咸不淡的,没几个给她好脸色,也就看她孙家大小姐的面子买了下来,算是不伤交情,这次还去,她真不乐意看那些脸色,以前没开绣坊的时候,她跟在大小姐身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啊…… 林飘这边店里面每日算是稳定了下来,因为开始被别的绣坊分走一些生意,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忙得焦头烂额,但每日流水依然可观,林飘看情况不错,当即写了信到村子里去,让娟儿娘可以把娟儿送来了。 心里打算着等娟儿来了,先学学简单的绣活,做做干发帽,然后入手刺绣,让两位绣娘教一教描花样刺绣这些,边学边做一两年估计这孩子也就带出来了。 71 第 71 章 乡村旧院。 林飘这边抽不开身, 写了信托人送回去,很快就送到了娟儿娘手上。 娟儿娘不识字,把信拆开拿给娟儿看, 娟儿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她和爹听。 念完娟儿抬起头, 眼睛亮晶晶的兴奋:“爹,娘,小嫂子说给我找到了去处, 让我去县府呢!” “听见了,听见了!”娟儿娘最近心里就一直悬着,林飘去了县府之后就没怎么听见消息了, 隔得又远, 什么都不知道, 上次他们的消息还是二狗爹娘带回来的, 就怕他们在县府里日子过得太忙碌, 日子一长把娟儿这事给忘记了,现在心口的大石可算落了地, 笑得都合不拢嘴。 “咱们娟儿也要去县府了!咱们娟儿以后也是县府里的丫头了。”娟儿娘高兴得站不住, 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扭脸看向娟儿爹:“你还怪不怪我?我当初让娟儿去读书是没错的吧?现在字也认识了,人还能去县府, 林飘这人可是没话讲的,能帮的都愿意帮,结识上他可是别的什么都换不来的。” 娟儿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没怪过你啊,娟儿去读书的时候我不是还送着去了吗,总提这些干嘛。” 一家人高兴之后便是思虑:“信上说现在天冷,住处可能不好安排,说在家里再住几日, 等天气暖和起来再送过去免得受冻。” “我看还是早些去,到了县府给娟儿多置办一床厚棉被,夏日垫着睡软和,冬日盖着睡暖和,一年四季能用,总也冷不着。” “还是暖和些再去吧,说不得人家是现在还没太安排好,没明着说,意思就是叫咱们晚点去呢?” 娟儿爹娘在那里琢磨了半天话里的意思,最后琢磨得脑袋里一团浆糊,最后决定去请教一下二狗爹娘,他们是在县府里见过林飘也见过林飘住处的,想来他们会知道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什么意思。 两人吃过中午饭便登门去找二狗爹娘,进了门在堂屋坐下就开始小心询问这事,二狗爹不喜欢和人交际,尤其是不好和女人坐在一起多说话,便自己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留二狗娘在院子里陪他俩聊天,娟儿娘是带着鸡蛋过来的,说了前因后果之后二狗娘想了想,林飘那边的屋子确实没住处了,娟儿去了不知道要怎么安排。 “你们不要太多想,飘儿说了天冷晚点去,就是看现在天冷,怕娟儿身子弱,在外面也不像家里有爹娘疼着顾着,万一一个没注意,就冷着了病着了。” 二狗娘心想应该是住的地方可能没火炕,不过她也不好直说,毕竟她家二狗都和林飘沈鸿住在一起的,虽然是和二柱住一间,但都是有火炕的。 娟儿娘和娟儿爹听了连连点头:“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我家娟儿的身体我是知道的,这会子天气冷,出去了就不像在家里了,要干活要学着做活计,飘儿让娟儿在家里再住几天肯定也是心疼娟儿,顾着娟儿身体。” 聊完这个问题,娟儿爹娘也不忘打听一下林飘和沈鸿在县府里住的什么房子,现在在做什么活计,情况怎么样。 二狗娘想到回来的前一晚,二狗特意和她说过,要是有人问起来沈鸿和林飘在县府的事情,随便几句话糊弄过去就行了,不好太透别人的底。 “县府嘛,总也是那样,比咱们村子里好些,也比咱们村子里辛苦些,你去了也就知道了。” 娟儿爹娘没听出这话是打太极,只觉得说得有道理,心里想着认了,想过好日子就是得多吃点苦多做点,又不说天上掉馅饼,坐在家里就能有的。 二狗娘不忘压低声音给他俩指点:“你们这事不要说出去,到时候村子里都知道娟儿投奔上飘儿了,你想想到时候得多少人眼红,多少人找上门?反给飘儿找上了麻烦,反而日子不痛快。” “是,你这话说得是。” 两人带着娟儿出了门,路上看着捧着手稿正在村道上急匆匆的跑着的大旺。 “大旺?可别迟到了。” 大旺跑得裤子都要掉了,扯了扯裤子也没理睬,他回家吃了顿饭,吃完之后发饭晕就在炕上睡了会,一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这个点了。 他急急忙忙跑到了沈家,门正敞着,他赶紧走进去落座,里面已经坐满了大半,大家都在悉悉索索的念着书。 大盛坐在最前面的位置,起身正在不断整理书籍,把一些书放回屋子里,又取了一本薄薄的书籍出来。 “向前沈先生托二狗爹给我们带回来了一些新书,我们已经背完一本了,现在读下一本吧。” 下面的人纷纷点头,然后凑在一起用竹简抄写,一本书在众人手中传阅,一时整个院子里只有哗哗的竹刻声和交头接耳的互相告诉下一句是什么。 大盛作为大孩子主持着这次抄阅,看着空了小班的院子,想到沈鸿还在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热闹,现在只有他们剩下的这些人还在坚持着。 “我们一定要坚持,去了县府就能见到先生了。” 下面的人都纷纷点头,他们都明白,不止是见到先生,当他们有资格呆在县府的时候,才是他们人生开始真正改变的时候。 在这旧时的院子里,已经没有沈鸿烤着火垂眸看书的身影,也没有小嫂子起床后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招呼他们吃东西喝热水的痕迹,但愿意留下来的人依然在这里读书。 他们聚在一起,一遍遍读着旧时的经典,温习后背着沈鸿新送来的书籍,枯燥的日子在这样一声声的朗读中,仿佛也变得有了意义。 县府中,林飘这边忙活得已经要忘了日子,等到再次见到沈鸿的时候才发觉日子不知不觉的又过去了五天。 沈鸿休沐回到家里,这次带回来一些肉脯:“常看同学吃,他们说味道好,买些回来尝尝。” 他说着把油纸包放在桌上,放在了林飘面前,谁都知道林飘最爱尝新鲜味,一张嘴是最会吃的。 林飘一看沈鸿这是相当的有心,打开便先一人分了一片,觉得沈鸿这习惯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从不空手进门,每次都要带点新鲜吃食或者路上遇到的店捎带些东西回来。 林飘吃完肉脯拍拍手,转身进到屋子里拿了个新的干发帽和暖手壶出来给沈鸿。 “这个干发帽是新的,先前你的绣的是名字,这个绣的是鸿雁,你看这里,鸿雁展翅高飞,好看吧?” “还有这个,暖手壶,新琢磨出来的,你看他外面是厚棉布,中间夹一层棉,里面也是棉布做成的一个暖手袋,你可以把手揣在里面暖手,还配一个铜水壶,可以直接放在炉子上烧,也可以往里面灌热水,现在天还在冷,又可以暖手,又可以给水保暖喝上热水,你也拿一个去用。” 林飘说着已经坐下,两只手揣进暖手袋里,头靠在暖手袋上,一副很惬意的表情。 “怎么样?” 沈鸿看着林飘推到面前来的暖手袋,默默坐下把手揣了进去。 “很好,嫂嫂总能想出这些新奇的点子。” “也不能说是我想到的吧,可能是做梦梦见的,不过我做这些主要还是为了咱们自家人用,你总是读书可不要冷着了手。” “是……” 一旁的二婶子和秋叔听了都止不住的夸:“飘儿心里可惦记着我们了,还问我们要什么缺什么,到时候都给我们弄出来,不过他最记挂的就是你了,你瞧那水壶套子上,都绣着一排鸿雁,做得可精巧了。” 沈鸿垂眼仔细一看,的确是有一排鸿雁,绣得精巧可爱,不是大片大片的绣在上面,而是小小的点缀,在大片空白的素色锦缎上十分有意趣。 一旁的二柱也凑过来看:“小嫂子,你怎么不给我也做一个,瞧着真好,我也想要个。” 二柱厚着脸皮往林飘身边凑,沈鸿看了他一眼,二柱心里顿时有些奇怪,但又觉得沈鸿刚才那一眼没什么,但又好像有点什么,他说不清楚,一旁的二狗见状上来拍了拍他肩膀。 “你火力旺着呢,夜里烧炕都嫌燥的慌,还用什么暖手壶,我看你手心都可以煎鸡蛋了。” 二柱不服气,心想这小子又戏谑自己,还想说什么,就被二狗拉到一旁的凳子上去了。 “我看你平日也别光练武,也背背书,文武双.修是吧。” 二柱一听要背书,顿时话头就没了,坐在旁边避难不说话,生怕被自己娘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我去屋里背。”二柱拿着二狗放在桌上的课本进了屋子,二狗见状也溜达进了屋子里。 林飘和沈鸿坐在外面,林飘端详了沈鸿一会,让他站了起来:“你过来,我再给你量量身高,瞧着感觉像是又长了不少。” 沈鸿听话的站在门框边,他们住进来的时候林飘在门框上记录了他们住进来的时候的身高,现在一比划,沈鸿看着又长高了一厘米。 “怎么才这么点,不应该啊。” 一旁二婶子凑上来看:“咋了?没长个?” “长了,但才这么点。” “飘儿你心也不要太大了,你看这上次划的也才一个月,一个月能长这么一截可了不得了,你拿你小叔子当竹子不成,一月能长得比屋子高。” “是倒也是这个道理,但婶子你看,我瞧着总觉得像是长了不少。” 二婶子和秋叔围了上来,连在守着灶炉火的大壮都凑过来看,大家看完之后最终下了一个结论,确实看着是长了很多。 “这就像那抽笋,一开始瞧着也就一点点一点点的,后来突然一下看着就开始有模有样。” 秋叔也点头:“先前沈鸿看着总有些细弱,现在虽然也不算多壮实,但看着确实感觉像是不一样了,” 林飘认真端详,感觉应该是沈鸿的骨骼发育开始变得明显,少年人的骨骼感开始有点上来了。 得整点大骨汤补补。 沈鸿被围在中间,看完之后林飘忽然认真的问他:“你现在长得这么快,手脚疼吗?” “还好。” “那就是疼。” 林飘心想自己虽然很爱吃,但对营养学的研究并不充足,这个解决生长痛是给孩子补充什么元素来着? 算了,各方面都多补补吧。 林飘思索之后,在家庭饮食结构这一块郑重宣布:“我明天去买点小虾米拿炉子烘干,以后我们煮汤多放小虾干,以后我们多炖大骨汤,鱼汤,油要植物油和动物油混着吃,婶子,家里还有多少鸡蛋,待会吃过晚饭我煮几个,给沈鸿带到书院去吃。” 林飘说着把手往沈鸿肩上一搭,懒散散的把半个身子的重量支少年身上。 “多着呢,你可劲煮,沈鸿可劲吃,保准够吃。” 沈鸿微侧眸看了一眼林飘落在肩上的手,袖口露出一小截手腕,修长微蜷的手指,随着说话自然的微微摆动。 嫂嫂涂了手脂。 茉莉花味。 沈鸿收回目光,微微侧开头,不去闻那个味道。 二柱和二狗进了屋子里,二柱拿着课本随意翻看着,听着外面热闹的谈话稍微压低了点声音:“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别的意思。”二柱总觉得二狗像有话在瞒着自己没给自己说一样,但他又不太说得上来怎么回事。 二狗看着他笑了笑:“还不算笨嘛,你以后和小嫂子好也不要凑小嫂子凑那么近。” 二柱被吓了一跳:“我又没有别的心思,你这样说什么意思。” “知道你没别的意思,咱先生,沈鸿,那才是人家正经小叔子正经的嫂子,你挨那么近不招人嫌吗。” 二柱心里仔细了想了想,感觉是有点那个意思,虽然现在沈鸿已经不教他读书了,但要是沈鸿真的稍微表现出点情绪,他心里还是挺犯怵的,不过二柱立刻抓住了二狗一个弱点:“你总沈鸿沈鸿的叫,平时表现得很厉害,好似半点不怵,原来你也怕先生啊?” 二狗摇了摇头:“你不懂。” “我怎么又不懂了。” “他太聪明了。” “啊?” “聪明人值得畏惧。” 二狗心知肚明,自己是小聪明,想的做的都有迹可循,沈鸿的聪明却是叫人捉不住把柄的,他厉害得不露锋芒,不声张,比如县丞大人喜欢他,陈富商喜欢他,他的先生喜欢他,这些人都愿意吹捧他为他铺路,还都觉得是自己该做的,他想破脑袋都想不通沈鸿是怎么做到的,人到底要有多聪明才能一点痕迹都不露的做到这些,他很想学,但目前只做到有一位先生喜欢自己,并且也只是送了一本书给自己叫自己多看看而已。 跟着沈鸿和小嫂子,他还有得学呢。 二狗拍了拍二柱的肩膀:“没听懂吧?没听懂就对了,虽然我和沈鸿不是一个档次的,但你和我也不是一个档次的,你给了我很多安慰。” “去你的!” 二狗赶紧指住他:“别叫二狗啊,叫灵岳。” “狗东西!” 他们这边吵得鸡飞狗跳,外面商量菜谱也商量得热火朝天。 正是下午用膳的时候,孙家这时候也摆上了饭菜,孙夫人礼佛,也不和小妾们同桌,常常自己一个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单独用饭,只偶尔孙明聪和孙凤到了她的院子里,她的院子才热闹一些。 她将孙明聪和孙凤两姐弟叫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来,桌边放着绣了一半的弥勒佛用锦帕盖住,这才叫人端上荤腥来,三人坐在一起用上了饭。 “凤儿,我听说你最近办了个绣坊,似乎做得还不错。”大夫人夹了一筷子龙眼肉放进孙凤碗里。 说起那个绣坊孙凤就一肚子气,她原本想打个漂亮的赢仗,现在拖着也没盖过林飘的风头,反倒把自己架住了,不上不下的赢不了也走不掉。 “做生意要有耐心,要熬得住,不要总想着十天半月的就一飞冲天多了不起了,还有明聪你也是,你和你姐姐一样,从小聪明,样样出色,就是没遇着过什么事打磨一下自己,所以都性子傲得很,孙秀把孙管家挤兑走了,他是小妾生的,又是个哥儿,从小就知道深浅厉害,现在做事才这么有力道,你们不要总气呼呼的垮着脸,日子还长着呢。” 孙明聪还好,他自持傲气,身为男子也不好和娘亲太诉苦,一旁的孙凤却是打开了话匣子,掏心窝子的抱怨起来,说起来林飘做的总总,真是见鬼了一样,她每每想应付,对方的鬼点子却层出不穷,声东击西打得她是半点脾气都要没有了。 大夫人默默的听着孙凤说的,叹了一口气:“你们呢,打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闹来闹去比来比去,扯头花一样,真是孩子气。” “你们年纪小,打小日子就好过,本来有些话没必要现在就和你们说,但既然你们现在也遇上了对手,那为娘就稍微同你们讲一讲,也让你们知道如今的世道事情该怎么做。” 大夫人压低了声音,夹起一小筷子米饭慢慢嚼着,咽下去了才说道:“做生意要狠,先前孙管家的手段其实没什么大错处,错就错在前半截打错了主意利用错了人,后半截又不够狠,做事不干不净,如何不输,做事要么不做,做了就要对方反应不过来,要毁就毁根基,要断就断心气,叫他一辈子都起不来,再也不敢来斗,连想都不敢再想,自然后患无忧了。” 孙凤看着她,还是没太听懂,大夫人便细细道:“你找个人,一把火把他的铺子烧了,将他手脚打断了,或者将他溺死,断了他心气或断了他命,往后他拿什么来和你争?还如何住在县府碍你们的眼?” 大夫人说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真是罪过,我随便说说,你们姐弟俩便也随便听听就是了。” 孙凤和孙明聪都有些被震撼到了,从他们有记忆开始他们的娘亲就在礼佛,娘亲的娘家有财力,爹爹也很宠爱他俩,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娘亲说起经商的事情。 “既开了口,就和你们说一个往事,也是我还待字闺中时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家中几个哥哥,便是你们的舅舅们,他们平日也总是争吵,要比个高下,都想要更多的家产,可是忽然有一年,来了一个外地的商人,十分的会做生意,一下就要盖过我们家了,我几个哥哥反倒拧成了一股绳,我娘家山多,他们将那人绑到了山洞里,将他在里面绑了三天三夜,那三天里也不知道是遇着了什么事,反正是又脏又臭又吓破了胆,还把他养在外地的儿子的住宅给找到了,后来把他放回家,他没了心气,连夜变卖了资产就跑去了别的地方,那地界不就又成了我们家的天下?” 孙明聪想着点了点头:“古来史书上也多有这样的故事,手起刀落快刀斩乱麻,不管是多聪明的人,只要这一关过不去,都笑不到最后了,不过这都是争霸的手段,我和沈鸿之间,定要我考得比他好才算赢过了。” 想到沈鸿要是从此就消失在世界上,他心里自然觉得爽快,但沈鸿自己倒霉死了最好,最好不关他的事,他要赢得像样,不能做出这么难看阴毒的事情。 孙凤也道:“林飘和沈鸿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根基的人,县丞这么偏爱他们,要是他们出了事,谁能轻易的脱身。” 大夫人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你慢慢想便是,反正人总在那里跑不了,我也只是给你们说一说商场无情的道理。” 那些话太毒,她不想说第二遍,反正该说的她也已经说了,待到两人精神恍惚的吃完饭离去之后,嬷嬷才出声道:“小姐和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太顺了,缺打磨,稍微遇着点事,往后必然成大器。” “老爷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不管他们让他们去闹腾,也算老天有眼,送了个林飘和沈鸿过来,激一激他俩的志气,磨一磨他俩的傲气。” “只是这两人确实邪性,做什么成什么,要是真有大出息了……” 大夫人喝了一口茶漱漱口:“没关系。” 她和老爷总是在看着的呢。 她娘家有个林场,年年总有地方盖新土,做生意就是抢钱,钱要么被别人赚走要么被自己赚走,心不狠不果决在这样的场子里怎么立得住。 “阿弥陀佛,拿刺绣来,我再绣两针弥勒,过几日再绣一幅心经,到时候一起捐去寺庙。” “是,夫人。” 72 第 72 章 以和为贵。 林飘让娟儿天气暖和一些再来不是没有原因的:“我那铺子的后院不是还挺宽敞的吗, 我想着加间屋子在里面,到时候娟儿才有地方住。” 二婶子点点头:“那可得赶紧砌上,不然到时候娟儿人都来了。” “青砖都拉后院了, 估计十几天都全都砌好了, 就是她一个小姑娘,这样住在外面也不知道好不好。” 二婶子听了这话想了想:“不然你把炕砌宽敞一点,让二柱和二狗过去睡, 他们白天照样回来吃饭在这边呆着,晚上睡外面正好还能帮你看看铺子,早上帮你开门, 这样你就不用早早的起床去开门了。” “婶子,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他俩半大小伙子, 眼看着越来越大了, 我是个女人,你和郑秋都是哥儿, 你是寡夫, 我男人没音信, 郑秋那男人还不如没有呢,咱一起凑不出半个男人来, 和姑娘住在一起正好,和这些半大小伙子住一起才叫不好呢!” 郑秋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大壮,心里有些惆怅,但也点了点头:“这话说的是,这些男孩子要是再大一些总扎堆住一起外面恐怕就要有不好听的话了,我大壮还小,要是再大一些, 我攒了钱也想法子另外弄间小屋子去。” 林飘大惊失色:“秋叔,你说这个干什么,咱们是一家人,想住多久住多久,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生分的话了。” 郑秋看他的表情,连忙解释道:“倒也不是因为你说这一茬,现在我们住在这里自然是样样都好的,但我把心里话给你们说,我是不想和大壮再回村子里了,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好过,攒够了钱肯定要自己买个小院子的,我肯定还是想和大家呆一块日子过得舒坦,但就算我不住,以后大壮也要是娶媳妇过日子的。” 林飘点了点头:“那倒是,房子这个东西早买到手早轻松,只要有了心里就轻松了。” 一旁的二婶子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先她就想着能让二柱有个好活计干着,什么娶媳妇之类的事情就得靠他自己努力了,但现在手里宽松了,突然觉得这事也不是不能打算了。 二婶子激动起来:“咱们要是能给孩子们攒个好屋子,给自己攒个好晚年,十里八乡都找不出比咱们更出息的女人哥儿了。” 晚年…… 年不足二十的林飘看着刚十出头的二婶子和秋叔。 好遥远的目标…… “咱们不想这么远,反正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好了,手上的东西总也是越来越多不发愁的。” “也是,那待会把二柱和二狗叫出来,先和他们说说这个换屋子住的事。” 谈完这个话题,林飘起身去看锅里,灶上面的柴火已经撤了,鸡蛋放在热水中算着已经闷够了时间,林飘把鸡蛋捞起来滚了一遍冷水,然后块布包上拿去给沈鸿。 “你快回书院吧,不然一会天色就黑了,夜里的山路不好走。” 沈鸿接过布包,几人送他出门,林飘多送了一段,跟着出门走了几步,沈鸿侧头看向他:“嫂嫂,你如今常和孙家有摩擦,生意上的事不用太较真,以和为贵。” “你放心我知道,我近来都没有和谁吵架呢,只顾着做自己的东西想着这些吃的用的。” 沈鸿垂眼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东西,新的干发帽和新的暖手炉,暖手炉外面的布套上还做了一个松紧的布带子,提在手上非常方便。 嫂嫂是在认真过日子。 “若是遇上事彼此都争得面红耳赤了,嫂嫂不要急着争长短,等我回来再说可好?” 林飘不知道沈鸿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了,但想到上次因为自己被绑走把他吓得够呛的事情:“我知晓的,我知道你担心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中,话说回来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说这些?” “无事,只是叮嘱。” 送到了巷子外,沈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巷子外,林飘把孩子送走了便回头,回头一瞧娘倚在门上也在眺,还忍不住感慨。 “你这小叔子人才真是好,我长这么大,南来北往的人见多了,没见过这么标准的,可惜我没个女儿,不然嫁给他多好。” “哪里哪里,娘你要是生个女儿,一家有女百家求,到时候哪里轮得到我家沈鸿。” 娘被他说得笑容都掩不住:“你真是,瞎说什么,人说女儿像爹,不一定像我呀!” 林飘顺着话头:“那生个儿子,也俊俏的呀。” 娘哪里受过这种攻势,她虽漂亮,但大家都说她漂亮得太得意,漂亮得太风.骚,只有林飘这样明着毫不掩饰的夸他。 她再看林飘,也是个标准的人才,漂亮高挑,心想这巷子也就他俩最好看,难怪古人说,英雄惜英雄。 “进来喝酒?请你喝上一杯,回去好睡觉。” “好啊,不过我喝不得烈的。” “请你喝米酒,我家米酒最好,又香又清甜。” “那我可得尝尝。” 娘叫人送了米酒上来,又叫了一碟卤肉和花生米,两人坐在一起斟上米酒,林飘喝不得酒,小小的尝了一口,还真是没有瞎说,入嘴柔滑,满口清甜,咽下去之后嘴里还有淡淡的米酿香味和酒味。 “好喝吧。” “好喝,娘难怪你能开出一个酒馆来,你这酿酒的手艺真是没的说。” “都是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你再尝尝这个,桃花酿,我给你斟上一杯。” 林飘抿了一口,皱起眉头:“虽然不像正经的酒刺嘴,但还是发苦的,没有米酒甜。” “你还真是一点酒都喝不得呀。”娘诧异的看着他,随即又给他换了米酒,两人坐在一起东聊西聊。 娘觉得和林飘聊得很投契,便难免要聊聊两人的共同点:“说起来你是个寡夫,我是个寡妇,咱们都是年纪轻轻就守寡了,真是可怜人。” “……” 林飘在这一块上和她的共鸣比较低,选择的沉默。 “唉,不说了,知道你心里苦。” “……” “不过我还不如你呢,我听说你是死了男人,我那男人还不如死了呢,和别的女人跑了,抛下我不管,我也是拉扯了好几年才勉强把日子过起来,开了这个酒馆。” 林飘点点头:“真不容易啊。” 林飘怀疑自己有寡运,或者是寡寡相吸,至今为止他遇到的寡妇不要太多,甚至温解青也有点寡夫的倾向,他成了亲却跟着弟弟到了这偏僻地方来读书,也从不提自己的夫君,林飘在心里推断过他很大概率是个寡夫。 他们凑在一起简直可以组成一个寡妇联盟。 娘举起杯来,原本巷子里的人都熟了,突然来了外人她心里也没那么喜欢,现在她看林飘反倒越看越喜欢:“不容易,来,敬咱们自己。” 林飘在这里小酒喝着,小菜吃着打发时间,喝得有点微醺的时候想着该回家了,娘把他送到家门口,林飘回到家里倒头大睡,果然睡得无比香甜。 另一边,鹿洞书院,天色已经黑了,书院院长的院子中,有人提着灯出来,脚步匆匆的朝着外面走去。 回到书院的学生看见这一幕,都纷纷看向他远去的方向:“那是院长身边的郑叔吧?他这是去哪里啊,现在天都黑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接人。” “接谁啊?有贵客?”学生一下兴奋起来,要知道院长曾经在朝为官也是个人物,虽然现在人不在官场了,但关系还在,时常有些意想不到的人物前来拜访,有时是一方巨富,有时是一些官员的幕僚,甚至听一些在书院时间呆的久的人说,上京也不是没来过人。 “傻啊,接沈鸿,他现在回书院,差不多要到书院门口了,天都黑了,院长也不是第一次叫郑叔去书院门口接他了。” “就那个考了一次考上秀才的沈鸿?为什么啊,不就是能考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先前上院长的学,院长问治国之策,应当如何,有个人就说了商鞅之策,强.国弱民,愚.民,疲民,如此天下安。” “我去,可真敢说,这话说出来可就难听了。” “然后问到沈鸿,沈鸿说开民智慧,强民体,果其腹而弱其志,太平安逸世人所求,民强体壮可御外敌,如此天下安,代代可续,院长一听脸色都变了,又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对答如流,之后院长便时常叫他到自己的院子书房,让他整理书房,有时研墨泡茶,一同用饭,他现在虽然和我们一样说起来都是鹿洞书院的学生,但这待遇,和闭门弟子也差不多了。” “他也挺敢说的……” 郑叔已经到了书院门口,在灰暗的天色中,看见山道中一道身影踩着阶梯正走上来,他一人独行,看身量轮廓十分清俊,再看他手里还提着东西,虽然还没看清脸,但也**不离十就是沈鸿了,郑叔提着灯凑上去,稍微近一些一看果然是沈鸿。 “仔细脚下,如今雪化了大半,但山上的石板一浸水还是打滑。” “有劳郑叔了。” “哪里的话,院长还没睡下,你去同院长问个安?” “好。” 郑叔提着灯,轻车熟路的把沈鸿带进了院长的院子里,里面点着灯火,透着纱窗映了一院的烛火。 一个人正恭敬的等在外面,看着似乎已经等了许久,沈鸿进去的时候他挡住了一点路,瞧见郑叔提着灯笼过来,赶紧把路让开,也不敢多说什么,沈鸿看了一眼他的穿着和长相,是县衙的捕快头子。 到了屋内,院长正坐在书架前看书,他头发和胡须花白,看着十分和蔼,脸上总是带着分笑,说起来来有些慢吞吞的,眸光却十分矍铄。 “回来了?让我瞧瞧你嫂嫂又给你带了什么,上次听说带了烤肉来,却没给我吃到,让那两个老头全吃了。” 院长都郑叔都知道沈鸿家里有个嫂嫂,什么都会点什么都能琢磨,每次沈鸿下山再回来,手上都带着他嫂嫂给他的新东西。 沈鸿在对面跪坐下,并没有打开布包:“嫂嫂煮了些鸡蛋,做了个暖手炉。” 院长点了点头:“煮鸡蛋好,我读书的时候我家里人也爱给我煮鸡蛋,一天煮好几个,后来我考上了,好几年都不想吃鸡蛋,但那味道,回想起来还是好的,这暖手炉也不错,外面的套子绣得精巧,你平日可以来我这炉子里捡几颗炭装着。” “是装水的。” “那倒不错,这汤婆子做得小巧,先前我这里有几个旧时的汤婆子,和烧水壶似的大。” 院长和他随意说了几句才说起正事:“明日洛都应当有人来,你到时候来为客人泡茶吧。” “是。” “你最近也见了不少外面来的人了,可看出他们来这小小县府做什么吗?” “县府僻远,清净。” “的确,这里清净。” 沈鸿对局势了解不多,但他大概能猜出来,如今的皇帝正值壮年,而几个前头的皇子却也要踏入青年了,父未衰而子壮,还不是建立从龙之功的时刻,许多看清这一点不愿意搅入这趟浑水的世家,都寻了各种借口把家里年轻一代继承人送到上京洛都之外的地方求学或修养,寻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只是为了先远离这还不合时宜的权利漩涡。 “清静无为,潜龙在渊,你怎么看。” 沈鸿砌好茶放在院长的小桌上。 “学生觉得,是好卦象。” 院长看着他垂眼的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笑了出来,年纪小就看得穿,还稳重自持,当真是个极好的苗子。 沈鸿将第二泡端给院长品味:“院长,外面的人可是有事,夜深了,恐怕山路不好走。” 院子笑眯眯的道:“他大儿子很能读书,想来咱们书院读书,求到了你竹青先生头上,竹青不想给他走这个后门,就让他来找我,真是个老滑头,我不想见他,可怜天下父母心,见着了我恐怕要心软,就让他等着了,怎么,你认识?” “有过几面之缘。” “你要帮他求情?” “并无交情,只是山路不好走,院长不愿见不如让他早些回去。” 院长点点头,让郑叔出去将人叫走。 等到沈鸿从书院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他从院子的院子走向自己的住处,手里提着郑叔给他的灯笼,没走几步就看见暗处走出来一个身影。 “沈鸿,沈公子。”那人急促的叫他。 沈鸿看向他:“捕头好。” “你还记得我?” “自然记得。” “那就好,当初你和你嫂子来县府告官的时候,我们常见面的,就说你不是寻常人,如今到鹿洞书院读书,连院长都这么看重你。”捕头想来想去,觉得幸好自己当时对林飘和沈鸿的态度还不错,因为他们住在县丞大人的府上,他更是对他们谈得上十分客气,要是能让沈鸿帮他说上几句话就好了,他目光充满暗示的看向沈鸿。。 沈鸿神色淡而温和:“我嫂嫂在县府做生意,还要劳捕快多照看。” 捕快楞了一下,虽然立马点头:“那是自然,你嫂嫂多聪明的人,邻里关系也处得好,我做捕快的,自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从不会让自己的辖区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情。” “他和孙家有过节。” 捕快一噎,犹豫了一下还是立马道:“我是一个捕快,我做的就是这个事情,不管你嫂嫂和谁有过节,我都不可能让我管的地方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情。” 沈鸿温和的点了点头:“辛苦捕头了,过两日捕头带着家中公子前去拜访周先生,同他说一说贵公子读书不易,家境贫寒的事情便可。” “家境贫寒?”捕头心想他家境不贫寒啊,怎么也是个小康啊,但随即反应了过来:“好,好,谢沈公子指点迷津,夜里凉,沈公子是要回住处吗?我送沈公子回去。” “无碍,捕快回吧。” 捕快不敢多说什么,沈鸿话少,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有深意,有时候自己没听出来,不如全部照做。 沈鸿提着灯很快回到了住处,孙家的事他听同窗说起过一些,同窗中大多不是官宦世家就是大富巨商,自然对孙家的事多少都知道一些,说起来都是十分不屑,尤其是大夫人那个那个娘家,更是臭名昭著,不过这些年他们一直都没踢到过铁板,顺顺当当的也走到现在了,正经人家却是半点都看不上他们的,暗地里使手段的多的去了,玩手段玩得这么难看这么不顾面子的可不入流。 他要的很简单,嫂嫂在外行走,一切以和为贵。 只是他这个人不喜欢意外和危险靠近如今得来不易的安稳生活。 外面敲门声响起,他还没说话门已经被推开,温朔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让我找的那几个人我已经找到了,明日若是院长让你做陪,你可得告诉我洛都到底来的是谁。” 沈鸿微笑看着他:“到时候你来门外送茶点便可,为何要我说呢。” 温朔有点止不住嘴角的笑意:“牛啊朋友,好点子,对了你要我找那几个人干嘛?你是不是还托老同去给你调查孙家了,你还在记仇上次孙家的事情啊?孙家虽然不老实,但我到时候叫人去警告一番,他们肯定也不敢再对你嫂嫂做什么了” “只是一些小事。” “真的?” “的确。” 的确只是一些小事。 他想除掉孙家。 不止嫂嫂,他们的存在于县府许多人都不利。 他不喜欢。 温朔看着沈鸿淡笑着看书的模样,觉得后脖子有点发凉,想到孙家上次做的事,只觉得孙家实在有点不开眼,往沈鸿的身上撞做什么。 林飘这边睡了一觉,因为喝了米酒睡得格外的早,第二天也醒来得格外的早,伸了个懒腰从被子里爬起来,把衣服都穿戴整齐之后推开了窗,趴在窗子上往外一看瞪大了双眼。 “天啊,这是羊肉吗?大羊排?” 二婶子和秋叔正在切肉腌肉,大壮在旁边帮着撒作料和盐,一大盆肉丁旁边还有一大盆的排骨条,看着却比猪排骨细上不少,林飘一看这妥妥的羊排啊。 “咱们这个烧烤架子不是做好了吗?先前你就说了,等架子做好了咱们就可以烤更多东西,什么羊肉鸡肉的,不过我想着一整只鸡也不好烤,太贵也也怕不好卖,就先弄了点羊排骨,这个东西有肉,又比正经羊肉便宜,烤起来估计也香。” “会很香!”林飘最近因为忙着那小杂货铺的事情,都没怎么琢磨吃食了,先前想着烤羊肉的事一时半会也没提上日程,没想到二婶子先想到了买点羊排骨来烤着吃。 “羊肉本来烤着撒上香料就好吃,更别说贴骨肉了!” 二婶子见林飘这个反映,就知道自己买对了,当即说起自己怎么弄到的这东西:“先前我看那个卖羊肉的铺子看了好几次,太贵了我都下不去手,前两天我就和他说,我要买羊排骨,但你知道的,这东西平时他们剔得干干净净,是一点肉都不留的,我就让他给我留点贴骨肉,算我半肉半骨头的价钱,他一听觉得也行,本来那肉膜就没有正经的肉好卖价钱,连带骨头一起剔掉也方便,这才给我弄到了这一大盆。” 林飘给二婶子竖起大拇指,忍不住凑过去看那一段一段的羊排骨:“婶子,多放姜葱。” “成,看你馋得,你去铺子里看看就早点回来,想来这么多能剩不少,回来我们自己吃上一顿。” 林飘觉得并不靠谱:“这东西绝对很好卖,婶子你别全拿出去,用个盘子装上一盘子留在屋子里,不然拿出去肯定没剩的给咱们自己吃了。” “哪有这么夸张。” 在林飘真挚的眼神中,二婶子和秋叔留了一大盘在屋子里,然后让东西腌着,几人围坐下来吃了早饭。 先前吃了好几餐小馄饨,总是吃也想换换口味,家里买了个大南瓜,又蒸了鸡蛋羹,滑滑嫩嫩清淡的吃了这一餐,林飘便朝着自己的小杂货铺去了。 他照例开了门,今天依然照旧,卖干发帽和暖手炉,表演的道具由披头散发的伙计加了一个炭炉,铜壶放在炭盆里烧着烤着,其余的放在旁边演示倒热水,冷了捂捂手,渴了喝热水,依然还是套子上绣名字,在门口表演得热火朝天,一个更简易方便的汤婆子被表演得好像是502万能胶水一样,什么都能顶上。 林飘没在铺子里待上多久,快到了中午便回了家,到了家门口,就看已经围满了人排满了长队,空气中都飘着勾人的肉和香料融合在一起的香味,那炭火一烘烤,油滋滋热乎乎的撒上一大把葱花叫人食指大动。 林飘在一旁看着,贴着墙根进到屋子里,二婶子和秋叔看见他:“飘儿回来了?快去屋子里先吃着,这会快卖完了。” 到了屋子里大柱正在院子里看书,两人去外面夹了块炭引子进来,等着炭炉里的火变大,然后把羊排和其他的一些配菜端了出来。 林飘把东西整整齐齐摆上烤网:“我们先烤着,这样婶子和秋叔一忙完进屋就能吃上热乎的了。” 大壮点了点头,这东西烤着确实废时间,等着吃的时候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闻得到香味却吃不到,是得先烤着才好。 这会院里院外都烤上了,一个身影在外观望,看着这么多人,要么是坐着在吃,要么是在等,巷子里香气扑鼻,直往他鼻子里钻。 “这是在卖什么?” “老爷,这能有什么好吃的,咱们去揽月楼吃,这小地方小摊子能有什么好东西,您是贵人,可不能吃这样的东西。”一旁的人直劝。 贵人嗅着香气,脚步止不住的往这边走。 73 第 73 章 上鹿洞山。 林飘在院子里把东西都放在小炉子上, 中间整整齐齐的放着羊排,尽量把每个空隙都利用起来,旁边放上一圈切片的茄子和土豆, 还有些空隙就放切好的肉丁, 特意留在盘子里腌着的,没有串上。 “这摆得可满不好翻,大壮你待会翻的时候小心一些。” 大壮点点头:“不会弄掉的。”这可是他们的午饭。 两人守在炉子边, 顾着火候时不时翻动一下,炉子上的羊排已经开始滋滋冒油,香味直往鼻子里飘。 大壮在一旁闻着直咽口水, 他常待在家里, 烤肉他也常常打下手, 烤肉的味道闻多了, 虽然香但他已经不犯馋了, 这会闻到这烤羊排的味道,因为腌的时间够长, 香料和羊肉的味道结合, 炉火烘烤之后散发出来的香味格外锐利。 林飘见他犯馋:“那块小的看着快烤好了, 你看着它,烤好了赶紧尝尝味。” “小嫂子, 你吃吧。”大壮很不好意思。 “说让你吃你就吃,小孩子舌头灵,你尝尝咸淡。” 大壮点了点头,开始眼巴巴的守着那块小羊排,翻了两遍之后看着外面有些焦黄的颜色了,以他给烤肉串打下手的经验知道是好了,夹起来吹了吹热气, 凑上去咬了一小口。 “味怎么样?” 大壮嚼了嚼囫囵咽下去,眼睛一下都亮了:“咸淡正好,香得不得了。” 林飘继续翻动着炉子上的羊排,探头向外看了看,想要一下看透院墙:“差不多也该卖完了啊。” 林飘又等了一会,看炉子上大块的羊排都已经烤得焦黄直冒油了,站起身向外走去,将关起的院门拉开一道缝,探出身子去看。 外面已经没几个客人了,该散的也散得差不多了,烧烤炉子上也就几块羊排和一把肉串在烤着了,一个衣着不凡大腹便便的男子正站在摊子前像在和二婶子争论着什么,两人说来说去一个吹胡子瞪眼,一个叉着腰,看起来有些激烈的样子,林飘赶紧走出去。 “这是怎么了,吃着东西还能吵起来了?” “什么吃着东西?我没吃着!”身着锦衣的啤酒肚男一脸不悦,旁边跟着的几个人都是满脸赔小心的在劝着,也有人狗腿子的一脸狐假虎威瞪向二婶子和林飘。 “温爷想吃你家的东西是你家的荣耀,你们在这里摆什么架子,别给脸不要脸。” 啤酒肚温爷正怒视着二婶子,听见这词扭头给了那人一脚,踹得他一趔趄扑在地上:“去你的,这不折子戏里恶霸的词吗?我这是在理论,你滚远点。” 二婶子也半点不落下风:“我说了,咱们这里排队,东西卖完了,你明天早点来就是了,你一直说也没用啊。” 理论派温爷一拍桌子:“你炉子上还烤着呢,我说了我出十倍的价钱,你不该卖给我吗?你说吧,要多少你才肯卖给我。” “我凭什么卖给你,咱们这小本经营是要讲诚信的,人家等这么久了,凭什么就不给人家。” 林飘听着这理论派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温爷,咱们做事要讲究民意对吧?” “你这小摊子的民意在哪里?” “你后面,就站着的那俩人,他们就是民,你与其在这里和我婶子争论,为什么不把钱花到他们身上,让他们把东西让给你呢?” “不,我花高价钱买你们摊子的东西,是我乐意,但我花钱买他们手里的东西,是我买不到所以才买的二手货,这有辱我的身份。” “???” 站在后面的两个哥们搓着手都等着收钱了,听到这话也是满头问号。 “怪人,真是怪人,拿到东西我们赶紧走吧。” “对,赶紧回家,我家里孩子还等着吃烤饼呢。” 林飘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觉得这人脑回路有点问题,可能是个有钱的神经病,也不知道他的家人在哪里,但是瞧着也怪可怜的,要是这会惹着了他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发起疯来,道理说也说不通。 林飘叹了一口气:“算了,那我请你吃饭,不算有辱你的身份吧。” 温爷一听:“这行,还不开门迎客。” “你做客,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狂,请你不请你那些狗腿子啊,让他们回去吧。”林飘拉开门,请他进来,正好二婶子和秋叔那里也把东西卖完了,收拾收拾就一起进来了。 林飘先警告了一下这位理论派:“我先说,虽然是请你吃饭,但是我们自己也是要吃饭的,大家平分,你别想全吃了不留给我们,我们是分餐的,得公平知不知道。” 林飘觉得他精神状态不太好,得把规矩说仔细点。 理论派摇了摇头:“世上哪有你这样请客的,抠门,真是抠门。” “你就说你吃不吃吧。” “吃。”理论派一屁股坐在炉子前开始数起羊排:“一共五个人吃饭,羊排有十四根,大人一人吃三个,小孩一人吃两个,这样分对吧?” 说着理论派抬起头,目光看向全场唯一的小孩大壮,大壮想反驳,但想到自己刚刚已经吃了一个了,总体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干脆不说话不搭理他。 “这肉是夹烤饼的对吧?我也夹一个。”理论派已经开始规划起炉子上的东西了。 二婶子和秋叔已经差不多收拾好走了进来,在院子里洗了一把手,将林飘拉到一旁小声的道:“你请他吃饭干什么啊?瞧着烦人。” “先前沈鸿让我以和为贵,我瞧着他脑子像不太正常,要是闹起来说不通道理更烦人,请他吃一顿糊弄糊弄,像是个好骗的,把人打发了就行。” 二婶子想想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是,疯子发起癫来最吓人,能哄着就哄着点,以后避开不招惹就行了。” 几人围坐下,理论派单独坐一条板凳,谁也不想挨着他坐,不过理论派显然不在意,已经捧着碗津津有味的啃起羊排了,啃了之后就开始点评。 “这味道,这香气,不愧是我一闻到就觉得非同一般的,简直如梦中情人突然降临一般,这样恰当的火候,油润又微焦的外皮,烤得干而韧的肉膜,贴骨肉格外的柔嫩,如同那……如同那……仿佛……” 林飘捧着羊排:“……” 这是什么排比句大师,每吃一口就要称赞一句。 “哇,这个感觉,是孜然的香气,我吃到了一颗没有完全磨碎的孜然,被油浸泡烤得干脆,孜然的味道一下在嘴里席卷。” “哇,这烤得干焦的肥油,一进嘴已经酥脆,但是里面的油脂依然很滋润。” “哇……” 林飘啃完一个羊排放下骨头:“你闭嘴,你怎么比我还能念叨吃的,吃个饭这么吵。” “我吵?”理论派仿佛第一次被人这样说一般,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没有人不爱听我说吃的,人人都夸赞的,我何等懂行。” “那是因为你有钱,那些人都捧着你,点评夸赞一两句就行了,你这样一直说一直说声音还很大没人会喜欢的。” 理论派依然觉得很不可置信,居然真的有人不爱听他点评美食,但在二婶子和秋叔都以沉默表示附和的氛围中,他只能收敛自己,让自己尽量少抒发两句。 啃完羊排吃烤饼,然后吃素菜收尾,理论派克制的赞叹了两句:“烤蔬菜火候很好,也很好吃。”便默默低着头吃饭。 等到理论派吃饱了站起身,他摸着肚子:“谢过招待,明日我会让小厮早早前来排队的。” 林飘一听:“对了你想吃烤别的吗?是可以提前预约的,比如什么烤猪蹄啊,烤整鸡啊。”林飘趁机安利那些不好卖的贵价物品。 理论派两眼一亮:“哦?还有这些东西?今日倒没看见卖,那我放些定金,给我烤个猪蹄,烤只鸡,再烤十几根羊排,我明日下山来带去给我侄子们尝尝。”说着理论派在袖子里鼓捣里一会,然后拿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林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完整饱满的银元宝,不是碎银子,也不是绞下来的银块,一个完整的银元宝,二婶子秋叔和大壮在旁边也惊呆了,一半是为了钱,一半是为了第一次见到正经的元宝了。 “下山?你明日一早就要去爬山?”林飘问,担心他来得太晚耽误他们吃午饭的时间。 “倒也不是明日一早,我现在差不多就是要上山了,算算时间也就过一个半时辰,拜见一下一个人,然后在山上吃晚饭睡一觉,明天一早就下来了。” “你爬什么山啊?这么闲情逸致还在山上吃睡,是去三清庙吃斋吗。” “不去三清庙,去鹿洞山。” “……” 这人似乎,姓温来着对吧? “你的侄儿,不会就是温朔和温解青吧?”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俩了?我们叔侄是不是长得很像?” 林飘看着面前胖乎乎的理论派,想到温朔和温解青俩兄弟的容貌,他们两兄弟温朔算得上俊朗,温解青则是相当漂亮,和理论派最大的共同点大概就是都姓温。 “是啊,你们真是长得颇像,眉眼像,气质也像,我就说越看越有些眼熟,果然是。” 理论派顿时笑了起来:“原来是我侄儿的朋友,勿要见怪,我这人好吃,不是有意和你争论,如此美味,我们明日再见。”说着理论派迈着轻快的步伐哼着小曲向外走去。 孙家的人早就在外面久候了,马车等在巷子里,就等温黎迟出来,他们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他们是孙老爷身边是得力的助手,自然知道孙老爷有多看重这次招待温家人的事情,本来这样的好事情是想都不敢想的,连孙老爷自己都说不知道是祖上烧对了哪柱高香,娶到了大夫人这样的贤内助,正好大夫人娘家曾经到洛都有幸做成过一笔交易,虽然也只算是给温家捧鞋那么点事,但如今鹿洞书院在这里,温家人在县府并没有其他认识的家族,这鞋不就只有他们得了这机缘的能捧吗? 先前温家两个少爷没招待好,现在温二爷来了,他们自然是鞍前马后不敢有半点差错的,揽月楼摆着上好的饭菜等着这位爷的,结果他半道闻到了这小巷子传出来的烤肉味人就被勾走了,他们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听到温二爷喜滋滋的说味道很好明天还要来吃,更是不敢多言,将人接到了便朝着鹿洞山走去。 孙老爷接到家奴传来的消息,思忖的许久,看向一旁的账房先生,这是他这里最有辈分资格的一个账房先生,许多生意上的事情他都会让账房先生来说说想法。 “你看这是什么意思,是否先前的事让这位爷不满了,故意下我们的脸子。” “老爷不要这样想事情,温家人是何等的人物,温家两位少爷不见得就把这件事同温二爷说了,他们自己生气,难不成还要写一封信回家告状不成?就算温二爷不高兴了,还能将其中的恩怨记得清清楚楚?特意记着林飘去抬举林飘?” “他说明日还要去吃,是叫我们不许动那小摊子的意思吧。” 账房先生想了想:“或许有这个意思,或许没有,但不管如何,老爷不必把林飘放在眼里和他较劲,若是本来没有这个意思,老爷你去找了麻烦,温二爷只当你给他找不痛快,总是不会讨好的。” 孙老爷听了点点头:“这话说得是,当下最要紧的是招待好温二爷,别让他觉得我们怠慢了或是让他不痛快了才是要紧事,林飘那边的确不要紧。” 林飘的小院子里,二婶子和秋叔正在抚胸口:“哎哟真是幸好,可见人还是要想着多做好事,谁知道一下就招待到了温家的老爷了,那落花巷的两个公子就已经贵气得不得了了,这还是那两个公子的长辈,差点把他赶出去。” 林飘想到自己拿他当神经病内心的表情完全是黄豆流汗,幸好没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不过从理论派的身上也能看出来,有钱任性和神经病有时候外表特征看起来真的差别不大。 林飘安慰二婶子和秋叔道:“不过还好,我们也算招待了他,也并没有太失礼,不管怎么样都没有惹上事,钱也赚到了,都算好事一桩。” “是,那么大一锭元宝呢,我可得早点去买肉的地方约好,不然明天去了猪蹄好买,鸡还得现杀呢,那做起事来时间可不等人。” 林飘点点头,想到温朔的叔叔从洛都这么远的地方都赶过来要上鹿洞书院去看温朔了,自己却还没去鹿洞书院看过沈鸿,想来想去实在有些不应该,虽然沈鸿说让他等雪化了山路好走了再去,如今差不多也冰消雪融了。 林飘吃过午饭,去杂货铺盯了一会,把账面上的钱和货物清点了一遍,然后便让他们接着卖,自己拿着钱抱着一个手炉先出了杂货铺。 两个伙计忙问:“掌柜,你去哪里。” “下午容易饿,去给你们买点点心吃。” 两个伙计一听,笑得都合不拢嘴,干起活演起小品也更加带劲了。 林飘带着钱,在各个地方打听了许久,终于打听了一家点心铺有卖牛乳糕的。 他想着沈鸿生长痛,自己去看他若是能带些牛奶去给他喝就好了,但县府又没有早上送瓶装牛奶的这种业务,甚至连奶牛都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养牛场只听见有宰牛卖牛肉的,没听见有人说养牛场卖牛奶,想来想去,用牛乳做点心的店肯定会有牛奶吧? 林飘沿着街一家店一家店的看过去,终于找到了叫做义昌福的点心铺,进去便先问道:“有牛乳糕吗?” 伙计热情的招待:“有,热腾腾才做出来,客人您看您尝您瞧,就那儿,这香甜味道,这香气扑鼻,这颜色洁白,您要多少?”说着伙计用油纸垫着拿了一块递给他尝。 伙计一看林飘走进来,看他穿着长相就知道他不会是舍不得买糕点的,忙将牛乳糕捧到他面前。 “别的地方可没有这个,只有些什么枣糕米糕粉糕的,这样精致的好东西,咱们县府就咱们家最出挑。” 林飘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装上三包。” 伙计乐呵呵的应一声好嘞,就手脚麻利的开始为他打包,将油纸包折得方方正正的捆上。 “对了,问你个事,你们家的牛乳从哪里弄到的。” 伙计见他问得突然,神色便有些警惕起来:“这个……” “我家里有个孩子,如今正在长身体,大夫说牛乳大补,喝着合适,但是也没找到能到哪里去买牛乳,你指条路,要是你们这里愿意买些给我也成,我弄点牛乳给我家孩子喝。” 伙计听他这样说,也不好驳他面子,毕竟林飘才买了三包牛乳糕,不得罪客人是服务业的第一要旨。 “您等着,我去问问掌柜。”说着他转身往后院一钻,没多久又出来了:“您是要多少牛奶来着?” “能有多少?家里也不止一个孩子,也不好就紧着一个喝,别的没有难免要说偏心了。” “客官这可就难办了,咱们这里牛乳不多,每日做牛乳糕用去的,掌柜家里人自己多少也要喝点吧?剩下的真不多。” “那……再给我包两包牛乳糕吧。”林飘把暖手炉从棉套子里拔.出来,相当于是一个圆乎乎的铜水瓶一般:“能有这么一瓶子吗?” “那应该是能有的,不过今天是没了,过了中午了,一天里该喝的该用的该做成糕点的都做成糕点了,明儿你拿着壶来装牛乳就是。” “行。”正好明天去书院看沈鸿,新鲜的牛乳也比过夜的牛乳好。 林飘看着手上的几大包牛乳糕,给二柱他们多吃点牛乳糕吧,沈鸿小时候营养不良长得不好,现在突然吃得好了长得凶,生长痛想必也比别人厉害,紧着他喝要紧。 林飘提着牛乳糕便往回走,到了店里给了两个伙计一包,后院的两个绣娘一包,剩下三包带回家,二柱和二狗放学回来,等吃饭的时候便坐在左边不停的吃,大壮因为一买回来的时候就吃够了,此时反而格外正经的在看着书等饭。 林飘说起明天要去看沈鸿的事情,二婶子和秋叔要顾着摊子不能和他去,便说明天多腌些肉和羊排,让他带去给沈鸿吃。 林飘自然点头,这羊排新鲜出炉,家里的人都尝到鲜了,只有山上读书的沈鸿还没吃到。 第二天一早,林飘起床吃过家里清爽热乎的早饭便去义昌福买了新鲜出炉热乎乎的牛乳糕,装上了一壶鲜牛乳,回来的时候二婶子和秋叔也忙得热火朝天,已经将昨天预约好的羊排和鸡都拿到了手,腌上了一大捧放在旁边堆着。 见林飘回来了,指了指旁边堆得像个小山的盘子:“也不好再分开装,肉和羊排骨就堆一起了,你一起装食盒里带去。” 林飘点点头,把新买的热乎牛乳糕放了一袋子在桌上:“刚做出来的还热乎呢,吃着比昨天的还要好吃,你们忙完记得尝尝。” “好东西肯定不会忘,你路上小心,慢些走也没什么,我给你拿块布再包两个馍吧,要是你走得慢到了中午还没到鹿洞书院,就在路上啃啃馍。” 林飘点头:“行,第一次去这鹿洞书院,也不知道到底要走几个时辰,备足干粮总是没错的。” 林飘提上食盒,提上装着馍的小布包,二婶子看了直心疼:“这一大堆也不轻,不然我让二柱和你去吧,帮着你提着东西。” “没事婶子,这点东西我还是提得起的,二柱练着功夫呢,人说三天不练就手生,哪有让他动不动就不练回来帮干活的呀。” “练武练得厉害不就是帮咱们干活的吗?不然要他那一把力气干什么。”二婶子对待二柱的态度十分的亲儿子。 三人话了几句,林飘拎着食盒正式出发,到了鹿洞山山脚下的时候抬头看了看郁郁葱葱的青山,也瞧不出来鹿洞书院在哪里,树林里也没有露出一点轮廓或者屋瓦。 但上了山反倒比想象中好走,因鹿洞书院的盛名,这一路上都垫了规整的石板阶梯,虽然零零碎碎有长有短,但显然是条向上指引的道路。 林飘爬了也不知道多久山路,两条腿还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膀子酸得厉害,手上的东西提着不重,但一直拿着是越拎越沉,时不时就要换一下手。 林飘只能认命的走着,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步阶梯才能到书院,想到沈鸿每次休沐都是早晨从这里下山,然后傍晚的时候又要上山,心里怀疑其实需要喝牛奶的是自己,这小子的体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弱啊。 一定是他定的那个锻炼课给他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可惜后他自己躲懒,经常不跟着去爬山,导致现在体能下降了。 林飘走着走着,终于看见了一点曙光,他在树林之间看见了一点建筑物的身影,往前再走几步,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到了。 面前立着一块大石头,字体凹陷还涂了红漆,上面的四个字简直让林飘忍不住露出如获至宝的笑容。 鹿洞书院。 林飘往里面走,看日头正是中午,学生们应该是午休的时间,有不少成群结伴在外面行走,来往如织。 林飘看他们的年纪发现每个人差距都挺大的,有些一看就十几岁,甚至可能是十一岁的程度,有些一看就已经十六七了,和好友勾肩搭背的走在一起,完全是个浪荡公子哥的状态。 林飘往里面走,自然吸引了不少大龄学生的注意力,一个个都在路上侧头看过来。 “那是个哥儿吧?谁家的?长得真不错。” “莫不是来找情郎的?你看他提着东西,像是来送饭的。” 一旁的人摇摇头:“哥儿再漂亮也只适合做个妾室,娶夫人还是得娶个高门贵女,也不知道是谁大好前程不要,和个哥儿好上还让人家找上来了。” 林飘自然发现了有人在看自己,不过他们站得远,风一吹声音就散了,林飘也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向身旁最近的一个人。 “请问一下,沈鸿在哪里?这个时候我该去哪里找他?”林飘都不知道他们这个时候这个点是在饭堂还是在他们自己的住处?还是在上课的地方等饭? 听到沈鸿两个字,被他拦住的人上下打量着他,目光诧异看向他:“你是沈鸿的?” “我是他……哥夫。”林飘真是不想说出这恐怖的两个字。 “哦哦,原来如此!”那人一听他这样说,顿时热情起来:“沈鸿应当是在竹青先生那里用饭,我带你过去吧。” “那就先谢过了。” “不用客气,你是特意从山下来给沈鸿送饭的吗?” 林飘见他说话有点打探沈鸿生活的意思,便笑笑:“倒也不是,想着该来书院看看他,顺便带些东西来罢了。” 这个学生一路带着他往前走,林飘也不知道哪里是哪里,只能边走边看,看见四周的建筑古朴又大气,这古朴不是简陋的古朴,而是充满古韵的古朴,房屋舍院一应俱全,每隔一段路便是一个雅致的院子,学生们在里面来来往往,道路十分开阔宽广,屋舍四周种满了竹子牡丹,菊花,或是一些兰草,星星点点的在茂密的草丛园圃生长着。 不知道走过了几个院舍,那人对他道:“到了,就是这里,不过竹青先生的脾气不是特别好,你去了小心点,不过看在你是沈鸿哥夫的面子上,竹青先生肯定也不会为难你的。” “……” 不要说一些看似安慰实际让人更紧张的话…… 74 第 74 章 外卖送达。 林飘看了他一眼:“不然……你去把沈鸿叫出来?” “不不不, 还是你去吧。”学生连连摆手,送他到门口就急忙转身走了,仿佛这个院舍是什么坟场一般。 他走远了些, 那些好事之徒看他从竹青先生的院舍出来了, 赶紧围上去:“那哥儿谁啊?是谁的相好?怎么带到竹青先生的院子去了?” “你们猜他来找谁的?” “别猜了,少废话,快说是谁。” “你们绝对想不到, 沈鸿!” “什么?他看着比沈鸿大吧?娃娃亲?” “什么啊,沈鸿的哥夫,就是那个立志不嫁, 和沈鸿相依为命的哥夫。” 这些富家公子耳目何等的通达, 沈鸿如今又是书院的大红人, 他们自然打听过沈鸿的事情, 听过他哥夫救活了他带他告官的事情, 一时有些肃然起敬,轻佻的语气也收了起来。 “竟是他哥夫, 如此年少美貌, 我还以为是貌丑没人要才不肯改嫁。” “他是来看沈鸿的吗?” “你怎么把他带竹青先生院子去了, 应该让他在外面等着,等沈鸿自己出来, 这撞进去多倒霉,竹青先生这人 ,大黄路过都能挨他一顿骂的。” 大黄是他们书院里养来看家护院的院狗。 林飘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只能轻手轻脚的靠近,到了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破锣嗓子的叫声。 “谁!” 林飘:“……” “怎么不说话!” “……” “滚进来!” 林飘抚了抚额头,有种还没见面先挨了一顿骂的感觉, 他虽然嘴皮子也不逊色,但他这个人还是有点怕老师的,尤其是现在升级成家长,面对的还是孩子的老师,只能弱弱的推开门。 “先生好。”目光往里面一看,那位叫竹青的先生正坐在小桌旁的软垫上,留着几绺胡子,穿着一身青色的儒袍,正目光如炬的看着他,沈鸿就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两人像是已经吃过饭了,在饭后消遣喝茶,桌上还放着一本翻开的书。 “你是谁?!” 林飘心想这老头怎么这么凶,目光看向沈鸿已经想把他叫走单独说话了。 沈鸿对上他的目光,对竹青先生道:“先生,是我家中的嫂嫂。” “哦?”竹青听着这样忽然一说有些讶异,他还以为是哪个学生来烦人,后来看见是个哥儿心道也不知道是谁招惹来的,他最烦这些年轻学生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现在知道是他得意门生的家人,语气软化了不少。 “不过你……” 沈鸿转头看向林飘,仿佛没注意到他说话了一般,侧过头来看向先生:“嫂嫂带了吃食来,有些烤羊排,先生共食?” “……”竹青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他最经典的那句有失礼数都还没出口,明明是哥夫,做什么要叫嫂嫂,叫别人听去了也是不像话,但一提到带了烤肉来,让他想起上次吃的那顿烤肉,倒也不必说那么多没用的话了,一切想法只凝结为两个字。 “共食。” 煮茶的小炭炉还燃着,加一些炭,架上擦洗后的烤网,林飘把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不止有羊排,还有五花肉片,瘦肉片,满满堆了一盘子呢,提得我都手酸了。” “嫂嫂辛苦。” 林飘不断的在食盒里掏着,仿佛是个百宝盒一样,一会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沈鸿面前:“牛乳糕,早上才新鲜出炉的,你打开尝尝。” “牛乳,我听说这个东西特别好,长身体的时候特别补,也好叫你没那么痛。” 圆滚滚的铜壶放在沈鸿面前。 “本来想给你熬点大骨汤带上来,但想着书院的饭总也是有菜有汤的,还有这个,没拿太多,一天吃一点就够了。” 林飘拿出一个广口的小圆瓶放在桌上,看得竹青先生在夹肉往炉子上放的过程中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觉得有些眼热,虽然读书科举的孩子都是家里的宝,来送东西的也不少,但像沈鸿这个嫂嫂这么熨帖人心的还是少见。 “那是什么?”竹青先生按捺不住好奇。 “小虾米,可以当零食吃,炒得干干的脆脆的,在家里用个罐子装着,二柱二狗大壮这两天天天都吃呢,撒了点香料拌在里面,味道还不错,托了个卖鱼的大哥,现在天气还没暖和,一天也就捞那么点给我们。”林飘看向沈鸿:“平时你当零嘴吃,或者拌进汤里都行,食盒装不下了,就拿小瓶子装了点,下次你回家给你拿大罐子多装点带到书院来。” 竹青这会是真看眼热了,这些东西他要是想吃也不是吃不着,但他的确已经很久没吃到过家里人殷殷关切送来补身体的东西了,毕竟几十年过去了,他老娘比他还需要补身体,想想那时候他家里有个大姐姐,便也像这个小哥儿似的,家里有点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便总想着他,用食盒提着送到城的另一边,有时候就是为了让他尝一口新出炉的鸡蛋羹或是鲜肉饼,那时候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一个偏方,也像这小哥儿信牛乳和虾米补身体一样,她们信芝麻补脑子,常常搓一些芝麻丸来送给他吃,虽然有些噎人,但也真是好味道,他抖抖广袖伸出手。 “给我尝尝。” 虽然自己吃不到这种充满爱的补品了,但是可以蹭学生的。 林飘看了一眼沈鸿,心想就这么一小瓶子,这个老头怎么也要蹭。 “等天气暖和了小虾米多了家里多做些,给先生也送些过来。”林飘笑眯眯的,心想现在的你就别吃了吧,你吃了我家崽子吃什么。 “那不错。”老头连连点头,手没收回去。 “……” 脸皮好厚的老头,自己的脸皮还是得加紧进修,林飘暗暗磨牙。 沈鸿垂眼打开盖子给竹青先生倒了些,老头也丝毫不觉羞愧,嘎嘣嘎嘣的嚼着。 “的确酥脆,炒得见火候,这些小东西水汽要是没炒干,吃起来就泛绵软,这个就很好。”老头点评。 “嫂嫂还没吃饭吧。” 竹青老头听见沈鸿这样说,便扬声叫来仆人:“去膳堂再要一份饭菜来。” “谢先生。”林飘很乖巧,这不就给他蹭回来了。 林飘看着炉子上烤的肉,香味已经开始飘了出来,竹青老头也开始专注的盯着炉子的上的肉,羊排需要的时间比较长,他便盯着直冒油的五花肉,翻了好几遍,看着有一层微焦的外皮了便挟了起来。 林飘在炉子旁找了个位置,把铜壶放在旁边烘着:“牛乳冷了,烘着暖一暖,我特意让店里给我放了一勺糖在里面,不多不少,喝着肯定甜丝丝的。”林飘说着轻轻扭动手腕,活动开发酸的感觉。 沈鸿看着他放在膝上时不时有些小动作的手腕:“嫂嫂下次人来便是,不用带这么多东西,每五日休沐鸿回家,自能带上来。” “我来都来了,肯定要带些东西给你吃啊,你看看牛乳温热了没有?拿个杯子倒些喝吧。” “温朔家每一两日便要送些东西上来给他,嫂嫂下次若是有想送的东西,先问一问温家公子,托他一起送上来便是。” “哦?”还有这样的好事,林飘眼睛一亮,那岂不是可以借此时不时给沈鸿送牛奶送东西并且还不用自己爬山? “我回去问问温家哥哥,同他说说这事看看人家嫌不嫌麻烦。” 沈鸿点了点头,伸手落在铜壶上,手指碰了碰,铜壶已经透出温热,他取了三个茶杯放在桌上,林飘当先义正言辞的表示:“我不喝,大人不喝小孩的东西。” 何况人家把酒言欢,他们把.奶言欢也太怪了吧。 想说我尝尝的竹青先生:“……” “咳,我也不用,沈鸿你喝吧。” 沈鸿倒满了面前的杯子,端起来慢慢喝着,他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方才的牛乳糕他就觉得有些太甜了,但是牛乳里的糖放得刚好,是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甜味,仔细回味起来也是泛着清甜的奶香。 仆人很快端了食盒进来放在林飘身旁,林飘打开一看,山上果然吃得不错,三菜一汤一碗米饭,都是比较家常的炒菜,没有想象中那么讲究高雅,但看着应该很下饭,汤是莼菜肉丸汤,莼菜飘荡在汤碗里,几个肥瘦配比合适的小猪肉丸子圆滚滚的混在里面,两层的食盒,几个小碟子小碗满满当当挤在一起,林飘把饭菜端出来,劳累了一上午终于开始了午饭,空落落的肚子吃到了饭。 吃着吃着目光忍不住看向小烤炉,书院的饭菜虽然不错,但是鼻端前飘着烤肉的香气却吃不到也太过分了吧…… 小炉子离林飘比较远,林飘也不好意思在这第一次见面的严厉老头面前伸长了手去夹菜。 沈鸿默默另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时不时的为他夹些烤肉放在菜碟里,等林飘捧着羊排开始啃得投入的时候,竹青先生默默的看着,相处了这么一会,他倒是很喜欢这个小哥儿率真的性子,见他吃得这么香,同沈鸿的相处也如家人一般温暖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有失礼数的话,虽然当着外男的面这样吃东西的确有失礼数了,但想想他一个老头子,算什么外男呢,于是望向沈鸿轻轻的捋着胡子。 “你的嫂嫂,性子质朴,很好。” “……”林飘啃着羊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怎么好像挨骂了? 这老头什么意思,大家都啃羊排了,他啃一下怎么就质朴了? “嫂嫂向来如此,鸿也觉得很好。” 他崽说他很好,应该问题不大。 林飘秉着对沈鸿的信任,继续低下头吃东西。 沈鸿取了一方帕子放在林飘手边,林飘吃完优雅的擦了擦手和嘴,看了看盘子里的肉,沈鸿和竹青先生都是吃过了的,也就烤了一半,还剩下了一半,不过现在天气凉爽,下午再继续弄来吃也一样。 林飘已经吃过了书院的午饭,想着他们差不多也要开课了,自己也该走了,果不其然没一会竹青先生就站起了身:“我要去讲学了,沈鸿你陪你嫂嫂再坐一会便过来。” “是。” 竹青老头一走,林飘才放松下来:“你这先生真凶,成天扯着个嗓子,他平时不会也一直这样对你吧?” “竹青先生脾气豪爽,只是稍微爆烈了些。” 林飘啧而不语。 不愧是读过书的孩子,逮谁吼谁这是豪爽有点爆烈?简直是文过饰非的程度。 沈鸿对他笑了笑,似乎也知道他的意思,两人一时没说话,林飘见沈鸿笑了,便知道他知道了自己的意思,顿时也笑了起来,笑完还不忘悄悄吐槽。 “凶死了。” “下次嫂嫂来寻我,去我住的屋子等我就行,托个人传话,我很快就来了。” “我只说要找你,就抓了个人带路,那人一下就给我带过来了,失算。” “嫂嫂下次问寝舍的位置就行。” “知道了。” 沈鸿站起身开始收拾食盒,林飘带来的东西基本都留下了,将食盒装好,放在在林飘手边。 林飘知道自己该下山了,这时候下山正好回家赶晚饭。 好累…… 想到沈鸿每次休沐回家都要这样来回爬山,林飘简直佩服他的体力,不愧是年轻人。 林飘提上食盒:“行,我回去了。” 沈鸿站起身来:“我送嫂嫂。” “你别送了,你快去听课吧。” “陪嫂嫂走走,嫂嫂才来,还没细看书院吧。” 林飘一想确实也就走马观花的路过看了一眼。 两人走出院舍,沈鸿送他往外走去,一路上时不时的给他讲解了一下这些院舍的名字,具体是什么功用,是藏书地方还是吃饭的地方还是上课的地方。 “后面很远的地方我看还有屋檐,那么远的地方是做什么的?”林飘扭头看了一眼后面,能瞧见一点建筑物的顶。 “那边是靶场,偶尔要练射箭。” 林飘连连点头,书院果然够专业。 “骑马吗?” “不常,但骑术也稍微也要学学。” “你骑马注意安全。” “鸿知晓,嫂嫂别担心。” 路上时不时还有几个零散的学生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外面走动,他们见了沈鸿都会打招呼,沈鸿也会同他们打招呼,林飘看了一会发现有些不对劲。 沈鸿在书院对着别人保持那种很完美很春风拂面的淡笑的比例很高,透着礼貌和温和,似乎很愿意帮助一下别人一样,可是他在自己面前都不那么常笑。 哇,这小孩的面具感有点强啊…… 林飘摸了摸后脖子,默默的没说话,毕竟沈鸿虽然在外面装,但回了家是从来不装的,该笑就笑,该淡着脸就淡着脸。 林飘想了想又很快释怀,人在江湖飘,装一装也没什么不好的,沈鸿不要受伤才是最关键,便又谈笑起来。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书院门口,林飘走上阶梯,一步步的向下走去,回头看见沈鸿站在石碑边看他,便招招手:“快去上课,我回去了。” 隔得有些远了,林飘看不清沈鸿脸上的表情,只看见他颌首。 提着空食盒下山就要舒服许多了,林飘边走边看风景,四周空气好,正是初春万物冒芽的时候,到处都是嫩绿嫩黄的小芽长在树上,有些已经长出了新的叶片在风中摇晃着。 只是走多了还是累脚,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走得人腿发软,眼看着要到山脚了林飘才再次松了一口气,沿着小路一路走进县府,回到家里的时候就见二婶子和秋叔在准备晚饭了。 看着灶边那一盆盆备好的肉和菜,瞧着有鸡,有兔子,旁边放了一大碗切好的泡椒。 “婶子秋叔!咱们下午吃这么好啊?” 二婶子乐滋滋的看向他:“咱们下午要请温老爷吃饭。” “什么?他还没来吃饭啊?” “吃了,东西他中午已经带走了,我想着他爱吃的,就说咱们做泡椒兔好吃,昨天中午咱们不是招待得不周全吗,这次好好请他一顿,他一听也答应了,说下午过来,对了,你去书院看沈鸿怎么样?沈鸿在书院还好吧?” “还不错,他在书院倒是比我想得还好许多,那些先生都很喜欢他,经常叫他一起吃饭,我一去就撞见一个叫竹青的先生,真是的。” “那先生咱了?听着不太好的样子?” “那老头,脾气又坏,脸皮又厚,还没见着面吼我好几声。”林飘回家不忘吐槽。 “怎么这样啊?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凶我们飘儿,他后来知道你是沈鸿嫂嫂了吗?” “后来知道了也就好了点,人还行就是了,相处下来也不是一直凶巴巴的,反正无所谓了,对沈鸿好就行,我又不做他学生,爱凶凶他的去。” “就是,飘儿受委屈了,过来尝尝菜。” 林飘走过去,看见锅里炖着的是酸萝卜鸭,赶紧收住了自己震惊的表情,居然还有鸭子,这待遇也太高了吧。 “这鸡鸭兔子都宰了?” “贵客嘛,他们不是和孙家像是有什么关系吗?咱们一顿把他招待好了,以后在这地界也好过活。” 林飘点了点头,心想这倒没什么必要的联系,孙家那点小心眼这些仇估计会记到下辈子去,不过菜都备好了,给温老爷吃也不算糟蹋。 秋叔在一旁坐着择菜:“对了,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多,这两天我总觉得那个捕快很喜欢往我们的巷子里走,听说他管这一带的,但以前就一两天在巷子外巡看一次,瞧着没人闹事就成,有事也得去县衙找人才找得到,现在总往巷子里走,今天还莫名其妙的对二嫂说,要是有什么事找他就行,他肯定会保着一方太平,你说是不是莫名其妙的。” 二婶子也点了点头:“就是,突然来和我说话,吓我一跳,肉串放架子上一会没看差点烤糊了。” 林飘想了想,捕快这两天似乎也在他小杂货铺门口来回走过好几次,但是没凑上来说话,之前好像的确没有这个现象。 林飘坐下帮着择菜,清脆的蔬菜掰得啵啵响,在这声响中林飘的思维发散:“他说这些话,是不是想收保护费的意思啊?” 二婶子一听就不乐意了:“不能吧,咱们这小本生意,虽然挣钱,但也没有白给他的道理啊,而且飘儿你和沈鸿还认识县丞大人和夫人,他怎么敢来这里要的。” 林飘也点了点头:“不管他是不是这个意思,还是有别的意思,反正敌不动我不动,先看他到底什么意思,我们绝对是不可能让他白赚我们这一笔钱的,我们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就是。” 三人聊着这个话题,很快就到了学生放学的时间,二柱和二狗先后从外面回来,此时饭菜差不多都已经做好了,汤在小炉子上咕嘟着,菜在锅里捂着。 二柱一进门看见这些眼睛就亮了:“今天什么日子啊,吃这么好?沈鸿回来了?没有五天吧?” 二狗进门也差不多是这个反应:“我闻到泡椒兔丁的味道了,到县府之后好久没吃到这个味道了。” 二婶子看他俩:“擦擦口水,今天要招待客人,你俩可别一副八辈子没吃过饭的样子让人家看去。” 二狗和二柱当即端正了态度,问了问客人是谁之后,稍微收敛了一点。 林飘坐在旁边,已经先弄了一碗酸萝卜鸭汤喝上了,等到温老爷来了开饭,菜才全部摆上了桌。 温老爷闻着味道,连连赞叹:“很有意思,很有意思,我在洛都还没见过这样的菜。”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上次被林飘进行了饭桌教育,这次温老爷虽然赞叹,但很克制的每次吃一道菜就夸上三四句,没有再喋喋不休的念个不停。 然后很好学的问起这泡椒兔丁的来源,这泡椒这东西到底是怎么琢磨出来的,二婶子不通糊弄学,一问三不知,赶紧把话头给林飘:“我哪里知道这些,飘儿爱吃,他说怎么做好吃我就怎么做,做出来就是这样的味道了,你问飘儿。” 温老爷看向林飘,林飘依然是老一套,想着或许可以,于是弄来试试,常常爱瞎琢磨,最后机缘巧合,还真成了。 温老爷听得云里雾里的,也没听懂的,只听懂了一个东西,林飘很具有研究做菜的天赋。 “你这真是了不起,或许你是命带食神,天生有这一手,总能想出别人想不到的点子。” “谬赞了谬赞了,我哪里受得起。” 上辈子看过的视频和菜谱,勉强算是天生吧…… 林飘看他吃得开心:“温爷是有事来此一趟,还是以后要常在这里?” “也就是来办一下事,但以后估计也要常来,也不算常在这里,但时不时也是得过来看看,毕竟我那两个侄儿都在这里。” “温爷吃这里的饭菜可还吃得惯。” “还好,这里的饭菜肯定不如洛都精致合胃口,但我这不是遇上你们了吗?虽然和洛都的菜大不相同,但只要开胃口让人吃得津津有味的就是好菜对吧?” “那肯定的,温爷既然来了这里,以后也要常来,有没有想过在这里做点什么小产业供自己方便。” 温黎迟一听他说到做生意的事情,那神色一下就正经了不少,看起来就好像他平时睡得昏昏的,突然一下醒了一样。 “哦,那你觉得什么产业好?还对我方便?” “温爷你做个酒楼,我们合伙,你出酒楼,我们出菜和方子,二婶子和秋叔去给你盯着,这样样都很齐全。” 温黎迟一听就懂他的意思了,笑眯眯的望着他:“你这小家伙,倒是很会打算盘啊。” “温爷您做个酒楼,以后您和两位温公子,想吃什么没有?这就是自家的酒楼自家的菜,您一来,也不用等,也不用候着,这好酒好菜咱都早早的给你备上了。” 林飘本来就有做酒楼的想法,只是需要的发展事件很长,他们需要积累原始资金,只是现在温爷突然出现了,又吃了他家的鸡鸭兔,试着提一提这事也不错。 温爷一听,稍微想了想,他是个谨慎的人,哪怕这并不需要花费他多少钱,但他的规矩就是,在做有关钱的决定的时候,一定要停下来先想上三转才能放过。 投资,不高,县府的地皮便宜,接手盘一个酒楼或者修一个小酒楼都不算什么事。 合作对象,有好菜有好方子,一切都是现成的。 管理方面,合作对象管理,他不操心。 算下来他就负责吃和分钱,不费精力,又有他想要的东西,并且这件事是赚钱的不是需要他付钱的。 想到这里温黎迟一精神,他只要做了这个酒楼,他就可以不用花钱的吃这些饭菜,不止不用花钱,还可以收着钱吃这些菜。 能做能做。 温黎迟缓缓的点了点头,又恢复了那副懒散又好糊弄的样子:“行,行,不过这个东西要时间,先弄着,虽然酒楼还没见着,但我们现在已经是盟友了,彼此密不可分。” 林飘也笑眯眯的看向他:“那当然了,以后欢迎东家常来吃饭,视察我们这边的菜品研发情况。” 二婶子和秋叔傻眼的在旁边听着,就这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就要有一座酒楼了? 二柱和大壮也傻眼了,在旁边连饭都不敢吃了,左看右看,呆呆的看着林飘和温黎迟。 二狗双眼发亮,用充满敬仰的目光看着林飘。 他的小嫂子,他的大偶像。 温黎迟不紧不慢的道:“只是这个银钱具体怎么分呢?” “东家觉得五五怎么样,公平,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温黎迟一听不对劲,老板开店给伙计一半的钱,但想到他们手里有方子,也不是寻常的伙计。 “□□,我六你们四,林飘,我知道你们手里的方子厉害,但酒楼支出不菲啊。” 温黎迟想着这是只小狐狸,虽然是个哥儿却不能小觑,酒楼他是想开,但是这个分成上面,他可得好好的磨磨。 林飘却摆出一副晚辈的模样,乖巧又满脸笑:“您大气点,您大气点嘛,我们还有那么多小孩要养呢。”林飘看了一眼旁边的几个崽:“叫温叔。” 大壮:“温叔……” 二柱:“温叔!” 二狗:“温叔~~~” 温黎迟没想到还有这出,一群才从村子里出来的小少年,叫他生意场上的套话都不好搬出来,幸好吃饱了,招架不住一抹嘴赶紧往外溜。 “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咱们下次再慢慢谈啊。” 看他跑得这么快,二狗一脸遗憾:“小嫂子,这酒楼真的开得成吗?” “**不离十,他说下次谈,没说谈的是开酒楼的是事,谈分成哪有不开的。”林飘很淡定。 75 第 75 章 榆钱子酱。 在分成这个事情上, 林飘和温黎迟拉扯了好几天都没有结果,虽然这并不耽误温黎迟隔三差五就过来蹭饭,但每次谈到分成的事情的时候, 只要最后的结果不如他的意, 他就会开始醉乎乎的装傻走人。 “哎哟老天爷,四成就四成吧,这忒磨人了。”二婶子连连叹气, 一件事连着磨好几天,谁都受不了,吃过早饭肉正腌在盆里, 他们围坐在桌边闲聊, 想起这事就发愁。 林飘连连摇头, 都撑了这么多天了, 现在放弃岂不是功亏一篑:“不成, 虽然他的功劳不小,但若是做起来也全靠咱们的力气, 多给别人白打一分工都不成, 咱们不吃这个亏, 下午他估计还要来蹭饭,今天一定要想个法子把他拿下。” 秋叔点点头, 无论林飘说什么,他都是表示赞同的,虽然这事的确太难了,温老爷那张嘴,吃起东西来就像关不住一样,一套一套的往外蹦,但一说起正事, 铁棍子都撬不开一条缝。 二婶子觉得这事有点渺茫:“你前两日不是还送温老爷回府了吗?他那时候都没有松口。” “我那不是送他回去,我搭顺风车去看温哥哥,听说他常常送东西上山给他弟弟,我想着反正他要派人去,让他顺带捎点小东西去给沈鸿也是一样的。” 林飘前两天去见温解青,带着自己小杂货铺的新品过去安利了一番,既达到了送礼的功效,又成功推广了产品,还顺带蹭到了上山外卖,收获可以说是颇丰。 “我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原来是又见了温公子。”二婶子恍然大悟,那天晚上她和郑秋在家里心里上上下下的还挺担心,以为林飘就到送到巷子口,结果人一去这么久,后来见林飘回来了人也看着没什么事,她们也不好意思问他什么,烧了热水大家洗漱后也就睡下了。 “这事反正先磨着吧,本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也不是一拍桌就能马上开业了,本来生意也要慢慢谈。”林飘并不着急,反正只要温朔还在这里读书,温黎迟这个吃货肯定是跑不掉的。 “也是,辛苦你了飘儿,这事说麻烦也麻烦,但也都是你在忙活,外面铺子的事情你也管着,这一天天的忙活得累人,下午咱们炖只鸡来吃吃。” 林飘笑眯眯的靠过去:“婶子可真疼我们,不过铺子那边他们自己忙活着,我就是每天去看看,稍微叮嘱几句就好了,说起来都这个点了,我得去铺子看看了。”林飘站起身,最近由于失去了刚开铺子的新鲜劲,林飘已经很难做到每天拿着钥匙第一个去开铺子门,这两天都是他还在被窝里赖床,二柱拿着钥匙,拿出他练武的强悍体质,跑步绕上一截路去开铺子。 林飘出了门,在小巷子里往外走,一路上遇到正端着酒经过酒馆门口的三娘,正在往锅里下馄饨的老板娘,都笑着向林飘打招呼。 “飘儿,去看铺子啊?” “林飘,睡到这会才起床吗?” 林飘同她们说了几句话,脚步轻快的朝铺子走去,还没到铺子门口就听见两个伙计在大叫着:“来喽来喽,真的来喽!最新款真的来喽!” 魔性又精神污染。 林飘赶紧从旁边贴着墙根溜进屋子里,进屋子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看见斜对面的凤凰阁,门口正站着一个人往他们这边看,林飘都习惯了,也没太在意,反正每天凤凰阁闲着没生意的时候就会派一个人到门口来看他们这边又在干什么卖什么,生怕漏了一点他们的动静。 那边看见了林飘,已经赶紧进到凤凰阁里,先和李儿姑娘说了这事,李儿当即去把这件事告诉了孙凤。 孙凤最近心里乱糟糟的,她心里越是乱,越是想把这个绣阁甩手出去,反而就越挂心,每天早上吃过东西便要来凤凰阁呆着,盯着绣娘盯着伙计,看他们做事老实绣品漂亮她才觉得安心。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恼火,不知道林飘怎么就这么邪门,想出来的东西层出不穷,她做了一批漂亮绣花的干发帽之后,林飘那边又开始做手帕了,还不是寻常花样的绣花,她这边卖牡丹,菊花,芍药,她那边卖红豆,这事想起来就离谱,那么大个帕子上居然就绣两颗那么小的红豆,旁边用红线绣上两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支。 结果还真有不少怀春的小姑娘,一见这东西就喜欢得不得了,买了收在闺阁里时时的看时时的想,有些还拿着这帕子去送情郎,暗暗的表心意。 红豆也就罢了,后面又出了一张帕子,上面绣的是一整个大鸭梨,旁边用明黄的线远远缀上三个小字,不分梨,一时之间,许多县府不少已为人妇的女子买了这个帕子,送给出门远行或者常常不着家的相公,以此寄托情意。 “继续去看着,看他们今天又出什么幺蛾子。” “今日像是又出了一个新花样,不像之前的那么不像话了,也是绣花,但做的多个颜色的绣花,瞧着也不端庄,妖里妖气的,但样子好看,摆出来那些人能有几个见识,只知道好看,瞧不出别的门道。” 可好看新鲜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孙凤有些烦躁,但更多的是灰心,她不想承认自己不如林飘,但为什么她就是想不出林飘的那些稀奇点子,每次都被林飘打个措手不及?就连把做好的绣品送上门,都是林飘能卖得比她更好,明明她才是和那些人有几分闺阁情谊的人。 孙凤有些受不了了:“难道真的非要我除掉他不可吗……可是我……” 李儿是跟着她长大的,自然知道她是想除掉林飘又狠不下这个心:“小姐向来不是这样的人,不如回去求求老爷,让他想想办法,这林飘确实厉害,与其继续吃亏,不如让老爷指点指点,老爷这么多年,什么花样没见过?” 孙凤点了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对,我去找爹,爹一定有办法。”说着她便站起了身,她不想再等了,得赶紧把这件事抛出去,交给爹之后不管爹打算如何去办,只要把林飘处置清楚不要再到她眼前来烦人就行。 林飘这边正在后院里指导绣娘们绣花,虽然他不会绣花,但他得把概念传授出去,比如说这种水彩绣法,当下的绣花,不管是帕子还是绣在别的东西上,讲究一个端正,花型要正,颜色要纯,往往一朵红牡丹绣法十分精巧,但只用一种纯色的红线,剩下的层次全都要靠技法来表达。 林飘让她们在更灵动的花型上添加更多的颜色,比如白色,粉色,红色,用不同的颜色掺杂,绣出水彩一样的渐变层次,虽然不符合当下的标准,但好看就是王道,小姑娘小哥儿照样买了在闺阁里用,爱得不得了,男子也照样买来送姑娘,知道姑娘会喜欢。 绣娘见他在旁边看,便听着他的指点,琢磨了一会在绣花绷子上对比着各个彩线:“飘儿,你瞧这个颜色好吗?” “这个色不错,虽然淡了些看着不鲜亮,但配着原本的色很漂亮。” “你们先绣着,我打算过几日,做一套二十四节气的帕子,一套二十四张,可以对应不同的季节日子来用,我们这几日先选花样,选好了做样品,送去给各家小姐看,看看她们的购买意愿如何。” 绣娘连连点头,原本后院的两个绣娘已经变成了四个,她们最开始还会疑惑这样的东西真的会有人买吗,经过市场的检验之后她们现在已经是唯林飘马首是瞻,林飘说什么她们就马上研究什么。 孙凤那边已经回到了府上,回到府上她感觉舒服多了,她还是孙家的大小姐,让她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世界的中心,孙凤一路走进孙老爷的院子里,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争吵声,她爹在说什么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之类的话,孙凤还以为她爹在训下面的人,便走了进去,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站着的居然是孙秀。 她笑了笑:“原来是二弟啊。” 孙秀点了点头,脸色看着很苍白:“大姐。” 孙老爷气还没消,坐在书桌后指着孙秀继续骂:“不要以为让你管了点生意你就真成人物了,居然还教起你老子做事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说我经营有问题,这偌大的孙家都是我挣下来的,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我?!” 孙凤忙凑上去给孙老爷顺气:“好了爹爹,不要生气了,二弟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没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孙老爷被劝了一会,抬眼扫了一眼孙秀,满是不耐烦:“你下去吧。” 孙秀离开后孙老爷才看向孙凤,语气好了不少:“你来是做什么?听说你最近总往你那凤凰阁钻,怎么今天倒想起你爹爹了?” “爹,我来找你想办法呢……”孙凤撒着娇,把最近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孙老爷越听越皱眉,他最烦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找上门来,尤其是最近,温家的事情他都要应付不过来了,他有好几桩生意都想走温家的路子,但想了好几个法子都打动不了温二爷,温二爷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每次都乐呵呵的,但说什么都不心动,也不接话茬,也不知道是不是温家两个少爷对他说了什么,让孙老爷这两天焦头烂额的,刚刚孙秀来说他铺子的经营有问题,现在孙凤又拿这些小事来烦他。 “你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把你那什么凤凰阁关了,成天找事,给你投了这么多钱你连林飘那么点小铺子都斗不过还要我来管你这些事帮你出头。”孙老爷没好气的给她一顿训,骂得孙凤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她还从没被爹这样训过,爹最爱的就是她和弟弟了,平时不知多怜爱他们,还是第一次这样对她。 孙凤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一心想着让孙老爷给她撑腰,没想到反被孙老爷一顿训,捏着帕子气呼呼的跑了出去。 孙老爷看着她的背影,恼怒的连连拍了几下桌,怎么这段时间做什么都不顺,大好机会眼看着就在面前都抓不住干脆吊死算了! 等候在外面的账房先生听见里面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过了一会才上前去叩了叩门:“老爷。” 孙老爷听见是账房先生的声音,知道他肯定是有生意上的事情来说:“进。” 账房先生走进去,看见摔了满地的碎瓷片,视若无睹的绕开道走到孙老爷桌边:“老爷,我刚刚打听到一个消息,听着像没影的事,但我觉得恐怕是真的。” “什么?” “说是温二爷要和林飘那几个人一起开酒楼,温家的下人一个比一个嘴紧,只新进去的那几个,是到了本地才采买的,他们在里面隐约听见了一点消息,说是有这么一件事,我听着荒谬,但细想最近温二爷常去林飘那边吃饭,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不可能,他和林飘做酒楼做什么?林飘又没有家底,他这样扶持林飘,不是打我们孙家的脸吗?”孙老爷觉得不可能,虽然他们孙家在温家面前算不上什么,但和林飘比起来还是颇有重量的,选林飘不选他们孙家,不是舍大取小吗? 孙老爷连连摇头:“若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得想个法子早点除掉林飘了,若是林飘真的被扶了起来,温家的路子就全归了他,我们孙家以后还混什么?”孙老爷说着陷入沉思,已经开始琢磨这事该怎么做才能做得漂亮了。 账房先生却劝道:“这林飘和温家公子关系好,听说时不时会去拜见温家公子,我们若是害了林飘,纵然温家不看重他不会为这事兴师动众,但这不是明晃晃打温公子的脸吗?我们要再想走温家的路子就走不通了,我们要除掉林飘,法子一定要妙,不能咱们动手,要让温家人自己厌烦疏远他,然后我们将温二爷笼络回来,一切安稳了再慢慢对付林飘,这样才是上策。” “你说得容易,那你说我们要怎么做?按你说的温公子和他关系不错,温二爷又爱上他家去吃饭,怎么着能让温家人自己就厌恶他?” “老爷你糊涂啊,这法子不一开始就摆在我们面前的吗?”账房先生俯下身,凑到孙老爷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孙老爷听完惊异的看着他:“这真的能行?可别捅出篓子来。” “这事精巧,又不用大动干戈,咱们做两手准备,说不得温二爷还要感念我们的好,此后只要同我们好了,就算他不厌烦林飘,慢慢自然也就不爱搭理林飘那边了。” 孙老爷想了想,慢慢点下了头,像是下定决心般一拍桌:“行,就这样,你快去办,事要速成,拖拖拉拉反要成不了事。” 账房先生一听便点下头:“我立即去办。”说着快步向外走去。 …… 林飘在小杂货铺守了小半天,一会看花样一会看绣品,中午还回家吃了一趟午饭又过来,绣娘按他的意思在修新东西,心里不确定的时候便要问一问他的意见才绣得下去,不然便安心不了。 到了下午,她们做得差不多了,用小篮子装着布料和绣了一半的绣品带回家,想着回家后还能再绣几针。 林飘和伙计关上了门,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林飘回到家里,就看见了熟悉了大堆备菜,自从有了开酒楼的这个事情之后,二婶子和秋叔给温爷的待遇直线提升,每次来蹭饭都是过节的标准。 林飘见二婶子正从一个罐子里将东西倒在盘子里,然后用勺子弄了点尝味道,看着像是什么酱的感觉林飘还是第一次在家里看见这个调料。 “婶子,那是什么,你在酱行买到的新鲜东西?” “是榆子酱,我也是第一次听这个东西,真是新鲜得紧,尝着味道还不错,不知道放菜里是个什么味道?” “鱼子酱?什么鱼子?” “榆子酱,榆钱子。” “嗯……”听起来更奇怪了。 林飘一听她想把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酱放菜里就感受到了一种黑暗料理的气息:“婶子,我尝尝。”林飘走过去。 二婶子舀了点递给他,林飘尝了尝,感觉味道有点怪,有点微甜,也说不上难吃,还有一点独特的香气,或许要配某种特定的食物会比较适合。 “婶子,咱们的菜都是各有各的味道的,也不知道和这个酱的味道合不合,我看还是别加吧。” “飘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二婶子压低声音道:“我出去溜达的时候听见有在揽月楼吃饭的人说,揽月楼招待贵客的菜和平时的菜是不一样的,他们会在菜里调一些榆子酱进去,增添特殊的香气,这样他们的贵客才会爱吃,而且说这贵客也就是近几日才到这里来的,所以揽月楼近几日才开始买榆子酱备着,我一想,近几日来的贵客不就是温爷吗?他虽爱吃我们家饭菜,但想来是缺了这么一门独家味道才迟迟不肯答应,添上这个酱,他肯定就满意了,说不定一满意就答应了。” 林飘听完点了点头,说得很有道理,但一想到要在他美味的泡椒兔丁里加上这个很可能不搭的榆子酱他就感到痛苦。 “婶子你想,他来咱这里吃饭却不去揽月楼,肯定是他觉得咱们的饭菜比揽月楼好吃对吧?如果咱们加了这个东西,变得和揽月楼差不多的味道了,那他来咱们这里吃饭的意义是什么呢?” “这……这倒也是。” “咱们把这个酱装在一旁,他若是想吃就自己弄碗里拌着吃,弄碟子里蘸着吃,咱们给他齐全备着,他肯定也会满意的。” 二婶子听完点了点头:“行,弄一边也挺好,反正咱们心意到这里了。”她虽然觉得炒进去或许会更好,但飘儿不爱吃她还是得顾着点大家的口味,毕竟一顿饭那么大一桌子的人,也不只是温爷要吃。 厨房里忙活着,等到学生放学,所有的菜都准备好,温爷也准时的到了,他刚一进门就猛吸了一口香气:“这泡椒兔丁真是厉害,香气霸道,做了这一道菜,别的菜的香气都要被他压下去了。” “来,温爷,快来坐下,先喝碗鸡汤,炖了不少杂菌进去,都是人家才摘的提着在路边卖,个个都很新鲜。” 林飘在旁边捧着鸡汤碗,已经不声不响的喝掉半碗了。 温爷坐下,当下喝了一碗鸡汤:“不错,鲜美,香醇,味很正,很纯朴。” 林飘听见纯朴这两个字心里就奇怪,心想难道还有不纯朴的鸡汤,想到竹青先生说他质朴,总感觉不像什么好话,于是趁机求教。 “温爷,这难不成天下还有不纯朴的鸡汤?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夸鸡汤纯朴的。” 温爷一听哈哈大笑,就知道这小哥儿没见识,可给他找到一会来说一说了:“你虽懂吃,却还没吃过真正了不起的菜,像在我们洛都最好的酒楼里,就一碗鸡汤而言太普通了,往往要撇去油沫,虑干净里面的浮渣,将鸡肉剁成泥,做成一块块鲜嫩的鸡肉豆腐,然后用鸡汤细细的煨上一个时辰,然后再端上来,那汤清如水,只吃豆腐不喝汤,正是吃鸡不见鸡,吃鱼不见鱼,讲究一个功夫和雅。” “哦……原来如此。” 林飘终于明白他们莫名其妙的形容词是什么意思了,这些文人和有钱人见过这些花里胡哨的,追求这个所谓的消磨功夫和时间的雅,对于最常见最正常的东西已经感到稀奇和意外,所以质朴这种词的意思就代表着,挺好的,表示称赞,但并不高级。 “那看来温爷的嘴也没那么曲高和寡嘛。”林飘笑眯眯的道。 温爷一听,得,又损上他了,说他的嘴什么都爱吃并不够雅,这小哥儿真是一句话都惹不得。 “吃饭吃饭,可别让饭菜放凉了,辜负了美食。”温爷忙道,说着目光看向旁边的榆子酱好奇的问:“这是什么?林飘你新琢磨出的蘸酱?” 林飘有些不想理睬他,低下头喝了一口鸡汤,二婶子忙道:“榆子酱,温爷你尝尝合不合胃口,也不知道这酱做得合不合温爷你的意。” 温黎迟一听连忙摆手,恨不得坐远一点:“可别害我,我不吃这个东西的,我这人最怕榆子,小时候也调皮弄过一些来吃,人肿得不行,喘不上来气,我爹娘还以为我要不行了,快撤旁边去,你们自己弄着吃吧。” “啊……?”二婶子一下傻在了原地。 秋叔和几个孩子也面面相觑,开饭之前几个孩子都听他们念叨好几次了,说温叔爱这个榆子酱,说不定吃着了能一高兴就答应了分成的事情,结果一听这话也傻了。 温黎迟看他们的反应,只当他们是觉得招待不周,不好意思了,林飘第一个反应过来,脑袋飞快的运转了起来,温黎迟榆钱过敏,却有人故意对二婶子说他最爱吃榆子酱? “温爷,恐怕有人要害你。” 温黎迟一听,看着林飘严肃的表情,当即也坐正了身子:“怎么回事。” “二婶子今天出去买东西,就听见有人在说,说您在揽月楼吃饭,最爱榆子酱,而且要炒在菜里,一少酱放在菜里,拌开了神不知也鬼不觉,二婶子便想以客为重,您的喜好和口味最重要,也炒进去,我想着您来这里,就是为了吃这一口新鲜,榆子酱再喜欢,蘸着吃也够了,这才装了一碟放在旁边来。” 幸好。 吃货的坚持救了自己。 温黎迟听着神色也凝重了起来,他才来这里,谁会害他?难不成是洛都的人跟来了?可他来这里的事不算要紧,和院长见面也是大哥的吩咐,不过是传个消息,请院长看在旧时的情面上好好教导温朔,让他能通事理懂谋略,使他以后在朝堂上能有一席之地。 难道是温家不站队,惹恼了上面那几位? 可不站队的人颇有那么好几家,拿温家撒气不合适吧?他们温家也没好欺负到这份上吧?何况他在温家还算镶边的,和朝堂都不算沾多少边,管的是温家的众多产业。 林飘见他不说话,就知道自己该说的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不管这人是想害谁,反正他们不能沾上这事,温爷家大业大,有能力也有资本去追查,这一瓶酱的事情,若是要追查要自证,要找到是谁说的哪里听见的,二婶子就算急得把心肝剖出来给人看可能都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如温爷放在心上,亲自去查一查。 “温爷,您别着急,先把这顿饭吃了,我有个法子。” “哦,你说。” “您好好的把这顿饭享用了,然后您假装中了招,我们赶紧去叫人,这个过程中您看谁来了,看谁动了,这一观察,总能看出点眉目不是。” 温黎迟一拍掌,哼笑一声,有些动真火了:“行,你这脑袋是转得快的,有点意思,就这样,我倒要看看是谁想找死,看我不把他揪出来。” 三个崽子都在看着他,不敢轻易的下筷子。 “别看着温叔了,来,吃!”温黎迟拿起筷子,想到后面还有事要办,开始了自己的风卷残云。 76 第 76 章 请君入瓮。 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在天际, 四周有人家点起了灯。 “温爷!温爷不好了!”林飘拉开门,在黑夜从仓惶的向外望去,温家的马车等在外面, 同时还有另一架马车候在后面, 林飘仔细看了一眼,天太黑看不清楚。 “什么?!”温家的马夫一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后面的马车上也跑下来好几个人, 一窝蜂的涌了上来,天色几乎已经彻底暗了,林飘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 只能看出他们都是些高大的男子。 “温爷怎么了?温爷出什么事了?”他们一面叫着一面往屋子里冲。 温黎迟已经吃饱喝足, 瘫在椅子上哎哟哎哟的叫着, 时不时气息急促, 一股有出气没进气的感觉。 一群人乱哄哄的把他扶了起来往外架, 林飘看向温黎迟的车夫:“这些人谁啊?” 车夫目光警惕的看向他,身躯也紧绷, 但还算能好好说话:“应该是孙家的人。” 那几人道:“孙老爷派我们来接温爷去孙府一叙, 没成想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快,把温爷扶上马车, 送到魏大夫家里去,魏大夫医术精湛是县府第一,我们老爷向来和魏大夫有交情,魏大夫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如今只有这个法子了,先送去魏大夫处,他那里的药应当更加齐全。” 说着他们几人合力,火速的扛着温黎迟往外冲, 温黎迟刚吃饱,被他们猛的一颠一抛举起来,一双手向上托,对着他的后腰猛的一顶,把他顶得直翻白眼。 早知道少吃点了……泡椒兔丁太下饭了。 林飘在旁边皱眉担忧的看着跟着,惊慌忙乱楚楚可怜的神情全都写在脸上:“什么孙家,快回温家带人来,哪里能把这事交给别人,你先跟着去医馆,我让二柱去落花巷报信。” “不用了,我去报信,让侍从跟着去医馆就行了,侍从武艺卓绝,有他在没人敢造次,我再将府上的大夫请来,他最知道该如何做。”说着他看了林飘一眼,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乱来一般。 林飘一路跟上去看他们合力把温老爷搬上了马车,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温爷好胖……显得场面格外的悲壮惨烈,配合着那一声声凄切的‘温爷温爷!’的呼喊,前赴后继,声声呼喊,在这个宁静的夜里特别有泰山将崩,高楼将塌气氛。 一种,撑起家族的当家人深夜被毒杀,一切都在这一夜被改变了的悲壮感。 林飘扑上去:“温爷!温家不能没有你!你还有两个侄子!温哥哥和温朔在等着你!你一定要撑住啊!”一边叫喊一边顺利的挤上了马车,他可得守在温爷身边,在温爷没办法做出反应的时间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一时马车上看过来的眼神格外冷漠,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他干嘛上来几个字。 林飘才不管,掏出帕子开始假哭,反正天这么黑,没人能看见他的眼泪,只能看见一张雪白的帕子在不断的擦脸。 他们一看林飘叫得比他们还夸张,当即握着温黎迟的手,狂掐人中和合谷穴急救。 “温爷,您撑住,您撑住!” 温黎迟躺在马车里,内心已经开始后悔了。 果然以自己为饵就得受得起折腾。 掐得真他.妈痛…… 林飘垂眼一看,似乎是温爷的脚横在面前,脚尖正在一阵阵抖动,林飘当即捏着帕子左右挥开那两个急救的人:“做什么?你们做什么?你们是想趁机谋害温爷吗?有损温爷贵体,你们担待得起吗?赶紧去医馆让大夫看!你们不许再碰温爷!” 温黎迟一听他把人赶开了,心想林飘这人真不错,解他燃眉之急。 孙家派来的自然是老手,反应极快:“温爷是在你家里中毒的,你跟在身边是不是怕被拆穿?是不是还想下毒?” “温爷醒了自然一切都有定夺,现在轮不到你们来说我!” 林飘守在温黎迟身旁,看着坐在四周的几个孙家人,心想怎么会这么巧,恰好今天孙家来接温黎迟,平时来接温黎迟的时候有派这么多人过来吗?像是提前知道要干体力活一样? 和这一马车的壮汉呆在一起林飘也有点心里打鼓,稍微缩了缩腿,往温黎迟身边紧靠了一些。 马车很快到了魏大夫的家门口,停下马车撩开帘子,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马车外,林飘对他有点印象,他虽然一直跟在温黎迟身边,但平时很少露面,据说是一个武艺很高的侍从。 孙家的人把孙老爷抬了进去,林飘错开了一点步伐,侧头看向那个侍卫,凑近道:“你先进去盯住那个大夫,温爷没中毒。” 侍从的目光微动,看了他片刻后点了点头,他也是跟在温爷身边好几年的人,洛都中什么样的风云没有见过。 他向内走去,身影一下钻进庭院里消失在了林飘眼前,林飘没看懂他是怎么操作的,快步跟上去。 “轻功吗?”林飘左右前后看了看,确定他真的消失不见了,忙朝着温爷被抬走的方向追去。 一路上他脚步匆匆,心里基本已经确定这件事孙家参与在里面了,虽然不确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们将事安排得如此顺理成章,抢在第一时间要救温爷一命,最后最大的得益者只会是孙家。 孙府中,孙老爷已经备好了马车带上了自家的最珍贵的千年老参,听见账房先生传来消息:“老爷,事成了,您快过去。” “当真成了?温二爷人没事吧?”孙老爷心里咚咚咚跳得厉害,他这次可是下了血本,要是温二爷真的出了什么事,要他们怎么担待得起,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法子使得精巧不费力,应当不会出事。 账房跟着他一路走一路叮嘱:“老爷去了那边,一定要记住一点,若是林飘或者林飘那边的人守在温二爷身旁,乘着温二爷还没醒全部赶出去,不要让温二爷病中醒来见到他,这事要的是时机,只要这几点成了,这事也就成了大半了。” 孙老爷沉着下来,目光看向前方点了点头:“我知道。” 孙府此时无人入睡,大夫人的院子灯火通明,她跪在菩萨像面前,一枚念珠一枚念珠的碾过,她虽然不管孙老爷的事情,但家中发生的事情大多她都是有人报给她听的,孙老爷平时也从不防着她,这次榆子酱的事情她也听说了,这事是从小着手,若是做成了,能换来的东西绝对超乎想象,但弊端是把温二爷也算计了进去,以小换大,一旦事发孙家要付出的代价也绝对超乎想象。 她捻着佛珠,一声一声的阿弥陀佛,心却还是跳得很慌,直到又一声阿弥陀佛,她手中突然一空,整串佛珠四散,不知是哪里突然散开了,珠子噼里啪啦砸了一地,滴溜溜的四散滚开,只留一根棉线还挂在虎口。 大夫人一慌,忙站起身:“老爷呢?快去叫老爷回来,不能去!” 丫鬟见她如此失态,忙跑出去问,没一会快步跑了回来:“夫人,老爷已经出门好一会了。” “……”大夫人颓然坐在椅子上,她心很慌,总觉得今晚不会有好事情,好似命要看到尽头了一般。 “快,去叫账房先生来,我有事吩咐,还有那几个护院,一同叫来。” “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天黑了,叫外男来院子里恐怕……”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话。” 老爷和温家的事不管成还是不成,那几个派出去做事的人是万万不能留下的,他们不在了,孙家才能安康。 另一边。 魏大夫已经在为温爷诊治,孙老爷也匆匆忙忙的赶到,手里捧着一个长锦盒,痛呼着:“快!一定要救温二爷,我把家里镇宅的千年老参拿来了,魏大夫看如何配药?” 林飘看他突然出现的姿态摆得很完美,属于是教科书式的卖人情了,冷眼盯着他:“你倒是会献殷勤,千年老参,你都不知道温爷中的什么毒,你拿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 孙老爷脸色一肃指着他:“林飘你滚出去!如果不是你温二爷怎么会中毒。” “什么中毒,关我什么事?我怎么知道突然是怎么了,你想把锅扣我头上?我还说是你下毒呢。” “若不是你给他吃……整天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温二爷怎么会突然这样!快,把他给他赶出去!” “你怎么知道是吃的?”林飘故意激他,果然露出了马脚。 “你成天拿吃的勾温二爷,下毒除了吃了还能有什么!” 孙府的人冲了进来要将他带出去,林飘直接往温爷的侍从身后躲,他站在温爷的床边,一旁的魏大夫战战兢兢的正在给温爷号脉写药方。 屋子里乱成一锅粥,没一会温解青带着大夫和护院赶了过来,明火执仗般,上来让护院将整个院子围成了铁桶。 “不许任何人进来,也不要放了一只苍蝇进去,派去林飘家的人呢?将他们的饭菜都留住,将人扣住先分开问一遍,看他们是不是说的东西互相对不上。” 林飘在屋子里都能听见温解青杀伐果断的声音,他踏进屋子,目光横扫屋内一圈,目光看了一眼孙老爷,最后目光落在林飘身上。 “林飘,你说,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温爷到我家里吃饭,吃完就突然这样了,我也不太清楚。”林飘回头看了一眼温爷,也不知道他打算演到什么时候,小声的唤:“温爷?温爷?” 就见他躺在床上,忧愁的皱起了眉头,慢吞吞的抬起手枕在了脑袋后面。 他真是不愿醒啊。 他想了八百遍到底是谁要这样下毒害他,结果最后的结论是孙家。 他八百米长的大刀都准备好了,打算揪住蛛丝马迹就直刺洛都,要让留在洛都的人知道,他们温家可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的。 现在的感觉有种要用大刀杀苍蝇的感觉。 拔剑四顾心茫然啊。 他只能慢吞吞的道:“把孙家上下里外的人都扣下来,今夜全都审一遍,能提供罪证的可免罪有赏,明日一早让林飘他们去分辨指认。” 孙老爷一听这话,温二爷越是毫不在意,他越是觉得胆寒:“温二爷,我是来救你的,冤枉啊,这没影的事怎么就成我做的了?二爷你来县府之后,我们孙家是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不能因为偏信林飘这个小哥儿就这样对我们,您不能被美色所惑啊!” 林飘气笑了:“怎么又成我的罪过了,你不就是记恨温爷要和我家开酒楼的事情吗?他上赶着求了多久温爷都没有多看你一眼,这样的好事落在了我们头上,你记恨上的温爷,便要下毒报复,温爷是洛都来的贵人,你这样待他,弄出这样闹剧一样的一个晚上,耽误了温爷宝贵的时间,幸好温爷并没有真的吃下去,如果温爷真的吃下去了,你才是真的担待不起!” 孙老爷知道完蛋了,他想给林飘设套,结果自己明晃晃的钻套子里来了,他抱着人参盒子,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什么记恨温爷,我不过是想给林飘一点教训,我从头到尾从没有想过要害温爷啊!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记恨温爷的。” “你记恨温爷还不敢承认,事情都已经做出来了,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林飘把事情甩得干干净净,把事情转交给温解青之后和温解青稍微说了几句话,温解青也温和的表示,对他家中的人没有恶意,只是遣人去问询一番,这会便派人去将人唤回来。 “去同马夫说,送林飘回去,今夜受了不小的惊吓吧,回去早早睡下吧,可真是辛苦你了,改日我定备礼道谢。” “哪里,温哥哥才是辛苦了,我什么都没做,哪里能收谢礼。” “快回去吧,天色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家里的人恐怕要担心了。” “恩恩。” 温家的人护送他走到外面,一直到登上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家中。 院子里还点着灯,二婶子秋叔和三个孩子围坐在桌前,见他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纷纷站起身来迎他。 二婶子连连拍着胸口:“真是吓死我了,温家突然来了人,让我们呆在不同的屋子里,让外面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要把一天的事情前前后后全都说出来,我们吓了一大跳,还以为真的出了事情呢。” “幸好是虚惊一场,小嫂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是温家公子不知道前因后果,以为真的中了毒,便命人把这事有关的人都扣住盘问,后来温爷一醒过来,他也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 林飘让几个小孩先去睡了,然后继续和二婶子秋叔说孙家在其中做了什么。 “我想他肯定是要借机栽赃我们,然后他再做好人救了温爷卖一个大大的人情,应当是冲着我们来的,温爷只是被利用在了里面,这事我们只当不知道,便说他是要害温爷就是了。”林飘平时并不细说这些,但此刻难免要细细对他俩交代清楚。 两人努力的跟上林飘的意思,连连点头:“这事确实不好和我们有关系,虽然也不是我们做的,但要说是因为我们才遇着的也好似我们有过错一般。” 林飘点头:“对,以后合作的时间还长着呢,若是温爷某一刻想起来不得劲,迁怒了我们,总不是个好事。” “这孙家人真的是良心坏,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情,竟然想出了骗我用榆子酱来害人这种法子,他们整天不想着害人就过活不了了吗?”二婶子回想起白天的一切,只觉得胆战心惊防不胜防,幸好林飘叫住了她,不然他们今晚就真的要被温家扣起来审问甚至可能被下狱。 林飘也没想到孙家会突然使出这样阴毒的招数,心里也颇有逃过一劫的感觉。 “平日他们跋扈,总是要和我与沈鸿较劲,我和沈鸿懒得搭理他们,没想到现在他们自己给自己找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不知道这次他们要怎么应对。” 秋叔想了想:“用榆子酱给人吃,旁人都能吃,只有温爷不能吃,能算下毒吗?” “算吧。”以温家的权势,肯定能算,只是上次的事情孙家弃车保帅让温解青懒得多计较,这次孙家一旦被拿住了证据,很难不被追究。 林飘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孙家也不用盯着我们了,现在由温家来盯着他们了,我们终于也算是无事了,幸好这次没出什么事,不然过两日沈鸿回来,一进家门便要看到整个屋子都空了,岂不吓上一大跳。” 三人细细碎碎聊了许久,又是骂孙家又是互相安慰幸好大家都没出事,聊到有些犯困了才各自回屋睡下。 剩下的事林飘也没空时时关注,每日都是秋叔和二婶子出门买菜的时候在外面听见的进展,回来说给他听,中途二婶子还被请过去好几次,指认到底那天是谁和她说的温黎迟爱吃榆子酱。 二婶子感慨道:“这事现在一时半会还拿不出确凿的人证物证,说起来温爷这个人也是个好人,他不乐意仗势欺人,也没像那些有权有势了不起的人,让县丞把孙家的人都关起来,只是把孙家办事的人先扣住了,然后派人守住孙家,每日进出的人他们都盯着。” “飘儿,说起来真是奇了,孙家上上下下办事的人,里里外外我都见了个遍,就是没见着那几个人,本来温爷还挺懒得搭理这件事的,现在瞧着有些较上劲了,非要把事情查清楚不可,现在直接开始盘查孙家上下到底有多少人,最近那些人不见了查到有好几个人,说是出事的当天晚上,孙老爷派他们去远处办事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说按温爷这个脾气,要是没查到罪状,会不会就这样放过孙家了?” 林飘一听摇了摇头:“那可不能,要是把孙家这样轻飘飘的放过了,温爷还是温爷吗?” “倒也是。” 林飘这两日忙着小杂货铺的事情,盯着后院加盖的小屋子,现在眼看着已经修得差不多了,只要再把门窗装上,屋子里添置一些小家具就行。 沈鸿也到了休沐的日子,他从鹿洞山下来,回到家中便听着林飘和大壮绘声绘色的对他说那天晚上的事情。 沈鸿坐着默默听着,见林飘边说边比划,说得尽兴了才问。 “后来呢。” “什么后来?” “孙家怎么处置的。” “没处置呢,没证据,温爷这人太爱较劲了,非要找到证据,要孙家死个心服口服,结果怎么都找不着人,别的也不太对得上,就这么耗着,不过温爷也不是好脾气的,虽然不能强行处置了孙家,但他已经切断了孙家所有的生意往来。” 林飘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死亡,从此以后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整个家族,如同一棵树一样不可挽回的迅速凋零,最终枯死在县府这片大地上。 沈鸿听着淡淡点了点头,林飘看向他,见他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以后再也不会有孙明聪来烦你了,虽然你在鹿洞书院,他在清风书院,他也不太能烦得着你就是了。” 对此二狗有话要说:“他是烦不着沈鸿,他烦得着我,整天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话,总来找我说,烦死了。” “倒是第一次听你说这回事。” “这有什么好说的,每次找上门都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一堆废话。” 从他入学第一天起就来对他说一堆废话然后叫他转告给沈鸿。 每次他都会很诚恳的告诉他:“沈鸿离你其实并不远,你可以亲自去鹿洞书院告诉他。” 但孙明聪依然不放弃来烦他,隔三差五的来嘲笑他的功课不行,书背得不好,现在这小子终于遇上大麻烦了,从前几天起在书院就失魂落魄的,昨天更是直接没有来书院了。 “唉小嫂子你说,他们家要是倒了,那温家把揽月楼给我们不是正好吗?” 林飘微微皱眉:“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感觉他们家待过的地盘,怪晦气的。” “那请个道士除晦气?” 林飘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客观上来说挺好的,但他莫名有种心理洁癖,不想挨着孙家的东西,便换了个话题。 “沈鸿,这几日我托温家送上去的牛乳你喝着怎么样?身上是不是不太痛了?” “喝着很好,好了许多,劳嫂嫂操心了。” 效果大约是聊胜于无,但嫂嫂一片心意,或许再喝一段时间就见效了。 “什么操心不操心,今日炖了一大锅浓浓的大骨汤,里面还煮了豆腐,煮得透透的,筷子都要夹不起来,你待会可要多喝点。” “好。” 77 第 77 章 双喜临门。 林飘说着目光看向沈鸿,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沈鸿去了鹿洞书院之后,不过一个月左右, 看起来就像是长大了很多, 虽然以前沈鸿也十分稳重自持,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同样的表情, 似乎有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沈鸿瞧着像是又长大了一些。”林飘扭脸看向二婶子和秋叔:“你说这孩子真是长得快,就放在眼皮子底下一眼没看住,感觉又像是有点变样了。” 二婶子忙着看灶, 被他说得笑了两声:“这小孩就像麦子似的, 瞧着每天好像都差不多, 一转眼就长大了, 是你看得细, 长了那么一点也能瞧出不对来。” 秋叔也点头:“小孩是这样,尤其是现在沈鸿正是长得最快的时候, 你瞧他嗓音也变了, 喉结也出来了, 大壮二狗不也这样,一俩月一个模样, 转眼就成大人了。” 林飘扭头往他衣领处看了看,还真是,先前喉结才开始变得明显,现在又长出来一点。 他不参与这样详细的讨论,不然沈鸿大概又要恼他了。 沈鸿坐在桌边,被几个长辈肆意的讨论着,直到林飘挪开目光他松开紧绷的躯体, 喉结缓缓下沉不声不响咽下那份紧张的感觉。 他眉头微皱,觉得他们不该这样讨论男子。 但他们是长辈,尤其是嫂嫂,他不好驳他,便让他们坐着,自己起身回了房间,随即身后传来一阵小声的讨论。 秋叔悄悄看向他俩:“害臊了,也到害臊的年纪了,快别说他了。” 沈鸿:“……” 林飘摸了摸鼻尖,不知道说什么好,沈鸿进房间的时候耳廓好像有点红了,林飘看着顿时有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男女有别得注意言语的尴尬感。 少年时期应该是最敏感的时候,想来应该没人想被别人讨论身体,林飘觉得自己以后得注意点言语,注意注意他的身高发展就行了。 心情正微妙着,坐在一旁等饭的二柱吭哧一下仰起头来,露出自己的脖子:“我喉结比沈鸿的先长好久呢,你们咋以前从不看,就顾着看沈鸿?” 二狗坐在旁边无语,说着二柱一个擒拿手,一把掐住二狗脖子:“二狗应该也长喉结了?没注意看,我看看……倒也长了。” 二狗像一只待宰的鸡一样在二柱手里扑腾:“什么叫倒也长了?!我是男的!我肯定长了啊!放手!你放手!有辱斯文!” 林飘在旁边看着,嗯…… 吾家有男初长成与家里的两只大狗子的故事。 晚饭是孜然五香炒羊肉,蒜叶煸五花肉,白菜炒肉片,素三丝,大骨豆腐汤,另外还炸了一盘小鱼,早春半个巴掌大的小鱼,炸得外酥里脆,连骨头都又干又脆。 买的大骨也是特意提前和肉铺老板说好的,不要将肉剔得太干净,大骨头上连筋带肉一起炖得软糯,上桌之后每个人先分一个大骨头。 现在家里长身体的小孩多,营养一定要跟上。 等到吃完饭,林飘起身给沈鸿盛汤,让他多喝一碗,等到吃过晚饭收拾好东西,照例送沈鸿出门。 “等等沈鸿。”林飘叫住他,转身到屋子里拿了个小灯笼出来。 “我去卖灯笼的地方专门让店家做的,你拿着,晚上山路黑不好走,先前我也没想到走一趟要这么久,你提着灯笼好些。” 林飘把灯笼塞到他手上,落在手上的感觉十分轻巧,沈鸿垂眼看着手上的灯笼,握柄缠了一圈布绳方便握在手上,灯笼柄却是比寻常灯笼细了许多,灯笼也稍微小了一圈,看起来在用料上都尽量的减了又减。 他每次回来要带的东西不少,还要提着这个灯笼走一路,林飘便把这个灯笼尽量做到了最轻,免得他费力。 “虽然看着小一些,但是我点过看了,和寻常的灯笼差别不大,提在身前照路远远够了。” 沈鸿握着柔软的灯笼柄,看着林飘递过来的火折子,他拔开盖子,看着火燃起来又盖上,那火苗跳跃着,橘黄色明亮,温度远远的投过来,火折子塞进他衣襟。 “谢嫂嫂。” “那你去吧,路上小心,这几日铺子里的事情忙,我大约没空去看你了。” 沈鸿提着灯笼向外走,这次林飘没有送他到巷子口,停步在了门口,沈鸿走出去一段路之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嫂嫂正转身往屋子里走,回头时恰好远远对上视线,嫂嫂对他招了招手,随即拉开门消失在了门扉中。 沈鸿收回目光,看着手上的灯笼柄,有些意外。 原来自己也是个恋家的人。 到了山上,郑叔早早已经提着灯笼在书院门口等着他了。 沈鸿问道:“院长还没睡下吗?” “院长你也是知道的,本来写了两贴字打算卧着看看闲书,突然又来了客。” “最近客有些多了,院长辛苦。” “可不是嘛,院长夜里懒怠了,你去陪着说说话。” “好。” 说着郑叔压低了声音:“是上京来的两个公子。”剩下的话不用多说,点到为止,沈鸿自会懂他的意思。 “哪里来的不重要,以诚待客为先。” 郑叔笑了笑:“的确。” …… 沈鸿离了家,林飘琢磨着下次给他弄点牛大骨牛筋炖来吃吃,据说补筋骨很好,林飘把这个想法同二婶子秋叔说,两人都表示十分赞同。 “补筋骨好,我二柱天天练武,熬得最凶的就是筋骨,大壮年纪小,看着一把小骨头,也得补壮实点,二狗也是在长身体,这个多炖来吃吃也不错,牛骨牛筋还不似牛肉那么贵得杀人。” 三人商议好了菜单,连着吃了三天的炖汤菜,林飘中午回家吃饭,见到二婶子和秋叔正从外面回来,他俩手上拎着菜篮子,似乎是去补了点菜。 “飘儿,菜在锅里,我们去外面买了点牛肉,养牛场今天才宰的,我们听见消息就赶紧去了,你猜我们在外面听见了什么?” “什么?”林飘解开锅盖,被蒸汽迷了眼,挥了挥之后看见里面的饭菜,用帕子捧了出来放在桌上。 “你绝对想不到,你猜猜!绝对是你爱听的。”二婶子满脸的兴奋,放下菜篮子往对面一坐,激动得直拍大腿,连一向少话的秋叔,都在旁边眼睛睁得老大,似乎在笑一般,看起来精神得不得了。 林飘握着筷子想了一圈,看二婶子的反应,绝不是一般的事:“孙家的罪证找到了?”温爷和孙家僵持了这么久,倒是找到了孙家家奴里到底消失了那些人的名单,但他们被派出去了,他们家里的人大概也知道他们平日做的事不光彩如今逃出去避难了,一个比一个嘴紧,对什么都防着,证据总是只能拿住半截,让温爷这两天急得抓耳挠腮的。 二婶子一拍大腿:“比那还绝呢!咱们县府也不知道是烧对了那柱高香,总有贵人来咱们这里,先前的温家公子,温爷,洛都来的,已经够了不得了,现在居然还来了上京的公子,天爷,那可是上京啊,居然都要往咱们这样的小县府来,听说是来求学的,这个上京的公子他家里的爹原先好像也是鹿洞书院院长的学生,这才把他送来。” 二婶子眉飞色舞的把前情讲了一遍:“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正是春天,这上京的公子闲着没事,就想着找个地方看看花,就去了桃溪岸,飘儿你知道的,桃溪岸是孙家的小桃林,但也没拦着没围着,就放了个人在那里,若是有人进桃林去折桃花什么的,就把人赶走,但这人也懒怠,平时也没怎么瞧见他,那天正好那个公子去桃溪岸了,孙家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对他凶神恶煞言语辱骂要把他赶走,人家哪里能忍啊,身边的侍从直接当场给了好一顿教训,前两天不是下了春雨了,泥土松软,土堆时不时滚些泥,结果你猜,当着上京公子的面,掉出来一个什么?” “什么?”林飘期待的瞪大了双眼,感觉是个很关键的东西。 “骨头!人骨头!那上京公子估计还不敢认,但他身边的侍从自然认得出来,一看便说是人骨,给那上京公子吓惨了,当即传了县丞大人过去,把桃溪岸全围了起来,几十个人在那里挖了一上午,挖出来七八具骨骸,还有那前几天说是外派出去做事了的伙计也被挖出来了,现在天气冷,人都还没烂,依稀都还能看出来谁是谁,说起来真是叫人慎得慌!你说这作孽不?!” 林飘已经张大了嘴:“真的假的?我的天呐……孙家这也太作孽了吧?他们居然这么心狠手辣?天啊……那现在孙家是真的完了。” 先前惹到温爷孙家就已经完了,但现在是真的完了,一点希望一点盼头一点以后都没有了。 想来林飘一阵后怕,他这段时间居然一直在和这样的孙家斗,若不是他想着只过活自己的日子,懒得理孙家,真和孙家对上得太厉害,他岂不是也要被孙家盯上落得个这样下场? “是啊!孙家现在肯定完了,骸骨全拖到县府去了,孙家人全都抓起来了。” “我说今天生意怎么这么不好做,街上都没几个人,原来是都去县府看热闹了,我在铺子里面,竟也没听见有人说这事。” “飘儿你可别好奇,可前往别去县府看,我们都不敢去县府看,要是看了恐怕夜里要睡不着害怕得紧。” “我肯定不去看啊,我哪里敢看这个。”林飘摇了摇头。 “对,别挨着这些,人家死得可怜,虽然他们活着的时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吧,但年纪轻轻的人没了,是要成冤魂的!” “快别说这些,多瘆人,幸好我们没去过桃溪岸,不然心里多膈应。” 他们正说着话,气氛正阴森恐怖着,门突然哐啷被推开,三人都唬了一大跳,吓得一身冷汗,扭头一看是二狗,正站在门口。 “哎哟,我的心!都要吓落出来了!” “你这孩子!吓死我们了!” “你杵那干嘛?咋了?” 二狗面色发红,呼吸有些急促,站在门口向内走来,脸上的笑容挡都挡不住:“小嫂子!二婶子!秋叔!我中了!” “什么?”三个人的音调顿时都拔高了一个度,蹭的一下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林飘反应最快:“快,给咱们看看报帖。” 二狗赶紧把报帖拿出来,一下拍在桌上,三人围上去看了一会,只有林飘识几个字,捧起来看了几眼:“中了,真中了,李二狗,童生。” 说到这个名字二狗还怪不乐意的:“我下次要用李灵岳这个名字考试,下次再中,就是秀才李灵岳了。” “好啊,你小子真是厉害,还真给你考上了,不愧是灵岳,是个人物。”林飘对二狗表示高度的赞赏。 二婶子揭开篮子:“这牛肉真是买得好,想着今天也尝尝牛肉,你就中了,正好今天给你庆祝,不过这一个牛肉肯定不够,你看你想吃什么给二婶子说,二婶子给你弄。” 郑秋也忍不住在旁边笑着连连点头:“二狗,你真是出息,我大壮要是有你一半出息我都没话说了,真是厉害得很。” 二狗看着尾巴已经要翘到天上去了,脸上笑容挡都挡不住:“婶子,我晚上想喝酸萝卜鸭汤,再烤点羊肉。” “成,我再去割点羊肉,切大片的弄来吃。” 二狗看向林飘:“小嫂子,你说我要不要上山,把这个好消息给沈鸿说?” 虽然他嘴上叫着沈鸿沈鸿的,但他们彼此之间都知道,沈鸿是他的先生,是沈鸿把他教出来的,现在他考上了童生,除了家里人,最想告诉的就是沈鸿了。 “你快写封信回家告诉你爹娘才是要紧事,说到上山,你下午不上课了吗?” “先生给考上了童生的都放了半天假,让我们回家告知父母。” 林飘心里想了想,这半天的时间是不够二狗回家见父母了,上山见沈鸿虽然够,但沈鸿在上课,不见得有空见他,就算见到了也是傍晚吃晚饭的时候了。 “你去见到了沈鸿恐怕天色就已经晚了,天太晚了回来也不好,只怕天黑路滑,夜深不好走,你明日又要上课,恐怕是去不成了。” “啊……”二狗一脸遗憾,他得了半天假,可是既不够他回家见爹娘,也不够他上山见沈鸿,虽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小嫂子二婶子和秋叔大壮,等下午二柱回来了还能告诉二柱,但总觉得缺了一半。 “这样,你这也是要紧事,明天我上山去,把你这事告诉沈鸿,顺带也看看沈鸿,给他带点吃食,等到他休沐再下山的时候,再亲自恭贺你,你看怎么样。” 二狗自然没话讲:“小嫂子,你不要和沈鸿说我的末等,就说我考上了童生就行。” “你小子不说我还没注意到。”林飘拿起报帖一看,果然是末等,忍不住拍了二狗两下:“你小子可以啊,又擦线过。” 二狗才不管什么擦线过,先狠狠的陶醉上了,拍了拍胸脯:“我,李灵岳,就是这么无往不利。” 林飘一听他这嘚瑟得,一句话要带三个弯,林飘稍微看了二婶子一眼,见她没有什么低落的情绪,便笑了笑:“是是,无往不利,你快坐下歇歇,一路从清风书院跑回来的吧。” “我不累,我还能跑去练武场告诉二柱。”太远的没办法,但能通知的他都要通知到。 “你还是别去练武场了,他们那边整天抡大刀舞剑的,刀剑无眼你又不会功夫,万一刺着你,你就等着二柱回来再说吧。” “行吧……”二狗这才坐下,喝了点茶水嘴还是闲不住,开始说自己考试的时候对那些题目的斟酌,不会做的时候是如何揣摩考官的心思的,一番娓娓道来。 二婶子正好把孙家的事告诉他,二狗更激动了起来。 “天爷,双喜临门啊!” 郑秋和林飘笑得不行,又替他高兴,又觉得这臭屁小孩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二狗得意了一会写了信送去外面托人送回家,回来手上还提了一壶米酒,说下午请他们喝酒。 二柱下午回来,进门闻见饭菜就知道又是不寻常的一天:“今天温爷又要来吃饭,他因为孙家的事好几天都抽不开身了,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二狗率先发声:“不,这些菜是做给我的,你知道为什么吗?我中童生了!” 然后二柱又受了一番摧残,二狗开始再次细细的说自己当初答题的时候是如何思量的,如何揣摩考官的心的,等饭的时候二狗拉着二柱一直在唠,还把大壮拉了过来,让他再听一遍。 大壮已经听了第二遍,但坐在旁边依然犹如膜拜偶像的事迹一般,第二遍依然仔细聆听,认真学习。 一顿饭众人吃得心满意足喜气洋洋,到了傍晚二柱和二狗回房间继续吹牛,大壮一起跟进了房间,三人凑在一起继续在房间里聊,林飘他们三人便在外面坐着聊。 二婶子叹道:“你说这能读书的就是能读书的,还真是各有各的命。” 林飘看向二婶子:“二柱现在厉害着呢,你看二狗读书厉害,嘴上厉害,二柱没两句说得过他,但二柱一出手,都用不着两三下,一下就制住了,二狗这上面就是半点也比不过他的。” 二婶子点点头:“我就是这样想,所以也看开了,二柱可能真的不是个读书的料,所以我也想过了,他要是真的能当什么武状元,也成,但要是他考不上,我就让他在家里给我买菜挑水,哪里都不让他去,你说这考上了就是官,能坐后方,上战场也有人在旁边护着点,考不上就是兵,谁都不会管的,总也不值当。” 林飘没想到二婶子不声不响,已经把这事想得这么细了,战场的确是危险的,但或许真的是命运吧,二柱只乐意走这条路,或许这是他命定好的选择:“是,婶子你想通了就行,反正各个打算有各个不同的活法,日子过得好好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咱把未来打算好,把现在过好,其他的那么远管他呢。” 郑秋听着也觉得心热得紧,他望向林飘:“飘儿,你说,我让大壮在家里读了这么久的书,现在孙明聪也不在清风书院了,二狗又考上了童生,我想着是不是也该让大壮去书院试试了?让二狗教教他见了先生该怎么说话,说不定能成。” 先前他一直没让大壮去清风书院试,是他心里知道恐怕成不了,二柱虽然读书不怎么样,但好歹比大壮多读那么一段时间,二柱都不成,大壮恐怕也难过关,但现在看着二狗已经成童生了,他心里发热,想着让大壮去试试,说不定就成了就在清风书院读上书了。 林飘点点头:“那秋叔你明日和二狗说说,让他教教大壮,看有什么要注意的,不要急着去,在家里先教上两日摸清门路便让大壮去清风书院试试。” 二婶子也连连点头:“既然想好了要读书,就要早早的开始读,大壮现在年纪小,早点进去正正好。” 郑秋在心里拿定了主意,决定不管怎么样,要让大壮试一试,说不定就成了呢? 激扬的一天结束了,林飘第二天看完了铺子,想着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沈鸿,便收拾收拾东西上山,开始了艰难的爬山之路。 这次林飘没去找沈鸿,而是先找了沈鸿住的地方,然后在他住的屋子等他,托他的同学去传话把沈鸿叫回来,毕竟他实在不想再见竹青那个凶老头。 林飘呆在沈鸿的屋子里,看他的宿舍,虽然小了些,但单人单间,可以说是条件相当不错了,沈鸿的床褥理得很整洁,桌上的东西也归纳得有序,屋子里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桌上有个铜壶,林飘拎起来晃了晃,已经喝空了。 可怜见的…… 大约是收拾得太好了,有种孤零零又冷冷清清的感觉,林飘想到沈鸿入夜就睡在这里,门一关也没有人同他说话,早上一睁开眼便要去膳堂,若是有朋友就好了,去吃饭的路上结伴说笑能快活不少。 但想想沈鸿也不是爱说笑的性子。 林飘等了一会,托去叫沈鸿的那个学生又到了面前来。 “院长请你过去……” “什么?”林飘有些傻眼,无奈的站起身:“好吧。” 听说院长也很喜欢沈鸿,他好歹是沈鸿的家长,也该见一见院长。 那位学生领着他一路到了院长的院子,到了庭院中的时候,学生指了指走廊:“你顺着往里面走就是了。” 林飘走上去,看四周假山石林,虽然做得不夸张,石头的个头也并不大,但在庭院中布置得颇精致,看得出院子的主人是个非常讲究的文人。 林飘往里面走,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对话,他不想偷听别人谈话,但只觉得那人说话的声音很像沈鸿,沈鸿的嗓音好听且有辨识度,他不会随意听错,便稍微仔细的听了听。 隔得远没太听清,两人也只寥寥说了几句话,似乎是沈鸿在因为什么事在对另一个人致歉,另一个人便说,你当时也推荐了别的去处,是我自己要去那里的,怎么能怪你。 然后便没有声响了,林飘向前走过去,便看见沈鸿站在庭院前,正在送客,一个穿着不俗的正往外走,林飘只看见一个背影,看他的背影有些男子的感觉,但头上戴了一个玉珠攒成的素雅花簪,想来是个哥儿。 沈鸿将人送到门口,林飘这才注意到,这里离开的地方是正门,而他进来的地方是偏门,难怪进来之后还走了这么长一段回廊。 沈鸿将人送走,回过身看见他站在廊上,快步朝他走来:“嫂嫂,用过饭了吗?” “还没有,我能在院长这里吃饭吗?”林飘很关心自己今天中午有没有着落。 “应当无碍,跟我来。” 沈鸿领着他进去,走进屋内,林飘先闻到一缕淡雅的似有若无的香气,然后才看见坐在最上方的院长,他正笑眯眯的望着他,看着神色和蔼,是个脾气很好的老人家。 “沈鸿的嫂嫂?快坐下,正好一同用饭。” “好啊,谢院长。”林飘答应得干脆,在下面的位置上坐下,这里和竹青先生的院子不同,他那里是一个圆桌,林飘去的时候沈鸿和他坐在小茶桌旁,院长这里大概经常招待客人,院子坐在上面,下面两排左右整整齐齐的放着小桌,一人一个位置。 林飘看座位上放着几个菜和一碗饭,看起来应该是从膳堂拿来的,但丰富了很多,五小碟菜,一碗汤,一碗饭。 待到他们各自在自己的小桌前坐下,院长在上面看着林飘:“沈鸿的嫂嫂,来找沈鸿可是有事?” “我家中还有别的小孩,有个叫灵岳的,昨日收到了报帖考上了童生,我想着今日来告诉沈鸿。” “哦,当真是好事,我倒没听沈鸿说过,家里还有别的兄弟。” “不是兄弟,是住在一起的,平日也和兄弟差不多了,我们一个村的,他们读出来之后便也来了县府,就住在一个院子里。” “倒是不错,很热闹。” 院长非常和蔼,林飘还担心他说什么学业上高深的话,但全程都是在夸赞他和沈鸿,说他把沈鸿教得很好,应当谢他给了他这么好的学生之类的话。 林飘被大佬夸得如沐春风,心想难怪他是院长,竹青只是先生,水平差距不要太大。 吃过了饭院长让身边的人去取了一块墨锭来,装在礼盒中一股动人的墨香,林飘一闻这个味道就知道这块墨价值不低。 院子只是和蔼的道:“送给那位中了童生的小友,愿他再折桂枝。” 这说话的艺术,考童生在大佬嘴里都已经是折桂了,也太给面子了。 “那就谢过院长了,我定回去叫他好好努力,学成好来鹿洞书院拜谢院长。” “愿能见着他。” 林飘怀里揣着墨锭,沈鸿送他出门:“托嫂嫂回去同灵岳说,我休沐回家会给他准备贺礼。” 沈鸿虽然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但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带了那么多学生,中了一个童生,就像结了一个果一样,称得上是硕果仅存了。 两人走到了门口,已经远离了院子,林飘这才看向沈鸿:“沈鸿,你刚刚和那个客人在说什么?” 78 第 78 章 大壮面试。 林飘看着他:“我无意间听见的,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听见你对他致歉,说什么去哪里不去哪里的,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林飘想这孩子虽然聪明, 但最近不会是遇上了什么事, 出了错漏吧?目光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沈鸿微张了张嘴,看着林飘的目光又默然了一瞬才开口:“嫂嫂放心,并没有出什么事, 只是一些简单的来往。” “我瞧那人像个哥儿,也是最近书院要接待的客人吗?” “他陪同家中弟弟来读书的。” 林飘想了想,这种哥儿哥哥陪同家中弟弟出来读书管教着弟弟的模式, 并不是普通人家会有的:“是上京来的那对公子吗?” “是。” 林飘微微点头, 目光若有若无的看了沈鸿一眼:“你推荐他去桃溪岸看的桃花?” “韩公子爱花, 如今春日桃花盛开, 开的茂盛的地方并不多, 一处在桃溪岸,一处在三清庙外, 我同韩公子介绍了一番, 谁知他去了桃溪岸, 反让他受了惊吓。” 他正说着话,林飘突然捏住了他的脸拽了拽, 端方君子硬生生要被搓成了糯米团子:“给你机会重新说一遍。” 林飘没从他的话里听出任何问题,但他太了解沈鸿了,沈鸿的表情越是完美得无懈可击的时候,就代表他心里绝对装着别的事情,若是真的是这样,沈鸿会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镜,因为要分别了, 他的神情虽然很淡,但多少能感觉出一点少年人的眷恋。 现在话说的太漂亮,表情也太漂亮,一副待人接物毫无错漏,站在院门口是少年芝兰玉树将成的惑人感。 沈鸿不知道自己哪里被看穿的,或许是嫂嫂太了解他了吧,想了想道。 “早先我便听一些同窗说孙家为利所惑,有时急了眼杀人越货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想着我们同孙家有隙,便托同窗去调查了一番,那时还没温家的事,孙家管得还不严,便打听到了他们会将害了的人偷偷埋在桃溪岸那片地。” “所以你让那个韩公子去桃溪岸?以他的身份,一旦发现了尸骨孙家绝对不保,但你怎么能保证他不去三清庙呢。” “韩公子信佛。” 林飘有些怀疑的看着他,这才相处几天,已经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信仰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见第一面的时候,浅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韩公子便说自己花中第一最爱莲,因莲华高洁,世人多说荷花,莲花,菡萏等词,莲华一词是佛.教用语,纵然不信佛,家中多少也有熏陶。” 那为什么恰好人骨就从土里掉出来了? 林飘想这么问,最终还是打住了,他不想听沈鸿对他详细的解释,他是如何细致到甚至让人把人骨都提前挖出来放在了合适的位置让人看见。 这不是他心里的沈鸿,沈鸿还是个小孩,他才十四岁,虽然长得很快,但也才从他的胸口长到他的脖颈处。 林飘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因为他也知道,这就是沈鸿。 林飘只能伸出手,泄愤一般狠狠的揉他的脸颊,看着他又是无奈又是有些恼,但是却不躲开的模样心里舒服了不少。 “你长大了也不许骗我。” 沈鸿白皙的脸颊被揉得微红,他无奈的点头:“好。” “要听大人的话。” 沈鸿看向他,有些委屈辩白的意思:“我一直听嫂嫂的话,嫂嫂说的,我都会做不是吗?” 他已经很听话了。 林飘看他的模样,想到家里都是自己说一不二,沈鸿向来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驳他的话他的安排,再听他似乎有些委屈的话语,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知道你听话,反正……在山上照顾好自己,我带了一盅炖得浓浓的牛骨汤上来,里面还有很多牛肉,放在你住的地方了,用布包和食盒装着的,你回去看看还热不热,要是不热了把罐子放在小炉子上烤烤就成了。” “好。” 路过的同学时不时的看一眼,看见两人的互动一个比一个惊讶,流言四传。 “沈鸿这么厉害这么能读书的人,我还以为他家里要把他供起来呢,结果他猜怎么着?他嫂嫂直揪他脸,脸都给揪红了!” “什么?他嫂嫂在院长的院子门口教训沈鸿?” “什么?他嫂嫂在院长的院子门口揍沈鸿?” “什么?沈鸿天天被他嫂嫂揍?” “救命之恩不能负,抚养长大的恩德也不敢忘,纵然被揍也始终敬爱哥夫,还坚持尊称他为嫂嫂!” “空谷幽兰,傲梅寒霜,果然是没有一番世间的雨打风吹,造就不出沈鸿这般坚毅卓绝的寒门贵子。” “而最可贵的是,他还十分温和,保留着对这个世界的善意。” 但也有不同声音。 “我认为或许正是沈鸿嫂嫂如此严厉,才有他的今天。” “沈鸿嫂嫂柔弱清丽,年纪也并不大,想必也是为了沈鸿狠下心才如此的。” 原本风评就十分高的沈鸿,在鹿洞书院更上一层楼。 偶然听见谣言的沈鸿,说到面前来了自然要辟一辟谣,但有些话却始终不太好说,男女六岁不同席,他已经十四岁了,嫂嫂还是会摸他的脸,他的头发,他知道嫂嫂心中无垢,自然举止也一派天然,但旁人却不见得这样想,说出去也只会让人议论嫂嫂。 最后辟谣也停止在了,因言语不当,被揪了脸。 林飘不知道只不过一转眼,自己在那些讨嫌的小书生嘴里已经成了严厉家长。 林飘下了山,先去小杂货铺看了看,斜对面的凤凰阁已经关了门,也没有伙计再站在门口整天往他们这边看,林飘进店清点了一下今天的帐,把柜台后面放着的钱收拢好,算好比例,装进一个袋子里,这些钱他每天都是要带回家的,等到攒得够多了,就让二柱给他扛去银庄换成银子,银子多了就换成银票,不过目前他们家产只有银子,还在向银票努力中。 清点完账林飘又去后院看绣娘们的工作,因为每一件都有提成,无论他来不来看绣娘都不会偷懒,主要是来看看她们是不是对图案概念这方面有些疑惑或者不解。 林飘进了门,看旁边有一堆做暖手炉套子剩下的边角料:“前两天才进了一批好棉花,做完套.子应该还剩不少,你们要是不嫌辛苦,拿边角料裁了缝个坐垫,塞些棉花厚厚软软的,不然成日坐着辛苦,屁股都要坐扁。” 绣娘一听就十分吃惊:“边角料你不收走吗?我瞧都堆在哪里,还以为是攒着要做什么用呢?”虽然说是边角料,但也是掌柜的东西,放在一起都是有数的,她们哪里敢随便拿来用。 林飘想了想:“倒也是好料子,只是一时半会没想到能拿它们做什么,缝起来也废功夫,正经做成什么物件也没人愿意买边角料做的东西,你们要用便拿去用吧,只是别拿去卖钱。” “那是肯定的,谁能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缝套.子内里的料子软和,我拿一些裁了拼一起,给我侄女缝个里面的小衫穿穿就好。” 她们一边绣一边商量,林飘看她们没什么问题,便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会到家里二婶子和秋叔正在准备晚饭,他俩见他回来了,问候了一会沈鸿在书院好不好,之后便又聊起了孙家。 “这回是真的不得了了,我听他们说,孙家这么一查,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多少人卷进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恐怕要被砍很多头,真是想想何必呢,都这么有钱了,做人做事厚道点多好,也不会有今天,原本那些人的家里人只以为是孙家将他们送出去躲了起来,现在知道了事实,哭得要不行了,在县衙天天骂,时时骂,一人攀扯一人,又抖出来孙家许多的东西,那么大一个府的人,现在都要被抓空了,听说牢里都要关不下了。” 林飘在饭桌旁坐下:“是啊,做人做事厚道点,事不要做太绝,给别人留的生路也是给自己留的生路。” “对了,说起孙家差点忘了,这两日温爷也是高兴坏了,叫了人过来传话,说酒楼的事情他同意了,五五分,他说我们人品贵重,和孙家大不相同,所以要和我们交个朋友呢,不过他说最近恐怕没空,得再等等,之前给他憋屈坏了,现在肯定忙着收集罪证收拾孙家呢” 说起这事二婶子和秋叔就是满脸的笑,谁能想到他们才来县府站稳脚跟,本来已经觉得收获得很多了,结果连酒楼都要有了。 二婶子和秋叔畅想起来,等酒楼开了起来他们要做什么菜,要怎么好好的管,后厨要注意什么,前面要注意什么,仔仔细细的梳理唠了一遍。 大壮在旁边侧耳听着,他总是呆在家里,没听过这些新鲜事,在县府里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在家里听阿父说,听小嫂子和婶子说,还有二狗和二柱,他们轮流的将不同的信息带回家里,让他知道外面原来这么大,外面原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到了傍晚二柱和二狗回了家,他们吃了饭二狗便继续对大壮进行训练,比如如何问答,先生要是问了什么,要如何的表现。 然后一个扮作老师,一个扮作学生,一问一答,进门如何表现,如何行礼,如何反应,两人就像演小品一样,从头到尾演了好几遍,二柱就在旁边看着,然后时不时纠错。 “不成,上次我就是这样说的,那先生就没看上我,你这说的啥啊。” “那是你,能像你那样憨的把话直直说出来吗?要先犹豫,踟蹰,然后表现出自谦,然后再回答。” 二柱表示不服气:“什么态度,就是一样的话,你瞎说,我怎么就态度不好的。” 林飘一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正是忙活大壮的事情的时候,便打断他俩:“二柱,二狗这话说的不错,话只占一半重要,重要的态度,但这态度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样,不是心里的态度,是脸上的态度和嘴上的态度,虽然你心里尊敬先生,但先生并不知道你的心,说话的语气和表情才能让先生明白。” 二柱想了想:“真烦,见他一面还得演戏,小嫂子你没见过那老头子,干瘦的皮,褶子多得像个包子,我见着他就……就做不出那么讨人喜欢的脸色。” 二柱苦着脸,林飘便安慰他:“那二柱你讨你喜欢的人的喜欢就好了,你在家里对咱们家里人,语气也软和,表情也好,咱们都喜欢,外面的人也懒得管他的。” 对家里人语气都软和,二狗除外。 二柱点点头,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又投入了操心大壮的事业中。 秋叔从屋子里拿出一件新衣裳来,展开在众人面前:“我给大壮裁了一件新衣服,想着穿新衣服精神一些去见先生,你们看着衣服还合适吗?” 众人围上去细细的又看又摸了一番。 “很好,料子很好,摸着软,又有光泽,穿着肯定精神。” “这样式好,像个读书人,也像家里有点家底的,穿去书院见先生肯定不会被看轻。” “瞧着很好,也不过分的好,免得叫老师看了觉得太浮华不喜欢。” 二狗也连连点头,觉得这衣裳很不错,秋叔笑着看向二狗:“也给你和二狗裁了一身,谢你们这几日辛苦,一直在为这事操心,尤其是二狗,费了不少心,只是明日急着穿,先裁出了的大壮的,你俩的在后面,恐怕要明后天才赶得出来。 二柱和二狗都表示没事,能有新衣服穿就够他们乐了,哪里介意这一天两天的。 大壮被围在中间,心里有点仓惶的感觉,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他心里很紧张,要是没能进书院的,岂不是让大家失望。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好好表现,一定要做到最好。 一夜里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第二天一早就被阿父从床上摇醒,起身穿了新衣服到院子里吃早饭。 林飘坐在桌边,看见大壮走出来,穿了新衣服就成了新小孩,真是精神头十足。 不过就是衣服下摆长了些,林飘往下看了看,一般下摆到小腿或者脚踝处就差不多了,大壮这件衣服硬生生已经到了鞋面上。 林飘想了想,大概是秋叔想尽量掩住大壮跛脚的事情。 秋叔仔细的给他整理衣服,发髻更是梳得光华,二狗凑上去闻:“是不是抹头油了?” “抹了点,找了个不香的,不然他额头碎毛太多,看着不精神。” 大壮看起来非常紧张,连吃早饭的时候握筷子都握得十分的紧,众人轮番安慰他没事的,也就是去试试,不是什么大事情。 大壮捧着饭碗,吃了半天,犹犹豫豫,忽然冷不丁的问出一句话:“他们会看出我是跛子吗。” 饭桌上一下安静了一瞬,连郑秋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飘看着他紧张又担忧惶恐的模样,拍了拍他肩膀:“那你站起来给我们看看,平时没太细看,也没觉着你跛脚,现在我们仔仔细细看一看。” 大壮起身在饭桌旁羞答答的走了几步。 “完全看不出来,尤其是穿着长衫,你自己不要总想着这个,心不挂在上面影响肯定就更小。” 二婶子和二柱二狗也都附和着说是,瞧不出来,不要太想着这个事。 说实话,说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他们在撒谎,但要说真的很严重也完全不至于,只是有点跛脚,这种程度说是脚踝轻微扭伤了也行,甚至还半点不影响日常行动。 林飘看向秋叔担忧的目光,知道这个时代对身体健全是有很高的推崇的,除了家人和身边的人,没人会同情身体残缺的人,因为这种人往往被认定为德行有缺,命格卑贱,老天爷都不爱的人,世上也不乐意去爱。 “秋叔,要是先生实在有疑问,你就说大壮这两日脚扭伤了。” 郑秋点了点头,带着大壮和几个孩子一起出了门。 秋叔暂时不在,林飘先去小铺子看了一圈,看到二十四节气的手帕已经绣出来一半,样式和色彩都非常好看,尤其是在春天卖非常合适,色彩很清新。 “辛苦你们了,你们继续,我再去布行看看料子,看看能不能再筛出些好料子。” 林飘如此对绣娘和伙计说过之后,便回了家,开始帮二婶子卖烧烤,并且变卖边吃。 “婶子,这一把里你多考两串,给我吃点。”林飘一边翻着羊排骨一边如是道。 二婶子直笑:“小馋猫似的,吃饱了都还想啃一口。” “嘴淡,尝尝味嘛。” 旁边有好事的,便逗趣:“林飘吃的那两串算我头上,我请他吃了。” 二婶子听着就烦:“我自家人吃东西,还要你请?少来花花嘴。” 几人起哄看向林飘:“林飘,真的不改嫁吗?你养小叔子毕竟也只是小叔子,哪里比得上自己生的,你考虑考虑,咱们县府这么多男人,你选一个是不是。” 一说自己生简直是直踩林飘雷区:“你别说县府那么多男人,到底是谁想娶我?明着说也好挑个长短不是?反正我,个子矮的不要,怎么也得比我高上那么一截,胖的不要,年轻力壮怎么也得有一把力气在身上,挣不了钱的不要,家里没资产怎么供养我和我小叔子?” 林飘就差把拜金哥儿几个字刻在脸上了,看着那几个男人一脸扫兴有些破防的样子就有些好笑。 毕竟林飘在哥儿里不算矮的,比他还高上明显的一截,在男人得是相当的高了,至少得有个一米八五。 话一放出去,就没人多话了,备好的一大盆肉串和羊排快速大量的架上炉子,很快就不剩多少。 两人收摊之后便开始操心午饭,林飘坐在旁边的桌边摘菜,二婶子便围着灶台忙活起来。 “也不知道秋叔什么时候回来,一般中午也该回来了。” 二婶子道:“不知道大壮回不回来了,有些去书院的是第二天去,有些是当天就在书院开始听讲了。” 两人等了又等,也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饭菜做好了,看着日头也到中午了,始终没有回来的意思,林飘起身到门外去看,一眼望到巷子口,也没看见秋叔和大壮的身影。 正等着,就看见远远跑来一个身影,近了才看见是二狗,他跑得气喘吁吁:“不好了小嫂子!” “咋了?是大壮的事吗?” “嗯!”二狗使劲点头。 “快把气喘匀,到底怎么了?”林飘走上去给他拍了好几下背,二婶子听见说话也走了出来。 “郑秋人呢?怎么倒是二狗你回来了。” 二狗摆摆手,匀了几秒钟的气才直起身:“大壮不能读书,秋叔太难过了,坐桥边不肯走,我怕他跳下去,守了一会也没办法,让大壮先看着点,我赶紧先回来,小嫂子,婶子,你们快和我过去吧!” 林飘和二婶子都吓了一大跳,回身把门一栓赶紧跟着他走:“不能读书就不能读书,过些日子再去不就成了?怎么还坐桥边了?” 二狗连喘带跑的在前面带路:“不是,不是,是以后也不能读书,他跛脚,先生不要,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身体有残缺的,打仗征兵的时候不用服兵役,但是科举考试也不能参加,因为科举考试有几项要求,要面貌端正,其实不缺鼻子少眼就行,但没想到跛脚也算,本来先生问得都很满意,后来看见他有点跛脚,就问他怎么了,秋叔就说有点扭伤了,先生一听,也不是大事,就说,让他注意养着,别碰着筋骨,要是养得不好可别变成跛脚瘸子,那样就考不成试了,秋叔一听,就不好了,我看不对就赶紧一路跟着。” 二狗把他俩带到了郑秋在的桥边,县府中一条小河贯通,正是左右隔开的两岸,中间一架圆洞石拱桥。 郑秋坐在河边岸上,大壮在旁边守着他,见着他俩来了,忙转身挥手,招呼他俩过来。 两人赶上前一看,大壮的情况还好,秋叔已经迎风哭得眼睛都发肿了,怔怔的看着桥面。 两人一见他这样,忙上前安慰。 “你瞧你怎么哭成这样,你坐这干什么,大壮都还没哭呢,快回家,咱们吃顿饭,然后睡一觉,心里别想这些了。” 二婶子说完郑秋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摇了摇头。 林飘看了看大壮,又看了看郑秋,打算换个思路。 “秋叔,你想一个事,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读书的,科考的,九层九都是奔着当官飞黄腾达去的,说什么出息不出息的,其实就是挣不挣钱,日子过得富贵不富贵,咱现在就挣钱啊,咱把事业做大做强,给大壮赚个大房子,留下一大笔产业,别说大壮一辈子舒坦,说不定到了孙子孙女那一代,都还照样能享福,这些事没什么了不起的,一条路出不了头,自有另一条路,大壮现在在家里帮忙,打下手,什么活计都会,人只要能做事会做事,以后绝对是个能成事的。” 林飘说完看郑秋表情,看着似乎稍微好了点,他们住在一起这么久,自然都知道他最大的心结就是大壮的残疾,这几乎是郑秋最大的心病和心魔,一掉进这个心魔里就要化身祥林嫂,哀叹自己对不住大壮。 没想到这个心魔在这个时候突然爆了,林飘也很意外,他知道科举会有要求,但没想到这么轻微且并不影响生活的跛脚都能把人排除到科举之外。 大壮看着众人围成一团,也凑上前来,他看起来似乎对这件事没多少影响,只是看着郑秋小声的道:“阿父,其实我可以不读书的,我读书也不是我想读书,我是想阿父高兴,所以不读书也没关系,阿父你别难过了。” 二婶子听了直摸他头:“哎哟这懂事的孩……这可怜的孩。” “咱们不是开酒楼吗?到时候我去酒楼做事,我现在年纪小,等我做到二十岁,我一定是很厉害的人了,什么酒楼都理得清。” 林飘看着大壮,心里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在大壮心里,其实一直是这样的。 林飘在他身旁坐下,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了一句小心翼翼的轻声慢语:“秋叔,大壮其实并没有因为跛脚而自暴自弃过,你如果觉得对不起他,应当过好日子,打理好生活,让他过得更舒坦,而不是让他总是在担忧你。” 79 第 79 章 货殖列传。 郑秋的眼神动了动, 他侧目看向林飘,然后又看向另一边的大壮,在这个时候他什么都没说, 大家都屏息再看他的神情, 不知道他会振作起来还是更伤心。 林飘的心也悬了起来,生怕听见秋叔突然说,我对不起大壮, 我还让他担心我,我不活了!这种鬼话。 郑秋不知道想了什么,那双眸子在看过大壮之后沉默了许久, 身边的人都在看着他, 都在守着他, 希望他能舒心一点, 他突然想到很多东西, 想到自己小时候在家里挨打,父亲骂他是不值钱的哥儿, 他洗衣做饭, 从天亮忙到天黑, 依然没资格吃饱饭,年节炒了一盘肉他眼巴巴的看着, 最终一片都没吃到,他总在想,要被看得起,要不求人,后来嫁了人,日子还是辛苦,但他不求人, 什么都自己做,没人有资格看不起他。 后来怀了大壮,他总是在心里求菩萨,希望能生个儿子,不要生哥儿,做哥儿太苦了,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受这个罪,日日受人看不起。 后来大壮出生了,是个男孩,他想老天总不算心狠,是愿意可怜他一下的,可是这个孩子慢慢长大,越是养他就越是察觉出不对劲,他似乎生来腿脚就有些问题,小时候学爬都学得比别的小孩慢,等到走路的时候,一只脚总是使不上力气。 来看望大壮的人都露出异样的神情,互相交换着眼神,出了门郑秋听见他们在偷偷的议论,说大壮是个天生的跛子,说这孩子算是白生了。 听到这些话他就知道,没人瞧得起大壮。 可是后来遇上了林飘沈鸿和二婶子,大壮去小私塾读书也交到了朋友,到了县府里来,二狗和二柱在家的时候也愿意和大柱玩,他和林飘二婶子凑在一起日子也过得热闹快活。 不是一个天地,早就换了光景,现在他和大壮靠着身边人的帮扶和自己的努力已经过得比以前好很多了,有吃有喝,外面的人怎么看他们他不管,家里的人没有谁是瞧不起他俩对他俩不好的,这样的日子只要他们踏踏实实的过,一定会更好的。 郑秋的头脑从未这么清醒过,大壮原本就没有读书,是恰好遇上了沈鸿才读上的,现在人已经到了县府,不必为了没法读书自暴自弃。 飘儿说得对,他要赚钱,赚很多的钱给大壮,只要有钱,以后也不会有人瞧不起大壮的跛脚的。 他一下想得有些着魔了,林飘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秋叔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飘儿,你说得对,我得振作起来。” 林飘怀疑的看了他一眼,看他失魂落魄的,没看出来振作的感觉,但秋叔都这么说了,他们趁机便扶着秋叔赶紧回了家,灶膛里热着菜的柴火抽.出来填到小炉子里惹上了一大壶水。 吃过午饭,倒上一脸盆的热水,郑秋擦了一把脸,看着脸色还是很差,两只眼睛红红的。 林飘和二婶子在旁边看着,也不知道说什么:“秋叔,你去睡会吧,休息休息。” 郑秋游魂一样点了点头,转身会了屋子里。 林飘和二婶子面面相觑:“秋叔这样……是真的伤心到极点了。” “歇歇应该就好了……唉,谁有办法呢,反正只要大壮在,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两人点了点头,到了傍晚又叫他起来吃饭,他也起来吃了,大壮在旁边捧着碗吃饭,时不时看一看郑秋,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的守在郑秋身边,等到郑秋吃完饭放下碗,他照例起身收拾碗筷,该刷洗了的都刷洗完之后,大壮目送郑秋又飘进了房间。 由于郑秋情绪不好,当天家里也格外安静,二狗和二柱都没怎么在院子里吵架,早早的回房间里躺下了,林飘进屋子前还问二婶子:“不知道要多久秋叔才能缓过来。” “我看十天半个月吧,要是十天半个月不好咱们就去请个道士来,看看是不是太伤心魂丢了。” “行……”林飘对传统文化表示低头。 第二天早晨,林飘起了床穿好衣衫,支起窗的一瞬以为自己眼花了,秋叔居然站在外面,和二婶子在切肉。 并且,平时那一大盆肉已经够耗时耗力,今天已经切三盆了,在院子里堆得像座小山一样。 林飘茫然的瞪大了双眼,目光看向二婶子,在二婶子也有些惊慌的眼神中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郑秋说他想多做点,下午也继续卖,要是下午没卖完,晚上点个灯笼也能再卖一会。” 所以是要从五小时工作制变成十二小时工作制? 林飘张了张嘴,目光同情的看了看二婶子。 没想到二婶子也有被狠狠卷到的一天。 二婶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很坚强的表示:“挺好的,赚钱是好事,我也得给我二柱多攒钱呢。” 林飘:“……” 不知道为什么,院子里突然弥漫起一种恐怖的氛围,一种名为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的可怕气场。 秋叔的背后仿佛有着冉冉升起的岩浆一样,在沉默中不断爆发。 在这样的气氛下林飘爬起床赶紧吃了早饭,去小杂货铺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工作,中午回家的时候由于二婶子和秋叔还在忙着卖烤串,由于正是饭点人最多的时候,小摊子难得存货十足没有要收摊的趋势,排队的人变得更加的多,林飘凑上去的时候二婶子在烧烤架前扭脸看向他:“飘儿,烤俩串吃吧,中午应该没空做饭了。” 林飘点点头,折起袖子上前:“二婶子秋叔你俩别管我,我自己来烤。” 林飘拿了一把肉串帮着烤,在炭火上反复翻动翻转着,好久没做这个活计了,林飘闻着这热乎乎的香味也犯馋,烤好之后便把烤串交给二婶子,让他分给排队的客人,自己拿了几大串去夹饼吃,又捡了两块排骨,拿了一张店里的油纸在桌上垫着。 刚从炉子上下来的烤串和羊排还在滋滋冒油,每吃一口前都要先吹一吹散散热气,然后热乎乎的落进嘴里。 林飘吃了一个烤肉夹饼,啃了两大块羊排骨,吃饱喝足之后又喝了一大杯茶水,细致的擦了擦嘴角站起身。 “二婶子,秋叔,我来替一会吧,你俩都还没吃饭吧。” “二嫂先吃饭吧,这会肯定饿了。”郑秋看向二婶子,二婶子当即点了点头。 “行,我先吃,马上就来替你。” 结果还没等二婶子吃完,大壮已经从屋子里出来替了郑秋。 林飘看向他:“大壮,你吃饭了吗?” “小嫂子,我吃了,刚刚在屋里吃的。” 大壮熟练的操作着,然后把肉串分给客人,利落的点清铜板,腼腆但带笑的送客。 林飘平时都是看见他在打下手,没想到就算让他到前面来,也做得十分利落。 “大壮,很不错啊,有天分,以后肯定能做大掌柜。” 大壮腼腆的笑了笑:“小嫂子,真的吗。” “真的,你年纪这么小就做得好这些了,等你长大就不得了了,会做生意脑袋转得开的人,见过的世面懂的事情越来越多,都是年纪越大越厉害。” 大壮点了点头,一副颇受鼓励的样子:“那我好好干。” 早前他在摊子上帮工,就总琢磨着要是自己能多做点,就能帮到阿父和二婶子不少,怎么收钱算钱,这些都是在心里细细想过的,尤其是昨晚之后,他想到自己以后要做生意,要学这些门道,自然更加郑重认真的对待这些事情。 两人没忙活一会,二婶子和秋叔就快速吃完又将他俩替了下去。 林飘进屋子洗了一把脸和手,烧烤炉子暖和,烤得手和脸都热热的,擦了脸林飘在这样熔岩爆发的氛围里不好意思摸鱼,又回了自己的小杂货铺里,绣娘们做活已经上了轨道,他要是总进去看反而打扰她们的节奏,林飘就去附近的小书店溜达了一圈,看能不能淘到什么书,目光落在某本书上的时候眼睛一亮,觉得这本书里的某一部分会很适合大壮,于是买了下来揣衣襟里。 回到小杂货铺林飘在柜台边理了理账,理完帐到后院看了看那间新盖的小屋子。 不大不小,就一间小卧室的大小,炕修得很宽敞,还留了不少放小家具的空间,到时候稍微装点装点,铺上厚棉被,放上一些日用品,给二狗和二柱睡足够了。 他说让娟儿晚些来,也不知道娟儿的爹娘怎么安排,打算什么时候来,如今四月底了,想来到了五月应该也差不多了。 林飘这样想着,便又去了前面柜台,坐在店里有些百无聊赖,店里没什么事需要他做,但是没个人坐镇又不行。 林飘坐了一会,看见人影一晃,外面来了个人,他还以为是来客了,赶紧站起身,打眼一看是大壮。 “大壮咋了?家里出什么事了?”林飘一下有些紧张,一般他们平时各忙各的的,不是遇着事的白天也不会去寻对方。 大壮摆摆手:“不是的小嫂子,娟儿和他爹娘来了,阿父让我来找你。” “娟儿来啦?”林飘有些吃惊:“我刚还在想她什么时候会来呢?一想人就来了。” 大壮笑了笑:“小嫂子,人是经不住念的,念谁来谁。” 林飘收拾收拾,同几个伙计说家里来客了,自己先回去看看,待会就过来。 此时娟儿和娟儿爹娘正有些惶恐的坐在院子里,目光时不时的左看看右看看,看什么都觉得不可思议。 二婶子给他们倒了茶水,他们赶紧站起身来说:“不用了不用了,你快去忙,我看你那边忙得脚不沾地,不用管我们的。” 过一会郑秋又进来,拿了一把烤串拿油纸垫着放在桌上:“你们尝尝,娟儿,来,尝尝。” 娟儿爹娘又是一阵急忙的说不用了,怎么好意思之类的话,等到郑秋离开了,他们看着桌上的烤串,才拿起来小心的尝了尝味。 娟儿不敢伸手拿,等到她爹娘吃过了满口说好吃,让她快吃点的时候她才拿起签子。 他们就坐在院子里四处看,满眼的惊叹和不可思议。 沈鸿住进县府之后居然住在这么好的屋子里!听说县府的地和房子可贵,村里最大的房子到县府里来换可能也换不到几间小屋子,他们现在住的屋子居然比村里的屋子还宽敞! 村里的人都说他们进了县府是受苦,县府什么都要钱,娟儿爹娘当然知道县府不会有村里清闲,看着二嫂子和郑秋在那里忙活得脚不沾地就知道辛苦了,可是辛苦是真辛苦,赚钱也是真的赚钱啊。 就他们在门口站着的那么一会,二婶子就已经收了十几个铜板了,那这一天得赚上多少啊? 娟儿娘心里一估摸,真是想都不敢想。 她把娟儿抱在怀里,旁边放着他们给娟儿收拾出来的行礼,棉被,衣服,满满的装上两个箩筐放在地方,局促的坐在板凳上默默等着,心里想着村里人的议论和奚落。 娟儿娘知道,她们都笑她,笑她让闺女出去做丫鬟,还不是做大户人家的丫鬟,伺候的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林飘沈鸿,说她心狠,这样对娟儿,把娟儿往那么多男孩堆里一放,以后长大了要是被夫家嫌弃清白,嫁不出去怎么办?各种各样的话说得不知道有多难听。 但现在看见这个屋子和屋外面的热络非凡的摊子,她就知道自己来对了! 娟儿跟着他们学,只要学到个一点半点,都够她在县府站稳脚跟过上不错的日子了。 门从外面打开,林飘踏进院子,他们看见是林飘,赶忙又站了起来,娟儿还在拿着铁签吃烤串,看见他赶忙放下,像是偷吃被抓住了一般的胆怯模样。 林飘看向她:“娟儿你吃你的,不然冷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娟儿又小心翼翼的把铁签拿了起来,开始继续小口小口的吃着。 林飘拉了条板凳过来,看了看娟儿爹娘送过来的行礼和棉被,在板凳上坐下,开始和娟儿爹娘聊天。 “这两天天气好,连着开了几日的小太阳,山路走着好走了许多吧?” “是,之前天冷,又总有春雨,山路总是稀稀软软的,先前你说天气暖和点再来,我一看这几日太阳也好,天气也暖和了,也不敢耽误,赶紧就让我男人一起送着娟儿来了,我们现在来还合适吧?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说的哪里话,娟儿什么时候来都是好事,原先信里说那话是怕天气太冷,又换了地方住,要是吃不惯睡不惯天气还能,怕娟儿身子弱生病。” 娟儿娘一下笑开了:“那就好,没添麻烦就好,我这妮子就放这里了,劳烦你多担待,但平时的事要怎么说怎么做,都是听你的,要是她不听话,凶也好骂也好都是应该,只她身子弱,不要打着她。” 林飘有些无奈,但看娟儿娘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也就安慰了两句:“这个你放心,咱们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你也知道我从不打人,二婶子和秋叔也在,没有谁是没良心的,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在眼皮子地下发生。” 娟儿娘点了点头,他们聊了一会,然后谈到了住宿问题。 “我们现在是把娟儿的被子放哪里合适呢?” 林飘指了指二柱和二狗的屋子:“那是二柱和二狗的屋子,等到下午他们回来,我就让他俩搬出去,先把东西放进去,之后娟儿就住这里吧。” “这怎么行?那二柱和二狗住哪里去?这不行的。” 娟儿娘吃惊的望着他,二柱是二嫂子的儿,二狗虽然家长不在这里,但他是个聪明的,又已经考上了童生,二狗爹娘收到他传回去的信就在村里大肆宣扬的一番,还请了家里的亲戚好友到家里吃饭,谁都知道二狗是有大出息的,比沈波都还能考。 要是得罪了这俩人,娟儿以后在这个家里还怎么好过活? “没事的,这事先前就和二婶子还有二狗二柱说过了,他们都觉得挺好的,外面也有间不错的屋子给他们住。”林飘解释了一通,娟儿爹娘惊慌的神情才淡去不少。 他们把娟儿的东西放在了屋子里,林飘暗叹他们没来对时候,正好撞见了秋叔和二婶子奋发的第一天,也没空做饭招待他们。 林飘去广聚楼要了几个菜,让伙计送到家里来,凑上一桌菜把众人的晚饭解决了,也将娟儿爹娘给招待了。 娟儿爹娘看着他们居然连饭都不做,吃的是外面酒楼送来的,更加觉得自己的决定做得不错,于是连连训娟儿,叫她要听话,要孝顺二婶子孝顺小嫂子孝顺秋叔。 三人连忙表示话不能这么说,受不起,自己肯定好好对娟儿。 今天的晚饭特意吃得早,娟儿爹娘吃过晚饭便要赶着回村里了,娟儿一路送到巷子口。 “娟儿,回去吧,快回去。” “娟儿,记得听你小嫂子的话,你小嫂子是个有本事的人,听他的准没错。” “娟儿,好好照顾自己,别的没什么,只是别病了,爹娘会担心。” 娟儿连连点头,等到人走远了,林飘牵着她回到家里,娟儿的眼睛还红红的,看得二婶子一阵怜爱。 “哎哟,快别哭了,可怜得~” 二婶子一直在心里觉得二狗这孩子虽然聪明但有点没心肝,自己家二柱还算是个有心肝的,但哪里比得上小姑娘心肝好。 她二柱就不会哭成这样! 二狗二柱正在屋子里收拾自己的被褥,几人帮忙铺上了娟儿的被褥,娟儿十分不好意思,一直在小声的道歉:“二狗哥,二柱哥……对不住。” 二狗二柱摆摆手:“没事,你住你的,我们去住新屋子。” 两人用绳子绑上被褥高高的背在背后,在林飘的陪同下出了门。 “注意脚下,背着东西绊倒了可不是好玩的。” “知道了小嫂子。” “小嫂子,你是要让娟儿学刺绣吗?”二狗望向林飘:“这样我们晚上给你守铺子,娟儿白天给你守铺子,你就可以去操心别的事了。” 这样就可以既当甩手掌柜还大笔赚钱。 “好主意,你小子很有奸商的潜力嘛。” “真的吗?” “什么真的?” “我有奸商的潜质?”二狗似乎十分期待。 “你是要考试的,你当什么奸商,你这臭小子,能读书就不要浪费了自己的聪明脑子,大壮现在要当商人,你去当.官,然后和大壮官.商勾结,这样才能赚大钱。”林飘的嘴又开始胡言乱语。 “对,肥水不流外人田。”二狗沉着的点了点头,觉得学无止境,自己也得好好琢磨这种思路。 二柱已经习惯了他们这样说话,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开始毫无征兆的开始满嘴瞎说,他也没听出笑点在哪里,但因为是小嫂子满口胡说说出来的,让他毫无理由的嘎嘎大笑。 二狗听他笑了,觉得莫名其妙,但没一会就觉得二柱笑得太好笑太傻了,他总是不知道这个一根筋的家伙在乐什么,想着想着也哈哈笑了起来。 林飘看这俩孩子突然傻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美事,但觉得挺好玩的,也小声笑了起来。 “你俩在笑什么?” 二狗:“不知道二柱在傻笑什么。” 二柱:“……” 三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二狗和二柱互相嘲笑对方的笑点笑了一路,到了铺子门口,林飘打开铺子门,进了店里点上油灯,三人进到后院新盖的小屋子里,铺上床褥。 在这还什么都没有的屋子里,两个少年往床褥上快活的一躺,表现得十分好养活。 “就先这样吧,明天我们再整理。” 林飘点点头:“行,下午照旧在家里吃饭,晚上过来睡觉就是了,我留一把钥匙给你俩,你们平时收好,早上绣娘来得都早,你们开了门让她们进来,但不要和她们多说话,开了门就自去你们的练武场和书院。” “成!” 毕竟是大少年了,也算有夫之妇该避开的人,免得被人议论,对哪一方都不好。 “最近大家都不得闲,过两日看会不会好点,到时候我和二婶子秋叔一起去木匠处看看,给你们添置点东西,也帮你们收拾收拾这里。” 二柱痛快的表示:“没事的小嫂子,现在这样住着也挺好的,这褥子睡着可软和。” 林飘看着只是铺上了被褥的炕:“……” 有种不挑拣的大狗子成功住进了狗窝的叹息感。 “那就先这样,油灯放在炕角上了,你俩休息吧。” 两人趴在褥子上点头:“成,小嫂子你回去吧。” 林飘点点头,出了他俩的屋子,从院子到门口,然后回头看了看这间小铺子,心想幸好是两个男孩住在这里,大壮还是练武的,不然这么独门独户的住着还是有些吓人。 林飘一个人回家的路就没来时那么轻松了,他快步的往回走,一直回到家里才松了一口气。 “我回来了。” “飘儿,炉子上给你热着水,你擦把脸洗个脚快睡下吧,忙了一天了。” “成,娟儿睡下了?” “在屋子里,应该睡下了,明天你就让她去铺子那边吗?” “早点去吧,听说学刺绣废功夫,也不是一上手就能教她绣,要从打下手一点点做起来,不然基本功不扎实。” “学手艺就是这样,这还是个精细的手艺,不过学出来也就不愁了,不管是卖钱还是自己用,都有着落了。” “对了,我闲着的空隙给大壮寻了本书,忙活一天都还没给他呢。” “什么书?你去敲敲大壮的门,看他睡下没有。” 林飘转身去屋子里把书拿了出来,二婶子和郑秋也没看懂是什么,但只要是书终归就不会是坏的。 郑秋在旁边听着:“像是睡着了,明儿再给他吧,不过明儿你要带娟儿也忙,中午吃饭的时候给他也正好。” 林飘想了想:“我放他床头吧,免得弄得太正式,他看见了问起来就说我送他的就行了。” 郑秋心中感动,点了点头:“那我悄悄放进去?” 郑秋接过书打开大壮房门,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把书放在了大壮的枕头旁边,大壮正仰躺在床上刚刚睡着,看着睡得很香。 一直到晨曦的光透进屋子里,大壮半梦半醒的睁开眼,然后坐起身迷蒙了好一会,扭头看见枕头边静静躺着一本书。 “嗯?” 他拿起书,仔细看了一眼,微微睁大了双眼。 书页上写着两个字。 《史记》 书页里夹了一个标头,大壮翻开那一页,上面写着。 《货殖列传》 80 第 80 章 自由恋爱。 早上起床, 林飘支开窗先趴在窗口看了看外面的情况,切好的肉和羊排再次堆了起来,大壮和娟儿已经起了床, 两人围着肉盆在帮忙。 娟儿不知道做什么, 就让她拿着勺子,要盐还是五香粉孜然粒就说一声,她在大壮的教导下已经记得了那几个调味料, 大壮说要什么,要多少,她就往下撒。 大壮则坐在小凳子上, 架着筷子用力的翻拌, 听见支开窗的声音, 他抬起头望向林飘, 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嫂子……你给我书我看见了, 我肯定好好看。” “你喜欢就行。”林飘看了一眼四周:“秋叔呢?” 二婶子压低声音道:“他把烧烤架搬到外面去了,在收拾和擦洗桌子, 那劲瞧着真吓人, 我就帮着搭了把手搬烧烤架子, 后面他就让我自己进来歇着,他说他想干活, 让我不用管他。” 二婶子看了一眼大壮,起身走到窗边来,两人压低声音讨论这件事:“郑秋瞧着是好了,事也能做,饭也能吃,做得还比以前多,吃得也比以前多, 但我瞧着是还没好,心里较劲在熬自己呢。” 林飘想了想:“这日子一天两天的倒没什么,日子长了也不好过,婶子,你看外面那些在河边帮人洗衣服的妇人,洗上一天洗得手通红不过也才十几文钱,可见想找事情做又找不着的妇人多如牛毛,你看看哪里能招人,招两个手脚利索人干净的,也不用做其他的,平时切切肉,在烧烤架上翻翻烤肉,都是简单好学的活计,招俩人来顶着,反正现在做全天,不挣争得比之前多多了吗?” 昨天晚上睡前二婶子和秋叔分给他一个钱袋子,里面的钱少说有以前每天的三倍多接近四倍,沉甸甸的一小袋子。 林飘看着他:“多赚钱是好事,也没必要太熬着自己,招俩人来,划下来一天也付不着几个钱出去。” 二婶子听了连连点头:“你说的是,这样日子轻松多了,也能闲下来做饭,也总不能自家人吃饭都赶不及,总在外面吃像什么样子。” 二婶子干活干惯了,尤其是在村子里的这么些年,样样都得自己一点一点去做,也没有别的选择,一时都想不起现在以小摊子的收入招俩人其实更划算。 “你说得对,温爷现在还在忙孙家的事,先前他被堵得够呛,现在孙家的事他件件都盯着,也没空来说酒楼的事情,等事情过去了,酒楼弄出来了,咱们招的人直接带到后厨去洒扫择菜什么都行,帮工也都是现成的。” 二婶子行动力极强,把事情和郑秋说了之后便开始乘着小摊子开业之前四处寻觅合适人选。 郑秋虽然现在有点入了魔,但他向来是个对人没脾气的,林飘和二婶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要招人他也没意见,答应之后只顾着自己低头串肉,一副要把活包圆的架势。 林飘看二婶子火急火燎招人的架势,就知道她也有点被秋叔的岩浆烧着屁股了,虽然钱拿着热乎,但日子还是要清闲点过着才舒服。 二婶子当天就找到了俩个临时工,是河边洗衣服的妇人,三十来岁快四十,身形偏瘦,头发梳得干净整齐,看着是十分干净利索的类型。 林飘陪二婶子走了一会,回到家里看娟儿已经在乖乖的等着了,上前牵住娟儿的手,带着她去了小杂货铺。 “小嫂子,你好厉害。”路上娟儿轻声的说,眼神不掩崇拜。 “咋了?” “二婶子和秋叔说家里的摊子是你的,你还在外面开了绣坊……”娟儿看林飘的眼神简直犹如看天神一般,要知道小嫂子和沈鸿他们来到县府其实也才两个月左右,当时小嫂子和她娘说到时候在县府里看看给她找个绣娘的活计来学学,没想到不止给她找到了活计,还开了绣坊。 “也不算绣坊,就是一个小铺子,绣娘也不多,不少都是在家里做活计,每一俩日来交一次货,一直呆在铺子的里的就那俩三个,不过她们绣花绣得很好,你跟着她们要多学。” “嗯!”娟儿重重的点头。 林飘温柔的爱抚着娟儿的发顶:“要好好努力,成为独当一面的绣娘。” 然后帮他管铺子,林飘就能彻底的当个甩手掌柜,成为一条完美的咸鱼了。 娟儿在林飘的目光下,感觉自己的心被注入了一股热气,暖呼呼的不断膨胀:“小嫂子,我会成为最厉害的绣娘的!” “嗯,娟儿肯定能成的。” 到了小杂货铺,伙计和绣娘对他领来了娟儿都没有表现出多少好奇,毕竟之前林飘就和他们说过了,会带老家的小姑娘过来发展发展。 林飘先把飘儿领到后院,让她见过几位绣娘,然后让几位绣娘闲下来多照顾照顾她。 几位绣娘自然满口答应:“不过飘儿,虽然她是你带来的孩子,有些事也要先说,不是我们不想教,是这东西一时半会没法上手,她得先干杂活,打下手,时时在旁边看着,等到这章程看熟了,条理也清晰了,才能开始学着绣点简单东西,描花样,裁布料,这些功夫一点点学上来,所以这一开始你见她没学着绣花,可不要恼我们。” 林飘平时常和她们嬉笑,时间长了她们也不畏惧,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是当然的,自然是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学手艺当然得这样,不过孩子小,劳烦你们多看顾了。” 绣娘笑得温温柔柔:“那是自然的,小孩子嘛,又有飘儿你这话,哪能不看顾,你放心就是了。” 娟儿也在旁边连连点头乖巧的表示:“小嫂子,我会好好听话好好学的。” 林飘点点头:“行,那你们有什么事到时候和我说啊。” 说完给娟儿又介绍了小铺子里的总总,然后去看了一眼小屋子里的情况,看起来还不错,虽然只有一床被褥,但二狗和二柱起床之后还把被子理得整整齐齐的。 把铺子里的东西都看完之后林飘这条咸鱼借机又游了出去,去点心铺子拿了牛乳之后晃荡着往落花巷去了,他要去蹭温家的快递,顺带蹭一蹭温家哥哥的点心。 林飘走进落花巷,到了温家的门口扣了扣门,温家下人瞧见是他忙迎他进去,毕竟他们家公子是吩咐过的,林飘是个值得结交的人,沈鸿也看着大有出息,何况现在林飘还和二爷也结交上了,算是他们府上的常客贵客。 “快请进快请进,您今儿来是来找我们公子还是来找我们二爷的?” “找温二爷,向前说好了酒楼的事情,看着也有些眉目了,想着来商议一下酒楼的事宜,但若是他不在,找温公子说说话也无妨。” 林飘轻车熟路的把牛奶瓶子交到温府下人的手上,他们自然熟门熟路的先递了下去叫人收起来,等中午再一起送到山上去。 “您来得真不巧,公子有别的客,二爷也不在府上,他还在县府呢。” 林飘看了看他的表情,说到有别的客的时候他刻意露出了一些为难和惶恐的表情,这个客应该是非同寻常的贵客,温解青很大概率没空见他了。 “哦,原来如此。” 下人快速的转移话题:“如今二爷在县府,看着孙家的案子,可真是惨不忍睹,一家上下没几个手脚干净的,就连大夫人身边的嬷嬷,也害死过孙老爷小妾,现在苦主一个个的听到消息都要到县衙告他们,是一条人命累一条人命,一个案子加一个案子,一家上下这么百来口人,恐怕都要不成了,听说县丞大人已经定了,再查一查,把案子查清楚了再判,但怎么着也得是个秋后处斩了,不过也就他们家的几个小的,虽然跋扈,但没沾上过人命官司,也不知道他们爹娘做出的这些事情,罚没家产或者判个流放,也就他们估计能保住一条命了。” 林飘摇了摇头:“听说他们家有个叫孙秀的哥儿,他有什么人命官司在身上吗?” “他倒是没有,他管的铺子做生意都还算厚道,待下也不错,虽然现在铺子都关了,但有两个掌柜还在为他奔走,想要保他呢,可见他待人是真的不错。” 林飘想这个孙秀为人处世也好,做生意的手腕也好,都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只要这一次不被牵连处决,以后换个地方再经营经营,估计又是一条好汉。 林飘正想着,就看见面前来了一行人,远远看着那个肥润的身躯,不是温二爷还能是谁。 下人扭脸一看:“正好!温二爷回来了!” 下人快步上前通报,说林飘来找他了,温二爷远远看着他:“林飘?可是又有什么新奇的菜了?” 林飘还没看见他的脸,都感受到他的哈喇子已经流三尺了。 “菜嘛,自然还在研究中,只是灶台太小活动不开,恐怕需要一个大灶台才能做出更美味的菜。” 温二爷一听就知道这小哥儿点他呢,但他面对长辈向来风趣乖巧,惹得温爷一笑:“你啊你,就念着酒楼呢是不是?这才几天啊,保准不会忘了这事的。” 林飘看着他越走越近,目光往旁边看了一眼,心里突突了一下,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脑袋里稍微转了一圈才想起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是谁。 没记错的话,还挺像孙秀的? 孙秀仿佛不认识他一般,视若无睹的默默跟在温二爷身后。 “这是……?”林飘吃惊的看着温二爷。 “你没见过?孙秀啊,我跟了孙家的案子这么多天,他们家没一个好人,几个小的虽然不害人,但也没什么成器的东西,就这一个,会做生意,明事理,心地不坏,是个好苗子,培养培养以后打理生意肯定是一把好手。” 林飘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毕竟他们和孙家或多或少都有不少过节,就算孙秀并不把爹娘家人的事太放在心上,但毕竟他也是孙家人, 林飘只能想,果然有本事的人人生能少走很多弯路少受很多罪。 温二爷表面看着乐呵呵的好像整天只想着吃的,但他毕竟是洛都温家负责管理家财的人,以他眼睛毒辣,救的还是身陷囹圄中的孙秀,估计是想施大恩培养亲信。 大户人家的育苗行为。 温二爷让下人先带着孙秀去客房住下:“酒楼的事你放心,不过县府就这么大点地,能盘下来的地方不多,我看揽月楼挺好的,我直接盘下来用吧。” “倒也……挺好的。” 反正得先把这个事推动一下,说着温二爷朝林飘靠近两步,拉着他衣服轻声问:“对了,你小叔子的事你知道吗?” “什么?”林飘心里一咯噔,他设计利用韩公子的事暴露了。 “我看韩公子颇欣赏你小叔子,每次提起他都是赞扬,这可不是好事,他在上京是有未婚夫的,你可得让你小叔子注意点,要把持住,不然可就……” 温二爷给了他一个眼神,一切后果尽在不言中。 “……” “这……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你知道上京韩家是什么样的人物吗?” “我是说,不至于……真有什么。” 沈鸿这么专注于读书的人,应该不会早恋吧? 可是他今年就要满十五了…… 而原身林飘也不过是十六嫁的人…… “那……我找个机会说说他,不过他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自己的事他向来都不会出错漏的。” 温爷摇摇头:“知好色,则慕少艾,少年人哪里知道这算错漏?” “未必如此,温爷好心提醒,也只是见着那么一点似有似无的端倪,属于是八字还没一撇,当然事情重大,温爷提醒得很对,得了空我会看看沈鸿情况的。” 林飘从温家出来的时候心想见鬼,去年还是个小孩子呢,怎么今年一眼没看住就开始疑似要卷入一些早恋风波了。 老天爷保佑啊,崽千万不要是个恋爱脑啊,如果为了爱情发疯不顾寒门一步步往上走的艰辛,为了爱情匡匡撞大墙的话,林飘怕自己忍不住也要匡匡捶他让他清醒一点。 不会吧? 不至于吧? 林飘满脑子都在冒这几个字,天人交战中已经体验到了拆散有情人是什么感觉,巴不得马上拔下发簪划出一道银河将两人隔开。 想来想去林飘叹了一口气,门阀世家根深蒂固,门当户对是嫁娶最根本的基石,所有冒犯门阀世家,破坏门当户对的人,都很难有好下场,祝英台和梁山伯如此相爱,HE都只能靠殉情化蝶。 崽啊,不要爱上不该爱的人。 林飘在心里呼喊。 咸鱼已经无心再游回小杂货铺,在街上晃荡着回了家。 二婶子和秋叔聘了两个人来。 小摊子开张之后二婶子和秋叔教了她们一会翻烤串和看火候的诀窍,这事只要家里有在做饭的稍微看看就懂了,上手十分的快,等到林飘中午回家的时候,看见两位新成员在乐呵呵的忙活,进门则看见二婶子和秋叔在灶台边忙活。 两人看见他,楞了一会。 林飘想他有什么奇怪的吗?还是因为沈鸿的事情,他的脸色不太好? 林飘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二婶子看着他,迟疑道:“飘儿……你出门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吧?” 林飘一愣:“娟儿!” 林飘赶紧折返,才走出小巷子,就看见娟儿紧张的捏着自己的小辫子已经回来了。 “娟儿!” “小嫂子!” 娟儿朝他飞奔过来,瞧见认识的人让她一下就没这么紧张了。 “瞧我这记性,遇着点事就忘记去接你了。” 娟儿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不理解接她是什么意思,她压根没想过每天中午还要小嫂子来接她,说了每天中午下午要回家吃饭,她看着到点了,伙计和绣娘们也开始准备要吃午饭了,就自己寻摸着该回家了,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她才走第一遍,看哪里都陌生,只能小心翼翼的走着,看见了小嫂子就如同得救了一般。 林飘接到了娟儿,顺利的吃上了热乎饭菜。 下午娟儿继续去小杂货铺进学,林飘还在琢磨沈鸿早恋的事情。 真的恋了吗? 恋得高兴吗? 有必要说他吗? 毕竟人家上京来的,想来容貌气质谈吐都很好,正是少年,喜欢上也不稀奇。 林飘想想自己十四岁的时候,好看酷炫的动漫角色一个月都能喜欢七八个,校花从窗外路过也指定是要扭脸去看一眼的。 喜欢就喜欢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大事。 恋爱自由。 但是林飘这样一想,脑袋里就Duang的一下响起邢铺头的声音。 亲娘嘞,影响仕途。 左右互博一番之后,林飘决定等明天沈鸿休沐再说吧,现在不如想想给沈鸿弄点什么东西吃,要是长不高也挺影响仕途的,毕竟要是能竞争到后期的话,长相分也是很重要的,太矮太丑也是会被皇帝嫌弃的。 林飘出门到卖牛肉的摊子口看了看,看还剩一些牛肉,看着颜色也新鲜。 “老板,割五斤牛肉,逆着那个肉筋切片。” “哪个肉筋?” “就那个。”林飘给你指了指,觉得他应该理解不了肌肉纤维这种词:“就那肉不是一条一条的吗,不要顺着切,逆着切好嚼。” “成,你也是个精细人,叫我切片切丝的切沫的都遇到过,倒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的。”老板颇有些惊奇。 那要十斤肥的十斤瘦的细细切做哨子? 可见老板做生意到现在,还没遇上过是波澜。 “行了,你看这薄厚怎么样?还成吧?” “成,就这样切。” 切完老板拿油纸一包,草绳一捆递给过来,林飘接过付了钱,提着肉回了家。 家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二柱闲着在看书,看他开始忙活了便赶紧放下书过来帮忙。 “大壮,舀点水过来。” 大壮应声往锅里倒了水,把牛肉先放下去过一遍水,本来应该整块的牛肉放下去煮,然后再切片的,不过林飘偷懒,先叫老板切了,顶多做出来卖相差一点,其他的也差不到哪里去。 过葱姜了水煮熟之后便将水倒掉,倒上油,油热后把控干水的牛肉放下去炸,小火炸干,炸香,炸好后舀出多余的油,只留下能浸泡住牛肉的油分。 在里面加入五香粉,孜然,辣椒粉,小火拌匀后关火。 大壮在旁边看着,之前没见过小嫂子提起这个菜,也没做过:“小嫂子,这是什么菜?” “油浸五香牛肉,味道香辣油润好吃,和牛肉干差不多,用油泡着还容易保存。” 和香辣牛肉干是差不多的菜。 大壮了然的点点头。 “得浸上一两天才好吃,不过这东西估计很快就吃光了,也等不来浸入味,我多放点盐好了。” 林飘斟酌着往里面多加了一勺盐,然后用个瓦罐装着:“放个显眼地方,到时候家里人吃着方便,明天我再另外找个干净瓶子给沈鸿装上一瓶。” 锅里还留了一些,林飘用个小碟子装起来递给大壮,先偷吃了起来。 “味道还行吧?” 大壮点点头:“好好吃。” “这方子简单,我传给你怎么样?” 大壮连连点头:“我可以做来卖?” “那当然了!给了你肯定就是要赚钱的呀。”林飘摸摸他的头。 大壮道:“以后还可以把这个方子放在酒楼里,肯定也有很多人喜欢。” “我待会把方子和做法写给你,你看你打算怎么弄。” 大壮想了想:“牛肉价贵,且不像羊排骨这样能靠骨头把价格拉下来,卖恐怕不好卖,我可以同二狗说,书院里有钱的人愿意花钱的人比外面多,同他联合起来,大人除了喝酒的时候,也不如小孩爱吃小食,在书院里卖应当很不错。” 想了想他又总结了一下小嫂子那个店的规律,但凡卖东西,货很重要,名头也很重要:“读书容易疲乏困倦,就说牛肉补身体,味足便是提神,是闲来读书身侧良品,困倦醒神补身体。” “不错不错,是这个思路。” 林飘连连点头,看来大壮这些日子也不是在瞎琢磨,还是想出了点东西的。 待到吃晚饭的时候,大壮和二狗提起这件事,他已经将词和思路整理得更加清晰有力,说得头头是道,听得二狗十分兴奋赞同。 秋叔在旁边看着大壮,一时也有些陌生,随即心中升起一阵宽慰,大壮也在长大,虽然他平时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表现,但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学了很多东西,他没必要这么担心他的未来,他没这么孱弱无力,他也是有着一份聪明的。 一顿饭在二狗连连呼好的声音中吃完,二狗是个小财迷,只要听见能赚钱跑得比谁都快,恨不得原地坐化成奸商,两人达成一致后结为盟友,二柱还在旁边吭哧吭哧的对着炸干的牛肉片大嚼特嚼。 吃完饭两人在院子里坐了一会,聚着说了一会话,看着天色暗了便起身去往他俩的小狗窝。 第二日一早,因为有了帮工帮着切肉帮着料理,二婶子和秋叔闲下来的空隙,一个锅里捂上热腾腾的早餐,另一个锅里,牛大骨和牛肉刚放下去炖。 帮工的新成员做完活计就乘着这半个时辰的空隙先回家顾顾家里的事情,等到了摊子开张的时候又再过来。 林飘趴在窗子边,连吃早餐的动力都降低了,想着今天沈鸿要休沐回来了,脑海里的两个小人还在打架。 到底说不说他呢?小人疯狂挥拳,左拳自由恋爱,右拳影响前程。 想来想去林飘决定还是和他谈一谈这个事,毕竟前程是一回事,惹上了这些世家真的倒了霉可不行。 林飘想着,外面传来三声叩门声,然后门扉被人从外缓缓推开。 沈鸿提着一个小点心盒往里走,看见林飘穿整齐了衣服,但还没梳头,披散着发趴在窗口边,正在同外面的人说什么, 他一只手搁在窗边,微微偏头靠在手臂上,似乎在想事情,微微蹙起眉头,像是有心思的样子。 瞧见他便愁色四散,一下直起了身子:“沈鸿!今日回来得这么早?”平时这么也得中午才到,赶着能吃个中午饭和下午饭,今天倒是连早餐都快赶上了。 沈鸿走到饭桌边,放下小点心盒子:“院长无事,便早些回来,嫂嫂今日,起得有些晚?” “我起来很早,只是没有梳头。”林飘辩解。 “那嫂嫂梳好头出来吃点心吧。” “?” 林飘心想为什么要梳好头才能出去,已经撩起衣袂下了炕冲了出去。 沈鸿看着披着发跑出来的嫂嫂:“……” 罢了。 想来是早上饿了,吃过再梳也无事。 81 第 81 章 媒婆上门。 “你回来得正好, 早饭还在锅里是热的呢。”林飘说着揭开点心盒子看向里面,点心每个都偏小,不像县府铺子里的那些做得扎实。 “是书院里的点心吗?” “书院新来了个做点心的师父, 托韩公子的福, 是上京聘来的,做的都是上京的点心,我托韩公子备了一盒, 想着家里人尝尝。” “哦~~”林飘拿起一个点心,咬了一口酥香化渣,确实比县府里的点心有功夫多了, 县府里的点心虽然比起村子里已经好了很多, 不再梆硬, 但大部分糕点吃一块不配着水还是能噎死人, 这个上京点心就好多了。 韩公子, 一口一个韩公子,看来已经很熟悉了, 连要对方给自己备点心这种事都能对对方说, 有点不一般啊。 林飘低头仔细看了看盒子里的糕点, 点心盒精致,扁扁的一个, 不像食盒那么高,点心也小个,一盒按道理来说放不了几块,但这点心盒一排一排满满当当的,还叠了两层,上面的压着下面的。 是有心意的。 林飘拿了一块点心递给娟儿,娟儿正捧着碗在吃早饭, 她不像二柱二狗,早上跟的是林飘的时间,她算着时间帮着做了一会活才开始吃早饭,想和小嫂子一起出门。 娟儿接过点心,余光偷偷看了沈鸿一眼,来的时候她娘和她悄悄说过,让她离沈鸿远点,别挨着沈鸿,不然别人会以为她想给沈鸿做小妾,到时候大家就会心里看轻她。 娟儿想了想,把点心放进碗里,捧着碗站起了身,默默站到灶边去吃饭。 “娟儿,你坐着吃啊,这位置那么多空着,又不是没有地方坐。”林飘叫她过来,谁知道小姑娘直接捧着碗进屋了,小声的说:“小嫂子,我在炕上坐着吃。” 林飘叫不动她,看她今天的表现有点怪怪的,难道是因为沈鸿。 小姑娘闹别扭这种事情…… 扭头目光又落到沈鸿脸上,难道他现在在年幼的小姑娘小哥儿眼里,已经如此艳光直射不可逼视了?虽然他现在在自己眼里还是个少年,但在同龄人眼里已经魅力非凡了? 确实倒是长得很好…… 但是……大家的恋爱心都觉醒得这么早的吗? 想到刚才沈鸿一口一个韩公子,林飘张了张嘴,决定和他聊聊,吃掉两个点心之后,林飘酝酿成功:“你……和那个韩公子,似乎已经很熟悉?” “自然。” 林飘张了张嘴,有种被创飞的精神出走感。 “你说这个点心托他准备的,你们经常见面?” “若无其他事,应当每日都会见。” “……” 林飘瞳孔地震。 “那个……嗯……就是……你个人来说……嗯……会不会觉得有点不合适呢?” “为何?” 沈鸿轻飘飘两个字,林飘彻底被创飞,惊慌的低下头拿了块点心继续吃,掩饰住自己的慌张。 “嫂嫂,你手在抖,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林飘尝试再次组织语言:“沈鸿,你想想,就算你们发乎情止乎礼,没有任何别的心思,你有想好要给他怎样的未来吗?且不说这对你如何,这对他有益吗?” “未来?”沈鸿表情有些疑惑:“我给他未来?” “你还不打算给啊?”林飘瞪眼瞧着他,这臭小子,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 “韩公子如今刻苦读书,往后入仕凭的也是自己的功名,莘莘学子的未来都是陛下给的。”沈鸿不知道今天嫂嫂又突然怎么了,但看他似乎有些生气,便把话往漂亮了说。 林飘:“……” 林飘突然想起来,他好像已经忘记还有另一个韩公子,是那个韩公子的弟弟,在鹿洞书院读书…… 林飘尽力的甜美微笑:“对,你说得对,这天下一切,有什么不是陛下的恩泽呢。” 林飘理了理思路,顿时清晰了很多,干脆开门见山的问:“听说韩公子还有个哥哥,是个哥儿,你们见过几次?” “见过两次,一次是他们韩氏兄弟来到鹿洞书院,一次是嫂嫂无意看见的那次。” 都是在院长的院子里见的?林飘看沈鸿的表情和神色,应该不是在撒谎,那他俩基本是接近于没有交集的,所有的交集点只有一个,就是院长。 “哦哦……”林飘尴尬的掩面,心里已经在骂温爷了。 估计人家就是聊起弟弟的同窗顺便夸一夸,毕竟无仇无怨的也不能上来就说自己不看好吧?何况沈鸿的确容貌才情都极其出众,不提起则以,提起当然要表示一番欣赏,恰好温爷无意间听见了,还以为是什么闺阁里的私话,倒先当成了一回事。 林飘把手上的点心吃掉,喝了一杯水之后赶紧站起身跑到一旁去梳头,逃离这尴尬之地。 沈鸿看着嫂嫂的反应。 嫂嫂似乎误会了什么? 不过几句话说开了倒也没什么。 林飘拿了一把梳子,坐在旁远处的小凳子上开始梳头,他束发向来简单,挽在脑后就成了,尤其是学习了盘发技术之后,用簪子挽头发林飘做得越发熟练,两三下就用银簪子盘了起来。 他稍微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发,确认自己盘好了,垂颈的一瞬后颈的线条清晰漂亮。 沈鸿静静看着。 嫂嫂从不在衣衫和头发上花费太多心思,从前戴的是一根素的木簪子,如今戴的是素银簪子。 嫂嫂皮肤白,喜欢素净,戴玉簪应该好看。 沈鸿这样想了一瞬,便收回了眼神。 他不能送嫂嫂簪子。 往后家资丰厚了,让嫂嫂自己去选几根吧。 林飘弄好了头发,回到桌上又吃了点蒸南瓜:“你这样很对,和同窗好好相处是对的,这个点心,你记得谢韩公子。” 沈鸿看着林飘有些心虚的眼神:“鸿知晓。” “对了,我给你弄了些小食,油浸牛肉,到时候你拿些去书院,夜里点灯看书的时候要是饿了正好抵饿,你先吃点东西,待会尝尝对不对胃口。” “好。” 林飘有些坐不住,转身去娟儿屋子里问她吃好没有,娟儿立刻表示自己吃好了,两人急匆匆的出了门,好像生怕被追上一样。 刚到铺子门口,林飘就见一群壮汉正围着外面的小摊子,他们一般店里面放货,店外面的小摊子用来展示和表演,他们这样围着摊子,几乎都要看不见里面是在卖什么东西了。 林飘拍了拍娟儿后背:“你去后院。” 娟儿有些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点点头走进店里,林飘朝着摊子走过去,就看见两个伙计正满头冒汗的在继续表演,虽然还是在说着词,但声音都虚弱了中气也不足。 林飘走上去轻声问:“怎么回事?” 一个伙计继续在前面说词,另一个退后下来小声道:“掌柜,不知道啊,他们一早像是路过的,走到面前就不走了,然后把咱们这里围着,也不说话,也不买,就一直在看,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往这里一杵真是吓人,开张的生意都变得没以前好。” 林飘扭头看向那一群大汗,看他们个头都相当的高,虽然说不上胖,但胳膊把衣服撑得鼓鼓的,颇有膘肥体壮的感觉。 林飘露出淡笑:“诸位,是有什么指教吗?” 几个男人不吱声,林飘继续看着他们:“嗯?可是有事?” 没事能不能站远点? 那几个男子抬起手摸了摸下巴,或者环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摊子上展示的东西:“嗯,东西不错。” “?” “但是太贵了。” 旁边的人嚣张道:“能找你们掌柜,把价格再打下来吗?我们这里这么多兄弟,以后肯定照顾你们生意。” “?” “诸位是想买什么呢?” “这个暖手壶,我们不用外面的套子,就要里面的铜壶,这壶看着很不错。”他拿了一个壶在手上,仔仔细细的看着:“尤其这个瓶口,很有意思。” 这个湖最能卖上价的点就是林飘让打铜壶的伙计做的扭盖设计,不是卡槽或者瓶塞式的,基本不会漏水也不会掉,在便携汤婆子兼水壶里算得上一块了不起的长板。 “客官是想装些什么?” “装水装酒都成,跑江湖带在身上,想热的时候往火堆边一放,我瞧着挺好的。”几个男子说着说着就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男子,一口一个挺好的,瞧着挺好的。 站在前面的男子神色有些别扭:“再看看,再看看。” 林飘一看这个情况,这个男的应该是这群跑江湖的人的老大,他手底下的人想买,但是他似乎还在考虑。 旁边的伙计马上挺身而出,一套一套的说辞听得这群男人十分投入,老大的脸上也越来越挂不住,最终神色一凛。 “这位可是掌柜?我们初来宝地,要在此处落脚做营生,暂时拿不出这闲散钱,可否赊几个给我们用用?一月后定将银钱付清。” 额…… 讨口子…… 但是是会武功的讨口子。 古代的武人似乎还挺容易激情鲨人的…… “当然可以啊,只是口说无凭,还请立下字据,说明去处,不然到时候我想找人都找不到怎么办。” “你是不信我们大哥吗?我们大哥可是鼎鼎有名的……” 那老大一伸手给拦了下来:“闭嘴,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要为难别人,不过区区一张字据,也是应该的!” “大哥!” 额…… 有种要在他摊子前桃园结义的美丽气氛。 林飘看向伙计:“去取纸笔来。” “好嘞。”伙计说着一转身钻进店里,没一会拿着纸笔出来了。 那老大接过纸笔,展示桌太矮,弯腰都不一定够得到,老大身边的跟班立即弯下腰:“大哥,写!” 老大把纸铺上去,刷刷几笔就写完,把纸张递给林飘,林飘接过看见,也就两行字,一行是自己住的地方,一行是自己名字。 “林豪?真是巧,我也姓林,咱们是家门呢。” “家门?掌柜,我外地来的,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咱们一个姓,几百年前应该是一个家门里走出来的。” 林豪一听就开怀大笑:“原来如此,原来是家门,那可真是缘分啊,掌柜你且等着,我林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笔钱定要给到你。” 林飘糊弄道:“一张纸,做生意的过场罢了,我肯定是相信林豪大哥为人的,林豪大哥瞧着就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林豪越发开怀,叫兄弟们拿了壶,连连道掌柜是个敞亮人,以后有事可以去找他。 林飘让伙计记下数量,一边笑着敷衍。 等把这群人送走了,林飘才摇摇头看向伙计:“他们说他们是外地来的,你们瞧着也没眼熟的人吧?” 两个伙计都表示一个见过的都没有:“不知道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最近也没听说有哪个大户人家聘了外面的武人或者镖师,也不知道这钱收不收得回来。” 林飘看向他:“应该能吧,要是不能也就算了,反正少惹这些人,不然都是麻烦,和气生财。” 两个伙计表示受教了:“掌柜说的是。” 林飘在铺子里待了一会就想着自己躲一会估计沈鸿就忘记这事了,自己差不多也该回去了,他每五天也就休沐这一天,自己一直躲在外面也不好,林飘站起身。 “我家里人来了,我得回去招呼着,你们看着点铺子。” “好嘞掌柜。” 林飘慢悠悠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还能给这几个崽子弄点什么吃,想着想着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东西。 原先这个铺子的老板每年都要收枣,他可以去点心铺买点糖枣,有糖分,补气血,还方便吃。 林飘有了目标就加快脚步到了点心铺,点心铺的伙计早就和他熟了,看他来了:“今儿要点什么?” “包些糖枣,三包。” “成。” 林飘看着伙计把那黏糊糊黏成一坨一坨的糖枣裹进油纸里,想了想:“我多付几个钱,劳烦你费点功夫,能把油纸裁小,一颗颗的包起来吗。” 伙计:“?”他的心情全写在了脸上。 “这黏成一坨一坨的了,平时吃着也不方便,一次吃不完一包,也不好每次都打开又每次都裹上。” 沈鸿还要看书,也不好弄得手指黏糊糊的沾着糖浆,不如像包糖果一样,想吃几个吃几个,还不脏手。 伙计想了想,毕竟都说多给钱了,他看向林飘:“这……倒也行,但你不能告诉我们掌柜。” 这糖枣是他自己包的,钱也该他一个人赚是不? 林飘表示认同:“当然,不过小事,做什么让掌柜知道,他整日做点心,要管的事那么多。” 伙计笑了笑,正好现在闲着,没其他人来,便开始裁油纸,按林飘的意思裁成长宽条,把糖枣往纸上一放,卷起来两边一拧,做了几个之后做熟了,动作飞快的包完了一包枣。 林飘在旁边闲着等,也加入了包枣行动,一会裁油纸,一会包枣子,只是不如伙计手脚麻利,稍微用了些时间,伙计很快将枣子包好了,林飘多付了他一份工费和油纸费,借用了一个点心盒子,拎着一大堆糖枣回了家。 回到家里,新成员在外面卖烤肉,秋叔和二婶子交替着负责收钱和招呼客人,进到院子里,大壮正坐在桌子上看书,沈鸿在旁边给他讲解,大壮听得很入迷,因为沈鸿不止是给他说书上的东西,他旁征博引,时不时说一下典故来源,这句话的来源,这个人的生平过往,前因后果是如何的,一下让大壮觉得原本扁平深奥的文字变得生动又鲜活了起来,以至于小嫂子回来了他都没注意到。 林飘看他们在学习,便安静的进了屋子,等到他们讲完了,林飘才出来,拿了几颗糖枣放在桌上。 “来,吃糖。” 大壮看着这个从没见过的包装:“小嫂子,这是什么?” “糖枣,拆开吃。”林飘看向沈鸿:“沈鸿,你也吃。” 两人拆开包装纸,大壮表示很喜欢,立马又拆了一个吃,沈鸿则比较沉默了,吃一个刚刚好,要是再吃一个对他来说就有些甜过头了。 林飘在他身边坐下:“”知道你不爱甜,这样包着一次吃一个刚刚好,怎么样,我聪明吧? 沈鸿点头,认真吹捧了一小下:“嫂嫂向来有妙计,是旁人不能及的。” 林飘瞎得瑟一下,没想到他这么认真捧场,笑眯眯的望着他:“吃了糖嘴也甜了。” 沈鸿:“……” 林飘正调侃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林飘望过去,就见二婶子推开门走在前面,用一种奇怪的,左右斜看,眉飞色舞的眼神在给他传递信号。 林飘认真看着,没看懂二婶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随即就看见了跟在二婶子身后的陌生哥儿,看着五十岁左右,像女子一样打扮,包了块发巾,还带了两支扁银簪子,发鬓边还戴了两朵小花压在发里,擦脂涂粉,还有个红艳艳的嘴唇子。 “这位是?” 二婶子一言难尽:“媒婆。” 林飘目光惊恐,媒婆已经快步走了上来,拉着林飘就开始上下打量:“哎唷!好标致的哥儿,瞧这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难怪好几个人都想找我做媒来说和你呢,你瞧你这身子,腰肢也细,哪像嫁过人的,真是漂亮极了。” 林飘赶紧把手抽开:“我都说了我不改嫁,若非要我改嫁,不是那模样俊俏的,家里有钱的,还听媳妇话的我是看都不会看一样的,可是这样人物托的你?” “咱知道,要不是这样,我怎么敢登你的门,咱们县府谁不知道,你又标志,又出息,持家一把手,还能挣钱,不够出众的谁敢想你?自然是出了这样的好人物瞧上你了,我才来登门啊!”他说得一派喜气洋洋,仿佛天大的好事临门了。 林飘连连后退,想要把他扔出去。 退!退!退! “飘哥儿,快别害羞,要往哪里躲!只要你一点头,这好事就上门了!” 救命…… 林飘一看见这个媒婆就有种树妖姥姥要吃人了的感觉,连连的躲:“我说了不改嫁,若是改嫁要好人才,但却不是说是个好才人我就愿意,我可挑剔得很。” “那就先相看相看嘛,我去同他说,一切包在我身上。” 林飘连连用眼神暗示二婶子,二婶子赶紧拉住媒婆,一边劝一边把他往外面推。 林飘被追得满院子跑,看媒婆走了最后擦了擦汗,侧头对上沈鸿的目光。 他目光有异,似乎有一些犹疑,但只是一瞬便平息了下去,道:“嫂嫂来坐下吧,歇歇。” 二婶子把人推了出去,唉声叹气的进了门来:“累死了,打发了他几个茶钱才走,媒婆嘴大,也不好太失礼,只是没想到飘儿你都说成这样了,还有人想要上门来提亲。” 二婶子说着看了看林飘的脸蛋,又觉得这是没法子的事,他本来年纪就小,过了一个冬出落得更水灵了,先前才嫁过来的时候脸色哪有现在白润,那时候怯怯的,现在却是爱笑,淡淡一点笑意在眼底脸上,怪好看怪乖巧的,笑起来最招人疼。 二婶子看了一眼沈鸿,也不好在改嫁这个事情上说什么,于是把林飘拉到旁边去说悄悄话:“我看那媒婆说得好,又长得俊俏,又有家资,还是个疼人的,未必不好,你当真不考虑一下。” “我不嫁人。” 林飘坚决不跳这个火坑。 “你这傻孩,你还年轻,等年纪大了二十出头……”二婶子声音又压低了许多,非常隐秘的对他说:“总要想男人的。” “那我就去偷人。” 二婶子震撼在原地。 林飘看二婶子似乎说不出话了,在她震撼的表情中悄悄转身离开。 还没跑远就听见二婶子在背后气恼的骂他:“你这小哥儿小混蛋,怎么什么都说得出口?!不嫁就不嫁,不许再说浑话了听见没有。” 林飘溜回座位上,沈鸿在场,二婶子追出来也不好再说什么,瞪他一眼便出去忙活了。 沈鸿手上还拿着那本林飘送给大壮的史记。 两人坐了一会,沈鸿忽然抬眼看向他。 “嫂嫂。” “嗯?”林飘抬头。 “不要改嫁。” “我不改嫁啊。” “若是你想嫁,待我取得功名,去繁华之地,我为你找个好人家,那时候嫂嫂应当也不过年方二十。” “嗯???” 现在不要改嫁…… 现在做他的嫂嫂。 沈鸿说不上怎么了,心里乱糟糟的,有点慌。 “我说了我不改嫁,你小子,还操心起我的婚事来了?状元嫁嫂?美名四扬?”林飘伸手就是对沈鸿一顿狂揉。 “不是的……”沈鸿当即改了口,老实的道:“嫂嫂,是鸿的错,鸿再也不说了。” “知道就好。” 他考取功名就是他享福的时刻,怎么能是他改嫁的时刻?这倒霉孩子! 82 第 82 章 韩修含羞。 中午吃过了饭, 沈鸿便在院子里看书,时不时给大壮讲一讲书上的东西,两人坐在桌边, 林飘给他俩上了一盘瓜子花生,倒也坐得住, 就这样静谧的到了下午, 大壮没有要问的东西的时候, 沈鸿便静静看书,时不时吃块糕点,若是见他在忙,便起身来帮他,不过林飘顶多是舀舀水,做不了太多的事情,大壮也放下书,来帮忙捅灶。 林飘下午又去铺子里看了一小会,娟儿在铺子里已经熟悉了,进进出出后也不在畏缩, 院前院后的来回跑,收拾东西打下手。 林飘到铺子的时候她正怀里抱着一叠布料往后院去,看见林飘来了便看向他:“小嫂子。” “嗯, 你忙你的。”林飘看她进进出出的, 虽然不是什么重活,但时不时的归纳一下针线,送几块布料,闲下来了便要在屋子里给绣娘整理彩线,看绣娘们绣花,林飘进到后院的时候见她看得认真, 目光落在丝帛上,看着绣娘一针针的落下,十分惊叹又仰慕的模样。 看来她还是挺喜欢这行业的。 二十四节气的帕子用溜缝的时间门已经出了样品,林飘想着现在要做的东西越来越多,越精致的东西越费时间门,如果大量的日用品和绣品都要一起售卖的话,现在的出货量肯定不够。 林飘摸了摸下巴,既然小摊子都要扩展成酒楼了,那他的小铺子也可以考虑一下扩展成日用超市。 展示货物的货架是够用的,需要扩展的是成员和工位以及仓库,可以再招些人,然后再租个院子来用。 一个县府里的绣娘大多都是认识的,基本跑不过六人定律,基本是通过熟人一个叫一个一个拉一个入的伙。 林飘便交代了一声,让她们再找找身边的人,看能不能再多介绍一些绣娘进来。 绣娘们自然齐齐应好,一开始她们心里还会有点打鼓,明明有做活计的人了,怎么还总是在招人,别是想把她们换掉吧?或者多找些人进来,自己能分到的活计就少了,每天就会赚的少? 但是做到现在,不管多带进来多少人,她们赚的钱也没见着少,反倒是随着绣的东西卖价上涨,她们能分到的钱越来越多,这里给钱大方,日子有盼头,银钱计件发,按月发,到了年底还要给一笔,这样好的活计她们出去叫好姐妹们来,脸上也有光,自然不算什么事。 林飘看铺子运作稳当,并没什么需要他盯着的地方,便先回了家,回到家里沈鸿已经洗好了澡,他擦干了头发,半干不湿的披在身后,虽然没滴水,但也还是湿的。 没有吹风机的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别被风吹着了后脑勺。”林飘夹了点炭火放在炉子里,堆上厚厚的松针枯树枝,然后放上一些劈成小块的木头,再放上两根大点的木头,用火折子从下面的风口点了火,干燥的松针一下燃了起来。 “这松针和木头还是二柱闲着绕着山脚捡的,他闲着出去玩也背个背篓,总能背一背柴火回来,松针放小炉子里引火,生火容易多了。” 托二柱的福,林飘在易燃物资源充足的情况下,终于学会了生火,抬起脚,把炉子往沈鸿的方向推了推:“多烤火别着凉,别以为现在天气开始暖和了就不当一回事,湿冷冷的全靠身体抗怎么行。” 林飘每次洗完澡都会提前把炕烧好,洗完之后就穿着薄薄的里衣躺在热烘烘的炕上全面烘干。 沈鸿点头,院长也这样说过他,叫他沐浴之后在他院子里多呆呆,干透了再出去,不然老了风一吹就头痛。 不见人的时候喜欢常年带着帽子的院长作为前车之鉴如是道。 院长叫他在炉子边多待会,而嫂嫂会给点炉子推到他身旁。 “谢嫂嫂。” 林飘把炉子推过去,绕过桌子的时候在他身后看了一眼,看见他头发浓密,半湿的情况下发缝都不明显,心想这孩子不会营养全在脑袋和脸上了吧。 一到下午,二狗和二柱回了家,当即打破了静谧的氛围,他们吵吵闹闹的,一凑在一起就没有安静的时候,二狗和二柱凑在一起就要吵架,和大壮凑在一起就是聊生意,二柱不管和谁凑一起,都是在聊自己练武的事情,说得激动还要打上一套拳,等吃饭前看二狗和二柱聊得热闹,就拉着沈鸿说要教他一套养生拳法,让他在书院的时候可以每日都练一练,强身健体清醒头脑。 他拉着沈鸿的样子就像坚持想卖课的教练,沈鸿保持着礼貌,表示:“不必了。” 二柱十分坚持:“练了这个拳法你会变得更聪明的,我师傅说了,这个拳法强身健体,还能令人清醒。” 林飘默默听着二柱这样说,二柱作为这套拳法的实践者,让这些台词变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最终沈鸿依然没有确凿的答应,只是道:“下次吧,天色亮些看得清楚。” “那我先演一遍给你看看!” 于是二柱飞起身,他是站了起来,但在林飘的视角看过去像是突然飞了起来一样,一个猛跃落在院子里,然后开始打拳。 一套拳法行云流水,动作悠闲缓慢,二柱平时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打起拳来却是充满了力量感和灵活感,有种说不出来的内劲和韵律在身上,最后招式一收,两手往身前一拢,收放有度的美感在这一刻到达了巅峰。 林飘顿时站起身鼓掌:“好看,二柱你这拳法真好看,真是行云流水。” 二柱一收功,又变成了傻小子,被林飘夸得不好意思的挠后脑勺。 一旁的二狗和大壮也看傻眼了,二狗清了清嗓子:“那个……有空也教教我们呗。” “成!往后天色就暗得越来越晚了,我回来有的是时间门教你们。”二柱邦邦直拍胸脯。 吃过晚饭,林飘把油浸牛肉装上满满一瓦罐,用绳子绕在瓶口兜住底部,然后把两个兜绳递给了他。 “还有糖枣,你不爱吃甜的就少带点,装衣襟里吧,省得手上废力气。” 林飘说什么沈鸿自然都说好,点了头将东西收好,带着林飘又一周的花式投喂离了家。 将人送出了门,林飘转头回到家里,走进沈鸿房间门开始收拾衣服。 沈鸿是个很整洁的人,屋子总收拾得干干净净,穿过的衣服也会简单叠好放在桌上等着被收走。 林飘把他衣服抓了过来,往家里的洗衣盆里一扔,盆里已经堆了好几件衣服,二狗的,二柱的,大壮的,平时林飘的衣服会和二婶子和秋叔的放在一起,几个小孩的衣服另外放在一起,等凑足了一盆便叫洗衣妇来洗,每两三天清理一次换洗衣服就够了。 衣服扔进盆里散开,林飘一看,掉出来个什么东西,凑上去看了一眼。 是个香囊。 上面绣着一行小字。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注远。 香囊这种东西,不是恋爱对象送的就是长辈送的,平时沈鸿也不会特别看重这种消耗品,也没见过他特意去购买,估计是哪个先生给他的,怎么换衣服掉在家里了? 林飘赶紧拿了香囊追出去,推开门巷子里早已经没有沈鸿的身影了,林飘紧着往外面追了几步,到巷子口往外看,依然没在街道上瞧见沈鸿在哪里。 这么一会居然已经走不见了。 林飘拿着香囊回到家里,二婶子见他手里拿着东西回来:“是出去买什么了?” “不是买的,沈鸿落下的,我追出去想给他,结果这才一会人已经走不见了,这东西看着像是先生给的,凭空不见了恐怕不好,我明天去书院一趟,把香囊给他送过去。” 二婶子点点头:“也是,先生送的东西都是要紧的,不然人家还觉得沈鸿不重视这份心意呢,不过就是辛苦你了,总这么跑上跑下,我看明天要是不忙,我替你去送吧。” “没事的婶子,最近天气暖和了些,窝了一冬天腿脚都没夏天的时候有力气了,我多爬爬山就当锻炼了。” “那也行,备点烤肉带上去吗?先前你说先生们都爱吃,都很喜欢。”二婶子看着林飘,问他的意见,虽然先生们都喜欢吃,但飘儿可不见得愿意提,食盒又重,爬山又累,现在都是能托给温家带上去的绝不亲自提上去。 林飘想了想,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臂力,又想了想沈鸿的口福,他今儿才回来吃到了家里现成的烤肉,想必暂时也不会想这个东西。 “不带了吧。”林飘扭头看见用过饭之后再次放在桌上的点心盒子:“这盒子不错,比食盒精巧还比食盒小,也没有食盒重,我拿它提点吃喝的东西就够了。” 主要是给自己吃喝。 爬山的补给。 二婶子点点头,这个主意就这样打好了,林飘睡下,等到第二天一早把盒子里剩下的点心几人分着吃了,将空盒子擦洗干净,吃过早餐,在里面装上一大把糖枣,带上一瓶水,陶瓦罐太重,用油纸折高装了点油浸牛肉,然后在兜里塞上那个香囊,悠闲的出门了,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嘱托。 “娟儿,帮我多看着一眼店,咱们的铺子可要靠你了。” 娟儿顿时有种临危受命的感觉:“小嫂子……我……我肯定好好看店!” “别光顾着看店,揣点零食在身上免得饿。” 娟儿重重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收两个糖枣在兜里的。” 林飘带上门,从小巷子里晃了出去,提着东西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吃了五颗糖枣了。 过分的甜。 可是嘴闲不下来。 感觉再吃要开始牙疼了。 到半山腰的时候林飘找了块石头坐下,喝了点水开始吃牛肉,吃光之后才再次启程。 等到了山上的时候,盒子里已经只剩下几颗糖枣了。 林飘回头向山道一看,向下看去满山的春色,虽然爬山让呼吸有些急促,但涌进身体的空气仿佛都带着花朵和嫩纸条甜丝丝的香气。 林飘这次没有找人问路,轻车熟路的到了沈鸿的寝舍,在他们的院子里看见来往的几个学生,上前去托他们叫沈鸿过来。 先前这些学生都是很乐意帮忙的,甚至有些还要和他说笑两句,结果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些学生全都对他退避三舍,格外尊敬,让他们去叫沈鸿,他们也是托辞自己有事恐怕不能代劳。 沈鸿虽然并不太同人拉帮结派,但在书院里无论是口碑和风评都很好,尤其是他年纪小,天分拉满,还性子温和乐于助人,书院里的学生大多对他还是有那么一两分回护之心的,心道他嫂嫂来了,他们怎么忍心去叫,叫来恐怕又是一顿教训,可怜啊可怜。 林飘心想今天怪了,没一个叫得动的,是自己出门没看黄历? 正想着,旁边又来了一个学生,林飘立马换了目标:“这位……” 林飘话都还没说完,走上前两步,正好对上他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的脸。 林飘一下就有点傻了。 我去。 好帅啊。 帅得简直有点不合理了。 林飘心想还是看过黄历的,居然看见了这种美人。 林飘这种颜性恋,虽然不至于见色起意,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他脸上多看了好几眼。 明珠啊。 简直是明珠。 这张脸在夜里都能发光吧? 这种不合理的感觉和沈鸿不相上下,但这哥们可不是小孩,郎艳独绝的少年人,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身高也比林飘高上了半个头,穿着最简单的素色宽袖长衫,简单的衣服都被他传出了谪仙的感觉。 “是有事吗?”少年人看向他,彬彬有礼的问。 林飘回过神来:“这位小先生,麻烦你能替我去给沈鸿传个话吗,让他回寝舍来找我。” 少年微微皱起了眉,目光淡淡的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眼:“你瞧着比沈鸿年长,他正读书的时候,你怎好如此纠缠。” “呃?我是他……额……哥夫。”无论说多少次,林飘都觉得这俩字很卡嗓子眼。 少年人楞了一下,神色错愕的看着他,原本不赞同的神色快速转。 他还以为是沈鸿在山下认识的人,他瞧他长得美貌,待人接物也软和,一副好脾气的漂亮模样,想着沈鸿正是读书的年纪,就算与他有情愫,他既年长些也不该来书院纠缠,便不想传这个话,现在一说是沈鸿的哥夫,他错愕得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他同沈鸿结交,自然知道沈鸿有个哥夫,且沈鸿向来尊称他为嫂嫂,前段时间门闹得纷纷扬扬的沈鸿挨打的事他也听说了,只当是个严厉的哥夫,虽说总有人说他漂亮,但他心里想的也是一副不苟言笑,总是板着脸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风情的哥儿。 而林飘穿得素净,脸庞也素净,像一捧新雪一般,头发松散挽在脑后,整个人像春天新抽芽的柳枝一样生机勃勃的。 他浅笑,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原来是沈鸿嫂嫂,韩修眼拙了。” “韩修?含羞?”林飘心想这名字起得真有意思:“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带怯?” “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修。” “哦哦。”林飘心想他姓韩,还长得这么好看,估计就是上京来的韩公子了。 这韩修性格不错,十分有修养,叫了一声沈鸿嫂嫂之后,林飘顿时有了当长辈的自觉,从点心盒里抓了两颗枣。 “劳你去帮我叫沈鸿,初次见面,也没有什么能相赠,吃两颗糖吧。” 韩修正要拒绝,看见这糖包得奇怪,倒是多看了一眼:“这是什么糖,看着倒稀奇。” “你吃吃看就知道了。” 韩修微微点头,拿着那两颗糖转身出了寝舍,去外面寻沈鸿的路上打开了一颗,有些忍俊不禁。 原来是糖枣。 倒是包得很细致,可见是个细心的人,想必不会有传言那么凶。 那他将沈鸿叫过去,想来也不见得会挨打。 韩修在心里点了点头,成功开解了自己的行为。 林飘在寝舍等沈鸿,闲得趴在了他的小书桌上,听见咯吱一声推门响抬起头来,沈鸿正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 “嫂嫂久等了。” 林飘笑着望向他:“没事,你去给我带饭了嘛,膳堂远,辛苦你了。” “不辛苦,嫂嫂是有何事?”沈鸿认真而关切的望向他,一般林飘上山来看他,也会在他休沐后的两三天左右,现在第二天就来了,可是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情? 林飘看他如此关切的眼神,忙道:“没事。” 林飘手伸进衣服里,摸出那个香囊:“是你的香囊掉家里了,我看着像先生送的,若是就这样不见了恐怕不好,就想着赶紧给你送过来了。” “原来如此。”沈鸿松了一口气:“院长与每位先生都送了一个香囊,里面装了些提神辟浊驱蚊虫的香料和药草,暂时放在家里也无碍。” 每个先生都送了一个? 林飘用仰望学霸的眼神看着他。 大佬恐怖如斯。 “将要端午了,许多人都有。” 所以也有人没有,大概只有优等生有…… 林飘暗暗摇了摇头,对大佬沈鸿无话可说,选择打开食盒先干饭。 沈鸿目光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小点心盒子,盖子是半打开的,能看出里面还剩着几颗糖枣。 他想到韩修找到他的时候,手里正拿着一颗糖枣。 “嫂嫂见到韩兄了?” “对啊,我叫他们帮我叫你来,他们都不叫,就他叫得动,他就是韩公子吧?出身这么高,还没什么架子。”林飘连连感慨。 “是……他便是上京韩公子。” 林飘拿着筷子捧起饭碗闲聊:“他几岁了?看着挺高的。” “年十六。” “哦,那还挺好的,还有几年要长呢,现在身高就已经挺不错了。” “嫂嫂觉得他很好?” “是挺不错的,你和他简直是双壁,单说长相,他是明珠,你是美玉,但你胜他一筹,因为你还小,长大了肯定比他更好看。”林飘吹了一波沈鸿,免得这个从小到大从没输过的崽觉得自己有不如人的地方。 不过林飘看沈鸿的表情也没有很高兴的样子,神色有些淡淡的,想必的他们这种实力派,已经对容貌上的夸赞感到无动于衷了。 嫂嫂一共问了他三句韩修。 出生,身高,年龄,最后的总结是,韩修很不错,因为韩修长得不错。 他看着捧着碗吃得认真的林飘,心想,嫂嫂想要的东西真容易叫人看穿。 他坐在书桌对面,看着他吃得认真的模样。 “嫂嫂,别噎着,食盒里有汤。”沈鸿温声提醒。 林飘点了点头:“对了,盒子里还有几颗枣,你留着吃吧,我就不带着点心盒子下山了。” “好。” “平时还缺什么吗?” “不缺。” 林飘对着他神秘一笑:“真的吗?”说着掏出一个银条子放在桌上,手指按在银条子上面向前推:“小银鱼要游向你了。” 沈鸿忍俊不禁的笑了一下:“嫂嫂,你可真是。” “来,收着,你现在身边的同窗都是些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就算你不花兜里也得有才像样子,不然要是有那么一会急着要用的时候手里没有像话吗?” 银条子放进了他手里,沉甸甸的,并不冰凉,还带着衣襟里的体温。 “嫂嫂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想要……”林飘张口就要把绣坊开大说出来了,想到沈鸿的调性马上闭上了嘴,不然这小孩听了,又要背地里帮他做事了。 “我不说,我自己去做。” 沈鸿也不多问,点点头:“鸿向来知道,嫂嫂什么都做得到。” 林飘差点被这彩虹屁吹得坐不稳飞到房梁上去:“真乖~” “好了,我也吃过饭了,东西也给你了,面也见上了,我得回去了。”林飘收拾好自己的碗筷放进食盒,干脆利落的站起身。 沈鸿站起身送他,一路向外走,一直送到书院石碑口。 “好了,差不多了,回去吧。”林飘挥挥手,沿着阶梯石道向下走。 沈鸿看着林飘的背影。 嫂嫂要的东西他给的了吗? 韩赐在上京已有未婚夫,韩修想必在上京也定了高门贵女的未婚妻。 他红口白牙,便说我得了功名为你找个好人家。 但嫂嫂的眼光如此高,他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韩家任他拿捏,娶一个被认定为寡夫的哥儿? 纵然不是韩修,也得是韩修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人才,才算不负嫂嫂。 沈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任重道远。 嫂嫂要的东西实在。 给他的东西也从不虚妄。 是饭,是衣,零食点心,处处想着,时时念着,暖融融的火炉子,软绵绵的被子,是游向他的小银鱼,装在衣襟里是如此的活泛。 他须得勉励。 83 第 83 章 青竹书包。 正是春天, 林飘在山道上慢悠悠的走着,在顺带摘了点野果,春日花开得好, 就连路边向来一副杂草模样的小草藤,尖上也开出了米粒一样的小花,在山道两旁密集的生长着。 林飘一路走一路尝手上的野果, 有几个甜丝丝的, 有几个酸得倒牙, 走着走着发现天气确实是回暖了,早上天气凉快还没觉得, 日头全都出来了, 越靠近山脚越热, 身上都冒了一层薄汗, 感觉热得难受。 到了山脚下已经是下午, 回到家里的时候娟儿已经在家里的饭桌旁坐下了, 二柱和二狗还没放学回来。 娟儿最近也在看书,看一些描花样花式的册子, 读一点缠绵悱恻情感细腻的诗句, 为以后做绣活玩意境打基础。 林飘走进去的时候她正捧着书愣愣的在看,林飘看她看迷了,伸手在她的小诗册前晃了晃,她都没什么反应。 林飘往纸上看了一眼, 看的是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待到林飘坐下, 娟儿才回过神来,从诗册里倏的抬起头来:“小嫂子,你回来了!” “你继续看,我瞧你看得入迷, 喜欢这个词?” “喜欢!小嫂子,这词写得真好,怎么会有人写得出这样的东西,他是神仙罢?”娟儿的话语充满了赞叹和艳羡,看得出这首词给年幼的娟儿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娟儿低下头,念那一句,无比郑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小嫂子,这真美啊。” 娟儿也说不出别的赏析,只有最直观的感受,从语气和表情都能看得出来,她被狠狠的美到了。 林飘看她这么喜欢,眼神还时不时落在婵娟两个字上:“你二狗哥就改名了来着,你若是想改名可以待回家后同家里人说说。” “改名?” “娟儿改成婵娟怎么样?” 娟儿一下不好意思起来,摇了摇头:“不,这怎么行。”她要是回去说改名的事,爹娘恐怕要伤心的,但她目光落在婵娟两个字身上,心里的确想的是,原来自己的娟,也是婵娟的娟。 “小嫂子,婵娟是什么?衣服吗?” “是月亮。” 娟儿楞了一下,她还以为是隔得很远也要穿着一样漂亮的衣服,要吃饱穿暖,读着倍感温馨温暖,原来不是衣服的意思,是月亮。 一下从温暖的感觉,变得好像有点淡淡的忧伤了,但还是很美,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那看娟儿你自己喜不喜欢了,你考虑考虑,我去烧点水。”林飘起身到小炉子上烧了一壶水,打算待会擦洗擦洗换件衣裳。 烧好水回到桌旁,娟儿看着他小声的说:“小嫂子,其实小月也想来。” 之前她没好意思说,小月托她和小嫂子说好话,她才来还不敢张口,如今做了几天对周围的环境已经有了一些踏实的感觉才开口道。 “是好事啊,怎么没来?是家里人不许吗?” “嗯,她说她要想想办法,小嫂子你教了她那么多东西,她肯定能说动她爹娘。” “好啊,不过现在没有多的屋子住了,小月来了的话得和你住在一起了。”林飘想到自己当初让娟儿转告传授给小月的画大饼之虚空索金龟婿术,也不知道她爹娘现在还会不会吃这一套。 “炕宽敞,原本住二柱哥和二狗哥也住得,住我和小月不会挤的。”娟儿看小嫂子答应了,心里替小月高兴。 待到二狗和二柱放学回来,他们三就在一旁说说闹闹,时不时还要追着打一打,娟儿便坐在屋子里,拿个小绣花绷子试着自己简单的绣几针小花。 吃过晚饭,林飘想到今天上山去给沈鸿送香囊,虽然小点心盒比食盒轻上不少,但还是有些重量,毕竟是木制品,没有那么轻巧。 林飘想了想,等扩招成功,可以试试让绣娘做几个双肩包来用用,方便带东西,也具有**性,毕竟古代人不用绳子提万物,有时候要用上盒子,为的就是这么一点美观和**性。 林飘想来想去,又是一天过去的,睡前想着天气暖和了,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很快就是一年中气温最适宜最舒服的时段了,无论是爬山踏青在外面工作还是玩,明天都是崭新的一天。 林飘元气满满的睡下,醒来的时候没想到迎接自己的居然是树妖姥姥再登门! 林飘刚睁开眼,还没支开窗,在树妖姥姥快活又愉悦的笑声中被惊醒,然后靠在枕头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就听见树妖姥姥满是笑意的欢快道。 “哎呀!人家可满意你们家飘哥儿了,心里爱着呢,要是别人他可不这样。” “知道,我都知道,所以这不是安排了吗?肯定不明着相见,我叫他待会过来,在门口候着,你们不是要做生意吗?到时候他坐下在外面点上一桌,飘哥儿出去帮忙,这不就见上了?这样也没人能说什么是不是?你看,这为了飘哥儿,全是心意呢。” 二婶子和秋叔各种表示婉拒,但她俩的性子本来就好,顾忌着人家是来说媒的,自然更是说不出难听的话,话只要没明说,媒婆就只当没听见一样,继续吹嘘着这位官人的好处有哪几种。 林飘在屋子里躺了好一会,看树妖姥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起身开始套衣服,梳好头发插上簪子,决定出门大战树妖姥姥。 推开门,媒婆看见他终于出来了,喜笑颜开的站起身迎上来:“飘哥儿,你可算醒了,叫我一阵好等。” 林飘看着他的大白脸:“你怎么涂这么厚的粉?” “额……?”媒婆当场噎了一下,但敬业为重,她笑着道:“哎呀,我们上了年纪当然要多抹粉,不像你这样的小哥儿,不抹粉也好看,有男人爱。” “我瞧你脸皮挺厚的,倒也不必再涂一层。” “你……你这哥儿,好利一张嘴,我好心好意上门来给你说亲事,没喝到你一盏茶,没得你一个好脸,还挖苦挤兑上我了?” “什么好心好意,我不揭穿你,你倒真披着皮普渡众生上了,你把我说给别人你没收钱?做媒你没收钱?出谋划策劝我见他一面人家又该给你多少,如今倒是会打算,叫他来吃东西,横竖算是见面了,这钱总能叫你赚走,再来烦我,我将你打出去,便说你收了别人的钱要逼我改嫁,这话总也不算说错吧?” 媒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上次他来的时候林飘被他的妆容和热情吓到了,还是个连连后退的小媳妇,今天怎么突然变成大灰狼了,连挤兑带编排,半虚半实半真半假的点了他一通,这小脑筋一转起来,有的是法子拿捏他。 “这……何苦说这样的话,传出去到时候人人都说你凶煞。”媒婆一副好心好意的劝他。 林飘一看他这表情,翻译一下就是,你这样对我说话,我要让全县府都知道你凶煞。 “滚不滚?”林飘看着他,心想真是烦人,像苍蝇一样嗡嗡嗡的还不肯飞走。 媒婆看他这样决绝:“好,我走,只是你不要后悔,如今在县府像赵相公这么好的男子,可没几个了!” 他说得掷地有声,林飘摆摆手让他快点走,媒婆气得直捏帕子,也拿林飘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转身走了。 这样的场面不管看几遍,二婶子和秋叔都会被震撼到,现在旁边还多了一个看呆了的娟儿。 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他们自出生以来就被灌输的观念,尤其是要顾着点别人这件事,这媒婆一直都是笑着说话的,虽然烦但是说话也算软和,她们也只能跟着打哈哈,不好将话说太绝。 可飘儿就是能做到,毫无顾忌的上去一顿说。 真是瞧得人……浑身舒爽。 二婶子看向林飘:“吃了早饭你去铺子里别早早的回来了,免得那人来了你撞上。” “行,我就在铺子里呆着,午饭再回来。” 林飘说着和娟儿一起吃了早饭,两人一起出的门,到了门口向前走了几步,就看见斜对面的酒铺门口站着一个正向他这边眺望的男人。 他一瞧见林飘,双眼就一亮,急急唤他名字:“林飘。” 方才媒婆急急的走了,走之前只说让他等着,守在外面总是能见上面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同人说清楚,他还没等到小摊子开门,便在酒铺里先坐下点了一壶酒,坐不住又到门口来望,果然瞧见了林飘出来。 林飘看了他一眼,他便端出儒雅的笑容来。 林飘微微皱眉,心想这谁是,就听见那人道。 “是我啊,赵相公。” 居然就是他? 林飘稍微打量了他一眼,看他确实长得还行,但也只是和大马路上路过的男人比还行而已,他身边看着的瞧着的都是少年人,尤其是书院里,一个个年轻人又瘦皮又紧,这人看着步入中年,五官不错,胖不是很胖,但是受到了酵母的攻击,脸上浮肿着一层,望着他的眼神不含情还好,一含情就十分油腻,顶天了算一个中年油腻帅哥。 林飘不想和他多拉扯,不然到时候别人看见他俩在外面说话,还真以为他俩是看对眼了,便径直的走开了。 赵相公追了几步,叫着他的名字还想说点什么,林飘带着娟儿走得飞快,一点停留脚步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到了铺子,到后院就看见有看见三个陌生的女子哥儿正坐在小凳上绣东西,林飘一问才知道,这就是给拉进来的人,林飘看了看他们的绣功,连连表示赞赏,反正不管高低好坏,只要基础不差,能负责得了这里的活计林飘都是能夸就使劲夸。 人多了做起活只会更加容易,林飘找了个绣功最好理解能力也最好的绣娘出来,开始和她说书包的事情,一阵连比划带画图,绣娘连连点头,表示很简单,可以做,要不了一会的功夫就做了出来,一个带背带的布筒子。 林飘看着那有些凄惨的形态:“嗯……还不错,总体是这个意思,包的位置可以选点硬挺的布料,边缘多缝一层,这样看着形状更好,然后背带……然后这个抽绳……”林飘仔仔细细的抓细节抓了一上午,绣娘缝缝改改,看着外观已经十分可喜。 “也不见得要用棉布做,用硬挺些的麻布,做成这个样式,然后里面缝一层软的内衬。”林飘观察了一点,然后在这个的基础上继续开拓,毕竟这个时代的人都太爱圆形了,装东西的布他们天然的认为是圆袋子,林飘让他们裁一个长方形的底,然后在上面再缝上四面的布,弄好形状,绣娘们一开始还似懂非懂的,弄过一遍之后马上知道了林飘大致是想要什么样子的,心里过一遍就知道该怎么裁布料怎么缝制了。 绣娘做东西精致,针脚干净,绣得也对称,除了刚开始那一个太难看了,后面的试验品都还不错,虽然还不算完成品,但平时用来背一背装装东西是够用了,林飘让娟儿挑了一个,然后中午拿了几个回家,打算等二狗和二柱也用用,要是二婶子和秋叔平时想装什么东西出门的时候也能背一背。 林飘回去的时候,没想到那个赵相公还在,正占着一个桌子,点了不少烤串放在桌上,左右观望着,瞧见他的身影就大喜过望。 林飘实在懒得搭理,虽然不知道自己确切的生辰,原本家里人也不重视,也从没说过,但按年份算林飘今年算是步入十七岁。 这男的至少得二十七了吧?保养得还不好,这老牛吃嫩草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 林飘虽然本体的心理年龄已经有十八了,但考虑到肉身还不足十八,更觉得这老男人让人厌烦,一把年纪了眼睛就盯着年轻漂亮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林飘径直进了家门,赵相公几次想和他搭讪,期盼他路过的时候能转头过来看自己一眼都没成功。 二婶子和秋叔两人轮流着做饭,一个人掌勺的时候另一人便去外面看一看,招呼张罗一下小摊子的生意。 二婶子出去没多久,过了一会她便回来了,一脸为难的看着林飘:“飘儿,我知道说这话你要生气……” “那婶子你别说了。” “赵相公他托我说,我听着感觉还挺好啊……” “什么挺好的?”林飘一下有些好奇,能说出什么好话,打动了我军内部? 二婶子便凑近过来:“他说,他是续弦,家里有一子一女,你嫁给他,不用生娃!” “……”林飘想掐一掐自己的人中。 虽然他不想结婚,生娃更是不要中的不要,但没想到居然有人在相亲市场会拿自己离异带俩娃当优点? 秋叔一听也赞赏了起来:“这真不错!要知道孕痣淡的哥儿,要么以后养着,养好了才能生,要是养不好便是不能生的,硬要孩子十个有九个是过不去这鬼门关的,飘儿孕痣淡,不用生孩子便有一双儿女,倒确实是好事一桩。” “???” 林飘还是第一次听见还有这样的事?孕痣淡生娃死亡率极高? 古代都没什么有效的避.孕措施,就一句空话说我不让你生,这又不是赵相公能说了算的,说生就生说不生就不生的,他当他是送子观音啊。 林飘连连摆手。 “不嫁不嫁,说破天也不嫁,我现在不用改嫁就已经有儿有女了,这院子里的都是我的孩子,我相信他们都是好孩子,以后一定会孝顺我对我好的。” 他一点苦都不想吃,居然还想要他的命? 二婶子和秋叔听他下了决断也点头,道这些孩子都不是没良心的,以后肯定都是会对他好的。 林飘花式拒绝,连拒了两天才把这朵老桃花拒掉,温爷那边也来了消息,说揽月楼那边都打理收拾好了,叫他们过去。 这几日日子便真的热了起来,春秋的衣服也开始穿不住了,尤其是做烧烤生意整天站在火炉子前,非得换上夏天的薄衫才扛得住,正发愁等天再热点怎么办的时候,他们就接到了温爷的消息。 林飘托人去给温爷传话,请他帮忙安排点人手,把烤炉这些比较重的东西先搬到楼里去,然后把揽月楼的牌子摘了,等着换一个新的招牌,挂上红布等开张。 酒楼的事进入正轨,温爷也从孙家的事上抽身,孙老爷和孙夫人以及身边好些亲信仆从都被判了秋后处斩,剩下的该发配发配,该充军的充军,孙明聪因为好歹是个童生,年幼且并未犯下什么事,被他先生花了些钱保走了。 而孙凤无人保,一直关在大牢里,后来判决下来后县丞大人不忍,想她原本也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姐,如今家里七零八落,她也并未犯下什么事,便抬了抬手,将她放了。 孙凤有一桩很好的亲事,并不在县府,她拿着父母最后留给她的信,打算去找富贵的夫家投奔,后事如何林飘暂时也不知道,只是听一听就感觉并不乐观。 开业准备了三天,中间添置了一些屏风,挂上了一些绸带,放上一些花瓶,将新的牌匾挂上去,取了个喜庆的名字,叫同喜楼,这样方便以后谁家有了好事,说到同喜同喜,请客吃饭的时候,第一个就能想到同喜楼。 然后便是开业酬宾,定了一个比较实惠的价格线,基本算是吃两个炒菜的钱,就能得到赠送的一壶酒,防止有人点盘花生米来蹭酒的行为。 然后林飘在开业送菜和开业打折之间想了想,最后选择了开业送菜,毕竟送菜会让人怀念这种量大的感觉,但打折很容易让人产生,明明低价吃到过这个东西,想到要花原价心里就觉得不值得的心态,除非这个折扣能长期延续,才能让店一直热闹下去。 比如点两个荤赠一个素,点二十个肉串多送五串,想要实惠的话可以精心计算规则,然后用差不多的钱吃到更大的分量。 然后限定开业八天内,第八天后活动结束,应该能靠口味稳定下一批食客了。 肉串每串涨一文,从第五串开始卖得越多越便宜。 二婶子的厨艺,林飘的方子,加上后厨温爷安排来的几个厨子,整个店一下热火朝天了起来,尤其是有小摊子的基础在那儿,闻着肉串味过来的就不少。 也有老食客抱怨在酒楼里卖就变贵了,但本来就几文钱的东西,县府能承担得起的人照样不少,保留项目是照样卖夹饼,让兜里干瘪的食客依然能几文钱吃他们家的肉串吃饱。 忙活了这么一整日,因为二婶子和秋叔如今也有班要上,林飘每日的回家吃饭变成了每日去同喜楼吃饭。 二楼最里面靠墙靠窗边的那个位置几乎要成了他们家的专属,下午坐在一桌吃晚饭的景象也常有。 只有每五日沈鸿休沐,林飘会在家里等他,根据他洗不洗澡的情况看什么时候带他来同喜楼吃饭。 中途林豪找到小铺子来,一脸志得意满的把钱还了,看得出来这位大哥来这边工作得很不错。 大家的工作都不错,也都挺赚钱的,自从酒楼发展起来之后,林飘也躺得更舒服了,没事就爬爬山,整日在外面晃荡,找好吃的好喝的,自己吃饱喝足之后再买上两份带回家。 双肩包销量普通,倒不是没有需求,而是这里的人对自己原有的观念太固守,学生们没有老师的赞许和推崇,都觉得背这种‘奇怪’的包会有辱形象,书生就该坦荡磊落,人都说两袖清风,怎么能在身上挂这些累赘?背上背这么一大坨东西? 由于他们这个群体固执,傲慢,自视甚高,反而让他们免疫了营销的狂轰乱炸,能够仰着鼻孔喷出一声冷息。 “男儿背如山脊,肩负重责,怎么能背这样怪模怪样不成体统的东西在身上!” 剩下大部分心动的人是奔着便携好出行的名头来的,反正自从这个东西做出来之后,他们家里的人个个都背,尤其是沈鸿的,因为要背去鹿洞书院,做得格外精致,用白色的锦缎贴的硬麻布内里,好看有光泽还硬挺,面上绣的青竹,两边空白处也长了几支竹,贝壳纽扣代替了拉链,简直是个不要太好看的太清雅的白色系男款书包。 林飘拿出来给沈鸿看的时候自己心里都是有点志得意满的,毕竟确实是做得相当的精致了。 小样,这书包不迷死你? “当当,你看这书包怎么样?” 林飘把书包举到面前,沈鸿目光微动,看向二柱扔在桌上的黑色圆筒收口书包,二狗的麻布下方上圆书包便收回眼神。 “嫂嫂,鸿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这个可是定制款,精细得很,若是没人定平时是不会做的,我给你做的竹子图案选得还不错吧?” “竹乃君子,虚心向上身有节,绣得很好,是好竹。” “你喜欢就好……” 只是觉得竹子好看而已的林飘,面对仿佛被勉励了的沈鸿稍微有点语塞卡壳。 沈鸿表示很喜欢不是白表示的,当天就背着上山了。 到了山上,他去了院长那里,到了内室才发现韩修也在,他年幼,便依次向两人行礼。 同院长说过话之后,韩修便看向他:“沈小友,背的是什么?” “我嫂嫂新做的书包。” “你嫂嫂竟绣功如此了得?当真是贤惠。” “……” 不……嫂嫂没有绣功,他有绣坊。 韩修见他没说话只当他默认,看见他书包之间便忍不住赞叹:“做得当真不错,上京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样式,修竹拔地而起,倒是与我很合宜。” 沈鸿淡淡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韩修,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和修竹有什么关系。 84 第 84 章 孤寡基石。 酒楼的事还没热闹过一会, 一柱和一狗就开始怨声载道了。 饭菜还没端上来,林飘让后厨不要耽误时间,按顺序出菜,这样对所有的客人比较公平。 虽然每次林飘都会提前到一会然后提前点菜, 但点完还是要等上一会, 这个过程中一狗和一柱来了酒楼, 一坐下一柱就像死狗一样趴在桌上,一狗就开始指天指地骂骂咧咧碎碎念, 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一柱趴在桌上叹气:“我们练武场新来了个师父, 真是要人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原先师父让站桩站一个时辰,他让我们站一上午!只要人在练武场里就得练!练练练!老牛犁田还给个喝水的功夫呢!” 一柱因为喜欢练武, 对练武场的师父向来尊敬,甚至有些待他好看重他的, 他心里是视为父亲一般的, 林飘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抱怨练武这件事,看起来是真的累得够呛。 说着一柱抬起头看向林飘:“对了小嫂子, 你上次给我的书包, 我师兄弟见了也喜欢,都问我是那里的, 我说我家里做的,他们让我带几个过去用。”说完他强调“他们给钱。” 林飘没想到那么简陋版的书包居然还能俘获一柱师兄弟的心? “上次给你的那个书包,是店里试着做出来的, 本来想着拿回来你们先随便用用,然后赶着绣了沈鸿的那个,想着休沐的日子好给他, 这会子手上没什么要忙活的了,给你换个更好看的吧。” “不,小嫂子,我就喜欢这个,我不换,这个黑色的多好啊,像个小包袱似的,那些方正的,绣花的,瞧着花里胡哨的……” 林飘没想到他还就喜欢这个初始版了:“你确定?不要怕麻烦啊,绣坊里做活的人多着呢,我这几日看了一个小院子,也谈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就可以扩展绣坊,做你那点小东西还是易如反掌的。” “真不用小嫂子,我就爱现在这个,我师兄弟也喜欢这样了,那些什么锦缎的,绣花的,像姑娘家家的帕子似……背着多不好意思啊。” “行吧,娟儿记得明天把这事和绣娘们说,过两日做好了让在存货的架子上,到时候一柱你出门的时候自己去取就是了。” 娟儿点了点头,十分认真:“小嫂子我记下了。” 现在娟儿负责一些杂活,包括记订单,通知到绣娘之类的,林飘有意锻炼她,让她常常参与这样的事情,娟儿做得熟练了口条都顺了不少,待人接物不再那么怯怯的。 林飘目光看向一狗:“你呢?你换书包吗?给你做个富贵点的,去清风书院叫人家看了也好羡慕你。” 林飘调侃着一狗的审美取向。 一狗愤恨的狠狠点头:“小嫂子!给我绣大花,要富贵花开祥云漫天,要满绣!” 林飘一听,好小子,一个不要,一个要起来一顶十。 “你干嘛了你?炫富啊?” 一狗冷哼一声:“我要气死孙明聪那个小子!” “孙明聪?”林飘有些意外:“他回清风书院上学了?” “他当然回来了,王秀才保的他,别的地方他是没有以前的待遇了,但清风书院他要进来还是能进来的,那个臭小子,现在落魄了,原本那些捧着他的人和没几个还和他玩了,他也不像以前那样能耀武扬威,欺负不了别的和他结了梁子的人,他就成天盯着我这个没背景的。” 林飘关切的望着他:“发生了什么?在书院没出什么事吧?” “他骂我!他天天骂我!”一狗可要委屈死了。 林飘一听差点笑了,心想一狗也算是个野生小霸王,居然还会怕被骂,他不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就算好了。 一狗一看他差点笑了,抿着嘴还在憋着笑,大声道:“他一直骂我!刚开始我也骂他,我怼他,给他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是他见着我就骂我,骂得久了我心想,看他好像疯疯癫癫的,脑子不太正常的样子,我也就不和他计较了吧,结果他还是见面就骂我,还总喜欢冷不丁的骂我!” 一柱一听:“他咋冷不丁的骂你了?” “我去如厕,出来正净手呢,他突然就冒出来了,说乡下人真脏!然后就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一直说,脏死了脏死了脏死了,你说这不是疯子吗?” 一柱一听就皱眉:“那你揍他啊,你还是不是一狗了?真成灵岳了?” “我倒是想揍他,他平时不是在书院就是和王秀才一起回家,我总得等他落单才能下手,不然我打他一顿,清风书院我还去不去了?先生们先把我扫地出门。”说着一狗摸了摸下巴。 “你说,他这会不会是故意的?他想勾引我打他,然后让先生处置我,这样他就能整到我了。” 一柱一听顿时变成了严肃脸:“有可能,那你得小心,千万不能揍他,实在不行你给我递个风声,我去揍他,保准找不到你身上了。” 要说揍人,他可是专业的,他至今还很怀念给王童生套麻袋的那个下午,他甚至怀疑自己习武的爱好就是这样打下来了。 一狗一听,伸长了手越过桌子连连拍他的肩膀:“好兄弟,不愧是好兄弟,不过现在王秀才可爱他爱得不得了,他住在王秀才家里,和王秀才同进同出,基本没什么落单的机会。” “那我连他俩一起揍?”一柱如是理解。 “算了,风险太大,毕竟他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上,你揍了他也不是马马虎虎就能过去的,到时候怎么也得给个交代出来,唉,说起来真是可怜,还有个你们不知道的事情,便是那王秀才的儿子,他家里俩个儿子,老大是第一个媳妇生的,因为打小就不爱读书,喜欢在外面混,他觉着是他媳妇的错,就一气之下休了他,然后找了相面师父,娶了个据说是能生贵子的,第一个生下来,宠得娇贵得不得了,后来长大了读书还行,但他还是不满意,现在就看重了孙明聪,想收他做儿子,当成自己的养。” “还有这事?”林飘一下来了精神。 “反正我听那些在清风书院待的时间好多年的人,他们都这样说,说他想生个能读书的神童儿子,结果他就是没这个命,现在拿孙明聪当宝贝一样。” 一柱一听:“脑子有病吧,给他当儿子真受罪,他现在一把年纪不也才秀才吗?” “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他好好教养,他儿一十出头考个秀才给他也算对得起他了,听说他整日在家里骂儿子不争气,凶得不得了,我要是他儿子我也不学,就气死他。” 一狗说着又想到了孙明聪,想到孙明聪动不动就骂他乡下人,只要抓住机会就要贬低他,各种阴测测的突然冒出来,搞得他现在听见孙明聪的声音心里都要一阵不得劲。 林飘看他难受的那个样,显然在精神上受了不少摧残。 “行,你说要什么样的就什么样的,到时候你到店里来看看样式,选个好的,再挑挑花样,看弄点什么,也别满绣花开富贵了,绣点好看的,不然你背两天脸皮薄可就不好意思再背出去了。” 一狗点点头,花开富贵就是他一时激动说出来的,他可不要花开富贵,他琢磨了一下:“我不是叫灵岳吗,我要绣仙山,加祥云,怎么样不错吧?” “行,琢磨琢磨都能绣出来。” 他们这边说着,菜也开始端上来了,一婶子和秋叔也从后厨火急火燎的出来,摘了围裙开始吃饭。 楼上楼下都是人声鼎沸,两人出来只要每次看见了这个场景,都乐开了花,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想到这样一份精彩的事业如今是大家正在经营着的,叫人心里怎么不欢喜。 大家聚在一起吃了饭,说了说各自的近况,然后大家吃饭之后便各去做各的事情。 一婶子和秋叔掌管后厨,林飘一般会偷偷嘱咐后厨留些点心或者吃食,到时候打包带回去,闲着嚼嚼,毕竟家里不做饭之后,也不会有剩菜或者各种食材在饿的时候顶上。 回去的路上大壮便和一狗在琢磨他们的生意。 “如今总是卖得不好。” “牛肉太贵了,虽然吃得起的人不是没有,但时间长了总想换换口味,也不能当饭吃,上一阵子买的多的人,这一阵子就买的少了。” “那做点猪肉的吧,总也是差不多的作法,这样便宜许多,能买的人也更多,把种类分开。” “这事倒不急,你知道书院现在最流行的是什么吗?云英蛋,你去打听打听,咱们收一批云英蛋卖去书院,现在养鸡恐怕来不及了,只能找地方收。” “云英蛋是什么?一种小鸡蛋,比普通鸡蛋小一圈,说是只有母鸡养在鸡圈,不能和公鸡养在一起,就这么养大,这种母鸡生的蛋就叫云英蛋。” “这怎么收得到?有云英蛋卖的地方人家怎么肯让我们在中间赚这份钱?” 林飘在旁边听着他俩嘀嘀咕咕的商量到底要怎么做,总结下来讨论的点就是打开市场,成为代理商,赚得盆满钵满! 林飘闲着开始琢磨一狗书包的事,一狗说要画山岳,也不好的光秃秃的山,怎么也得样式做得漂亮一样,用色可以参考千里江山图,确定花样的开端是最难的,确定好之后便可以上手做了,反倒没什么事情。 中途温解青还请他去府上见了一面,自从林飘托温家给沈鸿送快递之后,他常常去温府,温解青便无事很少请他了,都是等他登门的时候再见面,这时候突然找他,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事? 林飘想着一刻也不耽搁,跟着来请的丫鬟便去了温府。 到了温府,见到了温解青,他依然是那副世家公子的模样,美丽冷傲,见着他进来便露出完美的笑,展袖微微指向身旁的座位。 “你来了?快坐。” 连语气都这么亲和力。 “你最近已经成了大忙人,身上好几桩生意要管,我还请你来,铺子里可否走不开?” “这会子闲,虽然有时总忙,但也不是我在绣,来见温哥哥的时间总是有的,温哥哥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倒是嘴贫得很,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是我那弟弟托人传了一句话下来,说沈鸿的书包好看,他也想要一个。” 原话是给他也弄一个。 “我想着沈鸿那一份肯定是独他有的,要是再做这样精致的活计,可真是麻烦事。”温解青当然知道他的铺子平日大概是在做什么,精细的活是做得最少的,平时都是在缝干发帽,缝暖手炉套子,然后在上面按照各人的心意,再绣上一些意见的字或者小花样,沈鸿的东西特别好看,那只能是林飘这边特意做的。 “不麻烦不麻烦,只是这样的东西金贵,一般都是客人说要什么样的我们照着做,所以店里没放,市面上也见着人有。” 实际是刚开始推新品还没推动,压根没卖出去。 “原来如此,我心里就想着若什么现成的东西,那绣什么可以改的话,那便要绣个适合温朔的。” “他属猴,绣个猴吧。” “???” 这河狸吗。 “猴手上拿桂枝,折桂,好时时勉励他。” 林飘点点头:“真是好兆头,想必温朔定会喜欢的。” 林飘心想温朔要是听见这些话,会不会已经开始后悔要这个书包了。 温解青越想越合适,叫丫鬟拿了一匣子银子出来给林飘当定金,林飘反复推辞,毕竟他还总蹭着人家的快递,这钱不太好收。 最后在温解青的坚持下,林飘参透了他想要每个细节都做到完美,如果因为一点人情就省下了买东西的银钱,这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侮辱。 林飘接下了银子:“我先回去叫人瞄花样,那猴子的模样温哥哥瞧着喜欢再开始绣。” 温解青表示:“不用了,绣什么样的我来画便是,明日我叫人送到你的绣坊去。” “好,温哥哥真厉害,还会丹青。” “哪里,随便画画罢了。” 两人说着说着,温解青便要留他吃饭,林飘稍微推辞了一下就答应了,毕竟温府里的厨子都是洛都跟过来的,做的是洛都那边的菜,虽然同喜楼的菜也并不逊色,但家花哪有野花香。 洛都来的厨子听见丫鬟来报菜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毕竟府里的主子已经吃外面那个同喜楼的菜吃上好几天了,他闲得手都要生了,这时候居然来报菜了。 “可是来了客人?” 那丫鬟神秘的望了他一眼:“你可得好好做这一桌菜了,来的人可不一般,就是和咱们一爷一起开同喜楼出方子的那位,他的嘴可不是什么寻常东西都能糊弄过去的。” 厨子一听当即站起了身,神色凝重:“这……” “这可是要紧事,不然人家可要瞧不起洛都的厨子,瞧不起洛都菜了。”丫鬟看他闲了几天,怕他不好好做菜,故意如此逗他,先前林飘也来温府吃过几次了,只是每次都只说了公子的名号,或者说是做给客人的,这次便说是同喜楼老板,唬一唬他。 厨子当即大喝一声起灶! 把徒弟和打杂的弦拧紧了,进入备战模式。 林飘托了个下人去同喜楼,说他在这边吃饭不过去了,叫他们不要等他。 娟儿那边倒不需要特别说什么,她已经习惯了到点下班,该吃饭的时候就去同喜楼,该回家的时候就回家,不会傻乎乎的就一直在店里等着别人去通知。 林飘等菜的时候便和温解青聊天,两人从养孩子心得聊到平时的衣裳绣帕。 这里的养孩子各指沈鸿和温朔。 “说起来,不怎么见你妆饰,你皮肤白,如此清丽漂亮,虽可免了涂粉,但若涂点口脂定会更好看的。” 林飘的嘴唇是偏水红色的淡粉色,若是涂红了,定会更衬皮肤和眼睛,温解青看着他的脸:“说起来,你一定适合戴玉,虽说哥儿不要弄些花红柳绿的,但带些衬人的簪子还是好的,有认识的一个哥儿,他就爱玉,玉簪,玉珠,玉雕,他对这些东西算是有十分的研究,精通玉器。” 温解青说着便把话题止住了,笑了笑听林飘的一番言语,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人是韩赐,韩家的公子韩赐,他弟弟韩修也是鹿洞书院,虽然他们各自在上京和洛都长大,但温解青曾经在上京住过,倒是有过一段交情。 他本来想说将韩赐介绍给他认识,说起来他们的弟弟和林飘的小叔子都是同窗,认识一下也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韩赐向来高傲,对于自己必须跟着韩修避居此地的事情也多有不满,因为先前桃溪岸的事情,他和他也没少抱怨穷山恶水多刁民,对于此地的人满是厌恶,除了能进鹿洞书院的学子他能稍微高看一眼,其他的人是看都懒得看一眼的。 虽然林飘是个妙人,但凑一起未必就能成好友,还是算了罢。 等到开了饭,菜上桌的时候林飘惊呆了,没想到温解青为了一个书包的事情,又给了那么多定金,还给上这么好的菜。 他也不是没来吃过,但也只是吃过今天桌上的某两道菜而已,一看就是压箱底的功夫都拿出来了。 温解青也惊呆了,不过淡然的没说什么,只当是厨子闲太久了,终于听见他报菜,想要挽回他的嘴。 这种高级的菜品,讲究一个食材的本味,要鲜,要甜,要软,鲜是新鲜,鲜美。甜是清甜,甘甜,软则是作法刀工和火候。 那鱼汤煮的小豆腐,鲜甜入口即化,即使采用了本地的食材,也做出了非常强大的味道,鱼汤里还有几片鱼肉,林飘尝了尝,发现是去了刺的鲫鱼片,鲜嫩的入口即化。 这样的手艺别说林飘在县府没吃到过,就是在现代吃过的次数也不多,毕竟这个东西据说去刺真的很麻烦。 吃完这顿饭,林飘的内心更坚定了一个想法,要去洛都上京这样的繁华之地享受生活。 吃过饭,丫鬟们将餐桌上的碗碟都收拾干净,温解青看向他:“说起来,如今天气暖了,日头正是好的时候,也快端午了,不知道本地可有什么特别的风俗,像洛都便是挂艾草,戴彩绳,粽子我不爱吃,吃一个便半天也不想吃饭了,这边是些什么讲究。” “差不多,都差不多,说起粽子,温哥哥你若觉得不好克化,为何不将馅包大些,包那煮软的红豆或者腌肉,少些糯米便好了。” 林飘也是第一次在这边过端午节,他哪里知道这边到底有些什么风俗,便把话题扯到了粽子上面,两人于是又聊了一会粽子,看着差不多了林飘才起身告辞回家。 回家的路上想到温解青说快端午了,心里便开始琢磨粽子的事情。 红豆泥馅的特别香,五花三层肥肉比较少的那种五花肉腌制后再加一个咸蛋黄进去,大一些的完全可以当做一顿饭来吃。 林飘走进小巷子里,还在想着粽子的时候,余光一看黑暗中不知道哪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像个大黑耗子一样,突然朝着他过来,急急的想要搂他。 “飘儿,我是真的喜欢你,飘儿,你信我对你的心,你这么美,为什么非要守寡,我会待你好的。” 林飘定睛一看,这急着要诉衷肠的痴情男不就是前几天被打退的赵相公吗,他还以为他放弃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首先,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让我说一句话。”林飘后退了好几步,保持住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赵相公焦急的立在原地:“飘儿你说,我听着。” “这很重要,这真的很重要,我不说第一遍,你听好了。” 林飘郑重的看向他,在那一瞬抬起腿揣在他肚子上:“滚远点!” 林飘的耐心值已经被消耗成负数了,让他想起遥远记忆中的林远。 赵相公被踹得踉跄向后猛的摔倒在地,林飘拔腿就跑,身后传来赵相公的哀鸣:“飘儿,飘儿,我当真喜欢你,没你我活不了。” 林飘只能大慈大悲的告诉他:“早点死!” 林飘一路跑回家,坏男人虽然讨厌,但是一种鲜明的令人讨厌,赵相公这一类的,因为太懦弱反而显得十分痴情,无理纠缠,动不动就要在地上打滚一番,说不定说出去还能得到一番赞誉。 和第一种人在一起就是上断头台,一刀下来当场人就没了,血刺呼喇的说不定好几年都缓不过来,和赵相公这种人在一起就是软刀子割肉,时好时坏的,好起来觉得还能再忍忍,坏起来又疼得绵密,长久了也很难继续忍下去。 虽然林飘是母胎单身,但他通过观察身边的男男女女与长辈们,堪称恋爱与婚姻学者,毕竟男人才是最了解男人的。 林飘一路跑回来,跑得呼哧带喘,一婶子和秋叔在院子里等他,看他回来了这样,忙问怎么了。 “踩到狗屎了,那个赵相公,在外面拦我。” “什么?他这人怎么这样,都说清楚了还这样纠缠。”一婶子眉头一皱。 一柱听见了便从一婶子屋子里冲出来,今日闲着无事,他想在家里待会和他娘说说话,他娘也要问问他最近情况怎么样,没想到留在这里就听见了这样的事情。 “什么?他敢在外面拦小嫂子你?”一柱一话没说,直往外面冲去,他们想把人拉回来都来不及,在门边只能看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巷子里。 当天晚上,鼻青脸肿跑得呼哧带喘的赵相公回到家里,一对儿女惊恐的问:“爹爹你怎么了?!” 赵相公答:“鬼打墙,被鬼追着跑……” 至此,确立下了林飘在县府无人敢聘的基石,再也没有人敢上门纠缠。 85 第 85 章 大力黑炭。 大概是林飘接单了书包的事情在鹿洞书院稍微传开了, 最近铺子里又接到了好几个来定书包的,基本都是出手不菲,定金都是一匣银子一匣银子的给, 要的要求不多, 就是要定制, 要独一份, 。 林飘这几天收钱收到手软,心里想到温朔那张没把门的嘴, 十分感谢这个大嘴巴。 为了做好这份生意,林飘还特意挑选了一些比较会察言观色的长相温和可亲的绣娘,让她们去和对方一对一的沟通对接, 详细的确定对方的需求,这一点得到了金主爸爸们的一致好评, 风声外传后, 林飘小铺子的名声顿时有些水涨船高。 毕竟大家眼睛都望着高处, 鹿洞书院的学子是什么样的人物?不是巨富就是官宦子弟,不然就是神童天才, 他们都喜欢的东西能不是好东西吗? 尤其是清风书院,他们向来以鹿洞书院为风向标, 若是穿出鹿洞书院的学子最近大批量的在读什么书,他们也会马上买来看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若是鹿洞书院流行吃什么,他们依然效仿,书包的事情传开之后, 清风书院的学生一改过往的固执高傲,认为这个东西必然是有益的,纵然无益也是雅的, 于是开始大批量的涌入林飘的店铺。 正好林飘这边扩展业务,对大量涌入的订单毫不畏惧,而是直接开始排单排号,表示先来后到,预约等号,先选款,看走流水线还是定制,如果是定制,排到了会让专人前去联系,更让这个书包拥有了一种奢侈品的氛围。 众书生对此服务感到陶醉,便更加吹捧了起来,认为这是一种书生的特权,订一个书包是非常值得一说的生活趣事。 林飘谈好的那个院子,前两日才交接,现下打扫了一番,让大部分绣娘们都拿着东西都搬了过去。 直到某一日,一架马车停在小铺子前,上面下来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哥儿,林飘在铺子里抬眼一瞧,一看他就不是普通人,他周身的气度,说话的模样,带着笑圆滑又不俗气的感觉,像是有钱人家培养出来能谈生意的那种哥儿。 “您要什么?” “订个书包,要竹子的。” “鹿洞书院的吗?”林飘看着他,想到目前定制的书包里没有一个图案是和沈鸿的那个撞上的。 “是,我家公子在鹿洞书院读书,听说掌柜家的小叔子也是在鹿洞书院,与我家公子也算同窗。” “哦哦,原来如此,只是先前已经做了一个青竹的书包,再修得别致大概也就是那样了,不如做一个墨竹的,寓意也好。” “不了,我们公子说了,要青竹的,青竹生机勃勃。” “那用什么颜色的绢面?恐怕白色的不行。” “为何不行?公子便是要白色的。”这人淡淡望着他,十分彬彬有礼的模样,但却有种居高临下的强势,仿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淡淡一句便是指点,不要不识相一般。 林飘心想这谁啊,怎么这么没有创意,非要弄个和沈鸿的书包一样的,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很尴尬吗,要是大家的都一样就算了,大家的都不一样,就他俩的一样,可别见面就要呛起来。 “我们这里做的货都是有数的,各个都不同,高价定制的没有哪个说是一样的,到时候大家的都各不相同,只你家公子的和别人一样,你家公子未必乐意,你不如回去再问问你家公子的意思,然后看他喜欢什么,我们这边会有专门的绣娘来沟通,保准会让你家公子满意。” 这人听了只是笑笑:“行罢,我去问问我家公子。”说着这人到了铺子外,铺子外停着一辆马车,看着异常精致豪华,一看就不是县府中的人能有的规格,连贴在车门镂窗后的布都不是寻常的布,而是昂贵又厚实的某种锦缎。 他将车门推开一道小缝,探身对着那道小缝轻声小心的说话,林飘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在不停的轻轻点头,仿佛无论马车里的人说什么他都会举起双手双脚表示赞同。 过了一会他离开马车旁,再次来到铺子里,道:“我家公子说了,既然如此,那就换个花样吧,定金便放在这里了,做什么我家公子还得细想,你且候着吧。” “好嘞!”林飘在心里吐槽,真是个面子怪。 明明是在鹿洞书院的一众学子中必须排队等号,硬是说成了他得考虑,店家得候着,这种陈腐的一定不能失了身份的观念明晃晃的在头上晃动。 不过看在到手的丰厚报酬上,林飘很有自觉的给足了他面子。 “若是公子想好了,我便让绣娘上门,聆听公子高见,将这物件做得十全十美,绝无错漏,才能配得上公子的身份。” 林飘把人送到门口,看着那个人坐上马车,依然没看见马车里的公子露一面。 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派头这么大,就算是温解青过来了,也不至于连车都不下,就算不谈交情,他也要进来看看货架上的货。 最终结论,这人买东西不喜欢选货,容易被坑。 下午在同喜楼吃饭,林飘坐在楼上先点了菜,先到达的二狗背着他早早出单的书包,背脊挺直得不能再直,如同一根挂着书包在展示的杆子,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儒雅学子的味道。 一直到他坐下,小心的把书包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他才乐开了花:“小嫂子,我今天背着这个书包去书院,你都不知道他们看见了有多傻眼!” 他这个书包绣的是山,用的蓝色和绿色的线,稍微添了点黑色的线,没有满绣,绣了一半,余下的位置是淡蓝色的锦缎,是留白的天空。 在留白最多最空旷的布料位置上,上面落下两个青色线绣成的小字,灵岳。 他背着这个书包去书院的时候,那些买了普通款在交流炫耀的同窗,看见他的书包的时候,那个呆愣的样子,那个傻眼的表情,简直乐死他了。 “小嫂子你都不知道,孙明聪那小子原本天□□我出气,我心想懒得搭理他也就算了,先前书包清风书院不是没人买吗,他就整天的在那里鼓吹,说这些都不是正经东西,并不是先贤名师所推崇的,学子应当简朴之类的话,结果鹿洞书院的人都喜欢,他一看大家都在买咱们家的东西,瞧见一个发一次疯,现在这两天太生气了,气得已经不来书院了,王秀才也说不成体统,可没人听他的,别的先生看见了还说这书包好,背着方便,叫我们时时带一本书在书包里,常常的看多多的看,手不释卷。” 二狗越说笑得越大声,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满脸都写着大仇得报几个字。 “笑什么呢?嘴都咧到后脑勺了?”二柱登上楼来,擦了擦头上的汗,他怕赶不上吃饭跑过来的。 二狗当即又和他说了一遍,两人狠狠又笑了一遍。 林飘瞧二柱本来就有些黑,现在变得更黑了,今天更是看着汗津津的:“二柱,你们师父还在这样厉害的训你们?” “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倒也好了。”二柱说起来苦不堪言:“现在是上午往死里操.练,早早的吃过了午饭,才落肚里马上又要下河,划上一整天。” “下河?” “对,先前本来想说这事的,忙着打那王八羔子忘记说了,我们端午要划龙舟,县丞大人托人找到练武场,说是会有龙舟比赛,师父很重视,现在就让外面死命练了,说到时候整个县府的人都会来看龙舟,只要我们表现得好,这一下就打出名头叫人认识了。” “划龙舟?”林飘后知后觉的想,端午居然就在眼前了。 “你好好的划,我给你多裁两身轻薄舒服的衣衫热天穿,好换洗。” 二柱一下高兴起来:“谢小嫂子!我下午就在河那边练,得空了小嫂子来看吗?” “看,怎么不看,大家得空了都要去看,瞧瞧你船划得怎么样。” 二柱备受鼓舞:“我可厉害了,在我们队里我力气最大,划得最厉害,师父说让我试试明年去考武童生,要是考上了,我也是童生了。” 林飘点点头:“那你要好好听你师父的话,习武这一块的事情咱们家没有谁懂,只有你师父能给你指路提携你。” “自然,师父可喜欢我了。”二柱说起来还有点得意。 “师父还想把他女儿嫁给我呢。” 林飘喝着茶,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这就终身大事有着落了? “不过还没说定呢,师父的女儿嫌我黑,我先前没划船没怎么在日头下练武的时候也没怎么黑啊,我看她是想找个白净的书生,肯定不乐意。” 林飘觉得二柱对自己的肤色有误解,他原生肤色吹破天都是小麦色,没怎么黑也确实没怎么白过。 “她要乐意你就乐意了?” “她乐意我什么不乐意啊,她人还行,又是师父的女儿,瞧着不讨厌,我和她一起肯定不耽误我练武。” 林飘心想这小子纯纯的一根筋没开窍呢:“你还是别太早把亲事定下来,既然你也想考,还是有了功名再说亲事再好。” 那时候年纪也比较大了,估计也能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了。 二柱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行,我听小嫂子的。” 老说古人容易老树开花爱得痴狂抛妻弃子,一般十几岁就结婚的,什么都不懂,随随便便觉得顺眼不讨厌就行,等到二十三十把自己的感情需求酝酿得比较到位的时候,那叫一个爱得忘我,但最后很难不沦为笑谈一败涂地。 林飘看向二狗:“你也是,不能太早娶妻知道吗!” “知道了。” “大壮你也是。” “小嫂子我肯定好好选了再成婚娶妻!” 林飘目光挪动看向娟儿:“你……适当的不要太早!” 非让她二十岁再出嫁的话,估计娟儿爹娘都能急得跳起来。 娟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知道小嫂子想要她晚嫁,但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晚嫁,但小嫂子对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连沈鸿也是这样要求的,那肯定是没错的事情。 “我们娟儿,好好学刺绣,可别信一些没谱的男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嫁错了人后半辈子就水深火热了知道不?”林飘觉得自己有必要偶尔给娟儿输出一下合适的备嫁婚恋观。 娟儿依旧认真的点点头,反正她没听懂,但是是小嫂子说的,点头就对了。 吃过了饭大家回家,二狗和二柱也往家里去,他们要和大壮聚在一起聊一聊玩一玩,到了门口一看居然有个熟人正坐在门口的门槛上。 “小月?!” 娟儿也十分诧异的跑上去:“堂姐?” 小月一下站起来朝他们跑过来。 林飘都惊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自己来的?” “不是,娟儿爹娘送我来的,我们早上就到了,到了这里一直没人,看着天要晚了等不住了,他们就先回去了,让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小月相对就活泼了很多,等了一整天还笑嘻嘻的。 “没问邻居吗?问一问我们在哪里,过来找一找我们便是了。” “没想起问。”小月这样说,其实是问了,她爹娘找不到路,也没怎么见过小嫂子他们,怕没情面在,特意请娟儿爹娘送她过来的,后来等不到人的时候便问了邻里,说这里不是摆摊子的吗?怎么摊子也没了,人也不在屋子里了? 邻里告诉他们,现在摊子变成了同喜楼,已经是个大酒楼了,他们要找人得去同喜楼,娟儿爹娘听了傻眼,心里不信,只觉得想必是她们在同喜楼做事,现在正忙着,也不好去那么富贵的地方打扰,便看着人送到了就先走了。 小月本来还问他们要不要去看看娟儿再走,他俩犹豫了一下,然后想到娟儿白天在绣坊学刺绣,还是不耽误她做正事的时间了,便谁也没见谁也没找的走了。 娟儿一想他们就这样走了,心想他们该留下的:“我赚了些钱,虽然不多,但是能在附近的客栈里付上一间房钱让他们住上一晚,说说话再走的……” “没事,带了好多东西来,瞧见东西就是瞧见人瞧见老家了,是一样的。”小月安慰她。 小月的脚边,门边,堆了不少东西,都是他们从老家带来的东西,晒的地瓜干,萝卜干,新鲜的鸡蛋,都说是带给他们吃的。 二柱和二狗大壮一起把东西抱的抱拎的拎,全带进了屋子里。 林飘和小月说了一会话,没想到她真的能凭自己的一张嘴从家里跑出来,不免对她有些佩服,交代了一些基础的事情之后,林飘便让娟儿去带着小月,两人以后要睡在一起,做差不多的活计,让先来的娟儿做新手村引导非常合适,小月适应得也非常的快。 二柱那边练习得如火如荼,林飘去看了两次,每次都顶着大太阳,本来天气还不算特别热,但是被太阳火辣辣的晒着晒得受不了,大家又不兴用油纸伞来遮太阳,弄得林飘十分痛苦,给自己整了把丝绢扇子来挡太阳,保护一下脸部和头部,重点尤其是头部。 等到休沐的日子,便把沈鸿也带着去看,也叫他受一受这个苦。 沈鸿这小子不知道怎么长了,不止态度像个小大人,身形也越来越有大人的样子,他瞧着又长开了不少,并且也没有要崩的意思,是个稳定拉满的六边形战士。 一路上两人从巷子走到河边,但凡路上遇见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小哥儿,没有一个不少看他看得羞怯脸红的。 “二柱现在成日的划船在河上面晒着,你不知他都黑成什么样了。” “二狗在清风书院,一天天的不知道嘚瑟成了什么样了。” …… 沈鸿一路静静听着他说二柱二狗娟儿小月大壮他们的事情,如今天气已经彻底的热了起来,尤其是站在日头下,往往都是轻薄的里衣里裤外面罩上一件薄长衫,一派意气风流,儒雅俊朗,行走之间 林飘偏头看向他:“你呢?你这几日在书院做什么?”林飘由于没和沈鸿住在一起,也不知道沈鸿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在读书,转眼间日子就在读书中无声无息的过了。 “上京又来了人,最近有些书要看,嫂嫂托人带上来的牛乳我一直在喝,最近的确已经不太痛了。” 林飘怜爱的看了他一眼,唉,可怜的崽,刚开始喝就说喝着感觉挺好的,喝到现在也才是已经不太痛了,不要太能强撑。 “上京带了科举消息来?”林飘想,莫非是院长的人脉,把考试的重点书单特意先给出来了? “大差不差。” 差得很远。 上京来的人,是五皇子一派的亲信,五皇子为人霸道,极其受皇帝宠爱,见到温家和韩家的继承人避到了鹿洞山来,便派了自己亲信前来,名义上也是前往鹿洞山求学,但实际上是算是特意前来拉拢加下马威。 对五皇子而言,这些世家的作法对他是一种冒犯,他最受皇帝宠爱,如今又局势大好,瞎子都能看出来他能当太子他能继位,可是这些世家居然一个个避之不及并不对他抛出筹码。 奉承算什么?交际算什么?真正的筹码,真正的诚意是世家继承者的站队,不管他们嘴上说得多好听,他们把家里最重要的公子送走了,就是对他的蔑视和敷衍。 所以这次五皇子那边送过来的人,态度并不恶劣,但也并不友好,有种想要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叫他们不要不识相的意思。 沈鸿并不在对方的攻击名单里,温朔和韩修是重灾区,而他俩也不是好惹的,温朔脾气冲,上去便不会对他太客气,韩修为人颇有城府,谈笑间几句话便将对方和他的家族讽刺得一文不值,颇有一种。 你给我提鞋都不配你还敢威胁我? 对方甚至敢怒不敢言。 而沈鸿,和二人交好却没有世家背景并且还很受先生宠爱的他,成为了火力转移点。 沈鸿在没进入鹿洞书院之前,从没想过那么遥远的皇室漩涡,居然能在小小县府引起波澜,在鹿洞书院之外还有两个颇有清誉的书院,据说也受到了这种侵扰。 他最近得多翻书,史书记载以来大宁世家的各个世家的交往和关联,发迹和没落,如今现存几支,一支有几口人,各种传记,吹嘘,明面上能看见的记载和公文,关系如何这些近处才能看见的他观察不到,但简单可知的人物记载他都要背下来。 如果这些条件不够清晰,谋略是不会有具体可落地的棋盘的。 他在试着调动另外两个世家的公子,对那人进行对抗,并且自己不出面,以最小的代价撬动整个局面。 沈鸿一路脑袋里都在琢磨这个事情,直到眼前微微晃了一下,抬眼一看是丝绢的扇子挡在了自己的额前。 那扇面是素锦白,细微的光泽如同珍珠,上面绣着春色海棠,疏落有致的开满了半个锦扇。 “你这脑瓜都要读书读傻了,这么晒你没感觉吗?”林飘本来想好好晒一晒这个不见阳光的读书人,叫他补补钙,结果没想到沈鸿还真一直晒着,一路走到河边了都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侧头,微微探身:“你别是真读书读傻了吧?怎么瞧着没以前机灵了,反应都慢了不少。” “嫂嫂。”沈鸿看着突然有些凑近在面前盯着他看的明亮眼眸:“鸿只是在想事,有些走神。” “别想了,好不容易休沐,出来散散心放松放松,你快瞧河里,你瞧见二柱了吗?就坐在船上中间那个。” 沈鸿闻言稍微上前了一步,往林飘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入眼只能一件一排黑黢黢的汉子,仔细看过去才在中间看见二柱,他正在笑,乐呵呵的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沈鸿心道,每五天回来一次,每次看见他就黑上不少,现在当真是要黑成炭了。 林飘也在旁边连连摇头:“唉,我这话背后说,要是当他面说他肯定要伤心了,他还指着划这个船在县府扬名呢,晒得这样黑,恐怕也不会被叫做勇士,只会被叫做大力黑炭,等到端午那天,给他打扮打扮,穿身精神点的,也好叫他的第一次扬名威风些。。” 沈鸿听了:“……” 嫂嫂虽然略缺了点文采,但有时候的话语,精准到很难否认。 86 第 86 章 准备端午。 林飘在岸上招了招手, 连续挥了好几下帕子,河岸下面的二柱终于看见了他俩,朝着他俩连连挥动胳膊, 还不停的向身旁的人指他俩, 一副‘瞧我家里人来看我来了’的得意状。 床头擂鼓声一响, 整艘船就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嗖的一下就窜出去了,只留下两道波纹水痕在身后追。 林飘看二柱低着头攒着劲跟着号子使劲划桨, 明明只是机械重复的动作,那种激昂热血的气氛还是一下就把他带了进去, 到了弯道的时候一个漂亮的摆尾,看得林飘连连鼓掌。 “他们天天这样练,真是一天比一天厉害, 之前他们到弯道的时候还转不过来,要慢慢的划呢,现在直接一个甩尾。”林飘边看边给沈鸿讲解, 毕竟他是第一次来看二柱划龙舟。 说着说着林飘心里就盘算上了,打算趁着这两天的日子, 做个端午系列。 “沈鸿, 到时候我让同喜楼包上各口味的粽子, 淘宝阁出些香包和端午的帕子,我们自己有的吃有的用, 你看这个主意如何?你想要什么样的香包和帕子?” “素色便好。” “就知道你喜欢素色, 你这样的年纪应该穿点艳的,显得活泼。” 沈鸿点了点头:“嫂嫂做主就好。” “……” 林飘还以为沈鸿会说,我就喜欢素色,嫂嫂你不要说了, 没想到这崽直接逆来顺受,给他整不会了。 怎么会这么听话?一点反骨头没有吗?青春期叛逆呢? 林飘目光有些暗暗担忧的打量沈鸿,幼年经历复杂,过于成熟对小孩来说可并不是好事,长大后心里很容易出现缺陷或者对自己某方面的报复性补偿。 “嫂嫂,怎么了吗?”沈鸿侧过头来。 “没事……”林飘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给你做素色的帕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我有。” 林飘打算浅建立一下他的安全感。 沈鸿有些懵,但嫂嫂说这话,便是要对他好的意思,心中的感受便充盈起来,如同拥有了全世界:“谢嫂嫂。” “不谢。” 两人继续看划龙舟,一直到二柱他们的队伍散开,二柱兴冲冲的朝着他俩跑过来,活像只黑猴子。 林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沈鸿,简直是黑巧克力和白巧克力的惨烈对比。 “小嫂子!沈鸿!你们刚才瞧见了吧?我划得厉不厉害?” “厉害死了!你是里面年纪最小的吧?”林飘一下夸到了点上,二柱狠狠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沈鸿也点了点头:“你瞧着的确最勇武不凡。” 二柱一听这话,彻底乐开了花:“真的吗?” 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勇武不凡来形容他,简直一下都要把他砸晕了。 二柱没上来嘚瑟多久,下面的师父就敲着鼓要把人召回去,开始下一波训练。 林飘见看得差不多了,便带着沈鸿先回了家休息,等到傍晚再聚。 到了傍晚的饭桌上,全程弥漫着‘勇武不凡’四个字。 “二狗,你知道吗?沈鸿去看了我划龙舟,他说我勇武不凡!” “勇武不凡你知道吗?” “娘,先生说我勇武不凡。” “我师父也觉得我勇武不凡。” “但我师父估计没读过书,说不出勇武不凡,但他心里肯定也这样想的。” 二柱越想越觉得自己勇武不凡,整张脸上都写着勇武不凡四个字。 坐着的人听得耳朵起茧子,刚开始还能给点反应,后面都是敷衍的点点头。 “对对对,你最勇武不凡。” “对对,你最厉害。” “对对,恩恩,就是就是。” 连二婶子都听得直给他夹肉,想堵住他的嘴。 林飘内心s,二柱习武……不会练了狮吼功吧,力气变大了,嗓门也贼大,脑瓜子嗡嗡的。 吃过饭,送沈鸿出门,林飘便紧锣密鼓的回到房间里点上灯,开始写端午的策划,从帕子的文案写到粽子的品类口味,腌肉的方子,然后走出房间和二婶子秋叔开了个小会议,先把粽子的事情交代给他俩。 每年端午都要包粽子,像乡下包的最简单,要么年节不好吃不上,要么就包白粽子,要是再添点花样,就是碱水白粽子。 县府就要复杂多了,这里的人喜欢包些豆子花生,将豆子提前一晚上浸泡软,糯米也浸泡软,然后混在一起包上,要是再讲究一些,便是往枣子里塞一颗糖枣,甜蜜蜜糯乎乎,沾上白糖或者自己爱吃的酱,两三个就能抵一顿饭。 林飘把自己的方案一说,二婶子和秋叔听着都有些傻眼。 包些豆子枣子他们就觉得够像样了,没想到飘儿居然说红豆不能是简单的红豆,红豆要煮软了压成泥,像包包子一样,大颗的馅塞在里面。 包整颗红豆的也不是不行,要凑齐红豆绿豆花生莲子这些,凑做八宝粽。 包豆子还不算,还要在里面包肉,要偏瘦的五花肉,提前用方子上的东西腌制之后,包进粽子里,中间还要放上一个咸鸭蛋的黄。 并且只要鸭蛋黄不要鸭蛋白。 二婶子和秋叔光听着都要心痛死了。 林飘一看他俩开始心痛粮食了,忙道:“这咸鸭蛋白也不扔掉,可以用来炒菜和煮汤,有盐有味还提鲜。” 两人一听这话顿时好了许多,开始讨论起既然要做,便要早些去卖咸鸭蛋的地方多收些鸭蛋,免得等到了端午节卖得正好的时候,店家发现他们在做这个东西趁机提价。 二婶子在这件事上脑袋也开始转动得比较快,打算明天上午就亲自跑一趟,去收咸鸭蛋。 是夜,三人越聊越馋,连带着在旁边围着听的大壮和娟儿小月都口水直流,满脑都是什么大块五花肉,油滋滋的咸蛋黄。 最后几个人都饿了,在院子里烧上了灶,煮了鸡蛋面条吃,还啃了几块娟儿爹娘送来的红苕干。 各自回到房间的时候,林飘躺在床上心想难怪古代人都要早睡,也没有冰箱也没有存活,除非是在外面的店里嗨,不然饿了除了面条和干货根本没有别的可以炫的。 深夜,林飘已经睡下,黑夜中有的庭院还在灯火通明。 “来人啊!快来人啊!大郎上吊了!” “你闭嘴!你喊什么喊,你是要让别人都知道吗?快把他放下来,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这妇人,管好你的嘴!” 孙明聪在黑暗中睁开眼,听见外面争吵的声音,翻了个身一点都不想细听这一家子又怎么了。 王秀才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王聪,一个叫王明,分别是两个娘生的,现在外面喊着说上吊了的大郎就是王聪。 这一家子,从他住进来之后没怎么这么安生过,师娘从前待他不知道有多好,时时刻刻都是和蔼可亲的,如今虽然也有过往的情分在,但到底是落魄了,时不时还是有脸色给他看,先生的两个儿子更别说了,王聪恨他,天天在家里吵,凑在一起吃个饭都要砸碗,王明讥讽他,说他住在别人家里占了别人爹娘不要脸。 死吧,都死了才好,怎么只有王聪上吊?王明怎么不出来上个吊?全都死了岂不更好,既然看不惯他,怎么不全部吊死? 孙明聪在床上翻来覆去,紧张得手有些发抖,心里想,一定要死啊,一定要死啊。 王聪死了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自从王秀才把他捞了出来,让他回到书院读书,别人怎么看他的他不是不知道,但有王秀才给他撑腰,他如今虽然不是孙公子了,但仗着王秀才在清风书院的地位,他好歹算是个关系户,不想和王秀才过不去的都不会太为难他。 但是那些人都在笑他,他是罪犯的子孙,爹娘犯下重罪,就算王秀才让他进书院读书有意培养他又怎么样?考不成就算白读,考不成就是没希望。 他心里是攒着劲,等着扬眉吐气给这些人看的。 他知道,王秀才既然捞了自己,就不会让自己考不成,果然没多久,王秀才就告诉他,让他先在书院读书,等到考试前再把他送走,明年他要再去考一次童生,因为他不是孙明聪。 他是王聪。 待他考上童生就把他送到附近县府去读书,从此低调行事,一路高中,等他有了权柄人脉,地位稳固之后,再大肆张扬也没人动得了他了。 王秀才是打算把王聪送回老家,既然他考不上功名也读不了书,就干脆让他回老家,给家里的老人叔伯养老,也算是物尽其用。 这是王秀才应该是昨天给王聪说了,王聪瞧着精神恍惚了一天,又是闹又是骂,见着谁都像只斗鸡一样抻着脖子,没想到夜里就上吊了。 孙明聪又翻了一个身,等到他考取功名有权有势了,王秀才又说他是王聪,任谁来也揭穿不了他的身份,只有王聪,真正的王聪,是最大的威胁。 世上怎么能有两个王聪呢? 孙明聪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起身到了庭院里向外看,看外面空无一人,只有王聪房间的灯是亮着的。 他走进一些,听见里面传来师娘的声音:“还好,还有气,我去倒点热水,给他喂点水估计就缓过来了。” 两人忙活了一阵子,看王聪也没死,只是昏了过去,想着天色也晚了,就当是睡一觉歇着,明天早上就好。 喂过热水,两人便从他屋子里出来了,只觉得晦气的回了自己屋子。 孙明聪一直在自己屋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住的屋子是这个院子里最小的一间,最大的是王秀才和师娘自己住,其次是王明和王聪的,他来得晚,只有剩下的小屋子给他。 孙明聪耳朵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黑暗是万籁俱静的,像死亡一样,他想起牢房里的生活,也是这么黑漆漆的,想起娘亲对自己的嘱咐,他其实很后悔,他想,如果在他恨上沈鸿的那一刻他就杀掉沈鸿,在他厌恶林飘的时候就杀掉林飘,他足够果决,是不是他的人生就会走向完全不一样的路口。 孙明聪静静的想着,光明正大是没用的,想要赢得漂亮,就得心狠手辣,没用背地里的龌龊,拿来外面的风光? 从这一刻开始,他要赢。 他一直等到深夜,很深很深的夜,才悄悄起身,轻手轻脚,连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他推开王聪房间的门,悄无声息的和上门,站在他的床头,在黑暗中确定了王聪的轮廓,然后用手很小心的摸了摸,在确认之后,猛的扼住了他的脖子。 他睡得太沉了,孙明聪掐住他好一会之后他才开始挣扎,张嘴发出嗬嗬的嘶哑喘气声。 孙明聪掐着他没有放手,一直到他不再有任何挣扎,不再有任何声音,孙明聪还在紧紧扼着他的咽喉,过了很久,他才松开手,调整了好一会呼吸,又轻手轻脚的溜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仿若无事的躺下继续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的时候,坐在桌边吃早饭,看向王秀才:“先生,聪哥怎么还不来吃早饭。” 王秀才的表情和端碗的手僵硬了一下:“他回乡下去了,以后你不要管他了,如今屋子空出来了,不知你愿不愿意住,你要愿意就搬进去吧。” 王秀才想到今天一早起床,他去屋子里看大郎,本来昨夜还有微弱呼吸的大郎已经断气,他一时心中痛极,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儿子,但好歹是血脉至亲,他不愿回老家才闹成这样,王秀才恨他的无才无德,又怨他软弱任性,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上吊自杀非不肯活了? 他对得起谁?对得起血脉至亲和他这个爹吗? 人已经借口运货送去老家了,嘱托葬在老家,屋子空出来了自然是要给别人住,只是想到里面刚死过人,王秀才就觉得不是什么好地方,但看孙明聪不知不畏,乐意住进去的样子,他也不说什么了。 当天孙明聪就搬了进去,看着宽敞许多的屋子和大了许多的床,心里一阵宽慰,目光直直的看着床顶。 他得会争,争不是争意气,争长短,是争命,争时机,争资源。 以前他太幼稚了,总是在和沈鸿和林飘斗气,想着赢他们一筹,压他们一头,他每一下都砍在了命运的尾巴上,而没有精准的扼住咽喉。 看着这好不容易赢来的房间,依然比不上自己过往的十中之一。 孙明聪闭上眼,他一定要赢。 林飘那边最先卖起来的就是粽子,像香包帕子之类的东西,要正时节那两天,应景的时候最好卖,但好吃的东西从不需要应景,那豆沙粽子和五花肉咸蛋黄粽子一出世,整个店里都坐满了来吃粽子的人。 说是人山人海真是一点都不夸张,毕竟食客们都爱新鲜,有钱人也总念着享受,出了新鲜玩意,是没吃过没见过的,且味道还顶好,自然是排着队的等着。 后厨负责炒菜的照样炒菜,二婶子和秋叔负责腌肉准备东西,方子调料是不会让别人轻易经手,包粽子则是聘来的人做,一天能包上几百个,早上包了煮出来中午卖,中午包了煮出来下午卖,依然供不应求。 尤其是那豆沙粽子,现煮的红豆加上冰糖,煮到水差不多收干软了的时候,用勺子压烂压细,不会甜得太过火,但一进嘴就是满口的红豆香气,不知有多少闺阁里的小姐哥儿派丫鬟来买。 八宝粽听名字就吉祥,买给家里老人,用饭的时候就算不吃,摆桌上尝一筷子也算讨个好彩头。 林飘这两天忙帕子和香包的事情,也跑到同喜楼炫了不少粽子,尤其是豆沙的和五花肉蛋黄的,粽子一出锅通过内部名额拿了不少,给温解青和县丞大人一家送去尝尝。 温解青那边收到的最多,因为他不止得尝尝,还得送外卖给沈鸿。 温爷也吃得一本满足,和温解青坐在一起连连摸肚子:“自从有了这同喜楼,好吃的东西不断,有什么新鲜菜色还主动送上门来,想来我的决定真是做得没错,堪称英明神武啊。” 温解青表示赞许:“酒楼倒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有一间东西好吃的酒楼才是要紧事,这偏远之地食物之味粗糙,不是重酱重糖,便是一定要油光水滑,炖的鸡汤都是越油腻越好,最好上面厚厚一层黄澄澄的油,不然都不算地道。” 说起来温解青连连摇头,尤其是这边做饭有个毛病,很多肉菜都是能不焯水就不焯水,嫌第一次焯水把骨头和肉的精华肉味煮掉了有些客人会不喜欢,肉好的时候便还好,肉要是当天没挑好,那味道可真是难入嘴,在这里尝试了许多吃食之后温解青现在基本只吃自家厨子和同喜楼做的菜了。 要没有同喜楼,还真不知道想换口味的时候怎么办。 温解青看着送过来的一大篮子粽子:“选个精致的食盒,捡几个装上,用花笺裁小写上粽子各自的味道,提去送给韩赐,拿一些出来我们留着吃,然后剩下的便全都提上书院吧。” 丫鬟一一记下照办,然后差遣人去送,尤其是送上书院的那一批,才刚送到沈鸿的房间里就长了一个温朔,以及顺道来说事的人,三人在房间里一边讨论今日先生说的课,一边拆开粽子吃。 纵然有见识如韩修,也被这个粽子吓了一跳,连连夸赞沈鸿的嫂嫂当真是充满了巧思与新意。 温朔也连连点头:“韩公子你是不知道,他嫂嫂和我家还开了一间酒楼,叫同喜楼,都是他嫂嫂出的方子,那里的菜可好吃了,和洛都比也不逊色,我休沐想吃好吃的时候,我二哥都是去同喜楼给我传一大桌子菜过来,你要是休沐,也赶紧去尝尝,里面颇有些新鲜菜色呢。” 温朔说起来如数家珍,从烤串,烤羊排,到泡椒兔丁,泡椒鸡杂,泡椒系列的东西,表示很遗憾韩修错过了那么多好吃的。 沈鸿尝过之后又将粽子分拣开装上几份,给各个先生和院长各送去一份。 院长吃了连连点头,尤其是豆沙粽子,他连连夸赞,吃完还意犹未尽,准备让身边的仆从明天下山去买上十几个回来,打开五花肉蛋黄粽想尝尝味道,毕竟沈鸿家里的手艺向来是不含糊的。 他见里面加了肉,米也是酱油拌过的,心中便不喜,用叶子包着米煮熟,会有一股淡淡的特殊清香,但包着肉类煮熟,这会有一种闷着不舒展的味道。 他尝了一口,十分意外,并没有过往吃的那些菜色的缺点,同时五花肉选得很好,肥得有限,增添了油润却不会过分油腻,咸蛋黄咸鲜香入口绵密,无论是和五花肉还是糯米在一起都十分增添风味。 院长吃完擦了擦手,心情大好的看向沈鸿:“这粽子十分不错,食得好味便想师生同乐,你回去同你嫂嫂说,待到端午,我要为整个书院的学子定两个粽子,一个豆沙的一个五花肉蛋黄的,我待会让老郑去算算要多少双,算好人数将定金交给你。” “院长折煞沈鸿了,此事合该学生来做怎么还敢收银钱,学生本有此意,只是不知是否僭越,院长既也有此意,便让学生来办吧。” 院长点了点头:“既然你有此心意,那便交给你了。” 沈鸿点头,两人又交谈了两句,待到沈鸿从院长屋子里退出来。 沈鸿回到屋子里,看着桌上只剩两个的粽子。 一大篮子的粽子,他留了两个粽子打算晚上吃,其中不少不是给了温朔就是给了韩修,有给先生们送去了许多,零散剩下的分给了住在附近的学子,自己只留了两个。 他在屋内坐下写了一封信,用信封仔细封好之后,想着明日温家的人上来,便让温家的家奴将信捎下去给嫂嫂。 第二日温家家奴上山,送来了牛乳,将他的信带了下去。 林飘在温家拿到信之后,回到在院子里才展开,一打开就看见了沈鸿说要给书院送粽子的事情。 一些家长的职责,送,肯定得送,就当帮沈鸿在书院打好人际关系了,顺带还宣传了一波他们的同喜楼。 再往下看林飘就惊喜了,沈鸿说这是他为二狗找的时机,有一定的把握能让二狗入鹿洞书院,让他谨记,最近几次送粽子,让二狗亲自送上鹿洞书院。 吃过晚饭回家的路上,林飘把这个消息说给二狗听,二狗一听就原地蹦了起来,然后聒噪了一路,说自己肯定会亲自送上鹿洞书院,然后便走变演。 “见过院长,我是李灵岳,先前中童生院长还送了我一块墨锭不知院长是否还记得,我时时刻刻感念在心,想着好好读书报答院长。” “打住打住,你要是说话这么烦人你可就进不了鹿洞书院了啊。”林飘提醒他,吃饭的时候没告诉他,就是怕他话太密,果然现在就兴奋起来了。 二狗顿时有些傻眼:“那我该说什么呢?说得太简单院长会喜欢吗?” 旁边的二柱白他一眼:“这你都忘了?你要表现得老实,但是不能太老实,不能真的老实,你要让先生觉得你老实,恰到好处的老实。” “这不一样,院长不是寻常的先生,他要的学生不会只是听话老实不惹事,我得多展示我的优良品质。” “嘁。”二柱无语了,倒不是他想讽刺二狗,实在是听他说优良品质四个字就很难不嘘声。 一旁的大壮和小月也帮着在想办法,林飘就看着他们讨论,不搀和他们的思维开拓,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小月说了一句踏实的话。 “二狗哥,你上了鹿洞书院,先去见沈鸿哥,然后听听他怎么打算的,看他的意思来肯定更有把握。” 二狗连连点头:“对对,一下太高兴都忘记这一茬了,该怎么说才是院长喜欢的,沈鸿肯定比我们清楚多了。” 大家欢欢喜喜的走回家,气氛就像过年一样,二狗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成为童生进入清风书院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悬心,因为他知道自己有把握,**不离十了。 但鹿洞书院他是真的不敢想的,有种直接离地飞了起来的感觉,而在另一头牵着线的是沈鸿,他的先生让他考上了童生,现在还要以一己之力把他拽进鹿洞书院了。 大慈大悲至圣沈鸿明师,他这一生最大的贵人。 二狗真想磕一个。 87 第 87 章 粽子名额。 自从给沈鸿送了粽子上去, 鹿洞书院来订粽子的每日都络绎不绝,有叫书童仆从来定的,也有不惜银钱, 提前预定了第二天刚出锅的粽子, 叫店里人给他们送上山去。 二狗便揽下了这个重责,向清风书院告了假, 理由是要帮家里干活,清风书院中的先生虽然不悦, 但还是准了假, 毕竟贫寒出身的子弟, 每年春耕秋收都要回家去帮忙干农活, 但凡是家里的活计,涉及孝道的, 都属于非常好请的假。 早晨二狗守在同喜楼中,在楼下找了个空桌,店小二给他上了一碟瓜子,他边磕边等。 林飘看他这副样子:“你想好上山怎么说了吗?” “没想好,反正尽量往好的地方说吧,脑袋乱糟糟的, 也不知道到时候会问我什么,这会想也想不出来。”二狗讲瓜子皮往桌上一扔,显得十分潇洒,然而眼下两片淡淡乌青还是出卖了他。 “你在这等粽子,我先去看看铺子, 待会陪你上山。”林飘一看这小子的紧张样,就知道得有人个人陪在他身边说说话才行。 二狗连连点头:“谢小嫂子!”有小嫂子陪着他一起上山,他心里踏实多了。 “那你在这里等着, 我先去绣坊看看,看了就过来。” “好!” 林飘出门往绣坊的方向去,眼看着马上端午了,端午系列的绣品已经把仓库塞得满满的了,尤其是成箱的香包,香包上面还绣着屈原的诗句,选了一些人气高的名句绣上,还准备了一些素色的,可以接受定制。 然后将成套的帕子香包,手绳再做成一个礼盒,可以单买,也可以买套装,然后再做了一些升级版,把布料和设计细节都调整成更好的版本,林飘先选了一批绣娘出来,让她们带着升级版去对闺阁小姐进行上门推.销,背好台词进行一对一电视购物。 然后将普通版本整整齐齐琳琅满目的挂在外面的小摊子上,进行洗脑轰炸和穿戴表演。 普通版卖得便宜,图个节日的氛围,路过的人但凡身上有点闲钱的都是买一个挂在身上或者带回家去送给孩子玩。 林飘待在店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从各个地方赶来看划龙船的人,这天气暖和起来愿意出门看热闹的人都多了,比天冷的时候要热闹多了。 确定没什么错漏了,又将娟儿和小月叫出来嘱咐了一番:“你俩在店里好好照看着店,我要和你们二狗哥去一趟鹿洞书院。” 两人点点头,娟儿手上还捧着一个小绣花绷子,闲着就要绣上两针:“小嫂子你去吧,我们会把店看好的。” 林飘点点头,匆匆往外朝着同喜楼去,等到粽子出锅,加起来满满的俩大篮,另一个小二提了一篮,和二狗提了一篮,篮子里垫着布,上面盖着布,尽量把热气捂在里面,等上了山也是热气腾腾的。 林飘去取了个小篮子来:“装过来一些,我也提一点,不然这么重还要走这么久。” 小二和二狗都是摇摇头,要知道平时林飘多娇气,给沈鸿送东西都是托人送上去,他自己去鹿洞书院顶多带点小东西,这次他本来就是为了陪同二狗,二狗怎么好意思让他还出力。 “小嫂子,不用了,我提得多,这才哪到哪啊,你快把篮子放下,我们这回就出门了。” “真不用?”林飘怀疑的看了他一眼,怀疑他是假客气,毕竟他的力气又还没到二柱那个份上。 “真不用,咱们出门吧。”说着二狗便提着篮子大步往外走了。 林飘放下小篮子跟了出去,两人一路走上鹿洞书院,二狗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看什么都新奇,到了鹿洞书院看见了鹿洞书院的建筑和院舍更是瞪大了双眼:“这也修得太漂亮了吧?和这里比起来,清风书院简直就是普通的院子。” “天哪,你看,这里还种花呢,清风书院就不种,一般只种草和树,种花要是被人悄悄拔了也抓不到人。” “小嫂子你看,这院子修得真漂亮。” 观赏过建筑外观之后,二狗和小二提着粽子拿着名单去送货上门了,林飘则先去了沈鸿的寝舍,告诉了二狗具体的方位,叫他送好东西过来。 二狗连连点头,林飘到了沈鸿寝舍之后,果不其然一看这次也是没人在,便站在寝舍门口左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能去帮忙带信的。 今天这些学子依然和上次差不多,见着林飘都笑眯眯的打招呼,还夸他们家的粽子好吃,但是要说去叫沈鸿,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林飘心想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勤劳的人儿在哪里? 林飘一回头,看见了温朔:“温公子!” 温朔瞧见他:“嫂子?来找沈鸿?沈鸿他在院长那边呢,我可不去叫啊,要是撞见了院长他问我功课可就麻烦了。” 温朔浑身都透着学渣的自觉,并且劝告道:“现在沈鸿可是院长跟前的大红人,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他和院长呆一起才是要紧事,再说呢,韩修也在,他们要陪院长说话呢。” 林飘看了看他:“韩修也在?那你怎么不在?” “我这不是怕被院长找麻烦不乐意去吗。” “哦~”林飘斜看他一眼。 “你干嘛,我说实话啊,本来就是我不乐意去,院长还总说叫我过去坐坐,陪他说说话呢。”温朔说得凶,但心里还是有点心虚的,毕竟他也知道,院长照顾他是有家里人的情分在,要正说起和院长相处,他还真是浑身不自在,有时候总感觉好像自己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里一样,怪怪的。 林飘依然这样看着他。 “你不信是吧?我这就带你去见院长,你看院长的院子欢不欢迎我。” 林飘点点头:“好啊,想来温公子出马,肯定能一个顶俩。” 温朔哼的一声,大步流星朝外走去,林飘快步跟上去。 去院长院子的路正走到一半,就听见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 “温朔,去哪里啊?还带着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哥儿。” “不对,不算小哥儿了,瞧着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吧,你怎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有辱书院有辱先生的事?” 林飘心想这谁啊,有病吧,这台词也太反派了吧。 皱眉看过去,就看见一个模样端正的公子哥,穿着锦衣华裳,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 “你谁?” 那公子微微一笑,目光轻蔑轻佻,但却还是装模作样的微微拱手:“在下王伺。” “天气虽然回暖了,但上山依然冷风沁人,你不冷吗?” “……” 王伺挑了挑眉:“就当是你这小哥儿关心我了,丰俭由人,冷暖自知,不若你站我旁边来,我给你扇扇便知道了。” “你给我扇风成何体统?我瞧着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吧,你怎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有辱书院有辱先生的事?” 温朔一听就笑了,本来他还想说这是沈鸿的嫂子你别太过分,但想到王伺最近有些和沈鸿对上了,他要是这样说了王伺说不定反而会更来劲,这才把话憋回来的一会子功夫,林飘已经把王伺怼了两个回合了。 王伺瞧温朔在看他笑话嘲讽他,再看这个小哥儿,也不是个面熟的,就算有点身份也不过是些乡绅富豪家里的人,绝不是上京洛都这些地方出来的,居然也敢对他这样言语不客气。 “你可知道我是谁?” 林飘看向他:“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王伺被问住了,稍微思考了三秒:“不知,还请赐教。” “你不知道我,我不知道你,萍水相逢在外面绊了几句嘴,有什么好赐教的。”林飘说完就朝着前方走了,温朔赶忙快步追上去,一路憋着笑。 “嫂子,你可真能说,你都没看见他那张脸什么脸色。”恼怒,疑惑,不解,暗暗生气,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王伺的表情这么丰富,想必这也是王伺第一次被哥儿怼到说不出话吧,他现在跟着沈鸿叫,简直恨不得自己也有这样一个嫂子,帮他狠狠的骂王伺那个烦人精。 “那人谁啊?” “你不知道?”温朔有些惊了:“我还以为你知道,是在给沈鸿出气呢。” “嗯?他怎么沈鸿了?他俩有过节?” “他最近老为难沈鸿,不过沈鸿有先生喜欢,他也为难不到什么,就是爱烦人的一个人。” “是烦人,张嘴就说不出好话,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温朔说着王伺的坏话,不知不觉就到了院长的院子门口,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想到自己的任务是来证明自己在院长心里的地位的,便整了整衣冠走进院子,然后敲了敲门。 候在门外的是郑叔,对于温朔和他的前来并不阻拦,温朔见状得意的给林飘递了个眼神:“怎么样,是不是随便出入。” 待到里面的人出来,门一打开便是沈鸿的身影,他出来看了一眼林飘:“嫂嫂。” 然后看向温朔:“温兄是有何事?” 温朔微抬下颚,充满了世家公子的骄傲和自信:“无事,我来见院长。” “请进。”沈鸿站向一旁,温朔侧头看了一眼林飘,眉毛像跳舞一样飞舞起来,歪着身子斜进了屋子。 沈鸿留在外面,向外走了几步,看向他柔和了声音:“嫂嫂可是有事?” “我在寝舍等你,本想找个人来给你递消息,但没人帮忙,正好温朔要过来找院长,我就一起过来了,倒没有什么事,是二狗已经来了,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让他待会进来送粽子就好。” “那他该说些什么话呢?” “不要太多言语,说什么答什么便是,不用太想着表现自己。” “嗯嗯。”林飘想到二狗在家里的那番表演演习,幸好及时给他摁住了。 “那你先进去吧,我去找二狗,让他过来。” “嫂嫂吃饭了吗?” “有粽子呢,多带了几个来,现在这几天正新鲜着还没吃腻,待会我吃个粽子就行。” 正说着话就听见里面传来了院长的声音:“沈鸿,怎么不让你嫂嫂进来坐。” 林飘在这边压低了声音说话,听见院长的声音,一下子压迫感就上来了,毕竟他们正在打算着走院长后门的事情,林飘生怕露馅,又觉得老院长待人处事和蔼圆滑有点深不可测,便用目光紧张的看向沈鸿。 沈鸿稍微压低了些声音:“无事。” 说着便领着他往里走。 林飘跟着进去,在沈鸿旁边坐下,抬头一看,真是好多人啊。 韩修,温朔,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同学和像是书院工作人员的人在院长旁边说着什么,院长点点头,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说着都行都行,然后那几个工作人员便抱着册子出去了,剩下几个书生在屋子里。 “沈鸿的嫂子?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你近来忙碌,在县府造出许多美食,老夫托你的福,也着实享受了一番啊。” 林飘那里敢受下这话:“院长叫我林飘就是了了,不过是平日爱吃瞎琢磨,能让院长和鹿洞书院的学子喜欢是同喜楼的荣幸,许多人听说鹿洞书院的学子爱吃,都要慕名来吃呢。” 院长顿时乐呵呵的笑了起来:“你这小哥儿,当真是嘴甜,用过饭没有?” 林飘想说没吃,给我整点来吧,又想到了二狗:“没吃呢,不过不劳烦了院长了,我同家里人一起上来送粽子的,多带了些便是想着中午吃,这几日吃着新鲜还没吃腻呢。” “哦?有粽子?” 一旁的沈鸿便站起身,轻声问:“嫂嫂可肚饿?灵岳去哪里送粽子了,我去将他找来。” 林飘听着点了点头,心想这崽说话可真有道行啊,他若是说给院长吃去找二狗,院长恐怕客气客气可能就说不用麻烦了,但他担忧的是没吃饭的嫂嫂。 这天王老子来了也没道理不让二狗过来。 原本沈鸿想过其他的理由,但现在的场景变得更合理,他便走到外面,遣了人去叫二狗过来。 没一会二狗就到了院子外,通报后就进来。 他脊柱紧绷,看起来很紧张,一进屋看见人这么多,更没有脸表演一番了,抬眼一看小嫂子和沈鸿的表情,两人都神情淡淡,泰然处之,仿佛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他心想若是要他说什么,肯定会用眼神暗示他的,既然没暗示就是不用说。 他有些焦心,不说话真的行吗? 但又想到,沈鸿和小嫂子绝对是不会有错的,便老老实实的当一个送粽子的小二。 林飘拿了两个粽子,便说多带了,若是不嫌弃便大家分食,韩修和温朔自然毫不介意的收下,院长也欣然的表示夜里肚饿有美食吃了,他笑呵呵的拆了一个粽子,看着下面的人。 “灵岳?听着像是耳熟。” 沈鸿淡然道:“上次嫂嫂来时提起过,便是家中中童生的学子,他平日读书,忙碌时便会帮着做些活计。” “哦,当真是个好孩子。”院长似乎颇欣赏的样子,不过只要到了院长面前的人,院长都是颇欣赏的样子。 “开蒙几年了?”他问的是二狗,经典的问晚辈开场,几岁读的书,四书五经看到哪里了,平时是在做什么。 二狗犹豫了一下,想要看向沈鸿和小嫂子但是克制住了,如果这个时候看向他们,就算院长并不觉得他们是串通好的,也会觉得他是个懦弱的人,连答话都不敢自己答:“回院长,开蒙约有一年了。” “哦?”这下院长看着倒像是有了点兴趣,若有所思:“一年就考上了童生,你倒是努力。” “学生家中贫寒,去年才有书可读,院长赠的墨锭学生先前收到十分喜欢,定会好好用的。” 院长笑着点了点头:“灵岳,是个好名字,的确是有几分灵气在身上的。” “谢院长夸奖。” 待到三人从院长的院子里出来,林飘一看二狗的眼神都虚焦了,差点伸手给他狠掐人中,但一看还在附近,郑叔也在身后,不好表现得太亲密,便安安静静的走了出去。 走远了二狗才虚弱的问:“我刚才那样说没问题吧?我当时脑袋一片空白,都要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林飘不知道院长的这个标准分要怎么算,扭头看向沈鸿,沈鸿点了点头:“你说得并无大碍。” 二狗一下紧张了起来:“那有小碍?” “并无。” “……那就好。”二狗提起来的那口气又迅速掉了回去,他得离开了这个书院,才能兴奋起来,只要还在这个书院的范围里,能否进这个书院的担忧就充斥他全身。 沈鸿看向二狗:“灵岳,你回清风书院好好读书,端午过后上山来求学便是。” 二狗郑重的点了点头,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想来想去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试一试的,成功了就赚,不成功也不亏,想来想去,心情就好多了。 林飘侧目看向沈鸿,觉得这孩子现在胆子有点太大了:“你胆子会不会太大了,咱们给院长送一堆粽子,就换个名额把二狗塞进来,院长也不缺这一点。” 沈鸿倒是目光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嫂嫂说的哪里话,院长有意赠粽子,鸿替院长解忧是应当的,灵岳有心读书求学,向鹿洞书院叩门也是自然的,并无关联。” “……” 林飘怀疑的看了沈鸿一眼,他一开始接到信的时候就自动理解成了承包下粽子的事情,给二狗换一个名额,没想到这个小子弯弯绕绕这么多。 难怪院长一直和他相处得好,这种官场老狐狸和小狐狸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把事安排好,不需要废话也不需要讲解,从没有谁给谁人情一说,全都是‘应当的’。 到了端午当日,同喜楼加急赶工,基本整个后厨都堆满了粽子,无论是在店里卖还是送去鹿洞书院的。 端午放假一天,二狗和小二一大清早就去送粽子了,林飘还雇了好几个脚夫才及时把粽子送上去。 上午鹿洞书院分食粽子,纪念先贤,说了一会课抒发了一会感情,先生们就早早的放了假。 学生们一窝蜂下了山,要么回家和家人团聚,要么去河边看划龙舟。 林飘不止雇了脚夫送粽子,还让多雇了两个,让他们背着背篓,把同喜楼的菜送了上去,腌好的烤肉羊排,拌好的泡椒兔丁,预制菜一大堆,送给院长和先生们,让不打算下山看热闹的先生们也能尝到山下的美食。 而林飘在山下等到沈鸿和二狗的时候,已经着急得不行了:“快点快点,时间要来不及了,二柱要开始比赛了。” 三人急急忙忙的往河边赶,河边已经人满为患,两岸都挤满了人。 “二婶子和秋叔早到了,就是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哪里,我们快找个能看的位置占着才行。”说着林飘就死命的往里挤,二狗一看这哪里合适。 “小嫂子,我来。”他站在前面往里挤开路,让林飘跟在身后往里走,沈鸿见四面都是男子,这样挨挨挤挤的也不像话,若是有人注意到了嫂嫂,做出些逾越的行为更是不应该。 毕竟县府中虽然已经无人敢提亲,但喜欢嫂嫂的人也并不少。 沈鸿护在林飘身后,保持着一点距离,尽量把嫂嫂身旁的人都隔开一些,三人接力挤到了河边,看着下面河道里的几只船,二柱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划过一场了,坐在船上穿着崭新的衣衫,瞧着人在太阳下汗津津的。 正是水流汇聚的时节,比初春的时候水位高了不少,看着也更有河的感觉,水流哗啦啦的在流淌,身边全都喝彩声和水流声。 林飘在人群中后退半步,感觉自己踩着了什么,赶紧把脚挪开:“我踩着谁的脚了?” “沈鸿是你的吗,你的新鞋子!” 那可是他才给沈鸿准备的端午新鞋。 “不是我,嫂嫂你站好小心些,别挪动了。”人那么多,他们站得离河边太近了,沈鸿怕他再挪动,不小心被挤到河里去。 至于鞋,待会悄悄擦干净便不会发现了。 88 第 88 章 我会保护你。 龙舟赛了两轮, 岸上的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的往下看,看着龙舟参赛人员专注认真还划得飞快, 一个个都看得无比投入,尤其是林飘一行人, 在岸上盯着二柱看了半天, 看他在大太阳下划得汗如雨下, 专注又认真,都在等着下一轮。 人群中, 有一个人站在桥上, 跟随着人群涌动。 孙明聪站在桥上,垂眼看着下面的龙舟队, 在上面看见了二柱, 这几乎就像一个信号,一个代表着林飘和沈鸿可能就在附近的信号, 他内心的情绪本能的在战栗,目光四处寻找着,想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 自从孙家失势之后, 他就再也没见过林飘和沈鸿,这两个曾经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的人, 如今……他不愿承认, 但如今他们已经爬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揽月楼被林飘占了, 大姐的绣坊开不下去成了他一家独大,到处都让他一人吃尽了。 他若对上沈鸿还不见得会输得这么惨,可他对上的偏偏是林飘,这样的乡野村夫, 最为无耻下流,做事不折手段,当初因为他一句话警告,林飘和他们斗了快半年,角对着角,牙对着牙,是半点都不让的。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恐惧,感觉林飘就是母亲说的那一类人,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若是旁人阻碍到了他,他是不折手段也要铲除的。 他就像在黑暗中捕猎的蜘蛛,不想在这唯一安全的领域遇到另一个同类。 他目光漫无目的在熙熙攘攘的人头上寻找着,然后终于在河岸的一隅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林飘站在人群中,身边还有李灵岳和沈鸿在,他瞧着那么得意,脸晒得发红,跟着人群大声呼喊助威,握拳挥舞。 他在桥上站了许久,连王秀才对他说了叫他记得中午回去都忘了。 孙明聪一点点靠近过去,看李灵岳和沈鸿总护在他身边,他们以林飘为中心,看起来那么团结一致。 如果林飘消失了,那他们是不是就是一盘散沙了? 孙明聪一边想着,一边盯着,直到人群开始没那么拥挤,李灵岳和沈鸿也不再守在他身边,李灵岳似乎和他说了什么,然后转身先离开河岸了,之后林飘侧头对沈鸿说了几句话,沈鸿点点头,也撤身往回走。 就是这一瞬间,孙明聪知道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从人群的缝隙中快步绕了过去,大力扑向林飘的后背。 林飘被晒得快顶不住了,二狗说他要去方便,林飘便让沈鸿去拿把伞过来,实在是晒得头皮生疼。 沈鸿才刚走,身后一阵力便扑了过来,林飘几近下意识的以为是身后的人没站稳,反身扶了一把,在失重向后倒去的一瞬看清了撞到自己身上的人的脸。 是孙明聪。 林飘将手中的衣袖攥得更紧,看着孙明聪惊慌失措的脸,看着他一起跟着坠下来的身躯心里又有点后悔。 MD,不会砸我身上吧? 林飘来不及考虑这么多了,只能祈祷这中场休息的时候二柱能赶紧把自己捞上去。 正这样想着,就听见了擂鼓再次准备开始的声音。 额…… 他不会游泳来着。 一个来自内陆城市的旱鸭子。 坠入水面的一瞬林飘心想完了,这淹死就在一瞬间了……他会穿回现代吗?沈鸿怎么办呢,沈鸿已经失去这么多亲人了,他俩的孤寡组合从此就要单飞了吗? 林飘在悲壮中理智回笼了一瞬。 其实他可以不动不挣扎然后飘在水面,这样就完全嘎不了。 想到这里林飘便放松了四肢,调整了姿势,感受着身体在水中慢慢浮上水面,鼻尖浮出水面呼吸到空气的一瞬简直不要太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岸上的人也纷纷惊呼神了,这活生生的人明明是肉做的,没沉下去反而飘起来了! 正在水面飘着,看着河岸边上扑通扑通下饺子似扎下来救他的人群,林飘觉得自己稳了,然后便感觉腰身一重。 有人在拽他的衣服! 是孙明聪?林飘不知道,只觉得荒谬,他自己都沉下去了还想着要把他带下去?这人真的是神经病吧。 水流再次漫过鼻尖。 林飘猛的憋住了气,同时腿在水中向下蹬,倒不是为了现场学会游泳,是为了踢死孙明聪这小王八羔子。 他越坠越深,憋气憋得全身内脏仿佛都被挤压成了一团,皱巴巴的向肺部运送着仅剩的一点能量。 林飘觉得自己可以再争取一下抢救时间。 他是沈鸿唯一的亲人了。 沈鸿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谁都不能失去谁, 岸上,沈鸿才转身走开几步,就听见身后的人群喧哗,焦急叫着落水了快救人之类的话,他回身往回走,却没在岸上看见嫂嫂的身影。 拨开两边的人群,他的眼神已经慌乱:“掉下去的是不是林飘?” “什么林飘??” “一个哥儿。” “好像是,刚刚他还浮在水面的,突然又沉下去了,这肯定不是普通哥儿啊,怪得很。” 沈鸿往水面一看,已经看不见人的踪影了,只能看见一片素色的衣角,再向下影影绰绰有个人的轮廓。 是嫂嫂。 那衣服是嫂嫂! 他脱了外衣,才想起自己不会凫水。 看着四面八方朝着嫂嫂游来的人,他不会水,嫂嫂也不会水,若是他也下去了,只会阻碍他们救嫂嫂的时间,他耽误了一秒,嫂嫂便多一分危险。 只是这样简单的想了一圈,他已经感到脱力,站在河岸上看着平静的水面,紧握的拳头开始颤抖,汗湿。 小时候村里的算命先生给他解过命格,说他少年被水克,取一个鸿字化解,同时不能随意去水深处,他落水两次,对此深信不疑,至今都没想过自己该学会凫水。 但如果一开始他就会凫水,是不是其实就不会有这两次劫难,也不会现在看着嫂嫂落水却不能救? 赶下去救人的男子潜得很深,几乎在水面要看不见他的身影了,然后在众人雷动的叫好声中,他的身影开始逐渐清晰,慢慢靠近水面。 沈鸿看见了他抱在胸前的林飘,直到破开水面的那一瞬,那张苍白湿漉漉的脸露了出来,围观的人忙搭把手先把他拖上了岸。 沈鸿忙将脱下来一直抓在手上的衣衫抖开盖在他湿漉漉的衣衫在,然后在他身侧跪下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刚按了两下林飘侧头哇了吐了一口水出来便醒了过来。 扭头看见沈鸿正跪在自己身侧,有气无力的道。 “他妈.的……我还没死怎么就跪上了……” “急救法……” “哦……” 林飘猛喘了几口气,看沈鸿脸色有些难看,那一双眼睛更是了不得,便虚弱的笑了笑:“没事的,我憋着气,就是算准了不会死的。” “嫂嫂……” 林飘心想臭小子你不要不知道满足,我差点死了还得安慰你,要不是看你吓得眼眶都泛红了,要哭不哭的可怜相,我才不管你呢。 林飘伸出手想摸一摸他脸颊,想到这里人挺多的,便落在他肩膀上:“没事了。” “嫂嫂不要再提那个字,可知避讳。” 沈鸿扶着他坐了起来,林飘抬眼一看,才发现湿漉漉坐在不远处的人还是个老熟人:“林豪大哥?是你救了我?” “林掌柜?我听见有人落水了就跳下来了,没想到居然是你,我说以后你还是别到这条河附近来了,这河邪门得紧,你瞧着才多重点?我也不是没救过别的人,在水里只要不挣扎都是轻飘飘的,你就像压了秤砣一样,拉也拉不动,拽了半天才拽上来,我眼睛看着水面,想着快到了,这才感觉你身上一轻,一下就抱上来了。” 林飘心里一寒,勉强站起身四处看,随即松了一口气,因为在河岸的不远处,林飘看见了正在被急救的孙明聪。 “林掌柜,你朋友?” “你说那玩意?就是你嘴里的水鬼。” 林豪一惊:“是他在拽着你?我倒是没注意。” 水越深便越黑,孙明聪还穿了一身不起眼的面料衣服,林飘在水里时,那身衣衫染上了一点水面折射下来的光线,简直如同在发光一般,林豪只顾着捞他了,没想居然出了这样的错漏。 “他抓着我不放,倒是把他带上来了一截,让其他下去的人看见了他,把他捞了起来。” 林飘越想越恶寒,孙明聪当时应该也差不多昏过去了,可是他还是紧紧攥着他的衣袂没放开。 “沈鸿,你过去看一眼,他没死吧?” 沈鸿当即起身过去,随即回来:“还有气。” 怎么就没死呢? 林飘这样想着却是松了一口气,他要死了林飘这辈子都要绕着这条河走路了,真是不吉利的东西。 “他推我下去的,麻烦谁有闲,将他送去县衙?” 林豪自然拍胸脯:“你放心去,跑不了这个兔崽子!” 沈鸿扶着他:“嫂嫂,先回家换衣服吧。” “好。” 此时一阵水声响起,林飘紧张的回头一看,看见二柱正湿漉漉的从水面爬上来,游得呼哧带喘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小嫂子,你没事吧?” “你咋过来了?你快去划船啊,我都没事了。”林飘往龙舟在的地方一看,就看他的队友全都一脸疑惑的在看着他们这边,握着桨一脸问号的看着这个老六。 “我听说有人落水了,往岸上一看你和二狗还有沈鸿都不见了,我以为你们都掉水里了,赶紧游了过来。”二柱说了目光往旁边看了看,落在林豪身上,越发小心翼翼:“原来是师父救了您,早知道师父在我就不过来了。” “滚回去划船!你想想你那边游过来黄花菜都凉了,长没长脑子?!” 林豪毫不客气的抬腿一脚把二柱又踹回了水里。 二柱扑通一声倒进水里,又哼哧哼哧的开始往回游。 林飘看着二柱逐渐遥远狂砸水花的双臂,再看看林豪,懂了他说新师父很恐怖这件事到底有多恐怖了。 林豪还义薄云天的朝他拱了拱手:“原来是林掌柜家的孩子,真是失敬失敬。” 林飘点点头:“失敬失敬……我先回家换衣衫,先告辞了。” 林豪望着他:“请便。” 沈鸿一路扶着他的小臂,今天太阳很不错,但林飘依然觉得身上寒气森森的:“沈鸿,你说,人命是不是太脆弱了。” “嫂嫂,我会保护你的。” 林飘笑了笑:“你看,我们这么努力的生活,努力的过好自己的人生,追求自己的道路,走得辛苦但也很满足,但只要惹着别人一点碍眼,我们就可能会死,不管我们有多努力,积累了多少东西,但是一念之间,一念之间,就可能被抹杀了。” 沈鸿沉默了很久,他知道刚才嫂嫂为什么会无谓的笑了笑。 因为他的话是个笑话。 他自己落水了两次,第一次是嫂嫂在照顾他,第二次是嫂嫂救了他,如今嫂嫂落水,也并不是他救上来的。 他甚至不会凫水,他什么都没做到,可他却说,我会保护你的。 沈鸿至今为止,从没有一瞬,有过那么无力的感觉,哪怕是曾经面对王童生的时候,他也从未感觉到过自己如此渺小。 如今站在他身前的东西是岁月,是命运,横在中间永远无法被改变,或许五年后他才有资格说出这句话,而现在,他只是一个在享受着林飘照顾和爱护的小孩。 他第一次,那么想要长大,成为一个有力量的男人。 沈鸿克制着自己心里的情绪,只是淡淡的道:“嫂嫂,我会做到的。” “我相信你。” 两人穿过小巷回到家中,郑秋和二婶子也闻声赶了回来,看见他一声是水吓了一大跳:“飘儿,真是你落水了?可怜见的,快来换衣服,你可真是的,就不该站得离河岸太近!” 二婶子和秋叔看他脸色不好,一边说他不该,一边急得团团转,想到就刚才那么一会子,他们的飘儿可能就没了,他俩真是越想越心慌。 “婶子,秋叔,我才没这么傻,我被孙明聪那个小王八推下去的,他们孙家真是不出好鸟,县丞是个心软的人,孙家的事没牵连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才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又有王秀才愿意给他保驾护航,他居然还不知足,见着了我就像疯狗一样,非要不死不休。” 林飘稍微恢复了一点,骂起人来也有力气了,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去,往四周一瞧:“沈鸿呢?” “他出去了,说是有事要处理一下。” 二婶子凑上来:“真是惊险,你们叔嫂两个都是被水克的命,这什么端午,吃吃粽子得了,看什么划船,我看你们都离水边远点。” 二婶子说着来给他系彩丝绳:“你老是不爱信这些,要一早听我们的把这绳子戴上了,保不齐就没这晦气事了。” 林飘想来想去,觉得关键点不在这个彩绳上,关键点在于自己不会游泳,都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他都还不会游泳凭什么被淹死? “我得学凫水,等过几天河上没什么人了,我就去找个角落学凫水去。” “这哪成,外面光天化日的,小时候没学会,大了还怎么好去外面凫水,叫别人看去怎么好。”二婶子和秋叔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 “这……”林飘想起这个身份就觉得烦:“到时候再说吧,看能不能找到个僻静无人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 “快别想这些了,你快休息休息,坐下别动了,拿小炉子给你炖锅鸡汤,单放在家里慢慢喝补补身子。”二婶子和秋叔劝慰他,说着秋叔就准备着要去同喜楼拿鸡,毕竟自从他们开始在同喜楼吃饭之后,家里就再也没准备过什么食材。 而此事,县衙中,王秀才已经听到消息赶了过来,中午孙明聪没回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孙明聪自从孙家出事被他接到家里之后,对他说的话是极其听从的,他本来就是他的先生,如今又算是他的父亲,孙明聪是极其敬重他的,他想着心里就觉得奇怪,出了门来找,想着他是不是河边看热闹。 便听见有人在说落水的事情,痛骂着孙家人不是东西,当初真该让他也一起关牢里之类的话,一问才知道,孙明聪推人入水,现在已经被押去县衙了。 王秀才心中狂跳,不能理解孙明聪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看重的孩子,神童少年,会是他们王家最出息的后代,怎么就又被抓起来了? 他赶去县衙,就听见里面传来孙明聪的惨叫声,他叫得悲惨,还在断断续续的嘶吼着辱骂着。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我没错!” 进去一看,他们正在杖责孙明聪,滴着水的衣衫已经有了血色,滴滴答答的混合着水滴在地上。 王秀才抬眼一看,右眼皮跳了一下。 县丞坐在上位,沈鸿静静站在下方一侧,那张脸神情平淡温润,见他投来眼神,还向他微微点了点头以示意。 王秀才和他对上眼神的一瞬间如坠冰窟,沈鸿越是神情平静淡然,他心里的感觉就越强烈。 完了…… 王秀才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将情绪默不作声的收敛好:“县丞大人,请问孙明聪犯了什么罪你要如此杖责他?他既还未认罪,这是否是以刑逼供?” 县丞大人看向他:“你还敢问他犯了什么罪?!他光天化日推林飘下水,在水里拽着林飘不放,他这是杀人重罪!他还敢不认!岸边那么多人都看着的!你还要替他辩解,你妄为人师!” 王秀才还是第一次这样被县丞呵斥,先前不管怎么样,县丞尊重儒生,又因为他先生的身份,待他永远都是有几分客气的,现在这样说了,显然是已经恼了他,暂时忍住了气愤闭上嘴不再说话。 孙明聪恨得咬紧了牙关,他明明只要推一把林飘,转身就可以躲在人群中消失,慌乱中不会有人认识他的,可是偏偏林飘抓住了他,他坚持不认罪,县丞一筹莫展想着要搜集证人,可是沈鸿突然出现,几句话就改变了局面,明明当时他不在场,他却称自己看见了,用言语挑起了县丞的愤怒,以他罪大恶极还敢拒不认罪为理由对他施以杖刑,又诱导县丞单方面的定了他的死罪,理由是,此次饶过,下次不知会祸及多少人。 县丞还沾沾自喜,觉得是自己主持了正义,帮沈鸿出了头。 他到今天才看明白沈鸿,在这样险峻的处境里才看懂他做的这些事。 他还以为沈鸿天生聪明,是什么光风霁月的东西,现在摆着正大光明的架子,伸手就想按死他。 他突然觉得自己输得彻底,可是他不甘心,再给他几年,再给他几年就好,他一定能学得比沈鸿厉害,做事比沈鸿还干净。 “你们都被沈鸿利用了!你们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他在撒谎!他在撒谎!” 县丞大人站起身,怒斥:“你事到临头还想攀诬沈鸿?!将他拖下去,不许与他父母关在一起,免得有人照看他!” 孙明聪一路嘶吼:“沈鸿,你用阳谋,你了不起!我这辈子斗不过你,我下辈子还要和你斗!” 王秀才站在堂上,听着孙明聪疯了一般的言语无状,但他是知道孙明聪的,他能说出这些话定有他的理由,推林飘下水想必他是做了,但沈鸿算计他将他快速定罪也绝对不假。 但孙明聪说得很明白了,阳谋是没办法揭穿的,他做的每一步,说的每一个谎,都是无法被拆穿的,孙明聪在这件事上并不聪明,而沈鸿每一步都走得足够光明正大,让他能够义正言辞。 当初那个在县丞大人书房,被他和王童生训斥,沉默着不能出言反驳,只能让林飘出面和他们辩驳的少年,如今站在县丞大人身旁,忽然,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 沈鸿从上走下来,走到他身旁,同他问候:“王秀才辛苦了。” 王秀才克制住了,只是文气的道:“沈秀才才是辛苦了。” “孙明聪心性不正,辜负了王秀才的一番好意,秀才家中俩子,培养起来未必不如人。” 王秀才背后一寒,再看沈鸿的眼神,感觉他仿佛在点自己。 沈鸿并不知道他最近家里的事情,但他既然有想要收养孙明聪的心,又极其爱惜孙明聪的才华,沈鸿随便想想便知道,他不会让孙明聪止步于罪.犯之子的身份的。 王秀才咬着牙,退开了:“沈公子说得是。” 而牢狱中,沈鸿请了个小捕快帮忙报信,让他先将孙明聪入狱的事情告诉孙老爷和孙夫人,他俩自是不信,又是担心又是恐惧,满口不可能,不是真的。 等到孙明聪满口不服的被抬进去的时候,对孙老爷和孙夫人而言,才是真的天塌了,哭天抢地的骂起孙明聪来。 当初他们不知道花了多少银钱,就是想着把家里的孩子保出去,尤其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之后,孙明聪和孙凤是他们的骨血,尤其是孙明聪,是他们老孙家的根! 只要孙明聪还活着,他们孙家就不算绝了,以后他若是再发家,照样是有了传承,可是没想到才过多久,就这样又被抬了进来。 “县丞大人说了,他是心眼坏了,放出去也只是害人,秋天可能要和你们一起问斩了。” 说完孙老爷和孙夫人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不肯相信的哭喊。 小捕快看他们的反应,心想沈鸿这人还真有点奇怪,又是让他提前给孙老爷孙夫人说,又是让他离开前最后的时候说问斩的事情,倒是把话给孙家人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真是读书读太多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好心。 89 第 89 章 二狗求学。 秋叔从外面回来, 提了个篮子,揭开布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放在水盆里清洗。 如今同喜楼备菜比家中丰富多了,有的是采购的, 有的是定期从乡下收来了的,秋叔把鸡和一些杂菌泡在水里清洗了一番, 那边小炉子已经烧好了,剁块焯水,捞出来往旁边一放, 又添上井水,两三下便弄好了,将砂锅放在小炉子慢慢咕嘟着。 林飘先喝了点温水,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半截身子在外面,上半截身子在屋檐的阴影里。 “飘儿你这么白了, 还怕晒黑不成?” “今天晒得皮都要掉了, 暖暖身子就算了。”林飘懒洋洋的在家里晒太阳,二狗失魂落魄跑回来的时候见着他, 吓丢了的魂顿时回来了一半。 “小嫂子!你没事吧!” 林飘睁眼一看这小子仿佛要来哭孝的模样就没好气:“我没事, 你少这副表情, 你这半天没见人,方便一下是掉茅坑了?” 二狗撇了撇嘴,一脸不爽:“差点掉茅坑了……” “啊???”林飘赶紧上下打量他,见他身上干干净净,不像是遭了难的样子。 “小嫂子你不知道, 我去外面想找个地方方便,正是端午人太多了,我实在没法就想走远些找个小树林, 也就当给竹子浇水了是不。” “?”好家伙,竹子还得谢谢你? “结果撞见了一对私会的鸳鸯,他俩端午偷偷出来玩,约在小树林里见面,我去的时候,他俩正不要脸搂着呢,吓得我都不敢尿。” 林飘捧着水杯张了张嘴:“这……” 崽你没有看见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吧…… 二狗一脸怨气:“后来他们发现我了,还叫我过去一起聚。” “啊?” 这也能聚??? 林飘惊呆了,瞪大双眼看着他。 二狗嫌弃的呸了一声:“原来是花楼里出来会相好,说看我相貌堂堂,要交个朋友。” 林飘:“……” 大壮在旁边也听呆了,直噫。 “那恩客不介意?”林飘充满了好奇。 “他也说交个朋友,让我别说出去。” “……” 难怪说是差点掉茅坑了,是真茅坑啊…… 林飘咳了咳,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兴奋,在孩子面前得上点价值观:“二狗你做得对!不和这些人交朋友,整日做这些下三滥的事情,脑袋里不想点好,年纪轻轻不读书不挣钱一辈子也就这样空耗过去了,是做不出什么成就的。” “对!” 二狗认真的点头,刚来县府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想过,觉得自己当了童生,要赚点钱,过几年再娶个漂亮的媳妇,日子便和和美美安安稳稳的了,但是现在他跟着沈鸿,马上就要去鹿洞书院了,才觉得自己当初想的压根不算什么,什么女人哥儿的,什么娶媳妇,他得赶紧读书才是要紧事,才不算辜负了沈鸿对他的提携。 二狗经此一劫,晃回来又听见林飘落水了,更加觉得自己应该尿了就跑,不和他们多费口舌,不然他要是正好在小嫂子身边,小嫂子肯定不会落水,越想越觉得这些真是下流祸害。 二狗说完,秋叔和二婶子正好去外面带菜了,因为大家都受了惊,外面同喜楼又人满为患吵吵嚷嚷的,便去叫了几个菜,自己提着食盒带了回来摆上一桌,正是天气有些泛热的时候,也不担心菜冷,他们便等着沈鸿回来。 二婶子道:“娟儿和小月那边我让小二帮着送过去了,她俩不爱往闹哄哄的地方凑,干脆就在铺子那边看着货了,不用等二柱了,他在龙船那边和师兄们一起啃大饼,晚上才能回来吃饭。” 他们说好时间,剩下的便是等沈鸿回来,林飘算着时间,沈鸿这孩子向来懂事,不管有什么事在外面忙,一般到了吃饭的点一定会归家。 果然等了没一会,就见沈鸿推门而入,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鸿,快来吃饭。”林飘手上捧了碗鸡汤在和,瞧见他便唤他。 沈鸿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过来在他身旁坐下:“嫂嫂可好些了。” “好多了,喝了鸡汤更觉得暖和,从头到脚都舒服了,你也喝一碗。” 沈鸿点了点头,取了碗去盛鸡汤,林飘见他行走之间,一双鞋虽然干净,但鞋面却有些湿润。 “沈鸿,你又去水边看了?” 沈鸿撇开油,一勺一勺的盛着鸡汤:“路过有人泼水,在巷子里溅着了点。”说着沈鸿看向他:“嫂嫂再喝点吗?” 便是要为他盛汤的意思。 林飘虽然说自己好了,但其实没什么吃饭的胃口,便将碗递给他,沈鸿掌心托着被鸡汤润得温热的空碗,仔细的又给他盛了一碗清淡的,碗里还装了不少菌菇和一个鸡翅递过来。 暖呼呼泛着油花的菌菇鸡汤,鲜香到了极点。 “你出去这么久,是去哪里了?” “去县衙看了看,此事报给了县丞大人,县丞大人先前见他年幼无辜饶过了他,这次动了真火,说要将他同孙家人一起秋后处斩。” 林飘不是很意外,毕竟县丞大人的性格就是只要生了气,就死刑起步,何况孙明聪的确已经不值得再被原谅。 他本来还想着自己到时候得去县丞大人面前好好说道说道,没想到直接已经把孙明聪给判了,倒省下了他的功夫。 “年纪小小,从根上学坏了,和家里学的些下三滥的招数,整日就想着谋财害命了。” “就是!真不是好东西!别的本事没有,整天就想着这些!还神童呢,什么狗屁神童,连沈鸿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二狗大壮狠狠输出,他们边吃边骂,絮絮叨叨,终于吃了个痛快,骂了个痛快,林飘感觉溺水的阴影都消失了。 吃过了饭沈鸿陪林飘坐了一会,陪着他说话,说最近在书院有些什么事情,先生最近又说了什么,都是捡的好的说,比如先生给他吃了什么,先生送了他一支羊毫笔,十分顺滑好用之类生活细节,从头到尾都没提自己有被王伺为难的事情。 林飘见他不想家里担心,也就当不知道的没问,不断夸赞他厉害,两人坐了约一炷香,沈鸿便收拾了一件衣衫要出门去。 林飘一看他带着衣服有些奇怪:“沈鸿,你又去哪里?” “端午放假,我去找段没人的河道学凫水倒也应景。” 应什么景?救屈原? “啊?不是,你先等等。”林飘赶紧把他拦了下来:“你干什么啊,你被水克你忘记了?” 沈鸿落水两次,本来就不是亲水的人,没留下阴影都算好了,况且二婶子还告诉过他,算命的说过沈鸿少年时被水克,所以沈鸿是不能近水的。 虽然林飘不迷信吧,但是沈鸿现在还在少年被克期吧? 沈鸿看他焦急的模样,安慰道:“嫂嫂,神鬼之事本就是无稽之谈,如果我会凫水,或许便不会有前两次的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若是样样信命,人便不用自己筹谋努力了。” 林飘看他话语和神色十分的温和,但却有种不可阻拦的感觉,沈鸿落了两次水,他落了一次水,都是差点死掉了,沈鸿想要征服水大约是想要征服死亡吧。 这样一想林飘便放开了手,或许他真正靠近了水,学会了和水相处,这些阴影才能真正的散去。 林飘只能点了点头:“行吧,你去吧,我和你一起去,我在岸边看着你。” 说着林飘招招手:“大壮,二狗,你们会凫水吗?” 大壮二狗连连点头:“那是肯定的,我们天热的时候,天天在水沟里玩,就跟住自己家似的。” “走走走,一起去。” 免得沈鸿被淹了没人捞。 四人成群结伴的走向河边这次他们没有去赛龙舟的开阔河道,而是在远处找了个偏僻的区域,看着河道相对也要窄一些的地方,林飘就在岸上,看着他们三个在水里游来游去。 因为林飘在场,他们三人都没有把上衣脱干净,留了件里衣在身上,沈鸿先熟悉了一下水域,然后开始跟着二狗学游泳,大壮便守在旁边,大壮虽然跛脚,但游泳也是没的说,毕竟秋叔最爱惜的就是大壮的性命,保命技能从小该有的都没给他落下。 水域不深,沈鸿慢慢划拉着瞧着也慢慢会划水了,他长手长脚,腰背挺直,水波里晃荡着也挺好看的。 游泳也很锻炼身体来着。 又点亮一个技能。 大约划了一个时辰左右,他们便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了,林飘摸了摸鼻尖,看着附近断断续续路过或者凑过来的小姑娘小哥儿,他们远远的站在岸上,连龙舟都顾不上看了,跑到这边来看沈鸿。 一个个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赤果果的都要掩饰不住了。 林飘看了都觉得氛围里充满了春心萌动的粉红泡泡,这大氛围的早恋气息可真可怕啊。 沈鸿仿若不觉,收拾了东西披上外衣:“嫂嫂,走吧。” 林飘看他脸上十分淡定,但耳廓还是有些发红了,顿时笑出了声:“没想到自己这么有魅力吧?” 沈鸿:“嫂嫂不要取笑我……” “谁取笑你了,夸你呢。” 大壮怕被看,缩头缩脑的不敢抬眼,二狗倒是挺胸抬头,一副也要叫大家发现他的帅气的架势。 回了家歇下一会,二婶子从屋子里拿出一张用过的废纸来,如今家里的几个孩子都识字,尤其是大壮,因为琢磨着做生意,在房间里准备了一叠纸平时写写画画记账什么的。 “大壮,这纸我瞧着像乱画的,你是不要了吧?” 大壮抬头看了一眼:“不要了,心烦的时候乱写了几个字,都不中看。” 二婶子回身去拿了剪刀出来,对着那张纸剪出一个小人形状,扔在地上:“来飘儿,快来,踩小人,今儿晦气,踩死这些小人,以后就再也遇不到了。” 林飘走上去,看了看地上那张纸,使劲踩了两脚:“婶子,这样成了吗?” “再踩两脚,你大力一点,踩死他们。” “踩死他们!”林飘边蹦边踩,嘴上还念叨着。 “这样成了吗?” “成。” 二婶子又把目光投向沈鸿:“来,沈鸿,你也来踩两脚。” 沈鸿走上前,鞋履踏在那纸人身上。 旁边几个闲着的待沈鸿走开了,不需要招呼就冲上去狂踩。 吃过晚饭沈鸿又匆匆的回了山上,走之前嘱咐二狗三日之后上山求学,必须要一个人去,写一封明阐明志向的信带上去便可,不需要带其他的任何东西。 “束侑呢?” “束侑待院长答应了再送给管银钱的人。” “什么志向比较好?” “你思虑着写,不要太虚妄便是了。” 林飘听着点了点头,看来是可以稍微虚妄一点。 沈鸿嘱托完又看向林飘:“嫂嫂照顾好自己。” “知道知道,你去吧。” 林飘将沈鸿送出门,这个端午过得过分充实,身心疲惫,林飘休息了一会就回到房间倒头大睡。 端午之后便是满满清存货,之前剩下香包手帕没有多少,这种时节性的东西,剩下的全都打折卖了。 二狗因为还有三天的时间,他的勤奋劲上来了,也并不说寻到了更好的去处就不愿再去清风书院,最后三天依然按时去上课,然后回来就开始琢磨该怎么写那封介绍信,一定要把他的文采,他的经历,他的志向,他未来的可能性,全都概括在里面。 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点就是为天下穷苦百姓读书之类的话。 二狗痛苦的表示:“嫂子,这话我写不来,太别扭了。” “你脸皮什么时候这么薄了?这种牛都不敢吹了?” “对别人吹吹没什么,对着院长我不敢吹,我感觉他一眼就能看穿我。” 什么为天下穷苦百姓寒士读书这种屁话,二狗是真心不屑,话说得漂亮,还真管得到天下人的饭盆子?能管得到自己村的人都算是了不起了,说这些虚的,同窗读书的,就没有谁不是为了高官厚禄娇妻美妾。 都是为了自己,却把话说得这么好听,他倒是也能说这个话,但对着院长这种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大学者,他从心底升起一种畏惧感。 “那你再想想怎么说吧,今天也不急,明天还有一天呢,酝酿酝酿再说。” 二狗点了点头就放下了笔:“说起来这两日我在书院上学,有个事倒是很有意思。” 林飘一听大概率就是王秀才的八卦,立马竖起了耳朵:“说来听听。” “王秀才不是有两个儿子吗,后来还想养孙明聪,他看重孙明聪,又向来是嫌弃他大儿子愚笨的,他家大儿子为这事不知道生过多少次气,怎么闹都没用,结果你猜怎么着,孙明聪这会子没了,他那大儿子也不来上学了,说是自己回老家去了,虽然他大儿子也就混日子的,也考不上,但这样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啥也没捞着,现在就剩一个小儿子,也好几天没来上学了,也说是因为孙明聪的事情气病了。” 林飘挑了挑眉,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小儿子也病了不来上学?” “对了,怎么了吗?” “我是觉得有点奇怪,你说大儿子不高兴是因为他自己读不了书考不起功名,见着王秀才爱重孙明聪心里受不了,回老家也算远离压力了,但是小儿子该高兴才是啊,他大哥又不是和他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孙明聪又被抓了,他一下成了独苗,又是能读书能靠功名的好苗子,他该多多的来上学多多的得意才是。” 二狗一听:“倒也是,说是小儿子年纪小,禁不住事。” 林飘觉得这事听起来不对劲:“你再去打听打听,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稍微听听消息就是了。” “行。” 两人说得差不多了,林飘便离开了让他专心的想怎么写信。 最近捕头总喜欢在他们的门口打转,开了同喜楼之后,他更是常常进来点半壶酒,点一碟花生米,常常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上下午都要来一会,几乎已经混成了熟人。 今天他来,正巧林飘在店里,他一脸兴奋的看向林飘:“小掌柜,你猜今儿怎么着了。” 林飘看他的表情:“县丞大人又写出好诗了?” 平时县丞大人写出了一些自觉文采斐然的诗词,便要和众人一起共同品鉴,林飘看捕头以前没这兴趣爱好啊,怎么现在好上这一口了。 “不是,那王秀才你知道吧?他这人自视甚高,看谁都觉得不如自己,先前他那么看重孙明聪,自从孙明聪被抓之后,他心中愤慨难当,便总是去牢中教育孙明聪,说他这样不应当那样不应当,这样不聪明那样不聪明,一会说他不该惹沈鸿,一会说他短视,实在是太辜负自己对他的厚望和付出了之类的种种话,连着说了两天呢,上午下午都去。” “你想孙明聪那是个好相与的吗?那就是一头白眼狼啊,他在大牢里,浑身的伤都还没好,被那王秀才念叨得烦了,突然的叫起来,说王秀才吊死了他的大儿子,本来是要让自己顶替他儿子的身份的,他这样一说谁还敢马虎,县丞大人听到消息马上就让人去查了。” 若是以前县丞大人听见这样的事,秉承着对王秀才的信任和尊重,听王秀才辩驳一番可能就过去了,偏偏现在王秀才在县丞大人那里半分面子都没有,还惹恼了县丞大人,自然是马上就开始调查了。 林飘除了瞳孔地震没有别的选择。 给捕快送了一盘卤牛肉后,捕快积极的继续透露信息:“已经派人去王秀才老家了,我看过了三五日这个事情就有着落了。” 林飘点点头,当天傍晚回到家里,决定让二柱教自己点简单的防身术。 将这个事情告诉他们之后,整桌的人全部陷入了瞳孔地震中。 “那可是他亲儿子啊?是亲的吧?”二柱看向二狗。 二狗不太确定:“应该……好像……反正我听见的都是说是亲儿子。” “天哪,虎毒还不食子,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的事情。” 二狗想了想:“孙明聪那个人那么恶毒,说不定是他做的,想要嫁祸给王秀才呢。” “但是王秀才为什么要帮他隐瞒啊?” 王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林飘出于对性命的担忧,有了想学武的打算。 二柱却表示:“小嫂子,你不适合学武,你看着筋骨就弱,若是要说保命,我知道我师父那边有防身暗器,我师妹身上就常带着,我看同他说点好话,让他给我两个,到时候你拿着用便是了。” “真的吗?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林飘很惊喜。 “对,有致命的不致命的,小嫂子要是有空可以去我们练武场看看,我师父很大方的,你去见他一面说点好话,估计他那边的暗器由你选,亲自去选个合适的。” 林飘一听不用练武了,当即欣然接受。 吃过晚饭,二狗离开家之前,林飘先把给他做好的新衣裳给他:“给你的,明天一早你穿着好去见院长。” “谢小嫂子!”二狗展开稍微看了一眼,他本来还怕太华丽,他出生寒门,若是穿着一身崭新的绫罗绸缎去见院长,恐怕反而不入流,但他打开一看,是深蓝色的料子,不算特别光华亮面,裁得也特别精神,有种素净干脆的好看,像是个有些讲究,又不看重享受的正经读书人。 二狗看完连连哇塞:“小嫂子,这衣服也太好了吧,小嫂子,这种衣服你都做得出来。” “你喜欢便好,绣娘做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的,就是要做成这个样子才行。” 二狗出门前,大家还不忘给他鼓劲。 “灵岳哥,你肯定能去鹿洞书院的。” “灵岳哥,院长肯定会喜欢你的。” 连一向习惯叫他二狗的二柱和大壮,都叫了他灵岳这个名字,仿佛这个名字,真的能带他直上九重天一般。 “灵岳,能成的,你好好读。”二柱觉得这种场面话有些别扭,但还是拍了拍二狗的肩膀。 “灵岳,你到鹿洞书院去,到时候咱们做鹿洞书院的生意。”大壮激情的展望了一下他们的生意版图,二狗一想到他能赚到那些富家公子的高价报酬,顿时更兴奋了。 “收敛一点啊,你不要太暴露你奸商的本性。”林飘提醒他。 二狗点了点头:“我一定要进入鹿洞书院,我要先站稳脚跟,好好读书,然后再做生意。” “……” 林飘看了看没人为他的志向喝彩,捧了个场:“好!有志向!” 二狗感动的望向他,和二柱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灵岳,加油。” “嗯!” 直到二狗和二柱消失在小巷子里,一群人回到院子里,忍不住感慨。 “倒还是第一次见二狗这样,可见他是真的紧张了。” 二狗最大的缺点和最大的优点是同一个,就是他吊儿郎当的,不正经,但因为他不正经,他也对事没多少挂心,他读书是因为能读,进清风书院是因为能进,赚钱是因为能赚。 他虽然高兴,但真没多少在乎,永远吊儿郎当的,仿佛天塌下来都不算什么大事,但这次进入鹿洞书院的机会,沈鸿忽然拉了他一把,将他带入完全是另一个层次的世界,看得出来,他挺紧张的。 或许是忧虑自己做不到,或许是不想辜负沈鸿,结局没定下来之前,他的心也定不下来。 90 第 90 章 上门家访。 第一天一早, 林飘起了个大早,一婶子和秋叔已经在准备早饭了,大灶一揭开云雾缭绕, 白雾茫茫的飘在院子里散开。 娟儿和小月在帮着摆碗筷,看见他起来了都叫他小嫂子。 林飘凑到锅边去一看,今儿蒸得可真丰富,鸡蛋羹,南瓜, 瘦肉饼, 还有一条鱼。 一揭开盖, 一柱和一狗差不多也到了,他俩急匆匆的跨进门,这边秋叔便往菜上都撒了点葱花,该浇酱油的浇酱油,端上桌招呼着一狗快吃。 一狗穿上了新衣服,连坐下的时候都要撩开衣袂以免坐皱, 吃完匆匆起身还不忘抻一下屁股后面的布料, 保持一个完美形象拿着自己的信快步出门去。 一柱也赶紧吃了几口,手上拿着一块大南瓜先走了。 一婶子在后面直招呼:“你多吃点, 就吃了肉饼,鸡蛋羹才吃几口。” “太烫了不吃了,不然要来不及了,去晚了我可受不了师父。” 林飘摇了摇头, 看这些小孩一个比一个急急忙忙,就好像起晚了在追学校的巴士一样,每天早上都是急匆匆的。 他先吃了点瘦肉饼和南瓜,等蛋羹温热的时候慢慢把蛋羹一点不剩的吃掉了。 娟儿和小月垂着头, 认认真真的把早饭吃了,然后众人出门,林飘和娟儿小月去往铺子,一婶子和秋叔去往同喜楼,开始他们充实的一天。 林飘带着娟儿和小月穿过小巷之后,和一婶子秋叔道别,走向不同的方向,林飘拎着这俩小姑娘走在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几天被早恋的氛围沾染了,林飘现在看这些小孩都带着一点早恋的感觉。 比如刚刚那个路过的小崽子,打扮得还挺整齐,看样子估计才十岁十一岁,目光往娟儿小月这个多瞧了两眼,还朝她俩笑,还怪青涩的。 林飘赶紧低下头去看她俩的反应,见娟儿一副害羞回避低下了头的样子,小月则完全没什么反应,好似压根没看见有这回事。 小月和娟儿虽然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但是两人的性格大不相同,小月开朗活泼,身体也更好,娟儿因为体弱,非常内敛害羞。 娟儿适合在后院绣花做技术传承,小月适合算账跑堂管着货仓和绣娘,坐着一动不动的绣久了她就想站起来动弹一下。 林飘想根据这个不同的特质来培养她俩,但又担心小月觉得不满意,毕竟绣花是技术工种,在大众的眼里更有价值,且能做到随着年月不断升值。 “小月,你家里人为什么叫你小月?”林飘找了个话题打算聊聊天。 “小嫂子,因为我是小月生的。” “……” 原来是这个小月…… “你家里人是想让你来学绣花的是吗?绣花考验耐心,我看你不太坐得住,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学点别的。”若是别的林飘就委婉着说了,但是小月的性格不适合弯弯绕绕的话。 小月一听就爽朗的点了点头:“成,小嫂子我做什么都没事的,我家里人就是想送我来县府挣钱,然后能嫁到县府就好了,绣花活太细,拿着那么一点针弄来弄去,可磨人了。” “那你稍微学些女红,不用学太细,会绣些简单的东西,能缝补做衣就好了,以后说出去也是有女红在身上的,另外平时不学绣花的时候,便清点货仓,记在本子上,归纳,整理,之类的,等到了店里我告诉你怎么做。” 林飘毕竟没有多少切实的经营经验,琢磨之后想了想货物不能继续这样随便积压在货仓,清点和管理要做好,哪怕只是最基础的整理,至少能有点条理。 到了铺子,两人去给绣娘打下手,归纳针线,去仓库取新的彩线,劈线,做好之后娟儿继续跟着绣娘们学针线,小月看了一会就出来跟着林飘去整理仓库了。 林飘把自己的思路说给她,分拣货物很简单,但重要的是清点好数量,东西不能放混,东西按箱算,一箱有固定的数量,这样每天大概卖了多少货,什么类型缺货了,都一览无余。 月儿在旁边听着不断点头,本来就不是复杂的事情,她听了听很快知道了该怎么做,立即就上手了。 上午忙碌完了,人便去同喜楼吃饭,吃饭时的聊天核心中心就是一狗。 “也不知道一狗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会还没回来,难道是在鹿洞书院吃上中饭了?” “都吃上中饭了,那得是被收下了吧?” 讨论不出结果,等到下午一狗回来,他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脚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在同喜楼坐下先点了两个小菜等他们来吃饭。 林飘最先到,一见面怀疑的看向他:“你喝酒了?” “没有。”一狗猛摇头。 “你过了?” “嗯!”一狗狠狠点头,一副不可思议如梦似幻的表情:“我见到了院长,我把信给院长,他夸奖了我,说我很好,很诚实,是个脚踏实地的人,然后我听院长说了一会孔孟,院长真是渊博,引经据典旁征博引,那种感觉就像在说自家的红苕收了八十斤似的,心里门清的。” 一狗从没想过,他居然能得到院长这样的人的欣赏,这样知识渊博的老人,以前还是朝廷命官,在上京那样的地方,在皇上跟前站过的人。 “今晚我收拾收拾东西,就要住到鹿洞书院去了,给我的寝舍也已经安排好了,鹿洞书院住得可真好,一个有一个小屋子呢,清风书院就不行,要么住自己家里,要是住书院,得交钱,睡的还是大通铺。”一狗对此鹿洞书院的一切都表示啧啧称奇。 等菜上来了,人都到齐了,一狗又高调的宣布了一遍他成功进入了鹿洞书院的事情,在他宣布了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又加了两个菜,然后要了点度数不高的米酒果酒上来,大家一人喝了点,算是给一狗庆贺了。 林飘提醒一狗:“你去了鹿洞书院,可得收敛点,不能再像平时这样张扬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谁也不知道鹿洞书院里的那些人到底是什么背景什么心性,你也不是只去一天两天,往后长久相处着,情面是很重要的。” 一狗连连点头,在这一块上他是很清楚的,毕竟还在清风书院的时候,孙明聪那个孙子发癫总来骂他他都忍了的。 吃过饭回到家里,想着又一个孩子要去寄宿学校了,大家都是依依不舍的,尤其是一柱,一狗一走,他就没有一起搭伙睡炕的人了,往后看铺子的职责就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一柱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和一狗说些什么,说舍不得?虽然他是有点舍不得,但一狗是个穿山甲,夜里睡觉能从床头钻到床尾,床尾再钻到床头,想想能一个人睡一张床了其实也挺好的。 他只能拍了拍一狗的肩膀:“一狗,你去山上,要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和我说,你不敢和他冲着来,你跟我说是谁,到时候我偷偷去套他麻袋打他一顿!” 一狗连连摇头:“不,我要用我的智慧头脑征服他们,另外,叫我灵岳。” “去你的。”一柱一听他又开始说不着边的嘚瑟话了,一掌把他推开。 众人跟着一狗,从铺子一路收拾到家里,然后照例找了个挑夫,约好了等明天天一亮,他就来挑被褥杂物上山,一狗也跟着上山。 一狗收拾下来也就两箩筐,被褥占大头,剩下的就是衣服,他仔仔细细把自己合身体面的衣服全都收拾上了,毕竟鹿洞书院有钱人这么多,他就算不穿得富贵,换洗的衣服也总得有那么几套吧。 林飘见他想留下一件,留着放在家里休沐的时候回来换:“你都带到山上去穿吧,正好最近收到一批新料子,很轻薄,适合夏天穿,这日子也越来越热了,到时候给咱们都裁上两身来穿穿。” 一狗连连点头,表示一定好好读书,绝不辜负小嫂子的衣服。 然后和大壮又到旁边去嘀嘀咕咕了半天,商议他们共同的商业大事。 一柱不爱听这个,他只爱吃,听他俩说话中并没有说最近要做什么新东西,便知道自己最近也不会有什么新的小食肉干吃,便兴致缺缺的坐一旁去了。 待到第一日,一狗出门,林飘不忘让他带上些腌好的烤肉,他自己经营的肉干小食,酥脆小虾干,分装糖枣,牛乳糕,手里提了个大食盒,书包也塞得满满的,有他那一份也有沈鸿那一份。 众人送到小巷子口,一柱还专门请了一会假,早上好在门口送一狗出门。 看着挑夫挑着两大箩筐的东西,和一狗背着他的灵岳书包消失在视线中,众人才往巷子里往回走。 “又送走一个,我看你现在还和谁吵架,没得吵了。”一婶子看向一柱。 一柱表示毫不在意,没听懂一婶子的意思。 林飘便道:“一柱厉害着呢,一个练武场多少个人在当学徒?就一柱被师父喜欢,说不得能当真传弟子是不是?”林飘目光看向一柱。 一柱一愣:“哎呀!我得赶紧去练武场了,可不能耽搁了。”说完没头没脑的拔腿就跑。 林飘:“……” 话都白说了。 正是所谓父母怜子之心最苦,沈鸿自然是不能比的,但看着一狗越来越出息,一婶子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了。 毕竟现在大壮看着都比一柱像样,大壮多聪明啊,又是在学着管同喜楼,四处的走动,学着去看那些进货进菜的地方,计价算账,时不时来看看后厨,有时候还要算前面一天大概能有多少桌食客,那是什么都在想,什么都在算,脑子里时时刻刻装着东西的,还自己做了点小生意,买点零食肉干的,自己能赚钱,还能给家里人吃。 一柱本来就没多少脑子,自从练武之后更是脑子像被狼叼走了一样,光长身子不长脑子,脑袋里一点不装事不想事,叫她怎么不发愁。 林飘只能安慰她:“你看现在咱们家聪明孩子也多,有没有心眼是天生的事情,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就能长出来的,说不定等他再大点就好了,再不济,家里有聪明孩子,以后肯定相互扶持,肯定是帮衬着的。” 一婶子听了这话觉得倒也是,也不指望事事都有人管,但只要大事要紧事上面能得点帮衬,都不至于太吃亏掉坑里去。 林飘这边安慰着一婶子,心里想着还是得一柱自己争气,体现一下自己的优秀性让一婶子也能得意一下才行。 林飘这样想着,当天傍晚,一柱就把救兵直接请到家里来了。 来人正是林豪。 他进了门来,先抱拳和他们问候了一番,看得一婶子和秋叔都傻眼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礼,只能学着样子也抱了一下拳:“是林师父是吧?我们听过你的大名,上次我们林飘就是你救的对吧,你这次来家里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一柱他惹什么祸了?你说,我保管打他。” 一婶子和秋叔紧张的看向林豪,林豪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一柱很好,我是看他今日来练武场迟了,所以想着来一走趟。” 一婶子一听就看向一柱:“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和师父说过了的吗?你瞎说骗人的?” 一柱连连摇头:“不是的娘,我真说了。” 一婶子看向林豪,有些不解的赔笑一下,然后转身赶紧去端了茶水出来给他放在桌上:“林师父坐。” “是这样的。”林豪一撩衣摆,潇洒坐下:“今日白天的事,我认为很不应当。” “嗯……林师父你说。” 一婶子秋叔和林飘全都傻眼的在旁边聆听着,他们还是第一次经历被老师找上门来这种事。 先前王童生那次不算,现在个才是正经的老师。 “我们练武人有句话,所谓冬练九,夏练伏,再艰苦的天气也不能躲懒,筋骨是熬打出来的,功夫是日月积累下来的,若不是大事都不能耽误,不然今天有了点事,明天也有了点事,这个武功岂非是不用练了。” 一婶子看他一下语气这么严厉唬人,怕他为难一柱,忙为一柱辩解,说了一大通缘由。 但林豪这人油盐不进:“这李灵岳,既不是长辈,也不是一去不返了,往后有的是见面的日子,不该耽误练武的时间来送他。” 林豪的观点很简单,今天因为一柱请假的事情,他发觉一柱和一柱的家里人对待他练武这件事态度不够郑重,没把这件事当成不能耽误的正经事,不然怎么会有请假送人这种事? 他上门来就是要来敲打敲打,要他们都知道得重视,不能把练武看得这么轻,好似今天不练明天照样能练,今天晚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可能就要掉到别人身后去了。 “一柱是个好苗子,我也听他说了一些,你们不想他以后跑江湖,学了武功是想去考试,想报效朝廷的,这已经夏天了,转眼秋天冬天,明年一开春,他就要考试了,你们不当一回事,他还考什么。” 一婶子一下就惊了,虽然她一直都念叨着要让他去考试,但是还没人给他算过日子,这一算,还真是迫在眉睫了。 “怎么又是春天?不是考童生才在春天吗?” 林飘想起来,压低声音在她身边道:“好像是一样的时间,只是分开考场而已。” 一婶子这才意识到,就在年初他们靠童生的时候,其实在县府里,就有人在考武童生了,只是他们压根不知道也不关心而已。 一婶子成了惊慌失措的家长:“当真不是有意的,也确实只有这一次,他俩交情好才这样,也不是事事都想着告假的。” 林豪一看一婶子的态度,就知道自己该说的已经说了,便站起了身:“言尽于此,一柱是个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若是耽误了他少年时熬打筋骨,往后恐怕就没好指望的了。” “肯定的肯定的,肯定是以他练武为先的。”一婶子连连应承。 林飘见他都站了起来,还以为他准备要走了,没想到他伸手在衣兜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放在了桌上,目光看向林飘:“先前一柱说林掌柜你受了惊吓,想要些防身的东西,今日为林掌柜带了两件过来,林掌柜看看。” 林飘一看他这个要当场交易的架势,上前打开了布包,发现是一根短竹管,一个扁木簪子。 林豪拿起短竹管展示:“这里面有枚针,你看这旁边这个小扳枢,扳一下可以发射一个,平时藏在袖子里,用的时候拿出来。”然后他又拿起扁木簪子,从簪尾扒开,是一柄很小的簪中剑,还带细微锯齿:“这个,平时戴在头上,用来防身,稍微用力就拔出来了。” 林飘连连点头:“这些机关做得真是好,有了傍身的东西,我安心许多了。” 林豪点了点头:“上次落水你受了惊吓,人没事吧?” “没事啊,我这不好好站这儿的吗?” “我是想问魂没事吧,有些人身体弱,落水了要‘失魂落魄’。” “那你看我像失魂落魄的吗?”林飘和他调侃。 林豪摇了摇头:“林掌柜瞧着好得很,今日来便是这些事,林某先告辞了。” 他说走就走,说了告辞便离开了,一婶子说什么也要留他下来吃一顿饭,也没把人留下来。 因为今日家访的事件,一柱在家里的地位迅速上升,毕竟是由走一步看一步混日子的人,迅速成了铁板钉钉的待考生。 看得出来林豪很看重这个学生,隔差五就要来家访一次,每次还都带着东西来,比如什么强筋骨药粉,要求他们蒸上糯米饭,天吃一吃,每次都得伴着糯米吃。 托一柱的福,最近家里吃了不少糯米饭,糯米锅巴,剩下的还煎了不少,做成脆脆的糯米饭饼,夹上炒菜和酸豆角。 林飘因为最近没感到什么危险,就把防身的东西全都收在了自己的柜子里,之后林豪来家访的时候便问他为什么没戴那个簪子,是瞧着不好看吗,林飘说了原因之后他便热情的表示千防万防,不如教林飘几招,到时候时时都能用。 然后他指点动作,由一柱当喂招对象,林飘力气小,招式大多是扒簪子用簪子尖刺对方这种动作。 “尖刺,要刺对方的眼睛,咽喉,檀中,要一招之内让对方动弹不了,但是最关键的是,怎么才能在力量不如对方的时候刺中对方,这就是招式的重要性。” 林飘看林豪演示了几遍,感觉和变魔术很像,讲究的是一个假动作加动作要快,声东击西,让对方来不及反应来不及防御,然后痛击对方。 道理和女子防身术完全互通…… 林飘认命的练防身术,然后在练习中,沈鸿和一狗休沐归来了。 一下回来了两个学生,加上升级为备考生的一柱,中午的饭已经够丰盛了,下午的饭更是丰盛的离谱,因为要专门炖一锅药膳给一柱吃,最近他们吃饭的地方又从同喜楼变成了家里,每日吃饭都是去将菜用食盒带回来。 吃饭的时候因为汤炖得很多,林飘大力劝沈鸿和一狗也多喝点:“你俩不知道,这是一柱师父给的方子,一柱成日练武,容易受伤,然后说如果筋骨或者身体里积了淤血和旧伤,就会长不开,人会矮,说这个药方吃了能补气血,化淤血,不管是久坐还是动太多,都适合喝,最近我们跟着和了几餐,都觉得腿脚轻了不少,很厉害的这个汤。” 一柱一听这话感受到了自己的重要性,挺起胸膛:“我师父给我的方子,他可看重我了。” 在林飘的强力安利下,沈鸿和一狗都喝了两大碗药材脊椎汤,饭后两人坐着休息一会,和大家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此时敲门声响起,一柱熟门熟路的前去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师父!” 林豪走进来,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避开他们吃饭的时间,在他们饭后才来,看一看一柱今天服药情况怎么样,身体情况怎么样,然后再看看林飘的防身术练得如何了,纠正一下他的动作。 他进门,和众人打招呼,见到沈鸿和一狗:“这几位倒是没见过,便是家里的书生了?” 林飘应声:“是。” “上次在岸边见过这位小书生。” “我小叔子。” “真是一表人才。”林豪轻易不夸人,但夸人一般是真心的,但被夸对方神色淡淡,并没有多少喜悦的表情来回应他。 沈鸿目光淡淡的看向他:“林师父最近常来?是却是第一次见,倒是失礼了。” 林豪虽然直,但也听得出他着话里隐隐有种一家之主的感觉,想来林飘是跟着小叔子在过活的,他虽然小,但的确算是一家之主,也不便多说什么。 “无事。” 他在一旁熟门熟路的坐下,看完了一狗情况,林飘就回屋拿了根闲置的簪子,开始继续和一柱对打。 一柱不敢用什么力气,怕把林飘掀飞,都是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喂招,林豪在旁边看着。 “你这个招式太慢,破绽只有一瞬,如果慢了他会抓住你簪子的。” 林飘心想他又不是什么加速机,倍速冲刺哪有那么简单:“好难啊,我根本避不开。” “难是对的,多练就行,总能成的。”林豪想他力气弱,安慰了一句。 沈鸿坐在旁边看着,看着林飘在林豪的指点下练武。 差不多到了要离开回书院的时候,一狗想说咱们差不多得赶回去了,看沈鸿的样子,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 他有点不敢叫他。 沈鸿看着林豪坐在那里的样子,一个成熟男人,仿佛一家之主般的姿态。 这里是他的家,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堂而皇之的坐在那里,和他的嫂嫂,和他的家人,已经有的交情和联系而他却是现在才知道。 仿佛他才是那个外人。 以往他要走了,嫂嫂便会为他拿出准备好的东西送他出门,同他说话,嘱托他种种,现在吃了饭便忙着练武,并未和他说上几句话。 沈鸿目光微深,看向林豪。 “林师父的防身术,可有更多招式?” “自然有,但是林掌柜只适合这几招,其他的他恐怕练不了。” “只几个招式,还有劳林师父日日来监督查看,林师父辛苦了。” 一狗一听这话,收起脸上的神色,默默坐下降低存在感。 林豪虽然直,但也不傻,毕竟他是跑江湖的,想这小子点他呢,觉得他每天跑过来教林飘有点不心怀好意了。 91 第 91 章 武者仁心。 林飘稍微练了练, 让林豪看了看动作,毕竟是休沐的日子,沈鸿和二狗隔那么几天才回来一次,得帮他们收拾收拾东西, 好让他们带上山去。 二狗聊了一整天鹿洞书院有多好, 鹿洞书院的庭院楼阁修得多么的古朴大气, 现在却像个哑巴一样,瞠着双眼坐在一条板凳上, 左看看右看看的。 “天色不早了,你俩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吧。” 二狗:“……” 沈鸿:“……” 林飘起身去拿准备好的东西, 二婶子和秋叔都提前把这些东西包好了, 一些糖果糕点,或者是鱼干肉干, 用陶罐子套着油纸,小心的给他们装进书包里。 “你俩快些出门,别等到了山上天都黑了。”林飘又给他俩塞上特制的减重版灯笼, 灯笼有时候他们带回来, 有时候不带回来,林飘多定做了几个放在家里备着,以免他俩走夜路不安全。 二狗全程没说话,只有嗯嗯嗯,说什么都嗯嗯嗯。 沈鸿接过灯笼:“谢嫂嫂费心了。” “没事, 需要什么记得托人来传话, 或者写信下来,你们在书院要多互相照顾。” 看着两个小书生背着书包提着灯笼出了门。 虽然有点疲,但是看着他俩的背影还是惬意的呼了一口气。 真像旅行青蛙啊。 每次回来还会给家里带特产。 二狗和沈鸿走过巷子,一直走到了山脚下, 踏上上山的阶梯,二狗才试探的问沈鸿。 “你觉得那个林豪怎么样?” 沈鸿垂眼看着灯笼,朦胧的光线映在石阶上。 “他配不上嫂嫂。” 二狗点了点头,林豪确实瞧着不错,但要说配小嫂子确实还是差了点,小嫂子现在有同喜楼,还有一间那么大的绣坊铺子,林豪虽然有一身武艺,却只是在练武场教习学生,虽然不穷,但和小嫂子比起来差得远了。 “我也觉得,但感觉小嫂子还是有点中意他,可别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嫂嫂待人接物向来如此,待他没什么特殊的,况且他一片好意。” 沈鸿想到林豪的长相,五官端正但也只算是相貌平平,嫂嫂容貌出众,也喜欢相貌好的,他如何配得上嫂嫂,如何能叫嫂嫂时时见着了便开心? 只是他正适龄,看着个头也还不错,除了这些其他各项没什么是配得上嫂嫂的了。 他心中有些不悦,嫂嫂若要嫁,便要嫁最好的儿郎,怎么能和这样不上不下的男子在一起。 嫂嫂不会看上他的。 他在心里笃定。 他俩只浅谈了一两句便没有再提这事,二狗已经很清楚沈鸿的态度,沈鸿并不中意林豪,肯定是不会愿意让小嫂子嫁给他的。 两人一路走,时不时说一说夫子的新课题。 另一边,林飘已经把林豪送出了门,关起院子门来和二柱又练了练,然后让娟儿和小月拿着她们的簪子来,和二柱比划,让她们也学会这简单的几招以备不时之需。 二柱和娟儿小月在院子里比划动作,林飘在一旁坐下,二婶子和秋叔也坐了下来:“说起来,这林师父真是有心,这几日给二柱送多少东西了,听说那些药都是有门道的人才知道那些方子,普通练武人想去配还不知道怎么弄呢。” 二婶子和秋叔对林豪的印象已经非常好了,毕竟他是二柱的师父,又救过林飘一命,上门送东西还总是挑在他们吃过饭的时候来,这么客气有礼又豪爽的男人可不多见。 说着二婶子突然一拍桌子,想起来一个事:“哎呀我们忘记了一个事儿!” 林飘和秋叔齐刷刷的看过去。 “飘儿,这林师父是救过你性命的,咱们可得谢他才行,不然叫别人听了去,救命之恩都没有点表示,人家会寒心的。” 林飘听着连连点头:“是这么一回事,当时太慌了,后面忙着骂孙家,骂着骂着解气了,落水的事就抛脑后了,林师父最近常常上门来,问我好点没,有没有落下什么毛病,是不是就是在点我呢?” 秋叔想了想:“应该是有点这个意思。” “你想他们学武的人,行走江湖,咱们没见过还没听过吗,不都是要一个仗义的名声吗,咱们得好好感谢他,叫别人都知道他救了人,这事才算做得漂亮。” 林飘想了想:“那咱们这都忘了这么久了,现在补来得及吗?” “来得及,一个月都还没过去,算什么晚,到时候就说咱们这段时间是在准备就行了,咱们给他们练武场去送礼,然后请他们吃顿饭,点个鞭炮,再绣点什么东西之类的,像样点的就行,这保证能让林师父满意了。” 绣锦旗? “这真的成吗?”还要放鞭炮,会不会太夸张被练武场的人赶出来啊? 想到那人山人海的盛大场面林飘就脚趾抠地。 “成的,肯定成的,你问问二柱,看二柱怎么说,他们练武的脑子一根筋,把场面摆开把东西送到,那就是十足的心意。” “二柱你歇会,过来。”林飘招了招手把二柱叫了过来,把上述方案复述了一遍说给二柱听之后问他的意见。 二柱听完两眼一亮:“很好啊,那多风光啊,到时候大家都知道师父救人了,练武场的师兄弟还跟着得了一顿同喜楼的饭菜吃,他们肯定心里要高兴死了,我师兄弟可喜欢咱们家的东西了,有时候我带过去饭菜,他们都抢着吃的。” 林飘点了点头,看来确实行得通:“那你们练武场师兄弟加上师父师妹这些人,连洒扫的也算上,总共有多少人来着。” 林飘在心里算着,要是有一百人,也就是准备十桌的菜,流水席一样抬进去,估计就很够看了。 二柱坐在旁边认认真真的数了起来,掰了半天的手指之后:“连师娘也算上,一共五十七个人。” “啊?你们练武场人怎么少啊?”林飘整日听他说师兄弟的事情,名字多得都记不住,以为练武场至少得有两个班的人呢。 “咱们练武场没有那些洒扫伺候的人,平时这些事都是我们师兄弟干,除了几个师父和师娘,一个师妹,其他的全都是咱们在干。”二柱表现得很骄傲。 “那就弄六桌够了。” “嫂嫂,菜分量炒大点,饭多蒸点,实在不行再添个肉沫炒咸菜,那个可下饭,肯定就够了。” 林飘点了点头:“不过这要提前通知林师父吗?” 二婶子和秋叔连连摇头:“哪有上门答谢送礼还提前说的,那要人家怎么说?答应让你来还是不来?到时候显得咱们不主动,是人家要的一般。” “行,那就这样安排,然后一桌算十二个菜,再加个肉沫咸菜十三个,蒸上几大木桶的饭,然后再看看绣个什么,正好等着下一次休沐,让沈鸿和二狗一起来,这样一家人到齐显得尊重,也有时间准备绣品。” 二婶子和秋叔连连点头,连二柱都听得双眼放光,觉得那个场面也太喜人了。 天渐渐黑了,林飘回到屋子里躺在床上,散开了头发窝在薄被里,在想要绣点什么好。 用红底的绢布,绣细金线的字挂在墙上也好看,只是绣点什么字好呢? 大慈大悲? 功德无量? 林飘翻了一个身,感觉太笼统了,最好能够比较契合林豪的身份,才能把礼物送到心坎里。 想来想去,林豪算是一个有原则的江湖人,并不暴虐好杀,用一个仁来形容他并不过分。 那么就绣…… 武者仁心。 林飘想通了之后赶紧爬起床,点了灯找到纸笔写了下来,以免自己睡一觉起来之后忘记了。 看着烛火下的四个字,林飘安心的钻回了被窝。 第二日一起床,林飘就紧锣密鼓的忙了起来,先把菜单定好,越好五天后的席面,这样酒楼会提前三天开始采买,从能摆放的到必须当天采买的,都要仔细排开,包括采买来的鸡什么时候杀,几点钟准备宴席,这些都要算进去。 然后林飘去绣坊,选了三个绣娘出来,又进了一批细金线,虽然量不大,但金子价贵,还是让林飘的心抽痛了一下。 瞄过了字样之后便开始绣。 三个绣娘自然知道要帮掌柜省钱,用的手法都是最干净利落最省针线的手法,细细的在光泽动人的红色绸布上一针一线的穿过,细金线的光泽熠熠生辉。 二婶子和秋叔也一直在盘点着到时候宴席的食物,待到休沐的日子,二狗和沈鸿一起回到家中,一推开门,就看见院子里的桌上堆满了食盒,又是箩筐又是红绸布。 沈鸿踏进家门前心情并不轻松,在这之前每个休沐日回家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脚步很轻,而今天回家的路上,他莫名觉得有些沉重。 推开门他微微笑了笑,二狗也大声呼叫起来:“怎么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吧?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这也太夸张了吧?” 沈鸿的笑意一瞬都没有维持到,便感觉到了不同寻常,他的目光落在一旁放在箩筐上,那个红绸带,攒成了一朵花,红得刺眼。 “嫂嫂。”他唤了一声,目光向院子里看去,随即快步向里走。 林飘听见声响从屋子里出来:“来了!你俩回来啦,早饭还在锅里热着呢,你俩快吃。” 两人对上视线,林飘看沈鸿突然直直的望着自己,神情仿佛有些焦急的模样。 “饿了快吃,待会弄烤肉给你们再垫垫。” 二狗顿时大失所望:“啊?桌上那么多食盒,都不是给我们的啊?” “那是给林师父的,你俩可不能吃啊。” 二狗一瞬如遭雷劈,赶紧看向沈鸿,就见沈鸿站在院中,神色逐渐的平静,微微点了点头:“嫂嫂要去给林师父送饭?他该来同喜楼吃才是,毕竟嫂嫂管着许多事也疲乏。” “是答谢宴,先前他救了我你们忘了?咱们得好好的表示一番。” 沈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还以为…… 二狗也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幸好,不然他们这才五天没下山,半点消息都没接到小嫂子这就和那个林豪好上了,叫他们怎么接受得了。 二狗揭开锅盖开始大口吃早饭,看着那些食盒,稍微揭开看了一眼才发现居然不是菜,是各种各样的酒。 “小嫂子,怎么都是酒啊?不准备菜吗?” “菜直接用桌子抬过去,不然那边可能放不下,食盒也装不了,你俩收拾收拾,待会一起出发。” 二婶子和秋叔操持着这个事,急匆匆的跑进来:“鞭炮准备好了,伙计也准备好了,汤已经炖上一会了,半个时辰后就可以出发,到时候把热菜一炒就行了。” 林飘连连点头,然后去绣坊那边看绣品准备得如何,除了用框子裱上,还得包上红绸,林飘跑得无比的累,等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沈鸿正站在院子里,和二婶子秋叔他们交代着该如何做,条理如何,时间上的安排和先后,都安排得清清楚楚。 二婶子和秋叔在旁边连连点头,显然对沈鸿的安排挑不出任何错处来,十分的折服。 林飘简直想从后面跑上去给他一个熊抱。 “我们沈鸿也太能干了!” “报恩真累,都快累死了,幸好今日休沐你俩回来了,分担不少压力。” 沈鸿微微点头:“既然救了嫂嫂的性命,那么自然得好好报答,免得有所亏欠再起纠缠。” 既然要还,就一次还干净。 人情他可以记着,但若是再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和嫂嫂交往过密,他并不赞同。 挟恩图报的男子不足以托付终身。 林飘听他这个话有点不对劲,但想他并未和林豪怎么接触过,防备心重也没什么,只是解释道:“林师父不是这样的人,” 沈鸿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没有说什么便收回去了。 嫂嫂好像,真的有点喜欢林豪了。 是因为救命之恩吗? 沈鸿到场之后,整个场面就由他来掌控了,他有条不紊的组织,商议,说明,温和的姿态和清晰的规划让每个人都很信服。 到了时间之后按他的安排相继汇合,然后浩浩荡荡的朝着练武场去了。 才炒出锅的菜上面都盖着盘子,以免走在路上有脏东西或者小飞虫掉进去。 伙计抬着席面往街上一走,满街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 “这是做什么啊?是那家要办事?包席吗?” “那是林飘,你看那是林飘,怎么还要他亲自去送啊?到底是什么事情?” 二婶子便趁机宣扬他要报答救命之恩的事情,引得众人一阵拍手叫好,纷纷感慨他知恩图报,出手阔绰,不愧是林飘。 林飘走在人群中,虽然喜气洋洋和众人激扬的气氛很好,但他脚趾有点抠地。 毕竟他是连宿舍兄弟当众求爱都会看不下去的人。 于是偏了偏头想要聊聊天缓解尴尬,看向沈鸿轻声问:“你说林师父真的会喜欢这样吗?恐怕太浮夸了。” 沈鸿沉默了一会,他侧过头来,看向林飘,那双漆黑的眼眸微微动了动。 “嫂嫂难道认为,林师父是个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吗?” “那倒不是。” “沽名钓誉者向来两个名,清名,盛名,总是要一个的,无论他拒了,还是接受,这个恩都算报了。” 林飘听着点了点头,觉得这小孩看着不声不响的,眼真毒辣。 二狗因为知内情,听着这番透彻事理的话心里只觉得为林豪一阵默哀,毕竟被沈鸿的嘴一说,不管他是接受还是拒绝,他都是一个沽名钓誉喜欢表现自己的肤浅男人了。 林飘看着沈鸿,仔细看了一眼,沈鸿向来皮肤很好,靠近了仔细看能看见皮肤上细细的半透明绒毛,现在一看不止是绒毛,好像还长了点胡茬,但刮得很干净,不靠近并不能看出来。 “沈鸿你长胡须了?” 沈鸿怔了一下,不自然的点了点头:“嗯。” “哦……”林飘表示了然,没有多说什么,但还是觉得很神奇,自己长胡须的时候感觉都没有那么神奇。 于是又多看了一眼,感觉沈鸿虽然长相和五官没怎么变,但是长开了的感觉非常明显,山根和鼻梁的骨骼感更明显了,笔挺的更显气场和深邃。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练武场,然后开始沿路点燃鞭炮,穿过噼里啪啦的声音抵达练武场门口。 练武场内,练武的人向来警惕,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纷纷竖起耳朵停下了动作。 二柱知道内情,自然知道是林飘他们到了。 林豪正在盯着他们蹲马步,看着二柱一下站了起来,怒叱:“蹲下!” 二柱赶紧又蹲下,兴奋的道:“师父,我小嫂子他们来了,你听鞭炮声,他们来送答谢宴了。” 林豪脸上的怒色一收,十分吃惊:“什么?” 他赶紧转身往外走去,就看见林飘带着人和桌子连带着菜浩浩荡荡进来了,二婶子秋叔二狗大壮,连带着他那位读书了不得的小叔子都一起来了。 他十分诧异的看着这一幕,但看着林飘走在最前面,见着了他还朝他挥手的唤他:“林师父!” 林豪脸上的笑意便止不住,快步迎了上去:“这是做什么?这怎么使得?你若要谢我,一句话便够了,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场面了,这不折煞我了吗?” “救命之恩,多少都不会多的,林师父不要嫌弃才好,来都来了,难道还要叫我们打道回府吗?” 被林飘调侃了两句,林豪立马表示:“不敢不敢。” 林飘便挥了挥手,让人把东西全都送进练武场。 练武场里的老老少少都顾不上练功了,跑出来围观,见着抬进来的饭菜一个个直呼哇塞,本来就是要饭点了,肚子正饿的时候,看见了这些饭菜他们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就被勾出来了。 “林师父!林师父!林师父!” 弟子们开始整齐的喝彩,看林豪的眼神别说多崇拜了,以一己之力给他们弄来了这么多饭菜,而且还是同喜楼的饭菜,再看站在人群中的林飘,他穿着一袭素色的衣衫,长发简单的挽在脑后,余下的在身后披散了几束,一张脸没有丝毫修饰,素着脸便如此动人,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练武小子更是连呼哇哦。 二柱见状一个个敲过去,恨不得锤死他们:“那是我嫂子!鬼叫什么!” 那群小子立马顺杆往上爬,一叠的叫:“嫂子!” “嫂子!你是二柱的嫂子,以后就是我的嫂子!嫂子,同喜楼吃饭能不能便宜点?” 林飘笑着一一应下,顺便给二狗递了个求救的眼神,二狗见状马上上前,自觉的进入那一堆小子中去插科打诨说笑话,把这份压力承担了下来。 沈鸿也上前两步,开始和走出来的师父们还有练武场的主人交涉,最后的结果就是宾主尽欢,大家一边吹捧林豪一边吃饭,美美的吃了一顿。 饭后林飘又亲自送上武者仁心的刺绣,一群习武的大老爷们一个个的都看呆了,眼馋和羡慕都写在了脸上,直拿林豪开玩笑,叫他一定要挂在家里的堂屋上日日擦拭才对得起。 林豪被兄弟们簇拥着,又是夸奖又是赞赏,一杯杯酒下肚,嗓门越发浑厚,几次谢过林飘的心意,表示这礼物太过精致美丽,他一定会好好珍藏。 结束之后林飘感觉一身骨头都散架了,往回走的路上手都是搭在沈鸿肩膀上的。 “嫂嫂觉得很累?” “嗯。” 毕竟他是连过年连亲戚都不想走的人,今天却主持了这样大的一个报恩盛典。 “以后这些事嫂嫂告知鸿,鸿来做便是了。” “沈鸿,你真的是天才。”林飘忍不住感慨道。 “人人都是天才,天生我材必有用,只是用处不同罢了。” “你好谦虚。” “嫂嫂过誉。” “你不喜欢林豪?” “嫂嫂为何……如此说?” 林飘一下问得猝不及防。 “你对他的脸色表现得太完美了,没有一丝破绽,所以我觉得你不是很喜欢他。” 沈鸿想了想,忽然侧头看向林飘:“嫂嫂希望我喜欢吗。” 林飘对上他的眼眸,想了想:“都可以啊,这个肯定是以你的想法为主,不喜欢也不可能变成喜欢啊。” 沈鸿想。 就算他不喜欢也没关系。 所以他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不过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啊?” “不喜欢他的样子。” “真的吗?可是我觉得练武的人还挺帅的啊,精神气特别好。” 92 第 92 章 嫂嫂来看我吗。 二狗在旁边听着点了点头, 想到二柱和林师父他们确实是精神头瞧着足,余光一扫瞧见沈鸿望了他一眼。 他当即板住面孔:“空有武力, 脑袋空空!能有什么用!” 林飘一听, 这俩崽今天怎么对别人成见这么大?回身弹了二狗一个脑瓜崩:“哪有这样说人的,按你这样说,二柱也脑袋空空了?” “他本来就空, 但他不是和咱们好吗,咱们是他的智囊啊,但别的……那就可不好说了。” 林飘看二狗摇头摆尾阴阳怪气的, 也不知道他是吃错什么药了:“再说我揍你了啊, 人都是各有长短的, 读书之人头脑聪明,习武之人身体强健, 朝堂之上还分文官武将,世道是相辅相成的, 不能一味的瞧不起别人。” 二狗扁了扁嘴不敢再说,道理他都懂, 但是他们都不喜欢林豪, 被林飘驳了一顿,二狗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完了,小嫂子这劲头还护短上了。 二狗偷偷的看了一眼沈鸿, 见他板着个脸, 什么都没说,但脸色也谈不上好。 待到会了家中,林飘因为早起加劳累,回了屋子里卷上被子,打算浅睡一下午觉。 家里的人不是在外面忙活事业, 就是在院子里休息,沈鸿和二狗坐在院子里的大灶前烧灶火,灶里炖着一只鸡,是陶瓷罐子的隔水炖,还蒸了不少菜,等到秋叔和二婶子带上几个菜回来,这些加起来就是他们的晚饭。 两人坐在热烫烫的灶门口,二狗有些愁眉苦脸的:“沈鸿,我怎么觉得小嫂子还真有点看上他了,怪帮着他说话的。” “嫂嫂向来如此,除非深恶痛绝,他有对谁说过不好的话吗?” “你一说倒也是……但总觉得小嫂子有点太看重他了……” 沈鸿看了二狗一眼,他有一万个理由来解释,但也抵不过他太了解嫂嫂了,除了花销在自家人身上的银钱,大部分时候嫂嫂都是个只进不出的性子,纵然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但很显然,嫂嫂的确把对方看在眼里了。 沈鸿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烦躁,是一种。 仿佛嫂嫂就要被人骗走,而嫂嫂还毫不自觉的感觉。 嫂嫂想要的明明林豪都给不了…… 沈鸿看着灶火,柴火在里面噼啪声作响,爆出一颗火星:“他不是良人。” 二狗连连点头:“我也觉得,虽然咱们说这话远着呢,但是咱们以后不说多了不起,银钱总是不会缺的,小嫂子守寡也照样穿金戴银有人孝顺,可嫁了他未必有那舒坦逍遥的日子过,到时候我们想孝顺小嫂子,他也成了别家妇,咱们隔了一层也管不着了。” 二狗比较现实,想到那个画面就牙酸,觉得小嫂子还是守寡比较好,林豪对他的人生助益不大,甚至还会让他失去现在的日子,变得颠沛流离。 沈鸿一直听二狗说着话,听到别家妇,隔了一层管不着这两句,落进耳中格外刺耳。 “不过小嫂子这个人风风火火的,做事利落,虽然待人温柔,但有时候也有点想一出是一出,可能他就是这一阵子瞧对眼了,过一阵子瞧见他可能又腻歪了。” 二狗开解了两句,但看沈鸿不为所动,安静的加着柴火,淡淡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也不知道是在想写什么。 他俩把灶火烧得差不多了,沈鸿便起身,提醒他温书,然后回屋子里取了两本书出来,在廊下静静坐着开始看书。 二狗没看懂这又是个什么操作,但他已经习惯了沈鸿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毕竟沈鸿有个习惯,就是事情越大话越少。 在书院的时候,他见着那些世家巨豪的公子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沈鸿却能坦然的和他们相.交,甚至被他们中的不少人引为好友,他也照样没有多少得意,只是休息时便找个地方坐下看书。 到了傍晚,待到二柱回了家,林飘已经起床去外面看铺子了,沈鸿对坐在一旁的二柱道:“林师父此次涉险救人,想来该给他家中人也准备一份礼,免去他们忧惧。” 二柱听了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这送得够多了,那么多饭菜,还送了金线绣品,面子里子都足了,林师父别提多高兴了,再说都谢过一次了,再谢一次也麻烦。” “哦?” 二柱继续道:“再说了,林师父家里没人呢!他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二狗嘴角抽了抽,看二柱的眼神宛若智障。 二柱察觉到他的眼神,但又说不上是怎么了,只是觉得怪怪的,便道:“看着我干什么?你这什么眼神啊?” “没事没事,你继续说,我太诧异了,林师父这样健壮不凡的男子,居然都没有娶到妻?他怎么也有二十五了吧?” “有了,二十七,也不是没娶妻,我也不太确定,就是有听他们在说,但我也没太听懂,好像是娶妻了的,但是又和离了。” “啊?为什么啊?”二狗震惊,林豪居然还娶妻和离过? “我就是不知道啊,谁打听这些,反正林师父自己不说,其他师父也不怎么提的。” 这个话题就此为止,能问的信息都问出来了,加上林飘也回来了,院子里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 林飘一回来,瞧见他们一个个都乖乖坐板凳上,二柱闲着趴桌上,沈鸿和二狗都在看书,大壮拉了条板凳找了个清闲的角落默默算账。 林飘见他们这样乖,便拿出自己刚买的点心放桌上:“快来先吃点东西垫垫,待会马上就开饭了。” 他们一人拿了块小点心分食着,林飘走到灶边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锅里,里面蒸着的米饭和主食都已经拿了出来,只剩下一个大陶罐子在里面。 锅里的水还剩不少,林飘看不用加水,便盖上了锅盖,在旁边拉了条椅子来坐下,和几个崽们相处一会。 但林飘今天一天都太累了,感觉从早到晚事情都没停下来过,失去了说话浇鸡汤的欲.望,坐在旁边也像二柱似的趴在了桌子上。 没过一会,娟儿和小月踩着点到家,秋叔和二婶子回来了,手上还提着食盒,他俩进了门,大家把菜摆开,把鸡汤罐子拿出来,便正式开饭。 不知道林豪是不是还沉浸在被公开表彰的喜悦中,今天没有上门来检查二柱的功课,吃过了饭便是送沈鸿和二狗出门。 众人送到门口,沈鸿看向林飘,忽然问:“过两日,嫂嫂来看我吗。” 林飘楞了一下,在心里疯狂的回忆,过两天是什么重要日子吗? 完蛋了,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但按说去年的今天他俩还没见面,就算是什么重要的日子,记不住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林飘这样想着还是点了点头:“好啊,我来看你们,想要什么吗?我都给你们带去。” “嫂嫂来就好了。” “好啊好啊。” 林飘有些茫然,待到把人送走了才回头赶紧问二婶子和秋叔:“过两天是沈家的什么大日子吗?” “不知道啊,没听说有这日子啊……”二婶子很茫然,秋叔就更茫然了。 林飘想来想去:“或许是在山上见不着家里人太无聊了?大约是想常见面吧。” 二婶子听了点了点头:“这话说得倒也是,他经着那么几件大事都是你在身边,长嫂如母,有些粘你也正常。” 林飘点了点头,被需要的感觉意外还不错,心里暖暖的。 “那我过两天去看他就是了。” 夜色渐晚,林飘睡下,因为白天睡了会,晚上的睡意就淡了,躺在床上想沈鸿和二狗,想到他俩如今在鹿洞书院读书,平时也不怎么见得着面,想到他俩的未来,想到他们可能都要踏上仕途。 夜里只要睡不着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这些东西。 荣华富贵也是万丈深渊啊。 只能尽量让他们的心性正一些,毕竟过分清正廉洁最惨的下场不过是被排挤穷困潦倒,反正他能挣钱,但要是心眼歪了点一步走错,可能就小命不保了。 这一点林飘并不担心沈鸿,是在二狗进入鹿洞书院之后这份担心才日渐浓重起来。 感觉二狗就是那种,喜欢收受下面人贿赂的类型,林飘脑海里的二狗的Q版形象,如果需要有两个耳朵的话,那么一定是金灿灿的两个金币。 不过有沈鸿管着他,还要在鹿洞书院读上那么久的书,应该能把他纠正过来,毕竟他心眼不算坏,只是猴精猴精的而已。 林飘想来想去,随后选择了睡觉,第二日一早,在睡梦中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有些焦急,但始终都是轻轻的叩,林飘迷迷糊糊睁开眼,在被窝里扬声问:“怎么了?” 秋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飘儿,你家里来人了。” “啊?!” 林飘一下坐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来着?” “你家里来人了,你看你要不出来见见?” 林飘的瞌睡一下就醒了,震惊的支开窗往外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林大壮和吴林儿站在院子里,听见动静,目光挪动赶紧看了过来,一脸赔笑的望着他。 林飘揉了揉眼睛,心想自己是见鬼了吧? 他和林大壮吴林儿的关系都闹成这样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居然还要上门来找他? 难道这就是富在深山有远亲? 秋叔一脸尴尬的站在外面,毕竟刚才敲门,是他去开的门,门打开了一条缝,林大壮二话不说就要往里面挤,他也不好直接动起手来把人推出去,拦了几下也没拦住,让他俩进了这个门。 林飘穿戴整齐,拉开门,看见他俩站在院子里,手上还提着两个大包,见着了他就赶紧打开:“飘儿,我给你带了红薯干来,还有家里晒的鱼干,我记着以前你可喜欢吃了。” 他把东西展开,看见林飘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继续同林飘说话,目光时不时打量一下这间院子。 林飘是真发达了啊,住上了这样的屋子,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没有一样的旧的,他才来县府多久啊?连旧衣裳都不穿了,换了一批新的,瞧着细软又轻薄,若不是挽了发,瞧着就像县府里未嫁的哥儿公子似的。 吴林儿在一旁给他使眼色,两人一唱一和的,说是来看望他的,想念他,不知道他在县府里过得怎么样很担心,之类的话一套一套的。 林飘看着他俩心里想笑,不过坏人好对付,毕竟你骂我一句我骂你一句,你给我一刀我给你一刀,看谁技高一筹罢了,但这装成好人装成幡然醒悟的坏人,对付不好可就要吃亏了。 “哥哥嫂嫂既然是担心我来看我,那么现在瞧见我这穿得好住得好便也放心了吧?” “自然自然,瞧见你过得好自然放心了,只是还望你提携提携哥哥。”林大壮有些讪讪的道,这些话都是吴林儿提前教过他的,叫他如何应对,吴林儿如今想借林飘的势,便想着用林大壮的情面,自己和林飘有隙,最好一句不说,就在旁边陪衬着就好。 “哥哥是来打秋风的就直说,说什么担心不担心的,没得叫人笑话。”林飘眼神无辜的看着他俩。 吴林儿忍着气,她是真想骂林飘,但知道不能骂,只能咬牙忍着,之前他听人说林飘住到县府,如今不知道已经过得多好了,她当时心里半信半疑,但想到林飘这个人平日的手段,又觉得大约**不离十了,便叫了林大壮,他俩一起到了县府来。 来了县府他俩打听到了林飘住在哪里,但没有直奔林飘这边来,而是花了点小钱早年间小客栈,他们打算住上一晚,好好打听打听林飘如今在县府都有些什么产业。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林飘如今有一家绣坊,一个卖绣品的铺面,还有一个酒楼。 那绣坊里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听说很多富家子弟都喜欢在他们那里定东西,那银钱都是一匣子一匣子的赚。 本来一直打退堂鼓说算了算了想回家的林大壮,在听见这个消息之后也有些红了眼,不再提离开的事,不过听人说同喜楼也不能说算是林飘的,林飘顶多算是个掌柜,实际背后还有别的大人物。 吴林儿听了这个消息,也不好再琢磨同喜楼的事情,便想着绣坊不错,她也会绣点东西,若是能混进去占个位置,趁机在县府落脚生根,往后的日子定能越过越好。 “你俩出去吧,说过不再来往就是不再来往了,林大壮,你是个男人,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大壮窝在旁边的小椅子上,心烦的想赶紧把这俩人赶出去,每次小嫂子厌烦的一叫林大壮,感觉就好像被骂的是他一样。 大壮站起身,进入备战状态,毕竟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人,如果要把他俩赶出去,自己得承担起当力士的责任。 吴林儿没想到林飘这个人心肠这么硬,油盐不进的,他现在都混这么好了,甚至不说给他们点银钱来打发他们回去,就这样硬赶? 吴林儿见他这个态度,便点了点头:“好啊,既然你这么绝情,那我们从这个门出去了,你可别再请我们进来。” “请。”林飘可不是吓唬大的。 吴林儿提起东西,拉着林大壮往外走,二婶子一个劲的在往外看,看他俩是不是还有什么花招,立马给林飘递了个眼神,心道不好了。 林飘看过去,门没关,他俩就在门口的石阶梯上坐了下来。 清早的小巷子虽然人不多,但也还是有几个路过的人,他们瞧见了他俩坐在门口,便问他俩是来做什么的。 吴林儿一派坦荡:“来投奔亲戚的,我丈夫的弟弟,就是那个叫林飘的哥儿,只是他现在发了家,今时不同往日,已经认不得自己的哥哥嫂嫂了。” 这话说出来听着便骇人,世上居然有哥哥嫂嫂上门亲弟弟都不认的道理? 二婶子听得生气,站在门口朝外面骂:“少在那里胡沁,你们做过什么你们自己清楚,丧良心的东西,拿着一张嘴乱咬。” 林飘看着他俩坐在门外,自己变站在门内,一道门槛之隔,硬是一步都没踏出去,要知道在这个社会中,血缘大过天,就算以前有过什么事,最后都是以家族为重血缘为重,便道:“过往的事我就不提了,只是如今的宅子是沈鸿的,产业是沈鸿的,你们要我补贴你们,难道让我用沈家的资产来补贴你俩?快别做梦了,这样合适吗?” 那路人虽然惊骇,但一听这话倒也是,如今林飘不管再富贵,他都是跟着沈鸿的,沈鸿还在读书,林飘难道要拿家里的钱来倒贴给娘家? 没这个道理。 林飘说完就关上了门,不想搭理这点破事,他倒是无所谓给林大壮一点银钱,就当是原身给他的了,只是这俩人欲壑难填,今天松了手指缝,以后就要常常被这对夫妻追着讨债了。 想着林飘回屋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带着娟儿和小月出门去了,也不管他俩还坐在门口,绕开他俩自己走自己的。 林大壮见他出来了还带着两个小女孩,想叫住他,谁知道林飘压根都不回头看他一眼。 林飘已经懒得和他们消磨精神了,他从村子里搬到县府来就是为了少些这些纠缠,多些自己的时间,上午在铺子待了一上午,中午去了同喜楼吃饭,下午便在街上闲逛,看能不能买到什么新鲜适合的小东西明天给沈鸿二狗带上山去。 到了下午,他照样去同喜楼吃饭,等到晚上回家的时候,林大壮和吴林儿已经不在门口了。 林飘赶紧的问左右开店的邻里人是不是走了,小酒馆的三娘忙告诉他:“坐到下午就坐不住了,应该是走了。” 林飘点了点头,心道。 果然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 林大壮和吴林儿依然不敢相信林飘心能这么硬,村子里那些闹起来打得头破血流,过了两月又照样和好如初的叔伯人家不要太多,旧时有多大的仇恨待到发达的时候也不会再记恨了,怎么林飘就这么死心眼这么记仇? 他俩想不通,但又觉得林飘真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再耗着可能也没办法,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离开了林飘家门口。 吴林儿改道又去了县丞府,想要去求一求昔日的姐妹,夫人向来好心,可能会再给她一次机会的。 但求来求去,就是求不到夫人面前,连昔日的姐妹都没几个愿意出来见她的。 吴林儿没了办法,心中恨恨几乎要吐血。 这些人向来好心,别人说起来都夸良善,但这个时候却心硬得不得了。 什么好心,平日装的罢! 他俩没了法子,又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家中,吴林儿一回去便病了。 本来他俩在村里过活得不错,家里家外大家都十分尊重,敬重着吴林儿的身份。 但随着吴林儿日渐放肆和轻蔑的态度,林大壮心中知道真相却不能戳穿他,在被同村人一次次的问吴林儿什么时候回县丞府做活的时候,他一次次的打圆场说快了快了,终于在一次争吵中,他没忍住当场戳穿了吴林儿嚣张的气焰。 于是这事一发不可收拾,他后娘听见了自然巴不得全村的人都知道,不然他们不会想着去县府求林飘。 如今吴林儿病了,林大壮像个鹌鹑一样,在家中不敢说话,做梦都想着林飘能回来给他撑腰。 这么富贵,这么有本事的弟弟,若是这个命给他多好啊,给一个哥儿多浪费,他想来想去,都想不通这个事情。 他们林家祖坟冒青烟,怎么保佑林飘却不保佑他。 林飘原本打算好第二日便上山,但是因为见了林大壮他们,便多休息了一天调整状态才上山去。 虽然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人了,但每次只要一见到,仿佛身上有些沉重的悲哀感。 第二日一早,林飘收拾好东西,没有带沉重的食盒,背上一个双肩包就出了门。 93 第 93 章 马场际遇。 林飘上到了山上, 依然先去了沈鸿的寝舍,这次一过去,路上的人都纷纷同他打招呼, 问道:“是来寻沈鸿吗?我去叫去他。” 林飘还一句话没说, 惊异的看着今天突然殷勤起来的学子们,怀疑的想, 今天鹿洞书院是怎么了? 还是沈鸿怎么了? “沈鸿怎么了?” 那学子被问得一愣:“没怎么啊, 今天好好的。” 林飘半信半疑, 看着那个学子转身往外走去。 林飘不知道,沈鸿提前和住在附近寝舍的同窗说过了,若是林飘来找他,麻烦他来传告一声,免得让家中人久等。 林飘先进了沈鸿的寝舍, 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卸了下来, 找了个地方分左右两拨放好,还不知道二狗住在哪里, 等会让二狗自己过来把东西取走吧。 放好东西林飘在沈鸿的寝舍等了一会,门扉并未关上, 只是半合上了隔绝外面的视线, 林飘坐在小凳上, 听见外面传来三声叩门声。 是指节轻轻落在木质门扉上上。 沈鸿也这样敲门, 但回寝舍见他的时候从不敲门。 林飘有些疑惑的站起身:“谁?” 门推开了一些, 露出了站在外面的人:“在下韩修,嫂嫂, 我们见过的。” 林飘点了点头,就听见韩修道:“沈鸿现在还有一些事,他托我过来带嫂嫂过去。” 林飘点了点头, 心想完蛋,这次又没带给晚辈带礼,便起身在小柜子上随手一抓,拎起一个包着布巾的小陶罐。 “家里做的肉干,想着带上来给同学们尝尝,你是上京来的,想必懂得更多,要是有什么口味不好的,你可得告诉我们,我们好改进。” 韩修自然客客气气接下,淡笑表示:“嫂嫂家的菜自成一派,鲜香开胃,于上京比起来也并无逊色。” 林飘跟着他出门,一边合上房门一边和他闲聊:“上京繁华,听闻有许多新鲜玩意,想必应当十分好玩。” 韩修道:“上京烈火烹油,鹿洞山秀美宁静,上京未必及此处。” 林飘心道这小子不一般:“是你宁静淡泊的缘故,才格外喜欢这里。” 他本来想浅捧一下韩修。 大城市来的肯定懂很多吧?大城市就是和我们小城市不一样耶。 而韩修居然能够做到不骄不躁的回答他。 没有没有,你才是最厉害的,我虽然是大城市来的,但我坚定的觉得小城市更好。 这小子…… 难怪是沈鸿的好朋友! 勋贵世家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继承者,居然还能这么不骄不躁,谨小慎微,丝毫没有骄傲自大的习性。 林飘跟在韩修身边,只觉得越走越偏僻,已经越过了院长的院舍了,他左右观望:“我们是去哪里?” “中午歇息,沈鸿闲着无事在马场玩,想着嫂嫂还没去过马场,便让我带嫂嫂过去看看。” 林飘点了点头,他的确还没去他们的马场和靶场看过,算是点亮一下鹿洞书院新地图吧。 “二……灵岳也在吗?” “灵岳在,他初入书院,常在沈鸿身旁。” 林飘点了点头,然后绕开了上京的话题,和韩修聊了一会花花草草的话题。 韩修纵然不感兴趣,也有自幼的熏陶,对于名贵品种,各种雅称诗句,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给他详略的介绍的一下先生们最近在养什么花草,特别是竹青先生,裁了许多小块棉布,专门用来擦拭叶片上的灰尘,每日晨昏定省的擦,从不许学生代劳。 快到马场的时候,一旁响起一道声音:“韩修兄?你也来马场?” 林飘顺着声音看过来,顿时眼睛一亮,斜对面走过来的少年身姿高大挺拔,一身窄袖骑装,腰带绑在腰肢上,显得劲瘦又结实,林飘忍不住在他脸上多看了两眼,鼻梁挺直,稍微起了点结,显出一丝桀骜不驯的感觉,眼窝深邃,睫毛浓密。 过来之后林飘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混血脸。 虽然是黑发黑眼瞳,五官要说立体,韩修和沈鸿也并不逊色,但他的脸长得比较不一样,他的脸有点混血感,十有**是个混血儿。 不过林飘也不敢轻易下判断,万一人家就是天生长这样呢? 这人看着还挺成熟的,如果说沈鸿是俊朗非凡的少年,韩修是少年接近青年,这个人就妥妥的是个青年人的感觉了。 那人朝林飘这边看了一眼,目光有些诧异:“韩兄,这位是?” “林飘,沈鸿的嫂嫂。” “哦,原来如此。” 韩修转头向林飘介绍:“这位是穆玉,也是我与沈鸿的同窗。” 林飘点了点头,心想这位同学几岁了?居然和他的崽是同学? “穆兄也来马场消遣?”韩修看向穆玉。 “沈鸿约我过来的,我衣服都换好了。”穆玉说着甩了甩手上的马鞭,快步走了过来。 “巧了,我们也是来找沈鸿的,同去吧。” 穆玉点点头,走在韩修身边,三人一同进了马场。 走进马场,打眼就看见沈鸿和二狗正对坐在马场休息的凳子上,沈鸿背对着他们,二狗倒是余光一扫一眼就看见了,立马站起了身:“小嫂子!” 二狗从桌边绕了出来朝他快步走过来,沈鸿也站起了身,转身看见韩修和穆玉已经在林飘身边了,便也转身慢慢朝他俩走了过来。 见面后他先同林飘韩修问候,然后对穆玉道:“本先约了你,但我嫂嫂来了,你先自己玩会吧。” 穆玉撞见了林飘知道他身份之后就有心理准备了,点了点头:“行。” 他衣服都换了,是真心想来骑马遛圈的,快步朝着马厩那边去选马了。 韩修无事,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休息的桌面上:“我此刻无事,饭后闲着未免无趣,一同说说话吧。” 沈鸿点头。 然后在韩修的陪同下,沈鸿带着林飘在马场四处看了看,还去马厩那边喂了一会马。 “哇,这马真高。”林飘心想自己可真废话文学,可是猫猫狗狗见得多了,马确实很少见,还是这样近距离的,一伸手就能看见。 “这马是先生们和院长的马,有时先生们下山,会套走一两匹,但大部分都在这里,由专人照料,每年都会生下几只小马驹。”沈鸿在一旁讲解。 林飘一听楞了一下:“套马车?” “嗯。” 韩修也在一旁点头:“先生们腿脚不好,多是坐马车,只要求我们平日走山道,说是磨砺心性强健身体。” 林飘还是第一次知道山上居然还有车道?有种无车族从来没去过停车场的感觉,大家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那按先生说的,上来探望的家里人能坐车吗?” “先生倒是没要求过这个。” 林飘点了点头,转眼又想到鹿洞书院有马是因为这里有身份的院长和先生以及学生不要太多,但他身为平民,是没办法买到马的。 他只能坐牛车或者驴车上来,在一众豪车中慢悠悠登场,他倒是不介意那个场面,但是为了孩子的体面,不要当丢脸的家长,让孩子抱怨,同学们都笑话我家里开驴车! 林飘决定还是爬山上来吧,今天既然来了马场,好好的蹭一蹭这里的豪车。 三人一起选了好一会的马,沈鸿和韩修把自己骑过有印象的都介绍了一遍,哪匹性格暴躁,哪匹性格温和,哪匹跑得慢比较老了,哪匹不太动弹就是单纯的懒,基本把马厩里的马说了一个遍。 然后林飘选中了一只小矮马,毕竟如果太高,他担心自己骑不上去。 沈鸿和韩修的神情都有一丝一言难尽:“它是一匹小母马,虽然小,但是脾气并不好。” 但是说完两人纵观整个马厩里的马,也就这只体型最小最好控制,商讨一番之后决定还是这只马,只不过不能让林飘自己骑,得有个人帮他牵着缰绳。 将马牵了出来带到马场上,沈鸿陪同了没一会,借口想起先生问他要的东西他还没给,我要先去把东西给先生,然后顺带让二狗去给自己当苦力,连带着把二狗也带走了。 沈鸿看向林飘一眼,然后看向韩修:“韩兄,劳烦你与穆兄照顾我嫂嫂,勿要让马伤了他,我去去就回。” 韩修颌首:“这是自然。”接过了沈鸿手上的缰绳。 林飘在马上侧头看向他,觉得今天的沈鸿有些奇怪,沈鸿又同他道别,然后转身离开。 林飘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和自己记忆中那个瘦瘦小小的小男孩已经很不一样了,连背影轮廓叠在一起都已经不再像一个人。 他心里有一丝古怪的感觉。 韩修稍微牵动缰绳,马顺着道慢慢走了起来,沈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林飘收回思绪,看向韩修。 “劳烦你了,竟给我牵马。”林飘知道这是自贬身份的行为,如果说他因为自己是沈鸿的嫂嫂就对自己这么客气,他一定是十分真心将沈鸿视为了好友。 “无事。” 沈鸿和二狗走到马场外,二狗才小心翼翼的问:“这样行吗?会不会太过分了?” “嫂嫂应当知道好男儿是什么样的。” “可万一小嫂子真的喜欢了,咱也没机会帮他弄到手啊。” 沈鸿忽然侧目看了他一眼,看得二狗后颈一凉,当即闭了嘴。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的向外走,过了好一会二狗才琢磨过劲来,沈鸿那个眼神仿佛就再说,你还想帮他弄到手? 可是弄这俩又好看又有钱的男子往小嫂子眼前一放,还不能帮小嫂子弄到手,这不是吊着小嫂子吗? 二狗觉得不是很合适。 但是他觉得这话说出来更不合适,于是选择了闭嘴。 沈鸿的打算很清楚,穆玉和韩修若非有极其特殊的情况,不然不太可能和嫂嫂产生什么纠葛,他们不会和嫂嫂在一起。 但嫂嫂得明白,在这世上,须得这样出挑的男子,才能配得上他,而不是胡乱的找个平头正脸的,并无志向,庸俗普通碌碌无为的男子就度过这一生。 沈鸿做事从无错漏,就连借口要去给先生送东西,也是真的有这个东西,他们将东西送到之后,算着时间快上课了,他们得去接嫂嫂,让韩修和穆玉有时间到课堂来。 两人便回到马场,想着去收尾。 才走进马场,就看见林飘骑在小矮马上,韩修坐在一旁看着,穆玉正在给他牵着缰绳在慢慢遛圈。 瞧见他俩来了,林飘在马上兴奋的朝他俩挥手,小矮马甩了甩头前蹄跺了两下,穆玉当即勒住缰绳,抱住小矮马的脖子,摸了摸它的鬓毛,然后抬头对林飘说了一句话。 林飘垂眼下去看他,听话乖巧的连连点头。 穆玉说:“你腿别用力。” 林飘自然连连点头,毕竟刚才他差点被马甩了下来,韩修提议让他骑两圈试试,最后累得已经去旁边歇着了,临时抓了穆玉来值班。 林飘知道自己给人添了麻烦,自然说什么都十分听话,听完还笑得甜甜的,歉疚感谢的望着他。 “有劳你了,今日辛苦了。” 穆玉点了点头,他除了指导林飘动作和发力之外不会和林飘说其他的闲话,毕竟林飘的身份放在那里,对于他来说,他认为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不如不说。 林飘因为兴奋和险些陷入危险,没溜上两圈脸颊已经微微泛红。 沈鸿和二狗远远望着这一幕。 二狗惊叹道:“好般配啊。” 至少就眼前这一幕来说,是般配的,难怪沈鸿说要好的才行,这看着是养眼。 沈鸿静默看着,穆玉的确很合适,各方面都是上乘,嫂嫂同他在一起也笑得很开心,这样拘谨又面颊泛粉的模样,显然是将穆玉当做了一个男人,而不是小孩。 但穆玉虽各方面都十分上乘,人品也过关,却不能保证他的心性,疼不疼枕边人是关上门的事,并非在外行走就能看出来的,他性格孤傲,恃才傲物,未必会对枕边人好,嫂嫂在外温柔如水,在自家人或仇敌面前却是性格火爆,并不会做低伏小温柔小意那一套,未必吃得开。 只能叫来给嫂嫂看看。 不能是他。 想清楚之后沈鸿向前走去:“穆兄,辛苦你了,交给我吧。” 穆玉将缰绳递给他,林飘见状就想翻身下马,穆玉上前两步,虚扶住了他。 穆玉实在是觉得这个哥儿有点惹不起,年轻,漂亮,是同窗好友的嫂嫂,温柔动人,笑语盈盈,还虎了吧唧的,几次都差点摔了下来,要把马拽急眼了也半点没发现,一眼没看住都不行,这一会他已经条件反射了,怕他脚上没力摔下来。 他手刚虚虚的托住林飘,侧开头觉得这日子有点难熬,正好对上沈鸿的眼神,他后知后觉沈鸿在看着他的手。 穆玉犹豫了一瞬,把手收了回来:“鸿,扶着你嫂嫂,他太容易摔了。” 沈鸿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接替了他的位置,林飘搭着他的手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穆玉看向沈鸿:“大约到时候了,我先去先生那边。” “帮我同先生告假片刻,我稍后就来。” 穆玉点点头,另一边的韩修也起身来向他俩告辞,走的时候还不忘提走那一罐见面礼,二狗同林飘道别,也先走了。 不是他不想陪小嫂子,实在是这个气氛不太妙,心里怪怪的,他觉得自己还是先走远点比较好。 沈鸿牵着马,两人慢悠悠的原路返回,要将马牵回马厩中去。 沈鸿今日格外少言,林飘便只能自顾自的说些话活跃气氛,比如这个穆玉看着蛮高的,多少岁了,韩修真是人很好,是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之类的。 核心论点,你的朋友都是些很优秀的人。 沈鸿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问什么答什么。 “穆玉今年十六,虚岁十七,比韩修大半岁。” 两人走着走着,林飘余光一瞥,弯下腰去拾起一块玉佩,这块玉颜色很深,里面有着灰黑和红色的杂质,做工看着也有些粗糙。 “这是谁的玉佩掉了?是玉佩吗?瞧着不太像玉佩的样子,雕的是个动物吧?”林飘有些疑惑。 沈鸿一怔,伸手接了过来:“嫂嫂,这应该是穆玉掉的,我待会拿去给他,勿要说你见过这个东西。” 林飘点了点头,想沈鸿说这个话自然是为他好,想必这是穆玉贴身的东西,若是说他见过,岂不是显得他和穆玉有暧昧? “我肯定不会说的,这个你放心。”说起穆玉,林飘还颇有点疑惑:“他是有外邦血脉吗?瞧他的长相有点那个意思。” 沈鸿有些惊讶:“嫂嫂见过外邦人?” “并未……就是,不太像中原人的感觉,但也就一点点,其实整体来说五官也没有差太远。” 林飘侧头,发现沈鸿的表情有些不太好:“怎么了吗?” “嫂嫂往后不要再提这话,也不要再说给任何了听了。” “啊?是怎么了?” 沈鸿看向他:“穆玉并未有异邦血脉,但他因容貌难免还是被人疑心,嫂嫂可听过前朝五都鲜卑之乱?” 林飘摇了摇头:“似乎有听说过,但不太清楚……” 完全没听说过。 “大宁建朝已有两百余年,前朝五都鲜卑之乱,便是由鲜卑人引起的长达三十七年的战乱,鲜卑向来出美人,每年向朝廷进献许多美人,鲜卑人重利寡义,在偏远之地觊觎都城,当时的鲜卑王野心勃勃,培养了一大批奸细,当时进贡的一个哥儿,名睢,也是其中之人,他陪伴在太子身旁,得到了太子的恩宠,太子登位后甚至想要立他为后,遭到大臣的一致阻拦,睢□□后宫,与许多武将都有纠缠,他们里外勾结,联合奸细和军士,在鲜卑入侵时,五都门尽开,皇帝被睢毒杀在床榻之上,皇子远逃,后来胡人南下,鲜卑也未曾离开,几代藩王守土,将军又自立为王,战乱持续了三十七年,大宁开国皇帝扫清异邦,将各股势力纳入麾下,后立下了非我族类者,不得入后宫为妃,不得入仕为官的铁律。” “大宁此条例持续了两百年,后来慢慢松动,但也只改了一点,异邦女子哥儿可入宫为妃,但必须是和亲的身份,其余依然不允。” 林飘张了张嘴,懂了他的意思,穆玉黑眼睛黑头发,他说自己是大宁人,只要拿不出证据,天王老子来了他都是大宁人。 除非是仇家,不然没必要去提起他的血脉问题,毕竟他的混血感并不强,也没有任何标志,家里的异邦人至少在三代左右,不会是父母亲。 韩修见多识广,他未必看不出端倪,但他也没有说什么。 沈鸿没有说太多,嫂嫂没有再多问,想必也明白了。 这里面本就涉及到了一个非常难厘清的事情,当年大宁开国皇帝下这条禁令时,所有深受其害的百姓没有一个是不赞同的,可是随着和平的时间长久,大家对仇恨的淡忘,除了会参加科举的人,许多只顾着一日三餐的百姓早就已经不知道有这个事情了。 而当年外邦入侵,三十七年,他们盘踞之地留下的大量后代最后也没能带走,这些后代在两百年中生生不息,这些人是真正的大宁人,但一旦出现异邦的容貌特征,他们立即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林飘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心想幸好穆玉是黑眼睛黑头发,但凡他有一双蓝眼睛,他就没法踏入任何一个书院的门了,何况他有能够进入鹿洞书院的才能,怎么能仅仅只因为他长得有一点点混血这件事就埋没。 林飘想着想着叹了一口气:“真是不容易啊。” “嫂嫂何出此言。” “就是觉得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在努力的活着,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努力向上的人何其的多,每个人都在背负着由命运,由父母,由家族带来的负重,在尽量向前走着。 他们将马牵回马厩,准备走之前又给他喂了一把干草。 林飘摸着小矮马的鬓毛:“要是要是下次还有机会见面,希望你能对我亲和一点,不要再动不动的发飙掀蹄子,看在我走之前还给你喂草的份上,下次脾气小一点啊。” 林飘试图和它商量一下这个事情,小矮马低着头吃草,充耳不闻。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嫂嫂真是有趣得紧。” 说话的却不是沈鸿的声音。 这低沉的声音还挺阴阳怪气,林飘扭头去看,看见王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马厩后面。 “不声不响站在人身后做什么。”林飘觉得这人贱嗖嗖的,见着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就有点冒无名火,尤其是他也跟着沈鸿叫嫂嫂,普通的两个字给他叫出了一股阴阳怪气不怀好意的感觉。 “我不是发出声响了吗。”他一手握着扇子,和气的扇叶不断轻轻敲击着掌心。 林飘温声提醒道:“那你应该先说,沈鸿兄,嫂嫂,你们在这里?招呼都不打一个,是没人教你吗?” 怼人的话用极其温柔和蔼的语气说出来,攻击力直接更上一层楼。 沈鸿有些诧异,每次嫂嫂上山来,不管见着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怎么和王伺一见面就这么生气? “嫂嫂认识?” 林飘还没说哈,王伺已经抢答了:“原来嫂嫂没和你说过?上次我们可是见过一面,记忆深刻啊。” 沈鸿上前了一步,不经意的挡在了林飘身前:“王兄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不能过来看看吗?我就是好奇,你与穆玉的关系竟这么好了,竟将嫂嫂托付给他,我其实也在马场,倒也闲着,不若托付给我。” 林飘看他那一副似笑非笑,招猫逗狗的样子,似乎满脸都写着,快来骂我啊:“你滚远点,滚远点。” 王伺微睁眼,然后笑了:“嫂嫂好有趣。” 林飘一看这小子这么贱嗖嗖的,一把给沈鸿扒拉开拉到身后:“你这样有意思吗,沈鸿小你这么多,我是个哥儿,你就找我俩的茬是吧?” 沈鸿被林飘强行拉到了身后,静静的看着王伺,王伺是个风流公子哥,气量不大,总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死皮赖脸的给人找麻烦说怪话,依然能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对他说再多狠话,对他来说也只是挠痒痒而已。 一击即中。 沈鸿望着他,一眼向后,看向他身后的人,身后的势力,一支箭,要如何同时击穿那么多支撑? 越是向上,除掉一个人就不是简单的除掉一个人,而是和他身后家族势力的博弈和斗争,就像简单的开局只落下黑白两子,后面却密密麻麻,势成围城,牵一发而动全身。 嫂嫂喝骂他并不算什么事情,对他而言,逗弄嫂嫂这样的人,就像逗弄一只小兔小猫,就算急眼了真咬了他一口,他也只会觉得小东西不懂事而已。 会让他真正生气是目前只有韩修,因为韩修的身份地位学识见底都在他之上。 林飘盯着他,一看这人的混样就知道不可能和他讲道理 王伺倒是被问得怔了一下,从没被人这么直白的质问过:“倒也并非如此。” 他只是想找个薄弱的切入点而已,和年龄并没有什么关系,若非要说年龄,他自然应当是要照拂沈鸿的,可惜他先有了立场,在立场之下,老幼妇孺都并无差别。 “那你来这里晃干什么?贫嘴?找骂?” 王伺被问笑了,他就是看见林飘在这里,想起上次被他骂的事情,想过来看看,讽刺一下他找回场子,结果这个哥儿,当头又给他一顿骂。 “我无事,过来问候一下嫂嫂不成吗?” “不成,你没带问候礼。” 王伺有点被他怼得哭笑不得了,想着乡下没读过书的哥儿竟是这个样子,坏脾气的样子都俏生生的,一句是一句的,叫他怪话都不知道往哪里说。 “那下次定然给嫂嫂备一份,嫂嫂放心,以后定然不找沈鸿的麻烦了。” 林飘迟疑了一下,心里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发誓。” 王伺居然真的举起了扇子:“我发誓,以后不找沈鸿的麻烦了。” 林飘已经心跳得有点快了,他觉得王伺有点像神经病,看着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像突然绅士起来的小丑,笑着对着他行了一个礼一般。 “你说,做不到天打雷劈。” 王伺颇认可的点了点头:“做不到我天打雷劈,嫂嫂放心了吧?”说着他哗的一声抖开扇子,泰然笑着转身走开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继续针对沈鸿自然是没意思了,这步棋并不好走,沈鸿是个严防死守绝不出错的人,甚至让他吃了好几次亏,沈鸿的麻烦并不好找。 但没关系,他已经找到新的薄弱点了。 一击即破的薄弱点。 第94章 第 94 章 沈鸿将林飘送到书院门口, 站在山道旁看着林飘顺着山道离去的背影,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转身离去。 林飘一路溜达下山,到了家里就听见二婶子正在和秋叔摆菜唠嗑, 说什么可渗人了, 真不是东西之类的话,回头看见他推门进来。 “飘儿回来了!我就算着这个点你差不多要回来了, 想着把菜摆上估计就差不多了, 这不还没摆好人就来了。” 秋叔也招呼着:“快来喝口水,你这两手空空的, 回来的路上都没水喝吧?你脸蛋子都红扑扑的了。” 林飘用袖子擦了擦额角,出了一层薄汗, 虽然没有凝结成汗珠,但每个毛孔都热气腾腾的,走上前接过秋叔倒好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一杯下去:“真是累死了,还能有什么比这锻炼身体, 我上山才知道,原来人家是有山路可以坐马车的。” 二婶子听了逗趣道:“咱们成土包子了, 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林飘:“可不是, 我刚一听说也心想还有这回事呢?不过后来听他们说, 学生一般也得走山道, 只有先生们和家眷能坐马车,除了老弱病残, 其余的该走还是得走。” 二婶子和秋叔听了连连点头:“沈鸿和二狗在山上还好吗?” “他俩好着呢,有吃有穿的, 书院修得宽敞, 也不憋闷, 能有什么不好的,近来带了许多吃的上去,他们平日一日三餐也没落下,零嘴也管够,看着两人都长高了不少结实了不少。” “那这就好,孩子只要能吃能睡能长个头,其余的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对了,婶子秋叔,你们刚才是在说什么不是东西,是在传哪家的事啊?” 一提起这个二婶子就来精神:“这还能是哪家!王秀才家啊,你忘了先前他家那大儿子的事情还不清不楚吗,县丞派了六七个人去查呢,都跑王秀才老家去了,一路追着过去的,听说那边那大儿子前脚才下葬,他们这边后脚就到了,把人给掘了出来,你说这渗不渗人,还是那个当头的捕快有良心,说人死都死了,又挖出来了,要是再送到县府里来,天热了恐怕不行了,就让他们老家的人来指证,确凿了是他大儿子,把他们的说词也记了下来,然后又把人埋了下去,然后把王家老宅那些知情的人全都拘回来了,说是死人也不能说话了,不如带活人回来,人死为大,叫人家入土为安算了。” 二婶子说起这个事情来,语气十分赞赏,当时在县衙看热闹的百姓,也都是对这个捕快的安排十分满意,觉得他通事理,懂人情,事情办得还利落。 林飘:“……” 不验尸全凭口供,那这场面就热闹了,就看王秀才和孙明聪狗咬狗谁比谁能咬了。 “那今天有说到底是谁杀的吗?” “反正那孙明聪说人是王秀才杀的,说他想要让他顶替王聪的位置,就想把王聪吊死,假装是气自杀了,然后偷偷运回老家去,以后他就顶了王聪的户籍身份,对外不声张,等到悄悄考出来了就躲到外地去,在外做官再也不回来了,也没人能拿他有办法,但是王秀才在堂上听了这些话,非说不是,气得浑身发抖啊,瞧着又不像装的。” 林飘摇了摇头:“不管到底是谁做的,这个时候孙明聪把人抖出来,就是临死前想拉个垫背的,他一开始就不该救济孙明聪,这种人沾都不能沾上,一沾上就是引狼入室,能有什么好下场。” 二婶子和秋叔连连点头:“就是,跟着好人混才能成好人,跟着孬人混,那只能越混越孬。” 说着话二柱和娟儿小月已经回来了,三人在巷子里碰上头,一起结伴进的门,二柱一进门就叫到:“小嫂子,我林师父说,给你琢磨了个新暗器,他先用用看看好不好,过两天给你送过来。” “听见了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林飘觉得二柱越来越像广播站喇叭了。 二柱乐呵呵进屋去放书包,然后是大忙人大壮归家,他背着重重的书包,一边手里拿着一支用棉布包着的炭笔,另一边手里拿着厚厚的账本簿子,自从二狗去了鹿洞书院,他必须单打独斗之后,这激发出了他十二分的斗志,和自己一个人也要做好的决心,开始每天背着一大堆东西早出晚归。 秋叔心疼他的腿,但大壮每次都表示自己能走很远,一点都不累,林飘也觉得锻炼一下挺好的,毕竟用进废退,强健但是有点跛脚,和虚弱的跛脚差距还是很大的。 坐上饭桌,几人认真的吃饭,到了尾声的时候便开始一边吃一边交流今天听见的各种八卦,其中最值得一聊的自然还是王秀才和孙明聪的事情,二柱最关心的就是到底判没判,能判多少,说着还用求知的眼神看向林飘。 林飘对当下的法律也并不了解:“以我对县丞大人的一知半解,我觉得要么不判,觉得情有可原就算了,要么就判很重。” 二柱点了点头,没太听懂,但很有道理的样子。 古代的律法虽然有明确的条例可循,但各方面无论是空子,还是可操作空间都非常的大,比如民俗,民愤,按道理,这些点都可以成为量刑的标准,甚至能看各个地方官的个人喜好,道德偏重区域。 二婶子觉得很不可思议:“这还能情有可原?” “看说法,如果非要说子女是爹娘的精血所化,命本来就是父母给的,也不是不能说过去,二十四孝中养不起家糊不了口的一对,决定埋了自己的孩子,以省钱奉养自己的母亲,现在还被赞叹流传着呢。” 二婶子和秋叔听得身上一寒,他们没读过书,只知道村里的家长里短,不知道这些文人的书上还记载着这么骇人的故事。 二婶子直皱眉:“这还是人吗?就一个小孩一张嘴,有手有脚的出去多找点活计做,怎么就养不活了?养不活也就算了,养得活为了省钱给埋了?” 秋叔听了也直摇头:“做活虽然辛苦,但只要愿意做,没有说多一张嘴就养不活,他一个健全的大男人,娶妻生子,可见年纪不小了,嘴上说着孝顺老母,倒是一点不努力,埋自己的儿子倒是埋得干脆。” 大壮听了也点头:“小嫂子你说过,开源节流,节流只是一时之计,开源才是生存之道,他不想着怎么多挣点钱,而是想着把孩子埋了,那要是之后再穷呢?他把妻子也埋了?等到吃不上饭了,把饭给老母吃,把自己也给饿死了?这算什么孝心,说起来是相濡以沫,却实在可悲。” 二柱在旁边听着,凑近大壮:“什么是相濡以沫?” 他停课已久,没有继续进修,稍微进阶一点的成语就听不懂了。 大壮想了想:“你吃饱了?” “我吃饱了,你说。” 大壮看了大家一圈:“小嫂子还没吃完呢,走,我们去旁边说。” 二柱一脸奇怪,心想这个词有这么不好吗,两人走到一旁,大壮偷偷的告诉他:“相濡以沫,就是形容人在困难的时候,互相帮助互相扶持走过艰难。” “这词挺好的啊。” “原话就是两条鱼,在水干了的时候,用吐沫去互相湿润对方,保全性命,就是,一条鱼,嗬tui~另一条鱼,嗬tui~他俩吐口水……” 二柱赶紧打断他:“行了行了,别说了。” “所以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在困境中苦苦支撑,不如活在江河湖海中自由自在的生活。” 二柱赶紧点了点头,心道这些都是什么书啊,继续学下去要学这些东西?埋儿子和鱼吐口水?幸好他练武了,还是练武心里踏实。 吃过饭收拾好了桌子,大壮拿出他厚厚的本子,开始和林飘讨论他的想法:“向前和我二狗往清风书院卖东西,我做东西,他拉人头跑腿,这样刨去买肉的成本也赚了不少钱,我觉得这样挺赚钱的,就去外面看了一圈,发现县府里还是有些平日在吃食上花销得起的人,平日在县府中没有活计干,或者能打零工的人也多,我想着不如将他们招过来,让他们帮着送菜,这样同喜楼不需要出桌椅也能赚钱,另外还能赚一笔送上门的钱。” 林飘惊呆的看着他,虽然二狗一直都在干这样的事情,但没想到大壮直接在这个基础上升级总结出了送外卖。 “你这个想法很好,你再完善完善,想清楚具体的细节,比如怎么防止送菜的人把菜偷走或者偷吃,收的银钱怎么算,给他们的银钱怎么给,你琢磨琢磨这些。”林飘有意锻炼他,什么建议都没给,只让他自己再去琢磨详细的东西。 大壮点了点头:“小嫂子,如今同喜楼生意这么好,我看到了吃饭的时候经常有坐不下的时候,咱们的酒楼还是小了一些。” “不小,是翻桌率的问题,再加上喝酒吹牛的男人多,来吃一顿饭要吹上一个时辰的牛,闲着没事消遣就会一直呆在店里慢慢的吃慢慢的聊,我想把桌子改一改,桌子还用的是先前揽月楼的那一套桌椅,我们可以换一些小方桌,不用全部都是大方桌,大方桌多的能坐八到十二个人,但是很多时候来的人都是两三个算一批,我打算订一批那种小一点的四人桌,一楼放小桌,二楼放大桌,这样提高翻桌率。” 大壮听了连连点头,感觉简直又打开了一个思路。 林飘琢磨这事有一两天了,最大的重点就在于小桌要做得足够精致气派,不能让坐小桌的客人觉得自己没坐到大桌是吃亏了。 林飘操心这这件事,和木匠沟通了好几趟,比如桌子下面的镂空要什么花纹,涂什么漆面,都仔细商议过好几回,中途大壮还来和他沟通了好几次他对外卖的想法。 林飘两面对接,等把事情全都敲定下来的时候又是休沐的日子,便暂且先把事情放到一旁,开始琢磨当日菜单。 大壮在家里炸肉干,两口大锅热气腾腾的,大壮站在锅后面不停的拌,林飘看他现在主要是卖猪肉,偶尔卖点牛肉。 “大壮,你要不试着炸点鱼干,鱼也不比猪肉贵,营养也好,弄点小鱼干,或者大鱼斩成小块,炸透炸酥脆,也是一个新口味。” 大壮想了想点点头:“这倒也很好,只是不知道县府爱吃鱼的人多不多,我打算现在自己继续做,等再过一段时间,请个人帮我来做,这样就什么都可以炸着卖了。” 林飘一听,原来是先偷偷懒,等着扩大经营之后再开拓新品,不过大壮也非常辛苦,他一边琢磨自己的小生意,一边还要去同喜楼帮忙,虽然挣着几份钱,但闲下来的时候还要跟着账房学记账算账。 “这是好的,不要太累着自己,拼命的做不如作对打算才能走得更长远。” 大壮点了点头:“不过我先去买点鱼来,乘着锅里用了油,把肉捞起来待会就能炸鱼了,先试试味,看弄出来好不好吃,小嫂子你帮我看会锅。” 林飘点头,起身走到灶旁边,看旁边已经有一大盘炸好了的,拈起一块慢慢吃着,伸手接过锅铲:“你去吧,我看着肉。” 大壮点头,然后快步向外走去。 林飘在家里大挥锅铲,沈鸿和二狗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的是这一幕,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嫂嫂正站在灶旁边,锅里的油烟一缕缕的往上冒,他身体微微向后仰,脸躲开了热气,眼睛还盯着锅里。 沈鸿一看便快步走上去夺过锅铲:“嫂嫂我来吧。” 林飘点了点头,看沈鸿拿着锅铲在翻拌锅里的肉干,从身后伸手过去,指尖稍微按住了他的下颌:“你这样,向后仰一点,油烟熏在脸上眼睛会很累的,得躲开点。” 沈鸿僵硬的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二狗见状上前争夺锅铲:“我来吧我来。” 毕竟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先生,不好好孝敬是不行的。 沈鸿表示不用,二狗表示不能不用,两人围绕着锅铲争夺了片刻,最后还是二狗胜利了。 沈鸿去一旁坐下喝茶,二狗开始狂抡锅铲,他毕竟是大壮的合伙人,平时看得多了差不多的流程他都知道,差不多的时候把油盛在别的容器里,只剩下浸泡肉干的油,林飘在旁边帮着撒了一阵子料粉,等大壮回来的时候正好一锅炒好出炉。 大壮手里提着一堆巴掌长的小鱼,林飘看了一眼:“都杀好了?” “我不会杀,先拎去同喜楼叫伙计帮我处理了一下才回来的。” 说着大壮动刀,一条鱼从中间切开成两半,然后开始把容器里的油倒回锅里,添上柴火小火开始浸炸,把东西放在一旁慢慢炸着,放下锅铲坐下开始和大家说话聊天。 林飘看沈鸿和二狗才从山上下来,山下的事大概都是一问三不知的,兴冲冲的给他们说上了八卦,尤其是王秀才的事情,听得二狗嘎嘎直笑。 二狗一边吃肉干一边乐:“谁叫他这么把孙明聪当宝贝,孙明聪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俩臭味相投能好到哪里去?当初沈鸿考童生的时候,他们这么为难人,孙明聪也就算了,你说他一个公子哥年纪不大,缺心眼不懂事,王秀才也不懂事?满口仁义道德的,说着说着自己都要信了,打心眼里就不是个好东西,虚伪,他俩儿子摊上他也够倒霉的,自己的儿子不好好养,非要觉得别人的儿子更好,什么毛病。” 他们坐一起骂了一会王秀才,又分析了一下王秀才和孙明聪之所以失败的原因,孙明聪太自负,输不起,但凡耐下心好好读书不动坏心眼,以他的聪明混个好未来还是有的。 王秀才识人不明,自己人不培养,去培养外面来的人,赔了夫人又折兵,算盘看似打得响,实际没有一个算盘珠子打对位置。 二狗和大壮一边聊,一边在心里想,自己见过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可不能犯这些蠢,一个不注意就要把人栽进去了。 等到小鱼炸了出来又酥又脆,拌上料热腾腾的端了上来。 “多吃鱼,补脑子的。” 沈鸿点了点头伸手拿了一个,二狗自然也伸手拿,大壮刚做完事不想吃东西,但听见补脑子,觉得这个需求是不可忽视的,也伸手拿了一个。 炸鱼的口感焦脆,干焦酥脆,有嚼劲,有嚼头,但鱼肉鲜嫩,炸干之后即使有嚼头,在嘴里也很容易的就化渣了,鱼骨鱼刺也被炸得酥脆了,伴着裹上一层的香料,一口一口喀嚓喀嚓停不下来。 他们吃掉了半盘,想着剩下的留着下午给还没到家的人也尝尝,这才停下了手。 然后二狗和沈鸿去房间里简单擦洗之后换下了衣衫,还有一些用脏了的手帕,林飘让他们自己收拾好放盆子里去。 之前只有沈鸿一个需要他打理,沈鸿每次还会把需要清洗的衣物叠好放在床脚,如今东西多了林飘就让他们自己动手。 今天他俩回来,把灯笼放在书包里带了回来,这让林飘很满意,决定在菜单里再加上两道菜。 虽然已经有了大骨汤这位常驻嘉宾,但因为刚刚吃了味道不错的炸鱼,林飘又加了一道鲜鱼汤,再添了一个脆炒猪肚。 然后让二狗拿着菜单提前去同喜楼点菜,等到了时间点,他们便出发去同喜楼吃午饭。 到了同喜楼菜差不多已经摆好了,他们坐下开吃便好。 吃过中午饭回到家里,林飘给沈鸿量了量身高,意料之中,又长高了。 二狗应该是和他差不多一起长高的,所以两人站在一起看不出什么差别来,但是一量就显出来了。 沈鸿看了一眼林飘,接过他手中的刀:“嫂嫂,我给你量吧。” 林飘点点头,后退两步靠在门框上,沈鸿伸手用小刀小心的在他头顶上划了一下。 林飘退开身看了一眼:“哇!又长了一点。” 他居然也长高了,虽然只是一点点,但至少证明自己当前依然还是在长的。 毕竟他现在已经到了可能长,但也可能随时不长的年龄段了。 “不错不错。”林飘点点头,对自己很满意,看来最近的饭没有白吃。 临近下午,林飘便开始给他俩收拾东西,吃的喝的,能带上的都带上点,又想到可以蹭温家的快递,便提前告知沈鸿:“到时候我托温家,再送些东西上去。” 沈鸿颌首:“好。” “送给韩修和穆玉,他俩当时照看我辛苦了,到时候你分给他俩。” “好……” 二狗在一旁听着,试探的问:“小嫂子,你觉得韩修好还是穆玉更好?” “都挺好的啊,怎么这样问。” “没有,就是既然相处过,那肯定还是有个高低嘛,谁更谈得来,谁性子更好,总是有感觉的。” 林飘想了想,这种时候怎么能说别人家的孩子更好呢?刚刚才讨论过的,放着自己家的孩子不好好养,过分去关心别人家的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觉得咱们家的最好。” “呃……”二狗失语了一瞬,感觉小嫂子压根就没听懂他在问什么,只能挫败的放弃了。 沈鸿在一旁听着,也没说什么 ,只是道:“鹿洞山上在书院中有两颗大杨梅树,如今已经结了杨梅,先生不允我们带下山,只能在杨梅树下吃,嫂嫂有空可上山来吃杨梅。” “好呀。”林飘在心里给沈鸿点赞,果园乐项目都安排上了,在水果稀缺的县府,都是人追着水果吃,因为一旦过了季节就再也吃不到了。 “过两天我看把酒楼的事情收拾了,大壮那边也有事要处理,等事都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就上山来看你们。” 沈鸿点头,二狗连连点头,等到二柱回来,他们几人又是吵吵嚷嚷的聚在一起吃了晚饭,待到吃过晚饭把人送出门,看着提着灯离去的两个少年。 又是一次短暂的相聚和分别。 林飘这边忙活了两天,等到事情都差不多了的时候,开始怀疑自己可能是林黛玉转世了,就这么忙活了两天,现在一歇下来,就觉得累得不行,浑身不舒服,眼皮还跳得不行,心里发慌得紧。 林飘坐在屋子里,不敢再动弹,时不时自己摸摸自己的脉搏,虽然他不能摸出自己到底怎么了,但是总能摸摸自己的心跳快慢。 跳得有点稍快,但整体都还在正常的范围内,怎么会这样? 没什么毛病,但就是浑身不自在。 难道真的是太累了? 林飘想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能被这些事累病,想着可能休息两天就好了,傍晚吃过饭,夜里便早早的睡下了。 夜色格外的沉,身上的薄被也格外的沉,林飘无知无觉的睡了过去,乱糟糟的什么都感受不到,慌乱的想要抓住什么,就看见沈鸿落进了水里。 梦里他仿佛失去了重量失去了身体,念头一动就跟着跳了下去,他看见沈鸿穿着儒生的宽袍广袖,系带在水里飘荡,他在水里不断下沉。 林飘很想靠近他,但是怎么用力都无法靠近,两人之间像隔了一堵透明的墙一样。 不行。 他得救他。 他得拉住他。 他很努力的靠近,像穿过厚厚的粘稠浇水,靠近沈鸿身边的时候,看见他慢慢睁开眼了。 林飘心想,活了,活了就好。 他在这一瞬仿佛也有了实体,沈鸿忽然伸手搂住了他,带着他水面游去,游了很久很久,感觉横渡了大西洋,透出水面呼吸的那一瞬,空气剧烈的涌进鼻腔,林飘猛的一下惊醒,看见窗棂透进淡淡的晨光落在枕头旁,抬手挡住了疲惫的双眼。 这个梦什么鬼,奇奇怪怪的。 第95章 第 95 章 林飘起床之后还是心里很不舒服, 梦里的感觉十分沉重,窒息和重压感仿佛还残留在肢体上。 揉了揉眼睛,在被子里坐了好一会林飘才穿上衣服起身, 推开门看见二婶子和秋叔在外面, 梳洗之后坐在桌边,将夜里的梦给他俩说了一遍。 二婶子一听在他身旁坐下拍拍他后背心:“没事的, 不会有事的, 你肯定是吓着了,之前沈鸿落那么两次水你记心里去了, 这样夜里才会梦见的。” 秋叔也安慰他:“不会有事的,鹿洞山上不是没有河吗?” “对, 你肯定是上次落水吓着了,心里还没好呢,得找个人来给你取吓。” 林飘摇了摇头,二婶子看他这样,又道:“那你要是实在心里不舒服, 担心沈鸿,反正你这两天也要去看他, 你去那三清庙给他请个平安符, 顺带一起送上去。” 这主意倒是不错, 反正是莫名其妙的担忧, 交给传统文化比较合适。 林飘点了点头,吃过了早饭带着娟儿和小月出门去铺子里, 稍微在铺子里看了一会,把东西清点过之后便对小月道:“乘着天色还早, 我去三清庙拜一拜请平安符, 你看着铺子。” 小月点头, 她踩着一个小扎凳,手肘支在柜台上正在翻看账本,最近她在学看账本学算账,一笔一笔都记得很认真,从账本里抬起头来:“小嫂子你去吧!我会看好铺子的!” “我多请几张,你准备几个漂亮吉祥的香囊,到时候用来装平安符。” “好!” 林飘出了门,往另一面的山坡上去,要说小地方别的东西不多,山一大堆,大山小山连带土坡,夏日的太阳明艳艳火辣辣,树叶翠绿鲜洁,连风都带着树叶的气味,山间湿润微凉的风拂过,林飘爬到了三清庙入口,转头往下看了一眼,看见一堆蓁蓁绿叶,是已经失去早春限定皮肤的桃树们。 林飘进了山门,又爬了一会阶梯,终于到了庙的正门口,大概是小地方香火不旺业务不足,林飘一进去也没看见哪里有个道士道长的来接待一下。 左右找了一圈,发现也没有在旁边找到请香的地方,等了好一会才看见一个拿着扫帚的小道士出来,林飘赶紧逮住他:“小道长,我想来请平安符,再请香拜一拜三清,怎么没瞧见有人道长在?” 小道士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等等,我师父在练功,我去通报他。” 说着他把扫帚往旁边一靠,转身进了庙里面,过了好一会才出来,拿起扫帚继续扫地。 林飘见他身后没有人:“师父不在?” “师父在,等他收功。” 林飘:“……” 效率呢,效率在哪里? 林飘等了好一会,终于看见那位勤学苦练的道长懒洋洋的走了出来,他瞧着精神头不错,但周身有种很松散的感觉,谈不上多么威严,甚至有种挺好说话的感觉。 林飘当即把请平安符的需求上传,师父表示收到,林飘很上道的奉上香油钱,师父也没说可不可,只叫徒弟收下了,然后林飘领到了三根香,拜过之后道长又转身回了他的后院,只对他道:“稍等。” 林飘忙道:“要六个平安符。” 道长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多少?” “六个……我家里孩子多,总不好厚此薄彼,分不匀吧。” 道长的表情一言难尽,指了指香炉:“那就,你再上三柱香,求符要心诚。” “好的好的。” 林飘又领了三柱香,诚心诚意捐了第二遍香火钱,等了一会见道长出来了,手上拿着一叠黄表纸,送到林飘手上,林飘低头一看,墨迹都才刚刚干,有些笔画的边角还透着轻微的湿意。 “谢道长。” 林飘在庙里等了一会,等符纸都干透了整整齐齐叠起来小心翼翼的收好在怀里,然后下了山。 下了山正好赶午饭,林飘赶到同喜楼去,果然娟儿和小月已经在等着他了,见着他来了,小月从兜里摸出好几个小香囊:“小嫂子你看,这是我选出来的,你瞧哪些好?不够待会再去选几个好瞧的。” “都不错,你也是成日瞧着绣娘绣东西的人了,知道什么好看,选出来的都很好,我们来把符纸折上放进去吧。” 林飘摸出那一叠符纸,三人两三下就折好了,林飘让她俩选自己喜欢的花色拿走平安符,两个小姑娘认认真真的选了,一个选了藕粉色的,一个选的湖绿色的。 选完林飘把平安符收好,等到下午吃饭时又给了大壮和二柱,第二日起了一大早,带着东西和平安符又开始爬鹿洞山。 这次他带的东西稍微有点多,想着每次见着沈鸿的同学能给的东西就不多,虽然自己是个不太熟练的长辈,但长辈该有的样子还是要有的。 到了山上,林飘这次依然是托人去找沈鸿,在屋子里等了一会,沈鸿便轻声推门进来了。 他跨过门槛,目光向里望来,林飘正坐在他的书桌后面,开了一包零食在百无聊赖的吃着。 “嫂嫂。” “沈鸿你来了。”林飘放下零食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向他走过去:“你最近没什么事吧?” “无事,嫂嫂怎么突然问这个?” “鹿洞山上没有河吧?” “书院后面有条小山涧。” “你别去玩水。” 沈鸿:“……” “嫂嫂,山涧水没有鸿小腿高。” “哦哦……”林飘觉得自己有点太疑神疑鬼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毕竟是没边的事情,但还是在衣襟里摸出了香囊递给他。 “我给你求的平安符,你收着,对了,二狗在哪里?他也有一个来着。” “灵岳被先生留堂了。” “啊?” “他这几天心思不在读书上,学问没做好。” “留得好,这才进鹿洞书院就开始开小差,这小子也太容易飘了。” 沈鸿垂眼看了一眼手上的香囊,上面沾染着洗衣皂的香气,布料上还沁着体温,想来嫂嫂爬山上来累坏了。 “嫂嫂,喝水。” 他转身给林飘斟了一杯凉开水,这是他们每个屋子都有的茶具,每天都能去小厨房那边领热水。 林飘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看了沈鸿一眼,还是放下了:“给我倒水壶里吧,你这里就一个杯子。” 沈鸿表情有些诧异,异样的看了林飘一样:“嫂嫂嫌我用过……?” “没有没有,我是怕你嫌我用过。”林飘话不多说,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就干了,毕竟也是真渴了。 这小子屋子收拾得这么干净,林飘还担心他有洁癖,从没碰过他屋子里水杯一类的东西。 喝完水林飘把杯子一放,沈鸿又给他倒了一杯:“器具之物,洗过便是洁净,哪有嫌不嫌。” 林飘想他倒是豁达,端起水杯慢慢喝起来,目光看向沈鸿:“对了,二狗是怎么心思不在学习上了?你可得看着他点。” “不算什么大事,我会看着他的。”沈鸿淡淡道。 二狗最近的心思不在学习上,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了一本相书在看,一心钻研,说用看相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好坏,他要研究一番,给嫂嫂找个容貌出挑,人品过关,性格好,还惧内的面相出来。 这才看了两日,面相位置还没背清楚,就已经被先生抓包了,被骂得狗血淋头,说他走旁门左道,现在被押在讲堂苦哈哈的背书。 林飘听了点点头,既然沈鸿说不是什么大事,想必就是二狗平日粗心大意了,于是从兜里摸出另一个放在他手上:“你待会一起给二狗吧。” “好。”沈鸿点头。 “近来书院的杨梅树结了不少杨梅,中午闲着,嫂嫂要去摘杨梅吗?” “好啊。”林飘取了点糕点吃,时间不多,先垫过去,路上他拿着油纸包,边走边吃,一直到了杨梅树下。 这杨梅树是一双,两颗立在后山的山涧旁边,满树硕果累累,红艳艳圆滚滚的,有的已经深红,想到那个酸酸甜甜的味道,一看就叫人不住的流口水。 他俩到的时候,杨梅树下已经围了好几个人,他们正用小篮子,摘了满满一篮子,几个无所事事边摘边吃的一看就是公子哥,提着小篮子的一看就是书童或者仆从。 林飘一看,其中还有熟人,穆玉和韩修就在里面,他俩站在树下,穆玉正抱着臂一副无聊的表情,韩修在和仆从淡笑着说什么,见着他俩来了便抬起头看向他俩,远远向他俩走来打招呼。 林飘有些吃惊,回头看了沈鸿一眼,乘着人还没过来的空隙:“你约的他俩吗?” 他又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他和同学的相约? “并非。” 他没约他俩,只是提了一句自己要陪嫂嫂去摘杨梅,他俩说因为收了嫂嫂的礼,要当面道谢,加上他们是鹿洞书院的学生,怎么也得做东陪一陪客人。 林飘点了点头,拿出笑容来,再看向穆玉那张帅脸,依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感觉从他的帅气中看出了另一种悲剧的色彩。 因为上次都见过了,林飘也不拘谨,围着杨梅树开始边摘边洗边吃,新鲜的杨梅汁水充足,杨梅香气清新浓郁,摘了一捧在手心,深红浅红十分动人。 韩修和穆玉也委婉的表示了谢意,毕竟以他们的修养,都说不出东西收到了谢谢了这种直白的话,他们都是表示送的东西吃了,很合胃口很好吃这种高端好评。 一个谢字没提,但情面情分该给的一个都没落下。 林飘笑眯眯的应下,让他俩下了山到同喜楼去,新鲜出炉的更好吃,去了他请他俩吃饭。 韩修和穆玉自然也看出来了,虽然林飘年龄不大,但因为沈鸿的原因,在他们面前都是把自己按长辈算的,并不太把他俩当做同龄男子,自然满口答应。 应酬完了林飘开始认真吃杨梅,新鲜杨梅味道固然好,但时不时摘到一个酸的,能把林飘酸得倒牙。 韩修和穆玉待他客气,有时见他被酸到了,便合宜的笑一笑,并不多说什么,气氛不远不近,刚好融洽。 沈鸿在旁边候着,给林飘提篮子,洗水果。 林飘在山上逗留了一中午,吃杨梅吃到饱,待到他们上课的时间就同他们道别,也没让沈鸿再送自己。 “我偶尔来一趟你告假片刻送送我也没什么,但我最近常来,你总告假送我,只怕你先生要嫌我来得勤了,不要再送了。” “赶紧去上课。”林飘催着沈鸿离开,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自己慢悠悠的下山去了。 回家林飘将二狗被留堂的事情说给了家里人,让二柱在晚饭的饭桌上狠狠笑了二狗一顿。 过了傍晚,林师父突然登门,他上门来检查二柱最近的练习成功,两人在院子里威风凛凛的打了一顿之后,林飘又只能拿着簪子赶鸭子上架又演示了一遍自己的练习成果。 林师父表示很不满意,觉得他一点力道都没练出来,但也只说了一句,没有多说便很有分寸的离去了。 林飘看着天色将黑,天上的黑云一层一层的,风一吹就像从山头翻越过来的一样。 “肯定有场大暴雨了。” “二柱,你拿着伞去送一送林师父,免得半路上下了雨给林师父淋着。” “好!”二柱应声,拿了油纸伞急匆匆的追出去。 果然没过久,天上一道道轰隆隆的雷声在黑云中翻滚,大雨倾盆而下,雨点子在四周砸得噼啪响,一会儿整个世界都是淅沥沥的雨声,雨帘隔绝了一切。 林飘站在屋檐下,看着灰暗的天,二婶子和秋叔正在抱怨:“夏雨就是这样,一下起来就像天破格窟窿一样。” 娟儿和小月坐在屋檐下,一个在看账本,一个拿着绣花绷子在绣花,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他们,看一眼雨帘,笑着搭两句话。 那是最静谧的一场雨,也是最长的一场雨。 夜里他们早早的睡下了,到了半夜,林飘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人在敲门,他躺在床上仔细听了听,想可能是雨声太大了,或者是外面的风吹动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响动。 但他听了许久,依然像是有人在敲门,那人没有离开。 林飘起身点起了蜡烛,披上衣衫,开门在骤乱的风中护住了那一点光亮,到二婶子的房间里先将二婶子轻轻叫醒。 “婶子,婶子,外面像是有人在敲门?你听着像吗?” 二婶子迷迷糊糊睁开眼,先没有说话,认认真真的侧着耳朵听了一会,才翻身爬起床。 “好像是有人在敲门。” 二婶子又用他的烛火点了一个灯笼,提着灯笼去了秋叔房间,两人把秋叔叫醒,秋叔也认真的听了一会。 “好像是在敲门,这么晚了能是谁?” 秋叔起身,去把大壮叫了起来,然后取了几把油纸伞,提着灯笼,几人一起走向了院门口,越走近就越能听出来,敲门声赫然。 “谁啊?”林飘阻止了大壮开门的动作。 隔着大雨哗哗的声音,对方的声音从门外面传来,听得并不真切:“是我,快开门,鹿洞书院出事了。” 虽然不真切,但林飘还是能听出来,这个声音是那个常常在他们附近盘踞的捕头,最近因为破了王秀才杀子的案子颇受重视,他家中的儿子听说也在鹿洞书院读书,他在县衙混得也不错,整体来说是个靠得住的人。 “开门。”林飘道。 大壮紧张的拉开门闩,二婶子将灯笼的光往外一映,就看见铺头提着直滴水的油纸伞站在门檐下,半个身子都被雨溅湿了。 “捕快,发生什么了?鹿洞书院出什么事了?”林飘有些奇怪,鹿洞书院出事了来敲他的门做什么,难道这件事他能解决?还是说沈鸿也在其中? 但他实在想不出沈鸿能和鹿洞书院做出什么时候,让捕快这样半夜来敲他的门。 “有人告发鹿洞书院包藏祸心,收鲜卑血脉的弟子欲图谋不轨。” “什么?”林飘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大了,这不止是外族血脉的问题,还扯上了鹿洞书院意图不纯,意图纯不纯这是压根就是一个没办法说清楚也没办法证明的话题,但凡往这上面一扯,不死也得扒层皮。 “谁告发的?” “不知道,是州府那边先接到的告发,然后州府那边下来了人,要调查这件事,傍晚人才到的,去鹿洞书院把人都拘回来了,那个鲜卑人被抓了起来,和他交好的人也被拘了起来,别的世家公子还好,像那韩家的,听说他们关系也很好,但是他们也不敢动,沈鸿和几个没什么背景的,都被拘起来了。” “什么?”这下林飘真的慌了:“已经在牢里了?” “对,他让我先不要告诉你,但是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成,我看你也是个有主意的,也有点家资,乘着这事还没闹大赶紧去疏通疏通,看看能不能先把人给摘出来。” “谢捕头,谢捕头。”林飘满口道谢,回头一看二婶子秋叔和大壮的脸色都已经吓得煞白了。 林飘点了点头:“这事好说,只要能把他捞出来,花钱是应该的,只是我能先去见一面沈鸿吗?” “这个点行,州府来的人估计都睡下了。” 林飘连连点头,拿着伞回到屋子里去多披了一件衣裳,又想起捕头说是傍晚去的,不知道沈鸿有没有吃饭,便把家里能搜罗出来的吃食全装上了,二婶子和秋叔大壮都急急的换衣服,想着要和他一起去。 捕头拦住了他们:“人越少越好,先去看看情况,要是后面能再进去大家再进去吧。” 二婶子和秋叔大壮这才罢休,赶紧的转换目标去帮林飘整理东西,没一会林飘便撑着油纸伞走入大雨中,跟在捕头身后朝着县衙走去。 这还是林飘第一次去县衙的牢房,比想象中还要脏乱差,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发黑的污渍凝结成快,在地上,在墙上,根本看不出这些东西的前身是什么,憋闷的气味也让人作呕。 看见沈鸿的时候林飘松了一口气,他拿着灯笼往里面一照,光线映照出里面的景象,狱卒给里面铺了一些干净干燥的干草,沈鸿和几个学子关在一个牢房,没看见穆玉,可能单独关到别的地方去了。 干草堆做一团,其他的学子正窝在上面缩着睡觉,沈鸿默默的坐在上面,橘黄的光线映过,照在他冷峻的脸上。 是的,冷峻。 他闭着眼睛,像在闭目养神,或者是想事情,林飘从来不知道,向来温和有礼的沈鸿,神情可以那么冷峻,像一块寒冰一样,锋利冰冷。 察觉到灯光,他睁开眼,看见林飘的一瞬楞了一下,目光微移扫了一眼林飘身旁的捕头,神情如同冰消雪融,只有漆黑的瞳孔里映出暖融融的光线:“嫂嫂怎么来了?” “你还想不告诉我?”林飘看着他。 “鸿怕嫂嫂担心,并不是什么大事。” “还不是大事?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林飘看他在训斥中还不了嘴,看了他一会:“你吃过晚饭没有?” “吃过了。” 林飘想说自己给他带了吃的东西来,但想着这里的味道实在不好,也不知道沈鸿有没有心情吃东西,便没有提这一茬。 蹲下身隔着门,林飘看向他:“我想疏通疏通关系把你捞出来,但是不知道其中到底牵涉了哪些人,这样做可行吗?” 沈鸿摇了摇头:“嫂嫂,当真无事,我明日便能放出来。” “当真?” “当真。” 沈鸿很清楚,这次的事情是冲着穆玉来的,穆玉这边暂且转寰不动,但院长和先生们会保他,县丞那边有交情在,他有他的人际脉络,况且就算敲定了穆玉是鲜卑人,他与穆玉也不过是同窗的情谊,能算什么罪过。 沈鸿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告发的罪名很不同寻常,按道理来说,只能说罪在穆玉,但是这个罪名的指向却是罪在院长。 他能想到,院长不会没想到,越是这种用人之际,院长会尽量让最少的学生卷入这件事。 事情越小越好,所以院长明天会尽全力把能救出来的人全都救出来。 但如果明天他们出不去…… 沈鸿沉默了一会,然后看见牢房外的林飘把包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送给了捕头,托捕头多照看他。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对这件事说不出结果,林飘陪他待了一会之后,被捕头催促着离开,便先回到了家中。 他半夜醒来,后半夜再也没能入睡,一直到天大亮,几乎是数着时辰,等着沈鸿从牢里出来回到家里。 等到了中午,日头一点点偏斜,想要他快一点,再快一点,今天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但看着光线移动,一切还没改变,林飘又想要让今天慢点,再慢点,免得那个好结果来不及来。 到了傍晚,沈鸿还没出来,林飘去找捕头打听消息没什么结果,又到处去问院长在哪里,想去问问院长到底怎么回事。 林飘没找到院长,又去温家问了问温解青,温朔也和穆玉有交情,虽然温朔没被关起来,但这件事温解青一直都是关注着的。 温解青一言难尽的告诉他:“这事……院长不是不想帮忙,恐怕院长也遇上麻烦了,以院长的身份,州府的官不至于不给他这个面子,如果今天没能把其他学生放出来,大约……很难再放人了。” 林飘脑袋里的弦紧绷了起来,他虽然还没太摸着边际,但他能感受得到这种重压来临的恐惧感,一个庞大的,无形的东西突然靠近了。 他们遇上了政.治问题。 第96章 第 96 章 林飘呆坐在原地, 温解青看他的表情,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林飘,你放心, 沈鸿的事我们不会坐视不管的,他如此无辜,我们怎么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折进去。” 林飘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他本来在想事情, 他在想这件事情的来路到底是什么, 怎么就突然的来的, 连院长一下都没办法出面转寰。 听见温解青的话, 林飘连忙道谢。 温解青温和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不要太忧心。” 温解青同林飘交好,早就有拉拢沈鸿的意思了,沈鸿是个好苗子, 无论做学问还是交际都很有钻研,他本想着把沈鸿拉拢到温家,以后让沈鸿帮扶着温朔,谁知道到书院没多久, 沈鸿又交往上了韩修穆玉这些人,温朔跟在他身边,时间久了总是听他的, 反倒是有些小跟班的意思了,半点都无温家未来掌权人的样子。 如今这事不大不小来得正好,穆玉那边他们不好伸手, 免得被卷进去, 但沈鸿这里他们温家还是能帮一帮的, 有了这个情分, 往后沈鸿就是不想帮他们也得帮了。 温解青几句话之间, 脑袋里的事情已经走了好几圈,最后目光落在林飘的脸上,见他有些走神,恐怕是受了大惊吓,这样相依为命的一对叔嫂,林飘平时再怎么活泼,这个时候也是笑不出来了,可怜见的。 温朔在屏风后偷听,温解青如今不许他见林飘,先前就因为他夸了林飘两句好看,二哥就说他不知轻重,往后林飘来了都得叫他避开。 听见这话,他也是在屏风后冒出头来振声道:“嫂嫂你放心!我肯定把沈鸿救出来,咱们是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温解青横了他一眼,心道这是在瞎叫什么,但林飘就在面前,他便只瞪了一眼,温朔赶忙躲到了屏风后面,猫着身一路溜到门口出去了。 “我待会遣人送你回去,不要再想这事了,会没事的。”温解青安慰着他,又让人换了一盏热的人参茶上来,叫他喝了定定心,才命丫鬟将他小心的送回去。 林飘出了温府,上了马车,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细细想着,林飘脑袋里千思万绪,他一开始没去找县丞大人就是怕把握不足县丞大人拒绝了他,这样之后二登门的效果就大不如初登门了。 林飘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清楚,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想来想去就一件事,他得把牢房里里外外的人都笼络好,把能打点的都打点清楚,这样有人照看沈鸿总是要好些。 林飘回到家里,面对的是就是还等在院子里的二婶子秋叔大壮二狗二柱小月娟儿。 鹿洞书院因为这个事情来得突然已经暂时停课了,二狗回到家里守着,看有什么需要他跑腿和传话的地方。 “怎么样了?院长怎么说?” 林飘摇了摇头:“没找到院长,听说他现在已经不再山上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山下一般会住在哪里,就去找了一趟温家,温解青说会帮我们把沈鸿救出来。” 大家一听这话都松了一大口气,抚着胸口顺气:“那就好那就好,突然这样大的事,真是心肝都要吓落了。” “我想着现在先上下打点一番,毕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温家才能把沈鸿弄出来,总不能叫他受苦,银钱什么的不好过明路,除非是那贪心的,不然能不叫人抓住把柄就不要叫人抓住把柄,我想着明天让去牢里送饭,送给沈鸿,但是多带点,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捕快狱卒,都供着点。” 二婶子和秋叔听了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明天一早就备着,这事你放心,肯定安排妥当。” 林飘看向二狗:“昨晚之后你见过韩修吗?” 二狗摇了摇头:“出事之后大家都不在书院了,他与沈鸿交好,但同我只是泛泛之交,没有特意找过我。” 林飘在想要不要再去找韩家帮忙,两家合力肯定把握更大,但是心里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找了韩家,让温家以为他不信任温家的能力反而适得其反了。 大壮见状忙到:“小嫂子,我常在大街小巷转悠,打听到那几个州府下来的人就住在安平客栈,我给了里面的小二一些银钱,让他要是听见什么就来给我说。” 林飘点了点头:“可以,但凡有点蛛丝马迹都是值得琢磨的。”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林飘坐不住,决定带点清淡的吃食去看看沈鸿,他心里没底,实在搞不清楚现在该做点什么才是最对的选择,只能去看看沈鸿稳一稳心神。 听见林飘这样说,二嫂子和秋叔赶紧给他装上了一些蒸南瓜,蒸蛋羹,还下了一碗清爽的鸡汤面,其余杂七杂八的菜又装了一大盒子,主要是和沈鸿关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同窗,也不能看着他们挨饿,每次捎带着都要多带些。 二柱帮着他提东西,左右手都提满了。 林飘提着东西到了牢房,先拿银钱托狱卒疏通一番,得知今日依然没有人来提审学生们,林飘心里安心了不少,也就第一天的时候州府下来的人盘问了一番,后来似乎就像忘记了还有这几个学生一样,压根没来看过。 到了牢狱中,狱卒打开门把东西先客客气气的送了进去,二柱把送给看守的那一份放在桌上,几个看守乐呵呵的围坐上,也不管他们这边在说什么。 学生们并没有挨饿,每日胃口也不好,清淡的东西稍微吃两口就算是抵过去了,林飘看向沈鸿,压低声音把白天的事情先同他粗略的说了一遍。 沈鸿微微点头,眼睫略垂着,在思虑着什么一般。 “沈鸿,后面该怎么做?我不太知道,你想好了吗?” 沈鸿忽然抬头看向他:“嫂嫂,院长去上京了。” 林飘一怔:“去求情吗?” 沈鸿摇了摇头,片刻收拾好脸上莫名的一丝情绪:“嫂嫂同温家合作便是,先别让温家出面,试着疏通州府下来的人,指名点姓只赎我一个。” 一旁的学生听见了侧目看向他,沈鸿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这只是试探,如果对方答应了就可,如果没答应,再让温家出面。” 林飘看着他:“你得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不然我怕出了差错。” 沈鸿细细的讲给他听:“如果用钱就能把我放出来,就代表院长一走他们已经慌了,他们并不在意我们,就代表他们想要的是抓几个学生做引子,但到底是谁并不重要,院长一走,局面就松动了,就代表他们的确是冲着院长来的。” 林飘点了点头:“我懂了,如果他们不答应,就代表他们是冲着这件事来的,事比人重要,一个都不能放,但是如果放了,就代表人比事重要,这个事,抓哪些人,都只是拿你们做筏子罢了。” “嫂嫂聪慧,正是如此。” 林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行,明日我就去找他们。” 沈鸿依旧摇头:“嫂嫂你不要出面,让二婶子和灵岳去。” 州府下来的那几个人他见过,看着并不面善,一副酒囊饭袋的模样,嫂嫂容色出众,若是不小心被盯上了,去了恐怕更要惹祸上身。 林飘点了点头,想他都有自己的思量,已经将明日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林飘又想到院长去上京的事情,觉得像是有大事情会发生一样,想到那个总是一脸和蔼乐呵呵的老头:“院长去上京不会出事吧?” “不会,院长门生遍地,与众多豪门世家不论薄厚多少都有点交情。” 林飘听他的话放心了不少,反正只要没有人冲着非要院长老头的命来的,凭着以前的情面,安安生生再走出来问题不大。 沈鸿没有说,院长去上京是因为他敏锐的嗅出了其中的问题并不简单,当机立断决定前往上京请罪,他在明,入了局,才看得出到底是谁躲在暗处。 院长走之前留下了两封信,一封给沈鸿,一封给韩修,要他俩照看好鹿洞书院的局面,沈鸿不知道写给韩修的那封到底写了,什么写给自己的信里明确的提到,要他在县府顾好局势,必要时候当机立断。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牢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林飘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发现声音是很远的牢房中传来了,隐约只看见一个脑袋使劲的凑在牢房口,往他这边看来:“林飘,沈鸿,你也有今天,没想到我居然能有一天在牢房见到你们,你们活该,你们这是报应哈哈哈哈哈。” 林飘仔细看了一眼过去,隐隐约约从轮廓和身高上看着像是孙明聪。 他看着疯疯癫癫的,声音尖利的叫骂大笑着,林飘听了一会都耳朵疼:“他平时也这样吵?” “吵一阵子休息一阵子,这会大约才睡醒,比较响亮。” “那我先回去了,有事我再来看你们,你们在牢中要事事小心。” “夜深了,嫂嫂路上小心。” “知道了。” 林飘按照沈鸿说的,第二天准备好了银钱,让二婶子和二狗出动,二婶子负责坐镇加打情面牌,二狗负责巧舌如簧,再按林飘安排好的话术,谈得比较暧昧的时候,亮出他们和县丞有点交情这张牌,当天二婶子和二狗回来就乐呵呵的告诉了林飘。 “答应了!答应得可果断了,就是非说要再涨一百两,说沈鸿既然是个能读书的金贵人,那么就得再多给点,我想着你说了不计较银钱,怕他反悔就答应了,挨了那么一下宰。” “没事,能把人弄出来就行。”林飘当天下午就去牢里把沈鸿接了出来,疏通清楚之后没人阻挡,里里外外只当没有沈鸿这个人一样,只有牢里的那几个同窗眼泪巴巴的望着他们,感觉自己被狠狠抛下了。 林飘便应承他们,以后也会来送饭给他们吃的,沈鸿也道他先出去活动,再为诸位想办法,整个牢房里最破防的当属孙明聪了,扯着嗓子在后面大吼大叫,嗓子都要叫哑了。 沈鸿出了牢房,家里早已经给他备下了水,沐浴更衣接风洗尘,再做上一桌丰盛的饭菜,沈鸿吃过,还没来得及叙旧说说最近的心情,他便出门去找韩修了。 直到星夜,人才回来,林飘在屋子里一直没睡着,直到听见院子门开合的声音,支开窗向外看去,果然看见了沈鸿的身影在往回走。 “沈鸿。” 沈鸿身影一顿,稍转身过来,看向林飘的位置,他走过来,看见黑暗的轮廓中他支开的窗,和他的身影。 沈鸿温声问:“嫂嫂,怎么还没睡,夜深了。” 林飘看着他的身影:“你也早些睡吧,夜深了。” “好。” 林飘看着他,忽然的问:“真的会没事吧?” 沈鸿在黑暗中望着他:“会没事的。” “嫂嫂。”沈鸿忽然唤了他一声:“许多事嫂嫂不用思虑,鸿会处理好的。” “我倒是想思虑,没想通来着。”林飘轻声抱怨,似乎听见黑暗中沈鸿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林飘想伸手抓住他,手都伸出窗子了,却没有抓到他。 “这些由鸿来思虑就好了,嫂嫂是无忧无虑的人。” “你过来一点。” 林飘听见他靠近的声音,伸手一把就抓住了他:“你还敢笑我,你现在都弄得坐牢了你知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很懂政.治,很懂这些复杂的东西,但它其实就是个漩涡,你以为你能把控它,实际可能是它吞噬了你,不要以为自己聪明就如此自负,以为自己能解决任何事情。” 林飘说着说着语气带了薄怒,却忽然感觉手腕一热,沈鸿隔着衣衫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嫂嫂,会没事的。”他安抚道。 林飘一连串话卡在胸口,只剩下哽咽,吞下那些伤人的话,林飘过了很久才委屈巴巴的道:“沈鸿,我不要你多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如果来到这个世界他并没有得到亲人,那么就吃吃喝喝的混着过下去或许也是一辈子,但他得到了这样温暖紧密的存在,已经没办法想象如果沈鸿消失了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他该怎么继续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 沈鸿忽然凑近上来,隔着窗,轻轻拥了他一下,连抱都谈不上,只是用手虚虚的揽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背上轻如羽毛般的挨了一下。 林飘忽然伸手揽住他,倒是实打实的给了他一个拥抱,林飘现在非常上头,抱了片刻感觉自己要是再煽情两句得当场哭出来了,决定换一个话题,轻声问。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沈鸿默默退开一步,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蒸蛋羹。” “行,那睡吧。” “好,鸿回房了。” “去吧。” 林飘摸到窗棂,轻手轻脚的关上了窗,钻回薄被里,感觉心里安稳了不少。 第二日林飘起床给大家准备了蒸蛋羹,配着蒸肉饼汤和蒸红薯一起吃的。 吃过早饭沈鸿便又出了门,走出院门前林飘问了一嘴,又是去找韩修去了。 林飘跟着送到门口,才发现今天和昨天不一样,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韩家的马车已经不声不响停在门口了,车夫迎沈鸿上了了马车,好似迎自家公子一般的尊敬。 沈鸿走后,林飘继续忙着一天的事情,到铺子去看看,然后考虑中午饭和晚饭的菜单,他有种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之前所谓惊涛骇浪的那么一点边沿的水花溅在了他的身上,好像就是一种错觉一样。 除了鹿洞书院停课了,沈鸿住在了家里,二狗继续和二柱大被同眠,整个世界照样如常运转,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温解青请他过去见过一次面,对于上次想帮忙但是还没帮上忙事情就解决了感到不好意思,两人吃喝应酬了一番,宾主尽欢。 温解青送走林飘之后,再回屋看看自家不争气的弟弟,心里只能叹一口气,人家那边四两拨千斤都成了,温朔拿着温家那么大一个榔头,都还找不准钉子的位置。 难道温朔真的不适合做家主吗……? 可他不适合,难道庶出的那几个就适合?那可真是笑掉大牙,想也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沈鸿见微知著,是有洞若观火能力的,同这些人交好,不信温朔以后吃不开。 温解青心里下了决断,沈鸿这个朋友他们交定了。 事情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日子在慢慢的过着。 直到事情的第一个月,院长去请罪,这罪请没请下来还没定,但是鹿洞书院在各个先生的奋力下再次开课了。 穆玉和那几个小书生依旧没被放出来。 但一切和之前没有任何差别,他们每日上课,每五天休沐,如果不是时常去书院看沈鸿的时候,听见韩修和沈鸿会提起穆玉一些字句,他都要以为大家是不是都忘记有穆玉这个人了。 林飘听沈鸿稍微提过一点穆玉的身世,听完也觉得他是再好不过的靶子了,他并非出身世家,父亲是巨豪,按道理来说也是十分有身份不能得罪的人家。 但是他不是大夫人生的,是如夫人生的,虽然母亲身为鲜卑美人一枚比较受宠,但老话说得好,如夫人不如夫人,说来说去这身份不上不下,别人想拿捏还是拿捏得起的。 目前穆玉同学在牢里日子很苦闷,但是因为打点到位,过得还不错,换了干净的牢房,还安置上了床和两个轮流值班的仆童。 那几个家境普通的学子,林飘让同喜楼照样每天给他们送饭去,然后稍微打点了一下,让狱卒好好照看他们,也没受什么为难,只是唉声叹气的继续蜗居。 第二个月,人依然没放出来,沈鸿和韩修地位直升,但林飘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升的,也没有明确的一个名目,但从目前的感觉上来看,像是荣升为全校级的课代表了,是班长中的班长,有点学生会会长的感觉了。 第三个月,韩家和温家慌了,林飘不知道为什么,温解青派了一辆马车给林飘,供他使用,方便他平日进出鹿洞书院,林飘去看沈鸿的时候问他到底怎么了,沈鸿说,他们可能被五皇子釜底抽薪了。 简单来说,这是一局慢慢推进,慢慢搭建壁垒和围墙的棋,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被针对的可能是院长,后来发现针对的可能是整个书院,现在发现,被针对的就是世家。 皇子是不可能针对世家的,尤其是一个连太子名位都没有的皇子,针对世家等于找死。 但这家伙非常傲气,因为世家不愿意站队的行为,他貌似派了王伺来挽回,实际上这是一种高贵冷艳的最后警告。 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跪舔我的机会,如果你们再不跪舔我,我就真的不原谅你们了哦。 于是乎,五皇子真的发火了,他要的是世家的支持,但是这些世家都不支持他,他与他身后的最强大脑商议之后,得到了一个锦囊妙计。 内部分裂才是最强的打法,既然嫡系不愿意站他,那么他可以友好的问一问庶支,朋友,有没有兴趣替代嫡系成为世家的代表掌权人啊? 这案子按着这么久都没推进,就是因为五皇子和庶□□边的准备还没完全充足,现在铺垫得差不多了,各方面准备也充足了,一大堆证明穆玉存心不良,身份存疑的东西呈了上去,其中包括说穆玉的母亲是鲜卑皇室后代,所以穆玉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鲜卑皇室这种言论。 反正林飘不知道事情是真是假,只知道事情是真的严重了。 这下不用沈鸿提醒,林飘也知道:“下一步肯定是往温朔和韩修这些人身上扯了。” 他们一旦被打上了烙印,五皇子基本就大获全胜了。 “如今他们家中的人就在天子脚下,斗争越发激烈,母族与各方势力也在为他们奔走,会转危为安的。” “哦。”林飘点了点头,继续吃菜,反正不管发生多离谱的事情,沈鸿每次对他说话,都是说,会没事的,会转危为安的,不管多大的事,说给他听的时候都变成了小事。 从夏到秋,林飘管不着这些事,只想着每五天休沐的时候能看见沈鸿和二狗全须全尾的回来心里就能安定上好几天,不安心的时候就坐上温家派遣给他使用的马车,上山去看一看他们。 冬十二月,穆玉死了。 这案子还在查,还在审,他写了一封血书,痛陈自己无辜,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但实在不忍再因自己让师门与爹娘受人指指点点因他蒙羞,在牢中自尽了。 林飘麻木了许多,只顾着过自己小日子的心一下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这种残忍和恐怖一下赤.裸裸的放大无数倍呈在了面前,林飘连去祭拜穆玉,蹲在铜盆前大把大把的烧着纸钱都止不住眼泪。 沈鸿看他哭得眼睛都肿了,泪珠坠进兔毛围脖里,把下巴前毛茸茸的兔毛都滴得一绺一绺的了,便凑近扶了他一把,侧头靠近他耳边,无奈的轻声道:“是假死。” 林飘止住了眼泪,抬眼看着他:“真的吗?” 沈鸿轻轻颌首。 如今案子已经查到了疑似世家们与穆家交好,穆家又与边境粮草有关,疑似贿赂,疑似操控边境战事,疑似勾结鲜卑。 每一个疑似都可以让上千人掉脑袋。 如今鹿洞书院的学生越来越少,都看出情况不对劲,不管是自己决定还是家里决定,不少学生离开了鹿洞书院,想要同鹿洞书院撇清干系,避免卷入这个可怕的漩涡里。 林飘总是担心可能再过两天,韩修和温朔他们转眼也没了。 想了想穆玉假死的事情,倒是假死得很好,假死得当机立断,要是再晚一点,事情越扯越大,再想死遁就没这么宽松的环境了。 林飘不知道沈鸿在这些事情里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但以他的聪慧,至少是个军师,于是给他炖了不少补脑子的汤。 一月,新的一年,林飘决定要得过且过,快活的将日子先过了,毕竟这个月是沈鸿的生日,于是他们早早的开始给沈鸿筹备生日宴的事了。 林飘在那边勾着手指头算:“正经的十五岁了,虚岁十六,过一个年再虚一岁十七,太虚了,水分真多。” 第97章 第 97 章 正是年底忙碌的时候, 二婶子和秋叔反倒稍微闲下来了一些,她们现在主管秘方和菜方,把握核心机密, 只做最关键的那部分工作。 正是新的一年,天气也冷得很,他俩在家里一个是不受冻,一个是想顾好家里, 免得家里大大小小那么多张嘴没口热乎饭吃, 等饭菜从同喜楼端过来都凉了。 林飘一天只稍微去铺子看一看, 又招了两个工帮忙收拾东西, 剩下的大部分都让小月盯着店里和账本,娟儿专心学刺绣,现在已经学出了模样, 闲着的时候便和小月一起看一看铺子,两人整日同进同出,天一暗便关门回家吃热乎饭。 今晚吃的是羊肉饺子和羊肉羊杂汤,暖暖身子防止被冻掉耳朵。 二婶子此刻正在灶台旁下饺子, 在水汽中转头看了一眼旁边一手捂着暖手宝一手拿着肉干在啃的林飘,和郑秋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点喜色。 飘儿自打入了冬就不爱动弹了, 鹿洞书院的事情他嘴上说着没事没事,反正日子总是这样过下去的,但每顿饭都吃得比以前少, 尤其是入了冬, 听着那些消息一趟趟的传过来, 就像催命符一样, 一下说什么查到了哪家哪家头上, 一下又说皇帝都震怒了,来一次消息林飘就吃不下饭一次,有一次正吃着饭,捕头又找了过来把消息说给他,他面上笑呵呵的送酒送菜的把人好好送走了,回头就肚子不舒服起来,半点也吃不下了,飘儿说那叫胃,他只是胃疼而已,都疼起来了哪有什么只是的,性子犟非嘴硬。 但这还算好的,只要没什么坏消息来,平日该吃的照样还是能吃。 主要是上个月,传来消息说穆玉死了,他们也没见过穆玉,只知道是沈鸿的同窗,听说是个年轻的好人才,心里也很惋惜,但毕竟飘儿是和人家见过有交情的,又好几天没胃口吃不下东西,只每天喝一些热粥吃点小菜度日,二婶子拌了不少瘦肉末和蛋花进去,也没挡住他这变瘦的步伐。 现在人都瘦了多少了?下巴颏都尖成什么样了? 不过这一阵子缓过来不少,自从去参加了那个穆玉的葬礼,去烧了点纸哭了一顿,想来这个穆玉还是知道心疼人的,死了也不为难活人,去看了一趟回来就好了,现在一天三顿慢慢也吃上了,平时小食罐子不离手,总是抱着在啃。 端上第一盘饺子,秋叔道:“吃饭了,先别吃小食了,不然吃不下了。” 二婶子用大汤盆装了一大碗羊杂汤端上桌:“你这样总抱着罐子悉悉索索的啃,好似那小老鼠偷油,倒也该把自己养得肥肥的,还在这么瘦。” “二婶子你看我像老鼠吗?我多白净啊!”林飘叫屈。 “那就是小白猫,听着乖了吧?” 林飘表示没有意见了。 “快先吃了,还没回来的不要等他们,待会回来了再下,就得吃新鲜热乎的,没口热乎叫什么吃饭。” 二柱还没回来,不知道最近他在练什么功,回来的日子比以前晚了很多,林飘在大汤盆里盛了一碗汤,上面葱花都撒好了,绿生生的星星点点浮在透明的油花上。 林飘低下头喝了一口,又鲜又热乎,羊肉的香气扑鼻,几口下去从胃暖到后脑勺,用筷子夹起几块肉来吃,炖得软乎又清香。 家里现在吃的这批羊肉羊杂都是在同喜楼里统一处理过的,仔仔细细的清洗,大锅焯水,下足葱姜和黄酒,弄出来便备在后厨,无论是切碎炖一锅汤,还是切片炒上一大碟,都鲜香可口,一点羊膻味都没有。 羊肉饺子是上好的羊瘦肉,加上一点切碎的羊胸口油,用葱姜水腌过调味,馅料里没有另外再加上葱姜,只有鲜嫩的羊肉,鲜香的肉馅中混着一点丰润的油脂香气扑鼻,一口下去甚至有点不易察觉的奶香味在余味中散开。 林飘扭头看见秋叔还在调饺子蘸水:“婶子秋叔,这饺子不调蘸水不弄饺子汤吃着也好吃,肉馅可香,回甜的。” “那是你二婶子放了一点糖,不知道她冲哪里听说的,说用糖能提咸味,吃着更显滋味,这蘸水二柱爱吃,他口重。” 说到这个林飘往外面看了一眼:“二柱怎么这个点还不归家?” “谁知道。” 最近二柱回来得晚,一回来就像饿死鬼赶场子似的,连轴转的得赶紧给他吃上饭才能缓过来气。 林飘这边望着,娟儿和小月到了家,二婶子叫她们坐下,就着面前的饺子先吃了几个,没一会又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 林飘吃得差不多了站起身,去看灶旁边那一大竹编盘子的饺子,二婶子见他过来看饺子:“包得可不少,现在天气冷今晚放外面冻着,你明天带去给沈鸿和二狗,正好去瞧瞧他们,现在天冷了,他们在山上也不知道是过着什么日子,山下已经这么冷了,在山上恐怕真要把他们耳朵冻掉了。” 林飘看着二婶子和秋叔:“包了这么多,婶子和秋叔真疼我们。” “他们在书院不容易,你多带些去,给那个叫什么韩修的,沈鸿不是同他关系好吗?也叫他吃顿热乎饺子。” 林飘连连点头应好,虽然山上的食堂照样开着肯定不缺这一口饺子吃,但二婶子和秋叔一片心意,何况外面的和家里的怎么能比。 待所有人都归家了,热腾腾的煮出锅大家都吃上,如今二柱的食量大涨犹如喂猪,这纯肉的大饺子他能吃上三十个,羊杂汤喝上两碗,另外再捞一碗纯羊杂羊肉,用葱花香油辣椒粉各种调料拌过之后,一大碗香辣羊杂当面条一样呼噜了下去。 林飘在旁边围观,看他的眼神犹如看现场吃.播。 现在冬天,二柱稍微白回来了一点,看着人很精神,再加上他虽然练武,但是是内外双修,练气的功夫也没落下,看着十分壮实,但没什么充气般的肌肉疙瘩,穿衣服也不用怕他撑破袖子。 二柱吃完林飘也看完了,二柱抬头看他:“小嫂子,你是饿吗?咱们再下碟饺子吃吧?” “不是,我就瞎看。” “哦……” 二柱望着他。 他望着二柱。 对视三秒之后林飘扭头看向二婶子:“婶子,再煮碟饺子来吃吃。” 二婶子听这话道:“你今天倒是能吃了,但也不能吃这么多啊,晚上要是隔食了你得一宿睡不好。” “二柱没吃饱……” 二婶子:“……” 这孩咋这么能吃? 幸好他们现在做生意手里有了点银钱,要是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不得活生生被这孩子吃穷? 二婶子又给他下了一盘,然后道:“最后一盘了,再吃可没有了,再吃不饱你自己去寻其他的吃去。” 剩下的可是要留给林飘带上山的。 二柱火速旋完最后一碟饺子,林飘收拾收拾准备回屋睡觉,二柱一抹嘴,带着大壮友情赞助的两罐吃食起身去奔赴自己的狗窝。 第二日早晨,林飘收拾好东西,又去铺子先看了一圈,因为现在有马车可坐,上山需要的时间大大缩短,林飘不再需要大清早就开始准备爬山。 到把早晨该做的事情都做完,林飘坐上温家给他备好的马车,直奔鹿洞书院送温暖。 热乎乎的饺子一出炉,韩修温朔还有几个平时同沈鸿比较交好的同窗都聚拢了过来。 因为马车好带东西,别的方便热的吃食林飘也带了不少,满打满算的摆上了一小桌,再添上韩修温朔等人本来就准备好的午餐,这一顿看着十分丰盛。 二狗馋家里的饭菜,看见热腾腾的饺子已经在流口水了,不过他一直都在留意着林飘那边的动作,看见林飘先动了筷子,才伸手赶紧夹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尝味,烫得一边哈气一边说好吃。 咽下去之后他那张嘴就闲不下来了:“这羊肉就是鲜,还一点膻味没有,家里的手艺就是外面吃不到的,几天不吃我魂就像掉了一样。” “你赶紧吃吧你,再吹一会可就没你吃的了。”林飘笑道,说着目光看向沈鸿:“多喝点汤,里面有许多羊肉羊杂,用勺子一捞就是。” 沈鸿点头:“嫂嫂费心了。” “韩修,温朔,你俩也吃,这山上比山下冷多了,不吃些热性暖和的耳朵都要冻掉。” 韩修温朔自然表示受用,不忘夸赞他们家的菜好吃。 林飘说着说着冷不丁的想起穆玉,沈鸿说了穆玉是假死之后,他知道事关重大,也没有追问沈鸿后续的细节,也不知道穆玉现在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嫂嫂怎么了?” “没怎么,沈鸿你快吃,待会菜凉了失了味道。”林飘捧着汤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反正活着就好,大好的青春,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待到吃完,二狗和沈鸿为他收拾食盒,有些餐具是要带回去的,便整整齐齐的给他收拾在了食盒里,严丝合缝的盖上盖子,桌上其余的有韩修和温朔的书童来收拾。 林飘偶尔看着韩修和温朔,韩修依然是那样稳重,只是以前还能看出些少年人掩不住的意气风发,现在已经十成已经有九成的稳重,剩下的那一成是温和有礼,周身是世家公子犹如与生俱来的清贵姿态。 温朔之前还像个熊孩子,是世家中被宠坏的公子哥,浑身上下都透着轻佻和张狂,如今看着也沉默踏实了不少,说话做事都在观察着沈鸿和韩修的言语和表情,有了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再像之前那么白目。 待他们都吃过饭,林飘便问他们在沈鸿生辰那一日可有空,他打算在沈鸿生辰那一日在家中办一一个小型的生日宴,若是他们有空便请他们也来坐坐。 几人自然都是说好,一定会来。 待到要下山的时候,林飘提着食盒往道上走,马车就侯在另一边,二狗送他到书院门口,沈鸿则一路送到了这里。 “嫂嫂方才是怎么了?有心事。” 林飘也不想隐瞒,便往旁边走远了一些,远离车夫的位置轻声问:“你的好友相聚,我突然想起了穆玉,他现在还好吗?” 沈鸿看着他,怔了一瞬才道:“他家中并未放弃他,将他安置去了安全的地方,过几年想必会再见面。” “那就好。”林飘点了点头,放心不少,一个人有好几个层次的死亡,尤其是像穆玉这种有身份背景和靠山的人,只要他家里还没放弃他,他的性命就不会轻易消亡。 “沈鸿,你现在同韩修他们是在做什么?不会出什么事情吧?现在已经涉及到谋逆了,但凡牵扯进去一点……” “嫂嫂放心,不会的。”沈鸿看着他,思考了一会才道:“这是世家的博弈,与我无关。” 林飘心里惊了一下,懂了他的意思。 如果出了的事,死的是韩修和温朔这波人,他叫他放心,因为哪怕到了最坏的结果,他照样也能脱身。 林飘看着沈鸿,发现他已经和自己差不多一样高了,他目光看过去,就能看见他微抿的嘴唇,唇形姣好,线条清晰锋利,唇薄无情。 好俊的少年。 活脱脱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剑,稍微露出一点锋芒,便让人感到畏惧,这是兵器。 不是人。 林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毕竟沈鸿连这种话都愿意对他说了,托了底,也有些惊了林飘的心。 “你……照顾好自己吧。” 沈鸿望着他:“嫂嫂觉得我无情了吗?” 林飘沉默了许久,想了许久才以极低的声音轻声道:“我并没有资格说你,我的确觉得你有些薄情了……但这个时候我依然觉得幸好,你有保全自己的能力,你始终还是清醒的,我这样觉得,却还是更想你好好活着……我也薄情。” 沈鸿似乎叹了一声,叹息声消散在寒风中让人捕捉不到由来:“嫂嫂是世上最心软的人罢了。” 连斥一声薄情寡义都骂不出口。 有些话本不该说出口的。 但好在让嫂嫂安心了。 林飘见他突然打趣起自己了,便不想和他多扯,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便转身穿过道路钻进了马车,抱上暖手宝掀开帘子和他挥挥手做道别。 沈鸿朝他点头,看着帘子落下,马车消失在视线里。 林飘回到了家中,便开始准备给沈鸿过生日的策划案,新的一年吃喝不缺,什么样式的菜也都吃上了,要说图新鲜也不缺这么一口两口的,林飘想来想去,想到一个比较新鲜且大家都没吃过的东西就是蛋糕了。 琢磨来琢磨去觉得打发奶油是最难的事情,烤蛋糕胚还能定制一个模具,等灶烧热四周用小火烘着,把模具放在灶里面,稍微实验几次把握好火候就好。 林飘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二柱那硬邦邦的臂膀,也太适合用来打奶油了吧。 用竹子做一个二十根线的打蛋器,再配合上二柱的无敌右手,这个方案基本算是可以立项了。 林飘想好之后就开始抓二柱来实践,二柱每天吃完晚饭之后便开始了他的打发蛋清事业,大壮就在旁边烧灶,把灶烧得滚烫的撤掉柴火,等到模具里装好蛋糕糊,上面也盖上铁片,用钳子夹着小心送进灶里,上面照例放上锅封口,然后封上灶膛,下面再用刚才抽.出来的柴禾继续烘着,林飘每天晚上都烤一个蛋糕胚,烤出来大家分着吃。 虽然这一年来大家吃过了各种各样的糕点,托韩修的福气,连上京的糕点也都颇吃了一些,但这依然是二柱等人第一次吃到这么松软的糕点。 一众人围坐在桌子边,各个都一边吃一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样的口感。 “小嫂子,这咋弄的,鸡蛋这么会这么软?一口咬下去哪里像糕点,简直像棉花似的。” 林飘拍了拍他的手臂:“这就是你刚刚用那个打蛋器打进去的空气啊。” 二柱了然的点了点头。 没听懂。 娟儿和小月尤其喜欢吃,一口一口的吃着都没停下来过。 “小嫂子,一股鸡蛋的香味,难怪要用这么多鸡蛋,要是开个店,肯定能卖上价。” 林飘立即道:“谁要这个方子?” 大壮火速举手。 林飘点点头,如同一个专业的老板:“三天内提交一份方案和经营理念,并且打算怎么准备好这些东西,全都写给我。” 大壮立即表示收到! 二婶子和秋叔吃了也赞不绝口:“这蛋糕也太宣软了,比那新蒸出来的大白馒头还要宣软,费鸡蛋废功夫,还放了牛乳在里面,白馒头肯定没这个吃着踏实养人!” 蛋糕胚实践成功之后,林飘就开始让二柱打发奶油,鲜牛奶提前装在干净的大罐子里静置上一整天,等到稀奶油浮在表面后一点点的用勺子舀出来,稀奶油全部取出之后,下面便是剩下颜色更单薄的牛奶。 颗粒糖提前磨成了细如霜的糖粉,分批加入淡奶油中,试着打了两次就成功了,林飘用勺子挖了一勺奶油尝了尝味道,很香很醇厚,在舌尖上展开的柔滑口感和奶油的香甜细腻都十分美妙,虽然缺乏了柠檬或者香草之类的东西调味,但做出来的成品胜在原汁原味用料足,味道完全没话说。 蛋糕胚简单的抹上奶油,林飘练了练手后将蛋糕用菜刀切了快,一旁的大壮二柱娟儿小月都在眼巴巴的提前等着了,一人用盘子分了一块走,吃得十分陶醉。 连不是特别爱吃甜食的大壮这次都忍不住直夸这糕点味道真好,和世面上的点心一点都不一样,既不扎实噎人,也不干得掉渣。 松软湿润,柔滑香甜,二婶子和秋叔一吃都忍不住感慨:“就是这东西太费力了,要是各个都有我二柱那样的膀子,我这就去开个铺子卖这个。” 大壮道:“我也琢磨这个问题呢,这方子恐怕不好做,要说在市面上找伙计,谁能有二柱哥这样的膀子?得请不少年轻力壮的伙计才供得起,只是这样卖价就是不一般的高了,这样又有几个人买得起?恐怕只适合咱们自家人吃,这生意不一定好做。” 二婶子和秋叔直点头,做一个蛋糕至少要招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来做工,一个打蛋清一个打奶油,这活计还只能做上一会,不可能做上一天,咱们想都难做成。 说来说去众人决定之后再商议这个难题,如今先把当下的这个蛋糕做好才是要紧事情。 二婶看来看去:“飘儿,如今样样都好,只是这个大点心,它白生生的,能整成喜庆点的颜色不?” 林飘想了想:“二婶子你知道寿桃怎么做的吗?咱们想法子弄点那个红色来,搅奶油里,就是红色的了。” 二婶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样,弄成红色的那可得多漂亮!我那边认识做吃食的人多,明天我就去打听,给弄点那玩意回来。” 确定好之后林飘又开始琢磨样式,反正他是做不出什么花了,打算到时候在蛋糕上写几个字,生辰喜乐之类的话。 二柱对于研究蛋糕的行为十分积极,第二天又做了个加了食用颜料的蛋糕,搅在奶油里变成淡红色,林飘做出一个淡红色的蛋糕,二柱继续在旁边眼巴巴的等着分蛋糕吃。 待到沈鸿生日那天,蛋糕胚已经提前一晚上准备好了,二柱顶着林师父恐怖的注视特意请了一天假回来,二婶子和秋叔一大早开始准备菜,娟儿和小月大壮忙着打下手,中间谁闲下来了谁就抽空去铺子里看一眼。 因为不是休沐的日子,沈鸿是上完上午课才下山的,韩修温朔等人和他一起告了下午的假。 韩修和温朔从未到过沈鸿家,每次若是有事要商议,都是遣人去将沈鸿请到府上来,马车停在小巷子一侧,他们一群人刚一落地,有鼻子灵的就闻到了菜的香气:“哇,这是泡椒兔丁的味道,沈鸿你小子好福气啊,家里就有一个同喜楼。” 二狗自然十分骄傲,一副不言而喻的模样。 沈鸿敲了敲门,推门进来,便看见满屋满院都是在忙活的人,二婶子和秋叔在灶台前忙活,小月和大壮水盆边打下手洗菜,流水一样把洗好的菜放到砧板上去,秋叔火速切好,送到二婶子那边立刻下锅。 大壮抓着一个大铜盆在使劲的打着什么,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嫂嫂坐在桌边,一手握着小刀,一边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一块大糕点,用刀刮着另一个铜盆里的淡红色的像猪油一样的东西一下一下往上抹着。 别说韩修和温朔等人没见过这个场面惊呆了,连二狗和沈鸿也有些傻眼,不过毕竟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个场景,毕竟家里只要有点大事,有集体活动,都会这样,只是他俩没想到,居然连大壮这个从来不通做菜的人,以及林飘这条咸鱼,居然都参与了进来,积极的动了起来。 沈鸿走向林飘的位置:“嫂嫂?这是在做什么?” 林飘抿着唇神秘一笑:“你猜这是什么?” 沈鸿:“……” 从嫂嫂的表情来看。 似乎是比较重要的东西。 一旁的二柱嘿嘿一笑:“这可是小嫂子特意为你想出来的生日糕,保证你从没吃过,可好吃了!” 韩修和温朔也好奇的走了过来,林飘见状就招呼了一声,让小月端点蛋糕先给客人尝尝。 其实就是蛋糕边角料放上奶油先在口味上亮个像。 韩修和温朔等人在这样热闹纷繁中尝了两块之后看向沈鸿的眼神都充满了一丝微妙的羡慕。 这小子,有福气啊。 第98章 第 98 章 林飘让二柱提前一天晚上去同喜楼搬了一套库房闲置的大桌椅过来, 这会已经擦洗干净放在堂屋里。 林飘招呼他们坐下,小月回身去屋子里端出茶水瓜子,放上点心和小块的蛋糕, 大壮端出香辣肉干肉片等产品,凑上一桌小食叫他们先玩着说着。 沈鸿起身想要来帮忙,林飘回头看他:“你就别动了,陪你同学们说说话吧, 这会也没什么要忙活的了, 一会就好了。” 韩修闻言便道:“若有需要, 叫我们便是。” “自然自然, 不过现在你们先坐着休息休息,才从山上下来,舟车劳顿辛苦了。” 温朔这个愣头青这个时候倒是稍微懂点人情了, 谦虚的道:“嫂嫂言重了。” 说这话温朔站起身,他们进来的时候都不是空手的,尤其是身后还跟着仆童,麻利的放下东西便赶紧退了出去, 东西全放在了堂屋靠墙的一角,锦绣缎子裹着盒子,瞧着那个方位格外富丽堂皇。 温朔走向那堆礼物, 提了最大的一个出来,到桌上打开,轻松的笑道:“嫂嫂, 今年的柿子结了许多, 存在箱子里吃到现在, 如今都熟透了, 带了些下来大家一起吃。” “你有心了, 我正想着柿子呢。” “那我倒是带得好了。”温朔一下笑起来,显然觉得自己已经成熟,变得十分会来事,于是又显得有些傻了。 “时令之物,当然好了,多谢你的心意。”林飘笑眯眯的道。 林飘上山几趟,柿子沈鸿和二狗都带他吃过不少,之前几次他还带了不少下来给二婶子她们吃,只是家里人多到底分不匀,一人吃不上两个就没了,现在提了那么一大盒下来,倒是能再好好吃两次了。 几人站起来帮着把柿子拿出来摆好,等到出菜的时候,韩修便挽好了袖扣,走上去接菜。 二嫂子抓着盘子说什么都不让他端:“快坐着快坐着,这菜烫得很,你别烫着手。” 韩修只好让开,转身去把灶台备菜小桌上已经做好的两道腌凉菜端了上来。 温朔和其他几位同窗也试图上来帮忙,大家围在一起手忙脚乱的,但乱中有序,将两个桌子凑在一起拼成大长桌,没一会就把饭菜摆齐全了,连带柿子糕点另外装了两大盘。 林飘提前在家中备了一些米酒果酒给他们,好让他们在这个日子能小酌两杯。 他们几个同窗挨着坐,家里人在另一边挨着坐,沈鸿和林飘坐在中间,分别招呼两边的人。 这样热闹的气氛不需要多说什么,凑在一起将饭菜摆上就是喜乐融融的了,说说笑笑满脸的高兴,好像过往一年的事情都烟消云散,压在头顶上的乌云也消弭,只有现在的欢聚和快乐,这里没有斗争和权利的倾轧,只有美食和美酒,家人和好友,热气腾腾的饭菜氤氲着烟火气,在每个人眉梢眼角的笑意中。 吃过饭众人闲聊,喝了些果酒,休息得差不多了便撤下饭菜碟子,将蛋糕端了上来。 林飘考虑到人多,但模具不大,更大的蛋糕胚也可能烤不透,便做了两个蛋糕,两个都是红色抹面,一个上面用奶油写着‘沈鸿生辰喜乐’另一个上面写着平安康健。 吹蜡烛在当下的文化语境里并不友好,一般都是人走灯灭,吹灯拔蜡之类的词,林飘便取消了这一环节,掏出干净崭新的刀来切蛋糕,然后一人分一块,犹如吃寿桃分福气一般烘托着气氛。 大家或站或坐用勺子慢慢吃着,韩修坐在蛋糕前,今日他们答应了沈鸿,不在他家里讨论任何和朝廷或者上京有关的事情,此时便慢条斯理的吃着,咽下食物之后时不时抬眼看向几位同窗,含笑说几句被先生训斥的趣事。 他目光偶尔看向二柱,沈鸿家里的人除了灵岳和林飘,其他人他都是第一次见,尤其是这个叫做二柱的少年,他一直以为沈鸿家里想必应该都是读书人,但二柱看起来像是个练武的,往人群里一站颇有些独树一帜的感觉。 韩修看向沈鸿:“你家这位兄弟是习武的?” “是,他在练武场认了师父,常在那边练武,今年准备着要去考考。” 韩修点了点头,他倒是听说过县府有个练武场,但听说出的都是家丁护院或者走镖的,听沈鸿这样一说倒是有些意外,夸赞道:“志向高远,尽忠报国,倒是很好。” 二柱还在端着盘子炫蛋糕。 沈鸿见状,便道:“如今考试并不容易,无论什么地方,势力盘踞想要做出成就来便不容易。” 韩修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的确。” 武考不像文考,文考因皇家重视,虽然徇私舞弊的并未少过,但能占据的名额有限,哪怕是为了面上好看,留给真正有才之士的名额还是有的。 武考不同,台上见真章,都是实打实一拳一脚打出来的,武人血勇,意气用事,私下寻仇械.斗也是常见的事情,况且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条独木桥比科举还要窄还要难走。 韩修想了想:“我倒是有个认识的长辈,到时候让他照拂着些,免得他考试吃了亏。” “多谢韩兄了,如此叫人安心许多。” 林飘听着,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座位上。 二柱还在端着盘子炫蛋糕。 又炫了一块。 唉,傻人有傻福。 吃完饭到大家消遣完,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时辰,来接韩修等人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他们既然下了山,必然要回家看一看家里人,然后约好了夜里一起回书院。 沈鸿和二狗便留在家里,同他们坐坐,大家一家人说说话聊聊天。 碗碟都收拾到了灶旁边的大盆里,二婶子打算待会去请个做活的人来把东西全都收拾了,他们陪家里人待一会之后还得去同喜楼清点货物和食材,下午还有事情没做完。 搅奶油的大盆还放在灶边上,二柱去把盆拿了过来,找到剩下的边角料,打算搅进去沾着奶油把边角料也全都解决掉。 林飘见状,手痒了起来,指头往奶油盆边缘一抹,回身抹在了沈鸿脸上。 湿滑的感觉和带着体温的肌肤一起从脸颊上划过,沈鸿惊了一下,微仰身退开,看见嫂嫂正恶作剧得逞一般笑眯眯的看着他。 “生辰快乐!” 满桌的人见了沈鸿难得被捉弄,看他那怔楞的表情,和从脸颊一直滑到鼻尖的一抹奶油痕,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沈鸿这么呆住的表情,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嫂嫂……” 沈鸿没想到林飘会当众做出这样僭越的举动,还好院子里都是自家人,没有别人看见。 “嫂嫂,不要总胡闹。”他轻声道。 林飘见他神色半点愠怒都没有,依然一派温和,但话语却是少见的说了自己,便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别恼,我去给你取帕子来。” 林飘起身去给他取了帕子,然后站在他身侧,沈鸿伸出手来接帕子,帕子没落在他手上,直接盖住了他半张脸,林飘伸手直接给他擦掉了,然后又凑过来仔细的看了一眼,看鼻梁上还有一丝痕迹,又擦了一下。 “好了,干净了。” 沈鸿默默收回手,安静的坐在凳子上,垂眼看着面前放着的瓜子,抬起手来慢条斯理的剥起了瓜子。 方才嫂嫂凑过来看他脸是否擦干净。 有些靠太近了。 沈鸿微微蹙眉,几乎只是一瞬显现出来的情绪就消失在了脸上。 他到底该不该提醒嫂嫂,不要再继续这样。 这样毫无规矩和避讳的亲昵。 让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说不清楚,但是……不一定是好事。 待林洗好帕子回到座位,沈鸿正和大家坐在一起剥瓜子吃,一粒一粒的全都放在了桌上,他垂着眼,看着面前的瓜子,神思却不知道落到了何处,看起来比较像是想剥瓜子打发时间,而不是吃瓜子。 林飘伸手过去把他剥好的瓜子偷走。 沈鸿看着突然伸到面前来的手,衮毛的袖口下是雪白削瘦的手背,手指微曲,一把拢住了瓜子,冬日天冷,本来就白皙的皮肤在寒冷下更加苍白,青紫的脉络在肌肤下若隐若现。 沈鸿无奈的看了林飘一眼。 吃吧,吃吧。 嫂嫂就是个小孩脾气,白长岁数。 方才的想法霎时也消散了。 林飘本来想着逗一逗沈鸿,生日这么好的日子,不捉弄一下今日的主角缺了点意思,但沈鸿的眼神一看过来,好似是自己在调皮似的,丝毫没有半点孩子该有的抱怨和生气。 林飘觉得自己真是打错主意了,沈鸿这样少年老成的人,怎么会为了这些小事情生气抱怨起来。 “来,你一半我一半。”林飘把瓜子分两拨,还给他一半之后,众人坐着继续唠嗑。 午饭吃的晚,吃饭的时间也持续得长,到了晚饭的点除了二柱大家基本都没有饿,林飘给沈鸿和二狗装了点切成块的蛋糕胚,为了方便带都是中间切开,抹了一层奶油夹上,一个个方方正正整整齐齐的把食盒塞得满满的:“待会你们把这个带走,傍晚和夜里可以吃。” “嫂嫂费心了。” 二狗惊喜:“谢小嫂子!”他对甜食的感觉平平,但是这个糕的确吃着口感很好,很顺口,现在看见小嫂子特意又多准备了那么多让他们带到山上去吃,心里满是得意和幸福。 “没事,现在你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想吃什么回来要记得说,多长身体多长脑子,这可是要紧事。” 待到天黑了,韩修和温朔等人集合,沈鸿和二狗便也一起回了书院。 隆冬腊月,转眼就是过年的日子,二狗写了一封信回去,请他的爹娘来县府过年,他已经提前给他爹娘定好了客栈,想要让他们来县府热闹一番,也享享福。 冬日积雪厚,信早早的就发出去了,待到快要过年的前两天,二狗爹娘才从家里赶到县府。 小月和娟儿结伴,得到林飘过年大礼包,带了针线绣花绷子和一些布料回去,她们想回家给爹娘也绣点东西用用,也叫家里人看看她们这一年来手艺学得如何。 林飘托人将她们安全的送回家过年,这一年到头不容易,也就这样的大日子能回家团聚一番。 家里的崽子们比起去年又成熟了不少,像二狗和大壮,已经不需要别人帮他们做打算操心事情了,他们将家里事情里里外外都安排得妥当,各种事务该如何也清清楚楚,尤其是二狗,在接待他爹娘的事情上,姿态非常的成熟懂事,把他爹娘送到客栈后一番嘱托,然后用银钱打点小二,叫他常备着热水毛巾和炭盆,一同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看得两口子简直热泪盈眶,感觉他们送到城里读书的儿子转眼就长大了,变得如此能干。 除夕沈鸿为家里写了对联,红纸黑字贴在门上,年味一下就浓了起来。 年夜饭的事情林飘和二婶子出现了分歧,二婶子觉得以前是没有条件,过年讲究不了,现在既然条件好了,过年就得好好讲究一番,其中最大的一个讲究就是年夜饭要多做,要从大年三十吃到来年十五,这样才叫年年有余,才算银钱没白赚。 并且冬天菜放着也不会坏,多做一些放着慢慢吃也不碍事。 林飘则坚决的表示,可以一顿吃三天,但是不能一顿吃十五天,每顿都有点新鲜菜才像点样子。 在林飘的坚持下,二婶子想了想之后,恍然大悟的看着林飘。 “飘儿,咱们这说半天,是想太多了,有二柱在,做再多也没有从初一吃到十五的道理。” 林飘:“……”转过头去看一旁坐着的二柱。 有道理。 年夜饭是十八个菜,其中荤菜就占十个,剩下的八个菜基本都是半素菜,素菜,点心之类的。 除夕夜他们在县府扎了花灯的地方去看,买了几个回来在檐下挂着,其实这里过年没什么可玩的,最大的趣味就是放一挂鞭炮,看一看样式没什么变化的花灯。 唯一能让这个年有趣起来的只在自家堂屋里,烧上热腾腾的炉子,点上炭盆烘手,一起守岁,烤肉,吃点心,闹哄哄的打闹说笑,因他们都熟了,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顾忌,二狗和二柱难得那么多天都住在一起,凑一起没少挖苦嘲弄对方。 二柱最烦的就是二狗睡觉像打拳,睡着了还能从床头舞到床尾,二狗由于说话越发的圆滑,挖苦二柱长得壮占的位置更多都不忘夸他一句练功练得好。 二柱听了自然心里高兴,对二狗说话自然也稍微往回拉了一点。 林飘看着灰蒙蒙的天,怀里揣着暖呼呼的暖手宝,习惯早睡之后熬夜熬得都快挣不开眼了,尤其是一直在吃东西,吃得太饱尤其想睡觉,迷迷糊糊的低下头抵在暖手宝上,睡去之前心想。 真快,又过了一年。 林飘随着,忽然被一阵鞭炮声惊醒,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看见大家都十分兴奋的表情,知道应该是到凌晨了,放炮吓走年兽。 二柱也抱着一挂鞭炮往外走去,二狗用火钳捡了一块炭,林飘和大家一起跟到门口去,看二柱用竹竿挂好炮竹,二狗凑上去点燃引线,爆竹一炸起来,也只有二柱皮糙肉厚受得住。 林飘站在门廊下面,几粒飞溅过来的鞭炮渣子打过来,打得他捂着耳朵转过身忙着往屋子里跑。 很快沈鸿也跟了进来,外面的鞭炮还在噼啪,等到繁杂的声音消失,整个世界终于静了下来。 沈鸿看着他:“嫂嫂,新年安康。” 林飘浅笑着看向他:“你也是,新年安康,鞭炮也放完了,快睡了吧。” “是。” 林飘站起身,困得揉了揉眼睛,就着炉子上的热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回房间睡下了。 过了初三之后,二婶子和秋叔就回了同喜楼,县府里过年定菜的人不少,有的人家整桌整桌的定回去吃,哪怕是平时舍不得下馆子的,这时候也会来定两个菜带回去,给自家饭桌上添添滋味。 平日里二狗爹娘便会来家里一起聚聚,夜里休息的时候二狗便送他们回到客栈,刚开始他们心疼钱,住到大年初三便说着自己得回去了,二狗不知道是和他们说了什么,硬生生让他们在县府住到了十五,把该吃的该玩的都见识玩乐了一番,才提着二狗给他们准备好的大包小包回村。 过了十五,书院复课,小月和娟儿从村里回来,一切又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 林飘不知道沈鸿韩修他们的那件事情到底怎么样了,但看沈鸿仿佛个没事人一样,便也很少去问这件事,只想着他既然一点波澜都没起,就代表这事大约不严重。 尤其是以前爱来给他报信的捕头,现在已经很久没来了。 然而实际上,事情变得更加严重了。 家里忙着给二柱备考,每天都要熬上一大锅药膳大骨汤,林飘觉得或许是暂时安稳了,便没有再多去想穆玉的事,只顾着给二柱打点上下,结交朋友,好叫他考试的时候不要出什么岔子。 二月,韩修和温朔已经现了颓势,但皇帝留着情面,并没有以雷霆之势迅速处理,而是按下不提。 但他们的对手自然不是吃素的,费尽心思自然想让皇帝重视这件事,敲下最后最重要的一锤子。 二柱参加了武考,林飘和二婶子秋叔都去看了他的比武现场,看见他威风赫赫力拔山兮把对手甩下台,或者一个肘击一个擒拿手像捏小鸡一样把对方捏在手里,犹如天才直降新手村,大放光芒。 这个结果根本不用等,二柱一个人打到了最后,但考虑到要看几个考官的意见,最后还是等了等消息,并且又找门路送了点合适的礼品。 最后的结果出来,二柱是县案首,县府武力扛把子第一名,家里一个武秀才从天而降。 喜得二婶子一夜没睡着,见着了谁第一句话都是,我家二柱成武秀才了! 于是大办宴席,从巷子头摆到巷子未,连着几天都热闹非凡,忙得脚不沾地。 四月,韩修和温朔认命了,在静室下棋,他们围坐在棋盘前,看着面前的棋局只有沉默。 “父亲与娘亲的母族从中斡旋,拖到现在恐怕也要拖不住了,这其中的关卡一层层,能用的法子和人情都用上了,大势已去。” 韩修落了一子,神情冷寂:“我等性命无忧,尚能保全自身,只是下面的人要被舍弃,今日只能韬光养晦,等待下一次的博弈。” 温朔也满脸的灰心,这是他长这么大遇到的最大一件事,甚至连想回洛都他父亲都不许他回,叫他好好呆在这里,说他回去也帮不上任何忙,只会成为累赘和被对方利用的点。 这是他思考时局思考得最多的一年,从未有过这样心情繁杂的时刻:“这是死局,没人破得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五皇子为了对付他们而设下的局,从大义上,鲜卑与大宁世代为仇,从情理上,世家与边境不清不楚,没有哪一个是能够让他们去推翻的。 哪怕陛下知道他们并未犯下如此深重的过错,也只是不愿深究想要高高拿起轻轻犯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从中逃脱,而不会为他们推翻这个局面。 这个天秤有两端,一端是他本来就需要制衡,不甚在意的世家,一端是他宠爱的女人生下的儿子。 他们想要翻身,就是想要陛下打五皇子的脸,就算陛下不满于五皇子做出这么大的动作,也不会为了世家在明面上这样对五皇子。 从各种意义上,这都是死局,只能拖,一层层的去破解,博弈,斡旋,让结果来得越慢越好,让后果越小越好。 但被剐掉一层皮的只会是他们。 沈鸿拈起一枚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指尖进黑子的腹地之中。 “这盘棋确实已经成死局了,棋盘是五皇子定的,棋子也是五皇子做的,无论怎么走,我们都在他的局中,不会在局外。” 韩修默然了一会,突然抬头看向他:“沈兄话中有话?” 沈鸿没有回答,韩修是极其聪慧的,但沈鸿发现他缺少一个东西,就是他出身世家,一切都被规训得很完美,循规蹈矩没有错处,所以他不够敢想。 韩修直直的看着他,忽然问:“如何在局外,你知道?” 沈鸿忽然看了他一眼:“这话我只说给朋友听。” 韩修反问:“你我难道不是?” “我要你一生以我为友,绝不背弃我。” “好,我韩修以性命起誓,与沈鸿一生为友,同富贵,共权势,绝不背弃。” 韩修说完看向温朔,温朔楞了好一会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急的竖起手指狠狠发誓。 韩修看着他,他心里有个感觉,沈鸿真的有法子,他虽然时常出谋划策,但更多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更像冷眼旁观,别人看不出来,但他能感觉出来,沈鸿观棋不语已经很久了:“我们的人品你该信得过,既然发了誓言,往后不论世事如何变迁,我们都是朋友,绝不背弃。”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温朔听傻了:“什么意思?” “他做了一个局给你们,你们破不了,你们也做个局还给他,他釜底抽薪,你们也可以釜底抽薪。” 温朔眨了眨眼睛,一脑袋浆糊,但努力的在思考着。 韩修只是想了片刻,就猛的一拍棋局站了起来,砰的一声如同惊雷贯穿脑海,棋盘上棋子四溅。 他站起身,呼吸一下急促起来,看着还坐着的沈鸿,脑海中突然一片清明,堵塞的路突然成了一片新的天地,他战栗了许久才定定的看向沈鸿,缓和的道。 “沈兄,当真国手。” 温朔傻眼了,啥啊?他们为什么能做到让他每个字都听懂了,但也每个字都没听懂? 第99章 第 99 章 温朔目光茫然的左右看了看, 落在沈鸿脸上,又抬起头看向另一侧,看向韩修神情激动的模样。 他内心也激动起来,因为韩修这个样子, 就代表沈鸿说的东西是有用的, 而且可能不是有一点用, 可能是很有用。 但是到底是什么? “沈兄……韩兄……”他干巴巴的唤他俩。 韩修忽然转头看向他:“温朔, 若是要就此一搏, 你能说服你父亲做到何种程度?” 温朔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一下挺直了脊背,有种当堂被先生抽查站起来背策论的感觉。 “我……”他认真的想了想:“父亲与旁支虽然和睦, 但嫡系主家的尊严是不能被越过去的,如今旁支野心勃勃, 只要能不输, 父亲大约是愿意一搏的。” 韩修当然了解温家,每一个家族都是这样, 嫡系的尊严是不容践踏的,他们的地位, 权势, 官职,尊严,全都牢牢绑在了一起, 不容许别人丝毫的冒犯。 随即韩修坐下来,端正的坐在沈鸿对面,开始认真的讨论起具体的细节和想法。 沈鸿的意思很简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五皇子利用了陛下对他的偏爱, 和大宁对外族人的排斥。 但一个局面中, 成功的点和失败的点大概率是相同的。 陛下偏宠五皇子,稍微将局面看透一点便能明白,是因为五皇子的母亲是宠妃,以皇帝目前的趋势来看,成为他的宠妃需要有两个条件,一个是皇帝自己喜欢,一个是母家不能太有权势。 这两点缺了哪一点都不能太成立。 五皇子和他母亲能给予皇帝最纯粹的爱情和亲情,至少皇帝是这样感受到的,这里没有威胁和制衡,即使过于偏宠也不会造成麻烦,是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帝王最需要的温柔乡。 五皇子这次如此冒进,大概也是明白,自己除了皇帝的偏宠,和别的皇子是不能比的,所以急着要把还没站队的世家全都拉拢到自己的旗下来。 这对于皇帝来说,可能无伤大雅,但帝王之心,未必就不会俯瞰全局。 五皇子一旦成功,就能制衡别的皇子,而即使他之后失败了,旁支折进去了,嫡系再次复起,世家依然屹立,朝堂整体的局面不会受到太大的震荡。 陛下帝王心术,将这手棋下得相当漂亮,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拨弄了一下局面,施恩了嫡系,制衡了各方关系。 陛下想制衡其他皇子,便是怕他们现在就忙着想当皇帝了,打算让他们几个兄弟先互相耗着。 但如果他发现五皇子贪功冒进,怕以后无法成功上位,现在就急着想当皇帝了呢? 一旦争位开始,其余的皇子之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九五之尊之上,坐着那个位置的皇帝反倒成了众矢之的。 这时候皇帝会继续观棋不语,还是打压五皇子一派扶持不肯早早站队的世家嫡系? 局面改变之后,互相之间的牵制力道也改变了,只要有人中立和游离在外,皇子们不敢轻举妄动,皇帝的制衡就会再次成立。 沈鸿没说,一年前院长走的时候,写了信让他和韩修在鹿洞书院维持好局面,在信的末尾告诉了他,他书房后有个暗格,里面有《商君书》和《帝范》此为帝王之学,叫他多看,大约就是为了让他能看懂帝王心术,才拥有更好的执棋能力。 先前院长常和他聊《韩非子》,那时院长问他,韩非子被同门嫉害,但人们也常议论,此是帝王的授意,而你认为韩非子到底死于什么。 沈鸿回答:“韩非子,死于《韩非子》。” 狡兔死走狗烹,皇帝爱惜他的才华,他却急于献上自己的才华证明自己的价值,既证明了自己能力高强难以驾驭让人忌惮,又已经将心中韬晦写成书册使自己失去了价值。 当时院长看了他许久:“你有天生慧眼,能洞悉人心,要修品行,不可堕心性,叫你嫂嫂失望。” 他与世家嫡系交好,往后考取功名行走官场,自然是要做一个稳稳当当一帆风顺的忠直之臣,不叫嫂嫂再担惊受怕。 韩修和温朔懂了他的意思,觉得实在是疯狂,但乱局之中一步都不可退,得步步站稳步步前行,是值得一搏的,这一下不止是翻身,甚至可以说是对五皇子强有力的反击,能把五皇子直接打入泥潭。 他们当即点点头,在心里开始琢磨这件事该如何实践,他们当下回不去也不敢回,一旦妄动可能让旁支的人更加警惕和疯狂,但若写信回去泄露了机密也万万不可,想来想去只能让他们的哥哥迅速赶回上京洛都,将此计谋献上。 他们商议好了各方细节,到了傍晚,天看着灰蒙蒙的,明日便是休沐的日子,过往沈鸿常常第二日清晨早早起床下山。 今日不知为何,和韩修温朔结成同盟定下计策之后,那执棋人洞悉全局,丝丝缕缕记入心中的感觉散去,剩下的只有一丝空荡的感觉。 权势仿佛是很大的东西,皇家似乎是高高在上的,但在他落棋的那一瞬,仿佛全都毫无意义,状若山巅巨石,是沧海巨浪,但又能这般轻易摧毁,而他所追求的,也只是这些须臾就能消散的,毫无意义的东西。 但当发现自己有能力执棋的时候,这种俯视感,再也无法消弭,执棋的感觉已经比追求权势更有满足感。 这是危险的。 沈鸿突然想回家见见嫂嫂。 便坐了马车下山,待到了街道上,他便先下了马车,顺着街道慢慢走过去,这个点家里估计刚吃完饭一会儿,他记得有一家卖山楂糕的就在附近,酸酸甜甜的,他偶尔休沐回家,见嫂嫂吃过一两块。 带些回去吃,也好消食。 沈鸿在摊子前买了一包山楂糕,提着油纸包到了家门口,叩门之后推门进院子,便看见娟儿和小月正坐在院子里说着话,二婶子和秋叔在一旁忙活,并没有看见嫂嫂。 “沈鸿?你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二婶子和秋叔一瞧见他,吃惊的感觉走上前来,小月和娟儿也站了起来朝他望过来,小声的唤他沈哥哥。 沈鸿走进院子,将山楂糕放在了桌上:“嫂嫂呢?” “你嫂嫂出去玩去了,中午吃了午饭便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沈鸿抬眼看向二婶子:“玩?他一人吗?” “倒也不是,二柱陪着他的,就在练武场那边,说是让他过去看看暗器玩一玩,顺便看看他们武功练得如何,二柱的师兄弟想定几套整齐好看的衣裳,如今二柱不是考上了吗,他们练武场脸上有光,想乘此机会将名气宣扬出去,说是要和飘儿合作,叫飘儿指导指导他们,这几天飘儿常去他们那边玩。” “天色已晚,这几天都如此?” 二婶子看他神色虽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显然对此事并不是很赞同,便赶紧道:“这个你放心,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你别说天黑了,不管天再晚,林师父都是要亲自把他护送回来的,二柱也跟在身边,保准安全。” 沈鸿余光看了一眼桌上的山楂糕:“那便好。” 他又问:“嫂嫂吃过饭了吗?” “晚上那顿我叫人送了饭去练武场,想必是吃过了的,你回来一趟,快坐下歇息,可是有什么事情?吃饭了没有?” “无事,想回来看看,在书院吃过了。” 二婶子想问,那二狗呢?但既然没跟着回来或许是有别的事情,她也就没问。 娟儿和小月早早洗漱回了房间,沈鸿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静静等着,秋叔给他点了一盏灯在桌上,罩上纱罩后静静放好,然后让大壮出来陪他坐着说话,他们这个点乘着睡觉前,要去同喜楼最后清点一下今日剩下的东西,定好明日最合适的采购量。 他俩出了门,说一会就回来,便留下大壮在堂屋里。 大壮有些拘谨的坐着,不知道说什么,毕竟他心里始终视沈鸿如先生,除了交流询问学业上的事情,或者说说家里的人最近在做什么,别的实在没什么可以聊的,尤其是自从鹿洞书院出了事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沈鸿虽然面上神色始终是那样,从没有变得严肃凶狠过,但透出来的气息却是一日不同于一日,使人生出莫名的畏惧感。 他们是朋友,是一家人,但并不能用上亲近这个词,只能说一说二柱如今在做什么,小嫂子如今在做什么,自己又在看什么书,用这些话题来回的打转。 两人等了一会,听见外面开始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正是二柱和几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其中时不时夹杂着一声小嫂子的笑声。 沈鸿站起身,拿起烛台穿过院子,拉开了门扉,光线穿过纱罩透成迷迷蒙蒙的一团,四散在这灰蒙蒙的夜里。 林飘远远看见这一团光,再一看这光线勾勒出的朦胧身影,长身玉立于黑暗中,光线半明半暗的映在他的脸上,暖融融的一团,又讳莫如深。 “嫂嫂。” “你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林飘吃惊的看向他,随即快步走上前来:“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无事,想早些回来。” “哦……那便好。”林飘观察了一眼沈鸿的表情,虽然谈不上多轻松,但应该的确没什么大事,便放下了心,转身继续同练武场的人说话。 “劳烦你们送我回来了,喝口茶水再走吧。” 那里面便有不客气的站了出来:“嫂嫂,不用茶水,给我一瓢水喝就成,说了一路的话口渴得紧。” 林飘便招待他们进屋子里来,沈鸿始终跟在一侧,待到他们进了屋子,便把烛台放下,取了水壶放在桌上,林飘则去取了几个碗出来,二柱怎么好意思让林飘倒水,自己将壶接了过去给他们倒上水。 年轻人喝了水之后嗓子更洪亮了,吵吵闹闹的在一旁说着自己手臂多粗,自己腰有几寸,要嫂嫂多记着,做件合身又好看的衣服出来。 林飘都笑眯眯的点头说好,到时候让专人用个本子记着,绝不会出错就是了,把这群练武的小伙子哄得十分高兴。 若是平时,他们倒还想多坐几分钟,嫂嫂拿出东西来招待他们,便还能吃上些点心肉干,又能聚一聚说说话,但今日一进门,他们就看见了沈鸿,上次谢林师父救命之恩的时候他们便见过沈鸿,觉得不像林飘和婶子那么好接近,他一杵到旁边,就叫人没那么自在。 他们喝了水便起身道别,赶紧的走了,不敢再多逗留。 沈鸿淡然的看着他们仓促离去。 林豪反倒没在这些人里。 待到送走了人,自家人才坐下来一起说说话。 林飘看向沈鸿:“怎么就你回来了?二狗人呢?” “他明日回来。” “哦,可是他又被先生留堂了?” 每次一提起这个事二柱就觉得乐,在心里偷偷的笑二狗,还没笑一会就听见沈鸿道。 “他近日学业颇受先生夸奖,是挑灯夜读的缘故。” “原来如此。”林飘没有深究,崽们年纪也不小了有自己的时间安排很正常,反正在该回家的时间都会回家就行了。 林飘看桌上放了一个油纸包,原本灰蒙蒙的他没注意到,现下坐下了才看见:“这是什么?谁买的点心?” “是山楂糕,回来时想着家中刚吃过晚饭,解腻消食做消遣正好。” 林飘听他的话,估算了一下时间:“你这个点回来,吃晚饭了吗?” “吃了些。” “吃了些?那到底是吃没吃?吃饱没吃饱?”林飘不赞同的看着他:“你这人,叫你照顾好自己,怎么连一顿饭都顾不好自己,我给你下碗汤面吃吃吧,免得你肚里没食,夜里饿坏了肚子。” “好。” 林飘站起身,大壮和二柱便也站起身帮忙打下手,二柱去烧小灶,大壮将面条和猪油罐子拿到灶旁边来放着,虽然小嫂子下厨下得少,但他看得多了自然知道家里人不管谁下清汤面,没有说不放上一块猪油提味的。 然后又点了一盏灯放在灶台上,映着锅里的情况,柴火一燃起来,灶膛通红发亮,将周围都映亮了好几分,林飘弄了点猪油在锅里化开,然后磕了一个鸡蛋进去,拿着筷子守在一旁,光芒映在他脸上,温润而柔软,映进他眼眸中,细碎的光亮如星子般,在一望无垠的黑暗中微微闪烁着。 一面焦黄之后他伸手用筷子尖夹着凝固的蛋清一脚,轻轻一拨将蛋翻了个面,两面煎得焦黄之后倒入清水盖上锅盖。 水烧开揭开锅盖,水气蒸腾开一片白茫茫,林飘扔了一把面下去,用筷子搅开,然后转身去调料碗,倒上酱油,舀了一勺浸肉干的香辣料油,待到面煮得差不多了,舀上一勺面汤在碗里冲开,面汤发白而鲜香。 再煮一会便把面条全捞上来放进碗里。 二婶子和秋叔平时不让林飘端才出锅的热菜,说怕他烫着手,林飘看着四周正在找抹布来端碗,二柱抢先端起了面条,瓷碗透出滚烫的面汤温度,不过他皮糙肉厚,端着也没啥感觉,往沈鸿面前一放,感觉自己表现得非常出色。 “面来了!” 林飘把手上下面的筷子递给他,沈鸿接过筷子,看着烛火下简简单单的素面,用筷子挑起面条,低下头去慢慢吃着。 “味道还行吧?”林飘在旁边坐下。 “嫂嫂做的东西向来好吃。” 林飘忍不住笑了笑,觉得沈鸿也太会吹捧他了,除了这种最简单的下面,稍微复杂一点他就要炸厨房了,总共就没做出过几次好吃的饭菜,却说他做的东西向来好吃。 “嘴甜吃八方。” “是鸿的真心。” “那你快吃吧,可别剩了。”林飘开玩笑的命令道。 “是。”沈鸿很捧场的听令。 汤面的味道很简单,但很踏实,不是虚无和冰冷的,温暖得很踏实。 沈鸿将汤都喝了,只剩下一个干干净净的碗放在桌上,大壮起身收碗筷,之后便是洗漱休息,二柱往外去铺子那边,大壮进了屋子里,林飘却敲了敲桌面,看向沈鸿。 “沈鸿,再坐会。” 沈鸿微愣,点了头,回身到了桌边坐下。 “嫂嫂有话?” 林飘静静的看着沈鸿,虽然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得到,沈鸿的状态有些奇怪。 “没有,你是今天心里有什么事吗?” “并无,只是想家了。” “那就,咱们坐一起看一会星星说说话吧。”林飘笑着望他。 “好。” 两人将凳子往外挪了一段,看着屋檐外漆黑天空中的星星点点。 “如今二柱中了武秀才,咱们家里现在一下有了两个秀才,你不知如今咱们走出门去腰杆有多硬,人家都说,咱们一个院子里两个秀才一文一武,还有一个童生,都说咱们这个院子的风水好根基好,羡慕得不得了呢。” “村子里你先前的那些学生,这次有三个也考试了,这事你是知道的,不过只有大盛过了县试,后面还要去府试,他家中凑不出银钱,我借了他十两银子,叫他路上好松快些。” 这些都是日常的琐事,有时候忙起来都没空细细碎碎的说,现在静下来,倒是一下想起来许多这样的事情想要说。 “对了!还有一个,山子这次也来考试了,先前来拜见过你的,虽然没考上现在在村子里,但托人送了一封信来,这信倒是昨天才来的,说想在县府谋个活计做着,不论是做学徒还是当伙计,想出来闯闯,请我们提携一把,我想着让他在同喜楼做个伙计,跑跑堂,如此也算练一练他的待人接物,免得他刚来县府,什么都摸不着边,后面要是好了,再看适合做点什么,你觉得如何?” “嫂嫂安排就好。”沈鸿自然记得山子,山子人长得干瘦,平时比较沉默老实,是个没什么花花肠子,算是能靠得住的那种性子,让他来县府帮着做事,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那便让他住同喜楼后面的屋子,有间小库房,收拾收拾出来给他住,暂时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沈鸿点了点头,嫂嫂的安排向来都是好的,他虽然看着平时懒懒散散,但若是要做事,便是往仔细里做,要帮人,便是真的为对方好好打算。 沈鸿想起一事,看向林飘。 “嫂嫂,鸿有一事想知道。” “嫂嫂为鸿办了两次生辰了,还不知道嫂嫂的生辰是什么日子?” 先前第一年他没见嫂嫂过生辰,他是夏天嫁过来的,想来生辰是春天,后来考上了他便去了鹿洞书院,整日忙着看院长给他的书,也没听见家里人或者嫂嫂提这个事情,便不知不觉忘了,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又到了夏天,便不再提,今年忽然想起来,到了这个时间大约也该是嫂嫂的生辰了。 林飘楞了好一会,摸了摸自己鼻尖:“我不知道。” “嗯?” “我生下来我阿父就不知哪里去了,也没人记没人管,哪里知道什么生辰的日子,大约……是在夏天吧?” 林飘磕磕绊绊的瞎编着,他以前的生日就在夏天,只是他本来也不过生日,每年过生与其不受人重视冷冷清清,想得到一点礼物还要看脸色,林飘便干脆不过生日,只当没这回事,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沈鸿目光深深的看着他,大约被他的这番谎言拿下了,在深深的同情他。 这单纯的孩子啊。 “嫂嫂,夏天我给你过生辰。”沈鸿淡声道。 “好啊,那我选个黄道吉日。” 两人说这些闲事说了许久,说到二婶子和秋叔从同喜楼回来了,林飘感觉有点困了,沈鸿才道回屋睡下,彼此各自回了屋里。 林飘也不知道鹿洞书院的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但是看情况好像沈鸿的地位又突然升高了,之前是温家派马车给林飘用,韩家和温家常派马车来接他,现在韩家的马夫也变得莫名很好指挥,每天路过韩家的马夫还会顺路来敲敲门,那几张面孔都已经挂上号成熟面孔了,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上山去的,林飘若是要上山也没关系,小月和娟儿想坐一段顺风车也没关系,向来傲慢的韩家家仆,突然变得极其和蔼可亲起来,豪华马车也对他们自愿降下了身价。 但林飘感觉不是韩家的身价降下来了,是沈鸿把他们的身价抬高上去了,是一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状况。 这让林飘更怀疑当初他说自己可以脱身的话是不是随口说来安慰他的。 但事已至此。 林飘只能相信沈鸿能做到,并且一直能做到。 四月,大盛考上了童生,山子来到了县府。 山子这一年多长高了不少,看着黑黑瘦瘦的,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衣长裤,身后背着一个布包袱,到达了同喜楼。 “大盛哥不来,大盛哥不想离家,大盛哥是个孝顺人,他想就在村子里呆着,他现在中了童生,在村子里当先生也有名头了。”山子汇报着村子里的情况。 林飘倒是没想到大盛中了童生反倒想留在村子里,有些疑惑:“他平日那么爱四处跑的人,不是上山打鸟雀就是下河捉螃蟹,这时候反倒不愿意出来了?” “大盛说,外面太大了,他能走父母走不了,不如安稳生活,在村子里从小玩到大许多年了,未必不好。” 林飘点了点头,人各有志,大盛的打算未必不对,仕途凶险,外面的风浪太大,能安稳幸福的度过一生大约已经是他全部的追求。 林飘看着山子在陌生环境还有些拘谨的模样,让大壮去带他了解一下情况,换上这边小二的衣服,让大壮在同喜楼里带带他,林飘自去铺子里看看情况。 山子换上了新衣服,精神抖擞的洗了一把脸,重新梳了一个头,想着下午就忙活上,肯定没什么问题,不过就是端菜送汤,只要手上有力气不把东西摔了就成。 结果到了下午,食客多得他傻眼,小二来来往往,又是端菜,又是招呼客人,哪里有客人叫一声,说要加什么菜,要什么茶水酒水,他们马上就记在了心里,转头马上去后厨传东西,让把东西端出来,一桌归一桌,没一次送错菜的。 大壮怕他送错菜,一般只让他照顾特定的一两桌,顾好他们吃喝的时候要什么东西,他都赶紧的送上去。 几天忙活下来山子心里已经有点崩溃了,他可以出力气,可以辛苦,但是最难的是那些吃饭的人有时候说话怪难听,他还不能挂脸。 大壮说:“何止不能挂脸,还得笑,得态度好,得抱歉,得问清楚,是哪里让他们不满意了。” “这活计太难了,我能做活,但是我真笑不出来,我瞅着他们那脸色我就心里难受。” 大壮凑近一些,提点道:“你想不想混出头?” “我想。” “那你就得笑得出来,如果你笑不出来,你就去后厨帮忙,但你以后也只能一直在后厨混了,但你只要笑得出来,以后总有别的好去处给你。” 山子真是没法子了:“你说得轻松,你管账又不用干这个别扭活计。” “那你瞧着。”大壮把手上的笔一放,走到门口开始迎客,他一路笑脸相迎,态度恭谨,带着人到了座位上,然后开始点菜,介绍菜,有问必答,客人嫌某个菜贵,他便提出另一个菜,说作法和味道比较相似,可以点这个,前一个贵是因为用的肉和配菜更贵,将话说得明明白白,客人选了便宜的那个菜,他也半点不露情绪,仿佛真心实意的在为客人的钱袋做打算,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自己点了便宜的菜低了一档。 山子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由于冲击太大整个人已经被震撼得说不出话了,大壮当初是他们班上最怯弱的人,不爱说话,也不爱交谈,平时总有点缩头缩脑的,他才到县府来一年多,如今竟然脱胎换骨成这样了?这真的是大壮吗? 大壮接待好了客人,到后厨去报了菜,然后回到前面来,看山子完全呆住了,便笑了笑,颇有些前辈姿态:“怎么样?” 同喜楼里人太多了,他们到楼外去站了一会说话,山子看着他,不敢相信这是居然是当初那个连话都不太爱说的大壮:“大壮,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一年你是吃了什么啊?变成这样要多久啊?” “不用多久,慢慢做着,多学多看就行了。” 他从进了县府以来,从打下手开始磨练,后来开始自己做点小东西卖,自然少不了卖货推销,拉各方的关系,何况他身边还有沈鸿小嫂子二狗这些人,人学人是最快的,他虽然做不到像沈鸿那样什么都能掩在眼神下,但是他学会了见人便带三分笑,学着像小嫂子那样多思多想,学着像二狗那样精明算计,一人身上学几分就是十足的够用了。 两人说着,在外面的阶梯蹲下,山子看向他:“那要总这样,总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人家不拿咱们当一回事怎么办。” “咱们招待客人的时候就是个伙计小二,人家就该不把咱们当一回事,人家来吃饭来当大爷的,还要拿那端菜的当一回事,你听听你这话合适吗。” “那不得遭欺负?” “不会,咱们不好欺负,你就好好的招待客人,客客气气的,只管端着好脾气,要真遇上了不客气的,那是他们撞了上来,咱能笑着让他倒霉。” 山子一听,这会是真的知道大壮已经混出来了,心里顿时踏实了下来,觉得有了目标,要踏踏实实的,像大壮一样做出来,便认真的跟在大伙计身后,学着怎么说话做事,怎么笑脸迎人,没两个月,人便变了一个样子,不再像刚来县府的时候那么木楞耿直。 林飘一看,果然是个能培养的苗子,但转念一想,整个家里唯一在这方面培养不起来的好像也只有二柱这个愣头青。 入了夏,沈鸿便问林飘有没有想好想过那一天的生辰。 林飘便糊弄的道:“七月二十七号,似乎是个不错的日子。” 他以前的生日。 沈鸿没有深究黄历或者吉凶,嫂嫂既然说喜欢这一天,便是这一天。 “那便是七月二十七日,往后我们为嫂嫂庆这一天的生辰。” “嗯嗯。” 林飘有些说不出的满足,他忽然又有了生日。 六月,刚养白了一些的二柱再次开始准备端午节,由于他成了武秀才,如今是龙舟队中焦点中的焦点,连衣服都是独一份的,别人穿深色,他穿一身红在船头,甚至还有一个红头巾,加上他晒得黑黑红红的脸膛,像只被太阳晒熟了的螃蟹。 林飘试图委婉的向林豪表达一下服装太丑的问题,但林豪并没有这一块的审美,并没有听懂林飘的话,反而高度评价二柱的那一身衣服。 “很好!很精神!” 林飘:“……” 二柱轰烈绚烂的青春,绽放得过于惊人的色彩饱满,导致目前即使他成了武秀才,都没几个姑娘哥儿对他芳心暗许暗送秋波。 不过幸好二柱并没有开窍,对此事并不在意,并没有为此而感到彷徨忧伤。 同月,传来消息,五皇子因殿前失仪被训斥,被皇帝下令禁足。 然后禁足又变成了三个月,并且命他在府中静心抄写孝经。 等日子到了正端午节。 勾结鲜卑的案子已经从里到外捋了一遍,很多官.员都被捋了进去,穆家尤其是重灾区,穆家被罚没家产,虽然穆玉家里的人没事,但相当于是被抄家了,旁系还抓了几个替死鬼出来,说是手底下的人居心不良,断断续续的斩了上百人,但硬是没斩到一个关键人物,把炮灰杀疯了。 穆家算半身而退,被卷进来的世家算全身而退,听他们传来的消息,听说这案子结束,世家嫡系不止没伤到皮毛,陛下还给了擢升以表安抚,里里外外都给了世家足够的面子。 看来是世家斗赢了。 不愧是世家。 就算是皇子,也能做到上手啪啪打脸。 但林飘听着还是胆寒,只觉得人与人之间尚且可以有几分嚣张,但权势与权势之间,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谨小慎微,不然吞噬的力道便涌了上来,潮水褪去甚至不会吐出骨头,尤其是他这种普通人的骨头。 林飘听得发冷,便从卖吃食的棚子阴影中走了出来,暖暖的太阳照在身上,在这晴天白云下,清澈河流旁,走到河流旁,看着远处那只鲜红卖力的螃蟹。 晒了一会儿又觉得头皮发热,在人群中回头招了招手,看向后面不知道在和林师父说什么的沈鸿:“沈鸿,过来!” 沈鸿握着伞上前来,撑开伞站在他身旁来,忽然道:“我倒也算练过。” “你骑马射箭,肯定算练过啊。”林飘说完后知后觉,笑眯眯的看向他:“怎么了?林师父说你什么了?” 沈鸿:“……” 他没压着话头,嫂嫂倒是一眼就看穿了。 林豪说他整日读书,脑袋整日都在转,手无缚鸡之力,得多锻炼锻炼。 他倒是回击了几句话,堵住了林豪吐不出象牙的嘴。 只是见嫂嫂一直在看二柱,忍不住说一句罢了。 他能拉得开书院两石的弓,一石便可为战弓,与手无缚鸡之力这词实在没什么干系。 第100章 第 100 章 林飘看着沈鸿的模样, 虽然静静站立在一旁,但难得听他说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可见是相当在意了。 “你不要管林师父说什么,他们那边个个都是扛鼎的, 练的就是这个身体, 锤子见谁都是钉子, 他做师父的见谁都该练身体, 二柱都当武秀才了, 他还天天催着让他使劲练呢。” 林飘想一想有些忍俊不禁,想到之前林师父来家访, 催着二柱多练他多练就算了,那老鹰一般严厉的目光还锁定到了娟儿和小月身上, 盯着她俩犹如小鸡仔的身板, 让她们也来练练,让小月和娟儿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沈鸿看着林飘说着说着忽然露出的笑容, 静静看了一瞬,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嫂嫂, 林师父为何没去考呢, 他若考应当也能得个功名。” 林飘想了想:“不太清楚,他们这种江湖人不喜欢束缚吧,先前……”林飘将声音压低, 凑到沈鸿耳边去,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人的距离:“先前二柱好像有问过,林师父说不想给朝廷效力。” 林飘能理解林师父的这种想法, 像他这样的江湖人, 并不知道权势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他们眼中只要一力能挡千军, 血溅五步,天下缟素,武力才是最大的资本,而做官需要面对的那些弯弯绕绕和应酬,都是他们不屑的,所谓的绝不做朝廷鹰犬这种情绪比较强烈。 沈鸿静静听着,感受到嫂嫂直起身,靠近在耳边的温度散去后,才淡淡道:“但二柱考上了,他却视二柱为得意门生,对他越发重视和督促。” 林飘听出味道来了,沈鸿这是还记着仇挤兑林师父呢,就差直接说。 为什么林师父不考武举人不做大官,是不想吗? 林飘被他逗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心想,小气包。 但没有把话说出来,要是说出来了沈鸿这一时半会可就好不了了。 沈鸿忽然被林飘捏了捏脸,侧头见他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也不知在笑什么,便抿住了唇:“嫂嫂,这是外面。” “好了,整日规矩多,不挨着你了行吧。”林飘挪开一步,沈鸿无奈的跟上来,将他再次罩在伞的阴影下,四十八骨紫竹,竹骨和纸的阴影在地面起伏,两人的身影再次挨在一起。 沈鸿想说别闹了。 为什么别闹了? 别人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 如今他们看着,并不是很像叔嫂。 意识到这一点,沈鸿脑中的某根弦绷得更紧,垂眼看见他俩投在地上的影子,他们并肩站着,他的影子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了。 他已经,比嫂嫂高一些了。 沈鸿收回眼神,不再去看。 看过赛龙舟,他们中午便去同喜楼吃饭喝茶,待到赛龙舟结束,二柱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划龙舟标杆,便办上一桌热热闹闹的吃了。 其中还多了一位特别的客人,便是玉娘。 玉娘如今养在深闺,难得出来一趟,今日出来看划龙舟,还是和她爹娘苦苦求来的。 “我已经定好了日子,明年就要嫁人了,所以我爹娘现在嘴上说着不许我出门胡闹,但是现在已经比以前宽松多了。” 玉娘两边坐着娟儿和小月,不挨着任何一个男子,大壮山子他们也自觉的稍微坐远了一些,和她拉开了距离。 玉娘的丫鬟便站在一旁守着,免得出了什么差错回去她不好交待,若不是这些都是认识的人,且里面还坐着林飘和沈鸿,她定是不会让自家小姐在外面这样和男子同席的。 林飘听她这样说,虽然婚事延迟了两年,但没想到玉娘依然这么早就要嫁人了,现在也不过十四十五而已。 “定的是什么人家?”想来不是先前那个了。 说起这个话题玉娘有些害羞和茫然,支支吾吾的小声道:“是一个举人,爹爹待他有恩,听说他人很好……” 林飘点了点头,难怪在出嫁前反而让玉娘出来玩散散心,反正是低嫁,父母有恩情在身上,对方肯定也不敢挑三拣四摆架子,往后玉娘嫁过去的日子便好过许多,不用受脸子。 玉娘在所有人中只有两个熟悉的,一个是林飘,另一个便是二柱,他们是有一起听过大将军王故事的交情的,一起嬉笑过的,自然比起旁人说起话来没有这么拘谨。 林飘有时候要顾着别人,她便轻声细语的同二柱说话,二柱嘴笨不知道说什么,便一味的说自己的雄心壮志之类的东西,说自己要当武举人武状元。 说得高兴了还连拍胸脯:“你嫁人可放心,要是那男人待你不好,我去给你揍他。” 林飘赶紧牵住了他的耳朵,揪得他立刻老实闭嘴,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你这臭小子,人家还没嫁呢说这些话,那是县丞大人和夫人精心挑选的夫婿,玉娘肯定能过得好的。” 林飘看这小子就是个愣头青,还要帮人去揍老公,这不是情郎才该干的事情吗?传开了玉娘的名声还要不要,那边的日子还过不过。 他们一起吃完了这顿饭,约定好等到玉娘出嫁,他们定会去观礼,送上一份厚礼。 临走前玉娘一步三回头,不断的同他和二柱道别。 待玉娘走了,二柱有些丧气:“小嫂子,你说他们咋成亲这么早?你不是说成亲晚才好吗?” “咋了?想成亲了?” “不是,就是觉得玉娘妹子瞧着可怜,都没在外面高兴的玩过,啥都还没见着了,就要嫁人关起来了。” 二柱虽然懂得不多,但也知道大户人家成亲,这些闺阁小姐嫁了人基本一辈子都在院子里呆着了。 像娟儿和小月,还能高高兴兴的在外面玩,虽然要做活计,但刺绣做事,说说笑笑,平日看着也是很有趣快活的模样,有时一起出去走走,爬爬山,哪像玉娘的日子过得那么闷得慌。 “这也算是有得有失吧。”林飘感慨道。 玉娘她父母都是大户人家出身,她从小锦衣玉食,不如生在乡野的人自由,但也不用忍受食不果腹夏热冬冷的日子,代价便是得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在院子里的大小姐。 日子进了七月,天气开始越来越热,若是出了门,不呆在屋檐或者树荫下,都能热得人心里发燥,除了下午太阳落山之后,林飘越来越不爱出门。 家里人手一把伞,除了二柱那个皮糙肉厚的,其他人也开始觉得这太阳晒在脸膛上头发上难熬,出门都会撑开伞挡挡。 还有就是山子,山子由于身高还没快速发展起来,坚定的认为不下雨的时候打伞会让人长不高,于是倔强的晒着。 林飘在家里的日子不是在琢磨凉菜凉面这种东西,就是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吃个井水澎过的凉西瓜。 而沈鸿那边就繁忙多了,他白天要读书,中午要应酬,晚上还得学习烤蛋糕。 他向家里要了方子,二婶子和秋叔偷偷让大壮把方子写给了他,每一步都写得十分的仔细。 先前嫂嫂说过,生日糕就是专门用来生辰吃的,嫂嫂为了做了生日糕,他也想为嫂嫂做生日糕。 二狗跟着高强度连轴转,现在正在狠狠的用小石磨磨糖粉,然后将糖粉全都收集到罐子里仔细封好。 “沈鸿,你说小嫂子是怎么琢磨出这些东西的,这么磨人的东西,搁谁谁能想得到把这蛋清都要打成沫子。” 沈鸿守在炉子边:“我们做着尚且如此麻烦,嫂嫂琢磨这个的时候只会更废功夫。” “是,小嫂子最疼你,他最怕麻烦的一个人了,为了你却愿意做这样麻烦的东西。”二狗忍不住感慨道。 想到生日糕的口感,他都还是很回味,那种松软细腻的感觉。 等到生日糕烤出炉,二狗兴致勃勃的在旁边等着,马上就要吃到热腾腾新鲜出炉的生日糕了。 一打开模具,沈鸿和二狗楞在原地。 二狗:“额……” 沈鸿:“嗯……看来火候还要调整。” 两人对着面前黑黢黢一大块的生日糕,无措了一会才想起来切开,看见里面尚且是好的,二狗便用刀把外层全都切掉了,将刀擦干净之后将里面完好的部分切成块,两人坐着尝了尝。 “是这个味道,火候小点应该就成了。”二狗吃着十分惊喜。 “太干了,不够顺口嫂嫂是不会喜欢的。”沈鸿仔细的尝了一口,挑剔道。 二狗:“……” 那就……再接再厉吧。 想要做出让小嫂子满意的生日糕,那可不是普通的做做能达到的。 沈鸿乘着还有时间,灶也还热着,又烤了一个,这次稍微好了点。 等到夜深,两人将生日糕切成块收进食盒里,打算明天当早饭吃,多的还能送给韩修温朔他们吃吃。 第二日收到了韩修温朔的一致好评,并且极度震惊他俩居然亲自下厨烤生日糕。 正是所谓,君子远庖厨,如今学业繁忙,沈鸿要操心的事情可半点都不少,居然还会在夜里烤生日糕,这也太震惊韩修和温朔了。 二狗偷偷解答了他们的这个疑惑。 “我小嫂子七月要过生辰。” “哦……”韩修温朔恍然大悟,那这就合理多了。 “几号的日子?我们也去给嫂嫂送一份礼。” 二狗本来想说不用不用,看了看韩修的脸,觉得未必就真的不用,说不定小嫂子还挺想看见韩修的,毕竟这张脸相当有看头。 小嫂子愿意看好看的人,这是他们自家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沈鸿虽然也很有看头,但是家里的小叔子哪里比得上外面的公子哥? 二狗压低声音:“二十七号。” 韩修和温朔记下,表示一定会到场的。 待到生日糕会做了,沈鸿又开始研究做菜了,不求做上一桌,但打算炒上两个菜做一下代表。 夜风习习,两人站在厨房的窗边研究菜单,看了许久之后,沈鸿微皱的眉头始终没松开。 二狗定睛看了许久,也摇了摇头,抬手指着菜方上的一处。 “这是错别字吧?” “大壮松懈了。” 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大壮连打喷嚏,揉了揉鼻子嘟囔。 “谁在背后说我?” 林飘最近因为天气热,同喜楼新推出的都是凉菜凉面一类的东西,但因为这些东西卖不出价,一份凉面一份拍黄瓜就够人吃得饱饱的,这钱便也没法赚了,于是又弄了一些凉拌手撕鸡,凉拌猪蹄肉,拌烤鸭之类的东西。 其中凉面又细分为素凉面,鸡蛋丝凉面,哨子凉面,鸡丝凉面,卤肉凉面,全家福凉面。 大壮学得越来越精,已经落实了送外卖业务,召了一批暂时无业的青少年,让他们负责送外卖,并且以记单的制度,记下对方的工作考勤,在月底下发工资,如果菜品丢失或者让客人不满意,便双倍从前面的工资里扣,但同时为他们提供固定的工作餐。 每个人都忙得像陀螺,一整天都停不下转,同喜楼如今已经成为了县府第一的酒楼。 林飘躲在家里啃西瓜,尤其是二柱大壮都不在的时候,便赤着脚在沁凉的石板上走来走去,鞋也不穿让二婶子和秋叔撞见好几次,后来二婶子好说歹说,依然没让他穿上鞋,只是家里小孩回来的时候会回屋穿上。 “这样多好啊,多凉快,二婶子秋叔你俩踩踩,这石板沁凉气的,踩着可舒服了。” “人家都说寒从脚底起你知不知道,现在天气热你感受不到,要是到了秋天冬天,天气一冷下来你脚已经透寒气了,那时候脚底会很冷热不起来的。” 二婶子和秋叔摇了摇头,说不动他:“你真是,晚上二柱回来了,让他好好的再扫扫地,他力气大,什么石子碎粒一扫把都能扫得干干净净,你这走来走去的,仔细别踩着碎石头了。” “不会的婶子,我瞧着的呢。” 林飘正说着,哎哟一声便单脚跳着回到了座位上,看见一粒小小石子陷在肉里,不过还好只是压出一个泛白的凹痕。 林飘低头揉了揉脚掌,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秋叔便放下吃得差不多的西瓜皮,起身去开门,嘴里念叨着:“也不知道是谁,飘儿你快穿上鞋,别叫人看去了。” 林飘便识趣的站起身往屋里走去,躲开了客。 刚走进屋里,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个男人粗着嗓子在骂着什么,秋叔气愤的叫他快滚。 林飘见状赶紧穿上了鞋往外跑去,就看见秋叔和一个中年男人正在门口拉扯着,揪着秋叔的头发往外扯,二婶子在旁边帮秋叔,一边打一边想掰开他的手,也没把人拉开。 “飘儿!飘儿快来!”二婶子急着叫救兵。 “你是谁?!”林飘快步走上去:“你要是再不松开我报官了,你私闯民宅还想要绑人不成?!” 中年男人蛮横的冷哼一声:“我是谁?我是他男人!你把我哥儿儿子拐跑来做活,你还得付我银钱呢!你敢告我?!” 林飘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就是秋叔那个活着不如死了的男人了,抬手指着他:“这里是我家,你再敢动他一下试试。” 男人一瞪眼:“你要拿我怎么样?” “首先,你松开手,站在旁边的二婶子,你稍微打听一下也该知道,他的儿子现在已经是武秀才了,你要是磕着碰着她了,她儿子来撕了你是没人拦得住的。” 男人狠狠推攘了二婶子好几把,现在听见林飘这样说,用手肘把她挡开:“你走开走开,你瞎搅合什么啊,这是我家里的事,我说二嫂你别不识好歹,知道你儿子出息了给你两分面子,你可别得了点颜色就想开染坊。” 林飘脑袋飞速转动着,这个时候他想要带走秋叔是没有任何人拦得住的,就算现在叫来了捕快和县丞大人,他们也不过是和稀泥,叫男人给他道个歉,但他有资格带走秋叔这件事是谁都无法否认的,林飘就算把秋叔的资产全都剥掉留存在这里,但人是很难救出来了。 他既然今天特意找上门来,大概也是知道秋叔和大壮现在的日子好过了,想把这两个下金蛋的鸡捉回去,或者是用银钱来换自由,让这个男人往后不要再来找麻烦。 前者留得住钱留不住人,后者留得住人留不住钱,何况秋叔和大壮这么厌烦这个男人,让他们拿着自己的身家去供养这个男人,他们心里想必只会恨得牙痒痒。 但嫁为人妇,一家之主,这个概念是具有非常强的约束性的。 不就是魔法吗? 林飘挥舞魔法棒。 “你放开手,你知不知道,他已经卖身给我了?你想做什么?” “什么?!” 男人一愣,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凶狠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家的哥儿,你村子里的长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嫁给了沈松那短命小子,是沈家的后辈,敢在我面前叫板?再拦着我,我连你一起打!” “我有身契,咱们现在就去告官,不信你试试看。” 男人揪着郑秋头发,瞪向他:“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郑秋苍白着面孔,抿紧的唇,用力的点头,虽然他不知道事情如何,但林飘既然说了这样的话,一定是在为他做打算。 “你下贱这个下贱坯子,居然卖身给他!”男人一把将郑秋一把攘在门框上,郑秋惊叫一声,忙用手挡在了头上,重重砸在门框边缘上。 他还以为是金疙瘩,现在居然成了别人的家奴?! 他扔开郑秋,直直朝着林飘冲来:“你少装模作样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把身契交出来!你拐走了我的媳妇儿子,你逼他们做你的家奴让他们给你赚银钱,他们赚的钱每一分你都得拿出来!别以为我混得没你好就是好欺负的!” “你以为我就是好欺负的?敢闹到我家里来?” 林飘见他扑过来吓得要死,一边骂一边赶紧躲开,二婶子忙上来隔开他们,林飘在院子里左跑右避,幸好这个院子有这么大,中间还有着灶和桌子这些阻挡物,乘着二婶子扯住他的空隙,林飘贴着墙赶紧跑出了院子,冲到了院子外面去。 林飘一扭头,看见男人已经追了出来,秋叔和二婶子怕出事,也一连串的跟在后面追。 三娘在店门口看见这一幕都懵了:“这是怎么了这一家?” 林飘冲到小巷口,一打眼就看见了在外面巡逻的捕快,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捕头,捕头!” 林飘差点喘不上来气,只能抬着手往身后一指,捕头一看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追在林飘身后,也不是附近眼熟的邻居,当即拔出刀挡在林飘面前。 “何方歹徒!敢在本捕头面前造次。” 男人一看捕头亮刀了,身上还披着官府的皮,当即止住了脚步,怒目看着他俩一步步走过来:“好你个林飘,他这么护着你,是你的姘头不成?” 他越说声音越大,吵吵嚷嚷的恨不得所有人都看过来:“我说你个寡夫在县府怎么混得这么开,原来是找到靠山了!你找着他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你怎么不去找县丞大人?县丞大人有夫人,瞧不上哥儿是不是?!” 四周的人见这里出了事情,便纷纷围了过来,听见他这样说便也议论了起来,其实他们在县府里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想林飘一个从村子里出来的,一定是有靠山才这样混得好,但若说是捕头,像那么一回事,又不太像。 毕竟一个县府就这么大,里里外外的事情他们差不多都他们心知肚明,这捕头在外面威风,人五人六的,但是家里有个悍妻,是个回了家就整日围着媳妇孩子打转,拿媳妇孩子当祖宗的主。 他要敢搞这些花花肠子,他家里的那只母老虎不得活拆了他?同喜楼也别想开了,他家媳妇少不得要去叫骂泼粪。 倒是这个陌生男子,突然追着林飘这样跑出来,还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哪号人物。 捕头听他污言秽语的,如今沈鸿是什么身份,林飘又是什么身份,这样难听的话传出去了,叫他怎么还怎么好和沈鸿林飘往来? “你不要胡说八道,你追着林飘跑什么?交代清楚!不然今日你少不了一顿板子!” “他不跑我追什么?”男人一脸无赖相。 “你不追我跑什么?你个无赖,冲到我家里来要打杀我。”林飘先发制人。 众人一听就哗然,警惕的盯着男人,生怕他是个不讲理的狂徒,拔出刀来当街乱砍。 捕头也招呼了附近的熟面孔,叫他们去县衙叫其他捕快过来。 “你可真能说,你怎么不说我要卖了你?!捕头,我是来带我家里人回去的,就是郑秋和大壮,你们附近的人肯定也是认识的对吧,他拐了我家里人出来,让郑秋和大壮给他干白功,还不肯放人走!” “我跟你说了,郑秋签卖身契给我了!” “瞎扯!平白无故的他凭什么卖身给你,肯定是你从中使了什么诡计!” “你打秋叔的事怎么不提,你把秋叔打得头破血流,他要活不下去了,带着儿子来投靠我这个后辈,他想让我栽培大壮,让我传点手艺给大壮,我也不可能什么都白给他儿子吧?他签了卖身契给我在家里伺候我,换我来培养他儿子!” 林飘说得掷地有声,周围的人听着都楞了,又是可怜郑秋为了儿子卖身,又是羡慕大壮命好,居然有这样好的事情轮到他的身上,他如今小小年纪就这么出息,有收益在身上赚得比一些大男人还多,原来是得了林飘的栽培。 “现在你想要把郑秋和大壮带回去?我告诉你,天王老子来了都没这个道理!我力是白出的东西是白给的?!”林飘委屈的道。 四周的人一看这个情况,便议论了起来。 “按理说郑秋还是该跟他男人回去,哪有这样在外面跑反抛下自家男人的?” “你没听见人家说了有身契的吗?人都是别人的了,还什么男人不男人的,主家说了不给回去,这男的就是闹翻天也说不过去。” “这能有什么办法,人家手上有卖身契,别说他相公带不走他了,就是他爹娘来了也带不走了,人家卖身换儿子的前途,现在好处都得到手了,家里的男人来闹一场就想回去了?快是别想这好事了!” 捕头听着林飘说得言之凿凿的,面上不显,心里有点想不起来这回事,心想郑秋什么时候卖身给林飘的?卖身契一般会备一份在官府中,若是有这样的事情,多少也是听见过点消息的,可他怎么半点没印象?也没见县衙中有哪个人提起过? 捕头有些怀疑的暗暗回头看了林飘一眼,林飘看见他的眼神,赶紧递了一个眼神给他。 捕头咋舌,还真是在撒谎啊? 他真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职务上的事情。 但是转头又想到沈鸿,这个时候他要是敢揭穿林飘,往后别说林飘这边没办法来往了,沈鸿大概能给他好看。 算了算了,就当不知道好了。 他转头看向男人:“不管郑秋是什么身份,他只是借住在林飘家中,房主是沈鸿林飘,你闯进他家中拿人打闹没这个道理,跟我去县衙一趟!” 等了这一会捕快们也到了,捕头一声令下,他们便要上去拿住男人,他这个时候挣扎想跑也来不及了,何况他也不是很想跑,他来这里目的很简单,要么把郑秋和大壮带回去,叫他们好好给自己挣钱,要么他们就得拿出一笔像样的银钱来,不然别想打发得了他! 到了县丞大人跟前,他也是站得住脚的!天下就没有说哥儿不着家不伺候男人,做儿子的不伺候老子的道理! 就算真是卖身给林飘了,林飘少说也得拿一笔钱出来打发他,他可是一家之主!家里人口.买卖得他点头才行! 几个捕快压着人走了,林飘一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不打算善罢甘休,便快步跟在捕头身边,低声道:“麻烦捕头拖一会时间。” 捕头目光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声问:“到底有没有卖身契?这一去可就瞒不住了,到时候他想带人走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总不好一直搀和别人家务事。” 林飘点了点头:“我有法子就是了。”时间紧急,林飘不同捕头多说,什么秋叔生活不幸,他男人不是个东西,多年没回家之类的东西说起来也只是叫人同情几分,改变不了什么。 林飘回头赶紧朝着秋叔走过去,快速的同他说了自己的意思。 秋叔听着连连点头,现在他也是打理过同喜楼的人,知道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林飘的想法也完全就是他的想法,他如今这么辛苦赚钱,为的是大壮有个踏实的未来,自己能有个安心的晚年,要他拿自己的血汗钱去给这个臭男人花,他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他没想到林飘脑袋转得这么快,一下就想出了这个能压住‘相公’的更高身份,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但往后他跟着林飘过活,再也没人能来打他的主意,想把他带走了。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心里还得来回想一转利害关系,但林飘说这话他是百分百相信的,往后就没人能管得着他了。 郑秋重重的点头:“我觉得成,只是这一去县衙,咱们手上都没有这个卖身契,随便说说还好,但是闹起来要拿卖身契出来看我们却没有?” “怎么没有?现在你我就在这里,我们马上去县府,请两个捕快和二婶子做保人,按了手印存一份在县衙,这不马上就有了,他再不服又能怎么样,反正过明路了。” 郑秋一听:“行,咱们快去。” 二婶子在旁边听得焦急,就怕他人要被带走,就算人不被带走,银钱被带走了也不行,他男人一个下三滥的货色,不着家整日和窑姐窑哥混在一起的,这可是他们一起挣的血汗钱,可不能让他拿去填那些骚坑,见郑秋答应了,三人赶紧朝着县衙赶过去。 到了县衙便见捕头出来寻他们,低声道:“压到堂上去了,但暂时还没把消息传给大人。” 他们就这样把人放在堂上等着,怎么也能耗上大半个时辰。 林飘和秋叔二婶子赶紧找了个熟悉卖身契的捕快来,拿了纸笔按他说的写上三份,拇指沾上印泥,快速的往三份上面一按。 落下手指印的那一瞬郑秋松了一大口气,他从没想过原来有一天自己会在签卖身契的那一刻感到如此的轻松和安全。 这个卖身契往后就是他的护身符,他用失去自由的方式得到了真正的自由,是因为身旁有有着互相扶持的家人。 郑秋难得露出一个笑脸,看了看林飘,又看了看二婶子:“好了,这下没事了。” 待到县丞大人传人来叫他们,命他们呈上卖身契,县丞大人一看这卖身契就眼皮一跳。 好家伙,这墨都还没干,手碰到纸张上弄得手指上都沾上了墨。 他把这卖身契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林飘是个麻利人,就算他这卖身契是这会才签上的,但是签了就是签了,这会是过了明路的主仆关系了。 再看了一眼堂下的男人,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不不长眼往林飘沈鸿家里撞。 林飘见他看了卖身契不说话,知道县丞大人向来是个自持有情怀节操的人,若是让他为了情分就当堂驳了秋叔的男人,他肯定会觉得这种作为玷污了他的情操。 林飘便可怜兮兮的哭诉起来:“大人,你不知道我秋叔的日子过得有多苦,先前他和他男人在村子里,便是这个男人,成天的打他,自己一分钱不往家里拿,不养家糊口,只在外面喝酒赌牌,还要拿家里的钱去添外面的坑,一个不如意就打秋叔,后面倒是好了点,他嫌秋叔不好,便抛下了秋叔和大壮,自己不知道混哪里去了,成日和外面的女子哥儿瞎混,一年回不了两次家……” 男人在旁暴怒想冲上来,被捕快拦住了:“你唧唧歪歪什么,刚才你不厉害着的吗?现在装什么?县丞大人,这贱哥儿嘴厉害得很,竟说颠倒话,我就想把我夫郎把我儿子带回去这是怎么了?” 林飘才不管他,稳定发挥:“你还好意思说,每次回来都打秋叔,秋叔来投奔我不就是因为你那次回去又打了他,他怕丢命才跑出来吗?” 县丞大人一听就皱起了眉头,看向堂下男子:“你既然抛妻弃子,已经天理不容,你夫郎为了养活儿子卖身求全,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现在又找上来是何道理?” 男人一下傻眼了,想到林飘刚刚说他可不是好欺负的,这个县丞这么帮着林飘说话,难不成他们还真的是有一腿不成? 男人看了一眼林飘,确实是漂亮,心中的疑窦更大,盯住堂上的县丞,怒目道:“你好好判案,可别有私心。” 县丞一听气得吹胡子:“我有什么私心?” “你有什么私心你自己清楚,你要是觉得我白丁一个好欺负,我长了一张嘴,定要让别人都知道你们是什么货色。” 林飘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想他平时应该没少挨打吧。 县丞大人被他气得够呛:“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话来,你抛妻弃子……!” 林飘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下面的发落,不会今天也会是死.刑起步吧? “还敢在当堂喧哗,掌嘴五十!你要还敢说,就继续打!” 看来今天县丞大人的理性还是勉强在家的。 第101章 第 101 章 衙役将男人拖了下去带到一旁, 用木片掌嘴,他方才在堂上说的话大家都是听见了的,这样当堂喧哗,威胁县丞大人, 他们这些下面的人何等有眼力见, 一看这情况, 也不用手下留情, 正是所谓打人有两种力道, 一种是瞧着重但是打在身上轻,一种瞧着轻, 但是打在身上重,这劲是灵活的, 看什么人用什么劲, 衙役拿出了最狠的力道,看着重实际也重, 直抽得他俩颊高肿,和着血落了一颗牙出来。 林飘他们在堂内, 听见男人传来含糊不清的哀嚎声, 林飘侧头看了一眼秋叔,见秋叔虽然皱着眉头,但没有什么太难受的表情。 几人一同谢过了县丞大人, 县丞大人看他们如此,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你啊你啊,真是会想法子, 沈鸿都未必有你会想鬼点子。” 林飘笑了笑:“哪里, 沈鸿学的是君子之道, 我不过是一个市井小民, 他可比我聪明多了,不是一回事。” 县丞笑了笑:“如今沈鸿的学业如何了?事情了了,院长该回来了才是,怎么迟迟不见回来。” “我也正想着这事呢,按道理说院长早就该回来了,现在都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县丞大人看什么时候遇见了鹿洞书院的先生,向他们问一问到底是怎么了。” 县丞点了点头,几人稍微说了几句话便道了告退。 走出去的时候林飘看见正在受刑的男人,看见他瞪过来的怨恨目光,林飘给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以更恶霸的姿态警告了回去:“消失在我眼前,下次你再出现,就不会是这么简单了。” 林飘冷哼一声:“小心你的狗命。” 走出县衙之后林飘收回自己吃人不放盐的气场:“怎么样,我刚才很凶吧?” “凶得很,一瞧就厉害的那种。”二婶子高度赞赏。 一路上因为县丞方才起了那个头,二婶子和秋叔也不住的琢磨怎么院长还没回来。 “不都说上京繁华吗?那边多热闹,熟人也多,前面那么多烦心事,现在事都没了,院长他老人家怎么也得在那边玩一玩叙叙旧,住上个小半年的也没什么。” 秋叔点点头:“先前飘儿不是说了,院长他老人家在上京也是有自己的屋子的,自家的屋子不住白不住,总是个消遣。” 林飘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沈鸿其实有对他说过院长为何还不回来,院长先前有来过信,说他在上京遇到了故人,对方见院长如今一心教书育人,便想着把院长留了下来,让他教一教自家儿子,说是教个一年半载大约就归来了。 沈鸿虽然偶尔也会对他说一说这些事,且话语并不严肃,但林飘知道虽然这些只是沈鸿的日常,但既然沈鸿告诉了他,他便不会再去告诉别人,免得惹出什么不知道的风波来。 三人走进巷子,就看见二柱和大壮还有娟儿小月都已经赶到了,这会二柱和大壮正蹲在门口,娟儿和小月站在门口,看见他们三人回来了,急忙的站起身向他们跑过来。 二柱气得咬牙:“娘,小嫂子,秋叔,你们没事吧?” 他们虽然不知道来找麻烦的男人是谁,但听见一些风言风语和邻居的告知,稍微一猜就知道是大壮的爹找上门来了。 大壮在县府做生意的这段时间,已经十分的像模像样,平日也已经十分稳重,但此刻也煞白了脸孔站在一旁望着他们,尤其是他望着自己阿父的目光,简直不要太沉痛。 娟儿和小月也赶紧围了上来,看他们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跌着碰着,拉着他们的手想要把他们搀进去。 林飘急忙摆手:“没事没事,没伤着什么,” 他们进了屋子,几个崽忙成一团,拿了杯子来倒上茶,直到坐下才消停了一点。 二柱去端了家里之前剩下的点心和小食出来:“娘,嫂嫂,秋叔,你们还没吃饭吧,先垫垫,我们待会一起去同喜楼。” 林飘啃了一块点心,忙活了一上午,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众人忙来忙去,出门前收拾食盒,打算待会吃了再带点回来,一路上忙忙碌碌,关上门带上东西,叽叽喳喳,又是抱怨又是骂,林飘给二柱递了个眼神,二柱接收到之后楞了一秒。 “怎么了吗小嫂子?” 林飘扶额:“没事没事,我看墙呢,你那边墙上长了块青苔。” 二柱扭头一看,还真有青苔:“这有什么好看的,这不到处都是吗。” 林飘假装没听见,扭头和娟儿小月说话去了,对于这块朽木的感知能力十分失望,他说得那么激动,大壮在旁边白着一张脸,始终都是只做事不说话,从头到尾都是没有应和一声的。 那男人再不济也是大壮生物学上的爹,他这样一路骂骂咧咧个不停,大壮大约自己心里虽然也有很多不满,但是脸上大约也有点挂不住了。 郑秋一路都关怀着大壮的状态,毕竟大壮见过他爹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回来见着面都是喝得醉醺醺的闹事大人,大壮从小到大,只要是见着他爹,没有不被吓坏的时候。 现在见他白着一张脸不说话,便以为他又吓坏了,便一路轻声细语的时不时安慰他一句,大壮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应和两声或者说自己没事。 郑秋不知道症结在哪里,也只能先去把晚饭吃了再说。 因为跑闹了一番,林飘肚子又已经饿了,特别的胃口大开,香油凉拌鸡他一人都吃了半只,剩下半只不够吃,便又点了一道拌猪蹄肉上来补上。 主食是凉面和凉粉,分小碗和大碗,小碗是袖珍碗,一碗里就两筷子,价格便宜,可以各种口味都吃一吃,吃上两三碗都可以。 大碗价格适中,是海口大碗那么大一碗,给成年男人吃上那么一碗也不会被抱怨骗钱。 林飘吃的是小碗,一碗凉面,一碗凉粉,凉粉是用酸汤做的汤底,里面泡过一些海椒,吃着酸酸辣辣的十分开胃,米粉是自家提前一天磨了做出来的,软糯滑口,味道非常适合燥热的夏天,没胃口的时候林飘吃一碗凉粉凉面喝一口酸酸辣辣的汤都能开胃吃上不少东西,何况现在是胃口大开的时候。 二柱那边直接是拿着装汤的盆在吃饭,低头往碗口一凑,整张脸都淹没在其中。 他们饱饱的吃过一顿之后,又打包了两道凉菜,想着下午或者晚上肚子饿的时候都可以吃一点填填肚子。 将东西装好,提好食盒,二婶子和秋叔吃完了饭干脆留在了同喜楼清点东西,做做事情权当消食。 二柱要赶着回练武场,他早上和师父告假才跑出来的,他师父听他说家里有事情他许的,这会没事了他得快点回去才行,吃完饭同大家说了一下这个事情,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回去。 娟儿和小月回铺子,小月要点货,娟儿要刺绣,她俩心里都惦记着今天安排好的事情还没做完,吃完饭便也直接往铺子去了。 只剩下林飘和大壮,大壮提着食盒,本想着饭后消消食,但顶着这么大的日头脚步怎么也慢不下来,两人快步走回了家中。 回到家中林飘看大壮精神状态和脸色都不太好,便让他坐下别忙活了:“你今天休息一天吧,别点帐了,把精神养一养才是要紧的事情,不然你这样精神状态不好,点帐点上一天也不如平时的一个时辰。” 大壮点了点头,松开了笔,看着面前的账本许久没说话。 大壮平时要看两边的账,同喜楼的帐在同喜楼,他这边的账就在家里,平时就放在他自己的枕头边,早上一起来就能看见,闲着就拿出来坐在堂屋里开始盘算,算是他的一大爱好,今天连面对这项爱好都不太提的上神,看来是受了不少惊吓。 林飘打算晚上安排一个安神汤,不止是大壮,给大家都安一安神,舒缓一番。 林飘近日的兴趣便是看话本,见他精神不好,拿了一个少年冒险类的话本出来给他:“你看看话本放松放松精神。” 大壮点了点头,看着放在面前的话本却没有伸手去翻开,林飘便挪了挪躺椅,在阴凉的屋檐下开始吃着小食看话本。 随着沈鸿的一步步上升,这种上升感已经很强烈的波及到了林飘身上,林飘觉得自己得深造一下古代的广为流传强力营.销的价值体系。 虽然一般看三页有两页都是皱着眉头看下去的,但是林飘还是坚强的看了下去。 看了几页之后林飘扔下去,觉得自己还是去吃瓣西瓜吧,走到院子最阴凉的地方,拿起一把干净的菜刀,看着放在水盆里已经切开一半的西瓜。 “大壮,吃西瓜吗?”林飘扭头问道。 大壮便起身走来:“我来吧嫂嫂。” 林飘把刀递给他,他切了一瓣下来,林飘见他没有继续切,看他今天是真的有点奇怪:天气热,你吃一瓣补补水分。” “不用了小嫂子,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哦哦……”林飘怀疑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有点太异常了,但看他沉默不太想说话的样子,便拿着西瓜走到一旁去了。 想来他得自己静一静恢复一下状态,之后才能慢慢的好起来。 林飘拿着西瓜在躺椅上坐下,大壮却一路跟到他面前来。 林飘微仰头,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是有事吗?” 大壮沉默了一会,才小声的问:“我娘真的……为了我……把自己卖给了你吗?” 看得出来连问这个话他心里都受着极大的煎熬。 他赶回来的时候怕家里人出事,他恨极了他爹,怕他再对阿父动手,何况家中还有小嫂子和二婶子,要是伤着了他们,更是罪无可恕。 回来的时候他,他听见邻里都在议论,争论阿父到底该不该和爹回去的事情,他隐隐约约听见那些人说什么卖身,卖身契,换儿子前途。 只是模模糊糊的几个字传进耳朵里,就像一道雷一样贯.穿了他的心神。 他知道小嫂子不是有坏心眼的人,可是……可是阿父竟为了他做了这么多…… 让他心中知道了这个消息怎么不受煎熬。 林飘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听他这样说才知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不是的,这是事急从权,也没来得及和你商量,本来想着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是我怕你阿父被带走,瞎编出来的。” 大壮一惊:“这……?这怎么瞒得过官府?” “我们赶到官府去现签了一张卖身契,现在的确有卖身契了,但不是为了你,是我和你阿父商量好的结果,有了这张卖身契之后,他就能顺理成章的留在这里,不会再被别人以任何名义带走。” 林飘倒是忽略了这一点,只觉得是个小事,签了把人保下来就行了,没考虑到大壮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得多煎熬多愧疚。 大壮楞了好一会,似乎脑袋有点宕机,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望向林飘的眼神几分激动:“谢小嫂子。” 现在他们算是林飘的人,的确是没有其他的任何人可以把他们强行带走了,对他们而言,最大的隐患和担忧就这样消失了。 “不谢不谢,现在心情好点了,可以吃西瓜了吧?” 大壮点点头,自己去切了西瓜,坐在屋檐边心情松快的吃上了。 他没想到,最后事情居然是这样解决了,若是说签卖身契给别人,不管什么缘由,他听了只会觉得揪心,但因为是小嫂子,他却觉得十分的好。 往后他和阿父就不归那个所谓的爹管了,只有小嫂子能管着他他们,他们也只乐意被小嫂子管。 小嫂子对他们好。 两人在院子里一边吃西瓜一边闲聊账本和卖小食的事情,夏风习习的吹,带着热气的风在屋檐下降温,轻轻的拂着面孔,一个下午也就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最近沈鸿和二狗都会在休沐的前一天傍晚就提前回家。 林飘中午带回来的凉菜,慢慢吃到晚上还剩不少,正好留着让他们回来了家里有吃的能垫上两口。 夏日天色暗得晚,待到他们回到家里来的时候,天色也只是灰蒙蒙的,虽然院子里一切还是清晰可见,但不消一会天便要彻底暗下去了。 堂屋里没有天光,已经暗了大半下去,便在桌子上点上了一盏灯,沈鸿和二狗叩门之后推开门,便见林飘和大壮二柱正坐在桌边等着他们,桌上还用竹罩盖着菜,二柱从练武场回到家里吃过了晚饭,留在家中还在闲聊。 林飘侧头看向他们:“回来了?吃饭没有?没吃饭就先去同喜楼吃点。” 沈鸿道:“吃过了,嫂嫂呢?” 二狗有些惊讶,心道这竹罩都盖在桌上了,怎么也不像没吃过的样子吧? 随即转念一想,或许真正的聪明人在于有时候适当的装傻吧…… 林飘道:“吃过了。”伸手揭开竹罩:“还留了凉菜,唠嗑的时候能吃一点。” 二柱在一旁适时的补充道:“小嫂子说了你们要是不吃,待会让我全吃了。” 二柱说这话并没有丝毫吃剩菜的自觉,反而全身上下都泛着一股,看小嫂子多心疼我的劲。 二狗一看他这劲上来,自然当仁不让:“我吃啊!我怎么不吃,我吃完了看你吃什么。” 沈鸿也没有多说什么,坐下后拿起给他准备好的筷子,也动了两筷子。 围坐着的人一多,稍微挪动一下就要碰着鞋,林飘要是穿着鞋碰一碰也就算了,没穿鞋碰一下只有挨踩的命。 林飘提醒道:“你们往那边座点,挨挨挤挤的,凑一起别踩着我脚。” 二狗低头看了桌子下面一眼,便笑起来:“小嫂子你怎么又不穿鞋,这屋子都要被你踩干净了,脚底跟锅底一样。” 林飘本来翘着脚的,被他一说便踩住了地面藏起来,认真的告诉他:“用脚掌接触地面,就像树的根生长进土里一样,是能够吸收到天地的精华的。” 二柱和大壮没低头看,他们见怪不怪了,只有沈鸿和二狗,因为五天才回一次家,回来一次就要念叨一次。 二狗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他觉得这是小嫂子在说瞎话骗他,但看他说得这么有理有据,又不像假的。 “所以这算养生术吗?”二狗不解的问。 “算。”林飘掷地有声的答。 沈鸿并没有看,也没有说,上次他说过,但嫂嫂没有听。 如今天气热,想来等天气凉下来些也就好了。 待到林飘站起身来走动,天色昏暗,院子里的光线也黯淡了,周围的事物已经不太看得清,嫂嫂走在院子里,脚底格外的黑,脚面格外的白,几乎是莹白,反倒叫人看得格外的清晰。 夏日的衣衫轻薄,随着风和他的脚步晃荡,时而露出一点嫂嫂雪白的脚踝,那衣摆如同风一样,萦绕,轻轻晃荡而过。 沈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非礼勿视。 沈鸿进了门,稍微坐了一会,便知道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刚下山,捕头还没有把消息递给他,知道大壮的爹找上门来了他眼神还有一丝意外。 他在村子中的时候常年在王童生处读书,但偶尔回一次家也知道大壮的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目光便关切的看向林飘。 “嫂嫂,你们动手了?” 林飘从院子里走进来:“他倒是想动,我跑了,他一个被酒色掏空的,哪里跑得过我这个年轻人,挨都没给他挨着。” 沈鸿静静听着。 大壮爹动手了。 只是嫂嫂警醒,跑得快而已。 林飘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琢磨什么:“而且你们也知道,捕头总在咱们这一带来回的转,想找他也挺好找的,我一跑出去就撞见了他,没出什么大事。” 沈鸿点了点头,余光看了大壮一眼,拿起茶杯淡淡道:“毕竟是大壮的爹。” 大壮一听这话简直弹了起来:“我没有这样的爹!这事以后,我和阿父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没有明说,但是大家也都该知道,林飘手中有他阿父的卖身契,比起那个野爹,他们和小嫂子的关系才是更紧密的。 林飘安抚着大壮:“快坐下,反正想他以后也不敢来了,就但是一个陌生人今天找上门来惹出一些事来而已,咱们又不怕事,不算多大点事。” 到了第二日,沈鸿早上吃过早饭之后便说要出去走走,二狗跟着他一起出了门,林飘乘着天色还早,太阳刚出来了一点,阳光照在身上并不**,便和娟儿和小月一起去了铺子里看看。 到了铺子里,小月在店里开始点货,娟儿便坐在后院里,开始刺绣,已经快一年的时间,由最开始的打下手,描花样,到最简单的针法,一点点学上去,她性子静坐得住,能安安静静绣上一整天,一旦上手了便学得很快,现在绣出来的东西已经很像样了,花卉小动物之类的东西也都已经能绣。 林飘见她身量长高了,小月大概是动得比她多,长得还要多一些,两个小姑娘亭亭玉立的,便道:“我瞧着你俩长高了一些,选匹颜色鲜亮一点的做身新衣服吧,虽然说一个季度做两三套,几年下来便有不少衣服了,但长高了去年的衣服今年穿着可能就要不合身了。” 小月一听便道:“不用做,我和娟儿混着穿的,一人有三身穿的那是有六身了,平时别人瞧不出来,还以为我们一个样式的衣服都有两件呢。” 林飘一听还有这个事情?他确实没发现她们俩是这样穿衣服的,有时候注意到一眼也以为是她俩衣服放一起穿错了而已,没想到是约好了的。 “那更得做两身了,做不同样式的,你俩不就更有得穿了?也不光你俩做,沈鸿他们也做,他们也长得快,今年不多做新衣裳,恐怕来年就真的没有一件能穿的了。” 小月听了便没有意见了,娟儿听小月的,两人便起身去库房选布料,不止选她俩自己的,连带家里其他人的都选上一些合适好看的布料备着,改明让他们自己来瞧瞧,或者随便什么样式不想选布料的就这样备着到时候直接做。 林飘也在库房转了一圈,看了几匹轻薄软和的锦缎,颜色也浅淡看着很入眼,用来做夏天的衣服很适合。 她们看着布料,小月忽然回头看向林飘:“小嫂子,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做了件衣服,做得很漂亮,但是因为太漂亮了,来看衣衫的男子都觉得不够有男子气概,放了好几日都没卖出去,现在还在柜台上。” “是有那么一件。”月白色的外衫,颜色淡淡的几乎已经偏白了,像白茫茫透着微蓝的天空,流云如风,清透又自然,配了条刺绣的腰带,加上同色的系带,增添了一些贵气,可以用风度翩翩来形容这件衣服,里面要是配上白色的里衣会很好看。 偏白的颜色算是那一批料子里没太染好的,但是林飘很喜欢那个颜色,便接手了过来,想着做衣服会很淡雅,但是没想到因为做出来太秀致,加上颜色不纯,遭到了本地男性的一致否决,早知道就做女款了。 小月道:“这衣服就算卖出去了,给别人穿估计也穿不出样子,若是给沈鸿穿倒也合适。” 林飘一听,心想这倒是一个脱手存货的法子:“倒确实是如此。” 于是便从货架上把衣服拿了下来,到中午的时候带回了家。 中午饭赶着饭点不忙之前已经提前送到,因为夏天也不怕菜冷了,便放在食盒里暂时没有摆出来。 林飘回了家见他们还没回来,便坐在一旁的躺椅上慢悠悠的等。 沈鸿和二狗到家,沈鸿进了门见食盒已经放在桌上了,林飘坐在躺椅上,一半自己坐,一半挤着一个竖着放的盒子,唤了一声嫂嫂,便转身去洗手,然后开始摆菜。 二狗不敢落后,赶紧也跟着洗手摆菜。 刚刚沈鸿带他出门去见了捕头,他过了这么久才知道,原来捕头一直在他们家附近一带打转是沈鸿的授意。 二狗心中震惊,但这是沈鸿做到的事情,仿佛又变得很正常了。 沈鸿去问询了大壮爹来找秋叔那天所发生的细节,沈鸿听完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在静静听着,反倒让二狗变得紧张起来。 自从进入鹿洞书院之后,他对沈鸿的了解比在清风书院的时候要多得多,就以沈鸿在鹿洞书院日常中的一些行为中,他觉得大壮爹要倒霉了。 “沈鸿,你是怎么打算的?”二狗忍不住问。 沈鸿道:“毕竟是大壮的爹,只要他再也不来便好。” “若是他再来呢?” 沈鸿淡淡笑了笑,想到家中的嫂嫂,如今天气热,他喜欢呆在家里乘凉,吃西瓜,看话本,若是天冷了便要抱着暖手壶,围着炉子烤火,他的日子总是安宁惬意的,不该被人打扰,慌乱出逃这种事也并不适合他。 “他最好像死了一样,总给嫂嫂找麻烦并不好。” 二狗一看他的表情,总觉得这其实是个选择题,像死了一样,或者,死了。 他的先生,他的兄弟,是个果决的人。 还很孝顺。 人品贵重啊。 他得多多学着,二狗赶紧摆菜孝顺一番:“小嫂子,来吃饭了~~” 林飘起身一同摆菜,小月和娟儿去拿碗筷装饭放在桌上。 “来送饭的伙计说今天二婶子和秋叔不回来吃饭了,店里太忙,他们走不开。” 把饭送回来一个是方便他们在家里吃,另一个估计也是店里太吵太挤,去受这个罪还不如空出一张桌子接待别的客人,大壮这个点也还在同喜楼,想必也一起在同喜楼吃了。 几人摆好饭菜,吃过之后收了碗筷,林飘便把装着衣服的盒子放在了桌上,打开盒子把衣服露给沈鸿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沈鸿看了看,新衣衫躺在盒子里:“很好看,嫂嫂是要送人吗?” “对呀,送给你,这是店里的衣服,本来今天想着给你们做新衣服,便想起这件衣服,因为做得太好看了没几个男子衬得起,便想着不如拿来给你穿,你穿肯定合适。” 一旁的二狗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盒子里的面料:“这衣服是得沈鸿穿,他长得白,这色淡的穿着才好看。” 林飘看他:“你倒是有研究?” “这要研究什么,长着眼睛不就是到处看的吗,我读了两个书院,没见过一个长得黑穿浅色衣服能好看的,都看着怪别扭,那长得白的穿这种,就比较英俊潇洒。” “你倒是观察得细,不像二柱。” 二狗笑了笑:“那是!”二柱那些在练武场做的丑衣服,实在叫人没眼看,他还偏觉得挺好的,叫他换一身他都不换。 林飘把衣服提起来展示:“这是做给弱冠男子穿的,你先拿去试试,要是大了就先记下,到时候改改就好了。” 沈鸿点了点头,林飘的目光便落在他身上,看了看他的肩宽和身高:“应该不会差很多。” 说着林飘将衣服放进沈鸿怀里,沈鸿便拿着衣服进了屋子,他们在堂屋里喝茶,等了一会就见沈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二狗先夸张的哇了一声,林飘转头去看,便看见他从屋里走出来,他本就长得好,换了一身衣服便十分的光彩照人,仿佛这天光一下都亮了许多一样。 林飘上下打量他,感慨道:“平时读书的衣服只顾着简单舒适,却应该也做做这些好看的样式,你适合穿这样的衣服,穿着十分好看。” 沈鸿的长相本来就是披个麻布袋就好看的类型,何况他现在长身体,身高长得快,肩膀也宽了起来,最简单素净的儒衫都能穿出几分贵气,何况这种精心设计的衣服,简直是谪仙下凡。 林飘眼睛落在他身上就没离开过,旁边的二狗小月娟儿也有些看傻了。 林飘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最后终于找到了可以修改的地方:“来,沈鸿你坐下。” 林飘起身把座位让给了他:“小月,去拿一下梳子过来。” 小月起身去拿梳子,沈鸿坐在座位上,简直像个听话的大型娃娃,感受着嫂嫂的手在自己头上轻轻拨弄,将他的发散了下来。 头发一散落,二狗更惊了:“小嫂子,你看,这样披着发,这侧着看,公主见了也得迷倒吧。” 林飘挪动了一下,凑过去看了一眼,沈鸿皮相优越,骨相比皮相还优越,侧面起伏的线条到鼻尖,俊逸清贵,从鼻尖到嘴唇下巴,冷静淡漠,配上眉眼更是如星如月,嘴唇薄却并不刻薄,恰到好处的一点粉润,总是微微抿着,黑发微垂在脸颊旁,好看得让林飘想摸摸他的脸。 二狗嫉妒了,愤恨道:“怎么长得这么好瞧啊,咱们一个村子的,往上数几代也是亲戚!” 林飘也笑道:“快算了,你若是吃这个醋,这辈子大概要气死的。” 小月拿了梳子来,林飘捋着他的头发,给沈鸿重新束发。 他头发漆黑,发根浓密,如同瀑布一般,林飘丝丝缕缕的拢在手中,一点点的整理好,像成年人一样高高束起:“若是有个高一些的发冠就更好看了。” 二狗不是很懂,就在旁边看着。 等到打扮完了,林飘站远一些仔仔细细的看着沈鸿:“真俊,这衣服穿着还好吧?肩膀这边紧吗?” 沈鸿微微摇头:“刚好。” “也不大吗?” “不大。” 林飘看了一下肩线,确实是刚好的:“真是长得快,一直穿着往常那些款式的衣服也不太看得出来,换一件衣服一稍微打理一下,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先前他知道沈鸿已经比自己高了,但心里始终并不觉得他有多大,换了身衣服反倒有了这种感觉。 沈鸿坐在位置上,能感受到嫂嫂的手还在为他整理头发,有时在发顶上,有时在鬓边轻轻拂过,说话时一只手便随意搭在他肩膀上,隔着衣衫能感受得到嫂嫂掌心的温热。 天这么热,嫂嫂这样挨着他,不会热吗? 不会……感受到他的体温吗? 沈鸿低敛眼睫,看着桌上的茶杯,时不时随着他们的交谈和动作荡起一丝涟漪。 “这衣服你穿着真合适,便穿着吧。” “好……”沈鸿颌首。 林飘说着又去沈鸿的屋子里,在他一堆香包香囊中找了个颜色相配的给他挂上,有了点缀之后更添光彩。 “这样打扮会不会有点太高调了?”林飘给沈鸿打扮完之后开始反思,感觉不太符合沈鸿平时很低调的人设。 二狗摇了摇头:“要是在清风书院,那肯定是高调的,但是要放在鹿洞书院,那可未必,事情一过去,来书院恢复上学的人不少,一个穿得比一个夸张呢,那穿红戴玉,金银线绣花的,都不少。” 小月也在旁边道:“其实这衣服很素雅,只是料子好才显得如此富贵,也并没有披挂上太多东西,小嫂子你只是一时还没看习惯而已。” 林飘又看了沈鸿一眼,的确不是很习惯,总感觉这明明还是那个他牵回家的落水小孩,穿着素净微旧的衣服,有着一张极漂亮的脸蛋,白玉一样沉默又听话的小孩。 怎么长这么快? 林飘不解。 林飘心里一算,他来的时候是十六,这个月要过的是十八岁生日,好像也就是一眨眼。 日子就是这么的快。 第102章 第 102 章 沈鸿试穿衣服之后, 二狗的心思就活动起来了:“小嫂子,我也想要这种衣服。” 林飘点点头:“都做, 都有新衣服, 只是这是店里现成的,先给沈鸿穿上,到时候给你们量一量, 小月都把软尺带回来了的,今年肯定和去年的尺寸不同了。” 二狗点头, 不停的在旁边看沈鸿,林飘看他的样子和表情, 看来少年也是有审美追求的, 并不是人人都是二柱那样的天生糙汉坯子。 小月看二狗一副等不及的样子,便去屋子里提了一个篮子出来,从篮子里翻找出捆得整整齐齐的软尺, 拆开展开在桌上。 “我瞧灵岳哥是等不及了,现在就量了吧,不然等到吃过晚饭又要去书院了。” 林飘点点头:“乘着天色好, 现在就量吧。” 几人一起扯软尺, 小月和娟儿便在旁边看着, 将数据按名字记在一张纸上。 林飘给沈鸿量了量肩膀, 又量了量腰身,心想他比例真不错, 年纪又还小, 再长高一截稍微发育发育,在这个时代混成嵇康潘安一流美名在外的人物问题也不大。 量过了腰身, 林飘让大壮拉着软尺, 量了一下他的腿的长度, 林飘直啧啧:“这也长得太快了,今年做的裤子可不能做刚刚好的,稍微做长那么一点才经得住穿,不然到明年又短了,都穿不上几次。” 小月在旁边点头,给记下的数据添了一点,她算得好好的,要不多不少,合身的范围里稍微加上一些。 一一都记好了大家便坐回位置上,摆了些点心小食上来聊天,到了下午吃过饭,将沈鸿和二狗送出门,便又是一天过去。 夜里林飘躺在床上,因为天气燥热不太睡得着,一直到星夜,才迷迷糊糊的抱着枕头睡过去,这两天的事情让他过得有些紧绷,五天仿佛是一个周期,度过了这个周期之后又是新的日子。 第二日温二爷找上门来,说要和他商谈生意的事情,温二爷最近才从洛都过来,他这一年中往返的好几趟,又要顾着两个侄儿,又要顾着洛都那边的事情,是忙得脚不沾地,看着人都瘦了。 “洛都的菜虽然鲜美,但和同喜楼比起来就太清淡了,我在洛都有时候想起这边的菜色真是心里想得紧。” 林飘点了点头,等他的下文。 “不若你把方子卖给我,同喜楼照样还按原本的那样算,洛都那边我再去开个酒楼,这样两边都方便。” 林飘心想温二爷不愧是商人,这算盘打得噼啪响,同喜楼的成功在前,洛都的人只会在吃食上更舍得花钱,这基本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了,还让满足温二爷自己的口腹之欲,不管他在哪里落脚,都有得吃。 林飘笑道:“还有这样好的事情?这菜方本来也不算什么宝贝,只是这不是我一人的买卖,我同二婶子秋叔一起做的,算是我们三人一起的东西,当初说好了这菜方就我们三人知道,别人是不给知道的,这……” 温二爷听他如此说便知道症结在哪里了:“这个你放心,那两人那边我会去说,你只说你答应不答应就是了。” 温二爷自然知道虽然说是三个人,但实际上他们家里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林飘在主导,只要林飘点了头,后面的事情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林飘却是摇头:“这话我不能先说,我和二婶子秋叔关系好,把话说重一点,我对他们也算是有一点恩情的,我要是答应了,他们见我答应了也不好拂我的面子,不管心里怎么想最后也只是答应,我不愿看见这样的局面,长此以往,往后我们的情分就散了。” 温二爷看着林飘,早就知道这个小哥儿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了,便笑了笑。 他本就另有打算,只是怕一开口就让他起疑罢了,便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我听解青说,你这个月的生辰,我也不同你为难了,咱们大气一点,你把方子给我,我在洛都开个酒楼,到时候咱们照旧分成,怎么样?” 林飘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前面算盘珠子还噼啪响呢,怎么马上就改变主意了,但想了想,或许是温二爷本来就是在试探他,见他这边不好说动,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了,干脆做了个果断的决定。 林飘惊喜的望着他:“温二爷这般好心好意?这样说来,我一个晚辈又怎么好意思收二爷的生辰礼呢?” 温二爷摇了摇头:“你就别说这些场面话了,把方子写给我,每月的盈利我分你三成,咱们相识一场,还能叫你吃亏不成。” 林飘起身给他斟茶,没想到温二爷突然待自己这么好,便把姿态做足了。 温二爷点点头,一副长辈的模样,和林飘商议完细节之后便起身离去,打算去同喜楼先吃喝一顿再整理这边的事情。 出了院子门坐上马车,温二爷在心里摇了摇头。 没出息啊。 没出息。 他想到温朔,再想到沈鸿。 忍不住感慨,怎么沈鸿这样的人物就没有生到他们温家来呢? 从洛都来这边,见到温朔和温解青的第一面,他便是告诉他们,洛都的事宜全都摆平了,三叔五叔也下狱了。 他的两个弟弟,被五皇子撺掇着要翻了温家的天,他们不想下手太狠,只是捉住了他们的一些错处,打算将他们先向外流放几年,让他们吃吃苦,才好知道自己到底做出了什么荒谬的事情。 这一年多来的悬心终于消停了,温二爷却没有想到,温解青私下告诉他,送去洛都的法子,是沈鸿出的。 虽然没有具体到如何做,利用那些人,但院长在上京,他们之间牵丝成网,一重重的将这一局棋下得完整起来,找出那些似是而非,能够借题发挥的点。 皇上便在意外中一重重的发现,五皇子贿赂禁军,在御厨房也安排了他的人进去,五皇子生母跟前的大宫女和伺候陛下日常起居的一个太监也关系过密。 一个皇子,却想要掌控帝王的一切,光这一点,就足以让帝王忌惮,改变自己的心意和布局。 这局精妙,利用的全是帝王的多疑和制衡之术,他以为大部分都是院长的手笔,没想到沈鸿这么一个小少年也参与到了其中。 温二爷看温朔对沈鸿十分推崇,态度上又极其亲近的模样,便知道沈鸿已经将温朔折服,而沈鸿曾经为温家做过这样的谋划,一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他是温家的谋士,是温家的自己人,如果不是,那么只有一个宿命。 就是永远的消失。 但偏偏他们不可能让沈鸿消失,无论是各方面的制衡,还是院长对沈鸿的重视,他们和沈鸿林飘的交情,沈鸿都处于一个安全的位置上。 他们只能和沈鸿当同盟,成为利益共同体。 开酒楼这笔白花花送给林飘的银钱,也就算个见面礼。 想来送给林飘,比直接送给沈鸿要更有效果。 温二爷在马车里跺了一脚。 马夫听见动静在外面问:“二爷?怎么了?” “没怎么!” 他们温家的祖坟是不是没埋对位置?怎么没生出沈鸿这样的孩子! 天可见怜啊,温朔都要混成沈鸿的跟班了! 林飘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在家里满脸愉快的笑容。 体验到了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钱从洛都来。 尤其是温二爷这种言而有信的人,他要么抠门的一点都不给,但说了会给的绝对也不会少一个子。 到了傍晚大家一起坐下的时候,林飘说了这个事情,大家都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如果说是在县府再开一家酒楼,他们肯定会高兴得跳起来,但是说开在洛都,他们就傻眼了。 “天啊,那可是洛都啊!” “小嫂子,洛都的钱要是一车一车的运过来,会被打劫吗?” “洛都人会喜欢这些菜吗?他们吃的肯定都是些山珍海味,不吃猪肉的吧?” “我听说洛都上京这些地方,他们喝茶都不喝井水的,他们喝的是露水,还吃花瓣,真是神仙一样。” 林飘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咯咯笑,觉得大家太可爱了:“都是人,怎么就不吃饭了。” “那他们都是吃些什么啊?之前温爷来家里吃过一吃饭,他说得吃那个东西,但是不见那个东西,反正弯弯绕绕的一大堆。” 林飘想了想,认真的道:“一定是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那大饼如山,大葱似海。” 二柱第一个不信:“怎么可能!我都吃上烧鸡肘子了,皇上怎么可能吃大饼!” 众人也对此纷纷表示不信:“小嫂子,一定是你瞎说的,你又骗人了。” 林飘见自己被群起而攻之了,忙道:“好了好了,不瞎说了,不就是吃花饮露吗,露水咱们没时间去收集,花还是能吃的,你们去找找哪里有荷花在开,采上一束回来,咱们炸荷花吃。” 小月和娟儿一听这样说便眼睛发亮:“荷花还能炸着吃?” “对呀,我们也吃吃花。” 这件事说下去之后,找荷花的任务便交给了二柱和大壮,他俩是一个经常在外面练武,要横穿半个县府,另一个是时不时在外面推销跑单子,对县府的构造已经了如指掌。 两天之后大壮在某孤零零的水潭子里摘了三朵回来,荷花开得正好,颜色粉嫩润泽,炸着一人吃了两片。 花瓣沾着着面糊,炸出来轻薄酥脆,崽子们美滋滋的品尝完这个新奇的东西之后,给出中肯的评价。 不如吃饭。 这般打打闹闹,日子便到了林飘的生日,林飘将该请的人都去请了一遍,他的生日不像沈鸿的生日只有自家人和一些同学。 卖酒的三娘,卖混沌的老板娘,这一条街上和林飘关系不错的都会过来,包括几个跟他时间最长,交往得比较多的几个绣娘,还有温解青,林飘都去邀了。 温解青自然也是满口答应,说一定会来。 生日的前一天二柱就开始苦着一张脸。 原因无他,他在下午归家之前向林师父告了假,被林师父训了一顿,后来说是小嫂子的生日,林师父才勉强准他告假半天。 林师父恨铁不成的看着他:“一日不练就要落下功夫,你算算你这一年来前前后后告了多少次假了,沈鸿生辰,你娘生辰,你秋叔生辰,李灵岳生辰,也就你家里那两个妹子还小,你是大的,不用给这个情面专门陪着,不然你还得请,这功还练不练了?” “那师父这也没法子啊,难不成我就顾着练功,家里人的事就不顾了,我虽然喜欢练武,但肯定是家里人重要。”二柱掷地有声的回答,然后被林师父罚了一个时辰的站桩。 罚完走之前林师父还在训他:“你嫂子过生辰你怎么不早些说,我也没备下礼物。” “师父,你不用送吧?”二柱耿直的看着他,就差把外人不用送礼几个字赤.裸裸写在脸上。 林师父哼笑一声:“你小子回来等我收拾你。” 二柱也不知道咋了,只知道师父是生气了。 林飘见他这样便问了一句怎么了,二柱道:“师父说等我回去要我好看。” 林飘一听还以为请假的体罚:“那你多吃些东西,多吃才能多练。” 二柱一听,使劲的点了点头:“好!” 小嫂子真会开解人,一下让他豁然开朗。 第二日一早便开始准备生辰。 早晨一起来天色便十分的好,太阳在云后露出一线光芒,云朵大片的连绵在山脊线上,云气凝结成絮,天空便格外的澄净,蓝得像一汪湖水。 沈鸿和二狗一大清早回到家里,一进门便唤他。 “嫂嫂生辰喜乐。” “小嫂子生辰喜乐!” 林飘看向他俩:“吃早饭了吗?” “我们在山上吃过了。” 两人手里都提着两个大盒子,也看不出是什么,韩修和温朔跟着进来,他们的仆从在身后鱼贯而入,提着的礼品盒子全摞在了桌旁。 韩修和温朔进门也说了祝福语,正是所谓,沈鸿的嫂嫂就是他们的嫂嫂,作为兄弟朋友,这点自觉他们还是得有的。 温朔先走上前来,找出一个裹着锦缎的盒子,然后打开了来:“嫂嫂,这是我二哥送给你的礼物,他还在家里,估计待会才能过来,就让我先把心意带过来。” 林飘笑着道:“这也太客气了,温哥哥忙着一大家子的事情,能抽空过来已经很好了,何况这会离饭点还早着呢。” 温朔将礼物打开,本来只是说一说场面话,林飘的表情管理差点没控制住,在欣喜中有一丝凝重。 林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觉得有点超出了想象。 温解青居然送了他一套白玉首饰。 白玉簪子,白玉簪花,白玉的头饰点缀,一串玉珠项链,一整串打磨得犹如珍珠,每个都是圆滚滚的饱满,全部的素玉珠中恰好有一颗雕成莲花含苞状的玉珠,简直美得浑然天成,莹润生辉。 林飘掩不住眼底的一闪而过的惊讶:“这我不能收,这也太贵重了。” “嫂嫂,这真的没什么,你收下吧,这不算什么,是我二哥的一片心意,你若是拒绝了我二哥来了可要恼你了。” “ 你二哥脾气哪有这么坏,你这么说他,我待会可要告诉他去了。” 温解青突然送他这么贵重的东西做什么?林飘脑袋开始快速的转这个问题。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人情,以温解青的身份,送他贵重的东西并不算什么,送他一两支簪花或者玉佩之类的东西,既算是上好的礼品,又足够的贵重。 而这样可以说是价值不菲的全套首饰,为什么会送给他? 林飘的目光往沈鸿的身上看了一眼,心里有一丝怪异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沈鸿。 沈鸿见他看了过来,便轻声道:“嫂嫂,今日生辰,收下吧。” 林飘给他递了个眼神:“你先别劝我,你今日怎么佩的这个香囊,这个香囊配你的衣服不好看,我先去给你换个。” 说着林飘往他屋子里走去,沈鸿跟进去,一进屋子就看见嫂嫂在瞪着自己。 他望着他道:“嫂嫂?” 林飘压低了声音:“我收倒是可以收,可是我们拿什么去还?难道拿你去抵吗?你和他们是朋友,往后还怎么好相处?” 林飘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觉得对方大概是想要施恩,这哪里是送给他的生辰礼,说不定是送给沈鸿的卖身钱。 林飘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去他的柜子里找香囊,找了个合适的抛给他:“自己戴上。” 沈鸿拿着香囊,垂眼解下腰间的那个,将手上的佩了上去,听嫂嫂如此说,便知嫂嫂是在担忧什么了。 “嫂嫂你放心,他们并无这个意思,你收下也无妨。” “当真?”林飘怕收了这个礼物沈鸿在他们的交际圈里就低人一等了。 “他们若是要拉拢我,只会来找我,嫂嫂这边的来往是嫂嫂和他们的关系,牵涉不到我太多。” 林飘听他这样说,想他应该是仔细想过轻重和权衡的,他是谨慎不出错的人,既然说没事,那应当是真的没事了。 沈鸿又道:“除了温朔的哥哥,韩修的哥哥也给嫂嫂送了礼,嫂嫂待会一并收下吧。” “嗯?” 要是说他和温解青还是有点交情,那他和韩赐是真的半点交集都没有,这么久了,他连韩赐的正脸都没见过。 沈鸿道:“韩修过来的消息他哥哥知晓,韩家向来礼数周全,便多备了一分礼。” “哦……” 反正人家送的是礼数,也不是人情,收了也没什么。 林飘知道人情里面门道多,但是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得面对这些门道。 沈鸿看嫂嫂的神情平淡隐隐是有些觉得无趣一般,便道:“嫂嫂,这些往来的事你不用想太多,今日是你的生辰,你便开心收下,若是有不能收的我会告知,这些事我自会思虑。” 林飘点了点头:“好,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告诉我。”他不想在这些事情上出错,若是害了沈鸿,或者让沈鸿被非议,都不是他想要的。 沈鸿点头,两人说完悄悄话便从房间走了出去,韩修和温朔自然知道换香囊只是借口,面色如常的在外面等着,毕竟他们也不可能给沈鸿送礼,送也不可能送得太贵重,不然只会是得罪了沈鸿。 但给林飘送礼就不同了,笔墨纸砚的门道再大,也大不过头面首饰这种东西,何况他们算是晚辈,又是由家中哥哥的名义送出,再贵重也说得过去。 韩修就比温朔懂事很多,没有当面把东西打开引起波澜,只是提了一句家中的哥哥也备了礼,让他过了生辰后自行打开看。 林飘点了点头,扭头一看,发现沈鸿那边已经在挽起袖子,用带子一圈圈绑住袖口,将宽袖绑成了窄袖,他一边绑,一边靠近灶台。 二狗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靠近灶台。 林飘:? 林飘看着他们开始和二婶子秋叔交谈,整理和清点桌上备的菜和材料。 林飘看了好一会都没看懂,他俩是要下厨吗?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俩压根就不会做菜啊? 何苦专门在他生辰的这一天来炸厨房。 又看了一会,林飘发现他俩确实是打算下厨房。 二狗朝他这边看过来,得意的显摆:“小嫂子,今天你生辰,我和沈鸿我来给你露一手!” 说完他又找补道:“这主要是沈鸿的主意,他心里可孝敬你了。” 林飘表示很受用:“你们有这个心意就好。” 林飘作为今日的主角,自然是和客人说笑着,基本上什么都不用做,连茶水都不用端。 等到沈鸿的菜炒出来了,林飘便起身过去看状况,看见他炒的是泡椒兔丁,色香味俱全,和二婶子秋叔做出来的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沈鸿递给他一双筷子:“嫂嫂,尝尝?” 林飘接过筷子,夹起一块兔肉尝了尝,连连给沈鸿竖大拇指:“真厉害,你们是平时只看过几遍就回了吗?难怪读书好,学习能力真不错。” 二狗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说他们是在书院练习过的,想要说的时候发现沈鸿没有任何要解释这个事情的意思,默默挑了挑眉,也闭嘴了。 二狗今天又学到了一点,要想人前显贵,就要人后受罪。 不说出去给别人知道的苦,都变成了天赋。 但是连小嫂子都瞒着,沈鸿这个心性对自己也太绝了吧? 林飘尝了便让端上桌让他的同窗也尝尝,给他们配上果酒茶水这些东西招待着。 等到沈鸿把他们做好的蛋糕打开的时候,林飘这才意识到,他这或许是天赋,但肯定是为了他的生辰下了点功夫研究这些事的。 这蛋糕和林飘当初做给他的那个是差不多的,因为是相同的模具烤出来的蛋糕胚,大小也差不多,红色,上面写着‘林飘生辰快乐,喜乐安康’。 把蛋糕从盒子里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放在另一旁的桌上,那边有林飘和小月娟儿他们提前准备好的小蛋糕,裹着奶油的小方块,有些放在盘子里,有些放在油纸里,方便过来参加的人吃或者带走尝尝。 林飘看着他俩做出来的那两个蛋糕,放在一堆小蛋糕中怎么看怎么喜欢,他没想到沈鸿和二狗在鹿洞书院整日这么忙,还能有这个心意,回头看向沈鸿和二狗的时候掩不住脸上融融的笑意。 “沈鸿,二狗,你们有心了,平日读书辛苦,心里还记着我,烤蛋糕辛苦又热,你们又没怎么下过厨,没烧着手吧?”林飘关心他俩。 沈鸿摇了摇头:“并未伤着,嫂嫂放心。” 二狗也道:“我们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烤个蛋糕就被烧到了手。” 林飘看着他俩,看着这满座为他而来的人,堆满了旁边小桌的礼品,从没想过自己的生辰能这么热闹,不止是一家三五个人团聚,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就是为了贺他一句生辰喜乐。 林飘情绪高涨,忙得脚不沾地,除了他邀请了的人,还来了一个意外之客。 林师父突然的登场让二婶子措手不及,二婶子待他可谓是毕恭毕敬,毕竟这是二柱的师父,二柱能有今天的成就可靠的都是林师父。 二婶子斟茶倒水,还以为他是来家访的,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也来给林飘贺生辰的,送的礼依然是暗器,林飘这里因为林师父,已经有了好几个暗器了。 沈鸿在一旁静静看着,二狗倒是不停的给沈鸿递眼神,小声的嘀咕:“他怎么来了啊。” 他和小嫂子又没什么关系,怎么好意思这样明目张胆的上门来? 沈鸿看着嫂嫂起身去接待人,两人站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模样。 林豪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家中到底什么情况也从没交待清楚过,即使他不用和他们交待,若他真的有心,同二柱稍微提上几句,二柱自然会回来吧消息告诉他们。 他既不说清楚自己到底是娶没娶妻,老家是哪里的,家里有哪几口人,就如此不清不楚的总是靠近嫂嫂。 他将自己家中的事情瞒得如此来,从外来练武场一年多了,至今都不对外说他家中任何事情,可见是很多隐瞒。 沈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林师父向来严苛,二柱告假半日都十分紧张,这样出来了,练武场中的弟子没人指导可怎么办。” 林豪知道这小子看自己不顺眼,摆了摆手:“无事,他们都练得差不多了我才出来,耽误不了什么。” “林师父有心了,只是林师父的礼恐怕不能收,免得惹了是非口舌。” 林飘:“……” 林飘在一旁听着,刚刚沈鸿才说要是遇见不能收的他会说的,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说林师父的东西不能收。 二婶子倒是想打圆场,但是一面是沈鸿,一面是二柱的师父,她帮哪边说话都不好,便站在一旁不说话算了,谁也不帮。 林豪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这也需要什么身份才能送吗?” 沈鸿微微颌首,似乎终于绕过了这个弯:“林师父,说得是,礼轻情意重。” 林飘听在耳朵里,怎么觉得沈鸿把礼轻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林豪行走江湖,自然懂人情世故,但他一个武人,心里不装事,听懂了也不觉得算什么事,何况沈鸿还比他年纪小,和二柱是一辈的小孩,他更不可能较真,听了笑呵呵的便过去了。 二狗在一旁看着,心道这个林豪脸皮真是厚,总是这样凑上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飘领林豪在另一桌坐下,回来的时候给沈鸿和二狗使了一个眼神,低声道。 “人家是客人,别刁难人家。” 沈鸿和二狗作为被训的小孩并不吭声,林飘从他们身旁经过,若无其事的坐下了。 邀请的人陆陆续续也过来了,送了自己准备的礼品,然后坐下唠嗑,有些会等中午饭,有些是来坐一会就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有些是赶着中午饭过来的,吃了稍微说上几句话就离开了。 温朔在吃中午饭的时候来了,落座吃了几筷子之后两人说了一会话,他吃了一块蛋糕,就早早的回去了。 林师父则是在吃过中午饭之后带着二柱一起走的。 待到大部分人都散去了,只剩下家中的人和沈鸿的同窗,林飘听见外面传来几声叩门的声音。 林飘往门边看了一眼:“是有人在敲门吗?” 门是开着的,也没看见人在哪里,这样的细弱,或许是风吹的声音。 秋叔起身去看,便见一个少年人从门后面走了出来,他长相端正,手上提着礼物,一副有些怯弱的样子。 林飘上下打量他,看他穿着绫罗,打扮得也算讲究,想来家境不错:“请问你是?” 林飘对这个少年半点印象都没有,但他提着礼物上门来是怎么回事? 林飘不解的看着他,便听见他弱弱的道:“在下冯生,来贺嫂嫂生辰。” 林飘侧头看了沈鸿一眼,两人在一瞬交换了一个眼神,很明显,他俩都不认识这个少年。 林飘在座位中环视了一圈:“这位冯生是谁的朋友?” 林飘这样一问,坐在另一桌的娟儿便站起身躲回房间里了。 林飘:??? 小月想了想,道:“我与娟儿倒是认识他……” 小月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林飘震惊石化在原地。 什么? 娟儿早恋了? 她的对象这都上门来给他送礼来了? 林飘立刻拿出了长辈的端庄严肃,看着跨进门槛的少年:“出去!” 冯生被他吓得一抖,几步火速退了出去。 “我们非亲非故的?你是用什么身份给我送礼?就这样找上门来?你家里是没其他人了吗?”林飘目光警惕,想拐他家的小女孩居然还敢上门来。 冯生被他吓得面色都变了,把礼物放在门口,两手交叠鞠了一躬,赶紧转身跑了。 林飘:“……” 这小子? 林飘没有在人前问小月怎么回事,只是让她先坐下,打算到了晚上再谈这个事情,毕竟韩修和温朔还在家中。 待到韩修和温朔准备起身要走了,林飘将剩下的小蛋糕都用油纸包好装在食盒里,让他们带着吃或者送给其他同窗都可以。 韩修自然不会拒绝这一番好意,他向来是心意不嫌大小,永远是一副受用的样子。 沈鸿和二狗去收拾自己要带上书院的东西,韩修和温朔无事干便来帮他打包蛋糕。 主要是韩修在做,他有在认真看林飘他们是怎么折油纸的,而温朔就是在旁边混。 林飘折着油纸,拿着蛋糕的角度歪了一下,还没放稳的蛋糕便从油纸上滚了下来,林飘下意识的想去接,奶油从胸口沾满了两袖,林飘懵逼的看着自己手上抓住的蛋糕,再看了一眼自己整个弄脏的衣襟。 还不如直接掉在地上…… 林飘扔掉蛋糕,拿出手帕擦干净手上的奶油,手帕把手擦干净就已经变得黏腻,林飘把手上的帕子扔在一旁的桌上,低头看了一眼衣襟上的奶油。 不该接的…… 一方锦帕递到了面前来。 林飘抬眼,看见韩修拿着帕子,正递到他身前,温和的道:“擦擦吧。” 林飘下意识的接过:“谢谢。” 然后停顿了一瞬,忽然觉得自己可以省下这张帕子的。 他明明可以直接把衣服换掉…… 可能是今天过得太开心了,林飘的脑袋运行得也有些慢了。 林飘拿着那方帕子,象征的擦了擦衣襟,然后转身走向屋子:“我去换件衣衫。” 韩修微怔,随即恢复如常,看着他走开的背影。 林飘到屋子里换下了弄脏的衣服,挑了件沧浪色的外衣穿上,这颜色素净温柔,饱和度低,布料柔软,穿着也很舒服。 林飘换上衣衫绑好了腰带,出了屋子门又让小月去找了一张从没用过的帕子,待到小月把帕子拿来,林飘便拿着那张帕子去找韩修,将帕子还给了他。 “先前的帕子弄脏了,这一时也洗不出来,韩公子先用这个吧。” “不过是一方帕子而已,不碍事。”韩修表示婉拒。 林飘解释道:“这帕子并非是谁的,从未使用只是备在家中,家里谁若要用便取来用的。” “原来如此。”韩修点点头,伸手将帕子接了过去。 沈鸿在屋子里整理好了他前段时间在家里留下的书稿,走出屋子的时候便看见韩修和嫂嫂正站在庭院中。 韩修正从嫂嫂手中接过一方帕子。 一旁的二狗跟着出来,看见这一幕浑身一震。 “天啊……”他喟叹。 谁来戳瞎他的狗眼算了,为什么要让他看见这一幕,嫂嫂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给韩修送手帕。 韩修居然也在光天化日之下接了过去。 他俩在家里那么多人都在的情况下,光天化日明目张胆的定情? 二狗都发抖了,觉得这个事情实在是太可怕了,为什么不能躲开他们,而是让他们看见,他们以后要怎么面对韩修? 沈鸿看着庭院中的两人,唤了一声:“韩兄。”朝着二人走去。 韩修抬起眼:“沈兄收拾好了?”韩修一边问,手上慢条斯理的将帕子折好收进怀中。 二狗看着他收帕子的动作,跟在沈鸿旁边不敢吭声,脸都快气歪了。 “李兄怎么了?不舒服?” 二狗摇了摇头:“没事,我看你帕子挺好看的。” “向前的弄脏了,嫂嫂送的。” 二狗气得把脸歪到另一边,居然还当着他们的面嘚瑟,炫耀,小嫂子不知道送过他们多少帕子!香包!干发帽!暖手宝!发带!鞋袜!成套的衣服! 这混蛋,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小嫂子产生情愫的?他们常常在一起,怎么一点征兆都没看出来。 二狗看了一眼林飘的表情,将他表情如常,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可是小嫂子的第二春,他要多说了,小嫂子该骂他多管闲事了。 沈鸿看着韩修,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的道:“你不该收我嫂嫂的帕子。” 二狗有些惊讶,没想到平时一向沉得住气的沈鸿会在这个时候把事情说穿。 韩修微怔,沈鸿是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虽然神色并未有太大的变化,但是眼神淡漠,丝毫感受不到过往的是温和,他随即浅笑道:“沈兄误会了,这帕子嫂嫂说是家中备用的任谁都能用,并非他的,我先前的帕子弄脏了,嫂嫂便给了我一张。” 韩修微笑着,没提自己的帕子为什么会弄脏。 沈鸿神色回暖了一些:“原来如此,是我有些误会韩兄的为人了。” 林飘在旁边听着,觉得这个生日虽然过得开心,但充满了各种担忧的情绪。 沈鸿担心他和别人瞎谈恋爱,他担心娟儿和别人瞎谈恋爱。 这又不是春天!哪有这么多恋爱可谈。 第103章 第 103 章 “好了好了, 快回书院吧,你们也就告假了半日, 先生可还在等着你们的。”林飘他们送到门口, 将他们送上了马车。 看着沈鸿背影,忽然觉得这小孩虽然看着长大了,但还是别扭的年纪, 嘴上说着给他找好人家,但又怕他谈恋爱, 果然是进入青春期的别扭小孩。 上了车二狗便撩开窗,向外看过来, 林飘同他们最后道别, 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子里后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便是悠闲享受的时间。 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没解决。 林飘看向一旁在准备刷碗的娟儿:“娟儿。” 娟儿被他一叫, 仿佛是害怕在课堂上被点名的学生,偏偏被叫到了名字那一刻,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般。 “不用你洗碗, 你过来坐着。” 娟儿留恋的抓着手中的碗:“小嫂子……我把碗洗了吧……” “你怕什么, 我还能吃了你吗?你过来坐着。” 小月在旁边看着也屏住了呼吸, 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 总感觉不是很妙,心跳得很快。 娟儿慢吞吞的放下碗, 洗干净手, 站起身朝他走过来,在桌边坐下的时候缩成了一团, 捏着手指低着头, 一副自己罪大恶极的样子。 “小月你也过来。” 小月傻眼了, 没想到还没点名到自己身上,犹豫了一下挪步过去在娟儿身旁坐下了。 秋叔和二婶子不远处观望着情况,没有靠近,毕竟娟儿这事,他们也挺吃惊的,但要说娟儿这年纪,有了个看得中的对象也没什么,但偏偏飘儿说过叫他们这些孩子不要早早嫁娶的。 林飘看着娟儿:“那个冯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娟儿的声音细若蚊呐:“小嫂子,我和冯生没什么……” 林飘真是犯愁:“谁问你们有什么了,你们是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娟儿霎时从脖子红到了脸颊,一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样子,林飘心想完蛋,当初觉得娟儿比较内向让她专注学绣花不用管外面的事情,把人绣傻了。 林飘看向小月:“小月你知不知道?你来说。” 小月紧张了一下,侧头看了娟儿一眼,看娟儿始终埋着头,也不说给她递个眼神,便只能坦白:“冯生是布行大掌柜的独子,我和娟儿之前去选过布料,冯生在学着打理家里的生意,也刚出来,那个时候遇上了。” 林飘点了点头,铺子的确每个月都要大采购一次,尤其是在旧的布料基础上挑选新的料子做出更新,每次都是几个经验老道的绣娘带着小月一起去选,后来娟儿越绣越好,对布料也有了一些见解,慢慢就也让她一起去挑选布料了。 小月解释道:“娟儿和冯生真的没什么的,他们每次见面也只是去挑选布料的时候才会见上。” 冯生刚出来打理家里的生意,性格也是比较怯怯,遇上别的男掌柜或者男伙计还好,说些套话应对过去也还算像样,估计他也是第一次遇上像娟儿小月这么小的绣娘来采购,一下就嘴笨起来。 小月也很疑惑,这两人都很害羞,凑在一起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她经常就在旁边看着,也没见他们说什么特别的话,莫名其妙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林飘也沉思了片刻,觉得他俩的状况应该是同类相吸,社恐和社恐的抱团取暖。 “他怎么会知道我生辰?”林飘问出最重要的一点。 这个事小月就不知道了,两人齐刷刷的看着娟儿,娟儿在这种目光下,酝酿了许久才说:“我不小心告诉他的……但我只是说给他知道而已……” 没想到他居然会拿着礼品上门来。 林飘疑惑了一会,不解得挠了挠头,他真的对嫁娶的潜规则不是很了解,但是男方拿着东西来了这边,算是见家长的意思了吧?是表示自己想和娟儿结婚,只要准备好了就可以结婚的意思吧? 林飘想不通,把外援叫了过来,二婶子和秋叔落了座,看娟儿和小月已经别扭得不行了,想她们两个害羞的小姑娘听不得这些,就让她们先回了房间,三人在外面围桌讨论起来。 二婶子点头:“这就是要娶娟儿的意思了,不然他上门来做什么?上门来拜见了,就是想娶的。” 秋叔思考了一下:“可他自己来的,不知道他家里人什么意思,中不中意娟儿。” 二婶子摇头:“不是这样算的,他先上门来,得咱们这边看他满意了,算是过关了,他那边的长辈才能出来,不然什么都没看好,他那边的长辈就出来了,娟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倒也是,那他家里人见没见过娟儿?说是布行的大掌柜,娟儿去布行的时候,或许撞见过,冯生的爹已经相看过了才会许他过来拜见飘儿的。” 林飘听二婶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说到最后仿佛这桩婚事是铁板钉钉一定要举行了一般,赶紧打住。 “二婶子秋叔,先停一下,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啊。” 二婶子道:“飘儿,我说句大实话,虽然你说了叫他们晚嫁,但人都上门了也不能拦着,到时候她爹娘知道了和你急起来怎么办,她要是愿意,不如就嫁了,不然反倒怨你。” “我并不是打算阻拦这件事,而是我们得打听清楚对方到底什么意思,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们得先打听清楚才行。” 林飘当然也知道以冯生的家境来说,对于娟儿是一个非常好的对象,冯生看着也就大娟儿两岁,容貌也端正,性格又合得来,虽然他觉得娟儿年纪太小了,但在这个时代也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二婶子和秋叔点了点头:“确实,得先打听清楚,到时候让大壮去打听打听,他现在认识的人多。” 三人商讨完,便把大壮抓了过来,临危受命,叫他去打探一番对方的消息。 大壮自然郑重点头,这可是他们家中的第一桩婚事,还是他们家中年纪最小的娟儿妹子的婚事,他定要把那个冯生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都打探个一清二楚。 放出探子后,大壮当天下午便出动,到了傍晚带回来消息。 他脸色不太好看,坐在桌边喝了两杯茶,手指捏着茶杯轻轻摩挲,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又抿了抿嘴唇。 一堆人望着他:“你倒是说话啊。” 大壮想了想:“我们去同喜楼说吧。” 林飘站起身,大壮又急忙低声道:“别叫娟儿和小月了。” 她俩现在正在屋子里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林飘点了点头,感觉得到可能问题是有点严重。 几人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到了同喜楼点了一壶茶水要了一碟小菜,山子上来殷勤的送了一碟小糕点,热情的问候他们几人。 林飘见他现在已经大变样,没了那拘谨的模样,山子为人老实,做不来谄媚讨好的模样,只有见着他们才格外热情一些,但那副总是客气有礼的模样也练了出来,林飘便同他说了几句话,夸了他几句能干。 山子很受用,觉得自己现在也算一个独当一面的伙计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乐呵呵的去接待别的客人了。 大壮在同喜楼落座才松了一口气,待到山子走了,他才急忙道:“小嫂子,那个冯生有婚约!” “什么?”林飘惊了,二婶子和秋叔也惊了。 “我刚打听到的,他家里面上上下下的人基本各个都知道这个事情的,是指腹为婚的,对方是一个玉器行掌柜的女儿,那个掌柜和冯生的爹早年关系很好,如今也是称兄道弟的。” 林飘皱起眉头:“这……” 二婶子和秋叔一听也觉得不行了:“这是怎么回事啊?他都有婚约的,指腹为婚,他还来招惹咱们娟儿。” 林飘一听心里也觉得有些沉重,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重要了:“既然是指腹为婚,冯生的爹娘是不可能认娟儿的,他爹娘到底什么意思,大壮你有打听到吗?” 大壮摇了摇头:“这个没打听到,毕竟是他们家里的事情,在外面肯定是不会说的,没听到什么消息,我当时叫人去布行里转悠了一圈,也没听见有人说什么,不过这个情况,我想也要不了一年半载他们就该成亲了,他爹娘未必会赞同冯生这样。” 林飘想了想:“那冯生的爹娘知不知道这件事还得两说,小月说娟儿和冯生也没说上多少话,这些事情大概她也是不清楚的。” 二婶子和秋叔点了点头,都陷入了沉思中,把事情稍微一想也感觉到了很不靠谱,忍不住抱怨起来。 “这个冯生也真是,他年纪小小,自己又做不了主,和家里没个商量,这样冒冒失失的跑过来,幸好飘儿你没让他进来,直接就把他轰出去了,不然以后还怎么说得清楚?” “是。”林飘想了想,现在冯生和娟儿大概就是少年少女的春心萌动,一时有些看对眼了而已,都不一定说得上是什么感情,但若是他强硬的不许他俩往来,他俩逆反起来反而可能变成山无陵天地合。 “别的事我们回去先别和娟儿说,就这婚约一点,我们找个机会让小月向她透露,也别劝着他俩别往来了,硬是不许他们见面什么的,不然娟儿想不开万一出了别的事情也不好,平时小月总是和她在一起的,让小月多看着她一点,别让她和冯生走得太近就好了。” 众人点头,都答应好了回去不说什么,然后点菜,提着同喜楼的菜回了家中。 小月和娟儿从屋子里出来,两人呆呆的看着外面空荡荡的院子,不知道他们人去哪里了。 或许是去同喜楼吃饭了,但怎么没叫她俩? 若是去提菜回来,小嫂子向来是在家里等着的那个,平时只要人手够,都不会叫他跑来跑去,何况他今天还是他的生辰。 两个小姑娘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傻了好一会,神情越发黯然,娟儿更是眼睛一眨,掉下两颗泪下来。 她和外面的男子好,惹恼了家里人,家里人不理她们了…… 两人看了一圈,依然没能找到任何人存在的痕迹,只能默默的又回到了房间里。 林飘他们提着菜回来,把小月和娟儿叫出来吃饭的时候,小月还好,只是脸色有些黯然,娟儿简直是哭成了泪人,两只眼睛红红的,躺在床上起来就说自己再也不和冯生往来了。 林飘吓了一跳,心想他们才在那边知道冯生有未婚妻,娟儿开了天眼了?这一下就已经醒悟了? 稍微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觉得自己和冯生的事情让他们不高兴了,在认错呢。 林飘摸了摸她的发顶:“我们没有怪你,也没有觉得这样不好,我们就是去同喜楼提菜了,你和冯生的事情,我不能说赞同,但肯定也不是反对,你和他能不能修成正果,不是我同不同意就怎么样的,得看他的诚意,他家里的诚意,娟儿你明白吗,如果他们没有诚意,你肯定就不能和他在一起。” 娟儿听了知道小嫂子没怪她,家里人也没恼她,心里好了很多,听了小嫂子的这番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冯生来家里见小嫂子了,应该挺有诚意的吧? 林飘把两个丫头安慰好了,大家一起吃过晚饭,等到娟儿睡了,林飘把小月叫了出来,说是问一问账,实际是把冯生的事情告诉了小月,小月顿时和众人同仇敌忾起来,毕竟她在外面行走得多,见识得也更多,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从村子里才出来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冯生既然已经有了婚约,他的婚约对象和他家中交好,两边是门当户对,他家里人绝对不可能认可娟儿的,但他又来招惹娟儿,也就是说娟儿就算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也只能给他当妾。 娟儿性子弱好摆弄,让她没根基的去这种大户人家里面当妾,不得活活被欺负死? 小月重重的点头:“小嫂子我知道了,我会看住她的,合适的时候偷偷把这些事情让她知道,看她什么反应。” 林飘拍了拍她肩膀:“别让冯生离她太近了,平时你多和她呆在一起。” “嗯,要是她出绣坊,我肯定不叫她一个人出去。” 这个事情商议好,算是有了一个暂时的应对之法,当夜众人各自睡去。 第二天林飘一觉起来,梳好了头发洗漱好了,看见还堆在一旁小桌上的礼品盒,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光顾着忙娟儿的事情,礼物都还没打开看。 当即挽起袖子,上去开始一个个的打开看,其中最显眼的一个盒子就是韩赐给他的那个了,林飘打开之后顿时震惊了。 韩赐给他的礼物是一盒子珍珠。 个头并不夸张,每个大约是食指指甲盖那么大,但是个个圆润饱满,个头均匀。 平铺在锦盒里,至少有一两百颗。 林飘呆在原地了好一会,真的不是沈鸿的卖身钱吗? 还是这些豪门世家出手已经大方到如此地步了,对于一个都谈不上的认识的,弟弟的同窗的哥夫,都能这么慷慨大方。 但沈鸿说过能这些东西能收,他和韩家和温家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飘想来想去,只能说沈鸿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事业和想法了,这些利益上的往来也不是他一个局外人能想清楚的,既然送了,他收下就是。 家里人围过来看,也是被吓了一大跳,大家欣赏了一会,林飘合上盒子:“这珍珠先放着,等以后遇上需要的时候,可以做上不少头面首饰。” 将礼物一个个打开看了,温朔的礼物最质朴,用金子给林飘打了一对沉甸甸的金手镯。 就连林师父送的暗器钗子都比温朔的有品位,林飘研究了一下,前面做装饰的枝条和花朵应该是掩护,从两边的钗子芯里有两根针,左右两发。 “这簪子还挺好看的,比之前的那些暗器做得精致多了。”林飘拿着簪子在头上比划了一下:“这样戴着还行吧。” “飘儿你戴什么都好看,你也别总挽这样简单的发髻了,挽一个圆髻或者单螺,位置梳高一些,也很简单,也更好戴簪子这些。” 林飘连连摇头:“不用不用,若不是非要挽发,我平时还想披着呢,拿根发带束在脑后就够了。” 二婶子听他说完,又默默的看了那支簪子一会,等到娟儿和小月将要出门,二婶子把他叫住:“飘儿,我有话和你说,你待会再起铺子里。” 秋叔不知道是什么事,想来是二婶子的事情,便先和小月娟儿他们一起出门了。 林飘留在院子里看向他:“婶子,怎么了吗?” 二婶子谨慎的道:“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我就是这么一说啊。” “婶子你说。” “林师父送给你的那个钗子,我看那个花样里头有门道。” 林飘不解,暗器簪子,向来都有门道啊。 “飘儿,你看这个钗子,这个树枝,这个花,这是不是连理枝。” 林飘一愣,看着手上的簪子:“额……” 我家崽的老师爱上了我怎么办。 他不是很喜欢肌肉男啊。 这该怎么办? 林飘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认真的追求又含蓄的追求,和早期遇见的那些人不同,既没有冒犯失礼,上来就普信发言,也没有违背他的意愿,上来就是非要逼着他嫁人。 林豪甚至没有当面来说,让他连当面拒绝回去的机会都没有,只是送了一个簪子给他。 林飘顿时想起沈鸿说这个贺礼不能收,早知道就听沈鸿的了,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尴尬。 二婶子看着他手中的钗子,又看向他:“飘儿,你打算怎么办?” “这能怎么办,明天让二柱去送还给他吧。” 二婶子听了便道:“我去送吧,别让二柱去。” 林飘点了点头:“是,不好叫二柱送去,他们是师徒,虽然林豪是个心胸宽广的男子,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记在心上过不去,但二柱最好还是别搅合进这些事情来。” 林豪粗神经,二柱比林豪更粗神经,他自己大概还什么都没弄清楚,把事情说出去让聪明人听出门道了,家里这点私事就要全被外面听去了。 林飘实在没想到,林豪居然也会对自己有意思,自己有这么香饽饽吗? “飘儿,虽然近来已经没有那些轻浮的男子敢来给你说亲事了,都说豆蔻年华最好,那是小姑娘小哥儿水灵,按道理来说,到你这个年纪了,也不该有这么多人惦记,但你是越长越有模有样,往后惦记你的人肯定只多不少,林师父人不错,又厉害又踏实……哎哟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倒也不是要劝你要找个人嫁了,只是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这样长久下去总是麻烦。” “婶子我懂你的意思。”林飘知道在婶子的观念里,不停的被人看上是危险的,得找个人嫁了才算保全了自己,得到了庇护,这种庇护来源于他只要嫁了人,就不再是一块悬在半空谁都有机会吃到的肉。 “但是婶子你想想,咱有沈鸿,还有二柱,这不比跟外面的男子安全?说聪明谁比得过沈鸿?说能打谁又比得过二柱?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二婶子点了点头,只是替林飘觉得没安全感,但是想想家里这么多人,不见得就比不过一个林师父可靠。 转头想想林师父,又有些觉得为难,反正飘儿是不可能嫁他的,二婶子平心而论,他是个好人,待飘儿也好,同他过日子想必也不会多差,但是他和飘儿住的日子那么久,早就了解飘儿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他喜欢好看的,林师父可不行。 林师父长得也就只是端正而已。 林飘将钗子放回盒子里,交到二婶子手中,二婶子想着明天再去把东西送还给林师父,但是东西拿在手上就觉得烫手,一直拿着只觉得不安心,决定自己今天就跑一趟,拿着钗子出了门,到了练武场找到了林师父,将钗子还给了他。 林师父被叫了出来,两人站在练武场外面,二婶子把装着钗子的盒子递给他:“林师父,你为人向来很好,人品贵重,这些都是我们看在眼里的,但这个钗子飘儿说他实在是不能收,你还是收回去吧。” 林豪看着她递还回来了盒子,想了想:“怎么了,林飘是不喜欢吗?” “倒也不是,但是……”二婶子实在是有点硬着头皮绕不下去了,把问题抛回给他:“林师父,你说你送这个钗子给飘儿是什么意思?既然是这样,飘儿怎么好收下?” 林豪想了想:“我确实是瞧上林飘了,但这和钗子没什么关系啊,就是送给他戴的,我也不是那没骨气没样子的男人,送一个钗子给人戴,便要逼着他嫁给我了,我送他东西他收着便是了。” 二婶子心想林豪终于承认了:“可你觉得无所谓,飘儿不是那样的人,他既然不打算改嫁了,就不可能收你这个东西,尤其是这个簪子,你看你做的这个样式,连理枝,戴出去叫人家看见了,要是知道是你送的,人家该要怎么说飘儿?” 林豪楞了一下,他心道问题原来出在这里,怪不得之前的都收了这次的不收:“婶子,这确实是我的错,我叫匠人给我打的,叫他选个好看的花样的,没想到他做了这个连理枝出来,我也不懂这些就送出去了,这样,我改明叫他重做一个简单的花样,再送给林飘行吗?” 二婶子一听,他不知道这个是连理枝,但的确真的对林飘有意思,居然是阴差阳错把这一层揭开了。 “既然现在把话说开了,你还是别送了,再送飘儿也不可能收了,我说你也真是,平时往飘儿面前没少凑,也没露出点样子来,半点家里的事也不知道。”二婶子忍不住对他连连抱怨,要知道林豪总往家里跑教林飘防身术这件事他和郑秋嘀咕好久了,他到底娶没娶妻也让他和郑秋嘀咕好久了。 本来以为误会一场,现在知道他真的有这个意思,就觉得怎么有这样不开窍的人,对人有意思还什么都不说。 林豪听她如此话说,便到:“这,实在是家中的事不好说。”林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先前娶了一个妻,她与我都是江湖儿女,性格豪爽,后来她嫌我赚不够花销的银钱便和我和离了,自然是家中没有人的,不然怎么敢对林飘有想法。” 二婶子听了心里微微皱眉,先前有一个媳妇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和离了,但是长得不合飘儿的意再加上不太能赚钱,这两点就问题很大了。 “林师父,飘儿对你没有丝毫的意思,这话半点假都不带,他是做好决定要守寡了,你若是当真看重他,便不要再有此意了。”二婶子觉得自己应该把话说清楚,免得他想不开去纠缠飘儿,到时候被飘儿骂一顿,大家脸上都难看。 林豪听她这样说,沉默沉着的思虑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好,既然婶子这样说,我也明白了他的志向,往后便是朋友往来,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 二婶子看他答应得干脆:“你既答应了,就不要反悔。” “我林豪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子,绝不反悔,他既然说了不嫁,我又不是那些泼皮无赖,非要逼他失节,往后他便是我弟弟,我照旧待他好,绝不再有其他想法。” 二婶子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干脆利落的男人,想了想觉得有些遗憾,毕竟这么有男子气概,飘儿要是相看得上就好了,可惜就是不喜欢,没这个缘分。 二婶子回到家里,把事情前后给林飘说了一遍,林飘直竖大拇指,给二婶子点赞,也给林豪点赞,真男人,终于遇着一个有骨气的男人了。 之后的日子除了娟儿,便没有什么可操心的地方了,每日数钱,清点业绩,然后听小月汇报娟儿最近的境况。 “那个冯生又要来约她见面,我便把事情给她说了,说冯生已经有了婚约,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成婚了,娟儿不信,去见冯生的时候问了她,回来的时候就是哭哭啼啼回来的。”小月说起这个就一个头两个大,毕竟娟儿又说不清楚是什么,就是躲着哭,哭得十分可怜。 “我问她冯生到底是怎么和她说的,她也说不清楚,只说什么冯生是个好人什么的,下午要回来了她便不哭了,怕被家里人看见,但闷着不说话。” 林飘一听这个情况也头疼,感觉幸好家里这几个,只有娟儿在青春期开了情窍,其他几个,像大壮,开的生意窍,二狗开钱窍,二柱开的练武窍,沈鸿开的智慧窍。 对情绪和自我发展都是增益效果,没有损耗情况,不然全都伤感忧愁彷徨起来,他恐怕要按不住。 “小月,你去叫娟儿出来,我有话和她说。”林飘觉得有必要下点猛药来治治恋爱脑了,虽然现在娟儿才十四岁,但是让她自己思考起来也很有必要。 娟儿被叫出屋子,才坐下,林飘就开门见山的告诉她:“娟儿,我同意你和冯生的婚事!” 娟儿差点被吓得摔地上:“小嫂子……” “但是这只是我同意,你家里人的意见,到时候还得等冯生的长辈和你家里来商讨,现在你家里还不知道,你得自己想清楚,你年纪轻轻,是不是就看中他不变了?” 娟儿本来还在绷着,听他这样说一下破防了:“小嫂子……他有婚约……他要娶别人……” 林飘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这个,有婚约可以退啊,他是不愿意退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退不了。”娟儿哪里敢想这么夸张的事情,对她来说,父母之命就是天命一样,怎么可能拂逆父母在十几年前就决定好了的婚事。 “啊?那这要怎么办呢?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叫我放心,他一定会娶我的。” 额…… 林飘点了点头:“他还是有担当的,那他是打算怎么娶?让你当平妻还是妾?” 娟儿本来想得就没那么细,只是觉得冯生给了她承诺,总还是很看重她的,林飘这样一说,她才想到,冯生说的娶,很大可能是让她当妾。 她一下楞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她要给冯生当妾吗? 若是以前,还在村子里的时候,说让她给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当妾室,她或许懵懵懂懂,不太明白也不太清楚的点下了头,总之嫁给了富贵人家有吃有喝,不门好亲事。 但她来县府这么久了,做绣活送东西,都是和后宅的女子哥儿接触得多,听着那些绣娘念叨,看着那些宅院里为了一张帕子一个书包拈酸吃醋争来斗去的人,她只是害怕同人说话,不是眼睛看不了人和事。 小嫂子待她这么好,小月在外面主外,让她不用理睬外面的事情,回了家也不用做什么活计,顶多洗个菜端个碗,住在一起人如同家人一般,沈鸿是秀才,二柱是武秀才,二狗是童生,大壮自己做生意也十分有声有色,她的家人们都很努力,都是要当有头有脸的人物的。 她要做妾吗? 为了银钱和吃饱穿暖? 可她如今做的绣品,也够她吃喝,小嫂子每月发下来的银钱就不少,过年过节还要给些零花。 为了冯生的情义和待她好? 家里人待她更有情义待她更好,说出去她做妾,只会给家里跌份。 她唯一过不去的就是心里那一关,冯生顶着家里的压力都说要娶她了,她怎么好就不嫁,岂不是忘恩负义? 娟儿想了好一会,都没想通这个问题,有些茫然的看向林飘:“小嫂子,我不知道……” “那你就慢慢的想,反正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心里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你也可以用这段时间看看冯生到底对你的心意如何,要是对你不够好,那又另说是不是。” 娟儿点了点头,眼神懵懵懂懂的,显然是没太听懂,林飘看着她这个状态,感觉就像办家家酒一样,说好了要和朋友出去办家家酒,因为朋友说家里有事来不了,于是两个孩子开始悲痛的大哭。 娟儿这个年纪,大概还不知道什么是结婚,什么是生活,嫁给冯生之后她得面对什么。 她要面对的不止是那个怯怯的喜欢他的少年,还有他那个门当户对受公婆喜欢的正妻,不知道那对公婆会不会难伺候,但肯定是永远站在正妻那边,不会帮她的。 这个时代的婚姻啊。 林飘在心里摇了摇头:“你们以后看人,不止得看光他一个人,还得看他爹娘,看他家里是怎么相处的,不过要是有一个优点的话,这些方面就可以稍微少考虑一点。” 小月认真的看向他:“小嫂子,什么优点?” “父母双亡。” 小月和娟儿震惊脸。 林飘起身,不带走一片云彩,让她们自己去想想。 娟儿和冯生的事没有太多拉扯,但也一直没有个结果,毕竟两个纯情的少年少女,也干不出逼婚上位这种事,但也没人把话说绝,总是偶尔出去见一面。 据小月所说,就真的是见一面,娟儿每次出去见他,顶多见三分钟,小月每次在远处远远的望着,就看他俩对站着,低着头,也不望着对方,就是说话,说完看对方一眼,娟儿就转身小碎步跑回来。 依然是据小月说,冯生每次来,都表现得非常的痛苦,犹豫,彷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娟儿走开之后他便看着娟儿的背影,能看上好一会。 林飘摇头:“世上安得双全法,他心性太优柔寡断了,爹娘和婚约不想辜负,娟儿他也不想放手,他什么都想得到。” 小月犹豫了一下:“可是小嫂子,他真的很难受啊,他都瘦了好多。” “小月,你看他觉得他很可怜对不对?可是实际他已经得到了很多人得不到的东西,比如一个好的出生,他拒绝这个婚约并不会导致他的出生改变,甚至影响不了他任何东西,顶多就是这段时间被他爹娘训斥,他是独子,他爹娘不会对他有多狠,可是他不想牺牲任何东西,就想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额外东西,并且因为没有得到而感到很难过,仿佛整个世界都对他很坏一样,他看着懦弱,实则贪心,他什么都没做,却想得到一切,而需要牺牲的只会是娟儿,因为她得忍辱求全,来满足他的想法。” “小月,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不要相信人是没有选择的,除却极端情况,大部分时候人都有选择,如果他没选,就是他不想选而已,如果说向来如此不可违逆父母,那么世上为什么会有私奔的女子?所有说没得选的,只是一开始就选好了,所以如果以后有男子和你说因为什么他没得选,那么你就得明白,他已经选了那个东西了,他对你说没得选,是希望他不就山,山来就他。” 林飘喝了一口茶,希望小月能听懂了,也希望娟儿不要脑子一热,觉得冯生太可怜了,失去自己他会活不下去的,便一咬牙要去当妾,那林飘真的要好好给她抖抖脑袋里的水了。 到了休沐日,林飘自然也将这个话题拿出来说了一次,没有提到娟儿,但主旨都是希望他们慎重的选择另一半,尽量平平稳稳,不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虽然没说娟儿,但娟儿很有这个自觉的连连点头。 二狗和二柱倒是畅想起来了未来要娶什么样的媳妇。 “我要娶个那种特别温柔的,就是他会问我,灵岳,你冷不冷~你饿不饿~那种。” “怎么?你现在冷了饿了?”林飘笑着看他。 “人家不都这样想的吗,说要知冷知热的,那我差不多也要这种就行了。” 二柱的要求更加简单:“我要找个不骂我的,师娘天天骂师父,说他瞎混日子,可是师父天天都在练武。” 大壮的想法更加简单:“能过日子就行,最好会算账,到时候我俩一起算账有话说,多有意思。” 林飘目光看向沈鸿:“沈鸿呢?” “我……” 沈鸿沉默了一瞬,他的确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便道。 “能一起说说话就好。” 他一说这话,大家的表情都很微妙,如果他不是沈鸿,大家一定要集体嘁他了。 沈鸿话这么少,想法也不是一般人的想法,能和他说得上的话的小姑娘小哥儿天下能有几个啊? 第104章 第 104 章 林飘听他这样说笑了起来, 看向他调侃道:“可你话也不多,岂不是要叫人家来找你说?别人脸皮薄, 可不会见你好看就多理你, 说不定见你不说话,就已经自己躲起来伤心了。” 沈鸿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对于未来,他要娶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确答不上来,也没办法说得太详细。 若是可以, 他想娶像嫂嫂这样的人, 无须名门贵女,哥儿也没什么不好。 这一缕想法像莫名的心事,让他很难张开这个口。 下午他们在家中沐浴, 正是天气热的时候,洗过也无须提防着受寒,便散着发在院子中看书, 嫂嫂看见了便要叫他们把头发擦干, 然后拿着梳子坐在他身后, 为他梳发。 二狗无人照顾, 大壮拿了把梳子给他梳头。 梳齿细细的,嫂嫂的手沾了发上的水, 湿润的轻擦过他的脖颈, 将发拢在一起,一下下的梳子, 另一手拿着干帕子, 一下下顺着发丝吸干水分。 “你们真是仗着年轻身体好, 我看你们得快点考上功名,不然要是再等几年开始头痛了你们就也不用考了。” 擦完林飘在沈鸿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行了。” 沈鸿回过身来,眼眸深邃漆黑:“谢嫂嫂。” 他刚沐浴过,身上还沾着淡淡的水汽,头发与睫羽格外的黑,眼睫微抬看过来,眉宇锋利又不失柔美,眉目如画一般。 林飘顺手捏了捏他的脸:“没事。” 沈鸿怔了一下,微垂下眼。 林飘收回手,转身去收拾好帕子和梳子,他待会还得去铺子那边看看,小月现在又要看着铺子,又要盯着娟儿,估计忙得够呛,也不知道今天娟儿状态怎么样,冯生有没有来找她。 冯生这人懦弱,年纪又小,但以林飘自己的想法来说,一个人如果在十几岁最中二最叛逆的时候都没有点脾气和血性,那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什么改变的可能了。 “你们在家自己看书,我待会去铺子看一看,路过糕点铺子要带点什么回来吃吗?” 二狗想了想:“小嫂子我不要点心,我要后院的枣。” 如今铺子里的那颗枣树长得正好,才从树上摘下来的枣子新鲜水灵,一口脆甜,可比什么糕点都吃着来劲。 “那不如你们直接和我过去打,要吃多少自己打多少,我又爬不来树。”林飘目光看向沈鸿:“沈鸿你去吗?摘枣子玩。” 沈鸿点了点头,起身将刚干的发束起,连带着大壮四人一起出了门。 “你们打伞吗?打伞自己拿一把伞。” “不用,小嫂子你打就行,我们这打伞不得被人笑吗?你打着别晒着了。” “谁来笑你们,他们晒得黑黢黢的到时候没人瞧得上,你们便领先了一截,任他们如何都比不过的。” 二狗自信一笑:“我晒得黑黢黢的他们也是比不过的。” “……” 所谓一白遮百丑,虽然不是人人适用,但二柱和二狗都属于白的时候是清秀小帅哥,黑了马上变成难民的画风的那种。 二狗看着他的表情,有点隐约的怀疑:“难道不是吗?” “啊对对,二狗你确实具有一些美好的精神和品质。” “不提那些,我的外貌啊,我也只是比沈鸿差了一点吧?” 林飘挠了挠鬓角,目光不解的看着二狗。 感觉二狗目前对自己的认知有点偏差。 “小嫂子你说句话啊?” 林飘沉默是金:“……” 感觉一旦开口,可能开口就会说出伤人的话。 林飘在心里克制了一下,青春期,是青春期,青春期臭美是很常见的,没必要打击孩子的自信。 二狗目光看向大壮,继续寻求答案:“不是吗?” 大壮侧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二狗:“……” 他长得不磕碜吧?怎么都这个反应?二狗不解。 三个男孩子都没去拿伞,只有林飘手上拿了一把。 沈鸿倒是自然而然的把林飘手中的伞接了过去,撑开在阳光下,遮挡住林飘的影子。 四人一路走出小巷子,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尤其是大部分的小姑娘和小哥儿,当然其中也不乏大姑娘和大哥儿,基本都在假装无意的频频看向沈鸿,然后用帕子掩着嘴,和身旁的玩伴嘀嘀咕咕。 “是沈秀才,你看,是沈秀才?” “沈秀才定亲了没有?他家里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你也没定亲?” “去你的,瞎说什么呢。” “别总看他了,羞不羞。” “我哪里看他了,我是瞧他衣裳好看。” 一旁的人笑道:“原来你是瞧衣裳,不是瞧人啊,我倒是错怪你了。” 四人到了铺子里,林飘见小月,打理铺子里的事情,沈鸿二狗大壮三人便去后院自己打枣子。 林飘时不时到后院看了一眼,沈鸿的玩性没有二狗那么大,他和大壮在下面扯了一块旧布接枣子,二狗便爬到树上去,抱着树枝摇枣子,枣子簌簌的往下落,二狗笑声爽朗,大壮时不时提醒他一句小心点,沈鸿扯着布,抬眼看着枣树,缓缓跟着二狗摇的位置挪动脚步。 院子里几位绣娘撑开了窗棂,尤其是单身的绣娘,都时不时的在针线间抬头看一眼沈鸿。 好看的人就是这样,做普通的小事都格外入眼。 所谓西施浣纱,沈鸿接枣。 那枣子和树叶簌簌下坠飘落,沈鸿站在其中,场面仿佛是天花乱坠,他抬头看枣树那眼神都像是龙场悟道。 林飘看了一眼旁边的大壮,再抬头看了一眼树上的那只猴,忍不住汗颜:“灵岳,注意点形象!” 二狗顿时停下动作:“小嫂子,咋了?” “没咋,枣摘得差不多了,咱们自己吃就行,别摘太多了,不然老胡要生气了。” 当初买下这个铺子说好了树还是老胡的树,他们在这里也可以摘着吃,但不能太过分。 二狗点点头,抱着树干开始从上面慢慢下来。 林飘站在院子里,大壮拿着枣子去找水来清洗清洗,然后分了几分装着,一份给小月,让小月娟儿和绣娘们吃,一份给林飘放在柜台,林飘自己吃几颗,分给伙计或者进店里来的客人尝尝,剩下的一部分他们自己吃,一部分留着拿回家,等到下午给二婶子秋叔和二柱吃。 林飘咬了一口枣,脆生生的满口沁甜,枣子的清香味和甜味一起蔓延,伙计从前面过来,打开帘子:“掌柜,林师父过来了。” “哦,我马上来。”林飘取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水,快步往外面走去。 自从同林豪把话说开之后,他便很少再来林飘家里,有什么东西要给他的也是叫二柱带过来。 但若是见了面,他也不回避,照样爽朗的打招呼,对林飘十分热情,也常常带着练武场的兄弟来光顾铺子的生意。 彼此之间的关系反而比以前更加自然,犹如老朋友一般。 林飘一进去,就将林豪带着两个兄弟在身旁,正站在店里看着柜子上的东西。 “林师父,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是要看点什么?” “本来想着随便来看看,没想到你居然在店里,那可得让你给我们好好说道说道了,我兄弟和我一个妹子的事情,他们家里想置办些东西,总得置办得像样点才好娶人家吧?但又不知道到底要弄什么才算像样,这可是他的终身大事,又没女人哥儿可以来打理,就只能我们几个大男人到处看看了。” 林飘点点头,依次给他们介绍了一下这边的东西,说完之后便道:“这些东西女子哥儿都喜欢,但为的是一个装点,漂亮精巧的东西任谁都会喜欢的,备上几件放在屋里,人过来了一瞧见便心里欢喜,觉得你兄弟知情识趣还心里有她,但这不是最要紧的,就像那绣花,不能光有花,那绢布才是最重要的,家里的那脸盆脚盆,盆架子,柜子,一架宽敞的床,这些得先备着,不然这绣花帕子再好看,也不能过日子不是。” 林豪身旁的兄弟听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的是,得新准备一张床,原先那张床只够我一个人睡,她来了可没地睡。” 林飘汗颜。 兄弟,直成这样真的没谁了,为姑娘默哀三秒钟。 他们这边说着话,一侧的帘子再次被打开,林飘余光下意识的扫了一眼,看见是沈鸿从后院出来了便没多管,继续同这几人聊天,说这结婚要准备什么,婚礼最好备着一些什么。 原先林飘对这些东西也不算了解,但毕竟是做这个生意的,有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哥儿会找他们定制全套的绣品,从衣服到盖头,手帕,甚至是床帐,被单,他们喜欢这边绣娘的手艺,也信赖他们,就算是他们不会做的东西,也会提前先把东西做好,然后留上个空白位置,将绣花这一块留给她们这边来绣。 沈鸿在一旁看着他们一起亲热的说着话,说嫁娶,婚事,该备什么样的东西,新媳妇的用具,若是自己会喜欢什么。 沈鸿听着莫名刺耳。 沈鸿知道他们是在商议买卖上的事,可是林豪不娶妻,嫂嫂也不嫁人,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林豪的兄弟衣服十分受教诲的模样,买了几样东西先带了回去,待到把人带走,林飘回过头,看见沈鸿在另一边已经坐下,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在翻看店里的账本。 “你真是闲不下来,出来玩还要帮着看账本。”林飘推了推桌上的枣盘子:“多吃几个,现在正是最好吃的时候,水分好。” 沈鸿拿起一颗枣握在指间,抬眼看向林飘。 “嫂嫂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 林飘一怔:“一般来说,都行,一般来说看条件,你问这个干什么,想给我找对象?我跟你说,你可别乱找,我不想嫁人。” “嫂嫂为何不想嫁人。” 沈鸿明白在村子里的时候,嫂嫂不想嫁人是因为他的娘家和嫁人对象就是火坑,到了县府后还如此坚决的确让他有些不解。 嫂嫂不是固执守节的人。 “那你觉得就目前来说,有特别合适的对象吗?” 沈鸿思索了一瞬:“并未出现。” “那就对喽,连合适的对象都没有,嫁给谁,你嫂嫂我呀,眼睛可能长在了头顶上,看谁都差点意思,所以你还是别操心我了,以后你成家了,我保管过好自己的日子,绝不摆长辈架子烦你们就是了。”林飘说着,腕上一紧,沈鸿抓住了他的手腕。 “嫂嫂,鸿无此意,鸿养嫂嫂一辈子。”沈鸿语气有一瞬急促。 嫂嫂要抛下他? 往后他有自己的生活? 他没办法想象生活里如果没有嫂嫂会是什么样,所有的吃喝玩乐,欢声笑语,插科打诨,在躺椅上轻轻摇晃着传来带笑的声音,在饭桌边的问候和添上一碗热汤。 没有这些,他的生活就只剩下的书本,没有温度的笔墨,对权势的算计,然后他的家会是什么样的? 娶一个权势家中的贵女哥儿,以姻缘为合作的纽带,孩子成为彼此的筹码,对外是利益权衡,对内也是利益权衡。 没了嫂嫂。 这就是他这种人的一生。 “嫂嫂。”他又唤了一些,像急促的想抓住什么。 林飘拍了拍他的小臂,隔着衣衫感受到他动作的紧绷有些吃惊:“知道了,听见了,我又不跑,以后吃你的喝你的,可不会便宜了你。” 沈鸿慢慢松开了手,点了点头。 那一丝莫名的心绪平复下来了一些。 这是他应该做的,他就该供着嫂嫂,嫂嫂是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他也会待嫂嫂最好。 比所有人都好。 夏日一过,便到了这一年中大家最关心的日子,虽然没有一个人决定去看,但是大家都有些在琢磨着,是不是到日子了。 那便是冯生的婚期,据传就是在秋天,是两家人一起选了一个良辰吉日,要八抬大轿将婚约对象抬进家门,后来随着据传渐渐变成事实,冯府采买东西,挂上红绸,一派喜庆热闹。 而就在这婚期前的三天,冯生还偷偷的来找过娟儿,越是到了这样的日子,小月就盯得越紧,甚至都不远远站着了,就跟在娟儿旁边听他能说些是,。 冯生几次请小月到一旁去等着,小月不走,冯生看向娟儿,娟儿也不说话,他没办法,只好当着小月的面述说他对娟儿的一番衷肠。 据小月转述,冯生的衷情如下。 “娟儿,我是真心的,你要相信我,我肯定不会辜负你的,你还记得你送给我的那个帕子吗,上面绣着月亮,下面的花朵,你绣得真漂亮,手真巧,旁边绣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词我会一辈子都记得的,娟儿,你在铺子里再等等,我同我爹娘说了,他们也答应了,我肯定娶你,咱俩在一起有话说,我只想和你过日子。” 娟儿依然是不说话,她十分的哀愁,这种哀愁在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明白自己不该搭理冯生。 冯生见她不说话,便可怜巴巴的问:“娟儿,你还愿意给我绣花吗。” 小月由于受到了林飘的历练,已经对冯生的这些表现具有很大的抵抗力,当即问道:“我妹妹嫁给你,你能让她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冯生道:“自然是衣食无忧,不用再以针线换钱。” “我呸,你知道现在我们铺子里出去的绣品一幅卖多少价吗?她不用针线换钱,她拿针线去做什么?给你做衣服?给你正妻绣帕子?孝敬你爹娘做针线活?她废那功夫什么银钱挣不到,你瞧我妹妹现在是缺衣少食了?还是穿得不如人了?就是这珍珠的簪子金银的钗子我妹妹也戴得起,只说如今做活不好太招摇,只简单打扮着,你难不成瞧着我家中的小嫂子平日也素着头脸,就以为我家里上下没一个戴得起珠花拿得出银钱的了?” 冯生被她说得面红耳赤,他也没想那么多,就是平时看娟儿小月打扮得普通看习惯了,就是有时候见着了婶子秋叔嫂子他们,也没见谁打扮得特别好,穿金戴银或者绫罗绸缎,他们自己有一个做衣服的铺子,也没见他们穿得格外富贵,就算是用了好料子,永远也是比较简单的素净款式,他见多了,便以为她们是在省钱,是日子过得还不够好,要像他爹家中的如夫人,穿金戴银,满头珠翠,走路有人扶,吃饭有人送到嘴边,那才是过得好的女子。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心疼娟儿,娟儿该过更好的日子。” “穿金戴银但是天天受气,被你爹娘教训被你正妻教训,就是你口中的好日子,我们也不是不管事的,那爹娘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也是打听过的,你正妻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也打听过,快别在这里说了,回去娶你的媳妇去吧。” 林飘听着小月的转述,竖起大拇指:“好骂。” 小月的小表情骄傲起来:“我还没骂完呢,娟儿让我别说了,让冯生走吧以后别来找她了,然后我们就回了铺子里,不然我还得再好好骂骂他。” 这段时间因为事情一直拖着,冯生又总来找娟儿说自己会娶她的,林飘就让大壮去打听了一下冯生家里的人还有那个媳妇到底是什么情况。 稍微花了点时间打听和揣摩,就搞懂了这三人的情况,冯生的父母是典型的强势父母,十分能干,说一不二,冯生的事情基本没有他自己能做主的,对外的方面,比如事业,学习,都是他爹拍板,对内的,比如娶妻,穿什么衣服,身边安排什么仆人什么丫鬟,都是他娘拍板。 冯生和娟儿的事情这么久了,他们都没有借着送货或者看布料的机会趁机来见一面,可见是生意上不想撕破脸一直在忍耐了,不然但凡对娟儿的事有几分善意在,都会找上门来讨论一下说几句这俩孩子事。 另外便是冯生的那个媳妇了,按一般标准没什么问题,大家小姐,性格甚至不能用骄傲能形容,小姐瞧不起小妾仆人丫鬟一类职业本就是这个世界天生的歧视链,她也具有这个朴实的三观,目前观察来说,暂时不具有大爱无疆的美德,也没有人人平等的观念。 这种最寻常,最简单,最容易出现的家庭构造,形成了一种豺狼虎豹般凶险的前景,冯生丝毫没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们这边则眼睛都已经要瞪痛。 还好娟儿虽然默不作声,她既不回应冯生的邀请,也并没有要默默的投入这个火坑的迹象,只是在默默的消化,沉默寡言的刺绣,吃饭,睡觉,每天上班的时候依然怯怯的跟在林飘或者小月的身边。 一直到冯生婚期已定,成婚在即,冯家布行送来了一封请柬,请林飘这个常和他们合作的人前去观礼吃酒。 请柬送了过来,就放在桌上,林飘看着这张请柬直觉得晦气:“我才不去吃这个什么酒,闹哄哄的,他那儿子没看头,那那媳妇也见不着,不缺他这一顿饭。” 娟儿和小月坐在一旁,二婶子和秋叔也围坐在一起没有说话,他俩平时都是在打理同喜楼的事情,并不知道铺子那边详细的来往有那些,但是他们做了那么久的事情,也知道一般合作伙伴来了请柬,要是不去多少是有些伤交情的,但这事冯家也没给他们脸面,他们也不用给冯家这个脸。 “要我说,我们娟儿也没答应要嫁,他们这样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做给谁看,若是愿意他上门来说,我们还不同意呢,若是不愿意,便给一句话,咱们喝一盏茶也就算了,他冯生先来招惹的娟儿,现在就这样当没这回事了?把人这样晾着?” 二婶子吐槽了一顿,但没把话说得太直,说了几句之后便让娟儿自己回屋去休息,不要听他们大人说话。 林飘看着请柬也是摇了摇头,觉得他们太轻蔑了。 并非是轻蔑他们,是轻蔑娟儿。 冯家不敢轻蔑林飘,但却太瞧不起娟儿了,或许在他们眼中,就算他们住在一起如同一家人一般,但林飘是板上钉钉的掌柜,是生意往来的对象,但娟儿只是林飘从村子里带出来的一个贫女,没有背景也没什么大本事,绣得再好,也只是一个绣娘而已。 他们忙着娶千金大小姐,自然没工夫搭理绣娘,发一封请柬也只是为了告诉林飘,我们冯家还是看重你这个生意伙伴的,我们只是瞧不上那个小女孩而已,和你没关系。 “冯家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冯生性格懦弱,以后未必能继承家业发扬光大,他们自视为富贵人家,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丝毫不将贫寒出生的娟儿放在眼里。”林飘拾起桌上的请柬,撕成了两半。 “叫他们自己嫁娶去,我才懒得去看。” 如今事情已经敲定,林飘也不想再在冯家上面多费一点心,通知了家里人不用去参加冯家的婚宴之后,家中便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安定中。 一直到冯生娶妻当日,他们早上起了床坐在桌边吃早餐,娟儿忽然小声的对林飘说:“小嫂子,我想去看看。” 林飘楞了一下:“去哪里?” “街上。” 林飘点了点头:“好。” 不去冯府就好。 林飘带着娟儿,身后跟着小月和大壮,走到了冯生迎娶新娘的会经过的街道,随着唢呐一响,喜乐高昂,一首抬花轿响彻整条街道,远远的就冲进了耳朵里。 冯生骑着一匹马,并不高头大马器宇轩昂,马是矮马,他是个弱气的少年,茫然坐在马上,身后是花轿,是十里红妆,他好像在梦里,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处在此处一般。 他目光游动,忽然看见了人群中的娟儿,顿时双眸一亮,张了张嘴,像是在无声叫她的名字。 但他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娟儿在人群中,看着那一担担鲜红的嫁妆,那锦绣如燃的花轿,她看见冯生看过来。 冯生的目光那么痛苦。 娟儿已经看了很多遍。 她其实心里时不时会思考一个问题,就是自己该不该跳下去。 冯生的眼眸里的痛苦像一个悬崖,她感受得到,冯生爬不上来,她站在上面,决定要不要跳下去。 只要她跳下去,就拿她的一生,拿她的命来陪他,去燃,去熬,去煎。 她还不知道煎熬到底是什么,但她知道有煎熬这个词,轻飘飘的或许可以随意点头。 娟儿望着他,看着他骑在马上越走越远,红色的花轿映在她眼中,一担担的嫁妆映在眼中。 可是她在这之外还有很多东西,她不能拿命去陪她,小嫂子让她学了刺绣,她才刚学会一些,她要做事,要做活计,她要陪着小月,要报答小嫂子,以后要待爹娘好,她也有很多事要做,她的一针一线,要送给她想回报的人,不能跟着她一起往下跳。 娟儿看这个长长的队伍走完了全程,一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眼里,看热闹的人追着队伍而去,只剩他们还站在原地。 娟儿看着傻愣愣,也不说话,只是转动目光,像在看一个故事一样,眼睛转动追随了过去,一直到最后一点身影也消失在了街道中。 娟儿收回眼神,看向身侧的林飘和小月:“小嫂子,我们回去吧。” 娟儿的早恋就此结束。 回到家里后,一切如常,刺绣吃饭睡觉,没几天小月前来报告,冯生再次来找她,但娟儿现在已经不肯见冯生了,娟儿还让小月转告冯生,说希望他以后能好好的,叫他要好好的过日子。 冯生大受打击,大约十分破防,之后便再也没有来找过娟儿。 过了秋便是冬,今年是暖冬,整体气温并不是很低,雪也不太落得下来,偶尔下上一天也积不起雪,只是浸得地面湿漉漉的。 到了快年前,又是一场雪,山下积了薄薄一层聊胜于无,山上因为海拔高气温冷,倒是积得山头一片白,十分有冬天的感觉。 沈鸿和二狗休沐回来的日子听见林飘这样说,沈鸿便道:“书院附近有一处屋子可以住人,样样具备,若是要看雪,可以去小住上两日。” 二狗恍然看向沈鸿:“是书院尾巴后面那里的那个屋子吗?前段时间那个就是在那里住着来着。” 沈鸿淡淡扫了二狗一眼:“他们走了,这一段时间不会有人住。” 林飘一听:“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山上那么冷,那边是炕还是床?” “有地龙。” 林飘一听十分惊喜,两手抱着桌上的暖手炉,下巴靠在暖手炉的棉套子上:“那倒是很好,只是那屋子到底是谁的?我们这样去住是不是太失礼了?” 住在山上就当做住进旅游景点的消遣,有地龙就不用担心受冻的问题,唯一的问题便是这屋子他们住进去合不合适。 沈鸿看了一眼嫂嫂:“屋子是平日用来接待客人的,如今是我在管,无人的时候可以由我安排,同窗也有人住过。” 林飘点点头。 懂了,假公济私,但由于之前给同窗开过的后门也挺多,所以不算假公济私。 “那我们收拾收拾衣服,去山上住两天。” 众人都表示好,但是二柱要练武,以林师父恨不得把二柱拴在裤腰带上的作风,是不可能放人的,二柱也足够自觉,不打算因为这样的事情请假。 小月坚定的要呆在铺子,觉得可以让娟儿去。 林飘想想也是,现在能替小月工作的人只有自己和大壮,而能替娟儿工作把娟儿换下来的却又众多的绣娘。 娟儿觉得小月不去她也不去,小月反倒说:“你和我可不一样,你是绣娘,你得去看点好看的东西,你去山上看看,要是能绣出雪景来,那才不算白看。” 娟儿听了,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答应了下来,认真的道:“我会好好去看的,绣出雪景图来。” 二婶子和秋叔表示可以去看看,毕竟他们还没怎么去看过鹿洞书院,但是他们算好了日子,觉得顶多去一天,他们要当天去当天回来,不然同喜楼没人盯着他们不放心。 于是,出行的人定下,林飘和二婶子秋叔娟儿四人出发,二婶子和秋叔一日游,林飘和娟儿大概在两日游和三日游之间。 他们收拾好衣物,跟着沈鸿和二狗到了山上,才一下马车,就冷得一哆嗦。 鹿洞山的车道是专门为鹿洞书院修出来的,刚刚好的停在鹿洞书院的一侧入口,没有其他的车道可以继续往里绕,他们得穿过鹿洞书院,才到到底书院后面的那个住处。 山上又冷又吹,林飘虽然觉得自己能撑一会,反正只要把这条路给走完就行了,结果吹了一会林飘就已经冷得开始打喷嚏了。 毕竟自从天冷之后林飘就没怎么上过鹿洞山了,每次吃食或者东西都是托人带上去的,毕竟林飘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夏天怕热冬天怕冷,对极端天气永远都是能躲就躲的。 听见林飘打了喷嚏,沈鸿解下外衣将林飘裹住。 林飘侧头一看:“你快穿回去,你这样冷着会生病的。” “我还好,只是这一时半会,并不冷。” 林飘怀疑他是在瞎扯,沈鸿的厚外套还衮了一层细细的毛边,因为他的身量总是越来越大,外衣也很宽广,披在林飘身上暖和得像个斗篷。 林飘伸手抓了一下他的手,手指感受了一下,摸到他手心手背的温度都是热乎的,并不冰凉,这才放心下来。 一旁的二婶子道:“年轻人血气旺盛,不会冷的,我说飘儿你就是夏天躲太阳,总是不晒太阳才这么怕冷。” 秋叔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夏天的时候我偶然听见有一桌的食客在说话,他们就说太阳的阳是阳气的阳,若是缺阳气就该多晒太阳,越是不爱晒太阳的人越体弱。” 林飘对此不置一词,但看秋叔和二婶子似乎并没有这么怕冷,心想难道这真的是有什么科学依据不成? 他们说着话走着,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一进院子,隔绝了大半外面的冷风之后就感觉好了很多。 这是一个结构很精巧的院子,从院子里进入厅堂,便是一个折叠门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一进到里面,室温如同春天,地龙已经提前烧了起来。 二婶子和秋叔连连惊叹暖和,他们在桌边坐下,在小炉子上烧了水,喝了茶,然后各自去看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林飘把衣服还给沈鸿,在自己带上来的包袱里拆出一件斗篷搭在自己房间的桌上,若是出了屋子冷便穿这个。 在这隆冬时节,快要过年的好日子里,林飘在心里感慨了一声,自己终于感受到了古代的空调。 林飘甚至失去了出门看雪的**,只想躺在这温暖的屋子里先好好的睡上一大觉。 在房间里吃过了午饭,下午林飘便裹着斗篷和二婶子秋叔小月她们在饭后开始在附近看雪。 其实也就是聊着天闲逛,一边看雪景一边看远处的鹿洞书院,畅想未来。 “你别说,这有地龙的屋子住着就是舒服,暖和和的,一点不泛冷,手脚都伸展得开,没冬天那难受劲,咱们多挣钱,以后要是换个大院子,也要住有地龙的,那冬天一会来了家,那暖和劲,睡觉得多舒服,不像睡炕,炕暖和是暖和,就是有时候烧得太热乎,贴着背热出一背的汗,一出被窝照样还是冷的。” “是,瞧这附近的屋子修得多好,这些学子在这里读书多风光,我大壮是没这个福气读书了,但我想他好好混,以后在人前也能有这么风光。” 林飘点头:“咱们努力,咱们要过好日子。” “过好日子!” 浅喊了一波振奋人心的口号之后,大家继续聊天,甚至开始详细的研究起了鹿洞书院的菜谱,屋舍结构,装修和摆件问题,打算要是以后有机会,也要学学人家的高端设计。 看着快到了傍晚,二婶子和秋叔的一日游结束,她俩坚定的表示要下山了,并不被鹿洞山上的地龙所腐蚀意志。 林飘和娟儿留在这里,娟儿带着针线和绣花绷子上来的,到了傍晚就点起灯,开始用针线描摹她今天白天看见的景色。 林飘看着她:“别绣太晚,绣个轮廓别叫忘了就行,绣太晚眼睛疼。” 娟儿点点头:“好的小嫂子,我待会就不绣了。” 林飘回到自己屋子里,躺在软乎的被褥上,室内一派温暖,他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听见夜风和雪中传来门扉开动的声音。 林飘微微睁开眼,慢吞吞的坐起了身,走到门前推开门向外看了一眼。 沈鸿正站在院门口,回身合上了门,背影高大修长,几乎让林飘以为是别人,看见他手上提着的灯笼,认出那是自己送给沈鸿和二狗的灯笼才反应过来,又看了看昏黄的光线映出的小片衣衫。 是沈鸿。 他提着灯笼,在夜风碎雪中,踏雪而来。 回过身来,瞧见了林飘。 低敛眉目唤。 “嫂嫂。” 第105章 第 105 章 林飘看着他, 推开门走到廊下,想要迎上去:“沈鸿?你怎么来了?” “嫂嫂别过来了,下了雪, 别沾湿了发。”他合好门, 提着灯笼走过庭院, 碎雪稀疏,点点落下,沾在他的发上衣上。 “我想婶子和秋叔走了, 夜里只剩你和娟儿, 恐会睡不安宁。” 林飘刚才险些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都快忘记了他们是在一个陌生的院子里,并且还只有他和娟儿在。 “还是你想得周全, 那你今夜便睡在这里?” 沈鸿颌首, 目光看向一旁屋子:“鸿就睡在一旁,嫂嫂有事叫我。” 林飘点了点头,掏出怀中的帕子,伸手给他拂了拂发上的雪:“你低头。” 沈鸿如言微微低头, 低敛眉目, 林飘伸手为他拂去了碎雪。 “说了叫你注意身体, 下了雪怎么不打把伞。” “一时忘了。” “你的脑子倒全都拿去记书本了,别的却总是记不住。” “有嫂嫂为我记挂着。” “那倒是我的错了?”林飘收回手, 又扫了扫他的肩膀。 “好了,去休息吧, 别过来了还看书,好好睡觉。” “好。”沈鸿颌首。 林飘说完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刚一踏进屋里又转过头:“等一下, 你先过来。” 沈鸿一怔, 看向他。 “我屋子里最顶上的书架有不少彩画,你拿来给我看看。” 沈鸿踏进他的屋子,鼻尖前似乎还萦绕着一丝茉莉花的香气。 嫂嫂擦手擦面颊的膏脂始终都是茉莉味,他嫌别的味道太重,只爱用这清雅幽淡的香气,夏日只偶尔指间有一缕这样的香气,冬日却弥散在衣带间,随着动作和微风若隐若现。 屋子中更甚。 他不该进来的。 林飘已经走到了书架旁,仰头看着过高的书架,不明白把书架做得这么高是为什么,他踩着凳子都还差上一点,压根够不上最上层。 但从下面往上看,能看出书页上彩画鲜艳,色彩明亮,世面上大多都是普通的话本,就算是彩画也都是黑白工笔,这种高级货色林飘还没见过。 林飘把凳子挪了过来,沈鸿踏上凳子,不过轻轻一伸手,就将书拿到了手中,他眉头微蹙起,翻了一页神情凝固了一瞬,然后默默合上了书页。 他走下凳子,林飘不解的看着他:“书啊?” 他要的是书啊。 “嫂嫂,这书并不好看,你看些别的吧。”他伸手,指尖点过下面几层的书籍,在近处抽出一本书来递给林飘:“看这个吧,若是有不懂问我就是。” 林飘接过他递过来的书,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傻眼了。 资治通鉴。 “我要看彩画。”林飘痛苦面具,他的文化真的没办法支撑他拿资治通鉴当看。 沈鸿的表情有些紧绷,有些是下颌到嘴唇的线条,几乎可以用严厉来形容,唯独那双眼睛,还算对他留情面,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嫂嫂,早些睡,过些日子年节无事,我去为嫂嫂找些好看的话本消遣。” 林飘被他的眼神看得突然有些畏惧感,一瞬竟也不敢驳他,只能点了点头:“好吧,你也早点休息。” 待到送走沈鸿,林飘坐在椅子上,突然反应过来。 沈鸿是在凶他吗? 就因为一个话本凶他? 可沈鸿也很少拒绝他的要求,也就这样驳了他的要求一次而已。 沈鸿好像在生气? 他生什么气? 那书为什么不能看? 林飘立马陷入了琢磨中。 一般古代不能看的彩画图还是比较少的,要么是些反对皇权讽刺当.权者的东西,要么就是春宫图。 林飘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心情十分震惊。 很可能是春宫图…… 可是书院这里怎么会有春宫图?这合理吗?这有良心吗?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尊严在哪里?拿到手办法在哪里?! 更想看了! 林飘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小心情,仰头看着书架最上面那色彩绚烂的一片,他还没看过古代纯正的春宫图呢。 这种东西怎么能说是色.情呢,这是艺术啊。 林飘左右寻觅了一圈,已知站在凳子上依然够不到,林飘把目标缓慢的锁定在了凳子前的实木大桌上,宽大,厚实,上面还压了一大堆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笔墨纸砚书籍摆件。 林飘抓住桌子边沿,试图拖动一下,发现纹丝不动。 “这什么木头啊?这么沉。”林绕了一圈,从身后试图往前推,只缓慢的挪动了一下。 桌角贴着地面,发出嘎吱的一声响,惊得林飘马上停下了动作,站立在原地紧张的竖起耳朵,静静听了一会,应该没有惊动到隔壁房间。 于是目光扫到桌上,轻手轻脚的把上面摆放着的东西一样样小心翼翼的挪到桌上,然后又试图推了一下。 倒是好推了很多,但是还是好响啊…… 桌腿摩擦过地面的声音好吵,尤其是在这寂静的夜里,摩擦在林飘紧张的神经上。 林飘试了试看能不能把桌子抬起来,尝试了一下之后发现太高估自己了,于是又开始了缓慢的,像蜗牛一样慢慢的推着桌子,防止桌子发出太大的声音。 待到桌子靠近了书架,林飘爬上去,终于拿到了方才沈鸿放回去的那一本,翻开一看两眼放光。 果然是春宫图。 他简略的翻过全本,发现这书还挺齐全的,前面半本是御.女十八术,后面半本是御哥儿十八术,带图还带一些简单的字做讲解。 林飘翻了几页,慢慢皱起眉头,图虽然画得很好,很有艺术价值,但是和他的审美差距有点大。 比如这书中不管男女,都有一些细小的线条来表示他们的小肚腩,男方就算是个鹅蛋脸细长眼的富贵公子,也都会画上一个双下巴表示富贵。 他从头翻到尾,觉得画春.宫图的一定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没有一个男的有腹肌,男方抱着女方或者哥儿的时候,倾身凑过去都显得弯腰驼背。 林飘看了一会,图画没能引起他的兴趣,倒是色彩用得很不错,这配色很不错,要不是这个东西不能给娟儿看,他都想拿给娟儿让她学学配色了。 林飘坐在桌上看了一会,合上书站起身跳下桌,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一本书,林飘跳下去的时候正好脚的边缘踩在那本书上,当即痛叫一声跪在了地上,春宫图也顾不上了,松手让它摔了出去,暂且先稳住了自己。 活动着身体,林飘坐在地上,伸手按住崴了的那只脚。 “没事的没事的,缓缓就好了。”林飘不断安慰自己,应该就是这一会痛,缓过去了就好了。 可伸手按住脚腕的时候却不是这么轻松,痛得不可触摸,连站起身都难,林飘使劲忍耐着,痛得混乱的大脑忽然听见了几声叩门声传来。 林飘压着痛意,若无其事的问:“怎么了?” “嫂嫂,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林飘此刻格外敏锐,总感觉这小子说话像在套他话。 “我似乎听见了嫂嫂你摔倒了。” 林飘心虚了一会,怀疑这里的隔音真的这么差吗?居然连他摔倒都听出来了,那么刚才他推桌子不也全都被沈鸿听见了? 沈鸿站在门外,他其实只听见了嫂嫂忽然惊叫了一声,推测他大约是摔倒了,如此好措辞些。 他很少主动叩嫂嫂的房门,但向来无事的时候,只要他叩门,嫂嫂便会叫他进去说话。 今日嫂嫂说了好几句,却没有丝毫要叫他进去的意思,这不是嫂嫂的作风,何况现在的冬天,嫂嫂更不可能让他在外面站着。 林飘痛苦的按着脚踝,目光看着门扉,再看这狼藉的一屋:“我没事……你回去睡吧。” 沈鸿这人向来听话,也不会多问什么,今晚先糊弄过去,把屋子收拾好,明天就说自己是平地崴了脚就好了。 林飘打定了主意:“你早点休息,我已经睡了。” 话音落下,林飘便听见嘎吱一声细响,感觉时间在这一瞬都凝滞了,看着门扉被推开,在面前如同慢动作一般缓缓的向两侧打开,眼睛越瞪越大。 不不不…… 林飘看着沈鸿走了进来,连他走入房内时衣袂随着他的步子微微晃动都看得一清二楚,沈鸿向内走了两步,然后停步在远处,看着这一地的狼藉。 嫂嫂坐在地上一脸痛色惊慌,一只手按在脚踝上,而他的身旁是不该放在那里的桌子,桌上的东西零零散散的放在地上,他腿边有一本书,而不远处,那书页大开,彩画描摹着两个交叠的身影。 “嫂嫂。” 他唤他,神色严厉。 林飘当即指责道:“我说我睡了,你怎么还进来。” 沈鸿淡淡看了他一眼:“床在房间的另一侧,你的声音却在这边。” “……” 被揭穿打脸得太快。 林飘鹌鹑一样低下头:“那书自己掉下来的,我不知道。” 沈鸿走近他,看着林飘低着头,只两边耳廓露出外面,泛着鲜红的模样。 “什么书。” “是嫂嫂脚边这本,还是那本。”沈鸿看向远处那本彩色画册。 林飘被抓包,根本不敢看沈鸿,主要自己还是被自己的晚辈抓包,只能硬撑着道:“都是掉下来的,什么书我不知道。” 沈鸿:“……” 林飘没敢动,沈鸿就是个小屁孩而已,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可是沈鸿就这样站在自己身前,丝毫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他站在面前,大约正垂着眼在看着他,不知道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按道理说,沈鸿这么害羞的小孩,现在应该红着脸赶紧退出去了假装没发生过任何事才对。 林飘试探的抬起头,看向沈鸿,对上沈鸿目光的那一刻脊背一僵。 沈鸿好像……真的生气了。 他下颌线条绷得很紧,目光冷冷落在他身上。 林飘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只是想看一下是什么,你别生气了。” “嫂嫂现在知道是什么了,还想看吗。”沈鸿冷冷的问。 “不看了……” 沈鸿垂眼看着林飘,从没有感到这么愤怒过,这种愤怒是无序的失控感,他不想让嫂嫂看这些东西,碰这些东西。 他怕什么。 他怕他动心起念。 怕他爱上别的男子。 这些书是禁忌,是越不过的禁忌,不是嫂嫂该看的东西。 沈鸿看着林飘,用一瞬平息了自己心里突然翻滚的情绪,在他身前半蹲下,眼睫掩盖住了眼底所有的思绪。 “脚没事吧。” “没事。”林飘说着没事,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沈鸿看了他片刻,然后垂下了眼,不再看他的眼睛,伸手将他抱入了怀中,掌心托着他的后背,小臂穿过他的腿弯。 室内地龙暖和,林飘穿得并不多,脱去了厚重的外衣,只穿了里衣里裤并外面的一件柔软长衫。 将林飘放在床沿,沈鸿蹲下身,脱去鞋,隔着雪白的罗袜,沈鸿握住他的脚踝,林飘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 “明日让大夫来看看,我先为你找些活血化瘀的药来擦擦。”沈鸿说道,然后起身出去了。 林飘坐在床沿,看着沈鸿走出去的背影,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搞砸了。 但是看春.宫图算多大点事啊,要是让沈鸿知道他还看过真人版的现代作品岂不是要两眼冒火? 但该有的长辈自觉还是得有的,何况现在明明他是长辈,却是沈鸿在照顾他,还是得老实点。 也不知道脚踝到底怎么了,林飘探头去看,只看见自己的袜子,便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将袜子脱了下来,看见脚腕处泛红,看着没什么特别受伤的地方。 沈鸿拿了药回来,便看见林飘已经褪去了一只袜子,赤着一只脚踩在鞋面上,长长的衣袂顺着膝盖往下垂落,遮挡在脚背上,只露出半只雪白的脚。 沈鸿动作一顿,将药油放在了床沿。 “嫂嫂自己擦吧,鸿不便代劳。” 林飘点了点头,拿起药瓶,打开倒了些在指腹上,另一只手拉住衣袂和裤子,拉高一截露出脚踝,低头去轻轻擦拭脚踝,每次触碰都让他忍不住连连嘶声。 沈鸿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他其实可以给他擦药的。 但他不敢上前。 等林飘把药擦好,他才退出房间,道明早再来看嫂嫂,还提前问了他明早想吃什么早饭。 林飘想到自己都受伤了:“喝些清淡的粥吧。” 沈鸿点头,出了屋子,合上门。 林飘拖着受伤的脚小心翼翼的躺回床上,将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但不敢压在脚上,半盖着被子准备睡觉。 毕竟只要睡着了就不会有疼的感觉了。 沈鸿那边回到了屋中,屋内还点着灯,照映着桌上的纸笔,沈鸿坐回位置上,看着桌上写下的东西,指间再次提起笔,笔尖却迟迟没能落下。 有些东西可以骗自己。 有些东西可以假装不知道。 但有些反应瞒不过,是赫然存在的。 他看的那一页春宫,嫂嫂的赤脚。 热流聚集。 他身体的反应。 沈鸿放下笔,将手支在桌上捏了捏山根。 他不能失去嫂嫂,他的人生如若没有嫂嫂,便失去了趣味和意义。 但只是不能失去,不能再有别的想法了。 沈鸿等着感觉消散。 他想,与别的并无干系,只是今夜种种阴差阳错和他这个年纪血气旺盛罢了。 待到烛火燃尽,沈鸿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睡下。 但人的意志力是有限的。 纵然在白天不会后退,但夜里也溃不成军。 沈鸿梦见了嫂嫂,他坐在床边,赤着一双脚,他半蹲着,怕他冷着,让那双脚踩在他大腿上,为他仔仔细细的上着药。 将药油细细揉进他的肌肤纹理中。 梦中花香幽然,茉莉花的香气一缕缕飘散开。 他不禁轻声问:“涂的什么。” 那人轻声告诉他:“茉莉花膏,手和小腿都抹了,你嗅见了是么?” 沈鸿睡得很差,醒来的时候头脑一片闷沉,沉默的坐在床褥中,头疼的捏了捏山根。 沈鸿醒了一会,不想面对,但依然要面对这个问题。 从被褥中站起身,下床找了干净的里裤换上。 第二日一早,林飘在半梦半醒间就听见叩门声,林飘醒了一会神才道:“进。” 门推开,娟儿捧着一个食盒走进来:“小嫂子,你脚崴了?” 林飘嗯了一声,从被褥中坐起身:“你怎么知道?” 娟儿在桌子边坐下,将食盒中的东西一样样摆了出来:“沈鸿哥说小嫂子你夜里崴着了脚,说早上想吃粥,叫我早上端进来给你吃。” “哦哦,他吃过了吗?” “不知道,沈鸿哥早上起来和我说了这些就自己出去了,估计忙着去学堂,会在别的地方吃吧。” 林飘点了点,从被子里爬起来,试图一瘸一拐的走过去,但是受伤的脚触地还是有些痛,林飘只能一只脚蹦过去。 娟儿见状赶紧扶住他到桌边落座,两人坐下一同吃早饭,虽然林飘说了要喝粥,但沈鸿毕竟是个会办事的,不是那些死心眼,准备了两碗热乎乎的肉糜粥,配上了几碟小菜,还有两碗肉羹,一盘点心,满满当当的塞在食盒里。 沈鸿算是个恋家的孩子,若不是有事一般都会想要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林飘已经习惯了这一点,吃过早饭便想着出去玩玩,等午饭的时候沈鸿应该会过来一起吃饭。 到了午饭的时间,学校膳堂的人来给他们送了饭,沈鸿却没有来,半点他的身影都没看到。 到了下午他依然没过来,林飘想着他大约今天是很忙,只会在睡觉的时候过来了。 结果等到晚上,提着灯笼来的却是二狗。 “沈鸿呢?” “他有事要忙,让我来陪你们呆着。” 林飘点了点头:“他如今是在忙什么?” “我也不太知道,小嫂子你也知道的,我的事沈鸿都知道,沈鸿的事情我就不一定知道了,不然你去问问韩修。” “这有什么好问的,知道他在忙就是了,他做事自己有分寸,只是别忙起来忘记吃饭就行了。” 二狗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说什么话。 林飘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眼神:“怎么了?他没吃饭?” 二狗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他吃了。” 其实没吃。 今天中午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不是在忙就是在看书,硬是没吃饭,只是神情冷淡的一直在读书,二狗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只当他不饿,也就没多问。 林飘也没有多想,因为脚受了伤行动不方便,在鹿洞山居住的计划就自动延长了,被大夫看过之后大夫说没什么问题,只是用药油抹着,慢慢养着就行了,叫他这几日少走动。 娟儿为了照顾他也留了下来,他们住在这山上住到第四日,除了第一天第二天见到了沈鸿,之后沈鸿便再也没来过,每次都是二狗来陪他们。 林飘和娟儿自己过着自己的日子,不是在屋子里吃吃喝喝,一起说笑,便是在走廊下看看雪。 第四日林飘因为脚情况稍微好了一点,外面又下了一场大雪,到了下午便和娟儿穿上厚衣服,系上斗篷,两人偷溜出去看雪。 娟儿一边担心他的脚一边扶着他,两人走出去一截,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观景位,这一块没有树木的遮挡,一眼看出去便是纷纷扬扬的大雪,群山和树木被白雪覆盖,山脊连绵着新雪,美得让人震撼。 这里看下去,一起都变得很渺小。 两人在雪里走了一会,林飘的脚步越来越笨重,本来他觉得自己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一瘸一拐但完全不影响走路,甚至急起来还能跑两步,但没想到在雪地里待了这么一会,大概是冻着了伤处,脚踝僵硬又有些刺痛。 娟儿察觉他开始有些走不动了,便焦急起来:“小嫂子你没事吧?是不是脚?” “不是不是,我可以的。”林飘急忙否认,但逞强走了两步之后还是脚步沉重缓慢起来。 娟儿恨不得原地把他扛起来,但奈何力气有限,只能一直紧紧的扶着他的手臂,两人走了一会,忽然在大雪中看见一个身影走来。 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身着玄色衣衫,衣袂层层叠叠,外面罩了件大氅,墨狐毛领衮了一圈,繁复尊贵,只看衣服就不是凡人。 身旁跟着一位男子正恭敬的为他撑着伞。 林飘看着他走近了一些,看见他长得眉目俊朗,鼻梁高挺,通身贵气,连挂着的玉佩都那么精致那么白那么大一个。 林飘心里哇了一声,心想不愧是鹿洞书院,居然连这种人物都有,这种得是皇亲国戚了吧? 男子似乎察觉了林飘惊叹的目光,淡笑着看了过来,目光落在林飘的脸上停顿的了一秒。 “这位公子,是身体不适吗?” 娟儿见状连忙道:“我们就住在前面不远处,能帮我们……” 娟儿犹豫了一下,她本来想说能帮我们把家里人叫来吗,可是沈鸿哥这几天总不在,二狗哥也晚上才过来,现在家里是没人的,没有人能过来接他们。 娟儿犹豫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发出这个请求。 林飘对她摇了摇头:“没事的。”然后抬眼看向男子:“我没事。”说着一手撑住娟儿的肩膀,试图尝试蹦着回去。 雪虽然不深,但也淹没到了脚踝,要么蹦得够高,要么压根根本蹦不动。 林飘蹦了十几步出去,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终于绷不住了,扭头怒视跟在身后一直走得慢吞吞看热闹的男人。 “你走前面去,你跟我们后面干什么。” “公子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林飘心想这人真讨厌,这免费苦力不用白不用:“行吧,来啊。” 男子楞了一瞬,眼神有些似笑非笑:“公子是要什么?” “你不是要帮我吗?” “对,公子要我如何帮。” “你有马车吗?” “有,但在书院外面,恐怕帮不了公子。” “所以你废话什么?你来把我抱回去,懂?” 林飘真是暴躁了,心想这臭男人在故意逗他,但形势比人强,只要他不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永远没人能占到他的便宜。 男子点点头,轻笑一声:“好。” 他走上前来,在娟儿的目瞪口呆中将林飘打横抱起。 林飘闻到他身上有很好闻的熏香味道,男子道:“公子家在哪里?” 林飘一路指着方向,一直到了院子门口。 男子有一丝诧异:“是这里?” 男子抬眼,看见了站在了门口的少年,打量了一眼他的容貌,传言不虚。 “是沈小先生?” “是。”沈鸿看着他,以及他怀中的嫂嫂,淡淡道:“楚先生,先放下我嫂嫂。” 男子有些诧异,他在雪地中随意逗一逗的小哥儿,居然是沈鸿的嫂嫂。 他将林飘放在地上,然后看着这个漂亮的哥儿在旁边小姑娘的搀扶下一蹦一跳的跑向等候在院门口的少年。 “沈鸿,你怎么来了?早知道你来了,就叫你去接我了。” “嫂嫂脚伤还没好,还是别出门了。”沈鸿一面说着,一面看向男子,坐了个请的手势,邀他进了院子里。 他道:“我带了嫂嫂爱吃的烧鸡来。” 然后将油纸包递给了林飘,便转身领那个男子去了厅堂中。 “找不到沈小先生的踪迹,听闻到这边院子来了,便想过来一见,倒是冒昧了。” “并未,是鸿的荣幸。”沈鸿淡淡的答。 他今天不该来这里的,不然嫂嫂也不会和这个人撞上,这样阴差阳错,嫂嫂被他抱在怀中。 想到方才的画面,沈鸿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淡。 只是膳堂做了烧鸡,之前嫂嫂吃过便说好吃,只是菜色轮换,不是每次来都能吃上,他吃到的时候便想到了嫂嫂。 这才…… 两人没有提起方才的事情一句,只聊了聊诗书和志向。 林飘和娟儿在另一边的房间里坐着,打开了油纸包,看着香喷喷的烧鸡,不知道沈鸿站在院子门口等了多久,烧鸡上的油脂已经凝成了薄薄的一层白色。 在屋子里等就好了,做什么在院子门口那样站着等他,林飘摇了摇头,真不明白沈鸿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时候聪明得让人头皮发麻,有时候又好像绕不过来那个弯。 娟儿陪林飘坐了一会,林飘看她总看外面,就知道她在牵挂着天色,想回去刺绣。 “娟儿你回屋子吧,我自己一个人呆着就行,都会到屋子里了能有什么事情。” 娟儿得了他的话才站起身离开:“小嫂子你有事叫我。” “嗯嗯。” 娟儿走后,过了许久林飘才听见外面送客的动静,然后传来叩门声。 “进来。”林飘趴在桌上。 门扉推开,沈鸿走了进来,却没有坐下,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嫂嫂,你今日不该出去。” 林飘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来训斥自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自己对他尽心尽力,难道就因为自己看春.宫图的事情,地位就这样一落千丈了?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你不该出去,也不该让他抱着你回来。”沈鸿的声音压着隐隐怒气。 “我出去之前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抱我回来也不过是恰好遇见了帮了个忙,你觉得我不应该,那你为什么不在这里,为什么不陪我出去?” 沈鸿怔住了。 林飘问出口自己也怔了一下,他忽然发现自己也不是没有控制欲的,曾经这个孩子这么依赖自己,就连如何和人交际,背后耍了什么花招,用了什么话术,都会仔细的告诉他,同他解释一通。 现在林飘早已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在山上住了四天,后面两天没见着他一面,也没得他一句话交代,往常沈鸿虽然不会把自己在做的事情告诉他,但大致的会将能说的部分都说出来,最近是在和韩修做什么,最近是上京还是洛都又来了人,虽然林飘从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什么人,但大致也算知道一个轮廓,他们相依为命,事事都有回应。 可是这两天,林飘感觉得到沈鸿在漠视自己。 就因为他看了春宫图?觉得他德行配不上当他的嫂嫂,就瞧不起他了? “我告诉你,如果是因为春.宫图的事情,那你以后不用认我了,我看的东西多得多了,你自去找个纯洁无暇的来当你哥夫,我当不起。” 沈鸿看着他,忘了嫂嫂是七巧玲珑心,嘴上不说,但心中却大致都是清楚的,只是他大约不会想到,因为春宫图引发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吧。 这是一个,不需要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往后,连他自己也会抛到脑后,将其忘记。 沈鸿收敛好神情,眼神如波澜渐收,一片温和的看向林飘:“我并无此意,近来的确在忙,方才那个男子身份并不简单,你不要离他太近。” “他是谁?”林飘好奇。 “上京来的。” 林飘听他如此回答,就知道是不能回答得太细,也没有继续再问。 沈鸿看着他,轻唤了一声:“嫂嫂。” 林飘抬眼看向他。 “无论嫂嫂做什么,嫂嫂都是我最敬重的人,鸿有疏忽,嫂嫂不要怪罪。” 林飘看着他如此真挚的认错,那双眼眸神色温和而柔软,叫他还怎么好意思继续发作,脾气马上就没了,只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该凶你,你也是为我好。” 沈鸿看着林飘的眼神,片刻后目光挪动,看向桌上的烧鸡:“菜冷了,我去用炉火再烘一烘。” 沈鸿合上油纸包,拿着烧鸡退出了房间,合上房门,脸上温润的神色淡去。 长大并非全都是好处。 他已经是大人,但永远被困在了小孩的身份里。 他是嫂嫂听话乖巧的小叔子,他这一辈子都得是。 烧鸡热气腾腾的出炉,就如同他们迅速回温的亲情。 因为再烘了一次,鸡皮的油脂焦香味更加浓郁,入口皮脆肉嫩。 但林飘只吃了两块,因为已经吃过了晚饭,加上脚踝还在痛,不是很有胃口。 “沈鸿,今年的坎一翻过去,你便十六岁了,虽然还有些日子,但也就在同一年乡试,不知你做好准备没有。” 林飘之前一直没提这一茬,怕沈鸿压力太大,但看他最近忙碌,但很多都是人际上的往来,便想提醒他一下,别因为这些事情落下的学业。 “嫂嫂不用忧心,鸿有把握。”沈鸿看着林飘,目光落在他没擦干净的嘴角上,淡淡的道。 “那就好,这乡试在秋天,你也不用压力太大,你若是有要用银钱,需要打点的地方,要给我说。”林飘认真的看着他,虽然他知道沈鸿的实力很强,但有时候别的方面也不能成短板,不然若是因为一些银钱耽误了怎么办。 沈鸿淡笑了一下,发至内心的有一丝愉悦。 嫂嫂是爱钱之人,却总是愿意给他大笔大笔的花钱。 “若有需要,鸿会开口。” “还有二柱那边,你也顾着点,他那边不如你有人脉,大约要花得更多,你替他留意着点。” 沈鸿却微微摇了摇头:“二柱那边,很难。” “为何?” “武考也并非只是靠武力,比拼武力或射箭,越到后面考得越多的便是掌兵能力。” 林飘听他这样说为二柱默哀了三秒钟:“可他不爱看书。” “我劝过他。”沈鸿道。 “可是劝不动。”林飘道。 两人相对无言,然后都无奈的笑了。 二柱练武两年,归来仍要笔考。 第106章 第 106 章 林飘想了想二柱还在村里的时候, 在他面前的样子,仿佛都还在眼前一样:“不过幸好他开蒙了,该读的书也读了几本, 要是大字不识一个, 估计更是难了。” 沈鸿点了点头, 看着林飘带着笑,神色微微泛着温柔,有些怀念的样子, 不知道是想到的了什么, 便见那双微垂的眼抬起来看向他。 “还有你也是, 那时候你才多大点,现在竟长得这么高了, 你哥哥也是这样的高, 想必你能长得比你哥哥还高些。” 林飘都没正式见过沈松,但听二婶子和秋叔有时候提起过,都说他是个精神抖擞的小伙,冬天都还能洗冷水澡, 平时干完活回来舀上一瓢冷水兜头浇下去, 一年都不病几次。 林飘觉得可能就是这个习惯害了沈松, 越是身强体健气血旺盛的人,越是得小心冷水浇头, 冷热交替温度过大才造成了这种悲剧。 沈鸿听见嫂嫂提起大哥,神情微敛, 并未说话,只是收回眼神看着桌面上的烧鸡。 “再放会冷了, 嫂嫂再吃块吗。” 林飘看向烧鸡:“不吃了, 实在吃不下了, 留着明早再吃吧,再热热也不算浪费。” 沈鸿点了点头。 “你听我的,别像你大哥,这几年你身体好了起来,就越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别仗着年轻就糟蹋自己身体。”林飘又把话题带了回来。 沈鸿淡淡点了点头:“听嫂嫂的。” 暮色四合,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沈鸿起身准备离开。 “你不睡在这里吗?”林飘看了一眼外面,天色黑了,风也急了起来,这样跑出去,书院那边的寝舍还没有地龙,屋子床铺都是冷冰冰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受得了的。 “我去书院睡。”沈鸿说完又略看了一眼林飘,细细解释道:“还有些事要过去办。” “那你去吧。”林飘起身,把桌上还热乎着的汤婆子递给他:“抱着去吧,还热乎的,对了,再带把伞。” 沈鸿看着嫂嫂为自己满屋子打转的样子,看着送到面前来的汤婆子和油纸伞。 他伸手接过了汤婆子,一手托着放在小臂上,伸手去接扇。 他过往从未细看,今日才发觉。 嫂嫂拿伞时握着伞,是手心朝上,衣袖下露出那片格外脆弱苍白的手腕内侧,衣袖半遮着,只一线的风景。 沈鸿垂眼,握住伞,他的手比嫂嫂的手大很多,便是指节都要长许多。 当初嫂嫂牵着他回家的时候,这双手是柔软温暖的,如今他发现,还是娇小的。 “夜里好好休息。”嫂嫂嘱咐道。 他嗯了一声,拿着伞出了房门,冷风扑在脸上,吹散了许多绮思。 撑着伞到了院门口,瞥了一眼嫂嫂屋子的方向,便见他将门拉了一个小缝,他站在那个缝隙中望着他,瞧见他的目光还朝他笑眯眯的挥手。 “夜里早点睡。” 沈鸿颌首,走出院子,在雪中朝着书院走去。 他走了一段路,垂下伞,将油纸伞收拢,怀中抱着那个汤婆子,也没将手伸进去暖暖。 他闻到了茉莉花的香气。 沾染在那棉套子上。 那双涂了茉莉香膏的手。 沈鸿任由雪落在自己头上脸上,他不认为自己需要暖一暖。 他得冷一冷。 就当是惩罚。 他动心起念的惩罚。 在山上住的第三日,林飘收到了二婶子和秋叔送来的外卖,二婶子和秋叔听说他崴着了脚走不了路得在山上多住几天,担心他挑嘴吃不好,想家里的饭菜,便托人送上来不少菜。 但他们住的小院子里并没有配厨师,林飘不会下厨,娟儿有心想要服务一番,但也并不具备这个能力,最后是将半成品放着,等到二狗和沈鸿来了之后,两人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通,端出了热腾腾的饭菜。 四人坐在一起吃饭,林飘看着两日的雪越下越大:“这雪越下越大,是山上下这么大的雪,还是下山也已经下这么大的雪了?我们恐怕要早些回去了,不然大雪封山冻了路就回不去了。” 二狗道:“不会的小嫂子,你想我们去年这么下去的,去年比今年还冷,下的雪还大呢,这里有钱公子这么多,他们每年都会在要下雪的时候买很多粗盐来洒在路上,路肯定是好走的。” 林飘听了这才放心下来,他就怕被封在山上走不了。 “婶子秋叔还给切了好大一盒子肉片,肉串,下午你们要是不忙,一起过来吃烤肉吧,咱们围炉煮茶,把炭火烧得旺旺的,边看雪边吃。”林飘说着目光看向沈鸿,二狗除了学业和同窗间的交际,在此之外基本没有别的事情要忙,每次叫他来吃饭都会过来,只有沈鸿最近变得难叫了。 沈鸿看见嫂嫂望过来的目光:“若无事我就过来。” 林飘顿时有些无奈,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事要忙,他也不能总想着他事事都顺着自己。 “好吧,那你若是要来就早点来,别来太晚了,不然也没剩下什么没得吃。” 沈鸿应了一声好。 到了下午,林飘和娟儿已经把炭火烧好,旺生生的一盆火,一旁的矮桌上放满了分开装盘的腌肉,带肉的羊排都有满满三大盘子,排骨叠得像一座小山。 林飘和娟儿烤着火等人,娟儿坐在暖呼呼的火盆旁边,手里拿着绣花绷子还在绣花,一直到二狗来了才放下。 “二狗哥你来了。”她将绣花绷子放在远处,防止被油渍溅着。 二狗进了门,他身后跟了个人走进来,是没打伞的沈鸿。 雪絮粘在他的发丝上,他倒是淡然若素,走进来便轻声唤嫂嫂,林飘这一眼看过去,只看见他冷得鼻尖都发红了。 林飘皱起眉头,他也不是爱一直絮絮叨叨教训人的人,怎么沈鸿一直做这样的事情。 “快过来烤火吧。” 沈鸿抖去衣上雪絮,在林飘身旁落座,林飘用自己暖和的手摸了摸他耳垂,触手冰凉的,简直是个软冰块:“你要是耳朵长了冻疮你就知道难受了,说了多少遍就是不知道听。” 林飘知道说不动沈鸿,目光看向二狗:“二狗你也是,他不打伞,你也不打伞,你俩就这样一路淋着雪冷着过来?” 二狗突然无辜中枪,神色很茫然:“啊?” 小嫂子怎么会觉得他会打伞啊?他是家里比沈鸿还糙一百倍的存在啊,毕竟平时沈鸿会为小嫂子打伞而想着带伞,他可是除了下大雨都不会带伞的。 但既然小嫂子训斥到他头上来了,他立刻老实认罪。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下次我一定好好打伞,保护好我聪明绝顶的头脑,也会盯好沈鸿,让他保护好他聪明绝顶的头脑。” 林飘算是知道为什么小孩子比大孩子讨人喜欢的,一个比一个难说动,但想想也到了可以撒手不管的时候,何必纠结这些细节。 “不说你们了,等了你们好一会了,先烤烤火,咱们烤肉吃吧,也有一段日子没吃家里的烤肉了。” 四人围坐在炉子边,气氛被火烤得热融融的,二狗更是个话多的,嘴上逗趣就没消停下来过,沈鸿坐在火旁,身体已经烤暖了,方才被嫂嫂捏过的冰冷耳垂已经回温,大约是还有嫂嫂的体温,他觉得那里格外烫。 四人吃了一会,浑身都暖和了便打开门,看着外面的雪慢慢聊天吃着肉,又聊到了缺席的二柱身上。 二狗摇头:“不行,他不行,他没练武之前还好,练武之后像个犟牛一样,我也劝过他再读点书,他说没意思,这能有什么办法啊,让他看点诗书,诗书比四书五经好入眼吧?他非说那些诗人没几个是正经的文臣武将,天天正事不干呆在秦楼楚馆里,他不稀得看那些,说看着烦。” 林飘点点头,这个论调他也旁听到过一点,二柱作为一个苦修的练家子,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基本有十二个小时都在练武,但凡听见只喝酒不运动的都觉得不是什么正经人。 “先前没练武的时候还好,现在他倒是有些武痴的劲头了,不管做什么,只把练武看在眼里,倒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林飘有些犯愁。 二狗想了想:“反正他自己喜欢,就由他去,逼着他这样那样的,他自己不愿意也没意思,要说他脑子实在不想事,平日我们多帮他想着点就好了。反正也不算多大点事。” 二狗反正已经有这个觉悟了,以后他们肯定是要尽量给二柱的智商兜底的。 沈鸿始终没说话,林飘看了看他,打量着他的神色,想到那天雪中来找他的贵气男子,沈鸿叫他楚先生,林飘虽然对上层结构并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如今的皇室是楚姓,那人大概率就是皇亲国戚了,可他来找沈鸿做什么? 林飘给他碗中夹了一片烤肉:“是最近遇上什么事了吗?” 沈鸿看向他:“并未,嫂嫂何出此言。” “那日来找你的那个楚先生……” 沈鸿知道林飘是解读到了什么:“嫂嫂不必忧心,楚先生是来找韩兄的,不过是韩兄引荐,他来见我一面罢了。” “他倒特意找过来。” “闲来看雪,四处走走罢了。” “那想必我若是和他再见面也无妨了?”林飘试探道,想让沈鸿说点实话,哪怕只是浅显的表象,却见沈鸿的神色有些淡淡的冷了下来。 “嫂嫂为何要和他再见。” “我是指如果不小心碰见了。” “我说过。”沈鸿看着林飘:“嫂嫂最好离这些男子远点。” 二狗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伸向烤炉上的筷子默默收了回来,放在了碗上,看着这突然紧绷起来的气氛。 这是怎么了? 这是又遇见哪个不长眼的男子要娶小嫂子了? 二狗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让人不舒服,他说不上来,有些尴尬,感觉他和娟儿不该在这里呆着。 但发至内心的说,他一直都很站在沈鸿这一边,但现在听沈鸿忽然用有一丝冷漠而严厉的语气对小嫂子说话,又觉得他有些过了,怎么能为了这点事就这样和小嫂子说话呢。 像在警告小嫂子一样…… 二狗目光看向小嫂子,目光悄悄看了他一眼,果然看见小嫂子脾气这么好的一个人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他们是小嫂子在旁边看着长大的孩子,就是二柱在外面一拳能打死一头牛,回到家里都不敢冷言冷语的对小嫂子这样说一句话。 二狗又看了沈鸿一眼。 沈鸿是突然怎么了? 林飘也不知道这两天是怎么了,他和沈鸿的相处突然没了以前的那种温馨亲密,沈鸿有时候对他的态度,或者说的话,一下就变了。 好吧,就算是青春期,就算是叛逆期,他听话这么多年了,现在只是稍微有点叛逆而已。 但林飘没搞懂为什么要叛逆到自己身上来,他又没惹着他,他们名义上是叔嫂,实际上是亲人,是好朋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林飘放下筷子:“你们吃吧。” 哼,你有脾气我也有脾气,林飘起身回了屋子。 只剩下二狗和娟儿傻眼的看着沈鸿,在他们眼中,沈鸿是最会做人做事的,无论对里对外都不会有半点的错漏,他们搞不懂今天沈鸿是怎么了,说话的语气这么不善,像在压着火气一样。 娟儿站起身:“我去看看小嫂子。” “不用了。”沈鸿站起身:“我去吧。” 娟儿立马坐下。 林飘前脚回到房间,刚把门关上,门外就传来了叩门声。 林飘拉开门,看见沈鸿:“你又想说什么。” “嫂嫂。”沈鸿的眼神似乎有些无奈。 林飘看着他:“早点休息吧。” 说完合上了门,门扉却被沈鸿抬手挡住了。 林飘只能拉开门,搞不明白沈鸿到底是想做什么。 沈鸿定定的看着他。 “嫂嫂就这么想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吗。” 林飘没想到这已经是和和短短两天中第二次产生争论了,林飘放缓了声音,不想再和沈鸿因为这些事产生争论:“是,我是想知道,我想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在和哪些人在一起,我不能知道吗?你整天忙进忙出,我连你在做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林飘有些心累:“我知道我有点烦人了,以后我不会管了,也不会过问了,你的事你自己有分寸。” 林飘想关上门,他才养了沈鸿两年多,他觉得他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是他在这个世界的锚点,可是他对养孩子这件事太缺乏经验,现在才突然体验到致命的一点。 孩子会长大,会走远,他们的关系不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紧密,反而可能越来越疏远,因为他们都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独立,越来越忙碌,已经不是过往那个孱弱的彼此,必须和对方取暖才能度过那些艰难的日子。 沈鸿强大得太快,他跟不上,甚至开始聊不来。 想到这一点,林飘突然有点鼻酸,不过还好,就一点点。 沈鸿没有退出去,反而抬手撑开了门扉,门扉砰的一声细响,沈鸿跨进屋内,盯着他的脸。 “我说过,你永远是我敬重的嫂嫂,嫂嫂想知道他是谁?” 沈鸿合上了门,看着林飘有些水汽氤氲的眼睛,眼睑已经微微泛红了。 嫂嫂是想哭了吗? “楚先生,是二皇子,五皇子失势后,他想成为储君,他来这里见韩修,猜到了他的背后会有其他人,他在猜疑我,他会掣肘我。”沈鸿一字一句的说着,看着林飘脸上的表情。 嫂嫂知道了楚誉对他来势汹汹,会心疼他,还是喜欢楚誉? 沈鸿知道嫂嫂单纯,做事不爱多想,但他还是会想到楚誉抱着嫂嫂回来时的样子,嫂嫂就那么温顺的靠在楚誉怀里,楚誉高大,衬得嫂嫂那么纤细。 让外男抱着他回家,嫂嫂只一眼就心动了吗? 容貌,身量,权势地位,年方二十一,足够成熟的男子。 每一项都符合嫂嫂想要的。 沈鸿静静看着林飘的表情,冷静得让林飘都有些慌。 这么倒霉的事情,还能用这么冷静得离谱的神情说出来? 林飘下意识拉住沈鸿的手:“你有破解的法子。” “我有。” “那就好。” “沈鸿,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但把你正在经历的事情告诉我,比你一个人承担而我什么都不知道要好得多。” 沈鸿看着嫂嫂关切的表情,心情微妙的好了许多,却忽然有一丝委屈,望着那双漂亮明澈的眸子淡淡的道。 “嫂嫂,抱我一下。” 林飘楞了一下,却还是伸手抱住了他。 这孩子表面看着不声不响的,其实心里已经吓坏了吧,他再聪明也不过十六岁,现在要面对的却是从高位走下来的二皇子。 林飘抱着他,手掌贴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别怕,没有过不去的坎,不要把事都憋在心里,有想说的话对我说,你知道,我从不会说出去的。” “我知道。” “你若是什么都不说,只是冷言冷语,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会生你气的。” “嫂嫂,别生气。” 沈鸿抬起手,轻轻环住他纤细的腰身。 他僭越一次。 就一次。 沈鸿闻着鼻尖耳畔传来的茉莉花香,细细的嗅着。 楚誉不过第一次见面都能如此靠近他。 就当抵了那一抱。 往后他便不贪念了。 片刻后松开怀抱,两人话已说开,林飘假意训他:“还敢不敢那样说话。” “嫂嫂,鸿不敢了。”沈鸿垂着眼,有着十三岁时的乖巧沉静。 “我打算明日就带着娟儿下山去。” “明日吗?” “对,已经住得够久了,脚踝也不严重了,得回去看顾着点生意了,不然小月要忙不过来了。” 林飘打算早点离开,他怀疑这个地方和他的气场不合,住进来犯冲,亲人容易起情绪摩擦,不花钱虽然香,但感觉也付出了代价,打算还是住回自己的屋子比较安心。 两人商议好,林飘打算明天一早就离开,回到家里能赶上中午饭。 第二天一早,林飘和娟儿吃过了鹿洞书院的早餐,便起身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向外走去,沈鸿和二狗送着他们到书院门口,马车已经在书院门口等候着了。 他俩上了马车,同沈鸿和二狗挥手道别,结束了鹿洞书院之旅。 坐在马车上,林飘松了一口气,感觉身上都松快了许多。 娟儿看他的样子:“小嫂子怎么了?” “鹿洞山虽然好,但也不知道是风水还是地基没打好,住着人不精神。” 娟儿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小嫂子平时能跑能跳的一个人,住在那个屋子里崴了脚,和沈鸿哥呆在一起两人又起了口舌,虽然只拌了一句,但之前可是从不拌嘴的。 “可能是风水不好吧,我娘说过,有的屋子住着就是容易吵架。” “是有这个说法的对吧?而且地龙虽然暖和,但一直很暖和,躺在屋子里昏昏沉沉的,反而浑身发软没什么力气,在外面虽然冷了些,但是人比较精神。” 娟儿点头:“是有些昏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到了家里,赶上午饭大吃了一顿,然后围着炉子开始烤火吃零食,下午林飘和娟儿去了铺子里,小月趴在柜台上终于休息了。 今年冬天最过年期间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就是院长终于从上京回来了。 林飘怀疑自己比沈鸿还早知道这个消息,因为院长还没上山,中午路过的时候马车停在了同喜楼,院长和他身旁服侍的人一同进了同喜楼,先在同喜楼吃了一顿饭。 二婶子恰巧看见了,便通风报信给林飘,林飘当时在铺子里,便赶紧跑了过来。 一瞧见院长,林飘简直要两眼淌泪了:“院长!” 院长一回头,看见是林飘,笑呵呵的道:“快来,正是中午,坐下吃点东西。”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飘看着院长:“院长,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们有多想你。” 其实是担心,担心这小老头在上京被人嘎了。 但这话说出来不好听。 林飘看见院长就犹如看见了亲人,只有院长出现了才代表事情真的过去了,一切都平息了,沈鸿的靠山终于回归了。 沈鸿被二皇子困扰的问题不知道院长的出现能不能解决,但这粗壮的大腿子一出现,就让人心里安心了许多。 林飘坐下,没动筷子,喝了点茶水,院长倒是很随性,笑呵呵的说。 “吃了上京的饭菜这么久,吃了这顿饭,才有回到了县府的感觉。” 林飘笑着连连点头,心道果然好吃才是王道,才短短一两年,就替代了县府原本几十年的菜色成为了院长心中的县府代表。 待院长吃完,他们将院长送上马车,看着他的马车消失在街道上,二婶子手上攥着围腰,看着院长马车消失的方向:“好,现在好了,都回来了,今年肯定是个好年,明年一切都会顺利的。” 林飘点了点头:“肯定会顺利的。” 明年若是考上了,便是真正的踏入仕途了,在这条千军万马都挤不过的独木桥上安稳到了对面。 沈鸿因为足够聪明,所以并不算特别折腾,不过参加了一次县试就中了秀才,按真正的流程,从县试考到府试,才能得一个童生,然后是院试,过了院试才是秀才,之后乡试,会试,殿试,每一层都是严格的筛选,但每过一层都相当于是当下阶层的鲤鱼跳龙门。 想到以沈鸿的资质有很大的可能性高中,但想到这些也不光是激动,将要被席卷进一个新的世界的战栗,和心底的一丝担忧总是同时存在。 如果是林飘自己要考,自己要经营这些,无论是成是败,他都不会这么紧张,反正起起落落自己心里都有数,但这个去经历这一切的人是沈鸿,林飘只是一个陪伴者,很多时候甚至是旁观者,林飘很多事情都不是身处其中,起起落落都是心里没数的。 但担忧有什么用,他并不能替沈鸿承担什么,只希望沈鸿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能把心里的话来对他说说,分担一点压力,毕竟他还太小了。 林飘想来想去,打算今年过年和沈鸿的生辰都要大办一场,要热热闹闹的,要大鸣大放,要把鞭炮炸成蘑菇云,摆筵席请巷子里的邻里一起来吃。 到了凌晨,放鞭炮赶年兽的时候,十挂鞭炮一起放的时候,连二柱这个皮糙肉厚的都往屋子里躲,他们逃难一样抱头鼠窜,躲到了屋子里哈哈大笑。 林飘买了一批宣纸染成红色,做了孔明灯,在这新的一年点亮。 他们捧着灯,小心翼翼的像捧着未来,满怀期待的看着孔明灯升上天空。 “沈鸿!”林飘把自己的放了,扭头去找沈鸿。 沈鸿正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他手上拿着那个属于自己的孔明灯,他们的灯上都没有写名字,怕若是飘去了别的地方被有心人捡到,只是画了一些小小的标记,他的孔明灯上面便是在角落里画了一只很小的飞鸿,笔墨简单的两笔,像是嫂嫂亲自画的。 “来放你的!”嫂嫂朝他招手。 沈鸿走下去,林飘掏出火折子吹燃递给他:“你拿着。”然后伸出手来捧着他的孔明灯。 “你点啊。” 林飘一边托着孔明灯的底部,一边拽着孔明灯上面的边缘,防止它塌下来被火点燃。 沈鸿将火折子探进去,点燃了里面装在纸托里的蜡烛。 烛火耀耀,光芒融融,映在林飘的手上,脸上。 林飘专注的看着孔明灯,看着它在热气中一点点将宣纸撑得鼓了起来。 沈鸿在看着林飘,那火光微微晃动,温暖照耀,映在他柔软的脸颊上。 “你拿着你拿着,要起飞了。”林飘催促他,挪动了一下手指,将另一半的位置让给他。 沈鸿伸手轻轻扶住孔明灯边缘,他们如此捧着同一盏孔明灯,暖意向外透。 二狗在一旁放着自己的孔明灯,因为今天一整天太兴奋了,止不住的大喊大叫:“要飞了要飞了,看我,我的孔明灯要飞了。” 一旁的二柱叫得比他更厉害,看着自己的孔明灯哇哦哇哦的喊。 大壮的反应就淡定了许多。 小月和娟儿最安静,她俩仰头看着孔明灯,充满祈愿的看着孔明灯升空。 二婶子和秋叔则是认真的双手合十许了愿,也不知道他们在这一刻许下了什么。 二狗放飞了孔明灯,大家都在欢呼,他也在欢呼,欢呼中他看向众人,目光楞了一下。 小嫂子在笑,沈鸿也在笑。 小嫂子在看着孔明灯。 沈鸿在看着小嫂子。 他看着沈鸿的眼神,心里咯噔了一下。 但看周围的人都没什么反应,再看过去,小嫂子也看向了沈鸿,两人笑着在说十分,十分和谐的样子。 大约是巧合吧…… 可能只是沈鸿恰好那一瞬看向了小嫂子。 过了年没多久,便是沈鸿的生日,照样是大办一场,请了邻里吃饭不收礼金,附近好些小姑娘小哥儿都来坐席了,林飘便把沈鸿叫了出来,叫他帮长辈添添茶水,好让大家更好的围观这会读书的大帅哥一枚。 来吃饭的有些比较讲究,说什么都要给点礼金或者给沈鸿塞个红包,林飘连连拒绝:“沈鸿年纪还小,就是想热闹热闹,真不能收礼金,他年纪还小,压不住,这不是折了他的福气吗。” 林飘好劝歹劝,才把送礼金的人都劝了回去。 这一年是很重要的一年,林飘对沈鸿没什么好嘱咐的,吃过了饭,席面散去,他们便在院子里围坐着烤火休息。 “沈鸿。”林飘拿出一个小盒子出来放在桌上:“生辰礼物。” “谢过嫂嫂。”沈鸿打开盒子,盒子里躺着一枚白玉,上面刻着一队鸿雁,飞过千山,雕刻得格外细腻,白玉清透软糯,触手生温。 他没想到是这样贵重的礼物。 沈鸿看向林飘。 “看我干什么,快戴上,说玉养人,还能保平安呢,你要好好养着它。” 沈鸿指腹轻轻摩挲着玉的雕刻,温润的触感,回过神来笑着点头:“好。” 沈鸿微低头,将红色锦线编绳戴在脖子上,那枚玉便垂在胸口前,靠在衣襟上。 “这样戴似乎招摇了一些,配衣服也不好配,平时你将他塞衣襟里吧。” 沈鸿应声,捏住那枚玉,塞进了衣襟中,感受着它贴着肌肤滑落下坠,像一滴露坠进了心里一般,就那样悬在他心口。 林飘看着沈鸿:“你呢,不像家里的其他人需要操心,我没什么要嘱咐的,只希望你平安喜乐,有事要和家里人说,不要自己一个人扛。” 二狗和二柱当即投来不解目光:“小嫂子,我们很需要操心吗?” 不问还好,一问林飘当即先把目光锁定在了二柱身上:“你好意思问,叫你看兵书你不看,这还有几个月就要考试了。” “不看,小嫂子!真的没什么好看的,那些书写的都是些什么啊,脱裤子放屁的东西,傻子才看那种东西呢。” “口出狂言了是吧?那你说说哪里无聊了?” “就说那围魏救赵,这还用看书学吗?平时我娘骂我的时候,只要我嘀咕两句二狗的事情,我娘不就不骂我了吗?” 二狗怒目看着他:“什么?你平时是这样围魏救赵的?” “那山势,地形,用兵,这些你都得学吧?” “小嫂子,山势得去了战场才能知道,或者是看了地图,用兵也得看自己的兵是什么情况,对方的兵是什么情况,书上写的东西不都是大家想想都会知道的事情吗,如果看兵书能大胜仗,所有将军肯定都是看过的,但是为什么他们还是会输一个。” 林飘张了张嘴。 孩子大了,不止一个变得难说,二柱现在也很难说了。 而且二柱还说得挺有道理的,属于经验派和观察派,而不是单薄的理论派,如果就这样否定了他的想法,对他的发展也并不一定是好事。 林飘在心里措词了一番,发现最后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你得考试啊…… 但是这个理由太应试教育风范了,林飘自己曾经都很讨厌这句话,更难对别人说出口。 沈鸿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有节奏的轻轻两下,一桌子的人看向他,他看着二柱:“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不是教导,要你必须按书上写来,书是前人的经验。” “对。”林飘觉得沈鸿这个辩论思路打开得很好:“你刚刚自己也说了,观察和实践是很重要的,但是一个人的时间和经历有限,兵书之所以是兵书,并不是要求你一定要按他们那样打仗,而是你可以通过看兵书得到前人的经验,你一次战场都还没上过,但如果你看完了兵书,就相当于观战了几十场重要战役。” 林飘刚刚还觉得二柱突然一下脑筋变好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其实他还是在死脑筋,他不喜欢看兵书是因为他一看兵书就觉得书上的东西在限制他的想法,在教导他什么情况必须得用什么法子,而在现实中身临其境的时候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二柱是被书束缚住了才不爱看。 他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察觉到这种方式对自己不利,才一直坚定的拒绝看兵书。 林飘拍了拍二柱的肩膀:“不要死脑筋,觉得书就很了不起,学了那些道理就得听它的,你就当看着玩,” 二柱有些似懂非懂,他一直以来都知道书是很贵很了不起的东西,兵书这种东西要么没出现,一旦出现就会被奉为至宝,好像只要得到了兵书就能马上夷平四方,导致他看这些东西的时候心情都很小心。 倒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就当是看着玩,他倒是有些豁然开朗。 第107章 第 107 章 在一家人潜移默化的劝学中, 二柱慢慢也接受了看书的事情,毕竟他们提供了思路之后,二柱也不再钻牛角尖了, 只当折子戏来看, 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每次一回来都要念叨他今天又在书上看见了什么。 “小嫂子, 聪明人心眼子真多。” “那你心眼子也多起来不就行了。” 二柱摇了摇头:“但也不是所有聪明人心眼子都多,比如像二狗,他虽然会读书, 但他的心眼子也就那么一回事, 我一看就看得穿。” 林飘:“……” 你最好是真的看穿了。 家里这些崽, 随着长大,只有二柱还像张大咧咧的白纸一样, 其他的都开始有的自己的世界了, 林飘也只是基于足够了解的前提下比别人更能看懂他们的表情和神色。 沈鸿最近给二柱送了好几本兵法书来看,每次还会托人送下来一盒新鲜出炉的点心,里面附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盒子里的点心依次是什么口味, 笔锋浓淡轻轻转折的写着, 枣泥糕, 栗子糕,牛舌饼, 芝麻酥饼。 自从住在山上的时候和沈鸿拌了两次嘴之后,现在的沈鸿变得格外的乖顺听话, 甚至比以前还贴心无数倍,总是神色温和, 一缕淡淡的笑在唇畔, 十分的有耐心, 会听他说话,帮他解决问题。 林飘有种感觉。 沈鸿真的长大了。 到了开春,林飘开始给他们裁新衣服,每个人都做两身新的,其中的重点尤其是二柱,他除了两身新衣服之外,还有一套红色的衣衫,是他的送嫁服。 林飘和二婶子看着新做出的衣裳,正在细细的查看针线和料子,二婶子感慨:“这衣服做出来会不会太亮眼了?到时候要去那么多人呢,就他穿得最好看像什么样子。” “二柱人高,又壮,年轻精神头好,要走最前面,挑最重的嫁妆,我还另外给他做了两个垫肩,到时候好让他垫在肩上。”林飘拿出一旁的两个垫肩,用的料子是喜布,上面缝了几根带子,到时候好用来固定。 二婶子点点头:“本来说了去年就要嫁的,说是有事耽误了日子,这才又选了这个日子来出嫁,这毕竟不是嫁到眼前,舍不得也正常,这路老远了,也不知道一路过去到底要多久,县丞大人这一下找了这么多壮汉来挑嫁妆,到时候往那男方家门口一停,男方估计心里都要犯憷。” “县丞大人估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玉娘瞧着弱,这送嫁的队伍不弄出点场面来,怎么震住对方?也要让他们知道这边不是好欺负的。” “也是,只是瞅着太吓人了。” 林飘笑了笑,心想那肯定吓人啊,要是找点寻常的壮年男子送嫁也就算了,县丞大人这次可是下了血本,直接请了练武场的人,那一个个都是练家子,挑点嫁妆绰绰有余。 二婶子道:“只是这一嫁,往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了。” “婶子,虽然咱们觉得是远嫁,但其实也就来回两天的脚程,先前玉娘没成的那个,听说得来回大半个月呢,现在是送嫁才这么慢,等安定下来,来回都坐马车,说不定也就一天的功夫。” 二婶子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县丞大人是怎么想的,听说他图那人好,但听说是个穷举子。” “年轻,能读书,有才华,大有前途,也就如今穷。” 二婶子的表情依然还得觉得不太好,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不这样想,穷举子有什么不好的,踏实能好好过日子就行,但自从做了生意,看多了南来北往的人和人情世故,想到玉娘平日在家里是被娇养着的,现在却要下嫁,嫁过去就要先受几年的磋磨,总觉得这婚事配得不算好。 “飘儿,不是二婶子现在掉钱眼里面了,只是你说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要么图人,要么图一个嫁得好,他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算是看对眼了,这人图不图得着还不一定呢,嫁过去倒是要先受几年的苦日子,不如她做姑娘的时候日子好,她心里总是要委屈难受的。” 林飘点了点头,没想到二婶子能有这一番见解:“道理是这样,但人是县丞大人亲自选的,想必人品不会差到哪里去。” 人品差又能怎么办呢,盖头一盖,盲婚哑嫁。 玉娘总是逃不过这一嫁的,这能希望她的对象的确是个人品很好很不错的人了。 待到玉娘出嫁的日子,林飘二婶子秋叔因为全都婚姻不幸,所以都没能去到玉娘的闺房里见到玉娘,这种时候只有婚姻幸福老公没死并且多子女的女人才有资格进入新娘的闺阁里。 林飘听着这一连串代表幸福的条件已经痛苦面具了。 丫头连连赔不是,毕竟说他们不可以进去,还挺戳人痛处的,她自己也知道林飘是新嫁寡,一嫁过去男人就没了,这种会被人说是扫把星的,提起来怎么不叫人伤心。 “飘儿,这话不是嫌你,只是这么一个规矩,要我说这规矩也没道理,但毕竟都是这样说的,去外面坐坐,我去给你们端点心来,这做了许多点心,都是刚出炉的,可好吃的。” 林飘表示能理解:“没事没事,你去忙你的吧,我就是随便四处看看,待会我就坐出去吃席了,不吃点心占肚子里。” 他就是随口一问玉娘现在在哪,早知道不问了,惹出这么一连串的事情,林飘余光看了看身旁的二婶子和秋叔,见他俩神色都如常,心才放下来。 于是他们便在外面等着吃席,沈鸿抽了个空从鹿洞山下来,一进县丞府门,到院子里,远远就看见有个身影在朝他挥手。 “沈鸿,这里。” 沈鸿朝着他们走过去,林飘指着一旁的空位,因他们家人多,凑一起就坐满了一桌,夫人专门给他们安排了一桌,让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 开了席面便是十四个菜端上来,林飘一想到这是玉娘的出嫁饭,吃起来就尤其感慨。 “听说十四个菜是吉祥的意思。” 二柱点头:“吉祥,肯定吉祥!” 玉娘也才十四而已。 林飘夹了一筷子香油鸡,芝麻油的浓烈香气和鲜嫩的鸡肉唤醒了他的味蕾没唤醒他的心情。 沈鸿侧眸看向他:“嫂嫂,怎么了?” “想到玉娘都出嫁了。”心里挺提玉娘难受的,这嫁得太早了,但凡玉娘是十八岁出嫁的,他都不会这么为玉娘惋惜。 但毕竟嘴里还吃着人家的席,不好的话还是不说出口了。 “春天了。” 真的到了恋爱的季节了,娟儿早恋结束了,玉娘准备着出嫁了,万物欣欣向荣,人却有太多烦心事。 沈鸿沉默的看着林飘有些低落的侧脸。 “嫂嫂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吃饭吧。” “嫂嫂想穆玉吗。” “还好,他最近在做什么?”林飘看向沈鸿,却看见沈鸿的目光有一丝错愕,随即那一丝情绪很快消失,快得让人很难捕捉到他出现过的痕迹,只剩下脸上温和的神情。 “他在家中,大约也是要经营家里的生意。” 林飘想到穆家,虽然世家们半点事都没出,但穆家作为士农工商中的商,基本一夜祭天,垮了一大半,幸好韩修和温朔并不绝情,暗地里还是扶持着的。 “那就好,希望他们早点好起来吧。” 沈鸿淡淡嗯了一声,林飘又忧愁了一会,但想来想去他也并不能改变是,他能管到的范围就在他们家里面,他只要能做到让家里的人都做好选择,不逼他们走所谓的必须走的正确道路就是他全部能做的了。 想通这一点,林飘放下心事快乐吃席。 二柱更是狠狠的炫,堪称桌面清理大师,家里的无敌扫尾王,沈鸿慢条斯理,大壮文文弱弱,二狗抱着碗吃,二柱直接抱着盆吃。 吃过了席,沈鸿前去拜见县丞大人,林飘他们陪二狗和练武场的师兄弟在一起等候,因为大家都是熟人,虽然林飘和二婶子秋叔娟儿小月她们自己站在一起,但练武场的师兄弟们路过也会说了几句话,问候上几声,或者说说之前在铺子里买过的东西如何好用之类的。 林飘抓紧机会推荐铺子里的新衣服:“现在铺子里来了一批新料子,轻薄吸汗,春夏穿最合适不过了,价格也合适,有空来店里看看。” 练武场的人师兄弟见林飘温言细语的还带着笑容,哪里在别人身上见过这个架势,便连连点头:“好的嫂嫂,我们肯定去!” 开春又要开始做新品了,林飘站在一旁消食,一边应付着练武场弟子们的打招呼,一边和小月娟儿聊新品的事情。 “今年开春先做一批嫩绿色的衣服吧,或者嫩绿色的刺绣,对应一下季节,然后定一个理念下来。” 这些小月和娟儿都是做熟了的,听他这样一说,就知道是要做些什么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一旁的林师父也凑上来聊了几句:“林掌柜,现在市面上的衣服,做得好穿着最舒服的也就是你家了,你别光顾着出女子的衣服,也做做像我们穿的衣服。” “哪有,我不是一直做着的吗。” “那都是些给公子哥穿的,咱们大老粗哪里穿的了那些。”林豪很诚挚的给出建议,希望林飘能出点他们练武人穿的衣服,毕竟林飘审美好,做出来的衣服样子好看又耐穿,选的料子也合适。 两人聊着聊着,从衣服又聊到了这次送嫁的事情上。 “林大哥,这次送嫁真的需要这么多人吗?我看练武场的人基本都来了,其余还有不少壮大个,能出上一把力气的都叫来了。” “其实这次送嫁,一个是嫁妆多,另一个就是从咱们这边去那边,中间有一段路是有山匪流窜的,所以才需要多一些人,免得路上出什么差错。” “原来如此,那林大哥还真的是要辛苦了。” “嫂嫂。”林飘正和林豪聊得不错,就听见沈鸿在唤自己。 林飘回头看过去:“嗯?” 沈鸿神情温和,余光扫了一眼林豪,止住了心中想和他针锋相对的欲.望,神情平淡越发温润。 他说了不逾越,便不会再逾越。 说了要做到,便一定能做到。 “夫人叫你去说说话。” “哦,好。”林飘同林豪道别,然后对身边的人道:“待会要走的时候等等我。” 二婶子秋叔和小月娟儿自然点头:“小嫂子你去吧。” 林飘穿过前院,去到了后面夫人的院子,才到院子,就见丫鬟们一片喜气洋洋,不止外面的院子披挂着红绸,院子里也披挂好了,图一个好彩头。 林飘一到,就被丫鬟迎了进去:“飘儿你终于来了,快进去坐。” 林飘走进屋子里,进去了才发现屋子里不光坐着夫人,还有穿着红稠衣的玉娘。 看见林飘走了进来,玉娘站起身朝他跑来:“飘哥哥!” 林飘赶紧扶住她:“你小心些,明日你就要去夫家了,可别绊倒了。” “不会的。” 夫人见状便道:“你也得稳重些了,别去了夫家还这样,倒还是可没人这样包容你了。” 玉娘扁了扁嘴,不说话,只提着裙摆坐回了位置上,发髻上戴的两支单垂珠的簪子一晃一晃的。 玉娘今天从早到晚,在闺房里听规训就是为了等现在的日子,先见了林飘哥,然后再见她的朋友,大家一起说一说悄悄话。 三人坐在一起,夫人说了些对玉娘的嘱咐,叫他以后要好好的侍奉公婆,好好的待夫君之类的话,林飘在旁边附和的连连点头,夫人又看向林飘:“我知你是聪慧的,也请你嘱托她几句,教一教她该如何过好这日子。” 林飘想了想:“事情做得了就做,做不了就少挂怀,和自己有关就多上心,和自己无关问候着就行,然后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心宽些,别计较太多。” 夫人听了缓缓点头,话糙理不糙,做别人的夫人,就是得心宽,少计较,不能动不动就闹脾气生气叫被人看笑话。 反正自己的身子最要紧。 林飘没把这句话明确的说出来,夫人在这里,要是听见他这样说,恐怕他会觉得他的想法太自私,是教坏了玉娘。 夫人陪他们做了一会,见他俩都说不出什么,便站起了身:“外面还有宾客要招待,林飘,我就不多陪了,你陪玉娘再坐坐吧。” “好啊。” 待到夫人走了,门扉合上,玉娘才急忙站起来凑到林飘身边:“飘哥哥,我害怕。” 林飘心里叹了一口气,把她半搂在怀里:“别怕。” “我爹娘也只会说叫我别怕,说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会待我好的,我不爱和他们说,你也这样说……” “你爹娘既然这样说,想必是对你夫君的品行很有把握,你嫁过去不要害怕,便只记着一点,你本来就是下嫁,是他求娶你的,你心里记着,要有底气,但嘴上不能把这个话说出来。” 玉娘点了点头:“这些话我娘也对我说过,但飘哥哥你说,他要是对我不好怎么办?” 每次说到这个娘都会很快的反驳他,说他是爹娘精挑细选出来的,怎么会对你不好,可她心里就是没底。 “你不能总想着他对你好不好,就好似你的朋友,你们是怎么好上的?总是要说到一起,还为对方着想才在一起的,你就把他当朋友一般,先慢慢相处着。”林飘看着玉娘的模样,她要是被灌输了太多做妻的本分,又老实又等着她夫君来对她好,这恐怕是等不来了,还不如正常的好好相处好好说话,感情总是一点点处出来的。 玉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向林飘:“其实我有偷偷听到,我娘说过要把我嫁给沈鸿哥,要是嫁给沈鸿哥,我就可以和飘哥哥你住在一起了。” 林飘:“!!!” 还有这么一回事? “但是爹之前好像问过沈鸿哥,爹说他没这个意思,往后是要高娶的。”玉娘小小的叹了一口气:“要是能嫁给沈鸿哥就好了。” 林飘赶紧让她打住:“这话你就在这里说一次,以后对任何人都不要说了知道吗?” “为什么啊。” “这话不能传出去,不然你的夫君可就真的待你不好了。” 沈鸿本来就和县丞大人关系好,要是被人知道县丞有过这个打算,那沈鸿和玉娘之间肯定也会出现些不三不四传言,要是让县丞大人的好女婿知道自己只是个备选,是前面更好的人选没答应才选到他身上来的,县丞大人这嫁女的恩情又要减色很多了。 玉娘点点头:“我只对你说,不对别人说。” “谁都不能说知道吗?既然你是偷偷听见的,就连你以后的丫鬟都别说。” 玉娘点了点头:“肯定不说。” 两人又聊了几句,玉娘的玩伴们就来了,林飘便先离开了,把地方让给她们,让她们能说一点悄悄话。 出了后院到前院,秋叔他们还在等着他,只少了两个人,林飘走上前去,秋叔道:“二嫂先去了同喜楼顾着,小月去了铺子。” 林飘点头,目光看了一旁的沈鸿一眼,想到刚才玉娘说的话,县丞之前居然对沈鸿有过这方面的意思,不过沈鸿也是厉害,居然能做到拒绝了县丞还能继续和县丞交好。 “走吧,我们先回家。”林飘向外走去。 二狗在旁边感慨:“没想到玉娘这就出嫁了,她年纪比我们还小呢,我都还没个着落。” 林飘看向二狗:“怎么?你想娶媳妇啦?” 二狗知道林飘对他们的要求是晚婚,当即道:“没有,我才没有想,就是感慨一下,居然看着玉娘出嫁了。” 其实他有点想,倒是不是非要娶媳妇的那种想,而是看着比自己小的都成亲了,总感觉自己落后了一截一样。 他们回到家中,第二日一早便起来准备送嫁,他们算是朋友,只参加观礼,看着玉娘从家中辞别爹娘,由陪嫁丫鬟扶着坐进轿子,然后便是二柱他们挑嫁妆的,扛东西的,看得林飘都有些傻眼,这可是纯苦力活啊,要从这边硬生生扛到那边去。 林飘虽然大概知道这个场面会是这样,但是真的看见的时候还是惊呆了。 林飘看着送亲的队伍走远,简直眼泪都要出来了。 沈鸿在一旁看着林飘的神情,看他双眸中水汽氤氲,眸子格外湿润。 “嫂嫂怎么了。” “我看见玉娘嫁人,想到以后都见不到面了,她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之后才能见着了。” 难怪都都讲究一个不远嫁,交通不便利的地方,如果见面的时间成本太高,可能好几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次。 “嫂嫂,别难过。”沈鸿轻声安慰。 “还好,我不是难过,就是突然有点感慨。”林飘觉得自己是被氛围调动了,这种又热烈又莫名伤感悲壮的氛围,出门的时候就连县丞大人和夫人都红了眼眶,他身处其中,也莫名觉得心里酸酸的。 林飘下意识伸了一下手,他想找个人抱一抱平复一下情绪,手差点朝着沈鸿去了,反应过来便收回了手,抱住了身前的娟儿, 娟儿看着玉娘出嫁,想到冯生出嫁的场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越是这样热闹盛大的场面,看着就越是叫人心里难过,也反身搂住了小嫂子的腰,靠在了小嫂子怀里,看着送亲的队伍慢慢走过,消失在眼前。 沈鸿扫了娟儿一眼,瞧她靠在嫂嫂怀里,两手搂着嫂嫂的腰,头搁在嫂嫂胸膛前,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送亲队伍,倒是很闲适。 娟儿没感受到一旁投来的目光,依在小嫂子温暖的怀抱里,感觉心里就像有了依靠,心情好了不少。 林飘怀里抱着人心里就好受多了,手搭在娟儿背上,心里叹了一口气,男的他不能抱,女的再长几岁他也不好意思再抱了,现在春天,正好是交.配的季节,过些日子去找找哪家小狗下了崽,去抱只小狗来养吧,孩子们长大了都是大人了,他得养点什么来打发这个空窗期。 林飘把这个念头和沈鸿说了一下,沈鸿想了想,点了点头:“嫂嫂若是想打发时间,养一只狗也好,能看家护院。” “嗯。”林飘应了一声,心里已经在思考那个只狗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了。 将玉娘送嫁之后,林飘想着往后没个一两年大概见不着了,没想到三天之后又见到了玉娘。 二婶子急匆匆跑回来:“飘儿!出大事了!” “怎么了?”林飘唰的站了起来,竖起了耳朵,心里在那一瞬已经有无数个名字飘了过去,是沈鸿?二狗?二柱?娟儿?小月?还是秋叔? 二婶子缓了一口气:“是玉娘!玉娘不是嫁人了吗,本来已经让捕头他们去开道了!这就算是再不长眼的山匪也都该知道这是不能劫的吧?结果他们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见玉娘的嫁妆多,硬是躲在了前一截路上,出来劫了他们。” “什么?”林飘惊了:“玉娘没事吧?” “你放心,玉娘没事!去送嫁的都是练家子,但也没带什么兵器,什么刀啊枪的,带着也不吉利是不是,就想着人往那一站,也不信真能有那不长眼的,结果偏偏冒了出来,他们一通好打,还是咱们二柱最机灵,看情况不对,人最重要,先把玉娘拉了出来往回跑了,嫁妆没顾上,林师父和二柱先把玉娘护送回来了。” 林飘张了张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县丞嫁女的嫁妆都抢,不知道该说是县丞混得太差还是山匪的胆子太肥了。 “玉娘现在回县丞府里了?” “一赶回来就把她送回去了,估计吓坏了,在休养呢。” 林飘抱着暖手炉出了门。 “飘儿,你是要去县丞府吗?”二婶子追出来。 “对,我先去看看玉娘。” “我也和你一起去吧,二柱估计现在还在县丞府,他回来我现在都还没见着他。” 一进县丞府的门,就见里面所有人都是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还有许多没见过的男子面孔,看起来每个人都非常的公务繁忙。 林飘只能先找了个丫鬟,让她去后院通报一下,然后自己先在外面等着,和二婶子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找了找有没有二柱的身影。 终于,林飘在几个男子的中间看见了二柱,叫了他一声,二柱回过头来看见他:“娘?小嫂子?” 他从人群中快步走来:“娘,小嫂子,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二婶子看着他的脸确认他脸色看着没什么问题才松了一口气:“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不来这里来哪里?你小子也是,不知道先回家报个平安!” “娘,我忙完了肯定回家啊!” 林飘道:“听说出事情了,我来看看玉娘和你,你没事吧?” 林飘上下打量他全身,发现他一边衣袖都裂开了,上面像是还凝结了一些黑红的东西:“你受伤了?” 二婶子后知后觉的看向他的袖子,她看二柱脸色那么好,只当他一点事都没有,衣服只是逃出来的时候划破了,看得没有林飘仔细。 “没事,就是一刀,不算多重,就是刮到了,小嫂子你要去看玉娘赶紧去看吧,我没事的。” “你被砍了一刀你还说没事?”林飘真是服气了,凑近去看他衣服裂口里的伤口,里面的胳膊被布条包了起来,血渗在最表面,看起来半干不干的。 二婶子看他这个样子:“你先别再这里忙活了,先把伤口去处理了,涂上伤药,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 “没事的娘,我真没事的。”二柱的嘴比鸭子嘴还硬,二婶子受不了了,拽着他的耳朵先把人带去了医馆,林飘陪着去看了看。 在医馆里,大夫把二柱的衣服一层层剥了下来,直到露出他的伤口,然后又将他那粗糙包扎好的布条一层层拆开,一直到露出那条血红色的伤口,长长的一条,说不深也有那么深,说深离见骨也还差得远,但也足够林飘和二婶子看着倒抽一口凉气了。 伤口上的血结半干未干,时不时还有新鲜的血液在往外沁。 林飘看不得这个场面,皱着眉头别开了眼。 二柱有些吃惊:“小嫂子你怕血啊?那你往那边站点,别看着了。” 二婶子训他:“你真当自己皮厚啊,还跟个没事人似得,你知不知道这个伤有多严重。” 林飘看着上药包扎一条龙之后,才放开他让他离开,然后自己去看了看玉娘。 玉娘的状态反倒还好,自己呆在屋子里,因为这次没能成功嫁人的事情,不止没有一丝懊恼,看着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见他走进来了立马站起身来:“飘哥哥,吃点心?这个点心可好吃了。” 林飘看她还不懂事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问了问她有没有被吓到。 玉娘一脸天真:“我没事啊,还挺好玩的,我们这样一路跑回来,暂时也不用嫁人了,就是东西被抢走了爹娘很生气,还有就是二柱也受伤了,听说还有人死了。”说到有人死了玉娘的语气有了几分黯然。 “别的人都跑掉了,不然就是身上受了伤,听说就那一个,当时那些山匪冲下来的时候被砍了一刀便站不起来了,也跑不掉了,留在了那里,估计十有**是不成了,飘哥哥,你替我去送些钱给那家人好不好?”玉娘站起身,到自己的妆奁盒子里取出一对玉镯塞给林飘:“你去打听打听是谁,然后把这个给他家里人吧。” 林飘看着她:“这些事有你家里人处理,你不必出面的。” “我爹娘的心意是我爹娘的心意,我的心意是我的心意,飘哥哥你帮我办嘛。” “好吧好吧……”林飘收下了那对玉镯,打算待会去打听一下那个丢了性命的人是谁,把东西送到对方家里去。 林飘安慰了她之后,领下了这个任务,便到了外面去打听消息,问来问去问了一圈,要么是不太熟,要么是认识人但是不知道他家里人的情况,打听了一圈之后才得到一点线索,死掉的人叫胡宇,家住在枣花胡同。 林飘便顺着这个线索去了枣花胡同,乘着天没黑一家一家的打听胡宇家在哪里,在无数个好心人之路之后,敲错了好几个门之后,林飘终于找到了胡宇家。 打开门却是一个小孩来开了门,门只开了一道缝,比较矮的地方还拦了一条链子,门被链子挂着,没有彻底打开,像是一根防盗链一样。 “请问这里是胡宇家吗?” “是,不过我大哥不在家。” 林飘看了看这个刚刚有自己腰高的小孩,他长得白白嫩嫩的,脸颊肉肥肥的,一双圆溜溜像葡萄一样的眼睛:“你家里其他人呢?我是有事情来的。” “我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小孩奶声奶气的回答。 “额?你家是只有你大哥和你是吗?” “嗯!” 林飘看了看那条防盗链,再看了看这个孩子。 天啊,造孽啊。 直接把东西给这个小孩也是不可能的,等到他们一走,这个小孩要是因为这些银钱被人盯上了,那就更惨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胡次。”小孩说话有点口齿不清,发音的时候还有种要喷口水的感觉。 “我是认识你哥哥的人,他现在有点事出去了暂时回不来,他说让我来帮着照顾你一下,你先把门打开,哥哥先带你去别的地方住。” 胡次一脸警惕的看着他:“我大哥说了,不要给不认识的人开门,我不认识你,会有人来给我送饭的。” “难道哥哥长得像坏人吗?” 胡次看了看他的脸蛋,犹豫了一下,奶声奶气的十分坚定:“不行!” “可是你哥哥因为有事出远门去了,你必须得跟我走,这是他交代他。” 胡次摇摇头:“大哥给我定了巷子口的包子,他们每天都会给我包子吃,不用你照顾。” “那你知道我是什么地方的掌柜吗?是我同喜楼的掌柜,大~~~酒楼的掌柜,你哥哥担心你不爱吃包子,久了就吃腻了,让我接你去我那边照顾你,给你吃同喜楼的饭菜。” 胡次犹豫了起来,目光闪烁的落在他身上,十分期待的看着他:“你是同喜楼的掌柜吗?” “我是,不信你叫那卖包子的老板或者附近的人过来,他们都知道我是同喜楼的掌柜,因为我很有名的。” 胡次犹豫了许久,终于蹲下身,费劲的拨开两边的铁链子,将门打开了。 一脸憧憬的望着他:“我大哥真的给我定了同喜楼的饭菜吗?” “对啊,还让我来照顾你呢。” 小孩开心得蹦了蹦,发出咯咯的笑声,林飘伸出手,他便赶紧扑进林飘的怀中。 他看着小,但也怪沉的,半大不小的一个小子,估计也就六七岁的样子。 林飘和上门,抱着他出了枣花巷,一路上遇着问怎么回事的邻居,照样用那套说辞,听得邻里连连感慨,胡宇真是挣钱了,对弟弟可真好。 林飘抱着胡次回了家,然后赶紧让大壮去一趟胡宇家,看看他家里有什么值钱的,都先收拾起来或者仔细的藏起来,以免没人的时候被人浑水摸鱼偷走。 大壮得了指令赶紧去了枣花巷,林飘看着正在大口啃肘子,啃得半张脸都是酱汁的胡次。 空档没了。 狗是养不成了,继续养小孩吧。 第108章 第 108 章 胡次自从来了家里之后, 家里顿时多了许多的欢声笑语,因为他是一个很好哄的小孩,并且由于长期一人留守在家, 做事有自己的条理, 虽然说话不太清晰,但脾气很好,有时候不需要别人哄, 自己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自己逗得自己咯咯笑。 他白天就是吃, 抱着碗吃, 抱着肘子吃,抱着烤鸡吃,前脚刚擦干净后脚发现他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脏了一块酱汁,林飘一打量他, 他就一脸无辜的坐在凳子上玩手指,然后举起自己嫩白的手指给林飘看, 还羞涩的咯咯笑。 林飘拿他没办法,拿帕子给他擦了嘴之后, 胡次便往他怀里钻,林飘只能搂住他, 胡次便缩在他的怀里, 抱着他的腰不放手。 大约是某种雏鸟情节,林飘把胡次带过来之后胡次格外的黏林飘,动不动就伸手让林飘抱, 总想坐在林飘怀里玩。 林飘拒绝几次之后发现这小孩也不是很重, 正好自己怀里也缺个东西抱抱, 也就勉强把他踹怀里了。 二婶子和秋叔的怀抱也经常被他光顾, 整天在他们怀里窜来窜去爬来爬去,但他最喜欢的还是林飘的怀抱,胡次觉得林飘的怀抱香香的,还很温柔。 林飘抱着胡次。 “胡次,你年方几何啊?” 胡次掰着手指,靠在林飘怀里,仰头看着林飘,张开一双手给他看。 “十岁?!” 胡次手指动了动,缩回去两根手指,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来回的数着,半天也没数清楚。 “七岁?六岁?” 胡次比划来比划去,最终确定下了自己的年纪:“六岁,我六岁。” 林飘听他自称了好几次历历,推测这应该是他的小名,打量了一下胡次,从外形上来说,稍微矮了一点,脸蛋子肥嘟嘟的,长肉不长身高,应该是米面吃得多肉蛋奶吃得少,说话不太清楚应该是长期被关在家里和人的交流太少,没开蒙,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兽状态,但整体来说没什么问题。 另一个让林飘欣慰的是,胡次不止是个小孩,他还是一个哥儿,林飘不止能养他,还能带着他睡觉。 林飘夜里搂着他哄着他入睡,后半夜自己睡到一边去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胡次依然还拱在他的怀里。 自从有了胡次之后,林飘的睡眠质量都好了一些,因为胡次睡觉不闹,身边还睡着另一个小活物的依靠感让他心里莫名很踏实。 林飘这几天的日常重心从看铺子,看沈鸿,变成了看铺子,看胡次,闲下来的时候便在院子里逗胡次玩。 二柱和大壮突然做了哥哥,十分有自觉的自发送了胡次一些玩具,什么陀螺啊,小布老虎之类的东西。 娟儿和小月则给胡次凑了一身衣服帕子和小鞋。 县衙在商量着剿匪的事情,因为山匪在地界的中间,占了原本两边谁都不想多管闲事的便宜,现在县丞大人一怒,修书去了邻县,强烈要求合力剿匪。 但据说对方的兴趣不高,大壮去搀和了一脚,用着给正义之师免费送饭的名义混成了内部人员,结交上了一些江湖人士。 据大壮回来说,对方的意思很明显,很真挚的表达了如下的立场。 剿匪是一定要剿匪的!剿匪是我们百姓官该做的!但是你女儿嫁妆被抢了你自己要出头关我们什么事?你把你女儿嫁妆抢回来你里子面子都赚到了我们又能有什么好处?结尾重申,剿匪是我们的义务!一定剿匪!坚决剿匪! 大壮回来说这个事情的时候表情都很无语:“小嫂子,我以为做生意的嘴已经够不靠谱了,结果当.官的脸皮更厚,做生意还得讲究一个诚信为先呢!” 林飘笑了:“他很诚信啊,你看他不是把话说得很明白吗,就是前后稍微包装了一下,他又没说不剿。” “有个先生给县丞大人出主意,让他答应联手剿匪,然后将抢回来的嫁妆中的银钱,还有若是山匪窝里能有金银,和他们分一半。” “县丞大人不能答应吧。”县丞那么一个讲究人,山匪窝里的给一半他肯定愿意,但女儿的嫁妆给一半可就超出他的容忍范围了。 “可不是,县丞大人气死了都要,说什么也不可能。” 但对对方来说,分嫁妆是一个更明确的承诺,代表一定有得分,但是分金银不一定有得分,属于有咱们就分,没有咱们就算了,对方没能得到第一个承诺,肯定会推三阻四消极怠工。 “这事也不知道要商议几天才能定下来。” 大壮摇摇头:“顶多七天,不能超过十天,不然就算剿匪成功了,嫁妆也不一定剩下了什么。” 林飘点点头:“你看顾好二柱,你知道二柱没什么头脑,估计连这个信是什么意思都没囫囵听懂,你在旁边就多提点着。” “小嫂子我知道,不过二柱这次还挺聪明的,也没傻傻的说剿匪最重要这种话,反而是很义愤填膺,说玉娘小姐的嫁妆是玉娘小姐的,怎么能这样胡乱分给别人,县丞大人听了这话倒是很欣赏他。” “终于给他这个直性子直对了地方,倒也是不错。” 两人聊着,胡次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跑了一额头的薄汗,迈着步子登登登的跑了过来,一脸欣喜的扑进林飘怀里。 林飘伸手接住了他,继续和大壮说话,胡次躲在他怀里,偷偷用眼神看大壮,嘻嘻笑着露出小米牙。 大壮看了看便朝他伸出手,胡次一看有别人喜欢他,从林飘的怀里起身,又钻到大壮怀里去了。 胡次大概平时没人陪,很喜欢有人抱他,像个钻地鼠一样,一刻不停的往各个怀抱里钻,若是说了他一句,他便抬起头来,用那双圆溜溜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你,然后不好意思的扣着手笑一笑,不过几日,家里便没人说他了,任由他钻来钻去拱来拱去。 只这几日商议剿匪没能出发,都还没去把他哥哥的尸身敛回来,胡次习惯了哥哥在外面忙碌不回家,倒也没问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休沐前一日,林飘都有些忘记了这个日子,陪着胡次在家里玩陀螺,木陀螺削得圆溜溜的,胡次力气不够,也掌握不好技巧,大壮之前教过他打了几次也只是理论上教会了他。 林飘在旁边吃东西看话本,一边抽空鼓励一下他:“历历真棒,陀螺好不好玩,真好玩。” 胡次撅着屁股盯着那个旋转不起来的陀螺,然后把它抓起来,朝着林飘走过来,把陀螺递给林飘。 林飘心想果然是不好敷衍的,还是得身体力行的陪着玩,于是看向他:“历历要干嘛。” “陀螺给你。” 林飘看他十分认真的在他面前演示起了怎么打陀螺:“这样,这样,卷起来,飘哥哥你看,卷起来,然后这样,这样。” 林飘看着他用鞭子把陀螺卷起来,然后撅着屁股,朝着空地甩出去,陀螺啪的一声横尸地面,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出去一截。 胡次屁颠屁颠的追上去把陀螺捡了回来,又塞到林飘手里,另一手把鞭子也塞到林飘手里:“飘哥哥你来。” 林飘看了一看手上的陀螺和鞭子:“是让我玩吗?” “嗯!飘哥哥你玩。” 林飘心想这孩子玩不起来,估计还想让他教一教他做做示范,林飘便拿起陀螺站起了自己高大英武的身躯,卷着陀螺狠狠一甩。 啪的一声。 陀螺再次横尸在院子里。 林飘尴尬的看着甩出去的陀螺,他其实也是第一次玩……没想到这种单调枯燥的小玩具还挺需要技巧的。 胡次屁颠屁颠的跑出去,把陀螺给他捡了回来,为了哄胡次,林飘硬着头皮的玩了起来,连甩了几次之后,陀螺终于能稳稳的落在地上转动着。 林飘甩了甩鞭子打在陀螺上,倒是越来越熟练,又把鞭子给胡次,让他打了两下,看着陀螺要转不动了又把鞭子拿过来再打两下注入动力,两人围着陀螺玩了快半小时,胡次把鞭子塞进林飘手里。 “飘哥哥你会玩了吗?你在这里玩啊。”他圆溜溜的大眼睛十分认真的看着林飘,然后抱着一旁的布老虎继续在院子里跑圈圈去了。 林飘动作僵住:“啊?” 他被小孩哄了? 他的视角,付出了半个小时哄胡次。 胡次的视角,花了半个小时教会飘哥哥玩陀螺。 林飘简直是僵在原地,胡次还时不时回头来看一看他玩得怎么样了,林飘在他的目光下走不脱,只能时不时守在旁边抽陀螺一鞭子,保持住陀螺的转动,胡次在院子里抱着小老虎滴溜溜的转,玩打老虎的优秀。 精力之旺盛,两条腿能从早上醒过来落地开始扑腾到晚上都不停。 待到要吃晚饭的时候,胡次知道要开始等饭了,馋巴巴的也没有玩耍的兴致,就靠在林飘怀里看着灶,等着饭上桌。 “飘哥哥,今天有肘子吗。”他羞答答的问。 林飘朝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胡次马上看向大壮:“大壮哥哥,今天有肘子吗?” 大壮点了点头,胡次马上高兴了起来,快乐得咯咯直笑。 林飘看他这么快活,低下头拿鼻尖拱了拱他脸颊:“就知道吃肘子,小肥猪。” 胡次咯咯笑:“历历不是小肥猪。” “就是就是。”林飘把他抱进怀里亲了一口肥嘟嘟的脸蛋子,手心抚着他的后背。 沈鸿和二狗下了马车,想到最近县府发生的事情,二狗一路和沈鸿聊着山匪的事情:“县丞之前是不是也遣人来问过鹿洞书院的意见,但剿匪的事情纵然有富商愿意出钱出力,但若是没有足够的兵力依然是难的。” 沈鸿点了点头:“要么答应临县的要求,要么另外再凑一笔钱招募到足够的能人异士,两者都需要时间。” 然而时间却是不够的。 之前他们听说二柱受伤了,送了鹿洞山上的上好伤药下来,提前赶回来便是想安抚家中的人,想必此时家中应该是一片愁云惨淡。 如今天气回暖,冰消雪融,嫂嫂这五日来也没有一日上鹿洞山看他,想必已经为二柱的事情奔波了许久。 嫂嫂虽然是心胸开阔之人,很少被事情绊住,但往往最初也要发愁上一段时间,后面觉得厌烦不想理睬的时候才会把一切抛到脑后,如今时间不长,想必还在忧愁中。 嫂嫂在家中最依赖的便是他,许多事要说给他听了之后,得了他的意见和安抚心才能安定下来。 他微沉眉目,已经想好了对嫂嫂说的话。 还没进门,却听见一阵幼童清脆欢快的笑声,院子里也一片热闹,隐约能听出好几人在说话谈笑的声音。 沈鸿走上前推开半掩的门,院中一片人间烟火气,二婶子和秋叔在做饭,小月和娟儿坐在一旁在刺绣,大壮围在桌边在同嫂嫂说话,嫂嫂怀中抱着一个幼童,正低下头,亲昵的用鼻尖蹭着幼童的脸颊,逗趣的用额头轻轻撞他的额头。 那幼童坐在嫂嫂腿上,被逗得咯咯直笑,时不时用手摸一摸嫂嫂的脸颊。 沈鸿二狗站在院子中,看着眼前这一幕,好一会都没缓过神来。 还是二狗先反应过来:“这哪家的小孩啊?邻居家的?来给我抱抱。” 二狗一进来就要抱胡次,胡次躲在林飘怀里,头埋在林飘胸口,鸵鸟一样躲了起来。 林飘道:“朋友的孩子,二柱的朋友。” 林飘也不好当着胡次的面说他哥哥送亲遇难了,只能说着给二狗递眼神,稍微暗示了一下。 二狗接到林飘的眼神,虽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大概明白里面肯定有别的不能说的隐情,便没有接着问下去,而是蹲下身去逗胡次。 “哎哟,这脸蛋子长得真好,圆溜溜肥嘟嘟的,好像人家打的糯米糕,来给哥哥啃一口糯米糕。” 大壮在旁边拍了他一下:“胡次是哥儿。” “哦哦没注意,是叫胡次是吧?” 胡次躲在林飘怀里看着二狗这个突然出现的怪哥哥,目光挪动了一下看向另一个从没见过的哥哥,看他站在庭院里,不眨眼了看了一会。 “好看的哥哥。” 林飘搂住他:“哪个是好看的哥哥啊?” 胡次指了指沈鸿,脸靠在林飘胸膛上,本来想快活的咯咯笑两下,看见沈鸿淡淡扫过来的眼神,这个哥哥脸色看起来好像是个好人的样子,但是眼神不是,这种奇怪的感觉顿时瑟缩了起来,扭头把脸埋到林飘怀里,不再看沈鸿。 林飘有些意外,毕竟沈鸿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存在,胡次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没想到居然反而躲了起来。 沈鸿走到桌边来坐下:“嫂嫂,给我抱抱吧。” 林飘刚伸手把胡次托出去,胡次扭脸看了看沈鸿的脸,立马抗拒起来:“不要……不要,我要飘哥哥。” 林飘没有办法,只好让他又黏进了怀里。 “他可能有点认生。” 沈鸿淡淡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转而谈起了二柱的事:“二柱现在还在县衙,这几日都忙得没法着家吗。” “一时半会估计没着落,现在饭都是送到县衙去的,他们整日吃住都在那边,又是各种商议,又要收集那边山头的消息,还得接待一些江湖人士,各路富商,不管是哪一路都忙得不着地。” 主要是他们那边的活动并不干脆,比如接待江湖人士这件事,江湖人士对这件事能够起到积极的帮助作用,但江湖是一个很麻烦的东西,比如二柱作为这件事里比较关键且受县丞大人看重的人物,得亲自去接待接待,然后一起吃顿饭,喝点酒。 这方面没做到位,人家觉得兄弟来你这个地方没受到足够的尊重和礼遇,说不定混几天日子转头就走了,更别说掏心窝子的提供人脉和信息了。 但比较好的点是,由于都是江湖人士,不需要太花里胡哨的话术,只要饭吃到位了,酒后打一套拳,交流一下武术,然后叫几声亲热的哥哥弟弟,表明一下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平时有需求多交流,基本都能拿下。 这些是二柱还算擅长的部分。 “反正他们先商议着,要是真的要县府里的商人凑钱,到时候咱们就去凑一份,看他们那边这几天能出什么结果。” 小月给沈鸿二狗沏上了热茶水,给他们杯子里都添了一些热茶,然后提着壶去了一旁继续和娟儿坐着。 沈鸿点了点头:“县丞与夫人有难,我们略尽绵薄之力也是应当的。” “是啊。”林飘点了点头,在心里想要是到时候真的需要出这笔钱,出多少比较合适。 少出是不可能的,但争取不多出,林飘倒不是舍不得钱,只是不想当冤大头,一旦他表现出不介意多出的样子,其他的富商估计会连夜缩减捐款,到时候这笔帐就会全落到林飘头上来。 沈鸿看着林飘,等他的下文,过往这个时候嫂嫂便会说一说这五日来自己的忧心,再嘀咕一下那些商人黑心,一个心眼子没防住都不行,然后笑眯眯的望向他,说道,幸好有你来帮着拿主意,不然这么多事真的烦死了。 可是现在嫂嫂只是垂眼去看怀中的胡次,手搂着胡次,注意力已经被胡次完全吸引了。 胡次在小声的说:“飘哥哥,我有钱,有好多钱。” “你有钱呀?飘哥哥知道你有钱。”林飘软着声音去应和他。 “嫂嫂。” 沈鸿唤他。 “嗯?”林飘抬起头看向他。 沈鸿道:“近来似乎忙碌了起来,瞧着有些瘦了。” “有吗?”林飘摸了摸自己脸颊,感觉还好啊,沈鸿还是第一个说他瘦的。 “养小孩费心,过些日子送回家想必就好了。”沈鸿淡淡说着,端起杯喝了一口茶水。 胡次察觉到了他们是在聊自己的事情,神色好奇的看向他俩,林飘低头对胡次笑了笑:“快躲起来。”捂住胡次的耳朵把他摁在怀里。 小声的对沈鸿:“可能会一直在我们家了。” “哦?为何?” “他家里没其他人了。” 沈鸿点了点头,怜悯的看了胡次一眼:“可怜。”目光落在林飘捂住胡次耳朵的双手上。 想起曾经嫂嫂也这样捂过他的耳朵,是同人吵架的时候,说了些他不该听的话,不过他大差不差的也听见了。 胡次埋在他怀里,已经撑着手抬起头来,大壮在旁边看着小嫂子又要哄胡次,又要和沈鸿说话,胡次在这里话都说不开,便起身:“来,大壮哥抱你,我们去屋子里玩会。” 胡次不太想离开,但看也没人挽留他,很顺从的跑到了大壮的怀里,大壮抱着他进了屋里,林飘才道:“他家里只有一个哥哥,送亲的时候遇着山匪,说是受伤了没跑回来,估计十有**是人没了,玉娘托我照顾一下他家里人,他家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孩,我去看的时候觉得他这样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刚开始还有邻居看顾,但要是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他哥哥已经没了,这么点小孩一个人呆着太危险了,就抱了回来。” “那嫂嫂是如何打算的?” “先养着吧,添一双筷子的事情,他没病没灾的吃饭也香,不需要特别准备什么。” “养着自然是好事一桩,只是暂时没有更多的屋子给他住,可先送养去别处一年半载,那时候换了住处,可换个大些的给他玩。” 林飘觉得这个提议很合理,沈鸿考试就在今年秋天,一旦高中他们大概率要去州府生活,到时候以他的身份和家中的银钱,换个大宅子都不愁。 “不过也不碍什么事,他不占位置,也不是非要一间房,现在他夜里都和我睡在一起,小孩暖呼呼的,抱着也舒服,他还不蹬被子。” 沈鸿看着他,有片刻没说话:“嫂嫂喜欢就好。” 二婶子端菜上来:“你嫂嫂怎么不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之前念叨说养个狗子有意思,小孩可比狗子有意思多了。” “嫂嫂向来喜欢小孩。” “他自己都还是小孩呢,小孩心性,就和小孩玩得来,和胡次玩俩时辰,都不知道是他在哄胡次还是胡次在哄他。” “嫂嫂倒是童心未泯。” 二狗坐在一旁喝茶,没说话。 等胡次这一茬过去了他才叫唤起来:“婶子!秋叔!我在书院可想死家里这一口了!小嫂子,你这几日没来看我们,我们可是一点口福都没享到。” 林飘被他叫唤得受不了:“书院的饭菜怎么就亏待你了?做饭的厨子是酒楼里的大厨,做点心的还是上京来的,你倒是像个馋嘴猴。” “我本来就是猴,只是如今读了书不上蹿下跳少挨打了一些。” “快别卖乖了,该给你带个紧箍咒。” 二狗笑了笑,起身去端菜:“那我做活总是不挨骂吧。” “怎么端个菜还要邀功?”林飘笑他。 “嫂嫂。” “嗯?”林飘看向沈鸿。 他向来话少,过往不需要说什么,嫂嫂的注意力也总是在他身上的,顾着他的吃喝,话里话外三句话总是不离他的,如今嫂嫂养了别的孩子,同灵岳嬉笑打趣,沈鸿有些受了冷待之感。 这是一对叔嫂之间,应当会有的过程。 “怎么了?”林飘还是少见的看见沈鸿叫了自己结果好一会没说话的。 沈鸿看着他:“无事,方才似乎想说什么,忘了。” “……”林飘怜爱的看了他一眼:“明天我去找找卖干货的,看能不能买到去年秋天的新核桃,给你补补脑子吧。” “好,谢嫂嫂,近来手腕似乎也有些疼。” 林飘看他说得轻描淡写:“疼多久了?怎么现在才说?是不是你平时用手太多,练太多字导致的,是哪只手啊?” 沈鸿原本在村子里的时候是右撇子,后来进了鹿洞书院之后有段时间变成了左手写字,虽然平时他都是用右手,但林飘知道他私底下练字的时候是左右手都练的,有时候强度还不低。 “右手。”沈鸿转动了一下手腕。 “让我看看。”林飘伸出手去,沈鸿便将手递了过来,林飘隔着衣衫抓住他小臂,看了一会他的手腕,不是很能理解这个手是怎么会出现手腕疼的症状的。 沈鸿的手指指节很长,从比例上来说是很瘦长的,说受力不匀容易疼也合理,但是沈鸿手腕到小臂这一段,衣服盖着也是削瘦的,衣袖向下翻一折就能看出他从手腕到手臂紧实有力的肌肉线条,这种修长紧实的线条不可能练字都能练疼吧? “你是不是射箭的时候扭着了手腕?” “或许吧。” 林飘有点抓狂,他又没道理对长大成人的小叔子管太多,可这小子又实在太欠管了,什么叫或许吧,连怎么受伤的自己都搞不清楚? “你这脑子真是全拿去读书了,还不如小时候机灵。” “嫂嫂说的是。” 林飘瞪他一眼:“你可真好意思,你自己抹过药油没有?”林飘嗅得出来,他应该没上过药,他手上没有任何药的味道。 “想着要抹的,忙着赶着回来便忘了。” 林飘被他这句话说得稍微心软了些:“明日我去给你买核桃,再去买一瓶上好的药油给你用,你这几天都用左手写字吧,别伤了筋骨,以后不好使力。” “都听嫂嫂的。” 二狗端着饭菜,竖着耳朵路过听了几句,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他和沈鸿在鹿洞书院这几天,倒是一点都没听沈鸿提起手疼的事情。 倒是有些突然。 吃过晚饭,碗碟收了下去,众人坐在一起喝茶闲聊,小月和娟儿在旁边用手帕给胡次擦脸,围着小孩有点团团转的感觉,把他脸上的油渍都轻轻擦干净了,胡次因为吃得太饱,已经犯困了,没什么精神的坐在桌边,也不跳下去跑闹了。 林飘起身将他抱进了自己屋子里,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等了一会之后才继续出门和大家坐在一起聊天。 众人聊着天,然后断断续续的回到了屋子里,林飘也早早回了屋,他也有些困了,尤其是胡次来了之后,胡次就像个小动物一样,大口大口的炫饭,困了倒头就睡,靠在枕头上睡得比谁都香,肥肥的小脸颊被枕头压着,可能是小孩的频率比较纯净,林飘就感觉身旁搁了个熏香机一样,特别好睡。 林飘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发现胡次又拱他怀里来了,抱着软乎乎的胡次在被窝里躺了一会,然后才坐起身,把胡次放在一旁,让他继续睡着。 胡次被他挪了一下,倒是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然后粘人的扑上来,哼哼唧唧伸着手要林飘抱。 林飘只能抱住他,抱了一会松开拍了拍他屁股蛋:“好了,穿衣服。” 两人各自穿衣服,胡次挥舞着他的小短手,蹬着他的小短脚,倒也穿得像模像样。 穿好衣服他还有些起床气,迷迷糊糊的,林飘就先抱着他出了屋子,外面沈鸿他们已经起了,早饭在锅里,只等着林飘起来,摆上桌就能吃。 林飘把胡次放在椅子上,让他自己先趴会桌子,自己去洗漱,沈鸿他们将早饭放在桌上。 林飘洗漱梳好头发盘起,回来坐下便能吃早饭。 胡次拿着勺子,基本都能自己吃,除了夹不到菜,需要大人把菜夹到他碗里。 吃过早饭,沈鸿和二狗要去县衙看看二柱,林飘也有了胡次之外的事情要忙,就是去给沈鸿买核桃和活络油。 秋叔听见他说他要去买核桃和伤药:“飘儿,我和你一起去吧。” “秋叔是怎么了?身体也有些不舒服吗?” “最近是有点,背有时候疼得厉害,一阵一阵的,干活都不利索,我和你去先买核桃,家里那么多人,你一个人也拎不过来,然后再去看看大夫。” 按道理说他现在做的活计比起以前来说可要轻省很多了,和林飘住在一起之后更加松快,他总是念叨着能交给别人做的事情都要交给别人做,郑秋也没以前那么爱揽事在身上了,不然也不会才疼这么一小阵子,秋叔就开始担心上自己身体是不是出毛病了。 林飘点了点头,秋叔转头去和二婶子说这事,二婶子让他安心去,同喜楼那边没什么大事,她一个人看着就行了。 林飘和郑秋出了门,两人先去了卖干货的地方,挑了两大袋子的核桃,又零零散散选了点干香菇,想着能做小鸡炖蘑菇吃上两顿。 两人把吃的东西卖得差不多了,便一路走去医馆,到了医馆门口,看见颇有病人在候着,林飘和郑秋进去等了一会,听见前面有两个病人大夫都是说因为春天,发.春病。 林飘听了半耳朵,什么?发.春? 林飘大惊失色,看着前面的那两个老阿叔,仔细一听,哦,原来是春病,大夫谆谆教诲,叫他们冬天不要受寒,不要太劳累伤了身体,不然冬天受的损伤春天就会发出来变成温病。 等轮到了林飘和秋叔,林飘去找伙计要活络油,秋叔去看诊,林飘要了最好的活络油,还要了一个通经活络的药膏。 旁边的学徒不断介绍:“您放心,您家里的孩子读书写字这手腕疼,用这个绝对是足够了,就是那练武的伤了筋骨,外用也不过是用这两样,不管什么毛病,那这药油揉一揉没有不好的。” “你说这是外用的,还有内服的?” “嗯……这个确实是有,但是您家的公子是手腕不舒服,这边内服的药一般都是伤得比较厉害才用的。” “哦……”林飘犹豫了一下,虽然很心动,但确实没必要,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林飘拿到了药,到秋叔那边看的时候,发现秋叔也看得差不多了,秋叔之前没什么不舒服的,顶多买点药膏药油,还是第一次看诊,神色有些惊奇:“飘儿,你也来诊诊,老先生真是厉害,一摸我的脉,就知道我平时在吃什么干什么。”方才还说叫他不要愁苦忧心,简直像算命一样神。 林飘看自己都排到名额了,不诊白不诊,他还没感受过真正有水平的老中医呢,这不得赶紧体验一下。 当即在老先生面前坐下,手腕放在医案上,老先生拿了块绢布叠起,放在他手腕上,一双有些干枯的手放在他手腕上,按住了他的脉。 老先生头发花白,但看着精神非常的好,皮肤虽然干瘪,但并没有特别多的皱纹,只有些自然的纹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老得很健康的感觉,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搭脉号了一会,老先生道:“公子身体康健,心绪开阔,虽然偶尔操心些繁琐小事,但心中宁静,气血充足,各方面都十分调和。” 林飘在心里暗暗点头,心想不错,他能吃能睡,不爱太操心,除了有时候家里的几个孩子让人不省心,但基本都是没什么事挂在心上的,气血充足也很正常,他都生活得这么健康了,还不气血充足是要气死谁。 林飘正满意着,却没想到听到老先生话音一转:“但是,唯独有一点小毛病。” “嗯?”林飘紧张了一下,秋叔也在旁边紧张了起来。 “公子如今任脉通,太冲脉盛,肾气将要平均,可还是未嫁之身?” 林飘把手收了回来,这小老头,怎么还管人嫁不嫁人的?难不成住海边的? “难不成这也有关系?” 第109章 第 109 章 老大夫看了一眼林飘警惕的脸色:“哦, 倒也没什么关系。” 林飘:“……” 秋叔在一旁看着有点着急:“大夫,那你说的这个到底是什么问题呢?要吃药调理吗?” “公子有没有没由来的时而忽喜忽悲。” “我经常这样,我家里人多事多, 出了事请想想也着急, 但也就想想,一般没多久没什么事情了。” “哦,那有没有时候感觉心里有一些空落落的, 有些孤独。” 林飘想了想:“有吧, 前段时间我想养只狗来着。” 因为沈鸿长大了, 和他不像以前那么亲密无间了, 他心里是有点空落落的。 老大夫点了点头:“养只狗倒也不错,这个主要是情志要调和,身边有个陪伴,聘个猫养个狗, 都是好事。” “不过没养成,朋友那边托我养个小孩, 最近在养小孩。”林飘在心里默默的想,感觉比养狗花钱, 但是比养狗省事,不用跟在院子里面捡屎。 老大夫又点了点头:“小孩就更好了, 有个依靠陪伴, 心里有个挂念,这样吧,我给你开两副药, 你回去煎着喝。” “啊?”林飘都还没听懂自己到底怎么了:“我这是什么毛病啊?” “妇人躁症, 不用忧心, 十分常见, 何况你心中牵挂的事情多,家中人口多,又养了一个小孩,不妨事的。” 林飘没太听懂,和秋叔拿着药方一起抓好了药之后还是一脸茫然:“秋叔,这个是什么病啊?你听过吗?” 秋叔摇了摇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病,不过不碍事,先抓两副药喝喝,看看喝着怎么样。” 林飘和秋叔提着东西一路走回去,一路上林飘都在琢磨这个病到底是什么意思,十八岁,发育期,不会是说他内分泌失调吧? 林飘不太清楚,打算先喝喝看,毕竟他的药和秋叔的药不一样,秋叔的药里全是是草叶根茎,林飘的药里面有很多大枣,还配了一大罐麦芽糖,说是佐药的,一碗药至少要三大勺的糖。 林飘反正爱吃甜的,觉得这药看着不叫人发愁。 两人又去买了两个煎药的小药罐,回到家里的时候沈鸿和二狗还在衙门那边没回来,两人便架上小药罐开始煮药。 麦芽糖放在旁边,林飘让胡次去拿了筷子过来,先奉献出麦芽糖给家里人都弄了一个搅搅糖。 胡次嘬着搅搅糖自己在院子里玩布老虎去了,林飘也含了一个在嘴里,感受着甜丝丝的味道,和秋叔一起看着药炉子闲聊。 秋叔感慨道:“飘儿,你年轻时不要落下病根比什么药都管用,之前我觉得我身体好,什么活都干,再冷的水也下,现在隔三差五的就腰酸背疼,那几个孩子就是该听你的话,不然仗着现在身体好,以后难受起来可没人搭理。” “他们气血盛,冬天都不乐意穿厚衣衫的,说多少次都没感觉。” “他们是太糙了,除了眼前的事情,生活上的事情总是顾头不顾尾,大壮也学得这样了,前几天下了雨,他在外面也没想着躲躲雨再回来,就淋着雨走回来了,他说春雨不冷,春雨多寒啊。” 两人就家里这些孩子下雨不打伞,洗头不擦干等细节问题说了好一会,事情不算什么大事,说多操心也算不上,但就是时不时的总会看见他们在眼前做这些事。 煎好药,林飘把麦芽糖搅进药里,他的药不需要像秋叔的药熬那么久,小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麦芽糖化开之后倒进碗里,等药稍微凉了一点,林飘就吹着药碗试着喝了一口。 有点苦,但整体感觉像凉茶一样,因为加了足够的麦芽糖,口腔里都是甜丝丝的。 林飘闷着头咕嘟咕嘟把整碗药喝了下去,然后坐在桌子边等了一会,也没什么不良反应,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秋叔在一旁看着他:“飘儿?感觉咋样?” “感觉……就像喝了一碗苦丁茶?” 林飘也不是很说得上来:“可能才喝吧,没什么感觉。” 林飘起身去收拾自己屋子,一边收拾一边琢磨,为什么他十八岁就有内分泌问题?难道这个世界哥儿的生长期和男性女性是不一样的? 忙活到中午,同喜楼的伙计送了饭过来,沈鸿和二狗也从衙门回到家里,一回家就看见林飘和娟儿小月坐在一起,正笑盈盈的看着娟儿手上的绣花绷子。 二狗好奇:“小嫂子?是有什么好事啊?脸色这么好?” 围观绣花直播的林飘:“?” “有吗?我脸色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今天脸色特别好,瞧着很轻快,铺子来大生意了?” 林飘一脸莫名,目光看向沈鸿,觉得他比二狗的花花嘴可靠多了:“我脸色很好吗?” 沈鸿端详了片刻:“嫂嫂今日瞧着心情十分轻快的模样,容色带笑。” 嫂嫂平时也并不愁眉苦脸,虽然爱笑,但若是无事的时候脸色也只是淡淡的静处着,今日一进门便瞧见他虽然并非眉飞色舞,但眉梢嘴角都有一些淡淡的笑意,瞧着像是心里有什么高兴事一般。 林飘摸了摸自己的脸,震惊了:“我在笑吗???” 娟儿和小月也吃惊的看过来:“我们中午一回来,就瞧见小嫂子你在笑。” 她们还以为是因为胡次呢。 林飘又看向秋叔,秋叔也点了点头。 林飘震惊的揉了揉自己的脸,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啊,感觉今天只是很普通很常见的一天而已。 秋叔想了想:“是不是吃的那个药的缘故。” 林飘沉思了一会:“可能吧……?”仔细想了想自己的感受,好像心情是有轻快一点。 沈鸿看向林飘微皱眉:“什么药?” “就是和我秋叔一起看大夫,大夫给我开的药,你们回来之前煎着吃了一副,心里好像是要轻快些,不过原本也心里也不沉闷,就是想尝尝看,对了,二柱那边你们去看了,现在情况还好吗?” “他们还在商议如何召集足够的人马。” 二狗笑了笑:“二柱是个急性子,一直商量来商量去,这个人一个想法,那个人一个想法,他都快急死了,不过现在好歹比以前脸上挂得住,没有露出来叫人看出,只是催促着他们快点拿定主意。” 沈鸿走上堂屋:“嫂嫂喝的什么药?药方给我看一眼。” 林飘起身去找药方:“你对医药也有研究?” “道听途说过一些。” 林飘笑了笑:“你是看书太杂了,山医命相卜,杂书这么多,你们都得看一眼才算博学。” 毕竟学子们交际聊天的时候,前脚可能还说着诗词,后面又要说命理,说古书,说怪事,说医案,人生全靠这些事打发时间,但未必是真的懂,只能说看过点。 林飘把药方找出来给沈鸿看了一眼,沈鸿将药方上的东西都记了下来,将纸还给了林飘,至少就一眼看过去,这个药方没什么问题,没有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他瞧嫂嫂喝了如此轻快,担心了一瞬药里有不该有的东西。 “方子没什么问题,嫂嫂若是喝着好,多开几幅来喝吧。” “我本来没觉得,不过你们都说看着明显,那我多弄点来喝。” 说完药的事情,众人坐下吃饭,胡次在旁边捧着碗吃饭,目光看了林飘好几眼,有些奇怪,今天怎么飘哥哥都没有主动伸手抱过他,不过飘哥哥不抱他,他就自己玩,然后紧紧挨着飘哥哥坐,紧挨着飘哥哥些也一样。 到了午睡的时候,胡次洗漱好,擦洗了脸和手脚,还扑了一层香粉直往他怀里钻,林飘伸手搂着他,开始有点陷入沉思。 之前几天他觉得怀里抱着一个热乎人心里特别熨帖,现在也没有这种特别的感觉了。 难道自己现在的内分泌水平真成了深闺怨妇了? 林飘低下头看胡次,胡次抬起头来偷看他,两人对上视线,胡次偷偷的笑,往上拱着将头凑近他的颈窝。 林飘拍着他的背,看着头顶上的房梁,难道真的得嫁人才行吗? 噫…… 林飘想一想都打了个冷战。 “飘哥哥你怎么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结婚搭伙过日子还行,可是夫妻生活怎么办?林飘想想要吓死的程度。 “飘哥哥多盖被子。”胡次使劲的扯着被子往他身上推。 十八岁啊。 林飘拉了拉被子,他还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他最高的人生体验也就是在十八岁的尾声,十八岁还没过完,就又被削了进度条,成了十六岁的林飘。 林飘搂着胡次,琢磨了一会这些问题就睡了过去,中午起了床,一觉抛到了脑后,也没心思再想这些问题。 林飘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太闲得了,去了铺子里,和小月一起打理铺子里的货物,准备从春到夏要做的东西和衣服,审核绣花样子。 到了下午,饭后送沈鸿出门,沈鸿道:“嫂嫂,借一步说话。” 林飘跟着他一路走出去,都快走到巷子口了,四面无人,也没什么开着正在经营的铺子,天色一暗,春雨蒙蒙的有些落了下来。 沈鸿让二狗取了一把伞来撑开,遮在两人头顶,林飘微仰头看着他:“怎么了?” “我和灵岳去县衙看过了情况,县衙中人手不够,新招揽来的人不是一条心,一时半会不会真的出力,二柱也不愿意再等。” “嗯?”林飘点点头,等他的下文,所以沈鸿和二狗这次去县衙,有给二柱出到主意? “二柱想带着练武场的兄弟,直捣黄龙。” “什么?”林飘惊讶的看着他:“你同意了?”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林飘看着他的脸,震惊了一下:“可是山匪有几百个,练武场能去的师兄弟顶天十几个。” “他们只需要潜入进去,在他们的饮水和食物中下些软筋散,比起大动干戈,这个法子更轻省。” “当真这么容易?” “可以一试。” 林飘沉默了好一会,不知道说什么好,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难做出功绩了,越是让人惊叹的功绩,就越是要赌命,县衙里的人碌碌无为称兄道弟,整日想着混饭骗酒吃,二柱是想做事的人,就只能拿命去赌。 如果这个人不是二柱,林飘会觉得很英勇,是一个英雄故事的开篇,可因为是二柱,他只有担忧。 “嫂嫂,我将此事说给你,便是不想你明日或者后日骤然听闻心中不安,这事我们有一定的把握,县丞大人先假意围山和谈换回嫁妆,二柱他们先潜进山中摸清楚山寨的情况。” 林飘听了点点头:“我知道了,到时候婶子骤然听闻这件事,心中不安宁,我会安抚好她的。” 他们如今心中都有抱负,是要成人物的,不可能整日四平八稳的生活在县府里,除了让他们去施展抱负没有别的选择。 沈鸿点了点头,将手上的伞递给他:“嫂嫂撑伞回去吧。” “你又淋雨?” “我马上上马车,不算淋雨。” 林飘点点头,接过他手上的油纸伞,撑着伞往巷子里回。 沈鸿平息了一下心中的心绪,方才嫂嫂转身离去,他几乎想要抓住嫂嫂的袖子。 子大避母,女大避父,何况他们之间连血缘关系都没有,更应该避嫌,这样相敬如宾的生活着才是应该的。 可是嫂嫂怎么不再骂骂他呢? 怎么又淋雨。 以为自己身体很好吗。 叫你打伞你怎么不打伞。 林飘撑着伞往回走,心里在想很多东西,想沈鸿的以后,二柱的以后,二狗的以后,大壮的以后,他们和小月娟儿不一样,小月娟儿只要自己不主动陷入危险,基本不会落入太大的险境之中,但沈鸿他们不一样,他们人生的路本来就注定不会平坦。 人家都说让孩子长大最好的办法是适时放手,虽然林飘自己年龄也不大,但觉得自己既然要扮演家长这个角色,就要尽量的做到,不要让他们觉得束缚。 林飘回到家里,小月和娟儿正在院子里逗胡次,瞧见他进来都楞了一下。 小月看着他的脸,娟儿小声的问:“小嫂子你怎么了?” 林飘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是感觉有点鼻酸,可能眼睛也红了一点点吧,但人生不都是这样吗,平淡的过着,但有些波折和情绪该有总是会有的,这是他们的生长痛。 反正是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的。 第二天,不用县衙那边传来消息,二婶子自然发现二柱消失不见了,练武场那么多张嘴的饭都不用送了,稍微一打听,虽然没有明着说,但也说二柱带着练武场的十几个师兄弟不见了。 二婶子稍微想想就觉得不对劲,再和县衙里的人打听了一下,县衙里的人自然悄悄告诉她这个家属,二柱昨天下午就出发去剿匪去了,打算埋伏在夜里,将对方一举擒获。 二婶子一听说他带着师兄弟单枪匹马就跑到人家悍匪的山头去了差点吓死,伙计送回来喝了温水坐着休息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缓过来之后二婶子为了排解压力,将担忧和惊恐全都化成了口吐芬芳,在院子里大骂了一个时辰。 “他真是长大了!胆子肥了!这种要命的事情都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由于口吐芬芳的时间持续太长,胡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躲在房间里玩一直没出来,林飘和秋叔就在一边附和。 “就是,怎么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跑出去了。” 林飘狠狠点头:“就是,就算是想建功立业让咱们过上好日子也不能这样啊,怎么能这样,他就算剿匪成功,成了大英雄,有了功绩在身,更受到重用,得到了上面的看重,那又怎么样。” 二婶子听林飘骂,越听越火气越轻。 林飘骂了几句,二婶子的火气慢慢下来来:“飘儿啊,你说他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就去了十几个人啊,人家山匪好几百个呢。” “人多有人多的打法,人少有人少的打法,他们人少,躲在山里,偷偷溜进去,人家都不一定发现有人来了,要是人多乌泱泱的往山下一站,山头上一看就知道来人马了,反而防备得紧,反正二柱也不像以前那么莽撞了,他做事肯定心里是有想法才去做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二婶子心绪还是没平复下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哪有不担心的呢。 林飘也知道这一点,回到屋子里把胡次抱了出来:“婶子你心里挂着事心烦,暂时就先别去同喜楼了,在家里看着历历吧。” 二婶子伸手把胡次接了过去,神色还是没好起来,但小孩只要不哭不闹,就像小猫小狗似的,在手边照顾着总能转移一下注意力。 林飘暗暗摇头,凑人东凑西凑都没凑出来,二柱倒好,也不想等了,听了沈鸿的话带着师兄弟和武器直捣人老巢去了。 中午大壮一回来,自然被拉着审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大壮自然是表示不知道,虽然他稍微有听见一点,但这种时候也不能说自己知道,有些小心的看着林飘的脸色。 两人对接上视线,知道了对方都是知情的。 “小嫂子,婶子!我真不知道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不然一定会告诉家里面的。” “要说是怕家里担心,现在消息传过来,不就更加担心吗,突然听见这样的消息,今晚的饭估计都不能好好的吃了,这个二柱,真是该打!等他回来我们好好打他一顿!” 大壮点了点头,连连说是,两人一唱一和。 二婶子听了倒是气哼哼的道:“我不打他,我饿他两顿叫他知道厉害。” “对,就该饿着他!”林飘大壮举双手双脚赞同。 二婶子的心平静了下来,林飘他们便在家中等着消息,到第二日,县衙的人就去围山了,浩浩荡荡的出了门,林飘他们也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只能在家里等着听消息。 这几日二婶子都没去同喜楼,在家里休息着等消息,一天要跑三次县衙,打听有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中途林飘还去见了玉娘一次,玉娘虽然在闺阁之中,但也听说了二柱的事情,倒是满心憧憬的等着自己的嫁妆归来:“飘哥哥,二柱不会有事的,他很厉害的,他一定能把所有的山匪全都打败,打得他们都找不着北!” “你倒是相信他,他娘在家里着急上火,反倒是怕他打不过人家。” “不会的,二柱哥比谁都厉害,他肯定不会出事的。”玉娘的态度很笃定:“飘哥哥,婶子着急你叫她别急,不会有事的。” 林飘有些意外,没想到玉娘对二柱这么有自信,两人聊了一会,玉娘完全是信心满满,走的时候还让林飘带了点府上的点心回去,特意准备了一份说是送给二婶子的,还让丫头给包了一包安神汤,一副很为二婶子操心的样子。 回到家里,林飘把东西给了二婶子,安神汤也煮上了,虽然二婶子依然很担心,但收到了别人的关心和问候还是让她好了很多。 “玉娘小姐真是个好人,这么记挂着我。”二婶子被玉娘关怀之后,想想二柱去夺回聘礼的事情心里又平衡了不少:“玉娘小姐这么好的人,为她去夺回聘礼是应该的,谁让二柱是个练武的男子呢,要是这点都担当不起来,还练武做什么。” 二婶子在家里心情反反复复,到了第三天才传消息下来,说二柱没什么事,他和练武场的师兄弟们已经把山匪都撂倒了,捕头他们带着人上去收的尾,完全可以说是漂亮的一仗。 二婶子拍着心口,终于安心下来,小月和娟儿回到家里听到消息,文静如娟儿,都高兴得跳了起来,小月在院子里高兴得叫了好几声,看二婶子表情也好了起来,跑去抱住二婶子不住的笑。 “婶子,这下你放心了吧?!二柱哥成大英雄了。” 林飘立马起哄:“大英雄!大英雄!” 二婶子在他们的起哄里笑得嘴都合不拢。 他们嬉笑了一番之后马上收拾东西,赶着去县衙去见二柱。 二婶子也不知道二柱需要什么,是缺吃的还是喝的,要不要送一套衣服过去,这些都不知道,只能一家人先冲去县衙见到人,然而再考虑这些。 林飘他们赶到县衙的时候,县衙里每个人都是脸上喜气洋洋的,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瞧见他们来了也是大力的招待,脸上的笑容挂得比什么时候都真诚。 “你们要见二柱?二柱累坏了,现在在睡觉呢?这一会肯定是见不着了,再等会就好了,等会他就醒了。” 二婶子急忙问有什么需要的吗,那人便道让二婶子去准备两桌吃喝的,到时候等他们醒过来,可以和练武场的师兄弟们吃一顿饭。 “对了,不要准备酒。” 二婶子连连点头,转头和秋叔先出去了,乘着这个还见不到人的空隙去准备一下饭菜。 林飘看着那个人的脸,那人被他一直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林飘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林飘看向小月和娟儿:“你俩先去铺子里看看吧,这一睡也不知道要睡多久,醒过来和练武场的师兄弟吃饭又要好一阵子,都是男子也没个问候的空隙,过会你俩再过来看二柱吧。” 小月和娟儿点了点头,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结伴先去铺子做会工作。 林飘想着二婶子和秋叔走了,小月和娟儿不一定撒得了谎也走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看向他:“二柱是不是受伤了?” “你瞎猜什么,没有的事。” 林飘看着他:“当真?” “当真。” “那为什么不要酒,练武场里的人除了二柱这几个小一点的,十七岁以上没有不喝酒的。” 好不容易大胜庆功宴了,没道理连点酒都不端上来。 那人讪笑了一下,看了看林飘又看了看大壮,这两人都望着他,那眼神可真不是好糊弄的人:“林飘你当真是聪明,这都叫你瞧出来了。” “我不是聪明,是我开酒楼,平时客人忌口,吃什么不吃什么,都得注意着,二柱到底伤得怎么样了?” “在清洗包扎,没什么大事,他让我别告诉你们,免得你们担心,到时候他包好了你们也看不出来。” “这小孩真是,领我们进去看看吧。” 那人只好带着林飘和大壮走到二柱正在休息的地方去,林飘和大壮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此起彼伏的哀嚎呻.吟。 一进门,就看见二柱连带练武场的师兄弟们或躺或坐或站,有人在帮他们清洗伤口,有人在帮他们上药包扎,他们一个个倒抽凉气,哎哟哎哟的叫。 大壮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外衣拨下来挂在腰间,上半身厚厚的包了一大圈,林飘一看这个包法就傻眼了。 “二柱!” 二柱被他叫得一激灵,惊恐的看着小嫂子的突然出现,感觉这一刻比和山匪老大交手还可怕:“小、小嫂子,你怎么进来了?” 一屋子哀嚎连连的人看见林飘突然出现,也全都倔强的闭紧了嘴巴,坚定的不发出任何声音,忍到青筋暴起都不叫了。 林飘和大壮焦急的跑上去:“你这是伤哪里了?” 两人围着他团团打转,想要透过那一大圈包扎看出他的伤口,二柱连忙道:“我没事,我就是背上被划了一刀,正面一点都没伤到,是打着圈包的,那个龟孙偷袭我,不然后背这一刀我都不会中!” 林飘和大壮围观了好一会,终于确定了确实是后背受了伤,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的伤势,终于松了一口气。 二柱一边解释着一边看着那个带林飘大壮进来的人:“你不是拍着胸脯答应了我的吗,怎么把我小嫂子给带进来了?” 那人讪笑了一下:“二柱你家里别的人好骗,你小嫂子好不好骗你还不知道吗?” 二柱顿时没了话说,虽然小嫂子在家里算不上智商的最顶层,但二柱很有自知之明,智商的最底层是自己,他有事想要瞒小嫂子还是有点难度的。 二柱只能用哀求的目光看向林飘:“小嫂子,大壮,我娘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受伤了?” “她去给你们整治饭菜去了,还不知道。” “小嫂子,不要告诉她。” 林飘叹了一口气,发现对在乎的人,爱的人,最容易出现的就是出了事瞒着对方,只想着一个人承担。 “二柱,你今天把你娘瞒过去了,之后不一定能瞒过去的,要是之后她发现了,往后她都不会再相信你了,会时时刻刻都怀疑你是不是又瞒着她了,又骗她了,她反而不会安心的,你不如告诉她,往后她便知道,有事就是有事,没事就是没事,反而心里能安定许多,知道事情的好坏,心里永远有底。” 林飘当初最担心沈鸿的时候,就是穆玉出事的时候,他不知道事情的底在哪里,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这种未知的揣测和等待才是最让人不安的,很多时候都是靠沈鸿给他透露一些旁枝末节,说一些情况的发展,听见有好的发展,并且事情并不是完全未知的,才让林飘的心一点点安定下来。 二柱听了林飘的话,懵懵懂懂的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那我待会给我娘说,叫她安心,她骂我也认了。” “傻孩子,她骂你做什么。” 林飘安慰了二柱一下,然后等到二婶子整治了两桌饭菜来,他们吃过了饭,二柱就和二婶子坦白自己受伤了。 二婶子心疼得不行,又是要看他的伤口,又是抱怨他莽撞,然后在无限的抱怨中决定给他做药膳好好吃上几顿。 沈鸿在鹿洞山上,自然也得到了练武营剿匪成功的消息,大壮没什么思考能力,但像一支勇猛的箭,一柄凶狠的刀,只要决定好后退或前进,就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但二柱现在还并不知道自己该前进还是后退,需要别人告诉他。 沈鸿想了一会,又垂眸看着桌上誊抄出来的药方,至今都还没去问山上的大夫,这到底是什么方子。 他瞧着不像治病痛的药,妇人哥儿的药方都是**,不能为外人道的,他若是去问了这药方,便是他有意窥探了。 沈鸿看了这药方一会,将方子折了起来,放在了袖子中收了起来。 沈鸿去了鹿洞书院的大夫处,并没有提起药方的事,也没有问有关药方中的药材,只是同大夫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在书架前拿着医术看了起来。 大夫一脸欣慰的看着他:“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个意向,学一学医总是不坏的。” 沈鸿淡淡点头:“看看。” 大夫便让他看了一下午。 沈鸿站在书架前,翻看着妇人科的书,嫂嫂的事不能为外人道,但他想知道清楚。 他关心嫂嫂身体的康健,想知道嫂嫂到底怎么了。 沈鸿看书很快,扫一眼就知道是不是那个药方,翻看了许久之后终于看见了那个药方。 治妇人脏燥,五心不宁,忽悲忽喜。 “王大夫,妇人脏燥是何意,脏器有损吗?” 王大夫笑了笑:“这事可就复杂了,有的原因也多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病,情况也有轻有重,大多妇人若是吃药,多少都要吃些这个,只一种妇人不用吃。” “什么。” “家庭美满,夫妇琴瑟和鸣,没有那庭院寂寞,没有那夫妻不和心中怨愤,自然就没有这个毛病了。” “若是未嫁呢?” “未嫁便还小,哪里会有这个毛病,这缺的是阴阳调和,年纪小的不会有这个毛病。” 沈鸿怔在了原地,垂着眼看书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王大夫哈哈笑了两声:“小子你没想到吧,还以为是什么重病,却只是这么一点事情,但要说这点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生难得有情人,尤其是女子哥儿,没几个在那后院心中是安宁平静的,世上有情人难得,后宅之人大多心绪就没畅快过,都要这几幅药下去做慰藉。” 沈鸿合起了书籍,改换了另一本医案来看,看了又小半个时辰,便合上书告辞了。 脏躁,阴阳不调。 沈鸿闭了闭眼,点起烛火,对着灯台将那张誊抄下来的药方一点点烧为了灰烬。 二狗没敲门,进来的时候便看见沈鸿大白天点起了烛火,桌上躺着斑斑驳驳烧过的纸片灰烬。 二狗没问他在烧什么,沈鸿慢条斯理的将桌面上的灰烬清理干净折进手帕里。 二狗坐在他对面:“如今二柱大胜,主意是你出给他的,法子也是你给的,在外人面前,便犹如一切都是二柱自己想出来的一样,他是当之无愧的领头先锋,你看这一次的事情,能给二柱挣个什么?” “剿匪有功,这个功由县丞大人来表却是不够,最好是县丞大人将这件事向上表,得到了上方的褒奖,由上方给二柱犒赏。” 二狗笑了笑:“县丞大人不是个会办事的。” “你找机会提醒几句,如今取回了嫁妆,县丞大人扬眉吐气,忙着嫁女,这些事大概都忘在了脑后。” 二狗点点头,他们对县丞大人太了解了,对他来说这件事最让他高兴的便是扬眉吐气施展开了抱负,再洋洋洒洒写篇激动人心的雄文,大概十天之内都想不起这其实是一桩很不错,值得经营吹嘘的功绩。 “马上又要休沐了,我都想飞回去看看二柱那小子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沈鸿淡淡嗯了一声:“想必家中很高兴。” 二狗看沈鸿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说话的兴致不高,别人看不出来,但他多少是能看得出来沈鸿有在敷衍。 休沐日的提前一天下午,沈鸿和二狗上完课便赶着回家了,马车停在家门口,一下马车,二狗就差点被药味熏了个跟斗。 “豁!这味道,二柱不会被砍了吧?” 二狗有些紧张起来,毕竟传来的消息说二柱他们受了一点伤,但没什么事情,他就当是一些不值得操心的皮外伤了,突然闻到这么重的药味,真是给他吓一跳。 沈鸿和二狗的脚步加快了起来,推门走进院子里,院子里一切如常,胡次在院子里玩,嫂嫂他们围坐在檐下的桌子旁等吃饭。 倒是没看见二柱在哪里,二狗微皱起眉头:“二柱呢?” 林飘见他俩回来了,指了指屋里:“泡澡呢。” 二狗和沈鸿这才放心了下来,二狗嫌弃的抽了抽鼻子:“这什么味道啊,这么臭,把药堂搬过来了吧。” “二柱背上被砍了一刀,婶子心疼得不行,天天给炖药膳吃,药渣子堆墙角都要堆那么高了,林师父又看重二柱,说他现在还在长身体,怕伤了肌理经络以后后背成了他的命门弱点,又抓了一大把草药来,给他泡澡养筋骨。” “嚯,真成药堂了。” “正好你们回来了,那药可不错,强身健体的,我特意问林师父要了药方,给你俩也抓了方子,到时候你俩也泡泡,养养身体。” 二狗这会不嫌药臭了,连连点头谢恩。 林飘看向沈鸿:“你也是,手腕好点没?泡泡这个药浴,你身上手上估计能舒服点。” 秋叔在一旁听着:“正好烧着一边大灶在熬药汤,干脆今天一起熬了,待会吃完饭天也有些时候才黑。” 林飘想了想倒也觉得不错,目光看向二狗和沈鸿。 二狗自然是没意见的,沈鸿看见嫂嫂望过来的目光,也点了头。 “不过晚上湿气重,就不要洗头发了,明天再洗头发吧,今天先把药浴泡了。” 他们商讨好了如何,便起身一起去看二柱。 二柱在婶子的屋里泡着,一进屋就是一股药味带着水汽直熏人。 二柱正面靠在浴桶上,后背对着门,一进门就能看见他后背那条刚结痂的长长伤口。 林飘没有太走进屋子里,只在门口站着,其实如果不是身份限制,他简直想冲进去玩一玩药水。 “你们去摸摸那个药水,摸着可暖和了,一个是那个水的温度暖和,一个是那个药一贴着皮肉特别暖和,也不知道林师父行走江湖那里来的这些方子,真是神奇。” 沈鸿走近了些,问候了一下二柱的伤势,没有太靠近,二狗倒是直接走上去,撩起袖子把手探了进去,同时不忘挖苦二柱:“你这送一个亲的功夫,身上挂了两道彩,要是再给剌几道,那不割成狸花猫。” 二婶子一听这话,伸手就拍他:“你这臭嘴。” 沈鸿站在一旁看着,侧眸看了林飘一眼。 嫂嫂的目光一直看着屋内,目光落在二柱身上,依然那么干净,纯粹。 毫不掩饰。 “嫂嫂可有药方?” “有倒是有,只是林师父说了不能外传,你想看我拿给你,等等啊。” 林飘转身去了外面拿药方。 第110章 第 110 章 秋叔在外面熬药, 然后将草药渣滓连带药水一大锅一起闷在了锅里。 林飘转身去拿药方给沈鸿,整个院子都弥漫着草药苦涩的味道,胡次已经拿着小老虎坐在了桌边, 开始乖乖的等着吃饭了。 见着林飘出来就乖乖的叫飘哥哥。 林飘路过揉了揉他的发顶, 走到秋叔那边去问药方。 屋内,沈鸿看着二柱受伤的后背:“马上就要吃饭了,先起身待会再泡吧。” 二柱扭过头来:“我泡得也差不多了, 待会不用泡了, 这就起来。” 林飘回到屋子里的时候二柱已经穿好衣裤站在桶外了, 林飘把药房递给沈鸿, 叮嘱道:“这药方你自己看,不要传出去,毕竟不是我们自己的。” “鸿知道。” 林飘知道沈鸿不会出这种错漏,只是毕竟药方不是自己的, 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二柱系好衣裤,转过身来, 脸上依然是那副清澈的直率,尤其是面对沈鸿, 作为指挥了他孤军直入的主帅,二柱对沈鸿心情上有着一种武士依赖军师的心情, 感觉做什么不做什么, 前路如何都得让沈鸿的那个复杂的脑筋先转一转才知道合不合适。 对上二狗就没这么好的态度了,两人凑在一起就是互相挖苦,受了伤都还是打打闹闹的。 一家人团聚, 坐在一起吃过了晚饭, 全饭桌最能吃的两个人, 一个在抱着半个肘子啃, 一个在抱着半只烧鸡啃,二柱和胡次的吃相让林飘怀疑他们是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桌上的药膳散发着清苦的味道,二柱被逼着喝了两碗,然后又啃了带着药味的肉,苦着一张脸。 “这辈子第一次这么难吃的肉。” 二狗道:“你师父给的方子,他疼你你还不多吃点。” 二柱连忙给他夹肉:“你来点你来点。” “唉不用不用,你师父给你的心意。” “来点来点,补补身子。” 两人跟打太极似的拉扯了半天,二婶子加入战场:“二狗你吃,不用管二柱,这肉可好了,说是可补身子了,我听那林师父说,好像那仙丹妙药一样,你多吃两块,别管二柱。” 二狗典型的惹祸上身,只能苦着脸把肉吃了。 吃过晚饭,大家坐在院子里消了消食,沈鸿和二狗起身,自己去给自己准备洗澡水去了。 毕竟是长大了,自觉性不是一般的高,两人将水烧在一旁,回到院子里继续坐着,二狗看向二柱。 “你现在可是立了一件大功绩,要知道这山匪处处都有,但朝廷要么是不管,要么是想管也管不着,只要不劫到权贵世家头上,基本都没什么人去管的,但话是这么说,因为这样,剿匪的功绩就成了格外难得一见。” 二柱听着二狗这样说:“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把话说完啊。” “我说完了。”二狗有些无奈的扶额。 话肯定是没说完的,后半截当然是叫他自可以去和县丞大人沟通沟通,多捞点好处,但这话怎么好明着说。 懂不懂什么叫意会啊意会,这个榆木脑袋。 沈鸿道:“这是一件大功绩,或许会向上报。” 二柱惊讶了一下:“报给皇上吗?”他心想不可能吧,这样都能报给皇上? “报给州府。” “哦哦。”二柱恍然,心里踏实多了,同时心里又激动起来,那他真就成了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林飘看着二柱:“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考上了就要改名吗,后来又说二柱挺好的,改名的事情以后再说,这次既然要把你名字报上去,你要改名不如就乘着这个节骨眼改。” 二柱想了想道:“我倒是也想改,但是我觉得二柱这个名字挺好的,又吉利。” 一家人齐刷刷的看向他:“?” “柱啊,我是柱!顶天立地,多吉利啊?” 二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改叫灵柱,更顶天立地了。” “去你的。”二柱不屑:“我咋还和你排一个字了,你先取我后取,你成我大哥了?” “大哥以后罩着你。” “走开走开走开。”二柱十分嫌弃,期盼的目光望向林飘和沈鸿。 “小嫂子,先生,你们看我取个什么名字好呢?要威风,要吉利的。”他这个时候便没有叫沈鸿了,而是叫先生,一个是他的长辈,一个是他的先生,他想要两人帮他拿个主意。 林飘目光看向沈鸿,想看看沈鸿有没有什么想法,沈鸿的目光也看向他:“嫂嫂取吧。” 林飘的压力顿时上来了,端详这二柱的脸,想来想去,想了一下二柱的职业规划:“你要是打定了主意以后要做武将,就叫虎臣吧。” 二柱坐在原地想了想:“虎臣,这个好,听着很厉害,很威风,感觉也是能当上将军的料子。” “你喜欢就好。” 二柱越琢磨越喜欢,感觉这个名字威风凛凛,非常的适合自己,越想越得意,脸上的笑容都要止不住了,不停的念叨着。 “虎臣,虎臣,我以后就叫虎臣了,娘,你喜欢这个名字不?” 二婶子点了点头,她也听不出好坏,只是觉得这个名字确实叫着听着很威风,叫人喜欢:“飘儿起的名字肯定好,你叫了这个名字,出去一说名头肯定都是响当当的。” 他们讨论了一会二柱的新名字,另一边的水已经烧开了,沈鸿和二狗起身去准备自己的衣物沐浴。 洗出来之后和二柱一同坐在桌边,三个人凑在一起晒最后一丝夕阳,在温热的阳光下,清苦的药臭味浓度直接大翻倍,是林飘嗅到都要绕开路的程度。 但幸好沈鸿有姿色在,在药味氤氲中颇有些泡过药的病美人的感觉。 林飘在沈鸿身边坐下,看着院子里刚刚吃完饭休息了一下的胡次又转圈的跑了起来,小声的道:“沈鸿,你说他大哥的事情。” 沈鸿想了想:“或许险处逢生。” 林飘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感觉有点可能,但又很难。 之前二柱回来的时候便说胡次的大哥当时被山匪袭击,事发突然,他挨了一刀就爬不起来了,后面估计也没什么希望了。 这次二柱他们去剿匪,成功之后特意在他们遇袭的地方去找了一圈,想要为胡宇收敛尸身,但到了那个地方却什么都没有找到,方圆几里都找了个遍,都没找到胡宇的尸骨,后面剿匪成功,回来休息了一段时间,想着他若是没出事也该回来了,结果也没等到他回来的身影,不知道是死是活。 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什么都没见到,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旁二狗听了:“他家里可还有什么亲戚,实在不行远房亲戚也行,让县衙给他立个衣冠冢也算把该做的事做了。” 林飘想了想,知道这个时代很看重死后有个归处:“这倒也是个法子。” 由于胡宇是送县丞女儿嫁路上出的事,算一半的因公殉职,县丞大人心中过意不去,亲自来看了胡次两次,还操持了胡宇的葬礼,也算是风光的下葬 ,其中停灵的日子,也没见有什么亲戚来上三柱香烧点纸,只有胡宇家附近的邻里,县衙和练武场的兄弟们时不时的来看一眼,灵堂前还算有点人气。 林飘听说胡宇的邻里说了一点胡宇的事情,胡宇原本家里是一个远处的村子里的,似乎是家里的父亲娶了后娘,不待见他和胡次,他脾气暴,直接带着胡次和家里断绝关系跑了出来,在县府上做事接活,虽然他成日在外面跑,把胡次锁在家里面,日子过得冷清但也算过起来了,没想到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邻里都叹他命苦。 二婶子带着胡次去了胡宇的灵堂,给他披上麻布戴上孝,林飘去灵堂看二柱的时候,就看见胡次短手短脚,两脚悬空坐在凳子上,正在打瞌睡。 他还小不懂事,也没人管他,林飘进去上了香,烧了点纸,不知道怎么的胡次就醒了,迈着步子走过来,也在旁边蹲下开始嘿咻嘿咻的烧纸。 胡次并不知道难过,只是跟着大人走来走去,小短腿蹲在林飘身边:“飘哥哥,吃饭了吗?” “待会吃,你现在饿了?” “有一点。” “桌上的点心吃了吗。” “吃了,一个。” “那先烧纸吧,待会我们再去吃东西。” 胡次重重的点着头,几张几张纸扔进铜盆里,烧了一会他又问。 “飘哥哥,这样,大哥会变得,很有钱是吗?” 林飘看过去,见胡次偏着头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点了点头:“对,会在另一个地方变得很有钱。” 胡次听了这话有些高兴,认真的烧起纸钱来。 “你想你大哥变有钱?” “大哥总是赚钱辛苦,多烧些他以后,就不辛苦了。” 林飘点了点头,摸了摸胡次的脸蛋,火光映在他小小的脸上跳跃。 二柱养好伤之后,没过多久,玉娘的出嫁计划再次被提上了日程,这次依然由练武场的师兄弟负责送嫁。 同男方那边再次商定好良辰吉日后,玉娘的送嫁队伍再次出发。 林飘在玉娘出嫁前又去看了她一次,玉娘倒没什么愁绪,也没什么担忧,反而是对二柱充满了信任:“不会有事情的这次,二柱这么厉害,山匪全都消失了,我才不害怕呢,心里一点都不担心。” 林飘看玉娘的情绪这么好,反而没了上次出嫁的忧愁,便同她吃了吃点心,聊了一番就回家了。 待到出嫁的日子。 玉娘坐上花轿,二柱作为剿匪成功的大英雄,在队伍的最前面开道,穿着崭新的衣服再次出发,简直威风凛凛。 路途很长,丫鬟守在轿子两旁,出了县府上了山路,玉娘便让丫鬟去叫二柱过来,她有许多话想和二柱聊呢。 懂事些的大丫鬟便对小丫鬟摇了摇头:“小姐,这怎么好,他一个男子。” “怎么不好,你去把他叫过来,我有事要和他说。” 大丫鬟看她坚持,便给小丫鬟递了个眼神:“去叫二柱过来吧。”说完又对着花轿道:“小姐,我们会在外面陪着你的。” 玉娘没反驳,等二柱来了,二柱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跟在花轿旁边:“玉娘小姐,有啥事?” 隔着花轿,玉娘的声音传来:“二柱你知道吗,我最近现在家里看了些书,原来飘哥哥是骗我们的,根本没有大将军王。” 二柱如遭雷劈:“什么?真的假的?怎么会没有大将军王?” 玉娘也嘟囔着:“就是没有,我翻遍了也没有,问过两位爹爹娘亲也没有,飘哥哥骗人,编了个厉害人物来唬我们呢。” 跟在一旁的大丫鬟听见他俩的对话都是这些童稚之语,便没有阻拦,继续默默跟在一旁走着。 二柱楞了好久都没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虽然他知道小嫂子是会骗人的,但是怎么会连大将军王这件事情都是骗他的呢? 二柱傻眼了许久才从这件事中缓过来,打算也分享一下自己的好事情:“玉娘小姐,我换了一个名字,小嫂子给我取的,可威风了,说不定以后我能当上将军呢。” “是什么啊?” “你读过书,你猜猜。” “这哪里猜得到。” “叫虎臣,老虎的虎,威风吧?” “真威风,二柱哥,你以后肯定能当将军的,虎臣将军,听着真威风,以后我一听这么威风的名号,就知道是你了。” 二柱嘿嘿直笑:“那是。”又不忘卖弄一下自己学来的好听套话:“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花轿里传来玉娘咯咯的清脆笑声。 “不过大将军王是假的,事情是真的啊。” 二柱没懂:“什么事情是真的?小嫂子说的打过的那些仗都是真的?” “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独身潜入,大败敌军,这不都是有过的事情吗,你也是这样清缴山匪的。” 二柱被说得特别不好意思:“我哪里能和大将军王比,我要有大将军王的一半厉害就已经够了不起了。” “你怎么没有,你肯定会变得很厉害的。” 二柱被说得心潮涌动,虽然是第一次给人送嫁,但也不是第一次参加婚礼了,知道到了男方家里,玉娘要去新婚的屋子里呆着,他们在外面吃席,后面就见不上面了,便赶紧道:“玉娘小姐,你嫁出去了,要是那个男的敢对你不好,你就写信回来给县丞大人,让县丞大人叫上我,我帮你揍他,打得他服服帖帖,对你说一不二!” 大丫鬟打断二柱:“这说的是什么话,谁敢对小姐动手,小姐这一嫁,肯定是琴瑟和鸣,神仙眷侣!” 二柱挠了挠头:“对对,玉娘小姐肯定过得好,玉娘小姐这么好,肯定不会有人对玉娘小姐不好的。” 玉娘在花轿里直笑:“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你也别总玉娘小姐玉娘小姐的叫了,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呢,我叫玉成。” 二柱在心里念了两遍:“这名字真好,要按读书人的说法,就是很雅,不愧是县丞大人取的名字,就是好听。” 大丫鬟看他们越聊越亲近了,便咳了一声。 “二柱,你去前面开道了,山路不平,万一又遇着什么。” 二柱应和了一声,跑着上前去了。 玉娘没了人聊天,只能有一句每一句的和小丫鬟说着话,在花轿里绞着手帕打发时间。 她都还有话没和二柱说完呢。 一路颠簸,玉娘在轿子里睡了又醒,等快到了的时候,就听见大丫鬟在外面出声提醒她,撩起花轿帘子叫她把盖头盖好。 二柱不擅长人情上的应对,从最前面退到轿子边来,来接亲的人很多,还没进对方县府,才到外面,就已经有人候着了。 二柱撇了撇嘴,听说因为这个男子是个文弱书生,又要备考,又不擅长长途跋涉,骑马也不是很会骑,没有亲自到县丞府门口接亲,迎亲迎出了县府,在别人眼中算是大阵仗了,但在二柱眼里啥也不说。 连迎亲都怕累着不愿多跋涉,要他有什么用。 二柱在心里嘀咕着,跟在轿子边继续走,玉娘听见他的动静,轻声问。 “二柱哥?” “我在外面。” 玉娘想到这两次送嫁的路途,心里颇有些感想,小声的道:“你真的很厉害,在我心里就像大将军王一样厉害。” 二柱哪里受过这种夸赞,连客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傻乎乎的跟着轿子。 到了门口,新年下轿,大丫鬟扶着玉娘走进那道门中。 二柱望着她走了进去,心里对着上天祈愿,希望玉娘一生幸福。 送嫁回来之后,二柱惆怅了两天,总和林飘说担心玉娘过得不好。 林飘只能安慰他:“玉娘是低嫁,不管怎么样,她夫君顶多是和她不太谈得来,绝对是不可能动她一根手指头的。” 二柱想想也是:“小嫂子,以后你要是去看玉娘,也捎上我,我也去瞧瞧她过得好不好。” “行。”林飘答应得干脆,只是谁知道再见一面的机缘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二柱在高强度的训练和备考的压力中,日子恢复如常,慢慢也不再念叨这事,将自己的担忧先存放了起来。 春夏相.交是最好的日子,没有寒风没有冷意,温度适宜,凉风都是沁人心脾的,带着草木茂盛的湿润气味。 虽然乡试在秋日,但算一算其实也在眼前,林飘便早早的打算了起来,这一去,身上的银钱一定要带够,能换成银票的都提前换了,一批一批的换出来然后攒在家里。 二婶子也早早的开始做准备,然后打听有没有能用上的关系,打听来打听去最后发现这事一般人想靠关系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是什么皇亲国戚,在乡试中才可能有关系能靠得上。 想开之后二婶子便不再为这件事操心了:“反正咱们现在就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咱们能操心得上的也都操心过了,剩下的就看娃自己的造化了。” 林飘点点头,二柱的事情也上报上去了,不知道是上面的工作效率太低,还是不把这点事放在眼里不乐意表彰下属的功绩,迟迟没听见消息下来,州府离县府这么远,也不是他们着急就能管得着的地方,也只能慢慢的等着。 因为乡试的日子在一天天倒计时,林飘也和二婶子说过,没必要再对他们有任何催促和监督,这段时间是神经最紧绷的时候,让他们按他们自己的节奏来就好。 因此,这个夏天,反而成了最轻松的夏天,几个月里家里没有哪个人问过学业或者练武场的事情,像往常那样时不时的顺口问问都消失了,回到家里只有乐呵呵的生活。 快要到夏末,正是最热的时候,他们便早早准备着去了州府,因为他们在州府没有可以投靠的亲戚好友或者老师,去了之后一切都要靠自己摸索,便准备早点过去,熟悉一下那边的情况。 林飘担心漏掉东西,早早就列过一张清单,把需要带的都写在了纸上,收拾的时候按着纸上一个个找出来装好然后勾掉就行。 这次出行商议好了的前去州府的人是林飘和二婶子,主要是围绕着沈鸿和二柱这两位考生。 二狗留在县府参加院试,大壮和秋叔留下看生意,小月和娟儿看铺子,胡次留在院子里干饭玩耍,由他们坚守后方阵地。 几乎是最热的时候,他们顶着毒辣的太阳出发了。 还是清晨,太阳穿破云层像利剑一样,一束束的照在码头上金灿灿的。 县府外面不远就紧接着一条商船航道,林飘做的两个行当经常大采购,林飘想着商船比普通客船大,坐起来应该更舒服,和他们也算混得比较熟了,只要换好了船票就可以准备出发。 但最后坐的却不是商船,而是温家的船。 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林飘想了想,又想到沈鸿和韩修温朔的关系,想他们可能不见得需要规划出行工具的问题,很大概率温家是会对他们做出一定表示的。 林飘这样想了一圈,便想着再等等,果然没过两天,温解青就来问他出行去州府的事情,想要结伴同行。 林飘想到沈鸿平时和温朔的关系很不错,便答应了下来,之后同沈鸿说这件事,沈鸿也没有意见,只说人多安全。 温朔和温解青先上了甲板,没什么人来送他们,温府上下基本全在这两艘船上了,温朔站在甲板上,看着这个小县府的风光,想到这一去,不管考得如何,他都不会回来了,当初来时全是嫌弃和怨愤,现在反倒还有些怀念的感觉了。 他要回洛都了,家里的事情很多,父亲想要他回去接手,叔伯和旁支因为之前五皇子的事,表面看着一个比一个老实,实际心都有些野了。 想到这里温朔第一次感觉自己肩上真的压上了那些沉甸甸的东西,目光往前看去,看见沈鸿和林飘他们一家人的身影,在码头送别,心里升起一阵羡慕。 沈鸿虽然出身弱了些,没有家世背景背景的扶持,可没有权势的熏染,他的家人便只是家人,真正的家人,亲亲热热的在码头送别,心里都牵挂着彼此。 秋叔大壮他们在渡口送别:“你们放心去,这边的生意我们会打理好的,这银钱是每日都进账的,你们在外面需要银钱就写信回来,我们这边好准备着。” 秋叔拿出了后方备战的姿态,大壮也狠狠的点头:“小嫂子,你们一路顺风,家里是事是不用担心的。” 林飘点了点头,依次和他们道别,抱了抱娟儿小月之后,又摸了摸胡次的脑袋:“你们在家里好好的,高中了我们马上写信回来。” “好,我们等着好消息。” 他们在小码头说了好一会话,等到船上的人提醒了起来,他们才最后道别,向着船上走去。 岸边和甲板中间搭着一块大木板,一道桥一样,足够四人并肩通行,林飘踏上这道木桥,发现路倒还没想象中那么好走,船只随着水浪起起伏伏时远时近,单看船晃得不算厉害,但走在这有落差的木桥上就有些晃得厉害了。 林飘想着快步通行,木板一晃反而心里慌了一下,踉跄了一步。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小臂,托住了他的步伐,林飘侧头看过去。 沈鸿正垂眸望着他:“嫂嫂小心。” 林飘嗯了一声,在他的搀扶下快步的走过木桥,脚落在甲板上的时候觉得安心了许多,回头一看二柱拉住二婶子,也是快步将二婶子拽上了甲板。 脚踩上甲板,二婶子直拍心口:“要说原先咱们村子里也不是没见过水,县府里护城河也有,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深的水,坐这么大的船,可真是叫人心慌。” 二婶子嘴上说着心慌,但眼神四处的望,脸上带着笑,显然是觉得很乐在其中。 他们上了船,和温解青以及温家的管家先寒暄了一番。 管家让人带着他们先去找到了各自的房间,四个小房间都是紧连着挨在一起的,能互相有个照应,林飘进了屋子,看了一眼床榻,感觉还不错,拍了拍床榻,相当绵软,被褥还是蚕丝的,摸着凉凉滑滑的,很适合夏天睡。 起身走向外侧,一推开窗,外面就是波光粼粼的水面,水面的风往窗棂里灌,带着水汽的风倒是很清凉,冲散了夏天船舱里自带的一些闷热。 林飘在床上躺了一会,虽然各方面都很不错,在水面晃荡的感觉也很轻,但意识上忽略了这种感觉不代表身体忽略了,林飘躺了没一会,就觉得人有些闷闷的犯晕乎。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更是没吃下什么,一个是胃口不好,一个是怕吃太多会吐,林飘也就吃了小半碗饭填了填肚子,算是把胃哄过去了就行。 二婶子胃口还行,温解青也吃得很少,舟车劳顿,就算没有晕船食欲也下降了很多,他自己吃不下,倒是嘱咐小厨房去做了点开胃解闷的东西说给林飘他们备着。 林飘自然连连感谢他的一片好意,然而大家的状态都不好,尤其是中午一热起来,连热菜都不想吃了,只能吃下一些凉菜。 吃过饭回到屋子里躺着,林飘就彻底不想动弹了,但天气又热,林飘连薄被都盖不住,全都垫在了身下当褥子,鞋袜也都踢掉了,外衫系带也扯开敞着了。 林飘躺了一会,外面传来两声叩门声。 “谁?” “嫂嫂,是我。” “哦,进来吧。” 沈鸿推开门,便看见嫂嫂躺着床榻上,外衫敞开,露出雪白轻薄的里衣。 沈鸿怔了一下收回目光,但即使垂下眼,目光不停留在床榻上,依然也会看见那双半垂在地上的脚。 嫂嫂当真是……有些太不防着他了。 沈鸿将端进来的糕点放在桌上:“嫂嫂方才没吃多少东西,吃点糕点吧。” “我吃不下。” “晕得厉害吗?” “倒也还好,就是没什么胃口也没什么精神,倒还没到不舒服的程度,主要是现在天气也热,你把糕点送给婶子和二柱去吃吧,他俩吃得下。” “婶子也有些不舒服,二柱在顾着她。” 林飘撑起身:“婶子也晕船了?” “略有些,大约是中午吃太饱,反而不适了。” 林飘点点头:“吃太饱肚子里翻江倒海起来更加难受,我们还是歇着吧,躺一躺也没多久就到州府了。” “辛苦嫂嫂了。” “辛苦什么,这一去州府,可正是最热闹好玩的时候,夏日到秋日但凡不冷,就是最好在外游玩的时候。” “嫂嫂想去玩什么。” “不知道,等到了再说吧。”林飘又躺回被褥上。 沈鸿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下午林飘出屋子去吃了点凉拌菜,和大家坐在一起说笑抱怨了几句天气,之后又回到了屋子里躺尸,本来想着坐船还能风趣游玩一番,现在显然大家都失去了这个心思,只想着等下了船,好好的住在清凉的屋子里再聚。 林飘躺在屋子里,开了窗看着外面的太阳慢慢沉下去,感觉到温度慢慢降了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想着虽然吃不好,但今晚好歹有一个觉能好好的睡一睡了。 太阳一消失,水面的风时时吹拂着,炎热消散得很快,夜里简直不要太凉快,林飘食欲恢复,出屋子去觅食,在甲板上撞见了在吹风看景的温解青。 温解青笑着看向他:“正想去请你,想着现在凉快了,人也好了许多,出来坐一坐说说话,吃些东西。” 林飘走上前去坐下,看向温解青:“温哥哥也好些了?这天气太热,也不知道到底是晕船还是热昏了,我白天还觉得是晕船,到了晚上又大好了。” “我也是,想着舟车劳顿是累了,晚上倒也好了起来,可见都是这鬼天气的错。” 两人说笑了几句,温解青又让人去请沈鸿,还有二婶子和二柱,大家在甲板上一聚,互相一看,见大家都恢复了很多,心中都放心了不少。 清凉的风一吹,通体舒坦,众人的表情都松快了起来,林飘坐在小桌边终于有了点出行旅游的感觉了。 风吹得很舒服,白天跑掉的胃口夜里也回来了,他们吃喝聊着,沈鸿和温朔聊学业上的事情,林飘和二婶子温解青聊生活上的事情,只有二柱没有知己,温解青作为东道主,不好冷落了他,便夸赞吹捧了他几句,又表示想见见他的功夫。 于是二柱在甲板上打了一套虎虎生威的拳,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赏,如此宾主尽欢,吃饱喝足散去。 林飘回到屋子里,简单洗漱之后便是倒头就睡,半夜半梦半醒间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林飘不太挣得开眼,在梦中挣扎了好一会,还是突然有一个人拍了拍他肩膀,他才恍惚的睁开眼。 林飘汇聚目光,看清床前出现的人:“沈鸿?” 林飘有些茫然,揉了揉眼睛:“你怎么不去睡觉?” “有人劫船,嫂嫂快起身。” 林飘吓得一下坐了起来:“什么??!” 因为是在陌生的地方睡觉,林飘好歹还穿了一件贴身的里衣,只是衣襟在睡中松开,交叠的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小片雪白的胸膛。 沈鸿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取了外衣来给林飘披上。 林飘还是懵的:“现在外面情况还好吗?婶子和温解青他们呢?” “他们还好,二柱护着婶子的,他在外面等着我们,温解青和温朔坐小船先离去了,我们得马上走。” 林飘真是头疼了,真是想不通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多匪,山有山匪,水有水匪,要么不出行,一出行就要被打劫,外面的世界这么乱的吗? 两人快步出了屋子,二柱和二婶子等在外面,他们一集合就快步往外跑去,小船系在外面,夜色漆黑,也看不出什么,只是远处无数星星点点的火把在黑暗中,一簇一簇的,每一个火把就是对应着一个正在靠近的人,林飘看着他们逼近,几乎四面八方都是。 “我们坐小船真的跑得掉吗?” 沈鸿安抚他道:“他们只是看着密集,我们在黑暗中他们并不能注意到,到了近处他们围得不会这么紧,何况我们有二柱。” “对小嫂子!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他们近着你们一点身的。” 二柱说着先跳上了小船,把二婶子往小船上拉,小船单薄,比大船还摇晃得厉害,二婶子急急的踏上去,差点摔水里,二柱拉住她的胳膊,让婶子倒在了船里,然后伸手来接林飘。 沈鸿扶着林飘,抓住他手臂的力道几乎是把他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接过去了。 林飘把另一只手伸给二柱,二柱抓住他小臂,两人轻轻松松把他拎了过去,林飘安稳落地,赶紧在船里坐下降低重心。 船上还是一片乱糟糟的,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准备迎敌的准备迎敌,跳船逃跑的跳船逃跑,毕竟主人家已经离开了,他们得想办法自己活命。 掌舵的人故意鼓起船帆,开着船往反方向跑,给他们提供离开的机会。 林飘坐在摇晃的小船中,看着四周黑夜中摇晃的火光,一颗心随着小船摇晃不定。 船上备了两支桨,沈鸿和二柱各自坐在船头船尾划着桨,二婶子吓得够呛,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风浪,互相安慰的心思都提不起来,只能在黑暗中紧靠着彼此,让惊慌的心情平复下来。 林飘也不知道他们在水上漂了多久,没有大批的船只来追他们,中途遇着了两个凫水追来想要劫财的水匪,二柱单腿跪在船里,抓着手里的船桨,一下一下如同鱼叉一样狠狠砸下去。 船桨砸在水面上捡起冰凉的水珠,那些水点子溅在了林飘和二婶子脸上,两人都是一激灵。 然后便没有了声音,也没有了水匪。 林飘急促的呼吸着,掏出怀中的帕子,把脸上的水痕都一一擦干净了,然后又给二婶子擦了擦脸,然后把那块帕子狠狠的丢进了水中。 划到月上中天。 林飘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现在已经是凌晨之后了。 林飘看向沈鸿,他知道二柱的体力没有问题,但沈鸿毕竟不是练过的:“你累吗?我来换你一会吧,你告诉我往哪个方向划就行。” “无事,不算什么。” 林飘坐在船上,想到他们收拾好的行李,那些还是他打着列表清单一件件装上的,心里一阵可惜。 “幸好咱们的银票都是带在身上的。”林飘抱住自己随身的小包袱,虽然肉痛,但想到大头还在身上,其他的东西到了州府照样能买,心里也还好受了许多。 二柱看向沈鸿:“我们是先找个能靠岸的地方上岸,还是划远些。” “远些吧,贸然上岸可能进了贼窝。” 二柱看附近没什么码头和渡口的样子,想想也是,荒山野岭的,可能都是匪贼的地盘。 林飘后半夜稍微放松了一点,飘荡在这黑漆漆的夜和水面,叹了一口气,有心思开玩笑了:“本想着富贵权势是最吓人的东西,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劫温家的船,世道当真是凶险了。” 沈鸿看着嫂嫂稍微松懈下来的样子:“没什么人来追我们,我想大概是冲着温朔来的。” 林飘怔了一下,甚至不是冲着温家来的,不是冲着温解青来的,是冲着温朔来的。 因为温朔是温家的嫡少爷。 111 第 111 章 落脚周县。 林飘以为五皇子的事情过去之后, 这几个世家内部也消停了。 “听说都流放好几个了,居然还没消停?” “越是如此,他们越不会安分, 就像赌徒,输了的人才会更想赢。” 林飘点了点头, 心想真是金句,看向沈鸿, 月光薄薄一层凉悠悠的渡在他侧脸上, 显得他平淡说出这句话的表情格外的凉薄, 甚至有些冷酷。 瞧见林飘望过来他眼神,沈鸿神情缓和了一些:“嫂嫂, 夜风吹得厉害吗?” 林飘摇头:“还好。” “不舒服便说, 我将外衣给你。” “现在不冷, 这样吹着挺凉快的。” 沈鸿看着昏暗月光下的林飘, 他抱着腿缩在船中间,和婶子彼此挨着靠着,夜里起来得急,他发只是随意的一挽,有些松垮凌乱, 几缕短发吹在面颊上摇晃,他将下巴搁在手臂上,脸色有些发白,几乎是楚楚可怜。 沈鸿想为他理一理鬓发,将那几缕发丝别到耳后,却只是静静看着,直到林飘察觉有些痒,抬手捋了捋碎发, 别进耳后。 他们在小船上度过了后半夜,几乎是在天色将要亮起来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一个还算有点规模的码头。 天际泛出灰白,天空中的黑暗开始一点点褪去,远远就能看见码头上的伙计在扛着东西装货的模糊身影。 码头上的人也看见了他们,聚集起来在码头瞧他们,议论纷纷,隔着水面大声的呼唤:“你们从哪里来的?” 林飘的睡意还迷迷蒙蒙的,朝着他们大喊:“这里是哪里啊?” “是周县!” 林飘的目光看向沈鸿,二柱的目光也看向沈鸿,沈鸿道:“周县是前往州府的中点,是必经之处,我们可以上去休息一下,另找船只。” 二柱点了点头,沈鸿发了话,他便猛力的朝着码头划去。 小船靠了岸,岸上的人帮他们搭了板子,方便他们走上去,林飘踩着木板摇摇晃晃跳上码头,踩到实地的感觉终于让一颗心落在了实处。 “你们是被水匪劫了吗?我瞧你们穿着打扮也不是普通人,是要去哪里?”码头上的人一瞧他们的小船,猜也知道像是备用小船,哪有人会坐这样的小船出行,这样的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毕竟附近一带颇有些水匪出没,时不时就要出一桩这种事情。 “我们去州府投奔亲戚,路上遇着了水匪,还好我们人逃出来了没事。” 码头上的人看着他们:“人没事就行,要知道我们这附近的水匪凶得很,神出鬼没的,不遇上还行,一遇上就没几个回得来的,你们命好,这全须全尾的瞧着什么事都没有,这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林飘瞧这些做工的人,都十分热情好客的样子,又是要给他们带路去县府内,又是要给他们推荐客栈,让他们先落脚休息休息,看着很像拉生意的。 沈鸿向他们打听了这边船行的的名称和一些事情,然后便请码头的伙计带他们先去客栈落脚。 路途中林飘一脸无辜的看向沈鸿:“可是我们没有钱啊,只有一点碎银子在身上了。” 伙计一听这话,原本亲切的热络态度就打了半折:“那你们还剩多少银钱啊?我看看够住什么客栈。” 林飘报出心中的价格:“三四两。” “那你们想住几天啊?” “三到五天吧。” “哦哦,那还行,住是能住的。”伙计的脸色有点不好,住肯定能住,就是他没什么赚头。 但想一想也算了,人家落了难,身上银钱全都没了,就当做好事了,这几人瞧着也非常像模像样,瞅着也叫人心情好,说不定做一次好人,以后人家还能记得他,便将他们引到了一家条件合适的客栈中。 “喏,就是这里了,样样都不错,价钱也好,你们三两银子住下还能好好的吃上两顿。” 林飘打量了一圈,感觉没被出行旅游区宰,心里十分满意的感谢了伙计。 到了客栈里,他们一夜都没休息好,进屋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倒头睡大觉。 各回各屋之前林飘还特意问了沈鸿一下:“待会我们要去找这里的县丞吗?” 沈鸿却意外的摇了摇头:“得看温兄究竟在哪里。” 温朔不在,他们去剿水匪并不划算。 林飘点了点头,回到屋子里倒头就睡,虽然在船上的时候就打了一会磕睡,但在船上晃着半梦半醒之间也始终没睡踏实,林飘进了屋子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投进窗户照进屋子里,开始燥热得睡不着才起身,扯了扯衣襟散开热气,伸了个懒腰起身。 沈鸿和二柱一直在划船,完全是一整夜没睡,沈鸿到了中午也热得睡不着了,只有二柱还像个猪一样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他们先吃了午饭,点上一桌子菜大快朵颐,林飘想到温解青和温朔:“也不知道他们乘着小船到哪里去了,不知道飘了多远去了。” 沈鸿道:“若是他们想拿回行李,大概率也会来周县,若是他们急着回洛都,便不会在路上有停留了。” 林飘点了点头,沈鸿将发生的事情一分析,事情就全部变成了选择题,那种飘在水面散落开的茫然感散去,林飘心情好了许多。 “所以如果这几天我们没在周县等到他们,就不用等他们也不用管这件事了是吧?” 沈鸿点点头。 毕竟是别人的家事。 林飘安下心吃饭,虽然这边的饭菜和家里是完全不能比的,但毕竟一夜里经过了那么多波折,一个上午这才是第一顿,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普通的饭菜吃起来也格外的香。 二柱睡到下午才醒,起身来一起吃了晚饭,到了第二日,他们起床吃过早饭没多久,就听见温解青和温朔来了周县的事情。 温家两兄弟几乎是直奔周县县衙,想要调动周县的兵力,寻个法子把东西都夺回来。 周县里顿时人人议论,道那水匪是不是胆子真的肥了,居然敢劫这种名门世家的少爷公子。 林飘下楼就能听见食客在议论。 “我看是劫得好!” “你这是说什么话,这水匪也不是劫富济贫的,那银钱能给你花不成?你倒是帮着水匪说话了。” “你不知道内情,你想想啊,这水匪劫了这温家兄弟,是劫得太好了,水匪盘踞在这一带这么多年了,神出鬼没的,抓也抓不着,县丞也不想管,现在劫着这种人物了,县丞还能不管吗?还敢不管吗?” “你说得这确实是!这一来,那岂不是这水匪必定要被铲除了?!” “那肯定的,这温家兄弟你不知道来头,人家是洛阳温家的人,响当当的来头,在咱们这种地方,哪有人敢开罪他们?县丞要是不好好干这事,乌纱帽都不一定保得住!” “真的啊?这洛阳温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这么厉害?” 下面的食客绘声绘色的讲解起了洛阳温家的部分野史,说得犹如洛阳温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摄政王一样,仿佛只要温朔在周县跺一跺脚,明天天子就要下十八道圣旨,将所有开罪了温朔的人统统菜市口问斩。 据说目前温朔和温解青住在县丞府上,也如同天龙人驾临一般,县丞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给他们洗脚才行。 林飘听得简直想擦汗。 他们吃过午饭,便去县丞府找温家兄弟,才到县丞府门口,迎面就撞上了从县丞府出来的温家管家。 温家管家一瞧见他们,急忙问候,领着他们进县丞府。 “沈少爷,快来,我们少爷正念叨着您呢,您这就来了,幸好诸位都平安无事,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 “温朔和温哥哥都没伤着吧?” “没有没有,并未出什么事。” 温朔和温解青住在县丞府上最好的客房里,打扫出来两间连着的给他们兄弟住,一走进去,温朔正唉声叹气的坐在廊下乘凉,满脸的忧愁和紧绷掩都掩不住。 “温朔。” “温兄。” 他们走进去瞧见他,唤他。 温朔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沈兄!嫂嫂!” 这次的事情给了温朔不小的打击,逃亡的路上他们一路被水匪咬着不放,一同跟随下来的还有另外两船的护卫,也是死伤严重,他们见情况不对已经弃船逃跑了,他们却好像对船只上的东西兴趣缺缺一样,只一部分的人上了船,大部分都来追他们了。 当时温解青就同他说,这些人不会冲着钱来的,是冲着他们人来的,可要他们性命的能是谁呢?能有谁呢? 他虽然知道家族内部的关系再也不像以前,想要和好如初也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任他怎么想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叔叔们居然有人要杀自己。 他记忆中,就算是家中和父亲关系最不好的一位叔父,小时候时常也会抱一抱他,给他银钱花销,给他准备礼物。 这样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就算当初事情闹得最大的时候,也只是把做错事情最多的三叔揪了出来,革去官职流放,也从没有想过要了他的性命。 可是现在,他们居然要杀他? 温朔见着了沈鸿和林飘,就像见着了主心骨和家人一般,沈鸿聪慧,来了肯定不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理,他担忧惊惧的情绪便消散很多,林飘则是个从不害人的好人,心思单纯,叫人处着踏实,没了那种如芒在背的害怕。 再看一旁的二婶子二柱,都是踏实的人,二柱还十分能打,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什么比见着可靠的熟人叫人心安了。 “温哥哥呢?”林飘看了看左右,没看见温解青在哪里。 “我二哥去外面的银庄了,他要取点银票出来。” 林飘吃惊的看着他:“你们银票全在船上?” 温朔无奈的点了点头:“我们哪能想到,会有人敢……”劫他们温家的船。 林飘在心里摇了摇头,心想幸好他们没这么自信,很警惕的把银票打了个小包袱贴身带着的。 “那你们现在是打算这么办?” “能怎么办,肯定是要把东西找回来,说起剿匪。”温朔目光看向二柱:“二柱你不是剿过匪吗?这次你看能怎么办?” 二柱挠了挠头:“这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摸清楚他们的情况,你这让我说我还真说不出来,但反正都是打,打得他们人仰马翻就行!” 温朔没想到会听见这么头脑简单的话,目光又看向沈鸿,想要从沈鸿的口中听见一点法子。 沈鸿却只是道:“还需要再看看情况,这水匪数量不少,但听县府的人提起来,都说他们神出鬼没,甚至没能说清楚他们具体的窝点在哪里,只知道是在附近一带徘徊,掌握的信息太少了。” 温朔点的点头,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待到温解青回来,林飘他们去和温解青说话了,温朔将沈鸿拉到一旁说话。 “沈兄,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我知道你法子多,你替我想想法子吧。” “你为何非要找回行李?不如先回洛都,以免失了先机。”沈鸿忽然问。 家族内斗,半路遇袭,温朔的当务之急是赶回洛都将消息带回去,协同他父亲将家族中动荡的根源除掉,温家家大业大,总不会是舍不得银钱宁愿耽误先机也要逗留。 温朔看着沈鸿的脸,就知道这种事是瞒不过沈鸿的眼睛。 “我已经派了护卫先回洛都去报信,若是回洛都……”温朔支支吾吾了一会,想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却发现根本没得说的。 沈鸿他们坐的本来就是顺风船,沈鸿在州府考试,他要回洛都考,无论赶考还是回去报信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温朔压低了声音:“行李里有一封信……” “信?” “对,院长写给我父亲的信,院长叫我别拆开看,只能由我父亲亲启,我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他和院长可不是普通的师生关系,五皇子一事后,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起谋划过陷害皇子的人,院长还亲自将信交给他,而不是随意让旁人或去送,说不定那信中就写着要命的东西,温朔考虑到这些,才特别着急。 沈鸿思考了一下:“知道了,你不要表现得太着急,只当做是寻常的停留游玩就是了,若是行动太过急躁,难免叫他们发现了端倪。” 这些水匪是领着旁支的命令冲着人来了,就算想要银钱,一时半会也不会突然出现太大的花销处,说不定只拆开了装贵重东西的几个箱子,剩下的都还没来得及分赃,只要他们没察觉到有这封信的存在,这封信就越安全。 温朔楞了一下,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我这就注意着。” 沈鸿点头:“有事便告诉我,不要莽撞行事。” 温朔连连点头。 沈鸿本不想在这件事上管太多,只想着既然温朔想要找回行李,他也可以借势找回他们的行李,嫂嫂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牵挂着那些东西,他总是心知肚明的。 但院长的信既然也流落出去了,那他就必须管这件事了。 谁也不敢保证院长会在信里写什么,就像在无人时院长一字一句告诉他的那些隐秘。 院长的身份本就像个禁忌。 两人商议好,走进屋子里,林飘他们已经坐下在吃糕点了。 即使是半路流落他乡,温解青也摆了一桌子的糕点和小食出来招待他们,让他们坐下吃喝说话,将温朔和沈鸿也进来了,便招待他俩也坐下,大家一起说一说话,排遣一下这一路上的惊险和担忧。 到了下午,他们同这里的县丞一起吃晚饭,周县的县丞是一个一脸精明像的中年人,脸颊瘦瘦的,嘴唇薄薄的,脸上没什么肉,时时刻刻带笑,眼睛观着八方,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向,将他们招待的滴水不漏,要什么不要什么,一个暗示过去他也立刻表示这是我应该做的! 温解青稍微暗示了他一下说林飘他们现在还住在客栈,他马上就说宽敞的客房还有好几间,马上打扫出来今夜就能入住,请他们不要拂了他的面子,快快下榻此处。 说着又马上站起来,遣身边的人让他马上出发,去把他们在客栈的房退了,免得跑来跑去,好叫贵客好好歇息一宿。 他这一番招待,让温朔觉得他十分热情好客,心中的愁思都好了许多,就同他商量起剿匪的事情。 一说起剿匪,县丞反倒犹豫了起来。 “温公子,剿匪这件事一直是下官的毕生所愿,我上任这些年,对这些水匪真是恨之入骨,但到现在都是只听过没见过,我有心想剿,不知道去哪里剿啊。” “你查啊,你在任上这些年,总不能一点来龙去脉都没摸清楚吧。” “唉,我还真是没摸清楚,下官无能啊,没能庇佑一方。” 两人又聊了几句,温朔希望他能鼓起一百二十分的劲去找到突破口完成这一桩大事,县丞则是关切的望向他。 “温公子这么焦急,可是行李中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温朔话都差点到嘴边了,想说肯定是有要紧的东西我才急啊,但硬生生的刹住了,在鹿洞书院读书这些年他也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何况之前沈鸿还特意提点过了他。 他皱起眉头拍了拍桌:“就是有要紧的东西啊,你知道我那一个砚要多少银子吗?花多少工夫找来的?我这一船家当,不知道够养活多少人了,这些水匪得了我的东西,恐怕要吃得个个膘肥体壮,若是扩大了规模,恐怕从此以后你们周县别说附近有水匪为祸了,只怕县里面都要遭殃!” 县丞听得脸色直变:“这事当真是不好办,若叫他们成了气候,确实是一个棘手的大问题,但这究竟要如何才能找到他们藏匿的窝点,实在是没法子,温公子可有什么高见,指点指点下官。” 温朔又不擅长这个,他是做文臣的,做的是学问,破案的事情他哪里知道,心里还一片乱糟糟的,哪里说得出条理。 沈鸿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县丞大人可以遣几号人去到附近的县府或大的村子,水匪抢了东西肯定要销赃,只要温公子的东西出现,顺藤摸瓜,总能找出些线索,拉到有关系的人来。” 温朔一听也十分赞同:“对,是这个道理,按沈鸿说的做,几天内不信他们拿了那么大一笔银钱一点都不花销,咱们守株待兔,他们自己就要撞上来了。” 县丞听了也连连点头:“是个好法子,先前抓不住他们的踪迹,因县衙也不知道到底被他们劫走的是哪些东西,这次他们可跑不掉了,还请温少爷写一份清单给下官,下官按着这个传下去,叫他们要是看见了市面上出现了这些东西,就马上将人拉住。” 温朔点了点头,打算将最值钱和比较明显的几样东西都写出来,这边他们饭吃到了尾声,去退房的人也会来了,手上还拿着退房还回来的银钱,恭谨的放在了桌上,走之前二柱还不忘揣进怀里。 出了门,府里的丫鬟带着他们往住处去,林飘却发现走的路有些不对:“我们不和温公子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吗?” 丫鬟道:“一个院子里宽敞的房间也就那么两个,剩下的屋子都小,怎么能给贵客住。” 沈鸿道:“无妨,带我们去那边吧,将屋子收拾出来,我们平日熟悉,住在一起好说话消遣。” 丫鬟犹豫了一下:“这……” “你将这话去传报县丞大人,县丞大人对我们也是无有不允的。” 丫鬟想了想:“好吧……我领各位过去,只是屋子还得再叫人收拾一番。” 他们又被领到温朔他们的院子里,院子里的小屋子里里外外又重新铺被褥,仔仔细细将用具擦了擦。 二柱自觉领了最小的一间屋子,沈鸿不住最大的屋子,二婶子自然也表示不住。 “你们都不住那我可住了?” “嫂嫂住吧。” “飘儿你住吧。” 虽然说是大屋子,但实际上每个屋子里床的大小都差不多,亏也亏不到哪里去,林飘进了屋子,第一件事就是倒在床上,然后把沈鸿叫了过来说话。 沈鸿进了门,就看见嫂嫂靠在被子上,手半抱着软枕,两条腿垂在床边,像在想事情一样。 “嫂嫂有什么话要说?” 林飘看向远远站在门边的沈鸿,心想这孩子怎么回事,站这么远干什么,不过乍一回想,沈鸿好像日常就挺讲究避嫌的,只是现在长大了更加看重这个分寸。 林飘有些无语:“你近些,我又不能吃了你,这么远还说什么悄悄话。” 沈鸿在心里念了一遍悄悄话这三个字,仿佛他与嫂嫂独有的秘密一样,让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一丝悸动。 他走近了几步,将嫂嫂还望着自己没说话,便走到了床榻他,他不好坐嫂嫂的床,便半蹲下身,手搭在腿上望着他。 “是何事?” 林飘稍微倾身凑近他,压低声音:“你觉不觉得这个县丞有些怪?你看他嘴上说自己这些年想要抓水匪,但实际推三阻四,又是没办法,又是半点不肯动脑筋,他处处附和温朔的言语,但句句空洞,只是为了拍温朔马屁,按道理来说,水匪这个祸事,加上温家的压力,他该着急一点赶紧把人抓出来才是,只要他做到了,向上邀功是易如反掌。” 林飘想到二柱剿匪邀功的事情,至今还没听见下文,但这个剿水匪可不一样,是帮温家少爷找回了行李财产,这件事有温家的情面在里面,都不需要上下打点,上面绝对是很乐意给出表彰的。 沈鸿轻轻颌首:“嫂嫂说的是。” “你也觉得他不太对劲?我就说,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没看出来。” “只是心中怀疑罢了,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意,我已经同二柱说了,叫他夜里去做梁上君子。” 林飘笑了:“这是什么词,人家梁上君子偷香窃玉,你给二柱安排一个干巴男人算什么?” 沈鸿望着林飘的笑,怔了一下,这样的温声细语敛起眼神在床前站起了身:“嫂嫂可还有别的话?” “没了,说完了,你回屋好好休息吧。” 沈鸿点了点头,转身离去,退出屋子后为林飘轻轻合上了门。 林飘在床上抱着软枕滚了一圈,想到这个县丞的状态,怀疑他是类似黑.势力保护.伞之类的存在,这才会让这些水匪这么多年都没被抓到过。 这种戏码非常常见,林飘在饭桌上看他那副老油条的样子,表面说什么都附和,实际半点自己的想法和情绪都没有,也没有做实事的精神,水匪的存在并不能给他提供好处,除非水匪给他送钱,这才是最直接的。 林飘突然坐起来,想到沈鸿建议县丞搜查赃物的事情,要是县丞真的和那些水匪有什么关系,水匪根本不可能出来销赃,只会把赃物更好的藏起来,等熬走了他们之后再快乐花钱岂不快活?那线索不就断了吗? 林飘想了想,又默默躺了下去,觉得自己的操心太多余了,沈鸿这招是叫人防不胜防,要是贼人开始销赃,就能顺藤摸瓜,要是贼人不销赃,那不就是某种程度上坐实了县丞在这里面有交易,直接拿县丞开刀做线索就行了,典型的如果猎物没出现,放走猎物的人就会变成猎物。 而且如果不销赃,他们大部分的行李都能安然的保存在箱子里。 啧啧。 这小子做事,一步亏都不吃啊。 虽然是陌生的屋子院子,但周围住的全都是熟人,林飘躺着躺着慢慢也睡着了。 睡到第二天一早,起床推开门二婶子就在院子里招呼他去温解青的屋子里吃早饭。 “沈鸿二柱呢?” “他俩吃过出去了,待会就回来。” “哦。” 林飘还想问一问二柱到底有没有偷听到什么呢。 温解青那边是他的侍从侍女专门负责的,自从在船上出事之后,住在不是自己的屋子里,温解青都是处处小心,拿着豪门贵子的姿态,一应的东西都不许贴身的侍从侍女之外的人经手,连吃的东西都是他们自己在小厨房做,或者在外面卖来的。 虽然林飘没看见,温解青总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林飘猜测,他那边吃的东西很可能都是银针验过毒才能吃的。 因为林飘在某块点心上面,看见被刺出的小小针眼。 被人加害,心理防线被逼到了这个地步,而加害他们的人甚至还是他们的亲人。 这种东西对林飘来说完全是听过很多遍,但完全当故事级别的程度,从没想过会真的在人身上看见这种事。 这就是权势的代价吗?威势逼人,也寒气逼人。 林飘吃过早饭,等着沈鸿和二柱回来,结果过了真正一个上午,他俩才顶着日头回到了院子里,两人脸色都有些发白,壮硕强悍如二柱,脸都白了一个度。 “你俩去哪里了,快喝点水?瞧你们头上这汗,是干什么去了?” 林飘赶紧拉住他俩往屋檐下走:“说了打伞打伞,你俩这别是中暑了?都要夏末 ,日头最毒的时候你们都没中暑,这是怎么搞的?” 林飘伸手往他俩额头上一摸,二柱还好点,只是汗湿了额头,沈鸿的额头很发烫,还沁着一层虚汗。 二婶子看见也赶紧小跑过来,看着他俩坐着休息精神头都不是很好的样子:“这是咋了?我去弄两碗绿豆汤过来,飘儿你看着他俩点。” “行,婶子你去。” 林飘看他俩嘴唇都是发干了,也没再继续追问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让他们休息着,等绿豆汤端了上来,二柱咕咚咕咚喝下去,却也只喝得下汤水,熬得软软的绿豆全都剩在了碗底。 沈鸿端起碗,林飘察觉他手腕似乎有轻微的抖动,喝也只浅浅喝了两口,放下碗瞧见林飘的眼神,解释道。 “嫂嫂我没事,只是有些中暍。” “还说没事。”林飘有些不满的扫了他一眼,手都有些在抖了,怎么还说得出自己没事这种话的。 沈鸿被林飘扫了一眼,不敢再说别的言语。 林飘拿起放在桌上的绿豆汤,另一手捏住陶瓷嫂子,舀了送到他嘴边:“再喝点,怎么越大越嘴倔?” “嫂嫂,鸿不敢。” 林飘心想话倒是说得好听,这不敢那不敢的,硬是没凑上来喝一口,便问:“喝不喝?” 沈鸿犹豫了一瞬,将那勺绿豆汤喝了下去,林飘又给他送了一勺到嘴边。 林飘一边给沈鸿喂绿豆汤,目光不忘看向二柱:“你好点了吗?” “小嫂子,我好多了!” “好多了就说说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二柱:“嫂嫂,我们真没干什么,就是出去逛了逛,看了看这县府里的情况,然后我发现这个县府其实也有练武场,只是这个练武场和咱们那边那个不太一样,他们这边有些像一个小帮派,我们就进去玩了一会。” 林飘大惊:“你们被打了?” “没有,我们就是进去比试了一下,他们这边的条件不咋样,没半点遮挡的地方,全都是在太阳底下晒着,比了一上午,真是要晒死了。” 林飘:“……” “你们倒真会给自己找麻烦。”林飘抱怨着,虽然他知道这事肯定是和水匪的事情有点关系的,二柱昨晚才去偷听,今天沈鸿又和他一起出去比试,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关联。 “沈鸿也和他们比试了?他又没练过武,你们还真不怕出事啊。” “没有没有小嫂子,他比的射箭,没啥事,一点影响都没有,可轻松了。”也就是一上午在大太阳底下可能拉了一百多次弓吧,把整个练武场能射箭的都比了一圈过去。 他们的目标很简单,今早出去摸情况的时候沈鸿想摸摸县府里练武的人的底子,而据说大大小小练武走镖的场子里,最不受县丞待见的就是练武场。 县丞曾好几次斥责他们,说他们只会打打杀杀,做不出什么事,都是一些莽夫废物。 沈鸿便和二柱借着和练武场有关系的酒楼伙计找了过去。 沈鸿想摸一摸这些人的底,要是靠得住的话,毕竟在这里没有足够的人手可以用,县衙里的人只听县丞的都靠不住,他想说服这些人帮他们做事,让手里可调动的人手多起来。 而其中沈鸿最看重的一点就是,县丞厌恶练武场,明显和练武场有过节,这是一个很好的试探点和催化剂。 但练武的人脾气也就那样,没几个是能好好谈的,诚心想交朋友的都得先得交手过上几招才行。 二柱一拳一脚打得虎虎生威,沈鸿一弓一箭也英姿飒爽,年轻人热血沸腾,练武场山呼海啸。 唯一没料到的问题是日头太毒,别说比完他俩晕乎了,半个练武场的人都晕乎,最严重的还被抬下去泼水擦身体了。 沈鸿说了不能把他们去练武场的目的说出来,二柱便简单说了一下他们在练武场比试的事情:“小嫂子你不知道,他们那边可冲了,上来就要比拳脚,还要和沈鸿比,我说沈鸿不是练武的他们也该看得出来,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啊?他们就非问沈鸿会什么,问他是不是个男人,谁听着能高兴?沈鸿就说比射箭,他们那边根本没谁比得上沈鸿,还敢叫嚣!” 林飘听二柱情绪激动的描述,有些吃惊了看了沈鸿一眼,没想到沈鸿居然还有这样斗气逞勇的一面。 “你拉弓不疼吗?” “嗯?”沈鸿喝着绿豆汤,脑袋在恢复中。 “你不是手腕不舒服,还没好吗?” “……” 沈鸿淡然抿了一口绿豆汤,温顺的垂下眼睫:“习惯了就好。” 林飘差点把汤勺子怼他脸上,眼神都变得不善良起来:“再说一遍?” “嫂嫂,鸿错了。” “你这臭小子。”简直是在他的红线上反复行走。 112 第 112 章 抵达州府。 待他们休息好了, 进了房间,将门关起来, 林飘才问沈鸿:“昨晚二柱到底听见了什么?” “昨夜二柱去探听消息, 听见县丞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虽然没有确凿表明,但水匪一事应该和他有关系。” 沈鸿听二柱昨天传回来的那些话, 推测县丞应该不止是和水匪有联系, 甚至在那些水匪中还具有不小的影响力。 林飘倒吸一口凉气:“我去,那咱们这是进贼窝了?” 还特地挑了一个大点的地方, 就是怕落到荒山野岭的贼窝里, 没想到这么大一个县府, 也是贼窝。 林飘心里有点害怕起来:“那你说咱们怎么办啊?要不咱们趁着晚上赶紧跑吧, 就咱们这点人,就算二柱很厉害也没必要这样打啊, 强龙还斗不过地头蛇呢。” “所以我们去了练武场。” “你想找练武场的人帮忙?” “县丞对练武场十分轻蔑,并一直有心打压练武场的人,我想,请他们帮忙, 就算他们之后发现和他们对上的人是县丞, 也不会因为畏惧就退却。” 林飘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但一想到这里是贼窝,心里更加不安心了:“那咱们现在没事吧?他们既然想杀温朔,温朔现在人就在这里, 倒是更好下手了。” 只看他们敢不敢下手。 “他要是还想保住乌纱帽,就不会在县丞府里动手,但要是离了县丞府, 会发生什么就说不定了。” 林飘稍微放心了一点,至少他们在县丞府是安全的。 到了下午,外面运了一口大箱子进来,外面还罩着黑布,送到二柱屋子里打开,里面全都是寒光湛湛的兵器,沈鸿取出里面的弓了箭,二柱则拿了一把大刀,然后让他们挑了一圈,林飘和二婶子各自拿了一把小匕首,剩下的便全给了温家那几个护卫们,让他们补给了一下兵器。 到了夜里,林飘洗漱睡下,半夜忽然醒来,感受到一阵憋闷,一个什么东西正阻挡着他呼吸,他猛的睁开眼,下意识的挣扎着,感受到了那是一块破旧的布,厚厚的叠在他口鼻上,被一只手紧紧捂着。 另外一只手穿过他肋下,将他提着托下了床。 怎么回事?是绑架吗? 林飘吓得眼泪都飙出来了,紧紧抓住床上的被子,连带那床被子也落到了地上。 意识却逐渐模糊。 我去……又是迷药。 林飘晕了过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一个怀抱抱在怀里,他紧急想要翻出去,那人手臂收紧,将他牢牢按在了怀里。 “嫂嫂。” 林飘晕晕乎乎抬起头,眼神逐渐聚焦,看清了沈鸿的脸就在面前,有些担忧的望着自己,一颗心终于落在了实处,目光看了看四周,他们和二柱温朔等人正走在县丞府中的一条廊道上,身后还跟着温家的护卫。 他们手上都拿着刀剑,气势汹汹的,即使这是软弱如温朔,此刻手上也握了一把长剑。 沈鸿背着箭囊,弓箭都在身后,这个架势林飘还是第一次看见, “发……发生了什么?” “水匪夜袭,将嫂嫂和温二哥绑走了,想要诱我们追出县府。” “什么?温二哥也被绑走了?他没事了吧?” “温二哥被带走了。” “???” 二柱道:“我们急着去追,沈鸿射中了扛着小嫂子你的那个人,扛着温二哥的那个人见势不好,一下就跑远了。” 林飘扭头看了一眼温朔的脸色,简直是惨白的,担忧和着急都写在了脸上。 温朔道:“沈兄提醒我不能追出去,这是用二哥在当诱饵,如果追出去我肯定性命不保了。” “那现在是要去哪里?” “去找县丞,人手都聚集在了外面,里面就是最薄弱的地方。” 林飘张了张嘴,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又担忧又有些激动,知道他们不走寻常路,可没想到这么不走寻常路。 这岂不是擒贼先擒王? “婶子呢?”林飘突然惊觉,现在所有的人里并没有二婶子的存在:“她也被抓走了?” “这里面危险,当时事情一发生,就提醒了我娘自己先赶紧溜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安身,免得被他们要挟。” 啊? 林飘呆了一下,那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也放生了? 不过人手已经很少了,婶子扛他一会还行,扛着他一路跑出去却是不可能的,要是让别人带他出去,又折损了一个友军。 “我在这里会影响你们吧,要不我自己就近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如今也来不及了,我们没有追出去,反而去找了县丞,县丞府上的人一动,反而过了最好的躲藏时机。”沈鸿不放心他一个人呆着。 “好吧,你先把我放下来。” “你中了迷药,一时半会好不起来。” 到了县丞住的院子里,沈鸿给了温朔一个眼神,温朔当即快步跑了上去狂敲门:“县丞,县丞快出来,贼人溜进来把我二哥绑走了。” “来了来了。”里面传来县丞紧张的应和,灯亮了起来,县丞快步走出来,能看见他投在窗上的影子,他急慌慌的正在边走边穿衣衫。 门一打开,温朔扯着他的领子往外一拽,县丞还急忙忙的安抚道:“温公子不要着急,温公子不要着急。” 他说着话,二柱的刀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架上了他的脖子,县丞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锋利刀刃,用指尖捏住了刀锋试图向外挪动一点:“这……这是什么意思啊,温公子被抓走了下官肯定想尽一切办法把温公子赎回来,下官肯定肝脑涂地不敢懈怠的。” 温朔从来没那一刻觉得自己在不幸中还能更加不幸,想到二哥因为他身处危险中可能会有性命危险就如坠冰窟,冷冷看着他:“让他们马上把我二哥放了,不然我立刻就杀了你。” “温少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难不成我一句话下去,那些水匪还能听我的不成?” “听不听你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告诉你,不是我们遇见了你倒霉,是你遇见了我们倒霉。”温朔转头对着身后的护卫道:“去把他夫人,儿女,小妾全都抓过来。” 县丞这下脸色才变了:“温少爷,我没那里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没必要这样对我吧,” “你还敢在我面前装?水匪不是和你有关系的?” “真没有啊,温少爷您明察啊,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寒窗苦读十五载,中了个举人,想着做了百姓官要待百姓好,我是一点坏心思都不敢有啊,怎么还敢和水匪勾结呢?” 温朔看他的嘴比鸭子还硬,已经气得想砍人了。 二柱拎着他:“我们先到廊下去,那里安全一点,全站在这里万一他们从屋顶射箭下来,我们防不胜防。” 他们退到廊下,几个护卫已经把县丞家中的人能抓的都抓来了。 “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你再嘴硬,你嘴硬一句,我杀一个人,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温朔几乎手心都是汗,他没想过真的杀这些人,但还是冷声的下了命令,抬手指了面前看起来最清秀的一个小姑娘:“先从他开始,你女儿长得这么清秀乖巧,你不会舍得她死吧?” 侍从的刀已经架在了那个小姑娘的脖子上,她吓得直发抖大哭。 “什么时候能让我二哥回来?” “下官真的和水匪没有任何关系啊温公子!求你饶过我女儿吧,我给你跪下了!”县丞几乎是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要往下跪,如果不是二柱拎着他的后衣领,他已经趴在地上抱着温朔的脚了。 温朔道:“砍。” 侍从按着县丞的女儿,已经挥舞起了刀。 县丞在刀将要落下的那一瞬打了一个激灵:“别动,别动,我能让你二哥回来。” “什么时候。” “马上,马上就可以,我打个信号,他们就过来了,然后我让他们把你二哥放了,你们现在先把我女儿放了。” “水匪是和你们合作,还是你们养的?” “下官只是,资助了一些。” 温朔冷笑一声:“是你资助他们,还是他们拿账款资助你?” 县丞不说话了。 “那些水匪到底躲在何处?” “各处都有。” “到底何处!” “在县府里,都在县府里,都只是一些百姓而已,他们隐匿身份,只在需要做事的时候出现。” “具体些。” “练武场里比较多。” 林飘看向沈鸿:“……” 两人目光交接了一瞬,都有些无语,大概聪明如沈鸿,也没想到一直和县丞不和的练武场居然也是在县丞的掌控中。 这一招的确是有些叫人防不胜防了。 温朔扫了一眼下面的男男女女:“先全部捆着,见着了我二哥,他们就没事,见不着我二哥,我就在你面前把他们一个个的宰给你看。” 温朔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如果不是县丞认了,他真不知道接下来还能怎么对峙,他是相信自己和沈鸿的判断,才能这么坚决的。 “说,怎么打信号?” 县丞擦了擦头上的汗,神情上的笑容已经变成了冷峻:“在我屋子里的柜子里,里面有个小箱子,里面有炮竹,在天上发出声响他们会注意到,马上就会过来。” 林飘在一旁听着:“你怎么能保证他们听到声响赶过来不会反将我们一军,到时候他们听到信号赶过来,反倒是你们人多,我们人寡了。” “不会的,我全家都在你们手上了,我还能怎么反抗,只求你们放过我家里人。” 被押在下面的县丞夫人听见这话几乎的哭叫着:“老爷!求你们放了老爷吧。” 县丞对着夫人摇了摇头:“ 我落在他们手里肯定是活不成了,你往后带着孩子们远离这里好好生活,别再回到这里了。” 林飘简直要麻了:“你还悲壮起来了?!你勾结水匪杀人越货,是你牵连了你自己的妻子孩子,是你把他们害到这一步的,快点把温解青交出来,要是温解青出了什么事,拿你的命抵都没人稀罕。” “那你们快放信号吧,你们要是再犹豫,我也没法保证会发生什么了。” 温朔一咬牙,进了屋子里,去将信号烟花找了出来。 这东西装在一个长金属筒里面,点燃后嗖的一声冲入天空,然后嘭的一声炸开,只闪了一瞬的光芒,却响得像个雷一样。 庭院中的夫人已经哭成了泪人:“我就说不要做不要做,这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担惊受怕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到了今天了。” 她扑跪在阶梯下:“求求你们,饶了他吧,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淑华,不要求他们。”县丞对他夫人怜道。 夫人哭喊了好一会,几乎想爬上阶梯来抱着二柱的腿,在她靠近的一瞬,寒光一闪,二柱眼明腿快,一脚蹬在她肩上,将她踢下了台阶,夫人一个滚地稳稳落在台阶下,持着匕首挡开逼上来的护卫,退到了柱子前。 林飘看着她,好家伙,还是个女中豪杰。 淑华夫人冷笑了一声看着他们:“你们倒是比想象中聪明,人被劫走了居然不去追,反将一军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自从嫁给了县丞之后更是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她目光看着脖子上架刀的县丞,目光不禁一软,他们相识多年,从她还只是一个泼辣的渔家女的时候开始,那时候他也只是一个死读书的穷书生,她在水边渡船卖鱼,和父亲学了拳脚功夫防止被人欺负,他便每天早上在水边摇头摆脑的大声读书。 这么多年,他们互相扶持才到今天,却没想到要栽在温家这单生意上,尤其是对方的反应速度,他们都已经想好了等他们一追出去就是瓮中捉鳖,没想到反而被他们抓了个现形。 “你们说,到底要怎么才肯放过老爷。” “把温解青和行李一起完好无损的还回来。” “好,他们来了我就这样和他们说,你们不要言而无信。” 县丞却是无奈的看着他:“淑华,你自己离去吧,这事掩不住了,留得一条命又有什么用,往后走到天涯海角都是逃犯,不如你带着孩子们快走。” “放你娘的屁,你就是想当官,都要死了你也要死在你这破官位上是不是?!” 沈鸿看着夫人:“你出去交接,把温解青先带回来,把行礼放回船上,找一个可靠的船夫,把船开到我们说的地方去,到了那个地方之后,我们会放了县丞。” “你把人带那么远?我不信你们。” 沈鸿看着夫人:“我也不信你们。” 夫人简直气得咬牙:“你要是一到那边就把他交官府了怎么办?” “作为交换,我会给他一个逃跑的机会,但是他会不会被抓捕到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县丞却忽然摇了摇头:“难啊,活也难,死也难,谁也不信谁,更难。” 夫人瞪他一眼:“你少唧唧歪歪。”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不是没有机会,而是十多年的经营一场空,不管这场动荡之后他能不能活命,但他的前途已经尽毁了,他一个书生,不是江湖人士,不做官去做逃犯,他想想都觉得没意思。 除了眼前的人。 他还舍不得。 “淑华,走吧,你看他们是会放过我们的人吗?世家贵子,碰着一根头发丝都是我们拿命也赔不起的,跪在他们脚下他们也不会多看我们一眼只会踢开嫌我们挡了路,被既然被他们发现了,也被他们抓住了,就不要再想其他的了,只盼着往后你我生在世家豪门再相遇,就不用再受这样的苦了。” “你闭嘴,我就是和他们拼了也要救下你。” 林飘在旁边挠了挠头,感觉他俩好悲壮啊。 “你怎么说得你好像是受害者一样啊?你们的人在水上围船,拿着那么大的刀要杀我们,逼得我们落荒而逃,抢了我们的东西,劫了我们的朋友,你半点都没觉得对不住我们吗?” “我有何对不住你们!”县丞对他这句话仿佛突然应激了一样:“我十五年苦读,才得这么一个小小的官,升迁无望,一年熬着一年,县府要开销,上面的官要送礼,一个比一个贪心,一层油水刮得比一层狠,家里的孩子嗷嗷待哺,我不想逼死百姓,我发了誓要做父母官,我不养水匪,哪里来的银钱!我对得起任何人!” “你对得起任何人?包括无缘无故被你养的水匪杀死的那些人?你们雁过拔毛,一旦出手就是一船一船的杀,不留下一个活口,你夜里不会梦见他们?还是说你养了这么一批虎狼之辈,但自己只会躺在县丞府的床上数他们送上来的钱,根本看不见那些银钱上沾着多少无故人的鲜血,你愤恨世家高官高高在上,那我问你,一船人里有几个少爷小姐?又有多少丫鬟仆人?船夫侍从?”林飘抬腿就给他一脚:“少在这里给老子装,你看看你自己穿的什么戴的什么,你看看你儿子女儿穿的什么戴的什么?” 林飘冲下台阶,把他女儿脖子上玉拽了出来,婴儿拳头那么大的一块墨玉,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了:“这就是你当父母官的态度?但凡你把这些钱真的花在百姓身上了,我都佩服你有种,你娶了一个匪女,养了一堆水匪,杀人无数,还嫌自己仕途不好升不上去,你心里没偷着乐过?你在这小地方快活似皇帝,里里外外都由你一把抓在手里,和土皇帝有什么区别,我要是你我也想死,管她什么妻子女儿,离了这宝地去做逃犯,可不乐意了吧?” 温朔和二柱在旁边都看傻眼了,温朔还是第一次看林飘骂人,二柱虽然看多了,但没想到他在这么危急的时候都还能骂这个狗官一顿。 县丞憋红了一张脸:“你一个小小哥儿,哪里知道官场的事,杀有钱的人,算什么杀?” “你全家上下富得流油,按你这个意思,现在可以全杀了是吧?连带你府上的丫鬟,看门的狗,都不用留了是不是?” 县丞抿着嘴不说话了,下面的夫人冷冷道:“你别说了,我去将你们的人带进来,然后你们就放了我们一家人。” “行,你去,温解青回来了,就放了你的孩子们,等我们到了说好的地方,就放了你男人。” 夫人走出庭院。 温朔看向侍从:“去备马车停在后门。” 二柱也赶忙道:“把我娘也捎上,别把她忘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温解青被带了进来。 林飘赶紧上下打量他,见他没伤着碰着什么,看着状态还挺好的:“温哥哥,快过来。” 然后他们挟着县丞,从县丞府后门退了出去,外面是侍从已经准备好了的马车,二婶子小心翼翼从布帘边沿露出半张脸:“飘儿!二柱!你们没事就好,我这颗心可真是要吓没了。” 他们上了车,县丞被结结实实捆上,林飘和二婶子挨坐在一起,两人挨着靠着,沈鸿坐在身边,林飘想着今天一晚上的遭遇,又累又恐怖,想要睡一会,却又睡不着。 “我们要去哪里?” “州府,从这里去州府,从夜里到第二天的中午便够了。” 林飘点点头,毕竟温家的护卫很讲究效率,马车准备的是大马车,前面套了两匹马,说是快马加鞭也不为过。 林飘在心里想,也不知道温家旁支的人是怎么联系上县丞这边的,他们怎么会知道县丞手上有水匪? 林飘看向县丞:“你是得了谁的意思,叫你来截杀我们的?” 林飘看他不说话:“你这时候嘴硬也没用了。” “你们知道了也没用,是上面的大人物,不然我不会冒险做这样的事情。” “多大?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也只是个替死鬼而已,你以为大人物就能让你全身而退?他真这么厉害他就自己动手了,他不敢让人知道是他做的,不就是怕一旦暴露了承受不了温家的报复吗?” “你很能说,但供出他只会让我死得更难看,何况我根本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所以你不知道,但你有猜测是吗?” 县丞闭上了嘴,温朔上去招待他去了,先给他吃了两个嘴巴子:“你说不说?!” 温朔气得眼睛都红了。 温朔一整晚都没睡,熬鹰一样熬县丞,林飘听得受不了,闭着眼睛靠在婶子肩膀上,他俩互相靠着,半梦半醒的睡得昏昏沉沉。 林飘心中不安定,被马车晃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脖子都靠酸了,抬手一看,手中还紧紧抓着沈鸿的一块衣袂下摆。 林飘扭了扭脖子,松开那块衣袂,还压在腿上使劲的抚了两下,压平上面的褶皱。 沈鸿也在闭目养神,感受到身旁的动作,睁开眼看了一眼,然后又阖上了双眸。 到了州府,一进州府,林飘感觉就像第一次从村里到县府的感觉一样,有种进城了的感觉。 他们先安置在了一家客栈中,然后沈鸿二柱温朔他们去处理外面的事情,留了两个护卫在客栈中保护他们的安全。 按照惯例,进入客栈先睡觉。 林飘心里担心他们,但想着想着一整晚和半个白天的紧绷慢慢释放了出来,慢慢也睡了过去,林飘因为受了这段时间的惊吓,睡在客栈心里已经很没安全感了,下意识将自己缩成一圈蜷缩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待到睡醒,温解青已经提前在客栈中叫伙计准备好了菜,林飘和婶子下楼吃饭,半途中沈鸿二柱和温朔回来了。 他们当即放下筷子:“怎么样?” “船到了,她不放心,亲自压着船过来的,他们把东西点了一遍,大部分都在,要紧的东西都没丢,有些散碎银两便不计较了。” 林飘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丢了一点散碎银两总比全都丢了好,那县丞和他夫人呢?” “他夫人在船上备了一艘小船,接到县丞他们立刻坐上小船顺水跑了,温兄已经告知了州府衙门,他们已经派人去追捕,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追上。” “顺水跑的的确难追……只是他们这样跑,就离周县越来越远了,却没带上他们的儿女。” “恐怕先叫信得过的人将他们藏起来了。” 林飘点点头,终于感觉到这个事算是了了:“快坐下吃饭,这两天折腾坏了,都没怎么好好吃上两顿。” 温解青和温朔将事情一了,休息了一天,以温二爷的口吻身份给沈鸿写了推荐信给州府中的熟人,之后就要坐着船启程下一站,朝着洛都继续进发,走之前温解青还特意多给客栈付了一笔钱,让他们能继续住下去,还嘱托等到他们走之后的第二天客栈伙计再将这事告诉他们。 温朔这次学聪明了,将那封藏在衣服最底下里面的信贴身收在了身上,经此一事,他的神情坚毅了许多,几乎就像受了洗礼一样,在渡口道别的时候,同他们道,希望能够上京见。 蟾宫折桂,上京殿试。 尽此一事,林飘在客栈躺了整整两天,每天不是吃就是睡,然后吃完去客栈附近压马路,熟悉一下州府的道路。 虽然只是一小段的风景,但也和县府天壤之别了,比如在县府中就不会有那么多买花的小姑娘小哥儿,县府消费再高,也不会有很多人爱花这种闲钱,但在州府遍地都是,时常有路过的女子哥儿买一朵簪在发上,或者提着花篮子的小姑娘在清晨家家户户的去问。 林飘早上刚从客栈二楼下来吃早饭的时候就被问过。 小姑娘俏生生的问他:“哥哥买朵花簪发吗?你瞧这么多花,你选一朵戴在发上肯定好看。” 林飘往她的篮子里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采来的,一簇簇鲜嫩娇艳,有好几个品种的花。 林飘选了一个不太艳的,白色的花瓣上有蓝紫色的渐变,小小一簇,两朵并做一枝,随意簪在脑后的发上,将银钱给了她,又得了她脆生生的连夸好看。 那花戴在头上林飘也忘了,到了晚上已经半蔫巴了,沈鸿傍晚回来,见到林飘的时候,便见他乌黑柔软的发髻上簪了两朵小花。 素雅清净,有些半干了,花瓣柔软的塌在发上。 沈鸿多看了一眼。 哪怕只是两朵小小的花。 嫂嫂装点起来也很好看。 休息两天后,林飘和二婶子终于打起了精神,重振旗鼓,开始思考住房问题,他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与其一直住在客栈,不如租一个院子,或者干脆买一个也行,反正是不动产,可以视为投资。 他们说干就干,开始了相看房子。 沈鸿和二柱则去外面经营了,沈鸿拿着温解青写给他的推荐信,先去拜见了温家在当地的关系,然后又拿着院长给他的推荐信,去拜见了本地的官员和学究,二柱则拿着县丞大人的推荐信,去拜见了这边的某武官副将,反正每天都有见不完的人谈不完的话,经常一个白天都不归家,晚上才一起回来。 林飘和二婶子相看了两三天,终于选中了一个院子,在州府的相对繁华地段,该有的都有,又不会太吵,价格也十分合适,院子修得精致,青瓦白墙,全木结构,非常的讲究,院子里有五个屋子,虽然也分大小,最小的基本只够摆一张床,但除去最小的,四个大屋子基本也够他们住。 林飘和二婶子商量来商量去,又和房主商量过,房主说对屋子有感情,不想卖,他们便只能先打着商量,交了两个月的租金。 房主知道他们是来赶考的,不可能久住,也没揪着这说什么,只是说来说去稍微加了一吊钱算是个添头。 林飘和二婶子砍到半吊钱,成交后火速入住。 将房屋收拾出来,把行李全都安置进去,四周一装点,在院子里放上新买的小炉子烧上一炉茶水,水汽一升起,便有生活的味道了。 院子里两片花圃,分别在院子左右两边,前面留出一片面积做院子,一直通到门口,两个花圃中间是一条宽阔的道路,在风景中可以来去自如。 院子里的两个花圃里都种了不少花,因为是露天的,没人住的几个月里平时房主没怎么管过,但也生长得很茂盛,只是杂草和枯枝太多。 林飘请了个伙计,将花圃里里外外打理了一遍,将杂草枯枝全都拔干净了,原本被遮掩了的花都露出了鲜妍的本色,在院子里一坐,赏着花看着月吃着西瓜,简直不要太惬意。 沈鸿每日都在外面忙,林飘有提出过问他需不需要帮忙,自己也可以去帮他应酬,却被沈鸿果断拒绝。 “嫂嫂在州府四处散心,看顾好家里便已经足够了,家中一日三餐,穿衣吃饭,样样都要打点,才到一个新的地方,鸿不想嫂嫂太劳累。” 他们从村子里出来的,出身太低,他好歹还有才学和功名在身上,没有人敢轻视他,但嫂嫂若是出去,少不得要受脸色冷待,他不愿林飘受这个苦。 林飘听他如此说,便也没在提自己可以帮他的事情,便全心全力的在州府各处吃喝玩乐,然后将新奇好吃的各种玩意带回家里凑成一桌香喷喷的菜。 “你看,这是陈皮鸭,用陈皮做的,酥烂香软,可香了,吃了对身体也好。” “这是窑烤鸡,是有户**的人家,在自家院子里挖了一个比大洗衣盆还大一圈的那种洞,然后把鸡挂在里面小火闷烤,睡前烤一炉,第二天早上就能出炉,一天就卖一炉。” “这个,鲜蒸鱼,没什么新鲜的,但是蒸得很好,一点腥味都没有,鱼肉还会有点鲜甜的味道,嫩得一抿就化,差不多能比得上咱们同喜楼的手艺了。” 二婶子在旁边啧啧称奇,虽然和她和林飘一起出去逛的时候也都吃过一一遍了,但还是觉得新奇:“你说这些菜,都是怎么琢磨出来的?怎么就知道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就能好吃?咱们得好好研究研究,等回县府了,把这些新菜式也带回去。” 林飘点头:“沈鸿和二柱的考试考前考后也要些日子,我想着做点事情打发时间,我们买个小铺子,开个小同喜楼吧,这样我们有得吃,还能赚点花销。” 对于坐吃山空手里没有进项的感觉,林飘并不喜欢,正是所谓,坐吃山空如地陷。 他们在这里聊了一会,二柱已经吭哧吭哧干了两碗饭了,林飘目光看向沈鸿:“你觉得如何?” “嫂嫂若是喜欢,便开一家小店面。” 打发一下时间也是好的。 “但嫂嫂勿要露面。” “嗯?” “县府时便有许多麻烦,我们在州府呆的时间并不长,还是谨慎为上。” 林飘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州府好歹是个大地方了,这里的人不至于这么没见识吧。 但是想到在县府时那些麻烦的纠缠,心里也是一阵厌烦,要是再被人看上,穷追不舍的,的确是叫人心烦,何况开小酒楼人来人往的,概率变得更大。 “也没那么夸张,但我尽量不露面吧。” 沈鸿看了一眼嫂嫂的脸。 嫂嫂似乎对自己的容色还没有足够的认知。 但凡是个贪花好色的男子,见了他这张脸不可能不想来沾一沾。 何况嫂嫂和人相处也没什么分寸,只要那人他不是太讨厌,便能凑在一起去,举止亲密。 他想将嫂嫂保护起来。 只是他一人的嫂嫂。 113 第 113 章 州府生活。 林飘和家里人商议好了之后, 便和二婶子开始准备小同喜楼和采购的事情。 在州府这样的大地方,小商铺转手简直不要太多,林飘选了个合适的地段, 这家店原先也是做餐饮的, 但始终没做起来, 在州府这个地方孤零零的一天只有几个零散客,店铺主人一寻思, 这样做生意还不如把店铺租赁出去, 可比一个月那几单生意赚多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他们接待林飘和二婶子的时候简直不要太热情。 林飘和二婶子四处看了一圈,各处都很满意, 只是嘴上不说,稍微挑了点店的问题方便压价讲价。 两人不断的交流眼神, 看得出彼此都觉得这里很合适,在外面看着小小的一个店面, 进来之后却十分宽敞,厨房在后院, 楼上还能再摆几桌,桌椅都是现成的, 而且因为是小本生意, 店主安排的桌子也不是那种大方桌,基本都是中号的桌子, 体型合适的人一桌能刚刚好坐八个, 不需要另外采购桌椅这些东西。 他们试探了一会价格,来来回回说了好一会,终于以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成交。 然后便是采购香料的事情,因为家中本来就经常吃药膳, 加上林师父给的药方,吃的喝的加上泡澡用的,把香料混在里面一起采购,林飘比较谨慎,将东西分两家药店买齐,毕竟这里不像县府,还能自己去乡里收,所有买的东西准备的东西别人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但州府的好处就是,这里的东西也比县府多得多,像葱姜蒜这样的调味品,几乎是家家必备,进阶的花椒胡椒,各种酱料,也十分的丰富,林飘甚至买到了蔷薇花酱这种东西,并且还不是做成咸的大酱类型,而是蜂蜜和腌制的甜酱,又沁甜又满是花香,用料十足。 连山椒这种东西,到市场稍微多打听一下,也都有得卖的,据说他们有完整的供应链,卖货的商人会每日都派人去收这些山间田里的新鲜货,然后第二日一早就出现在了他们琳琅满目的货摊上,用翻折的麻布袋子装着,堆出小尖吸引来往采购买菜的主妇或厨娘采购者。 他们把要紧的东西现在家里准备好,然后请上一个手脚麻利的后厨办公,再请三五个站柜台,迎客端菜的人,这个基础配备一备齐,挂上同喜楼的牌匾,他们的第二家连锁店火热出炉。 点了鞭炮,扯了红布,请人在门口迎客,结果一个上午都没人两个客人进来。 林飘觉得不对劲,于是让二婶子去附近生意比较好的地方打听打听听听消息,难不成这个店铺有什么问题不成,居然新店开业赠酒水都没几个人愿意进来尝尝。 二婶子出门一个半时辰,探听了一圈,发现州府的人也不是眼睛站在头顶上,看不见他们新开业了,也有不少人在嘀咕这件事呢。 “你说那个破店,居然还盘出去了,现在又重新打了一个招牌出来,想要继续做生意。” “我看是假的,那地基那房子就是人家自己的资产,说不定只是换个名头,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先前总说是名字不吉利生意才不好,换来换去还不是这样?” “就是,我路过看了一眼,里面的桌椅都还没换呢。” 二婶子凑上去小心翼翼的打听了一句:“那店是咋了?黑店不成?” “你是外地来的吧?你是不知道,他们家那味道,可难吃了,做了好几年的菜了,都还拿不住盐放多少,不是淡得没味道,就是齁咸死人,想要吃个刚好的,那可是真的得看黄历选个良辰吉日才行的。” “他家菜做得难吃,没生意,他们就降价,想着卖得便宜招揽生意,不然就是改名,改了又改,这些年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说他做菜难吃吧,他们还不认,除了图便宜的去他那里吃,正经人谁去吃?多寒酸。” 看得出来附近一带的原住民,对这家店是颇有不满了,但碍于对方也是原住民,几十年的同片区情,没有情感也有情面,只在背后怨声载道。 回来二婶子把这件事和林飘说,总结下来就三点,难吃,寒酸,丢面。 林飘一听:“这事好办啊。”林飘扬起声音:“来,大家动一动,把后厨那个烧烤架子搬到门口旁边搁着,添上炭,把炭火引子吹得旺旺的,咱们就在门口先烤上三天串,这东西好不好吃不就叫大家知道了吗。” 二婶子一听:“是这个法子!咱们在县府的时候,一烤上肉,那肉香味往外一飘,闻到了没有说不犯馋的。” “你们把窗也全打开,让天光照进去,这样显得里面亮堂干净。” 他们把炭火烧旺,把腌制好的肉串,大肉片,羊排骨,全都放在烤架上,旁边搁了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大盆切好的葱花,几大盆肉,上面搭块干干净净的小粗布,防止有东西掉进去。 架势一摆出来,路过的人都纷纷侧目看过来,林飘让一个嗓门大且嗓音比较好听的伙计负责在旁边吆喝,烤肉烤肉,热腾腾新鲜出炉的烤肉,一串三文,五串十三,十串二十五。 州府这边的成本更高,消费也更高,林飘稍微加了点价,但相对而言,肉串也稍微串得大了一点,三串肉就能把一个烤饼夹得满满当当,白面肚子微鼓。 路过的人听着吆喝纷纷看过来,看他们都是陌生的面孔,这才意识到真的换店家了,但也只是看一看。 但稍微烤上两分钟,烤肉的香气随着滋滋逼出的油脂香气飘散开,路过的人目光就没这么淡定了,甚至有几个人闻到香味,就站在路边,看热闹一般的看他们如何烤肉。 伙计在旁边闻着口水都要下来了,更别说路过的人了。 围观的几个年轻小伙看了一会,建议道:“店家,你们外地来的吗?我说你们做的这个生意不好,现在正是热的时候,这热腾腾的闻着是香,是人没胃口啊,得做点凉菜。” 二婶子立马道:“有凉菜,那凉拌鸡,凉拌猪蹄肉,凉拌面,凉拌米粉,各个口味的都有,吃着爽口开胃得很。” 林飘看着几个小伙的打扮,穿得干净整齐,虽然不是什么昂贵的上好绸缎,但该有的一个没缺,头上的发巾,整齐的腰带,驱虫的香囊,没有破损的半旧鞋子,一看就是州府中长期居住的小康家庭。 林飘见状道:“小哥真是好心,这样提点我们,这世道这样的好心人可不多见了,尝尝我们的肉串吧,你瞧瞧看还缺什么味道,我们好改。” 二婶子一听,便抓了两个烤串递给他,一个劲的要他尝尝。 年轻人拒绝不过,自己拿了一个吃,另一个递给了旁边一脸好奇的兄弟。 他们一吃,怀着尝试的表情明显松懈了下来,第一口浅尝了一下,之后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三口就把一个大肉串吃了个干干净净,直竖大拇指。 “可以,味道相当可以,你们是哪里来的?我在州府还没吃过吃过这样的味道,再给我来五串。” 另一个尝了的马上说要十串,二婶子给他俩的单算在一起打了折,然后分给他俩。 几个结伴的年轻人一见这个情况:“真这么好吃不成?拿个来给我吃吃。”说着伸手就去拿方才买了十串的那人手中的肉串。 他们一尝,也纷纷点起单来,几人站在烧烤架前,一边品评一边吃,路过的人见他们开了张,吃得一脸满足的几个年轻人还是附近街上的熟人,便上前来搭话,几人强烈安利,表示味道可好了,之前就没在州府吃过这种味道。 好吃的东西和从没吃过尝个鲜是人吃东西的时候两大动力,没一会客流就慢慢聚集了起来,伙计忙把他们往里面迎:“里面有座位,还有凉菜,新店开业赠酒水,诸位坐下看要喝什么。” 围在烧烤架面前的人也的确感觉日头上来了,有点晒得慌,毕竟搭的小棚子有限,不是每个人都能躲到荫。 进了屋子里,客人坐下,林飘就让伙计按之前说好套话的给他们推荐菜,一个是要为客人着想,如果一两个人吃饭,不能一味的推荐贵菜,要实惠的搭配,比如一个比较贵的凉拌鸡,配上凉粉凉面,再点几串烤肉,两个男人吃足够了,而且算下来一顿饭最花钱的也就是那盘鸡肉,凉面凉粉也就是个小零头,就算是回了家在心里盘算,都不会觉得这顿饭被宰了心里不畅快,会带着朋友家人继续来尝鲜。 上午他们这里还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下午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尤其是带着朋友过来尝鲜的,就算是囊中羞涩的,吃不起大菜,吃碗凉面,吃个烤饼夹肉串都还是吃得起的,与朋友坐在店里吃着东西聊着天,本就是一件畅快事,走的时候再打包几个肉串回去,油纸一包,麻线一捆,带回去添个菜让家里人也尝尝味。 尤其是凉面销得尤其的好,毕竟大家都是爱吃主食的,还是在这炎热的天气,裹着酱汁一口吸溜下去,满足感和口味都被拉得很高。 等到山椒泡好,采购到了足够的兔子,泡椒兔一出炉,更加是大杀四方,热吃鲜美下饭,冷吃开胃下酒,但凡是吃过没有不爱的。 泡椒兔一出场,已经被前面的烤串和各种凉拌菜折服的食客更是惊呼:“你们这一间小店铺真是藏龙卧虎啊!” 小同喜楼开店不到十天,迅速的风靡了整个州府,每天排队等座的人都能在店外面排起一列长龙,还有些就是等着打包的。 “我带回去在家里吃,不坐你们的位置,快点给我弄出来行不行?我俩孩子还在家里等我吃饭了,我说了给他们带同喜楼的凉面烤肉回去的。” 要知道大人的嘴可以忍,小孩的嘴可忍不了,家里的孩子吃了这一口之后就一直犯馋,总是缠着他带好吃的回去,点名了想吃同喜楼的凉面和肉串,凉拌鸡比较贵,两个小家伙都没提,要的都是便宜东西,他怎么也得带回去给他们解解馋吃才像样。 林飘大部分要么在家里,要么在同喜楼的后院观察生意和看账本,发现需求太大这边已经供不上之后,马上加了两个人手在后厨,并且现在每天的生意都已经稳定了,把模式改成了在县府时的状态,要求后厨提前备菜,这样能把等菜的时间从十五到二十分钟缩短到五分钟到十分钟左右,保证客人进来一坐下点了单,后厨下个锅调个味就能出菜。 等到下午饭点快结束的时候,再根据客人的多少和剩下多少备菜决定要不要接着准备菜。 这样决定之后,小同喜楼直接复制了同喜楼的成功,口碑一下就打了出去,饭菜味道好,分量足,价格合适,上菜利索。 聚鲜楼中。 几个食客正吃着凉菜,叫了伙计上来问:“我们点的鱼汤怎么还没上来?今儿来就是冲着这碗鱼汤来的,等半天了了都。” 伙计赔笑道:“哎呦可真不好意思,但这位爷您既然不是第一次来了也是知道的,咱们这鱼汤都是现杀现熬的,没小半个时辰出不来的,您应该先叫个人来知会一声,现在只能等着了。” 食客一听这话,真是哪里都叫人不舒服,夹枪带棒的,要搁以前他想想是这个理也就忍了,吃过了同喜楼,他可不想管着这些臭毛病了。 “熬一锅汤要小半个时辰,你们这菜也不便宜,就这么让人等着?你早早熬上一大锅不成吗?” 他这样说是因为他稍微听到过一点同喜楼做菜的法子,比如凉拌鸡这道菜,就是用一个大锅,把整鸡料理干净,然后把汤水调好,放在一个大锅里一起炖,炖好了整鸡捞起来,把肉干干净净剔下来就是凉拌鸡,拿个小锅加上菌菇大火煮上一会就是菌菇鸡,另外那一大锅鸡汤,用来**汤面,炒菜煮菜都有用处,可是安排得妥妥当当,半点不叫他们食客等。 伙计这一听,笑了:“爷,这怎么成呢?咱们聚鲜楼,讲究的就是一个食材鲜,还有就是要雅,这一大锅的煮,又不是煮猪食,怎么还用上大锅炖了呢?” 食客一听他贬低同喜楼,只夸自己,冷哼一声,也不搭理他了,心想任你怎么夸,别拿腔拿调的叫人等才是正经道理,和朋友冷嘲热讽起来:“说起来还是同喜楼好,新开这么一段时间就这么利索,不像有些店,有那么几道招牌菜,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同喜楼又不是没鱼汤,咱们去同喜楼喝去。” 说到这里食客反倒犹豫了:“这……”要知道聚鲜楼主打一个鲜字,他们家的鱼汤鲜甜可口那是没的说的,他嘴叼,但凡有点鱼的土腥味他都受不了。 “去尝尝呗,反正这菜也吃得差不多了,他们家既然其他菜都做得不错,那就是有手艺在身上的,有手艺还料理不了一条鱼?” 两人说着起身,把桌上几道菜需要的付的钱扔在了桌上,伙计点了钱急忙去追:“鱼汤没结呢!” “结什么结!还没见着呢!” 聚鲜楼的掌柜在楼下点帐,看见了这一幕忙问发生了什么,伙计把事情前后同掌柜说,掌柜听了脸色就垮了下来。 “同喜楼,怎么又是同喜楼,这么一个外来的小店面,整天不安生,又是卖烤肉又是弄兔子,凉菜凉面也就算了,怎么还敢做鱼汤?难道不知道鱼汤羊汤咱们聚鲜楼是一绝吗?怎么还敢班门弄斧来抢生意?” 这简直可以视为挑衅。 一旁的大伙计凑上来,他和掌柜是亲戚,是聚鲜楼除几个掌柜之外最说的话的人:“叔,我瞧这同喜楼的生意是越来越好的,前天我路过看了一眼,里面都坐满了,还不提那些没地方坐把菜端回去的,外面等着的人,不少都是自己带着碗盆去的,他们把东西往自家碗盆里一装,自己就带回去吃了,前几天还没察觉,这两天叔你感觉到没有,来咱们这里吃饭的人可少了不少,就算吃饭的,点的菜也都没以前多了,我竖着耳朵留意着呢,都是说留着肚子,待会路过同喜楼再填俩烤串。” 掌柜一听这话哪里还能忍:“这个同喜楼到底是什么来路!是哪里的菜,怎么就这么勾人了?” “叔,我打听过了。”其实是路过的时候被朋友拉进去一起吃了烤串和泡椒兔:“乡下来的,什么村子什么县府的,反正是个小地方,是跟着家里人过来的,听说是家里有人有功名。” 掌柜一听,正色道:“什么功名?多大的功名?” “不大,也就是一个秀才,来赶考的叔你也知道,肯定原先是耕读的,然后从村子里考到了县府那种,听说很年轻,二十岁都不到,好像也就十七十八,这种也就是来凑个热闹的,秀才的功名在小地方呆着就算了,放州府里来能算个什么?” 掌柜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是,不过小小年纪能考上秀才也算聪慧的好苗子了,我看不要太过火了,但也得警告他们一番,叫他们别买鱼羊汤也就罢了,做菜要专精,什么都想碰一碰什么都想占一点,他们那点小店面也不一定管得住。” 那伙计认同的点头:“叔,我这就去找他们好好说道说道这个事情,免得他们在这地界不知道规矩。” 掌柜点点头:“去吧,去和他们好好说,免得人家觉得咱们欺负人,咱们好好做事,可不能丢了自家的脸。” 伙计大声应和,走出门去。 林飘此刻正在小同喜楼的后院休息,院子里支起了凉棚,一个是方便伙计料理各种菜,一个是方便乘凉,沈鸿和二柱都不在家,他一个人闲在家里也没事,干脆就来了同喜楼这边,列了个晚饭清单,让后厨排个空隙准备着,然后用食盒提回家去吃,顺便还能帮后厨干点活计。 林飘在后厨坐着,正喝着蔷薇花酱泡开的茶水,就看见伙计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掌柜,外面来了一个人。” 他说话急促,林飘看着他:“你好好说,来了个谁?怎么这个反应?” “掌柜,是聚鲜楼的人,上来就说让掌柜你出去,我怕别是来砸场子的。” “砸场子他叫我干什么,要当着我的面砸吗?”林飘站起身向外走去:“没事,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聚鲜楼怎么也是州府里排第一的大酒楼了,想来也干不出什么没品的事情。” 后厨的二婶子看见了,急忙走出来:“飘儿你别去,我去吧,你忘了沈鸿说叫你少在人前露面了?” 尤其是她知道飘儿这个脾气,要是那个聚鲜楼来的人好好说话也就罢了,但凡有句不对的,林飘当场就能叫他下不来台,到时候一闹起来,林飘又显眼,哪有不叫人看见的道理,岂止要看见,恐怕还得扬名。 林飘见婶子出来了点点头:“好,婶子你要是有事来后院叫人。” 婶子点点头。 林飘开小同喜楼,州府中餐饮有关的信息自然都是打听过一遍的,其中最响当当的就是聚鲜楼了,州府第一大酒楼,价格高食材好,是整个州府中请客吃饭最好的去处,要是诚心请人吃饭就一定要到聚鲜楼好好的摆上一桌,场面上好听,名声上也过得去。 想必婶子去和他应付敷衍一番也就没什么事了。 林飘这样想着,婶子出去了大约十分钟都不到,就见她拉着一张脸回来了。 “怎么了婶子?他来是想说什么的?” 二婶子没好气的说:“我就没听过这样没道理的说法,他叫我们识趣点,说他们聚鲜楼卖的饭菜,主要做的就是鱼汤羊汤,整个州府都没有超得过他们的,叫他们不要自取其辱,卖卖菜就得了,不要卖汤。” 林飘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汤还能被垄断的? “他的意思是州府只有他们家能卖汤?我们家就不能卖汤?方才还有个来点鱼汤的,伙计到后厨来还说呢,咱们端上去,他喝了他还直说这汤的味道都不比聚鲜楼差,做得还比聚鲜楼快。” 二婶子有些犹豫:“但我瞧着他说话那个语气,不是个怕是的,他拿腔拿调的,像是有关系在身上,才敢这样猖狂。” “我出去见见他吧。” 二婶子赶紧拉住他:“飘儿,不然戴个羃篱出去?” “婶子,那羃篱戴着半遮半掩的,瞧着才更吸引人了,到时候整个店的人不管老的还是少的,都得看过来一眼了。” 二婶子一想也是,就放开了他:“那你去吧,有事叫我们。” 林飘走出去,在伙计的指引下见到了那位伙计,在他的桌对面坐下。 那伙计一见着他,倒是楞了一下,眼睛都亮了几分:“这位……是?” “我是同喜楼的大掌柜。” “哎哟,失敬失敬,没想到这同喜楼的大掌柜二掌柜是哥儿和女子,这叫我话怎么说?倒显得我们在欺负人了,在下姓周名蔺,是聚鲜楼的大伙计,请问芳名?” 林飘看向他:“姓林名飘,为何我们不能做鱼汤羊汤,是有什么缘由吗?” 当然有缘由了,但最大的缘由其实就是方才的客人不喝他们聚鲜楼的鱼汤了,非要跑到同喜楼来喝。这点面子他们聚鲜楼还是得要回来的,但话可不能这样说。 “我们掌柜的意思是,既然同喜楼要在这片地界上做生意,还是专精一些比较好,不要样样都想做,管好自己最要紧的那几个菜才是正事。” 林飘听他这样说,心想这恶霸还恶霸得挺委婉,不就是嫌他们抢生意了,非逼他们和聚鲜楼的主打菜单避开。 “那你们掌柜的意思是我们不做鱼羊汤,你们不做炒兔子肉干,这样来避开,大家彼此生意欣荣?” 周蔺楞了一下:“这……这热菜就那么几个,肉最嫩的就是兔子了,哪有说不做的,肉干也是常见的下酒菜,这些不做还能做什么?” 林飘装傻:“鱼汤和羊汤也是最常见的汤啊?往后我们不也只能煮点豆腐鸡汤了?” 周蔺语塞的看着他,还真是不好说什么,要是别人,他干脆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叫他不要不识相,就够吓坏他了,但看着林飘这样,他还真有点怜香惜玉的心情在身上。 他俩这边说着话,从聚鲜楼过来喝鱼汤的食客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站起身就看见聚鲜楼的大伙计也在这边,便擦了擦嘴走过来,看向大伙计挖苦道:“怎么?聚鲜楼的汤你也等不起,来这边吃饭了?” 若是平时,他敷衍两句暗暗骂回去也就是了,但这美人就坐在对面,这种时候怎么能跌份?当即拍了一下桌子。 “我在聚鲜楼的时候是伙计,你说什么是什么,现在可不是在聚鲜楼,你要再当着我的面说些不中听的,你可自己小心点,我可是个男人!” 这番话真是听得林飘直皱眉,什么鬼。 显然食客也觉得这番话不中听,他方才在聚鲜楼就没得到好好的对待,伙计说话还明里暗里的夹枪带棒,现在在同喜楼遇见了聚鲜楼的大伙计,说他一句他还拍桌跳起来了,一番话直往他脸上怼,真当他是好欺负的不成? 食客当即就要动手,一旁的朋友赶紧拉住了他:“算了算了。” 周蔺也马上进入对战模式,就差直接扑上去了,林飘觉得自己应该也拉住了,拿出一些劝架的姿态来,但实在不想挨着周蔺,就站起身遥遥的劝:“别动手别动手,有事好好说。” 周蔺冷笑一声看着食客:“怂包,有本事你就打我啊,你以为我是个伙计就好欺负,你知道我家里人是谁吗?你动我一下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飘毫无灵魂的继续:“算了算了,以和为贵。” 内心:“世上居然有这种要求,这都不打他一顿?”余光幽幽的看向食客。 食客看见林飘扫过来的目光,感受到了蔑视,难道这个哥儿以为自己是怂了吗? 食客当即扑上去,对着周蔺拳脚相向,两人打得难舍难分,热火朝天,滚倒在地上互相挥拳,随着两人负伤,打得也越来越急眼。 林飘继续远远的站着劝:“别打了别打了~” 食客一个翻身,撞在身后的板凳上,抓起板凳就是干。 同喜楼的食客都聚了过来,有认识他俩的朋友邻里都冲了出来,赶紧把两人拉开了,周蔺被板凳砸了两下,整个人被揍得相当凄惨,虽然食客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都鼻青脸肿的。 在后院的伙计赶紧出来收尾,二婶子听到声响也赶紧把林飘带回了后院:“这咋回事啊?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不知道,好像那个人和那个周蔺本来就有什么恩怨,他俩一打上照面就呛上了,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 二婶子听了拍拍胸脯:“那就好,不是因为你就好,要是因为你,又得掰扯上好一阵。” “不关我事,不过那个周蔺是真的被打得够惨的,嘴比鸭子还硬,非要装,结果挨了这样大的一顿打。” 二婶子也被吓到了,毕竟她过去的时候,看见那两个男人打得真的是鼻青脸肿的都渗着血,瞧着实在吓人。 那边周蔺被认识的人抬回了聚鲜楼。 掌柜一直都在门口踱步等消息,他表面不焦急,其实心里一直在转这个事,要知道突然出现一个做饭很厉害很能抢生意的店,这个店守不守规矩最重要,要是今天他们不肯答应,这种不守规矩又有本事的存在,是有些麻烦的。 掌柜等来等去,远远就看见几个人扛着什么东西奔过来,近了一看,他们扛着的是鼻青脸肿的周蔺! 那可是他的侄子,平时在聚鲜楼也算是说一不二的,同喜楼居然敢这样对他? 那些人把周蔺搬进聚鲜楼里,也算仁至义尽了,接下来的求医上药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掌柜急忙问:“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被打成这样?” 朋友摆了摆手:“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在同喜楼和人打起来了,我们去看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我们赶紧把他拖出来,赶紧带他去上点药吧,被打得不轻,挨了好多拳脚,还被砸了几板凳。” 掌柜大惊失色,看周蔺现在昏昏沉沉的,人都已经晕了过去,赶紧叫了伙计,带着一锭银钱把他送到医馆去。 等把一切做好,掌柜坐在凳子上,歇了一口气,内心却非常的愤怒,他在州府还从没受过这样的气。 旁边的伙计道:“掌柜,这还真是乡下来的,这么野蛮,这话也不能好好说,一说就是要动手,一动手就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哪有拿板凳砸人的,这要是砸得狠,一两下人就没了。” “穷山恶水出刁民啊,真当没有王法了不成,这样不把我们放在眼中,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了,我大哥说了,不许我惹是生非,但要是别人来惹我,我也要他知道厉害,我大哥可不是吃素的!”掌柜掷地有声的道。 “这样。”掌柜对伙计道:“你下午先去……然后……” 伙计连连点头。 “然后咱们报官,咱要他吃不了兜着走,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们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伙计在一旁连连点头。 林飘经受了白天的波折,下午提着食盒回了家,到了饭点二柱回来了,沈鸿没回来,叫了人传信,说他不回来用饭了,吃过晚饭天色将黑,沈鸿才踏进家门,看见嫂嫂和二柱正坐在院子里在聊什么,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十分融洽欢乐。 “在聊什么?” 林飘回头看见他,立马绘声绘色的又把白天的事情再描述了一次:“没想到吧,他们自己不好好的做生意,得罪了食客跑来和我们发威,结果被食客揍了一顿,他俩在楼上简直打得楼都要塌,幸好后面有人把他们拉开了,不然可能真的得死一个。” “聚鲜楼?” “对。” 沈鸿点了点头:“嫂嫂不要和他们正面冲突,菜色的问题便磨着,他们那边不给出诚意,我们也不用退让。” “知道,我还问他,我们不做鱼汤羊汤,那你们是不做兔子和肉干吗?他那个表情都愣住了,硬是不知道怎么说。” 林飘想了想:“我看他们好像很有底气的样子,总是一副谁也不怕的样子,聚鲜楼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聚鲜楼的掌柜,是知州大人的亲戚。” “哦……原来有这层关系在,难怪这么嚣张呢,好像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一样。” 沈鸿点点头:“嫂嫂别和他们对上,之前不是说不露面吗?免得他们记恨。” “一开始是婶子去的,婶子被他话堵得没办法,当着面又不知道怎么驳,后面就只好我去了。” “往后有事,嫂嫂叫我也可。” “可是你现在很忙,这种小事你哪里有空来处理。” 沈鸿默然了片刻,嫂嫂说得没有错。 他很忙,在经营,在算计,在接触不同的人,在权衡利弊,在新的地方构建自己的关系网。 那么小的事情,他没空来处理。 那么小的事,他都没法帮嫂嫂处理。 114 第 114 章 县府来信。 到了傍晚, 码头商船的伙计送来了一大箱的东西。 “是林飘沈鸿家吧?” 林飘点头:“是这里,这是什么?” “祁县那边送过来的,那边不是有个叫什么淘宝阁的店吗?托我们当家的带过来的, 你自己打开看吧。” 林飘有些意外的看着那一口大箱子, 他们安定下来之后就马上写了信回去,告诉了家里的他们在州府落脚的情况, 还告诉了了他们地址,告诉他们有事可以常写信往来, 本来以为会等回来一封信, 结果没想到居然等来了那么大一口箱子。 待人走了林飘和二婶子打开箱子一看, 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他们的衣服, 件件都是崭新的, 看得出来都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因为他们是夏天来的,虽然是夏末, 但夏末秋初依然很热,他们大部分带的都是夏天的轻薄衣衫,秋衣只随便带了几件。 这里面全是秋衣, 从入秋的最薄款到寒风起后的加厚款,还有不少他们几个人的帕子, 鞋子,日用品里能顾上的都捎过来一大箱。 衣服的表面上还放了好几封信,各自用信封装着,外面写着不同的名字,李灵岳, 娟儿与小月,郑秋与大壮。 二柱当先把手伸向了写着李灵岳几个字的那封信:“我倒要看看他能放出什么香屁来。” 二婶子去拆郑秋与大壮那封,林飘便打开了娟儿和小月的信封。 娟儿和小月是合写的, 在信中写到。 小嫂子,我们在铺子里做事,每日都很想你们,每天回到家里瞧不见你们,家里一下冷清了许多,也没人和二狗哥斗嘴了,二狗哥最近都总念叨不知道你们要考多久才回来,秋季的新衣服已经在准备了,缝制了许多却见不着你们,不知道沈鸿哥二柱哥有没有长高长壮,怕他们穿不了,所以特意将衣裤做大了一些些,听说越是外面越费银钱,万事都要花销,外面的总不如家里好,便将秋日的一应东西备下了,望小嫂子与二婶子喜欢。 林飘看得差点抹泪,转头和沈鸿说话:“娟儿和小月说回了家看不着我们家里太冷清,咱们这里也是,有时候空落落的。” 沈鸿看着嫂嫂兴高采烈又感动忧伤的样子:“嫂嫂,考完我们便会去了,若是再往上走,稳定下来依然可以一家人住在一起。” 林飘点点头:“嗯,到时候咱们住更大的房子,一人一个大院子。” 二婶子凑过来安慰他,把手上的信和他一起看,郑秋和大壮的信里写着最近同喜楼的经营状况。 在州府可一切都好?我们在县府一切都好,同喜楼又招了两个伙计,大壮已经能管得住场面了,就连算账先生都说他学得好学得快,账面都能叫他捋得清清楚楚,如今县府天气稍微冷了些,不像之前那么热得恼人,爱吃热菜的客人也多了起来,你们在州府花销大,我们听人传来消息说,温家的船被劫了,看见你们报平安的消息,一颗心才落进肚子里,你们在信中只说州府好,却不说险些遭了难,报喜不报忧,不知你们银钱够不够,箱子底那件最厚的衮毛外衫里面夹着五百两银票,望你们在州府一切都好,多加餐,家中一切都好,银钱充足。 二婶子把衣服全都翻出来,找到了那件衣服,在里面一摸,果然摸出了一个缝得整整齐齐的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五张一百两的银票。 二婶子把小布包捂在心口,只觉得暖心窝子,这就是过日子的奔头,这日子过得比她过往十年都要暖心,二婶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惦记着,还是那么多人,有些忍不住垂泪。 林飘安慰了他一会,凑过去看二狗的信。 “二狗写什么了啊?” 二柱撇了撇嘴:“他狗嘴吐得出什么象牙?就说他会好好考试,问候小嫂子,问候沈鸿,问候我们,到时候咱们一家子一起发达。” 林飘看了一眼,嘴角忍不住抽动,看到了其中一段。 或许我的确是科举的料子,并不适合做一个奸商,最近闲来无事去同喜楼做了一段时间,我想在外送的时候把菜卖出更高的价格,这是有益的,但重复太多次之后,挨了一顿打,或许是二柱不在的原因,家里没了练武的人震慑,竟也有人会对我动手,我已回到鹿洞山,决定在考中秀才之前再也不下山一步,发愤图强,共勉。 二狗的信是唯一一封能叫人笑出来的,连沈鸿看了都忍不住笑了笑,二柱更是嫌弃得没个好眼神给这封信。 “这臭德行,还装模作样的不肯下山了,被打活该。” 他们几人收拾好箱子里的衣服,各自的衣服各自拿回自己的房间去放着,然后出来围坐在桌边,继续品鉴这几封信,并且就着逐渐昏暗的天光和点起的灯火开始写回信。 林飘看向沈鸿:“娟儿她们喜欢漂亮的布,我这几日去布行看看,这边的布行更大,肯定有更好的花色和料子,到时候我凑些州府里的新鲜东西,也装一箱子送回去。” 沈鸿点头:“这里有一家青竹斋纸笔做得很不错,可以送一些回去。” 二婶子想了想:“这糕点放不住,吃食家里也不缺,不过这边有一种干菜,泡水烫一烫就能吃,爽脆可口,在县府的时候没怎么见过,这些干货可以弄些回去。” 二柱琢磨了一会:“我看街上那些卖小玩意的都挺新鲜的,县府没怎么见过那些样式,弄些回去娟儿小月肯定喜欢。” 他们商量了一会,决定之后几天好好搜集搜集,定好主意之后便各自回了房间。 林飘当夜歇下,结果第二天还没到同喜楼,就听见别人在议论,嘀嘀咕咕的,林飘隐隐约约听见同喜楼几个字,心想同喜楼怎么了?便凑上去偷听。 “你听说了吗?同喜楼的菜吃死人了?我就说这么好吃肯定是有问题,菜里绝对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邪方子,一闻就要把人魂勾去了,我孩子每次从哪里路过,看见哪里的烤串眼睛直勾勾的都走不动道。” “小地方来的是这样,什么歪门邪道都敢用,只要能赚银钱,哪有良心可说啊,之前我一个堂兄,病得不行了,来了个游方道士,也是小地方来的,说什么隐居在山里,给他开了一剂药,那可厉害了,一剂下去生龙活虎马上就好了,结果呢?那道士前脚走,没两天人后脚就不行了,这些东西邪着呢!” “是谁死了啊?” “好像就是隔壁街的谁,他儿子媳妇孝顺,听说有好吃的就去买给她吃,说是之前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吃着同喜楼的是胃口也开了,饭也吃了,结果吃完当夜就死了。” 林飘:“???” 他就睡个觉的功夫,怎么一醒过来天就变了? 州府的天气这么难把握吗? 林飘快步赶去同喜楼,果然就看见同喜楼四周都被围了起来,不少看热闹的在门口指指点点,同喜楼里的客人也几乎少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百分之十坐在位置上还在嘀咕:“奇怪了,今天居然这么清净,外面站这么多人干什么?” 林飘走进后厨,就看见二婶子一边做菜一边愁眉苦脸,一见着林飘才松了一口气:“飘儿,你好歹来了,咱们可遇上事了。” “咋了?我们的菜没问题啊,怎么会吃死人?”林飘根本不信这一套,想到昨天的事情:“好好的哪有这么多事情,一定是聚鲜楼做的手脚,昨天他们来示威,我们不是没答应吗?” 二婶子心里可难受了:“咱们就开这么一个小酒楼,还没他们那边一半大,有必要这样吗?” “谁知道他们的,既然说我们的菜吃死了的人。”林飘看向一旁的伙计:“你去打听到底死的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要闹,咱们就来把事情明明阿白白的掰扯清楚。” 伙计点头快步跑了出去。 林飘派人出去打听消息,把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他简直是笑了,那个据说吃了他们家东西死掉的人,的确是真实存在的,也不是什么编出来的故事,但那个人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在这个年代都算长寿老人了,本来就缠绵病榻看着要不行了,一直不太吃得下饭,老太条家里的人有孝心,有好吃的都想着老太太,给她送去尝尝鲜,可能是老太太回光返照,舒坦的吃了一顿,还直夸好吃,然后夜里人就没了。 这也能怪到他们同喜楼的头上来?还有没有天理了。 结果又传来消息,说聚鲜楼把他们告了,说他们殴打了他们的伙计。 “这都能甩锅给我们?告就告,咱们去把事情掰扯清楚,我就不信这里真的是他们聚鲜楼一手遮天了。” 府衙的衙役来抓人的时候,林飘让人去通知沈鸿和二柱,二婶子则一直拦在林飘面前:“飘儿你别去,我去,我机灵,留在外面好活动。” “婶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周蔺他们打架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的,你也没怎么看着,到了知州大人面前我好把事情说清楚,不然问起来这事说不清楚。” 两人说了好一会,二婶子才放开手,扭脸去柜台边取了些散碎银两出来,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一个个塞给那些衙役:“他胆子小,各位爷手下留情,别唬他,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肯定都是误会。” 衙役掂量着沉甸甸的碎银块,想着现在说这些可晚了,早知道如此,就不该得罪聚鲜楼,得罪了聚鲜楼现在来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过他们还是点点头:“行,反正案子是知州大人办,我们为难他做什么,肯定不为难他。” 林飘跟着他们走,到了府衙等了一会,眼睛四处的看,看这里里外外,确实是比县府里的县衙宽敞大气了许多,连这柱子都粗上了一号。 衙役收了足够的银钱,也不怎么管林飘,由着他在里面四处看,等了一会知州大人才走出来,在上面坐下。 林飘跪下,打量着这个知州的面色,在想他到底是不是个讲理的,能讲几分理。 然后便是案子的审问,知州在上面愤怒的问起缘由,他做知州这几年最恨几件事就是有人在他的地盘上不守规矩捣乱,尤其是外来人不守规矩,他不是排外的人,整个州府里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人,但流动人口不老实是最让人心烦的事情了,堂下跪着的人瞧着人模人样的,长得还挺好,但居然是个刁民?叫他如何好脸色? 林飘见他表情不善,便把事情前前后后的说了一通,知州怀疑的看着他:“你巧言令色颠倒黑白,你这样一说,你们倒是什么都没做了?” “大人,我们本就什么都没做,一直在本本分分的做买卖,昨日聚鲜楼的人找过来,说让我们不许卖鱼汤羊汤,说这个只有他们才能卖,叫我们不要不识相,我也是和他们好言相商的,他自己和店里的食客突然打起来了,然后被他认识的人抬走了,一觉起来倒是天都变了,什么都成我们做了的,小民吓得满心惶恐,肝胆欲裂啊。” 知州一听这话,表情逐渐凝重,凝重中还有一丝尴尬:“你说他们打起来了,你在旁边,当真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是你出言撺掇了?” “当真没有啊,那个食客本来是聚鲜楼的食客,和聚鲜楼闹了不愉快才过来这边的,结果又在这边撞上来聚鲜楼的伙计,他俩见面就吵了起来,周蔺也没想着让一让客人,直说要他好看,两人一下打了起来,我在旁边劝也劝不住。” 他俩就这点事聊了好一会,最后知州的脸上是越来越挂不住,先退了堂,二婶子已经等在了外面,又拿钱里外疏通了一番,府衙里的小头头一瞧,又想了想方才知州大人的反应,掂量掂量手里的银钱:“行吧,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还没定罪呢,先回家等着吧。” 林飘先出了府衙,就见二柱已经等在了外面,他气得怒目圆睁,站在林飘身边一直问:“小嫂子你指,你说是谁,我去撕了他!” 他和小嫂子相处那么久,只见过小嫂子把别人告了进衙门的,没见过别人整小嫂子,害小嫂子被审的,他一想到小嫂子遭了这种委屈,受了这种鸟气,他只想把对方撕了。 “冷静冷静,你当是白煮鸡呢,还要把人撕了,到时候就不是你在外面等我了,得我进去捞你了,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吗?我看这个知州也不是那种很不讲理的人,估计也没什么事。” 二婶子也白他一眼:“尽说些浑话,书白读了不成?什么撕了撕了,嘴上可不许这样说话。” 二柱只能点了点头。 林飘目光在四周看了一圈,有些意外,又有一丝茫然的失落:“沈鸿呢?如今这么忙,没来吗?” 二柱道:“他来了,已经去府衙里了,小嫂子我们是再等一等他,还是先回家歇歇。” “你赶来累了?” “我不累!我是怕小嫂子你累。” “那我们等等他吧,他既然进去了,想必是打点关系去了。” 林飘他们在府衙的大石狮子外面等了好一会,终于见着沈鸿从那大开的红漆大门中走了出来,他走下阶梯,目光落在林飘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才放下心来。 和早上出门时并无什么差别。 “嫂嫂没遇着什么事吧?” “没有,就是进去把事情说了一圈,你进去这一会是干什么去了?” “见了见夫人。” “夫人?知州的夫人?” “是。” 他们回去的路上沈鸿和他们简略的说了一下他的打算,他准备了一个水头不错的中等翡翠镯子,以林飘的名义送给了知州夫人,想要求知州夫人的庇佑,知州夫人一听林飘是一个哥儿,还自己开了一家店,合伙的人还是一个女人,再加上沈鸿的一些言语上的塑造,知州夫人自然对这样的送礼对象并不排斥,满口答应往后会好好庇佑林飘。 林飘惊讶的看着沈鸿:“这门路就这样给你走通了?就一个镯子吗?” 沈鸿淡淡点头:“一个镯子足矣。” 林飘怀疑的看了沈鸿一眼,心想给官太太送礼哪有这么好送,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更加受大龄女青年怜惜。 不过林飘也知道,他嘴上说简单,肯定话里有很多玄机,不是一两句能道出来。 他们回到家里,同喜楼今天也没什么生意,便打算闭店两天,他们在家里休息。 因为今天进了一次县衙,沈鸿便亲自下厨,做了两个好菜,算是给嫂嫂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林飘吃着他做的凉拌鸡和爆炒羊肉,直竖大拇指:“我们沈鸿真是全能的天才,能读书能交集,连菜都做得这么好吃,以后谁嫁给你,绝对是天大的福气。” 沈鸿看着他:“是吗。” 林飘被他的眼神看着,还有这似乎有些奇怪的口吻,心里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夹着菜过了一会才接上话。 “当然是。” 他们一家团聚,知州的后院自然也没有消停下来,知州先狠狠骂了他家里亲戚一顿,让他们少做点这种没道理的事。 谁知道大掌柜反倒信誓旦旦的说这些事真的是同喜楼做的,咬死了不认。 周蔺昨天被揍晕了,在医馆里晕到今天中午才醒过来,那时候大掌柜已经在挨知州的骂了,大掌柜嘴硬,说自己会再去查清楚,后面在医馆见到周蔺,听他说了事情的向后,依然选择嘴硬。 毕竟事情都弄出来了,他不可能在一个外来的小酒楼面前低头,这样跌份的事情,到时候整个州府都知道了,他还怎么在这里混? 他当时就和周蔺吩咐了:“这事你不要说出去,咬死了是同喜楼的人打的你知道吗?” “这不成……叔这真不成……这……”周蔺想到在同喜楼看到的那个大掌柜,他就是想着在大掌柜面前争口气才和人呛起来的,这事情清清楚楚的,他反咬大掌柜一口,大掌柜以后还怎么看他,人眼里还能把他当男人看吗? 掌柜盯着他:“你知道什么啊你,什么不成,不成也得成!这事都到这里了,咱们丢得起这个脸吗?这事都报到我大哥那里去了你知道吗?这事要是过不去,往后我大哥还能帮我们吗?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他都觉得是我们自己搞的鬼,那以后咱们都别混了!” 周蔺被他说得神色动摇:“叔,真这么严重吗?” “严重!咱们这是背水一战了!”掌柜一边说服着周蔺,叫他和他的朋友们别说漏嘴,同时在心里盘算着,他今早散播出去的消息,都说同喜楼的菜有问题,这事得一点点的打,要把人打服,等前面半截赢了,再抓住他们菜有问题的事,让他们把秘方交出来检验,这样秘方不也到他们聚鲜楼手上了? 知州才在掌柜那边听了一番信誓旦旦的话,后面又在后院听了夫人的一通抱怨。 “你那什么表弟,整天大哥大哥的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亲大哥呢,就知道在外面闯祸,这可是听见了,他现在都欺负到哥儿女人头上的,人家开个小店面容易吗?不过是一时味道好吃着新鲜这边客少了一点,过段时间不就好了,他竟这样待人。” 知州听她说话,放下筷子,神色有些严肃:“怎么?话都传你这里来了,是怎么说的?” 夫人神色温婉:“大人,现在外面怎么说他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怎么说大人你,都心里不安,在想着聚鲜楼这么惹不得,要成土皇帝了你还护着,这次你护过去了倒也没什么,就怕往后,那胃口越来越大,想着什么事都有你撑腰,做出更难看的事,那林飘家里也不是没有读书人的,他小叔子是沈鸿呢。” 知州听到沈鸿的名字十分意外:“沈鸿?他俩是一家?” “是啊大人,我看那沈鸿十分的好,仪表堂堂,要说相貌,潘安宋玉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又能读书,能懂进退,有师长扶持,我看他以后能是个有出息的。” “你倒是很看重他。” “大人,不是我看重他,你想想,咱们可是有两个女儿的,他唯独不好在什么地方?就是出生不好,但若是他连出生都好了,哪还有咱们来挑拣他的份?不如卖个顺水人情,这要紧关头,马上就要考试了,我看是能中举人的,何苦惹人家。” 她是相当看中沈鸿的了,留意女婿这些年,就没见过比这更叫人满意的了,而且说话也中听,那话里话外叫她想通了不少事,相公一个表亲而已,都能仗着相公的威势在州府这样吃得开,她平日也看的烦,何必惯着,不如取而代之,让这些银钱到自己的口袋里来,添一添妆奁脂粉。 知州想来想去,这事确实不好惯着表弟,但要是直接下了他们脸子,有罪的反倒是表弟了。 于是折了个中,让聚鲜楼给同喜楼道歉,并甩锅在一个没家室的外地小伙计身上,然后给小伙计一笔钱把他开除,小伙计连夜潜逃。 事情安然解决,同喜楼再次开张,聚鲜楼掌柜气得够呛,但知府大哥不站在他们这边,他再怎么气都没用,何况大哥还警告了他,说他们家那个书生应该是能中举子的,叫他少去招惹,他只能把这口气生生咽回去了。 反正大家都没得什么好处,他心想,他气,同喜楼也气,大家各得一肚子气谁都不好过是最好的,派人去打听林飘是不是气得够呛,最好是气病了,看他那个小身子板,也不像身体多硬实的模样,结果一打听回来,人家半点事都没有,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最近在操心沈鸿考试的事情,哪有心思来记恨他。 林飘不想多横生枝节,尤其是在这个马上就要考试了的节骨眼上,到了最后的十天,基本就是掰着手指在数日子了。 给沈鸿和二柱准备衣服,开考前的各种补脑餐,一应用具,但凡是能带进去的都准备了。 开考当日,他和二婶子起了一个大早,各自去送考,送到贡院门口。 四周都是汇聚而来的学子,在普通和同窗的簇拥下,进门之前都还在互相打招呼恭维,祝对方金榜题名,互相吹捧彼此的才学。 沈鸿到了门口,也有几个和他认识的学子,他们客气的打了招呼,互相问候,沈鸿朝林飘最后认真的道别:“嫂嫂,鸿进去了,这几日不要太担忧。” “自然,以你的本领,这又算什么。” 贡院修建得广阔,红柱红墙,上面的一层层的青瓦,门扉向两边大大的张开,沈鸿拾阶而上,走上那门廊,抬步跨进了门中。 他回头看了一眼。 林飘就在外面看着他,见着他回头看过来的眼神,扬起笑容对着他。 真帅啊。 是个大人了。 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把林飘心里的不舍都看出来了。 林飘在贡院外等了许久,看见那道门合了起来,才慢吞吞的往外走。 这就是为什么他想养胡次的原因。 他舍不得。 沈鸿长得太快了,他把沈鸿当做自己在这个世界里非常重要的存在,可是这个世界是很冰冷的,读书,科举,做官,长大了的沈鸿只会离他越来越远,这个过程的加剧只会让他越来越觉得舍不得。 可是这是无法改变的,他们之间天生就有鸿沟,虽然他并不认这种荒谬的东西,但在沈鸿眼里一直都是这样。 等到以后,他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稳重,他还会是他的家人吗?还是他供在高堂上,一个代表着这个时代的礼义,代表着他的报答和道德,仅称作为嫂嫂的存在。 就像在鹿洞山上住的那几天,沈鸿和他顶嘴,他心里那么生气,即使讲和之后,都不太想理他,沈鸿这样管着他,时不时对一些事露出的在意,好像在把他当做亲人的时候,更多的是把他当做嫂嫂。 所以不是做什么都可以包容的亲人,而是必须得懂点规矩的嫂嫂。 林飘走着走着,在路边找了间茶摊坐下,拿帕子捂住了眼睛。 他多希望沈鸿还是那个十岁的沈鸿,牵着他的手也不会觉得僭越,没有那么多规矩,只是对方最重要的人,支撑对方更好活着的存在。 而不是一个会渐行渐远的政治动物。 林飘悲伤的哭了一场,意识到不对然后赶紧去药店抓了药,按之前那个先生给他的药方,回家红着眼睛煎上,喝完往床上一躺,心里舒服多了。 啊……内分泌失调真可怕。 林飘过去从没这么强烈的体验到过什么叫做多愁善感,现在他居然会因为看着沈鸿进贡院,一下想到这么多东西。 “天呐,这还是我吗?”林飘在床上坐起身,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不明白这种情绪影响是哪里来的。 看来这药得好好喝,不能断了,不然突然发作起来,叫沈鸿看见了那不得吓死个人? 乡试一共分场,一场考天两夜,算下来就是满打满算的九天九夜,林飘听二婶子说,二柱那边虽然考的内容不同,但也是差不多了。 这样封闭式的考试,之前县试的时候就已经整得人够呛了,幸好如今沈鸿有个好身体,也难怪书生都得骑马射箭或者开拓一下别的技能来练练身体,不然连考试这一关体力都熬不过去。 林飘和二婶子在外面收集食材,什么药材,干货,听说能补精神补身体的,又囤上了一大堆,等着他们出来好炖给他们吃。 才考到第二天,就听见贡院那边传来一个消息,说有个考生入了贡院,在里面考了第一天就觉得自己高中无望了,心中悲苦,在贡院里面撞墙自杀了。 林飘和二婶子听得胆寒,觉得可怜又可悲,想到这科举中,每个人都是抱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心在往上走,那种孤苦和煎熬,尤其是被寄予重望却可能考不上这件事,格外的折磨人。 二婶子听了这个消息,倒不担心沈鸿,因为沈鸿一直以来书都读的很好,他怕二柱心里想不开:“二柱就是这种,读书也读不好,我们还非要他读非要他考,要是他一个想不开,觉得被逼得难受了,你说这怎么办啊?” “婶子,你这是当局者迷,二柱哪能想不开,他那脑瓜子可从不想这些事,不乐意读死也不读,乐意读了就翻翻看看,那心态可是好得很。” 二婶子一听:“你这样一说,倒也是,我就是一着急,就爱乱想这些,但他那个人,就是一头犟牛,哪会有考不上就不活了这种心思。” 林飘点头,两人这几日虽然只是等着,但压力也大,同喜楼便只是时不时去看一眼,两人在州府四处逛,买东西,看新鲜玩意,想着自己能用,也能先攒着,等下次继续寄到县府去。 等到第四天,林飘这边就彻底出不了门了,因为上门的媒婆已经把他们家堵得水泄不通,都是想来买潜力股的,想趁着沈鸿的功名还没下来,先定个婚事,到时候不比榜下捉婿来的方便了? 沈鸿这边的桃花朵朵开,已经要把他们家开成桃花源了,不管是奔着人来的,还是奔着沈鸿的功名身份来的,不管来多少人,每天都是那些车轱辘话。 “你可得给他定门好亲事了,不然可耽误了他。” “这年纪,也该成婚了!” “这XX家的小姐/哥儿,配他有什么配不得,以后肯定会大力扶持他这个东床快婿的!” 林飘实在没想到,沈鸿居然在进了贡院之后突然变得这么炙手可热,并且一个个好像都已经百分百确定他会中了。 沈鸿在贡院里干了什么? 还是说有监考官对外漏了消息? 最后连知州家的人也来了是林飘最意外的,不过还好,来的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不算太离谱,话也没有直说,只是不停的暗示林飘,夫人瞧上沈鸿这个女婿了。 林飘不好得罪人,一概的对外说:“他如今大了,我做不了他的主,他心里有自己的主意,我在这里答应了都不算,要是反叫他心里不痛快了,反而不好。” 林飘一通话放出去,告诉众人,就算车轮战逼他答应了婚事,沈鸿出来恼了也是不作数的,反而得罪了他们的好女婿。 这话放出去,众人心想林飘真是个不争气的,守寡抚养小叔子,居然一点也拿不住小叔子,唯唯诺诺的,连婚事都拍不了板,这算什么长嫂? 林飘如此表态之后,来说亲事的人依然很多,但没有再逼他认下婚事的那种了,都是想让他认可自家的孩子,等沈鸿考出来之后在旁边多说点好话,盼着之后说亲的时候他能在旁边帮腔说几句。 林飘自然满口答应,表示好啊好啊,各位的孩子这么优秀,我肯定好好给沈鸿介绍。 反正真到了沈鸿面前,也不可能说人家的坏话,都是捡着好处来介绍,哪个哥儿才情高,哪个姑娘容貌好,总是得聊一聊的。 期间林飘还被邀请到了知州府里一次,夫人摆了一大桌点心给他品尝,吃到一半把两个女儿叫了出来,当然,表面上说的理由是两个女儿恰好想到母亲所以过来拜见母亲,没想到有客人在,于是坐一起聊聊。 林飘被这车轮战打了好几天,心想。 老天鹅,快饶了我吧! 115 第 115 章 乡试结束。 林飘被这些事烦得受不了, 被媒婆拉着劝了几天之后,干脆装病躺在家里了,理由是太担忧沈鸿了, 担心病了。 这个理由一出, 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媒婆立刻消停了九成,还有一成在门口徘徊,进来也只能喝口茶就被送客离开。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闲了就在院子里溜达,二婶子每天都会出去采买新鲜的蔬菜点心回来, 放在家里供他吃, 饭也是由小同喜楼那边送过来。 二婶子提着篮子回来, 见他又在院子里来回溜达:“真是造孽,逼得你都出不来门,人都要闷坏了。” 林飘对自己被逼坐.牢这个事稍微挽了一下尊:“其实倒也不是多大的事, 应付一下也就过去了,就是人太多了,一天好几个, 车轱辘的来回说, 耳朵都要给我听出茧子了。” 二婶子便也叹道“你这也算是一种福气, 你看我二柱,哪有人瞧上, 咱们是涝的涝得慌, 旱的旱得慌。” “婶子,说到二柱的婚事, 这次他若是高中了,你也别急着给他定亲事,等他历练个一年半载, 有个一官半职的坐稳了,寻亲事更妥当。” 要是没中,也得等他先做点事有了官职或军功傍身才比较合适,毕竟都还小,等一切都合适了,也不过才刚刚二十岁左右而已。 但二婶子在旁边挎着小篮子一听他这话就有些傻眼了:“这么晚成婚这能成吗?” 她原先想着十七十八倒也合适,毕竟是要去武考的,得先考出点东西再说,可这都奔着二十去了,别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婶子你信我,能成,一个是要好好挑选挑选,选个合二柱心意的,一个是他越往上他能找着的也就更好。” 二婶子点点头:“我也不指望他找个什么千金大小姐,性子好就成,别嫁进来整日的闹腾,是个过日子的就成,你看咱们原先村子里的那些,能把日子过好的,就得男人肯干,女人持家,两人凑一起日子就过起来了,那些男的懒女的馋,整日这里不痛快哪里不痛快,就想着要找事的我是最怕的,要找个合适的,两人都好,这往后的日子才有盼头,才过得有劲。” 林飘点点头,倒是没想到二婶子的标准这么简单,他还以为二柱中了之后她会想要二柱娶个出身好的。 那沈鸿呢?沈鸿适合娶个什么样的?林飘真不知道,到底如何也只能沈鸿决断,毕竟沈鸿在自己的人生规划上始终都是目标及其明确的那种人。 两人在家里就这样一日一日的吃饭喝茶的等着,说起来是难熬,但一转眼也有了九天。 等到去接沈鸿的前一天,知州夫人还提前派人来告诉他,说体谅他和沈鸿的辛苦,为他们备了马车,还会让夫人身边的两个小丫鬟一起去跟着接人,好帮他们料理前后。 林飘简直是汗,有种沈鸿已经是知州夫人的准女婿的感觉,这个丈母娘疼女婿的劲简直不要太强烈。 知州府做事十分的妥当,知道他们这边有两个学子之后,丫鬟立马让人回知州府中,再准备一辆马车,配上一个小厮过来,好去接二柱。 而且知州夫人的名头站得很正,把一心爱才,帮扶寒门学子,两行字都要刻在脸上了,林飘没有理由拒绝,待到第二天,他们算着时间提前到了,知州府的两个丫鬟在车上备了些糕点软粥之类的东西,林飘反倒什么都没准备,只是在家里烧上了两大锅满满的热水,炖上一炉子鸡汤,等他们回去洗澡。 等到太阳落下山头,天看着已经开始灰蒙蒙的了,贡院的门才打开,里面的学子犹如丧尸一般陆陆续续的游荡了出来。 一个个书童家奴等在外面,见到自家少爷出来了就赶紧上去将人扶住或者背了起来,直接给人运回马车或者附近的客栈中。 林飘在人流中找着沈鸿的声音,然后便见他从人群中走来,长身玉立,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看见。 他脸色和进去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只唇色有些泛白,状态看着也还行,他在人群中张望了一眼,看见林飘的身影之后便快步朝着他们走来。 林飘上前去,伸手扶住他:“没事吧?” “无事。” 林飘看他状态确实瞧着还行,但眼尖的发现他袖子上沾上了一些笔墨,要知道他可不是一个平日里糊里糊涂写字会把袖子弄脏的人,可见在贡院里面还是辛苦了。 “家里烧了水,快回家先洗个澡吧。” “好。” 沈鸿状态不是很好,过多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见嫂嫂那一刻,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骤然的松懈,让他有些乏,但他还是先走上了马车,同知州府中来的两个丫鬟一一道谢,然后闭目养神,等到了自家的小院门口,他先下了马车,站定在马车旁,转头伸手去接嫂嫂。 林飘把手伸给他,他便握住林飘的小臂,将他接了下来,两个丫鬟在旁边看着他们如此动作有些惊讶,但也并未显露,只是说了一番请沈鸿好好休息,将养好身体,如今府上正好有一些上好的天麻,明日送些过来给他们炖鸡吃是极好的之类的话。 沈鸿没有回绝,一一谢过之后,两人回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一片白气飘荡,热气腾腾,两个大锅里烧着的水已经开了,林飘上前揭开盖子,往里面各添了一瓢冷水,沸滚的水顿时平静了下来,另一边的小炭炉上,放着一个和它体积不匹配的大砂锅,里面装得满满的两只鸡和一大锅汤。 “先洗个澡吧,然后喝点鸡汤,暖暖身子,那紧绷劲热水热汤一下去就好了。” 沈鸿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搭手,自己将水备好了,然后回屋子里洗澡。 中途二柱和二婶子也回来了,二柱也坚持要先洗个澡,不过他急着吃饭,不打算仔细洗。 “我先擦洗擦洗,待明天白天我再仔细洗洗,不然头发干不了。” “行,那我先给你盛一碗汤凉着,这鸡油厚厚的,汤盛出来半天也温不下来,剩下的热水我就给沈鸿拿去用了?” “行,给沈鸿送去吧,他爱干净,估计可难受了。”说着二柱又叫了一声:“娘,锅空了给我下把面条,那鸡汤油厚,下面条香。” “有饭呢,念着什么面条!” “我现在就想这一口。” 热水全都装进木桶里,林飘提不动,二柱帮他全送到了沈鸿的屋子里,林飘在外面给沈鸿晾了一碗鸡汤,里面还给他夹了一个大鸡腿放着,坐在桌边喝着汤等着,结果等了一会,也没见沈鸿出来,也没听见什么水声。 林飘走到沈鸿屋子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沈鸿?” 里面没有声音回答。 林飘觉得有些奇怪,又叫了一声,依然没有任何回答,便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 从门缝里看了一眼,沈鸿在澡盆里对着这边的背影,打散的头发披在后背,只有沾着水的那部分是湿的,头上的发都还是干的。 这是在洗什么? 林飘慢慢走进去,看沈鸿在浴桶边缘露出来的肩背基本是一动不动的,稍微凑近了一点,才发现他阖着眼,靠在浴桶里睡着了。 水里加了不少澡豆,用热水冲开打出的泡泡全都薄薄一层浮在水面上,林飘伸手探进水里,发现水果然都有些冷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沈鸿这样累,这九天九夜不知道他到底睡上了几个觉?困倦成了这样。 林飘凑过去,看了看他的脸,脸颊上沾了一点水珠,双眼阖着,长长的睫毛氤氲着水汽,看起来格外的脆弱。 林飘趴在桶边,手指沾了点泡泡抹在他鼻尖上。 小声道:“你不是害羞得紧吗?怎么还不醒过来,醒过来瞧见了,把你气死算了。” 林飘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确实没有要醒的意思,转身轻手轻脚的把那一桶热水用水瓢慢慢添进了水,一边摸着水温一边加,待到水温比较舒适的时候将水瓢放回了桶里。 林飘站在沈鸿身后,掬了一手掌的水慢慢润湿他的发,将长发用手指捋开浸如水中。 头发真好。 都不打结的。 外面有轻轻的敲门声,林飘又给沈鸿脑袋上掬了一捧水轻轻淋下去,才走向门口,将门开了一道缝。 二婶子看他进来半天了,便小声问他:“是怎么了?” 林飘轻声道:“太累了,洗睡着了,我给他弄弄头发,估计一会他也就醒了,你们先吃吧。” 二婶子点点头:“还要热水你说,锅里又那个闲着的灶又热上了。” “现在够用,那热水还剩半桶呢。” 沈鸿靠在浴桶里,沉睡的睫羽颤了一下,微微睁开了眼,听见了外面的声音。 嫂嫂和婶子说完了话,门扉轻轻嘎吱了一声,合上后,那轻巧的脚步声一步步到了身后来。 身旁的水波晃动,温热的水缓缓落在他发上,滴滴答答落在他肩上。 沈鸿没有睁开眼。 心却跳得很快。 那双手在身后缓缓捋着他的头发,穿插.进他的发里,然后轻轻将用热水调成膏的洗发粉涂在他的头发上。 热水刚调好的粉膏,靠近皮肤有些烫,嫂嫂用指腹一点点揉开在了发间。 那双手顺着发丝向下,浸入水中,然后忽然落在了他肩上。 他听见林飘在身后嘀咕。 “我去,这肩真宽,骨架长得真好。” “要配上二柱那个练法,不得变成双开门了?” 嫂嫂在摸他的肩膀。 林飘手指往前探,摸到了沈鸿的喉结,心想这喉结长得真不错。 林飘叹了一口气。 可惜自己已经失去喉结了,要知道他以前虽然喉结没沈鸿这么明显,但好歹也是确凿有的,现在的喉结基本也就比女人稍微多点起伏而已。 正摸得起劲,还想捏一捏来着,就听见一道声音沉沉传来。 “嫂嫂。” 林飘吓一跳,马上缩回了手。 “嫂嫂是在做什么?” “给你洗头发。”林飘理直气壮。 沈鸿默然了一会,才道:“那嫂嫂怎么不继续。” 林飘立马掬水往他头上泼,抓着他的头忙活了一通之后道:“洗好了,我再去给你添点冷水在桶里,你待会用干净的水再冲洗一遍就好了。” “嗯。” 林飘走出屋外,给他添了两大勺冷水一勺热水在桶里,满满一桶放在旁边:“你快点洗出来吃东西,别饿坏了肚子。” 沈鸿转头过来,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之冷清,之复杂,林飘觉得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虽然本来也不算多大的事情,但沈鸿这小子就是在这些事情上看得很重,林飘不想惹他,赶紧退了出去。 沈鸿微仰头靠着浴桶壁,有些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他已经有些克制不住了。 方才嫂嫂的手在旁边掬水,他几乎是想抓住他的手。 沈鸿的手搭在浴桶壁上,手指瘦长,手背上的青筋微凸,慢慢握成了一个拳,那只手沉进水里,在视线中,纾解着黑暗中的失控。 林飘在外面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沈鸿出来,他鸡汤都已经喝过一碗了,沈鸿那碗晾得温温的,再晾就要冷了,便起身去催促。 不过这次林飘学聪明了,没有推门进去,只是在外面敲门询问:“你到底好没,饭菜都要冷了。” “快了。” 沈鸿的嗓音有些莫名的哑,可能是有些受寒不舒服了,这个天气虽然不冷,但也不能一直洗。 “你怎么这么啰嗦啊,这个天都能给你洗感冒了。” 里面沉默了一会,忽然唤了他一声。 “嫂嫂。” “嗯,我在,有什么事?” 沈鸿没有回答,林飘想他也是个不爱被人催的,便自己先回饭桌上吃饭了。 又过了好一会,沈鸿才散着湿漉漉的发从屋子里走出来,这澡没给他洗松快,反而是满脸寒冰的走出来了。 “快来吃饭吧,吃了再打理头发。”林飘招呼他坐下,把给他准备的那一大碗鸡汤推到他面前。 沈鸿垂眼看着面前的鸡汤,薄薄一层油花,将厚重的鸡油撇得很干净,里面还有一个鸡腿,一如最开始的时候,他便是喝了嫂嫂的鸡汤,吃了鸡腿,这辈子就再也离不开嫂嫂了。 林飘站起身,把早就准备好的擦头毛巾给他搭在了肩上,防止头发上的水沁湿衣服。 沈鸿拿起勺子,将鸡汤慢慢的喝了,将肉也吃了。 当年他就算怀着对林飘的揣测,想他可能来者不善,可依然没法拒绝那碗暖热的鸡汤。 现在更加没法拒绝这一切。 喝过了汤,盛饭,沈鸿看着对面吃得很开心的林飘,觉得自己得重新审视对嫂嫂的心思。 之前的一切都来自于,他认为他克制得住。 但在林飘面前,他的意志力薄弱,身体更是成了弱点,这些都超出他能掌控的范围了。 他得重新想一想。 往后要怎么办。 吃过饭,擦干头发后在院子里乘凉,凉风慢慢带走了发间的湿气。 天已经黑了,桌上点起了灯,院子里也挂上了两个灯笼,他们坐在灯下,聊着他们考试的事情。 二柱比较木讷,说不出什么,反正会的就是会的,不会的就是不会的,该写的都该了,不该写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爱咋地咋地吧。 沈鸿则是仔细的说了说考试的内容,他写了些什么,是根据那些书,那些前人的事例,然后大致判断了一下考官的取向做出的答案。 二婶子说了这九天来他们在外面的担忧和生活琐事等等。 这里面话最密的就是林飘了,尤其是说起沈鸿要说亲事的问题,更是洪水泻闸一般,一个个的点名细数过去,把大部分有意结亲的名单成员都念了一遍。 沈鸿耐心的听他一个个念着,林飘说完,就发现沈鸿正在看着自己,朦胧的灯光映在他脸上,让那双眼眸显得更加让人琢磨不清。 他望着林飘,缓声问:“嫂嫂觉得我娶谁最合适?” 林飘有些惊讶:“你一个都没看上吗?” 沈鸿朝他笑了笑,神情之温顺,之乖巧,尤其是那双带着一丝温柔看过来的眼神,给林飘看得都一怔,心里警铃大作,心道他怎么把对外的面具对他用了,这事看来很危险。 但是看着沈鸿温润的神情,林飘又有些怀疑,他没必要这样对自己啊,难不成是真的今天考完心情比较好?便等着听他的下文。 “嫂嫂让我娶谁,我便娶谁,可好。” 林飘一呆:“?” 看着林飘愣住的表情,沈鸿问:“嫂嫂怎么了?” “你说真心的吗?” “自然真心。” “那我对你的建议是二十岁之前不要娶亲。” 沈鸿露出笑意来,眼眸中几乎是有些隐隐的愉悦:“好,听嫂嫂的。” “但外面的那些桃花你得想个办法拒掉,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一个两个的还好说,实在太多了,拒起来得罪的人也太多了,你看你想个办法。” “我会设法解决,不用嫂嫂忧心。” 林飘点了点头,大家聊完回屋睡觉,他躺在床上,盖上了薄被,心里还是觉得好奇怪。 是因为考了乡试的原因吗?沈鸿突然变得好成熟。 不是他长大了的那种成熟。 有点奇怪的感觉,但林飘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来想去可能就是第二次考试给他带来的磨练吧。 林飘睡了一夜起来,早上起来吃早餐,家里本来已经有蒸蛋蒸肉这些东西了,今天桌面上还多了一样之前林飘比较爱吃的东西。 “烤饼?你们谁去买的?那个店有点远来着。”林飘一面挽发一面往外走,在桌边坐下,发现烤饼还是温热的。 二婶子道:“沈鸿买的,他早上出门有事,路过带了点回来。” “那他人呢?”林飘左右看看,都没看见他的身影。 “回来又出去了,这饼还是热乎的吧?你快趁热吃。” “二柱也出去了?” “沈鸿说带他出去见个朋友结识一下,顺便解决一下外面的事情,这几天那么多人来说亲,他想要好好的料理下来可不简单,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要是把人得罪了,伤了人家姑娘哥儿的面子可就不好了。” 林飘点点头:“他读书上的事情,和先生们说起话来,就没什么是他拿不住的,就是不知道他在对付姻缘上有没有这个功力了。” 林飘很为沈鸿捏一把汗,毕竟姑娘哥儿们的父母都是捧着一颗真心上门来的,恨不得马上把沈鸿绑在裤腰带上,要是被沈鸿明确拒绝了,不知道会不会气急败坏。 林飘捧起那个烤饼,州府的烤饼和县府的油饼相似,都是用一个平底的大锅,用一层薄薄的清油炸出来的,但他们揉的面各有不同,县府的油饼是外壳酥脆,里面是热气腾腾松软湿润的面块,烤饼的面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虽然外壳也是酥脆的,但更加轻盈干燥,同时还松软好入口,空隙很足,再加上里面香喷喷的猪肉香葱馅,满口咸香。 之前他每次刚好路过这家店的时候都会买上一个吃,但平时实在不顺路加上比较远,林飘也不是总能吃到这个烤饼,没想到今天被沈鸿顺路买回来了。 林飘这边吃着早饭,知州大人家中也正在吃早饭,桌上摆满了新鲜的餐点,现揉的软面小包子,包的是猪肉三鲜馅,烤饼,软粥,肉糜,荤素点心各三样,还有那鱼糜丸子汤是早上厨子一起床现做的,满满的鱼肉圆子浮在清澈的汤表面,像一个个圆溜溜的汤圆一般,早上喝一口,又鲜又通透,感觉人这才有醒过来的感觉。 知州大人和他的夫人正在吃着早饭,谈着沈鸿的事情,知州有些不悦道:“不知道是谁把沈鸿会中举的消息透露出去的,我看也只会是那几个参与了监考的人,他们看了沈鸿交上去的文章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如今四处都传遍了,州府里算是有点名头的人家都知道了,各个都在想办法要把沈鸿抓到手里。” 夫人道:“这也是本事,你看他,若是叫人看一眼文章,就各个来巴结了,可见他文章写得惊人,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他以后必然飞黄腾达。” “你知道个什么,他有才学是一回事,你当他完全没关系照顾吗?” “他先生?那个鹿洞书院的院长?虽说厉害,但辞官养老这么多年了,顶天了给他几分面子吧。” “沈鸿这小子可不是吃白饭的,他和韩家温家都有关系在,我瞧这两家都是真心要提携他的,一般的仕子,能得一个这般世家的看重和提携就够他稳稳当当走下去了,他可不止一个,也不知道这个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知州在心里琢磨着,觉得这小子是个当官的好材料,同时也想琢磨一下他怎么办到的,想要学一学。 待到知州吃过早饭离开之后,在一旁一直沉默伺候着的妾室旁敲侧击问到家中小姐和沈鸿的亲事问题。 “小姐若是要带陪嫁,别的人不牢靠,我看还是带如儿最好。” 夫人表情凝滞了一下,看向他:“你倒舍得让如儿做陪嫁。” 妾室低着头,不敢说别的:“夫人只当给个恩典罢。” 夫人不再说话。 这妾室是个哥儿,他生的也是个哥儿,容色不错,继承了他的好颜色,若是之前他来求她,她可能还会好好考虑一下这个事情。 但现在却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毕竟沈鸿有个哥夫。 之前他派去接沈鸿的丫鬟回来亲自和她了,说看见他俩举止亲密,虽然不算多僭越,但一瞧就知道是很有情分在的。 下车的时候沈鸿还扶着他那个哥夫。 夫人倒不是觉得这事有多不好,关起来门来,谁家里没点龃龉事,沈鸿看重他哥夫,他哥夫长得漂亮又只比他大三岁,他日日看在眼里,于是多看重三分,也比别的人更有情分,是人之常情。 但这情分逾越不过去,沈鸿这种人头脑清醒,也不会去逾越,但要是陪嫁一个哥儿过去,想必沈鸿因此缘故大概要喜欢哥儿多过女子一些了。 有这份考量在,她是说什么都不可能答应的,送的陪嫁也必须全是女子,不能有哥儿。 如今沈鸿还什么都没答应,他们就已经在琢磨要怎么分这个女婿了。 林飘这边还还挺好奇沈鸿到底会如何拒绝这些人的说亲,如果想不得罪人,给足对方情面,难道要一家家找上去宴客婉拒? 稍微等了一天,林飘就知道了沈鸿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了,林飘在同喜楼听到了别人的议论,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沈鸿下午来同喜楼吃饭,顺便接林飘回家,两人回家的路上,林飘忍不住和他求证:“你的事都传到同喜楼来了,是真的吗?” 沈鸿走在他身侧:“说的人很多?” “不多,就有几桌吧,坐楼上雅座的,穿衣打扮都是富贵中人,我是伙计听到偷偷来告诉我的,现在外面都传你是韩家的女婿,说韩家瞧上你了,是你传出去的吗?” “是他们错想了。” 林飘看他一眼:“然后呢?你也没解释,这样如果韩家真的计较起来怎么办?毕竟这对他们的女儿哥儿的声誉都是有影响的。” “州府离上京很远,这里的消息不会传到上京去,即使有人知道了,也只是听过到了一点消息,不会传开,待我去了上京,若是再有人问起这件事,我便将前后关系仔细说清,绝不叫韩家小姐公子受影响。” 林飘点了点头:“那就好,反正你把握好这个度就行,不过你这样决定,反而既不会得罪那些人,也能让他们打消逼着你娶亲的想法。” 林飘说着笑了笑:“我们沈鸿,真是香饽饽,家家都恨不得把你抢去了。” “可我只是嫂嫂的。” 林飘听见这话讶异了一下,侧头看向他,就见他笑吟吟的,十分温润而诚恳的模样,神情很自然,语气也很自然,像一只在撒娇认主,不想离开家的大狗狗。 林飘心中一软,几乎是那一刻升起了一股暖流在在胸膛中。 林飘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发,却发现他已经比自己高了,强行伸手去摸他的发顶这个动作很别扭。 沈鸿看见他伸出的手,略低下了头:“嫂嫂还拿我当小猪仔吗?拎一下看看分量。” “哈哈,我还怎么拎得起你?旱地拔葱吗?换你拎我还差不多。”林飘在他发上摸了摸,感觉很温暖,心情很好,有种自家崽子回来了的感觉,而且他们的关系比以前还更加亲密了。 沈鸿忽然道:“嫂嫂,以后我可以叫你名字吗?” 林飘被他问得一愣,想了想:“可以啊,不过在外人面前该怎么称呼还是怎么称呼吧,免得有人诟病你。” 林飘本来就不想要这个别扭的称呼,他硬着头皮称呼过沈鸿为小叔子,但实在没勇气称呼自己为嫂子,沈鸿不想叫这个称呼也没什么。 “林飘。” 沈鸿看着他唤了一声。 林飘被他叫得一激灵,可能是第一次听他嘴里说出这两个字,感觉怪怪的。 “林飘,假如你不是我嫂嫂,你觉得我们现在会是什么关系。” 林飘想了想:“会是好朋友吧。” 沈鸿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林飘看着他的笑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便听见他道。 “我也这样觉得,我们十分投缘,也有缘分,是会成为彼此最重要的朋友。” 沈鸿一直都知道林飘有一个问题,便是他对男子没有界限,若没有他是他嫂嫂这层关系,哥儿和男子怎么可能如此亲近的相处,甚至成为‘朋友’? 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林飘笑了起来:“对吧,我也这样觉得的,我们性格其实还挺互补的,也聊得来,当朋友完全绰绰有余了。” 林飘很想要一个在道德框架之外的身份,沈鸿突然走出他的条条框框,承认他们是朋友这件事让林飘很高兴。 沈鸿看着林飘的眼眸的愉悦。 嫂嫂似乎从没想过,他一开始就不是因为那些条条框框而想把他限制在嫂嫂这个身份里,这个身份,对嫂嫂来说,是一种保护。 沈鸿看向林飘:“那私下我们便如朋友般相处。” “好啊。” 沈鸿看向他。 “夜里去看灯吗?” “哪里的灯?护城河吗?” “那边夜里很热闹,沿着河有许多卖花灯的,因为有一棵树,叫做三世红娘,年轻的孩子们很喜欢去那里玩耍。” “之前我也听说了,我倒是想去,但是一直没空,白天在忙,晚上早早就要休息了,你们也在忙,婶子不许我一个人出门,没什么空隙出去看。” “婶子不许你出门是对的。” “为什么?我自己出门也没事啊。” “州府这里夜里也不是没出过事,你一人不要夜里外出,你容色出众,若是被人看在了眼里……” “你容色也很出众啊,要是被小姑娘小哥儿看在了眼里,人家要是在三生姻缘树前面求了和你的姻缘,你可就跑不掉了。” 天色已经晦暗了,两人没有回家,而是绕了一圈压马路,顺着护城河的水一路向上走。 林飘目光往前看,指了指前面:“就是那个吗?” 晦暗的天色中,几个零零散散的花灯挂在竹架子上,看起来不是很热闹,但光线明灭,那几个灯在晦暗的环境中发着暖红暖黄的光,小金鱼小兔子在黑暗中发亮,看起来很漂亮。 沈鸿也看过去:“就是这里了,那个小金鱼和那个小兔子,你要哪一个?” “给我买吗?”林飘有些诧异,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他们现在可是朋友关系,他以前可从没有哪个哥们有对他这么好过。 不过他和沈鸿的情分不一样。 林飘抬手指了指远处那条在黑暗中发光的小金鱼:“我要那个金鱼。” 沈鸿点点头,快步走上去,林飘站在一旁等着,没一会他便拿着那个金鱼灯回来了,将挂着金鱼灯的细竹把手递给他。 林飘接过来,挑高一些在面前看着这条小金鱼:“做得挺漂亮的,你看这里,还画了鱼鳞,前面用的淡黄色,后面用的红色,光线映着很通透漂亮。” 沈鸿便站在一旁,同他一起看金鱼灯,讲解这条金鱼的画法和色彩。 两人看了一会,并肩走过护城河上的大石桥,看到了对面的三生姻缘树旁。 他们还没到大树旁边,就看见好几个提着灯在游玩的富家小姐哥儿正在树前合掌祈祷,不知道在心里念着谁的名字,祈愿能和谁在一起三生三世。 姻缘树上挂满了各种红绳,红布,有的红布下面还坠着木牌子,上面用笔墨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林飘指了指树上的牌子:“那种,一看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了的,或者是家里都同意在一起的。” 沈鸿点点头:“的确,那些没写名字的,便只有一腔隐晦心事了。” 过不了明路的感情,怎么敢在这个时代公然的写出两个人的大名挂在路边。 风轻轻吹拂,那些布条和木牌晃荡着,有着轻轻的碰撞声。 两人走到姻缘树旁,沈鸿看向林飘:“求姻缘吗?” 林飘笑了笑:“都说多少遍了,我可不想要姻缘。” “为何。” “为人妇太累了,我好吃懒做,怕嫁了遭嫌。” 沈鸿看了他一会,没说什么,只是道:“那我求一个,你将你那份给我吧。” “怎么给?这也能给吗?” “我求姻缘,你便许,求我的姻缘一定能成,如何?”沈鸿笑着看向他。 林飘被他的笑晃了一下,心想这小子,真是精打细算,一点都不浪费。 “好吧好吧,我俩一起许,我来祝你一臂之力。” 116 第 116 章 文武中举。 他俩站在树下, 卖木牌的老阿伯凑上来看向他俩:“少爷,公子,可要一个姻缘牌?这里还有现成的笔墨, 可以写字的。” 老阿伯往旁边指了一下,远处有一个很简陋的小摊子, 就三张木板搭在一起,下面挂了很多空木牌, 桌面上放着一支半干涸的笔, 还有一个简陋的砚。 林飘连忙摆了摆手:“我们不用,我们……”林飘想了想:“是亲人。” 老阿伯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冒犯了冒犯了, 是老朽眼拙,两位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合该是一家人才对。” 沈鸿看向他:“要一个木牌。” 老阿伯楞了一下, 林飘也道:“给他一个吧,他用得着。” 老阿伯引着他俩到了那个小摊子前,他取出木牌,沾了笔墨:“这位少爷要写什么?” “我来写便是。” 老阿伯将笔递给他:“少爷来。” 沈鸿在小摊子前半蹲下,没有在那木牌上写任何名字, 只是画了两个小小的图案, 林飘凑在旁边看,沈鸿的画工还不错, 能看得出他画的是什么。 “这个是你,一个飞鸿, 旁边这个是什么, 像个狐狸。”林飘诧异的看着他:“你以后想找个狐狸?” 林飘对沈鸿的择偶观有点震惊,果然男人都是喜欢狐狸精的吗? 沈鸿提起牌子看了一眼:“一只很警惕的小狐狸,可能会抓不住。” “谁啊?” “不能说。” “对我也不能说?”林飘震惊了一下:“我又不会拆散你们, 难道在你眼中我是这种人?” “以后你就知道了。” 林飘皱起眉头,沈鸿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在脑海里想了一圈,都没想到到底是谁,要说狐狸,总不能是二狗吧?那个机灵鬼。 老阿伯没什么生意,热心的跟着他们到树下,一通指挥他们该怎么把牌子扔上去。 老阿伯站在树边,仰头看着茂盛的树冠:“年轻人,这棵树很灵的,当初我和我那口子,就是在这里遇见的,她扔牌子没挂住,反砸到了我,后来她和她相好的亲事就黄了,反倒和我在一起了。” “这么灵?”林飘不太相信,反正成了的都说灵,没成的也不会出来说,是概率问题。 老伯见他不太相信的样子:“年轻人,你是外地来的吧?你可不要不信这个树,你知道这个树是怎么来的吗?” “这棵树还有渊源?” “它和别的树为什么不同,它能当姻缘树当然是大有来头了!好多好多年前,前朝战乱的时候,咱们这里还没有这么繁华,日子都过得很苦,一个哥儿被他家里人换口粮卖给了别的人家,他原本有个相好,一直都在等着他,后来他男人死了,他想改嫁给他原来的相好,但是你说这寡夫改嫁,人家夫家的二老都还在,没点头呢,怎么能嫁,他俩互相相思却不能在一起,又有好事的人诬他俩的关系,时间久了这个哥儿心里也难受,便投河死了,喏。”老伯指了指树:“就是这里跳下去的。” “他原先那个相好就在这里种了一棵树用来想念他,说见树如人,可是还是被人家瞧不惯,树长高了,有人偷偷夜里把树砍了,那个年轻人见树没了,抱树痛哭,说希望往后能有三生三世的夫妻缘分,一直在一起不用再分离,然后也跳河了,就这里。” 林飘听得直倒抽凉气,这简直是尾生抱柱双向奔赴版。 “后来那个男人死了,倒是有许多人觉得这份情义难得,这颗树就一直在这里,也没人来动了,结果都砍成这样了,后面硬生生的又活了,慢慢的长了起来,长成了现在这样,你们就说神不神?肯定是他俩的情意感动了上苍,上天降下了这样的恩典,后来大家都叫这棵树三生红娘,会来这里求姻缘,若是不能在一起的有情人,就会相约一起来这里跳河。” “啊?”林飘惊呆。 “小公子,是否感人肺腑。” 林飘点点头:“的确感人。”但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沈鸿看向他:“害怕?” “怎么可能……”林飘嘴硬,虽然很感人,但是这份感人是用无数跳河人成就的…… “只是有情人在一起是一件要紧事,好好活着也是一件要紧事,就这样舍弃自己的性命何苦。”林飘还没吃过爱情的苦,所有谈过的恋爱都很无疾而终,比如他的第一任和他分手的时候距离他们在一起也就三天而已,分手理由是,你的数学成绩居然连一百一都没有,我们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第二任谈了三个星期,分手的原因是,在一起三个星期了你居然都还没记住我喜欢吃芒果,每次都给我买草莓味的饮料? 林飘节节败退,每次都会忧伤的听一听那一句,不懂怎么温柔的我们,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然后从此成为恋爱绝缘体。 林飘往沈鸿身边靠了靠,看沈鸿把牌子扔了上去。 沈鸿对着姻缘树认真的合上双手,闭眼许愿,林飘见状也赶紧许愿。 虽然不知道那只小狐狸是谁,但是既然沈鸿喜欢,那么就许愿,希望对方不是个很坏的人,保佑沈鸿的愿望不要落空,既然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那么希望他能一生一世都能和自己喜欢的人长长久久的相守,快快乐乐的生活。 还有,不要什么来世,不要什么未来的三生三世,让他这一世得偿所愿,不要留下遗憾就好。 好了,就是上面的这些, 林飘仔仔细细的许完愿,把所有的补丁都打完了,睁开眼,看见沈鸿已经许完,正在看着自己。 “好了,我许好了,把愿望给你用了,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多谢。” “不谢。” 沈鸿见他不想多呆,两人便沿着石桥走了回去,回到对岸的时候花灯已经多了起来,点亮的灯一个个挂在竹竿架子上, 林飘手上晃着那个花灯,沈鸿看向他,两人聊了聊同喜楼的菜色问题。 围着护城河看了一会花灯,时不时听见出来相见的小情侣聊殉情的问题,林飘简直要麻了。 林飘听了一会实在难绷,小声的对沈鸿道:“所有人都想着生死相随,就不能想点好的吗?比如一起努力,好好活着,一起享福,一直听他们说什么你死我也死,你不活了我也不活了,怎么能做到谈个感情全都是不吉利的话?” 沈鸿笑了笑:“世上同甘易共苦难,自然要许诺难的事。” 林飘撇了撇嘴:“不要多的,叫那些男子先拿两吊钱出来花花,看他们还殉不殉情,真能做到像三生红娘的主人那般的男子有几个,四处都是骗子。” 林飘虽然经验谈不上多丰富,但一听四周那些男子的话,画空饼的感觉不要太明显,还能把小姑娘小哥儿哄得一愣一愣喜笑颜开的。 沈鸿看着林飘的表情,确认这个人是真的对感情没什么向往和憧憬,当他以旁观者的角度开始分析林飘的许多想法,对他为什么不想改嫁的原因就越发明白。 沈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很明确,自己离不开林飘,前路阻碍重重,可他还是想要得到。 这是他目前来说,最难实现的目标。 可他放不下,放得下的是取舍,放不下的是命。 沈鸿淡笑着看向他:“做你的小叔子倒是容易,做你的男人却是很难。” 林飘点点头:“那可不是,这便宜被你捡到了。” 沈鸿表示十分荣幸,两人一路聊着走了回去,天色已经一片漆黑了,月色迷蒙的笼罩在州府之中,两人走回家里的时候,二婶子和二柱点起灯坐在一起,正在等着他俩。 “你俩去哪里了?见你们一直没回来,还以为你俩是去办什么事了。” “婶子,我让沈鸿陪我去看了会花灯。”林飘把金鱼花灯放在桌上,二婶子和二柱立马围坐着欣赏起来:“日日忙着,都要忘记还有这个热闹了,改明天色暗了,我们都出去看看。” “成,一起逛更热闹。” 他们说好了明日一起去看花灯逛一逛,结果到第二天事情就找上了门来。 一个姓易的商人上门来拜访。 林飘在院子里听见敲门声,叫二柱去开门,待门打开,就见外面站在一个富贵逼人的男人,男子看着三十多岁,穿着打扮十分富贵,腰上佩戴了一块雕琢得十分讲究的玉佩,一手在前,一手背在身后,在前的那只手,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硕大的翡翠扳指,头上戴了一个镶嵌宝玉的发冠,看得林飘有点傻眼,怀疑这人是不是把全部的家当都挂在身上了。 “未曾见过,请问你找谁?”林飘起身看向他。 这人走进门内,彬彬有礼的先朝林飘行了一个礼:“可是沈鸿家嫂嫂,有事前来拜访。” “是,你先请坐,沈鸿现在不在家。”林飘观察着这人的神色,看他好像也并不着急,说了沈鸿不在家也毫不在意,反而施施然坐下了。 二柱去端了茶水上来,这人便开始了自我介绍:“本人姓易,名赢,在州府这一带做些生意糊口,勉强积累了些家资,听闻沈少爷和韩家有来往,所以想来拜访一下,想请沈少爷引荐一番。” 林飘:“……” “当然,不会让沈少爷为难的,就是请他搭个桥。”易赢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放在桌上:“沈少爷乃是贵人,怎么能住在这样的院子里,我在州府有一处府邸,里面亭台楼阁样样具备,屋子院子宽敞怡人,坐北朝南,地气养人,还请夫人帮在下说句好话。” 林飘被他叫得一个激灵,为了巴结他,夫人这个称号都出来了,林飘在心里一阵嫌弃。 同时有些诧异,沈鸿现在在外面身价已经这么高了? “这……若说同沈鸿有事相商,等他回来再说便是。”林飘拿不准这个事情,沈鸿和韩家并没有这些人所想象出的婚约,用准女婿的身份帮他们办事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是沈鸿和韩修的交情却又的确是能够办成这些事的。 林飘唯独不确定的是沈鸿会不会答应。 “听闻沈少爷很敬重夫人,夫人说的,沈少爷都会听。” 林飘想了想,应该不会答应。 这还名次都还没发下来,怎么能先收上礼物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不符合沈鸿的严谨作风。 于是摇了摇头:“他不过是一介秀才,怎么受得起先生的厚爱,先生还是先请回吧。” 易赢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拒绝,毕竟他们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沈鸿的哥夫才到州府没多久就开上了小酒楼,他一听这做事的炉子,就知道是个时时刻刻心里都盯着赚钱,想过好日子的哥儿,他不一定能打动沈鸿,但他一定打动得了林飘,没想到居然第一关就折戟沉沙了。 他们做这一行,讲究一个看人的眼光,沈鸿就是块飞黄腾达的料子,何况他出身贫寒,背后的关系却这么硬,现在不抓紧攀上关系,做一下投资,以后可就不一定还有这个机会了。 他看了一下林飘的脸色,心道这人喜欢赚钱,却不贪钱,这样的人是最不好对付的,话说多了反而会惹人反感,便只能道。 “是在下冒昧了,夫人不为世俗之物打动,在下实在钦佩。”说着收起那张银票,开始滔滔不绝的谈起了自己对林飘对沈鸿的欣赏,忆往昔自己童年的时候,最敬仰的就是他们这种人,最想结识的就是他们这种人。 “那时我邻居家,便有一个大哥,我从小便看着他寒窗苦读,他品行高洁,十年刻苦如一日,我心里最敬佩的就是这样的人,后来他果然考取了功名,成了一个百姓官,那真是我们那个小地方最大的荣幸,后来他果然也节节高升,我瞧见沈少爷,便如瞧见了我这位大哥一样,真是如出一辙的人物。” 把想认大哥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林飘还是第一次见。 易赢抒情了好大一通,看林飘表情淡淡的,一边表示着理解和支持,对他的认同,但一边却没有说出任何实质性的承诺和应允,甚至连暗示一下他下次该收什么礼都没有说。 基本可以说除了敷衍他之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心里便更加心惊,他知道沈鸿是个人物,却没有想到沈鸿家中这个嫂嫂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见识和定力,难怪能把沈鸿培养成这样,心中更加觉得这是值得结交的人脉,不管往后沈鸿怎么走,这样的人家永远不会太差。 他便适时寒暄的一番,收回了自己滔滔不绝的情绪,表示自己改日会再来拜访的,把该说的话说完之后果断撤退,没有继续留下烦人,保持对他十分的敬重,尽量给林飘留下一个好印象。 到了傍晚沈鸿回来,林飘把这事告诉了沈鸿,看沈鸿的表情却并没有十分意外的模样,反而淡淡的问。 “是易赢?” “是他,我看他说话办事十分老道,不过我没接茬,告诉他我们不收,他也没怎么样,依然好声好气,识趣的离开了。”林飘说着,看沈鸿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但林飘看着他的侧脸,总觉得他有点不高兴。 “你不喜欢那个易赢?” “他做事有些失礼。” 不该跑到他家里来。 沈鸿并不喜欢这样的行为,外面的事他喜欢在外面谈,而不是由外男来打扰嫂嫂。 “他急着送礼,自然没法光明正大过明路的送,大概是怕你不收,便想让你家中的人先收下,这倒是常见的手段,就是不知道他想搭上韩家做什么?” “或许是想做上京的生意。” 林飘点了点头,他们在州府一直住着没回去就是想经营好州府的关系,以免人不在这里,一个不留神功名被别人顶了,可见这个时代人脉的重要性。 到了夜里,又有人请沈鸿去赴宴,说是一些州府中的学子,这样的邀约反倒比一些富商的宴请更难拒绝,林飘只能嘱托他少喝点酒,然后和二柱二婶子三人去看了花灯。 在护城河旁边,林飘和二婶子各自买了一个花灯提在手上,二婶子啧啧称奇:“这做得可真精巧,咱们在县府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回去在里面添上蜡,就挂在咱们的院子里,夜里应该可漂亮了。” 林飘点头称是,又把三生红娘的故事讲给了二婶子听,听得二婶子直呼造孽。 二柱走在他俩身后护着他俩,以防人来人往有摸钱袋的。 三人逛了一会,其实除了看灯也没什么别的东西,这些热闹都是属于那些谈恋爱的小年轻的,他们纯散步反倒有个格格不入,逛了一会便回家了。 回到家中,两人开始小心翼翼的把花灯挂在屋檐下,连带着将之前的金鱼花灯点亮起来。 “飘儿,你看挂这里合适吗?”二婶子问。 林飘站在院子里观察,二婶子在桌下做军师,二柱站在桌子上,正捧着花灯在中间。 “往这边再偏偏。”林飘比划道。 “这边?” “对,稍微一点点,和那边那两个差不多的距离,这样瞧着好看。” 在两人不断的指挥下,工具人二柱左右移动,最终终于在一个确凿的位置上挂上了花灯。 三个亮莹莹的花灯漂浮在黑夜中的屋檐下,三人在院子里看了看。 “真好看。”二婶子赞叹道:“希望风别吹破了,能多挂上一段时间。” 三人看了一会花灯,又在院子里等了一会沈鸿。 “沈鸿怎么还不回来?要不让二柱去接一接他?” “应该无事吧,他不会在外面寻欢作乐,这个点也该回来了,我去门口看看。”林飘站起身,到了院子门口往外看,凉悠悠的月光洒在巷子的石板上,路上并没有沈鸿的身影。 二婶子跟过来:“可瞧见人了?” “没有。” “我看还是让二柱去接吧。” “行。” 两人回头齐刷刷的看向二柱,二柱自然也听见了他俩的话,当即站起身:“我去接!” 林飘给他去拿了一个灯笼,看着他提着灯笼走出门的背影:“路上小心,把沈鸿接回来就行,你可别也留那里了。” 二柱回过身来:“放心,他们怎么可能留得住我!” 林飘和二婶子点点头,看着他走远一起回到了院子里,在屋檐下坐着一边聊天一边看花灯。 “飘儿你看,孩子长得多块啊,你刚嫁过来的时候二柱还在村子里玩泥巴呢,现在也是个大小伙了,我们从村子里都跑到州府来了,这放以前可真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林飘点了点头:“这不是咱们努力吗?咱们努力,就能有好的回报,去再大的地方,过再好的日子都是应该的。” 二婶子静静看了林飘一会,神情十分柔和,林飘回头瞧她,就听见她说:“飘儿,谢谢你。” “二婶子,咋突然这样说话了。” “就是突然想到以前,大家都说二柱不会有出息,觉得他傻头傻脑的什么都不懂,我也不知道怎么弄,要不是有你们,二柱哪能有今天,这会还不知道人在哪里呢,你不知道,我现在走出去,人人都羡慕我,养出一个武秀才,我在外面腰杆挺得可直了。” “是二柱自己有这个命,他天赋好,本来就是练武的料子,他不当武秀才谁当武秀才啊。” 两人在这几个花灯下,从村子聊到县府,从县府聊到州府,都是感慨良多,毕竟每天都会发生不少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其实样样都不简单。 她们聊了许久,聊得二婶子都犯困了,二婶子本来就睡得着,是天一黑就要睡觉的人,何况她又非常勤劳,基本每天都要去同喜楼看一圈,不像林飘爱偷懒,林飘便劝她:“婶子你先去睡吧,不然明儿你精神头不好,事也做不成。” 二婶子撑着眼皮:“没事,没事,我陪你坐着,这有什么熬不住的。” 再坐一会,二婶子已经困得呵欠连天了,坐着都快睡着了的状态。 林飘看向她:“婶子,你去快睡吧,我也就是坐着等一等,要是一会再不回来,我也睡了,咱不硬熬着。” 二婶子这才点头:“行,那我先去睡了,你也别等太久啊。” 林飘点点头,趴在桌子上继续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院子那边传来开门的声音,林飘转头看过去,就看见黑暗中灯笼细微晃动,映着身后两个人的身影,二柱提着灯,沈鸿走在他身侧。 沈鸿走进院子,看见屋檐下挂着的花灯,光线融融的落下,林飘有些倦意的坐在桌边,正懒怠的回头看向他们,不知道等了多久。 “怎么现在才回来?” “嫂嫂是在等我吗,等了多久?”沈鸿看向他。 “没多久。”林飘打着哈欠站起身,见他俩走过来,闻到了一缕淡淡的酒味。 “你俩都喝酒了?” 二柱压根不敢接话,沈鸿倒是坦然:“喝了几杯,嫂嫂不用担心,并未喝醉。” 林飘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喝酒的确是必备的社交技能:“反正你们在外面别喝醉就行,在家里也别想着喝酒,不然可给我小心一点。” “自然,不敢贪杯。” 林飘看他俩的状态都还不错,也没有东倒西歪或者脚步虚浮,便道:“快去洗漱一下吧,夜深了,早点休息。” 两人应声,林飘便转身回了屋内休息。 之后半个月沈鸿和二柱便恢复了考试之前的生活节奏,经常出去见朋友,见各方的关系。 一直到了放榜的日子,林飘和二婶子起了个大早,带着沈鸿和二柱一起去看榜。 林飘急急忙忙的往外跑:“快快快,别耽误时间了。” 二婶子也急着往外走。 林飘回头看向沈鸿和二柱:“你们待会在路上看见任何人都不要搭理知道吗?名次咱们自己去看,咱们不需要报录人!快点快点,千万不能让报录人赶在咱们的前头。” 在林飘心里,虽然还不知道这俩人到底考得如何,但至少沈鸿应该是中了举人。 以此为出发条件,沈鸿并不需要取得报录人的好感以拉到什么关系,但报录人肯定会想要狠狠宰他们一笔,按规矩来说,如果报录人上了门,尤其是中了举人的情况下,他们不给出厚厚一笔钱来打发,是不合理的,是会掉面子的。 林飘之前打听过,再次的情况也得打发几百钱,遇上富贵的,家里住得远的打发上万钱都是有的。 这彰显的是家中的财富,和对这个好消息的重视。 虽然钱并不等于两。 但!林飘不想花这个冤枉钱,林飘算了一下帐,虽然他们住得近,但是一旦人上了门,以沈鸿在外的美名,加上他们是做生意的,他们少说也得给个十几两银子意思意思面子上才过得去,对方一句话,围着麻烦半天互相恭维说车轱辘话说上半个时辰,还折损了银钱,林飘火速躲避。 于是林飘清早就带着二婶子沈鸿二柱等人准备一个大冲刺冲过去。 沈鸿倒是什么都没说,十分配合林飘的安排,天才刚亮了一点,天色还有些灰蒙蒙的,四人在林飘的带领下偷偷摸摸的出了门,然后在林飘的催促下快步朝着放榜的地方走去。 “快快快,不要被报录人逮住。”林飘十分警惕。 沈鸿一直在身后快步跟着,林飘转头一看,瞧他笑得倒是挺开心的:“别笑了,待会要是遇到榜下捉婿,你稳重一些,不过既然外面都传你有婚事了,应当不会有人来捉你。”说着林飘扭头看向二柱:“要是有人捉他,你在旁边挡着点。” 二柱表示收到。 四人一路紧赶慢赶,没有遇到报录人,在靠近贡院外的龙虎墙时,即使他们起得这么早,依然已经有不少学子和家仆围绕在附近看放榜了。 他们刚一走进,忽然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 “沈鸿来了!” 人群哗动,齐刷刷的转身朝他们看来,那些学子几乎是敬畏的看着他,好像沈鸿是什么恐怖的怪物一样,退开让出了一条路给他。 一旁等着捉婿的都呆了好一会。 他们走进去,一般看榜的人都是从尾巴数起,看看能不能有自己的名字,沈鸿的名字在龙虎墙上却这么明显,就写在这张贴的榜单上,为首的第一个,就是他。 难怪四周的人看他如此的敬重,所谓的贫寒仕子一跃成龙,很多时候都只是一种想象,或者一种传说,再或者,也只能在自己的老家当龙,往外面依然什么都算不上。 可沈鸿做到了。 出身贫寒,是鹿洞书院院长的亲授弟子,十四岁考童生,以县案首的身份一跃成了秀才。 十六岁考举人,一举成了解元。 这种人浑身上下都写着此子不凡,必成人物两行字,叫这些学子怎么没有退却感,同样都是寒窗苦读的人,沈鸿的光芒强烈到他们只能回避。 榜下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然后纷乱在这一刻骤然来临,战争开始了,榜下抢婿之战开始了。 林飘在一堆人里吓得够呛,赶紧回头去找二柱,让他快快出手,结果一看二柱那边也被揪住了,二柱一脸的惊喜,震惊,茫然,无措。 林飘看着情况不对,赶紧朝着他走去,在人群里大声的问:“怎么了?!” 二柱看向她:“小嫂子……我也中了!” 林飘傻眼的看着他。 “是倒数第十。” “哪里看的?”林飘茫然的四处找。 二柱指了指一旁:“他告诉我的。” “什么?!”林飘一看那人一直在旁边贺喜,在这混乱的场面中,依然满脸的喜气洋洋,林飘心想天呐。 但也只能认了:“二柱,怎么不给些喜钱?” 二柱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震惊,压低声音问:“小嫂子,得给多少。” 林飘若无其事的微笑,小声提点他:“全部,你钱袋里又没多少钱,别被人笑话。” 二柱忍痛解下自己的钱袋,直接把整个钱袋给了那个人做赏钱。 二柱刚给了赏钱,混乱中又被周围的人围了上来,林飘只能急流勇退,和二婶子赶紧先躲开了,在人群外两人一脸惊呆的看着那些激烈的围攻。 二婶子在混乱中听见二柱中了的消息,在旁边喜极而泣,林飘手忙脚乱,哪一边都顾不过来。 救命救命。 林飘往人群里看过去,对上沈鸿的目光,急忙向他递眼神,叫他快出来。 沈鸿那边围满了人,全都是一脸热情想给他说亲的,隐隐约约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家中貌美,做妾之类的词汇,二柱那边更是要差点被拖走,什么请他去府上一叙,请他喝酒之类的话跟不要钱一样的往外冒。 人群中但凡有谁中了,对着榜被人认了出来或者自己叫了出来,就要面临这场纷争。 林飘在旁边看了一会,很快发现这些捉婿的人也很有战列,比如有户人家,他们安排了两拨人,一拨在给另一个举人说媒,说自己有个貌美如花温柔贤淑的嫡女,想要和他结亲。 同一家还有另一个人在,比如在沈鸿这边的,和前面那个是同一家的,但给沈鸿说的就是,他们家有个貌美如花,体贴懂事的庶女,希望沈鸿不要嫌弃,给他做妾,往后肯定好好侍奉他和家中夫人。 沈鸿一个个的应付过来,温和却坚定的拒绝着他们,同他们说着话,慢慢脱身走了出来。 二柱那边已经一脸惊恐的快被拖走了,他也不敢还手,这些人抓得这么紧,他怕他一用力就把这些人给甩出去了。 他们赶紧去解救了二柱,把人拖回来之后四人在穷追不舍的问候和巴结中快步离开,先躲回了家里。 回到他们的小院子里,虽然林飘知道会中举,可是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在院子里踱步。 “我们应该做点什么?” 二婶子也茫然了,她太过惊喜,现在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鸿看向他:“想做什么?” “像别人家中举了,先放鞭炮,再办宴席,然后去和同窗喝酒,我们就这样在家里坐着吗?” “嫂嫂想怎么办?” “就在同喜楼办吧,但是我们收礼钱吗?礼钱该收多少?要是他们送得很过分,我们算不算收受贿.赂?” 沈鸿带着一丝笑意看着林飘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来回的纠结。 “对了对了,差点忘记一个最要紧的事情,赶紧写一封信回去,得把这个事情先告诉了家里。”林飘冲进了屋子里去拿纸笔,二婶子就在外面已经准备好了水,点在砚台上火速开始研磨。 林飘把沈鸿拉过来,他的字最好看,一般都是他代笔。 沈鸿落笔缓缓的写着,林飘在旁边边琢磨边纠结:“不知道二狗考得怎么样了,要是二狗能考中,便该让他也来州府,可是鹿洞书院在县府,他怎么走得开?” 林飘这会才要正式面临一个抉择:“我们以后,是住在县府还是州府?” 林飘看向沈鸿和二婶子,在出发的时候林飘根本没有想太多,当时想的就是出来考个试,州府就是一个中间的落脚点而已,他们也不可能在州府呆太久,因为中了举之后沈鸿明年就得去上京考试了,他们根本在州府住不了多久。 可是他们就要回县府吗?人没有往回走的道理,但从感情上来说,他们的确是对县府更有感情的。 沈鸿看着他:“此事由嫂嫂决断,我听嫂嫂的。” 二婶子也看向他:“飘儿你说住哪里,咱们就住哪里。” 林飘想了想:“咱们过几天去收拾行李,回县府,把该见的亲友都见一面,然后把那边的生意料理好,把娟儿和小月她们都接过来。” 林飘在心里想了一圈,觉得所有人里最不确定能不能走的就是二狗,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还需要在鹿洞书院读书的人。 “对了,咱们要置办大宅子了,但是又不确定到底会在州府住上多久。”人生的大抉择,买房,择居,确定人生的路径,好像都在这一刻了。 林飘看向沈鸿,见他什么都不说有点着急:“你说说你的想法啊。” “置办一个大宅子吧,就算往后不住了,也能转手买出去,嫂嫂想要多大的?” “我想想,得够咱们这么多人住,还得有各自的小院子,地方大了还得请几个洒扫的。”林飘按住了自己的头:“我脑袋已经快一团浆糊了。” 二婶子在旁边笑:“飘儿,你是太高兴了,快别想了,这时候哪里想的动,还没吃东西呢,咱们就不动手了,去同喜楼吃个早饭再说。” 林飘确实有些高兴傻了:“沈鸿中举我是想到了的,但是我没想到沈鸿居然能成第一名,二柱更是意外之喜。” 一旁的二柱挠挠头,也很意外:“我也没想到能中,之前我还以为我肯定不成了,不过考试进去的时候,有好几个都在骂呢,说什么操.他奶奶个熊,练了十多年武,还要舞文弄墨,整这些花架子。” 还有好几个貌似也就是会写字,能写点像样的套话。 林飘吃惊的笑了出来:“我倒是忘记这个了。” 练武的人知识水平整体本来就不高,二柱能读能写,能搬几句书上的理论,在一众只会打架的半文盲中都是非常脱颖而出的存在了。 典型的不需要太努力,只要稍微努力一点,就能甩开身后百分之八十的人了。 他们到了同喜楼,一路上楼里楼外,只要是认识林飘认识沈鸿或者认识二柱的,全都一脸喜气洋洋的凑上来恭喜贺喜,围着他们好话说了一箩筐都说不尽。 外人都知道,他们虽然不是一家人,但胜似一家人,一家里一夜出了两个举子,文举人和武举人凑在了一起,这简直是前途不可限量,来吃饭的人见着他们在同喜楼里,围着他们不停的在向他们搭话。 林飘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这么多五花八门各式各样层出不穷的奉承话,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来满是甜蜜和热情。 他们吃饭吃到一半,知州身边传消息的人从他们家中找到了同喜楼来,说明日有鹿鸣宴,知州大人要宴请各位中举了的举子。 二柱在旁边问:“我也得去鹿鸣宴吗?” “武举人您不用去,您去的是鹰扬宴,肯定是传消息的人来晚了,待会便会有人来请的。” 这边鹿鸣宴来请一趟,给了一笔赏钱下去,那边鹰扬宴来请,又给了一笔赏钱下去,来来回回到处都得给赏钱,遇着个说好话讨钱的乞丐,他们都得比平时多给不少。 第二日他们各自去参加宴席,林飘把这边需要办的事情全都交给了沈鸿:“该宴请什么人,还有置办房子的事情,这段时间你都先看着,我和二婶子先回去,把县府的事办了,毕竟是住了三年的地方,认识的人不少,咱们得在那边也办上一场,然后我把人接过来。” 林飘看现在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且现在已经九月了,到明年三月又是会试,沈鸿在州府这边要应酬的东西就已经够多了,要是再来回奔波一趟,时间就彻底耗在这些事情上了,连抽空读个书的时间估计都要没有了。 沈鸿对他点头:“都听你的安排。” “行,那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你看着二柱点,别让他被人家抓女婿的拐走了。” “嫂嫂就不怕我被拐走吗?” “谁拐得走你?你比谁都聪明。” 117 第 117 章 县府报喜。 林飘收拾出两个大箱笼, 日常的东西一样都没带,只身上穿了一套,小包袱里带了一套,路上换洗用, 其他的县府的家里都有的是, 之前因为不好多带, 放在家里的旧衣服都有一口箱子。 二婶子也收拾了一番东西, 她的想法和林飘一样, 二柱现在既然考上了,时间紧应酬多, 州府这边没个十天半月是走不开的, 来年又得赶路去上京,县府中的人情得由她这个当娘的亲自去做。 二婶子收拾着东西,侧脸对林飘道:“飘儿,我算着日子,来年不管二柱能不能继续中, 但到时候他空下来了,也没这么多应酬了, 他得亲自去练武场谢一番那些师父。” 林飘点头:“是这个道理, 毕竟是把他一手教出来的师父。” “我先去谢一番,把情面顾住, 然后告知好他们, 等二柱这边事情忙完了, 就着手上门谢师。” 林飘想了想:“沈鸿那边也是,不知道沈鸿之前有没有有院长还有其他的先生们说过这事情,我要不要去帮他支会一声?” “这事你得问沈鸿,他主意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院长他们有提前说过什么了。” 林飘点点头:“那我去问问他。” “去吧。” 林飘走到沈鸿屋子门门边敲了敲门,沈鸿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进。” 林飘推门走进去,就见他正坐在书桌边一手执着书在看,他抬眼看见是林飘,便放下了书。 “有何事?” “我和二婶子谈到谢师的事情,二婶子打算她先去练武场同师父们先说一说,等以后再让二柱亲自去一趟,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有安排吗?” “你替我去拜访一番先生们便可。” “怎么拜?”林飘诚挚的看向他,毕竟是他的先生,他更知道他们更喜欢什么样的方式,是大张旗鼓的去拜,还是就正常的去拜访? “就与平时上山时那样,多备些酒菜便可。”沈鸿站起身,在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然后在书页里取出了一封封夹在里面的信递给林飘。 “将信转交给先生们,要一个个的给。” 林飘傻了一下,看着他递过来的一摞信,每封信上面都写着不同先生的名字,后面接着亲启两个字。 “私下给是吧?”林飘给他递了一个我懂的眼神。 沈鸿笑了笑:“自然。” 林飘把那一摞信收拾整齐拿在手中,便听见沈鸿道:“你这一路去,要注意安全。” “不要说这种话,肯定会顺利的。” “嗯。” 他们收拾行李收拾了两天,呆在家里念叨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嘱咐他俩少喝酒,要好好的吃饭,他们不在家里的时候要自己去同喜楼吃,或者让同喜楼送过来,别总是在外面和那些吹捧他们的人混在一起,万事总有个度,天黑了总得回家睡觉才行。 二柱被念叨得耳朵起茧子,每次二婶子一念叨,他就立刻道:“不喝酒,不打架,晚上回家睡觉,不被人捉去当女婿,娘!我知道了。” 林飘偶尔念叨起这些事情,沈鸿倒是笑眯眯的听着,十分受用的模样。 等到真正准备出发的时候,沈鸿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和府衙里借了两个人高马大老实可靠的衙役,让他俩一路护送林飘和二婶子回县府。 林飘本来是比较抗拒的,想到身边跟着两个陌生人,跟到了县府去他还得给这两人料理住宿和一日三餐的问题,等于是在各种需要料理的事情中又多了一项杂活。 沈鸿却将这件事说得十分轻描淡写:“嫂嫂与二婶子都是弱质之流,该有人跟着拿一拿行李。” 林飘被他一提醒,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在二柱和沈鸿的围绕下,他们早就忘记了出行还需要带苦工的问题,毕竟每次把崽拎上一走,剩下的好像也没什么事情,习以为常得都快忘了每次搬东西,安置货物,都是二柱和沈鸿在做。 县府那边就剩两个壮丁,一个是天生体质就比较弱的大壮,一个是并不怎么认真锻炼的二狗,他们能做的有限,看来最好还是自带劳动力出发。 林飘想通之后点了点头:“那明日一早我们就去码头了,你们要自己好好的。”林飘想了想,又认真的对他嘱托道。 “别的我就不说了,只是有一个问题你千万别犯。” “嗯?” “我知道你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外面想讨好你的人很多,想把自家女儿哥儿嫁给你的也一大把,甚至都不指着做正室,上赶着给你当妾的都一大堆,更别说你们平时去应酬喝酒的东西,你可别在这些事上犯浑知道吗,要是我回来听见了什么风声,你可给我小心点。” 沈鸿看着他,眼神带着深邃的笑意:“不许吗?” “不许,你敢乱来我真的会收拾你。” “好。” 林飘点点头:“二柱也是,你要是在他旁边的时候就多看着他点,你俩现在是清清白白的举人,别沾染上不该沾染的东西。” “好。” 林飘见他应承得十分干脆,眼神也还挺诚挚,将话也说完了,便走出他的房间,人刚退出去,便听见身后沈鸿淡淡的声音。 “林飘,我可以做到守身如玉。” 林飘被他逗笑了,回头去看他:“知道了,我们冰清玉洁的沈鸿举人。” 行李主要是布匹,各种小玩意,还有石雕之类的新鲜玩意,除了带给家里人的,还有带给附近邻里朋友的,他们都要走了,送给新鲜的小物件算做留恋。 第二日一早,他们简单的吃了点薄粥当早饭,没有吃太早,以免在船上不舒服吐出来。 府衙的那个衙役换了便衣早早的到了,帮他们把箱笼搬上马车,沈鸿和二柱送到门口,跟着走下小阶梯,扶着他俩各自上了马车,然后站在马车外同他们说话。 林飘和二婶子拉开帘子,朝他俩挥手:“回去吧回去吧,再去吃点早饭,你俩就跟着喝了点粥,要是你们待会还要出去见朋友应酬,就别空着肚子。” 两人点头:“知道。” 帘子落下,马车朝着巷子外走去,很快消失在巷子中。 沈鸿和二柱也一同回到了院子里,两人在桌子边坐下,锅里的吃食还热着,但是少了两个人显得这么空落落的。 林飘和二婶子坐着马车一路到了渡口,州府那两个衙役帮着他们把东西搬上了船,然后他们坐着船,一路回程。 现在天气比那时凉爽多了,虽然还是有着夏天的余热,但可能是昨天晚上下了点毛毛雨的缘故,空气湿润,水面上的风一吹,更加让燥热无处躲藏,林飘来时白天都躺在船舱房间里,都没注意到两岸的风景这么好,这次在甲板上吹着风看着风景和二婶子一起好好看了一番。 他俩刚刚吃过一些清爽的糕点,二婶子被风吹得舒服直眯眼:“这坐船还是舒服的,比马车利索,就是天气热了受不了,可惜二柱和沈鸿,我二柱之前那个坐船就是第一次坐船,沈鸿也是吧?” “应该是。” “他们第一次坐船,又是天气太热人不舒服,又是日头太毒在甲板上站不住,半路还遇上了这么些倒霉事,以后咱们找个天气好的日子,不忙活也不赶路,坐个船玩玩,也让他俩瞧瞧这样的风景。” “婶子有好东西总惦记着小的,看个山水都记挂着他们。” “这不就跟吃饭似的,这好吃的自己吃是好吃,但要是一家人一起吃,那就更好吃了。” “是这一回事。”林飘对此表示高度认同。 两人坐在船上,回程一路顺利,因为身边带着两个衙役,虽然他们穿着便衣,但带着刀,浑身上下都有点官腔味,也没有任何人敢来招惹他俩或者是试图搭话,一路上基本是半点麻烦都没遇到。 因为回程不是顺水而下,路程慢了一些,在船上待了两天多才到。 等到船停靠在岸边,两个衙役把他们的行李搬到了岸上,林飘招手请来两个力工,请他们把这两个大箱笼运回家里的。 林飘在县府颇有名气,可谓是大半个县府的人都记得他这张脸。 那两个力工一见着他就十分吃惊:“林掌柜,你不是去州府陪沈鸿考试去了吗?这怎么就回来了?” “已经考过了,自然得回来。” 二婶子在旁边强调:“高中了!” 林飘赶紧给她递眼神,叫她打住先别说。 二婶子收到他的眼神立马打住,后面那一连串的沈鸿高中了我家二柱也高中的之类的话都生生咽了下去。 虽然不是什么很让人意外的消息,但两个力工依然十分震惊,看着眼前的林飘,感觉面前的哥儿已经变得越来越高攀不起起来,虽然原本他们也高攀不起,但哥儿做生意毕竟也不是多光彩的事情,说来说去也还是满身铜臭的生意人,但现在沈鸿一中,这可是实打实的举人嫂嫂,被说什么十里八乡,就是在县府方圆百里,他也能算个响当当叫人敬佩的人物了。 于是殷勤的前后跑着,满脸笑容绽放的赔笑着,拖来了板车将他们的箱笼装好,还在边角小心的垫上了他们平时擦灰的布:“您瞧,一个边角都不碰着您的,这漂亮的红木大箱子,但凡磕着一点漆,这钱我怎么敢收!” 他俩运着箱笼快步往家里的方向走,林飘和二婶子跟在身后,两个衙役跟在他们身后,待到了家门口,两人把箱笼搬进院子里,林飘给了他俩付了酬劳,照惯例还另外给了他俩一笔赏钱,两人感恩戴德,谢了好几遍才离去。 一进院子,屋子还和过往一样,入目全是熟悉的风景,一砖一瓦,屋檐下的桌子,一旁的双灶。 胡次在院子里跑着,看见林飘和二婶子走进来,一下瞪圆了眼睛,踩着他的软布鞋噔噔噔的跑了上来,扑进林飘怀里。 林飘搂住他:“小胡次,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啊?怎么没锁门啊?” 胡次抬头指了指秋叔屋子的方向。 门嘎吱一声响,秋叔正好从屋子里出来,瞧见他们吓了一跳:“哎呀!我说怎么听着像你们的声音!你们这……你们这是?怎么这就?”秋叔半天没说清楚话,好一会才问道:“这怎么回来了啊?也没支会一声,这一下人就站院子里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林飘和二婶子笑着迎上去拉他:“不是做梦,之前不是写了信过来,说中了吗。” “信倒是收到了,昨天才收到的,我们还写了信出去,昨天才叫人捎走的,就是想问问你们怎么打算,有什么我们需要做的吗,我们好在这边也准备准备。” “那是我们那封信写着急了,当时一中举人,回家里一坐下就赶紧把写了给你们,什么打算都没想清楚呢,之后我们一琢磨,想着也该回来,再写信也麻烦,就先赶着回来了,” 秋叔连连点头:“中了就好,中了就好,往后就是举人了。” “秋叔你这是在家里做什么?”林飘瞧孩子们都不在家,就只有秋叔一个在家里呆着。 “我这两天又背痛了,昨天下了点雨,身上更加不舒服,大壮叫我在家里歇歇,我就在家里躺着,也好多了,听见声响这才出来看看。” 秋叔去叫了在附近玩的小孩,给了他们几个铜板,叫他们帮忙跑一趟,去把娟儿小月和大壮他们叫回来。 几个小孩拿了钱,迈着退跑得就像兔子一样快。 林飘在这边先请两个衙役坐下,给他俩添了热茶水,秋叔又端出家里各种小食来,请他们尝个新鲜,两个衙役本来就认识,吃着东西一边点评一边自己聊着天,也不需要他们陪客,让他们自己忙着就是。 稍微歇了一口气,二婶子才抽空问他:“方才你怎么不让我说啊,沈鸿和二柱中了举人是多大的好事啊,也叫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林飘心想,这人家是一起来乐呵乐呵吗?人家是来要赏钱的啊,这一路他们得散多少钱出去才能到家啊。 “婶子,你想一个是人家凑上来了,咱们就得给赏钱,另一个,大家都来看热闹,蹭个喜气,到时候不就把我们团团围住了,我们还带着行李呢,这样被他们围着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二婶子恍然大悟:“飘儿,还是你想得周全,咱们才从船上下来,已经这么累了,要是再围着堵着确实受不了,赶紧到家才是正经事。” “到了家里,好歹有一堵墙围着,再怎么来凑热闹,也不至于太过分,何况我们也得先休息休息。” 二婶子连连带头,没一会大柱和娟儿小月都急匆匆的跑回来了,天气热,快中午的日头,跑得他们鼻尖都冒了汗珠,文静如娟儿,也都紧赶慢赶,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一进门,她们一看见林飘和二婶子,就快步跑了上来。 “小嫂子!婶子!你们回来了!” 娟儿和小月扑上来,扑进他俩怀里,抱着他俩,大壮在一旁看着:“沈鸿和二柱呢?不是考完了吗?怎么没回来?” 二婶子赶紧在家里宣布这个好消息:“沈鸿和二柱中了!中了举人!他俩在州府忙着呢,这刚中举人,四面都是应酬,到处都是要请他们一起吃饭的人,根本抽不开身,我们就先回来,把这边的事情打点一下。” 大壮当场傻住了,小月和娟儿也呆在了一旁,过了好一会她们才反应过来,顿时在院子里叫起来,高兴得直蹦,还不停的看向二婶子。 “二婶子真的吗?二柱哥也中了?他不是不肯看书吗?他莫非和二狗一样,也是个天生有大考运的。” 旁边的小月立刻附和:“就是,二柱哥武功多厉害啊,天生的一把好力气,林师父也说了,他筋骨又好,是适合练武的,二柱哥天天练得这么辛苦这么厉害,合该做个武举人。” 二婶子听得满脸笑,快活得直搂住小月:“快别说这些话了,咱们哪里知道,这练武的人能识字都了不得了,更别说能写出点像样的话的,他读的那点三脚猫的书,给他全用了上去,倒也混了个举人当当,是飘儿和沈鸿盯他盯得好,叫他好歹读进去一点,这才有这样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他们叙了一番,又托人去给二狗传信,二狗现在人在山上,这一时半会都还下不来。 林飘和二婶子先收拾好东西,打算先去拜见县丞和夫人,把这个消息通知到位,先把当地父母官的这一站给走了,然后下一站再各自去谢两边的师。 两人准备好出发,到了县丞府,县丞听见沈鸿当了解元,二柱也中了举人,待他俩顿时不知客气了多少倍,虽然之前也并不失礼,但如今颇有些拿出了最高的待客之道的感觉。 县丞如何不郑重,沈鸿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还是解元,他虽然也是个举人,但却排得十分的远,别说做个县丞了,说不定沈鸿稍稍混上两年官职就要比他高了。 县丞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如今官场黑暗,不会阿谀奉承拍马的人根本升不上去,他这些年一直没有什么擢升,便是如此的原因,但沈鸿年轻,想来欣赏他的人多,贵人运好,长得又俊朗,说不定结一门好亲事,往后就平步青云了。 后生可畏啊。 当真是一朝鱼跃龙门就化了龙,已经不是池中之物。 县丞好好的贺了他们一番,把自己和沈鸿相处的点点滴滴,察觉到沈鸿有的优点全都总结了一遍。 “当年见到沈鸿这孩子的时候,打第一眼我就看他聪慧,容貌上乘,额头饱满,鼻梁挺直,眉宇也长得好,就是贵格,小小年纪就能看出不凡,小小年纪就如此的成熟、稳重,看事通透,做学问专心,沉得下心思,可以说是样样都好,我便知道他以后是会是有大出息的,后来被先生看重,去了鹿洞书院,又得了院长的喜欢,果然如今就成了解元,往后肯定会更不凡的。” 等到说完沈鸿,自然不能冷落了二婶子,又说道二柱:“还有二柱那孩子,那时候他可是和沈鸿一起来的县府告官,他小小年纪瞧着虎头虎脑的十分精神,一顿能吃四碗饭,当真是少见,可见这饭都去养筋骨了,这一身武将的筋骨,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他既中了举人,以后做个副将,做个将军,为国效力,当真是好男儿一个。” 他们聊了一会就算是拜见过了,毕竟县丞是男人,他们也不好一直和县丞这样呆在一起说话,点到为止便告退了。 待到回家的时候,两人发现消息已经传开了,他们赶紧的躲开人群,就见人乌泱泱的朝着他们的巷子里聚集,简直就像国庆放假的旅游区,一眼看过去全是后脑勺。 那些人急着去看,被塞在了半路也不知道怎么就会,就听见四面八方传来讨论。 “中举人了!咱们县府好几年没出举人了吧?!” “真是光耀门楣啊,我儿子要有沈鸿一半能读书就是我家祖坟冒青烟了。” “能打也行,他们家真是门槛都要被踩得发光,出了两个举人!一个文举人,一个武举人!这祖坟到底是埋哪里的?这么有出息!” “什么祖坟不祖坟的!人家两个都不是一家的你都不知道!他们是好几家住在一起的!” “原来竟这么穷酸,过得这么辛苦,也考出了两个举人,真是不容易!” “快别挤了,往前走走,咱们去看看举人,那沈举人长得那是一表人才,去瞧一眼可是不吃亏的。” “我带我儿子去瞧瞧沈鸿,沾沾这文曲星的运道,一起去看看不?解元啊,听说是第一名,可了不起了!肯定是文曲星下凡了!” “往后撤,往后撤,举人没回来,听没听见,举人没回来,快退快退,前面走不通了。” “你少骗我,都说回来了!怎么可能没回来。” 林飘和二婶子在旁边听着,人群吵吵嚷嚷,说什么的都有,一群人急着往前挤要去看热闹蹭喜气,说什么也不相信沈鸿和二柱压根没回来。 林飘和二婶子低着头用帕子遮住脸,乘着后面的路没有堵住赶紧往后跑开,远离了拥堵住的人群。 二婶子被吓了一跳,虽然她知道当上了举人很了不起,但看见这个阵仗还是惊呆了:“飘儿,这个劲头要几日才能消停?这瞧着也太吓人了。” 林飘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婶子你想想,当初县丞大人送了我一幅字,就那么几个字,就被当时村里的乡亲去围着看了两三天。” 二婶子一听:“老天……那咱们的日子怎么过?” “把人引到同喜楼去吧。” “办席?” “这一个县府的人,个个都来吃,一个席面十多个菜,不把咱们吃穷了?咱们就送一个菜,叫举人菜,进店就送一盘,不管是只要一盘还是另点一些菜凑一顿饭吃,反正就一盘,用咱们店里最大的盘子,装得满满的,斩半只鸡,切些卤肉,中间放上拌黄瓜,那些爽口的凉菜,摆出个样子来,也是像模像样的一盘,然后菜全都打个折,再每桌送酒水,这样也差不多了,到时候他们忙着去同喜楼吃饭,就没空来围咱们家了,吃了饭菜,凑上了热闹,他们心里觉得也算参与过了,这事就算办好了。” 二婶子点头,把要做的事情一件件在心里记了下来,他俩悄悄走进小巷子,绕着弯曲的小路迂回归家。 他们绕了大半圈,从巷子的另一边看到了家门口,就见大壮和秋叔站在门口,正在各种安抚劝告,一遍遍的重复沈鸿和二柱真的不在,他俩没回来这样的话,两个衙役就在旁边维护秩序。 来看的人自然不信,尤其是看还有两个像官府的人跟在身边护着,这样的话听多了人群就抱怨了起来:“别是不想出来见咱们吧?如今成了举人了不起了。” “咱们来这里又不是图你什么,就是来贺你一声,来瞧瞧这新出的举人,倒也不必这样拿乔。” 大壮一直在细心解释:“当真不是,他们还在州府中走不开,如今的确还没有回来,往后他俩若是回来,自然不会躲着不让见。” “那回来的到底是谁?四处都在说回来了回来了,一点人影都还没见着。” “回来的是我!”林飘从人群里挤了过去,走出去的一瞬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一个轻飘飘的纸片了。 林飘站上台阶:“回来的是我与婶子,沈鸿和虎臣才刚考完,要参加州府中各种为他们准备的宴席,是知州一片盛情,他们实在盛情难却,没法抽身离开,所以让我们先回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今天开始,同喜楼吃饭减两成,明日起,大家可以去同喜楼,每桌免费领一道举人菜,这举人菜就是这沈鸿和虎臣平日最爱吃的东西,大家可以尝尝鲜,感谢大家的厚爱啊,劳烦大家把消息四面说一说,好传开些。” “怎么今日没有举人菜?” “今日来得急没备下,明日开始有,不过同喜楼是打折的,大家可以去同喜楼那边看看,要知道这两个举人也是同喜楼的饭菜喂出来的。” 林飘疯狂安利举人同款,努力的把他们劝开,虽然还有不少人不肯走,但有些人知道继续呆在这里没没用,反正是见不着人的,便放弃了,打算先去同喜楼吃上一顿,消遣一下想凑热闹的情绪。 随着有人离开,不肯离开的人慢慢也松动了,众人在门口慢慢的散去,消息一人传一人,在免费送菜的加持下传播速度比之前快无数倍。 堵得水泄不通的门口成功疏散,林飘和二婶子回到院子里喝了一杯茶,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烈火烹油,热闹得有点超出他们的想象了。 如果说他们在村子里的时候是冷灶,在县府的时候算温灶,现在就是妥妥的热灶了,路过的穷乞丐都想往里面扔根柴禾来添个热闹的程度。 等到了夜里的时候,林飘和二婶子才知道,二狗也中秀才了,依然保持吊车尾的程度,但不像以前那么悬,至少吊住了倒数第十名,而不是稍微一个不注意可能就掉到榜外去了的程度。 “本来也想写信去州府告诉小嫂子你们的,但那时候先接到了小嫂子你们的来信,二狗哥就说先别写了,估计你们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见面说就行。” 林飘连连点头,因为今天太吵闹,见的人太多,林飘现在有点恍惚,虽然听进去了,但没能给出什么反应,只顾着在心里惊喜了。 娟儿和小月看他的状态:“小嫂子你累了吧?今天一下船就这么多事,跑来跑去,又见了这么多人,小嫂子你早点睡下吧。” 林飘点点头,看向二婶子:“明儿我们就准备着,二婶子你去练武场,我去鹿洞书院,顺便看看二狗那边走不走得开,还能把二狗接下来聚聚。” 二婶子点点头:“这紧锣密鼓的,咱们快睡吧,等明天一早商量一下怎么弄,尽量一天办清楚,我们后天就好生歇歇。” 林飘连连点头,大家各自回了房间。 两个衙役下午在同喜楼吃过晚饭之后林飘就给他们安排好了客栈,他俩悠闲的住了进去,好似公费旅游一样。 躺在久违的炕上,林飘看着屋顶,感觉都还很不真实,在这之前他家还是在科举这条路辛辛苦苦一步步走着一日日过着的普通人家,林飘心里知道沈鸿会中,但是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还是觉得很没有真实感。 他们就是在一日一日的过日子,但这一日一日的积累,突然从某天,某个月,这个巨大的节点转折,让他们和过去像是划下了一个分割线一样,他们突然开始要进入新的人生了。 现在他们家里,沈鸿中了举,二柱中了举,二狗是秀才,这个分量感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就算是林飘都感受到了这个沉甸甸的分量。 林飘两手交扣放在肚子上,躺了许久脑海里冒出一个感觉。 他们好像跨越阶级了。 不,不是好像,就是跨越了。 并且不是一个消息传来的那种跨越,是林飘真的切实的产生了这种感受。 因为这个想法,林飘翻来覆去,想了好久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过,沈鸿和二柱要是真的当了官,他们做家属的得操心些什么 林飘想来想去,胡次已经在旁边呼呼大睡了。 林飘看了一会胡次,心里在犹豫到底怎么安排他才好,娟儿和小月他得问一问她们自己的意见,然后看她们家里许不许,带到大一点的地方去,也是为了她们能有有机会寻个更好的亲事。 但是胡次还小,到时候去了州府,住的地方大了,也没人在院子里整日看着他,要是没人陪着,对一个小孩来说其实是比较孤独比较残忍的,要是能给他找一个比较健全的家庭,家里能有人经常陪着他,这样才是对他目前来说比较好的安排。 但这个东西想着容易,实际却很难,结了婚算是健全家庭的,家里就算不说有三个孩子,至少也有一个,人家怎么可能放着自己的不哄不陪,来管收养来的胡次,若是不管也就算了,要是和他们亲生的孩子放在一起,总是为了另一个孩子的一点事打骂责备胡次,这就更加倒霉催了。 林飘叹了一口气。 命运啊…… 是最难抉择的东西,尤其是别人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的时候,他做下的每个决断,都会影响这些孩子未来一生的走向和发展。 虽然一开始林飘想法萌芽的最初是为了人多力量大,可是现在已经和大家相处了这么久了,成了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彼此也根本不是身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林飘躺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想到还在村子里的时候,那里的风景和屋子和县府和州府比起来一下显得非常贫瘠,他们就是从那个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林飘慢慢睡着,一直到第二天睡醒一起床,穿戴整齐洗漱之后在院子里吃早餐,开始和二婶子商量怎么谢师的问题。 “我这边去鹿洞书院,带些菜去,再捎上沈鸿的信便是了,待会我先去同喜楼一趟,把该备的备上。” 二婶子点头:“我想请练武场的师父、师兄弟们都来吃一顿饭,只是咱们同喜楼平时生意就好,不一定挤得出桌子,但要说送菜过去,是不是太大张旗鼓了,这阵仗,弄得比你上次谢救命之恩还大了。” “婶子你要觉得合适,就送过去,反正二柱中举人也不是小事情,大张旗鼓又怎么了?就该热闹热闹,都说举人难出,好几年才出一个,那是文举人,武举人别说几年了,就是十几年,咱们县府这里出过一个吗?” 二婶子听这话听得很入耳,连连点头:“飘儿你说得有道理,那我也去准备准备,赶个午饭,这时间是够后厨慢慢准备了,到时候我也去帮忙,再多添一个举人菜,就很像样了。” 林飘点头,和二婶子聊完之后,又让小月和娟儿来坐下,同她们说话。 “之前你们爹娘把你们送到这里来,让你们学手艺,赚银钱,想要的是一个立身之本,现在沈鸿和二柱考上了,算是在州府实打实的落了脚了,我也一直是觉得,人只有往好的地方走的道理,没有出都出去了还缩回来的道理,所以是想要把咱们家都搬到州府去。” 小月和娟儿惊慌了一下,以为小嫂子说这些就是要跑开她们,要她们以后自己去过自己的日子去了。便听小嫂子又道。 “你俩要是愿意,就和我们一起去州府,我想着地方越大,能相看的好男儿就越多,也好给你们慢慢相看个好人家,嫁在县府总比嫁在村子里好,嫁在州府总比嫁在县府里好,反正你们现在心里也不是看上了谁非留在县府不可了,看你们愿不愿意挪一下根。” 小月和娟儿当即狠狠点头:“小嫂子,我们愿意。”答应之后又有些担忧起来:“可是这样……就离家太远了……爹娘会放心我们走这么远吗?” 林飘点点头:“这也是我要说的问题,过两天你们抽空回个家,问问你们爹娘的意思,看他们怎么说,到时候我应该也要回去,沈鸿这次中了,得去给他爹娘大哥烧个纸报个信,你们之前说二狗中了也还没回去,二狗也得回去,到时候都一起。” “然后……”林飘扭头看向大壮:“大壮,你也是,你看你和秋叔,想去州府吗 ?” 大壮直白的道:“小嫂子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他阿父的身契在小嫂子手里,他知道小嫂子不会逼着他们非要如何,但他们想跟着小嫂子。 这日子过得热闹,热乎,要真又变得像以前一样,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两人,这日子太空落落了,他受不了,阿父也受不了。 反正阿父的身契是跟着小嫂子的,家里的商铺都是记在他名下的,他已经入了商籍,家里上上下下经商的东西都挂他这边了,他也该跟着小嫂子走,他们是真正一体的一家人。 郑秋对这个决定没有任何意见,反正二嫂也要去州府,他们就和过往没什么区别,他要是留在县府,反而以后可能就见不上面了,对他来说在什么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什么人在一起。 他们做好规划,然后便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林飘在后厨看着满满当当的大食盒,带上那两个衙役做帮手,再准备上最经典的重礼,大猪腿,一个先生准备了一个大猪腿,拉在马车里都快放不下了,林飘只能坐在外面,在山道里吹着风,看着一路茂密的树林和时不时有一簇的翠竹,松懈一下精神。 等到把所有东西一个先生一个先生的送完了,信也一个一个的给出去了,最后院长遣人来请林飘,请他过去吃烤肉。 林飘终于又了一点休息的空隙,到了院长的院子里之后,发现别的先生并没有在这里,顿时更加轻松了,尤其是竹青先生,他不在是最好的。 院长请他坐下,身旁的奴仆正在烤炉上放着他送上来的烤肉。 院长让身边的人给他斟了茶,满脸和蔼笑意的看着他:“你辛苦了。” 林飘摆摆手:“没有没有,辛苦的是沈鸿,我就是跟在旁边混混日子的。” “你太过自谦,没有你,沈鸿不会走到今天,往后你在他身边,也要常常提点他。” 118 第 118 章 回村祭祖。 “哪里哪里。” 林飘有些疑惑, 自己有这么重要吗?随着沈鸿的位置越来越向上,他在他人生上能给出的建议越来越少, 最大的决定权永远是下午吃什么菜, 晚上几点必须回家,就是每个长辈都会做的事情而已。 尤其是沈鸿这种小孩,心里的主意很大,平时看似温和, 但心里的目标却不会为任何外界的事物而动摇, 在这个角度上来说, 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可以影响他的决定。 院长却只是呵呵一笑:“他便是太聪明了, 有时候聪明的人太聪明,反而不一定比得上普通人了,何况你个是有大智慧的人。” “哪里哪里。”林飘心想别夸了别夸了, 要飘了,院长说话总是一分往三分说, 要有三分就能直接说成是十分了。 院长见他已经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便笑眯眯的道:“这世上的智慧,世人都以为是向上的,实则不然,智慧是向下的,越下越有智慧。” 林飘:“?” 他怀疑院长在内涵他。 “这谷米,稻子, 一粟一麻, 一饮一啄, 三餐饮食,吃饭穿衣,身旁的家人, 这些天下人追求得最多的,便是这些东西,懂这些东西的人,才是真正有智慧的人。” 林飘连连点头,对院长的水平表示敬服,然后在院长对烤肉不断的赞许中,开心的道以后会经常让同喜楼送烤肉上来,让院长把同喜楼当做自家的后厨就行。 等到林飘从院长的院舍离开,院长慢吞吞的吃着炉子上剩下几片烤肉,把杯中剩下的半杯酒慢悠悠喝完,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信件,抖了抖袖子拆开看。 林飘走出院舍,一路上感觉四周都冷清了很多,沈鸿韩修温朔等人如今都不在书院里了,但凡有秀才功名在身上的,都出去考试出去经营了,书院里剩下的基本都是童生了。 林飘把事情都应付完了,去到二狗的寝舍找二狗。 二狗正在寝舍里休息午睡,听见敲门的声音只当是书院里的其他人,他关了门窗可知他在休息,这样还来敲他的门,这样的人他才不搭理。 二狗这样想这,敲门声又轻轻响了两声,他依然没理,然后嘎吱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了,二狗一个翻身想说你们想干嘛?定睛一看居然是小嫂子,顿时惊叫一声,赶紧抱着薄被裹住自己。 “你叫什么?敲半天门都没声响的,好像见鬼一样,我来山上谢师你都不知道?” 二狗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我没注意,我早早的回寝舍休息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林飘上下打量着他。 “倒也不是。”二狗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起一旁的外袍,赶紧给自己套上,他这段时间在鹿洞书院其实过得不是很好,基本是离群索居,他不搭理别人,别人也不搭理他。 没了沈鸿在身旁,二狗彻底明白了自己还欠缺太多火候,本来鹿洞书院上的人一个个都眼高于顶,沈鸿在的时候别人看在沈鸿面子上,二狗没太觉得,沈鸿离开之后,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日子难熬。 之前他想赚点小零花,闲着就去同喜楼帮着跑腿,提前帮排队占座,用这个法子转手弄些小钱,结果遇上一个小心眼的暴脾气,抓着他把他一顿打。 这一打,鹿洞书院里的人知道他被打了,也知道他在山下做些什么事情了,便对他鄙夷了起来,于是二狗也不想和他们多处,平时不是读书就是睡觉,终于考上了秀才,但那些人也并没有因此就瞧得起他,反而越发的数落起他来。 他自然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小嫂子,只是急匆匆穿上衣服坐好在床沿:“什么?沈鸿中了解元?!” 二狗激动得手脚都要不知道怎么放了一样,高兴得直搓手:“我就知道,沈鸿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是简单的中个举人呢!他不夺魁谁夺魁?” “什么??!二柱也中了!我的天呐,他的考运怎么比我还好,这小子之前还没得考呢,现在一下就成举人了,可要给他得意一阵了!” 林飘看他震惊得语无伦次碎碎念的模样:“我这次来是有事要和你说,你中了秀才应该还没回乡里吧?” “我写了信回去,我想着沈鸿中了肯定也要回乡,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回去,就一直等着了。” 林飘点点头:“沈鸿和二柱在州府那边忙不过来,暂时就先没有回来,我和二婶子替他们先回一次乡里,小月和娟儿也要回去,你算着日子下山,后天早上外面出发,到时候一起回乡里一趟。” 二狗却道:“小嫂子,我今天就和你一起下去吧,不然上下也麻烦。” 林飘想着点了点头,毕竟现在温家和韩家都已经不在县府了,平时书院里没那么多马车可以给二狗调用。 “不过中间还有一日,你也要告假吗?” “就那么一日,我平时也没告过多少假,这一日就让我歇一歇。” “行,那一起回去吧,你先去告个假,看有什么要收拾的,也别再回寝舍来了,告假了就直接去书院外面吧,我到书院外面等你过来。” 二狗点点头:“我没什么要带的,家里都有现成的,小嫂子把我带走就成。”二狗收拾好仪表快步出去,林飘也站起身,在后面替他合上门,到了书院外面,坐在马车外面等候。 等了没一会,二狗就脚步匆匆的赶了出来,看了看马车旁边的两个衙役:“小嫂子,这两位是?” “州府中的衙役,这次护送我们回来的,之后要和我们一起再回县衙,你叫大哥就好。” 二狗直呼两位大哥好,然后像只猴一样往马车上钻,二狗言语活泼,两位衙役也不是什么调子拿得很高的人,凑在一起倒是聊得很开心,尤其是二狗给他们介绍县府里好吃的好玩的,又哪里可以去逛一逛吃一次,简直是如数家珍一般,两位衙役本来就是公费出差,每次出来帮着做点什么又能另得一笔谢礼,等到林飘他们回乡下,他们不跟着去,这闲着的日子正好四处看看玩玩,找点乐子,这凑在一起,可谓是聊得非常开心。 下了山,衙役的今日兼职完成,他俩打算先去同喜楼吃两个小菜喝一杯,林飘则和二狗先回了家。 回到家里,屋檐下几口大箱子正敞着口,里面林林总总的东西装了半箱,还在不停的累积中,二狗进门一看惊呆了:“是被打劫了吗?箱子全都拖出来了?” “回家嘛,得多收拾点东西带回去,你乘着明天休息,也看看要收拾什么,给你爹娘亲戚带回去。” “这……”二狗楞了一下,无非就是吃喝的,街上那些糕点买上几包,他们过去回家也都会带很多东西回去,但无非就是两个大包袱,用手提着或者背在肩上就够了,这次居然一人要弄上一口大箱子? 二狗想了想,想沈鸿和二柱没回来,小嫂子和婶子在县府肯定也呆不了多久就又要去州府,这往后州府才是他们要呆着的地方,县府已经不是长久的落脚点了。 小嫂子可能想把他们也带出去,二狗想到这里,心道难怪小月和娟儿要准备这么多东西。 林飘乘着这个空隙,让二狗陪着自己挨家挨户的把那些准备的小礼品送了出去。 二狗提着东西当小跟班,心里有些上上下下的。 小嫂子会带上他吗? 他也想跟小嫂子他们走…… 可是小月和娟儿是姑娘,带在身边方便,就算是当两个小丫鬟养,也能给小嫂子收拾收拾床铺,打理打理屋子。 他一个连小嫂子屋子都不该进去的男子,往后要继续读书,也不能像大壮一样呆在家里操持家里家外的事务,家里要继续为他操心以后,他却不能为家里做多少事。 二狗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是一家里最可能被抛下的那个,心情变得十分紧张,但沈鸿和小嫂子都是心里十分有主意的,如果他们做好了取舍打算,自己再怎么想留下也是没用的。 他跟在小嫂子身后,一直到送完礼物,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他喜欢这样的日子,如果就他一个人被留在县府,整日一起床就是读书,睡觉前也是读书,整日就是死读书,他才不干,他打算去和二婶子说说,看看走二婶子那边的路子能不能走通。 他做好了打算,便去街上买东西,也满打满算的凑上了一箱,爹娘的秋衣到冬衣,暖手炉,吃的用的,还给娘买了一根银簪子,不粗不细刚刚好,上面刻着梅花样式的图案。 他们将东西全都准备好了,将车马问题也都谈清楚了,这次他们回去至少要三辆马车,他们人可以挤在一辆马车里面,剩下要带的东西至少都要装上两个马车。 出门前的一夜二婶子还提醒林飘:“到时候要去上坟,什么香啊纸啊,去了村子里不好找地方买,都在县府里买齐全了,就不用回去准备什么了,打个大包袱提着就能去,也收拾得清爽。” “那是不是要带那个……就是那个肉?”林飘记得每次烧纸的时候都要有两大块四四方方煮好的肉。 二婶子连连点头:“哦对!不能忘了刀头,还有豆腐粑粑,也不知道现在还买不买得到,我去同喜楼里找两块,咱们连夜给它煮了,拿两个碗装着,这样回去也不用动灶,省下不少事。” 二婶子去找肉,秋叔去准备豆腐粑粑,这样一弄,每家要带的东西又多了一项。 胡次在院子里玩,看着他们忙进忙出的,玩饿了就自己走到桌子边,踮起脚去拿桌上的东西吃一吃,桌上两碟下午剩的烧鸡,他时不时去摸一块吃,差不多也要吃干净了。 林飘提前去和邻居打了招呼,给他送了点东西,说他们全家明天有事要出门,请他明天照顾照顾胡次一天,邻居见他如此热情,还准备了谢礼,备了些食材,胡次来一天花销吃食都抵了,还能剩下一些,于是连连点头:“那是肯定的,你们放心的去,明天你就把胡次放我这里就行了,他正好和我儿子在一块玩。” 等到第二天一早,林飘先把睡眼惺忪刚吃饱早饭的胡次送到了邻居家去,他们从院子里出发时,都还在紧急的收东西,二婶子紧急回想:“还落了两个银镯子?我要拿去送我伯母和大娘的。” “快快快,快回屋去拿,还忘了什么?”林飘望向众人,秋叔立刻道:“我这簪子,我想着换根木簪子的,一顺手又把这个银簪子别头上了,我赶紧去换一根过来。” 小月跳下马车:“我还有一块丝巾,昨晚我想着又绣了两针!搁在床边了。” 林飘凝视了他们半响后,紧急跳下马车:“等等我,我零食盒子没拿!” 林飘跑进院子里,就看见放在备菜桌一个角落的圆形食盒,打开确认了一眼,就是他昨天准备的零食盒子,里面满满当当的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罐子,每个小罐子里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油浸肉干,猪肉脯,炸小鱼,斩小块的烧鸡烤鸭,他们这一路上没可没地方吃中午饭,必须带点东西在车上打发肚子。 他们各种拿着东西,急急忙忙回到马车上,终于再次启程。 前面的马车是林飘和二婶子秋叔小月娟儿坐在一起,后面的马车便是二狗和大壮和行李呆在一起,最后一辆马车就全是行李以及一个车夫。 马车朝着熟悉的道路走去,一路上晃晃悠悠的,林飘看着已经许久都没有走过的土路,四周的风景都很熟悉也很荒凉,之前他们走过无数次的道路,现在显得如此窄,好歹也是能走两辆牛车的道,怎么会一下变得这么窄。 林飘观察了一会:“是不是这个山道有点滑坡了啊,看着路窄了好多。” 二婶子笑道:“是县府州府的路太广了,之前从没觉得,现在一瞧,也是觉得这路窄得厉害。” 他们一路在马车上闲聊,饿了便吃点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在马车上聊得最多的就是小月和娟儿的问题。 “你们回去同家里说,有个问题是一定要说的,就是去了大的地方,你们的终身大事能得到更好机遇,可能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你们懂吗?” 这个时代,最看重的还是嫁娶问题,所以必须要以嫁娶为由头来谈这件事。 子女出门走得太远,希望嫁得越近越好,这个问题别说在这个时代,就是放在现代都有父母还保佑这种想法,不愿意放孩子离开,所以必须在他们在意的点上画饼。 比如会有更好的发展,更好的婚姻,所有的重点都是一个指向,能给家里带来更好的生活。 从他们原本就有的观念里入手,用他们自己的观念去松动他们的观念,这样会比较有效一点。 小月和娟儿连连点头,其实她俩心里也很慌,她们不像大壮,秋叔是要一起跟着走的,所以一点问题都没有,一点牵挂也没有,但她们是要背井离乡离开父母走出去,这对她们目前来说,是会在心里感到艰难的一件事。 但她们想出去,家里没有哪一个不想出去的,都知道外面更好,都知道大家继续住在一起日子才更快活。 小月和娟儿因为心里产生了这种念头,尤其觉得对不住家里的父母,几乎把身上所有攒下来的钱都买了东西想要送给家里,她们还各自给家里的娘打了一套银首饰,银簪子银镯子银耳环,除去买了衣服布料的钱,剩下的散碎银两也全装在身上的钱袋里了,打算等回村见了爹娘,把这些钱也给她们花销。 小月和娟儿也商量过,打算先和家里商量,要是他们愿意到县府去住,她们就把自己有的东西全换了银钱,给家里人在县府里寻个落脚的院子,让他们也住到县府里来,这样她们能去州府,家里人能来县府,都算是日子有了盼头。 马车晃晃荡荡,帘子向两边揭开,林飘怕晕车,一直都看着外面的风景和马路,看着面前的景色越来越熟悉,一看便是要到了。 再走上一段,从马车里看出去就能看见远处的村子。 村子里的闲汉吃过午饭在四处晃荡,想和村头的寡妇搭搭话,心里心痒难耐,话没说上也不愿意离去,就在附近打着转,像条被绳子拴住的狗一样,来回打转去不了别的地方。 正琢磨着该做点什么,要不要去帮寡妇做做木工讨好她,抬眼就看见一辆马车正在靠近村子,等到走进一些他更是惊呆了,这哪里是一辆马车,仔细一看是三辆。 他赶紧叫嚷起来:“快出来看啊!快出来看!来了三辆马车!来有钱人了!” 他一叫唤,附近院子里的人都探出身子来看热闹,眯着眼齐刷刷的看出去:“这谁啊?这么气派?咱们村子里咱们还能来这种人?别是县丞来了吧?” “又是谁被告了?县丞都来抓人了?” 大家左右看,都纷纷表示不可能是自己,思索来思索去,目光都锁定在那个闲汉身上:“你是不是又偷东西了?” 那闲汉大吃一惊:“什么!不要瞎说!我什么时候偷过东西!” 三辆马车越走越近,一直停到村子门口,林飘等人从车上跳下去,村子里的人瞧着他们,简直看傻了眼。 “这……这是林飘和二嫂郑秋他们吧?” “是!是他们!哎呦天哪,这可真气派,这穿的衣服崭新的,瞧着料子就好,还是成套的。” 林飘和二婶子秋叔先下了马车,一路上认识的人很多,他们都要打招呼,不好一直坐在马车上,让车夫先去把车停在他们院子的门口,然后把他们带的东西送到各自家去。 几个小孩也是没下车,打算先回家,去把东西卸了,再拜见该拜见的人,不然人一围上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尤其是这些东西,她们心里也知道,要是上来的人多了,她们瞧见了她们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这个想要一点,那个说要拿个什么,她们脸皮薄不好拒,恐怕要吃大亏。 三辆马车继续往前行,林飘和二婶子郑秋三人在道上和熟人慢慢的打招呼走着。 “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也不是过年过节的?是出什么事了吗?”一旁的人满眼好奇的问。 林飘一听他这话就不乐意,摆摆手:“哪有什么事,就是沈鸿中了举人,二柱也中了举人,他俩在外面忙碌暂时回不来,我们回来告知乡亲们,也来给祖坟上柱香,同老人家们都说说。” 这一句话的效果和一个□□扔进水里的效果没什么差别,周围的人一听全是一片语气词,震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一个个满是哗然和艳羡。 “老天爷……老天爷……这……这。” “二柱?是二嫂家的二柱吗?” “中了?这就中了,好像出去也才没多久啊。” “哪里没多久,满打满算都三年了!沈鸿算着也十七岁了。” 林飘笑笑:“确实十七了,还差点月份,年关一翻过去就十七了,加上虚岁,算起来都要二十的人了,怎么能还没读出点成绩。” 二婶子也和身边的人直笑:“还能有哪个二柱,就是我家的二柱啊,本来指望他能好好读书的,可惜实在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后来看他爱练武,也拦不住,就让他练去了,谁知道在这条道上他倒是走得好得很,一路考得顺得很,我也没想到啊,这一转眼就成武举人了,哪里是我敢想的事情!” 一旁的人见他们三个结伴走着,目光就看向了郑秋:“郑秋,你家大壮考上了个什么?怎么都没听见你提?” 郑秋低头笑了笑:“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不是个能考的,干脆也就不让他读了,能识几个字,自己在家看看书就行,现在就是在学着做生意,自己赚点钱,糊口倒也够了,日子也松快。” 一旁的人见大壮什么都没考上,心里平衡了许多,但一听他说大壮在学着做生意,又说赚的钱能糊口,想到大壮这么小的年纪就能赚到养家的钱了,心里又是一阵的泛酸。 他们反倒是不太敢酸林飘,沈鸿本来就是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他们整个村子都是知道这个事情的,林飘也是个厉害人,眼里心里主意都大,平时就是奔着银钱去的,刚开始他们还能暗地里奚落一下林飘这种人不行,眼里只知道盯着钱,只知道巴结上面的人。 但时间一久,看见林飘越混越好,他们又骂他势利,心里又觉得势利能出头是正常的,时间久了反而就没话说了,尤其是林飘性格飘忽不定,软刀子硬刀子都有,乡亲们除了大赞沈鸿有出息,哪里敢酸什么,怕他计较起来真的和他们算账。 但郑秋就不一样了,郑秋向来是个好欺负的,在村子里日子是过得最不好的那一拨,不管男的女的还是哥儿,见着了郑秋心里就要道一声可怜,可这唯唯诺诺,向来过得不如他们的人,居然也这么光鲜亮丽了?和林飘一样穿着簇新的衣服,皮肤都比之前白了不知道多少,光滑了不知道多少,明眼人一瞧就看得出来,是在县府里过了好日子的! 他们话里话外就酸了起来,问郑秋他男人的事,明里暗里点他,叫他小心被揍,不要张狂,问他在县府的时候他男人有没有找上门,是不是又挨揍了,然后拿眼睛看着郑秋,想看郑秋脸上是不是有难堪窘迫的表情。 但郑秋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郑秋,他在外面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还能看不出这些人那点掩藏都掩藏不住的心思,也不回应,只说在县府里日子过得还行,说起吃的穿的来都懂不少,说的都是身边人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叫他们听得更加难受。 这一路围得水泄不通,等到了自家院子门口,里面的学生听见声响,也跑出来看热闹了,一个个全都站在外面,见着林飘就直叫小嫂子,他们有些人认识林飘,有些来得晚,压根不认识林飘,只是在跟着瞎叫。 林飘抬眼看过去,就看见大盛站在最前面,大盛看着也不像以前那么黑了,长高了不少,看着成熟稳重了不少,待走到面前,恭恭敬敬的对林飘行礼:“小嫂子。” “别这么严谨,快进去坐着吧。” 林飘在进门之前已经做好了屋子破旧被糟蹋得不像样的心理准备了,毕竟过去了这么几年,还有那么多学生在里面,闹腾起来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 林飘一走进去,看见里面的景色,反而感到非常的意外,院子打扫得非常干净整洁,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基本没有任何区别,学生们的书桌放在院子里和堂屋里,但四周屋子的门窗都是紧闭的。 大盛在一旁道:“我时常有安排人洒扫,房间里都没动过,只时不时扫一扫灰尘,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 林飘侧头看了大盛一样,见他现在十分稳重,说起话来也很有先生的感觉了:“你现在整日教书,还上山打雀儿吗?” 大盛被这样一问,脸上的神色就像出现裂痕一样,露出了曾经那个有点青涩的少年,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有时候还去,但基本都在家里呆着,不怎么干这样的事情了。” “你倒也坐得住。” “人总要长大的,上山打雀儿要让给现在的小孩子玩了。” 林飘没想到大盛居然这么成熟了,二柱和二狗在县府里没地方给他们打雀儿吃,他们也瞧不上雀儿那点小肉了,不然他们肯定还保有这个兴趣。 他们聊了一会,大盛让小孩们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桌椅,让大家这两天先在家里看书,不用来这边上课了,要先把院子归还给林飘。 大盛十分有威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一个学生敢嬉笑或者顶嘴的,大家老老实实的收拾好东西,然后一个一个的道别先生,看起来简直过分乖巧。 待人都走了,大盛稍微逗留了一会,聊了一会沈鸿的事情,他想知道沈鸿和二柱二狗他们的近况,知道他们都有了功名之后点点头,神情也有了些激动:“真是大好事一件。” 林飘告诉他:“二狗回来了,只是先回了他利家里看爹娘,待会稍微得闲一点,你俩也可以聚一聚。” 大盛点头,林飘留他吃饭,他也推拒了,说家里应该已经炊饭了,他得回去吃才行。 林飘点点头,没有强留他,然后看着院墙外乌泱泱的人群,顿时感到了头疼,还不知道要应付多久才能散,反正不管是来沾喜气的还是来看热闹的,都多得超乎想象。 中间人稍微让开了一点,还是因为里长来了。 人群向两边分开,周习善看起来成熟了很多,看样子应该是已经成亲了,他在前面把人拔开,里长从人群里出来,林飘赶紧迎上去:“里长!” 里长见他叫得这么清脆,一点都没拿乔生疏,顿时开怀的笑了起来:“真是好久不见了!我刚吃过午饭就听见这个好消息,沈鸿中了?二柱也中了?他俩做了举人?!二狗成了秀才?!好啊!真是好啊!” 里长高兴得声音越拔越高,林飘都担心他嗓子叫哑了。 “里长,来喝口茶,才刚沏上的,学生们刚才还在,现成的热水,茶是我们从州府特意带回来的茶,就为了现在喝。” 里长在旁边坐下,端起茶抿了一口,就连连的直夸好。 林飘去把准备好的茶饼拿出来,因为是送礼的,买的是带精致包装的,红的棉线捆了好几圈,茶饼的外壳上还夹了个红纸块,上面写了一个龙飞凤舞,非常漂亮的礼字。 里长推辞了两圈,然后才让周习善把东西收下,又沏上茶请大家进来喝茶,二婶子干脆没有去她那边的院子,两人就在这边,好一起把人给见了,就忙着在这边烧水煮茶,请乡亲们喝茶。 他们这边热闹得吓人,娟儿小月和二狗那边也不遑多让,马车到了家门口,他们跳下马车,叫家里爹娘来帮着拿东西搬东西,这样威风的场面,给大家都看傻了,尤其是还有那么多的东西往外搬,叫他们怎么不开心,叫邻里怎么不羡慕,全都围过来看热闹,顾着看这边的,都顾不上去看林飘和二婶子那边。 二狗大摇大摆的进了门,他爹娘见着他就跟见着了人参似的,恨不得马上亲一口,再见这些东西,也是满口的夸赞他厉害,是个人物,他们早就知道二狗考上秀才了,但见着人他们才有这种实感,他们儿子,成人才了! 娟儿那边也相同,她瞧着文文弱弱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却带回了那么多东西,连她爹娘都看傻了,直说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花了多少钱?叫她要省钱用银钱,给自己以后攒着,不要这样花销得厉害。 娟儿也不管,只拿出自己绣的帕子,做的衣服,给他们看给他们用,看着他们捧着帕子衣服又喜欢又珍惜的样子,她心里就觉得很温暖。 小月那边更是夸张,他爹娘本就是两个大嗓门,每拿出一样东西,就在院子里叫得恨不得全天下的都听见,小月猜到了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都有点受不了,但也没叫他们小声点,只是去煮了茶水,说让他们先喝点茶水,借此来打断一下。 大家各自团聚,热乎劲是最烧得旺的时候,在各自的家里炊饭团聚,欢欢喜喜。 他们出发前本就商量好了,在乡里住上个三天顶天了,毕竟县府里还有那么多事情要打理,州府那边还有两个人在等着他们,他们也不能无限度的耽误下去。 打算的是今日抵达,中午和下午把该见的人都见了,该做的人情都做了,该送的东西送出去,明天早上大家一起去上坟,然后各找各祖宗报喜,之后收个尾,和家里把他们对未来的打算说清楚,看能不能成,一系列完成之后,他们就可以准备回程了。 二婶子和沈鸿都是孤零零的,两人凑在一起做一家,用了些铜板和附近的邻居换了些油盐粮食之类的东西,在和有养鸡的人家买了两只鸡,就这样先把日子过了起来。 院子里因为大盛他们在,平时总要烧水喝,柴禾倒是备得足足的,再加上他们带回来的东西,炖上一锅鸡汤,放上些吃食,煮上米饭,鸡汤泡饭,倒也是鲜香暖胃的一餐。 然后便是见人,不断的见人,见了长辈要送礼,见了晚辈要给几个铜板,林飘不是很理得清关系,二婶子就在旁边提点着他。 “那个也是沈家的亲戚,她不姓沈,但是她娘是和那边的沈家是一支里面的你知道吧。” 不知道…… 林飘什么都不知道,浑浑噩噩的把东西全都送了出去,好话说了一箩筐,听了两箩筐,没有尽头一样熬了一整天,一直到天彻底黑下来才消停。 林飘瘫倒在堂屋的椅子上:“天啊,真累啊,难怪有钱人一定要有奴仆,丫鬟,管家,里里外外都要叫别人来打理,这真不是一个人能打理得清楚的,我人都记不住!” 二婶子也坐在旁边休息:“你是才嫁进来没多久,没住多久就搬出去了,记不住也正常,你要像我住在这里这么久,就会觉得,其实里里外外也就那么些人,没几个新鲜的。” 林飘点点头:“幸好二婶子你认识,不然我可弄不清楚这事了。” 两人歇下来,情绪终于平复了不少,开始有闲心思考起别人来。 “不知道二狗娟儿小月她们在家里情况怎么样?” 119 第 119 章 祭拜沈松。 林飘想了想:“大约快活着呢, 也好久没见家里的爹娘了,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爹娘肯定心肝似的爱着呢。” 一婶子忍不住笑:“那肯定是, 这么久没见了, 哪有不爱的道理,但还有一件事却是不好说, 她们既然想往外走, 家里的爹娘却还在这里,要是把这事说了, 就不知道他们爹娘要怎么说了。” 林飘叹了一口气:“反正也总得说的, 这也没什么办法, 看他们能如何吧。” 离家发展这事本来对一些家庭中的父母来说就比较难答应下来,只能说先做好准备,实在不行再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林飘和一婶子坐在院子里聊了一会,说起村子里的变化,其实也没什么变化,就是树变得更粗更茂盛了, 当初还没谈婚论嫁的少年少女,现在有不少都已经在带孩子里, 村子里跑来跑去的小孩看着也比较陌生,不像以前, 他们出门随便提溜一个小孩,大概都知道是哪家的。 “也不知道秋叔走亲戚走得怎么样了, 说是有好几家大伯姨妈什么的,都要拿着吃的和白糖去拜见一下,然后同他们说自己要去远处了。” 这就是乡村里最常见的人情世故了,哪怕是平时没什么关系往来的长辈, 这个时候都要去送点东西告知一声,然后送上一点银钱意思意思,意为以后人不在你老身边了,但先给你点钱,就当我孝顺你了。 一婶子摇摇头:“你秋叔那边的亲戚可没什么好东西,主要是郑秋前些年太好欺负了,所以那些人自己混得不怎么样,但对上郑秋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他那边肯定烦着呢,不过他现在长了点脾气,也不是那么好欺负了,大壮又是个理得清事情的,去应付一圈肯定没什么问题。” 林飘点点头,两人又在壶里添了点热水。 “这茶是不是有点淡了?再加一撮茶叶下去吧。” 林飘摇头:“这天都黑了,再加茶叶夜里就睡不着了,就这样喝着吧,有点味道就行,咱俩说话润润嘴皮而已。” “也是。” 林飘这边正闲适的喝着茶,大沈家却是气氛凝重又躁动。 凝重于沈鸿突然中了举人,他年纪轻轻就有了这样的功名,这种压迫感直接压在了大沈家的年轻一代上,躁动则是因为,他们想攀这个高枝。 “怎么说都是咱们沈家的一号人物,没道理不走动着生疏了的道理。”大伯先说这个话,目光看向大伯娘,十分赞同她当初的决定,当初因为沈鸿中了秀才的事情,老一家媳妇就没少闹腾,但他这个媳妇知道事理,拿得住事,当时就决定要和沈鸿林飘好好来往,不得罪他们,就做一个不远不近的亲戚,今日他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来,毕竟沈鸿之前遇着事,不管好事坏事,他们家都是上门送过东西的。 大伯一说这个话,一伯垮着一张脸不说话,他儿子之前因为没中童生的事挨了小沈家那几个学生的好一顿挤兑,好不容易中了一个童生,沈鸿又中了举人,沈波还没中秀才呢,沈鸿已经当举人了,叫他看着怎么不眼热,想想去巴结又觉得丢人,毕竟他们和小沈家一直是对着干的,彼此都没个好脸色,这时候上门,不就是等着被人踩吗? 一伯娘想来想去,她也恨小沈家,但见着沈鸿中了举人心里眼里都馋得紧,琢磨了一会道:“这亲戚之间就是要互相帮衬,走动走动也没什么,明日他们不是要去上坟吗?咱们可是一家的祖坟,人虽然没住在一起,坟却是在一片的,明日我们就在祖坟那里等着他,一起烧烧纸说说话。” 大伯娘吃惊的看了一伯娘一眼,每次提到林飘和沈鸿她都是恨得牙痒痒的,怎么一听见人家中举人了,突然通情达理了起来? 大伯娘知道她肯定有自己的盘算,但既然能好好说话,她也没必要挑什么事,便两声应好,说明日见着了要心平气和好好谈一谈,不要让着自家的亲戚反而远了。 林飘这边和一婶子歇下,他们打扫出两个屋子,因为才秋初,秋老虎还热得很,打扫干净铺上薄被就能睡了。 林飘一觉睡到天亮,早上起床一推开房门,就看见一婶子已经在院子里忙活早饭了。 两个连在一起的土灶,两个都锅盖缝冒着热气,一婶子见林飘起来了,便扭过头来叫他:“快来吃早饭,这会刚刚好。” “婶子你做了什么,怎么两个灶都用上了?”一般吃早饭烧一个灶就够了,不是很,忙的时候根本用不上两个灶。 “我烧一锅热水备着,待会好杀鸡。”一婶子说着揭开锅盖,白气往外一涌,散去之后便能看见锅里正蒸着的南瓜和红薯。 “你也有段时间没吃过这一口了,我看着南瓜和红薯都不错,蒸出来肯定很甜。”一婶子道。 林飘去取帕子,一婶子却把他拦了下来:“我来端,小心手被热气烫着了。” 一婶子利索的把东西端出来往桌上一放,然后把他们带回来祭祖用的大块肉放进还烫着的锅里盖上。 “热一热肉,给祖宗们也吃口热的,要是饿了,咱们还能在山上把这个肉切来吃了。” 林飘对于这个打算举双手双脚赞成:“那我把油浸肉的罐子带上,里面的油用来沾一沾肉肯定好吃。” 一婶子点头:“那到时候片薄点,肯定有滋味,去山上就是要吃吃喝喝的,先人高兴,咱们也高兴。” 林飘点头,心想这不就是不正宗版本的李庄白肉吗,正不正宗不重要,反正好吃就行。 两人吃好了早饭,去将东西收拾了一通,附近邻里有不少来问他们上坟的事情的,话里话外都表示着可以陪着他们一起去,林飘都婉拒了。 昨天已经够累得慌了,今天要是还继续昨天的那个阵仗,林飘真的要受不了了,尤其是上坟这种事,旁边围着一大堆护送的乡亲算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林飘还得在他们面前表演一出哭祖坟才算孝心圆满? 林飘这个时候谁都没搭理,和一婶子准备好就一起去山上上坟。 村子被起伏的山丘包围,但最高的山就是李守麦他们所在的那座山,海拔更高,物种更丰富,而另一面的一个大约只有那座山一半的山丘,胜在了风水好。 反正有道士说风水好,他们两家是邻居,两家的祖坟也比较近,在一个山头上中间大概也就十分钟的脚程距离,村子里的祖坟大部分都在这座山上。 她俩上了山,这还是林飘第一次来拜沈家的祖坟,之前他们过日子,也没人对他有这个要求,基本过年过节都是在家里烧些纸敬点香。 他其实有点回避心理,因为这里还埋着他的短命老公,但这次沈鸿中举,是怎么也回避不掉了。 两人走了一会,因为都是上坡路,还挺累人了,他们在外面已经走惯平路了,爬山的技能有点退化,一婶子喘着气指了指前面:“你看那边,就是你们家的祖坟,咱们过去吧,我先陪你把这边弄了。” 林飘点头,他俩提着篮子走上去,一路上还好些坟茔,这里一个那里一个,有的有墓碑,有的什么也什么。 一路上来围观他们的也有几个,但因为林飘没有太搭理他们,他们也不好太靠近,就远远的站着看他们找坟,林飘看他们没太靠近,也就没管什么了。 林飘走进去,就听见一婶子叫他:“到了。” 顺着一婶子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两个靠在一起的墓,一个姓沈,一个是沈氏。 一婶子道:“这就是你爹娘了。” 林飘一听这个称呼心里有些别扭,一婶子指了指不远处:“那边那个就是沈松了,咱们先在这边烧点纸吧。” 两人蹲下,把篮子里的祭品香烛都取了出来,用来放坟头的肉和粑粑也都放上,然后用火折子点燃纸钱和香烛,开始一把一把的烧着。 林飘对这一块比较陌生,就听见一婶子在旁边开始念叨:“沈大哥,沈大嫂,你们的好媳妇来看你们来了,你们点一点银钱,去买些吃的穿的,好好照顾好自己,平时闲着没什么事就到处玩玩,下面不像上面,要挣钱才有钱花,钱我们烧给你们,你们紧着花就是了,你们小儿子中了举人,现在还没有回来你们不要怪罪,要保佑他继续顺顺利利的,越来越好,等他有空了,他肯定会亲自来给他们扫墓的。” 林飘蹲在旁边哪里敢吭声,见一婶子这一问一答的聊上了,更加弱小可怜又无助。 烧完了这两座坟,等纸钱烧干净了火熄灭,他俩又收起东西,提着小篮子继续走向沈松那边。 沈松的墓碑就是一个凿得比较光滑的薄石板,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侧方用小字刻着他的家庭关系,妻林飘,弟沈鸿。 两人蹲下,将之前的流程重复一遍,将所有东西摆齐全,点上香烛,该插上的插上,该烧的烧起来。 林飘半蹲在旁边不停的烧纸,看着墓碑上沈松的名字,想来想去,希望沈松你下辈子不要在最热的天气突然洗冷水澡了吧。 唉,多烧点纸钱给短命老公吧。 不知道是不是沈松听见了他心里说话的声音,好家伙,那烟不往别的地方跑,就往林飘的方向吹,他蹲在左边,风就往左边来了,他蹲在右边,没一会风又往右边来了。 一婶子招呼他:“来来,你来这里烧,这里不受风。”一婶子把位置让给他,终于好了起来,可以安生的烧纸了。 林飘看着墓碑,一边大把的烧纸一边学着一婶子说话,但由于业务还不熟练,林飘的声音非常小声的念叨着:“你要是有这个意愿的话,可以在下面再娶一个,我肯定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当然,不是非要你娶的意思,我肯定是支持你自由恋爱的,找个心仪的最好,钱不够花说一声,不管在哪里我都会烧给你的,保证大把大把的烧,给你弄成下面的富豪榜第一名。” 一婶子听他都是在瞎念叨什么,不过好歹人家是和亡夫说上了几句话,一婶子没有打断他,只是站起身往四周看过去,给他望望风。 没一会一婶子赶紧弄了弄林飘:“别说了别说了,大沈家的过来了,你那些话可别叫人家听去了。” 林飘赶紧把自己的胡言乱语停了下来,抬头看过去,果然看见大沈家的人在靠近中,大伯大伯娘,一伯一伯娘,还有他俩家里的两个媳妇都跟在身边,两个媳妇手里提着篮子,看起来也是来祭拜的。 林飘和一婶子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现在不是年不是节的,他们回来拜是因为有事,大沈家跑上来干什么? 大沈家在林飘疑惑的眼神中,先到沈鸿父母的两座坟上烧了纸,然后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远远的就带笑的叫他的名字:“林飘~” 林飘被叫得一激灵,知道自己又要受罪了,想想也是,沈鸿中了一个秀才他们都坐不住要赶紧上来做一番功夫,现在沈鸿中了举人,他们肯定更加不会消停了。 林飘就当没听见,也没应,等到他们走到面前来了,还在锲而不舍的叫他,林飘才搭理了一声。 面前纸钱的火还没熄灭,两个媳妇从篮子里拿出准备好的纸钱,就着那点火又烧了起来。 大伯给了大伯娘一个眼神,大伯娘当即蹲下帮着一起烧,念叨起来:“松儿真是个命苦的人,但他好就好在,娶了你这样的好媳妇,将沈鸿养得这样出息。”大伯娘看向沈鸿:“当初我们想把沈鸿接过来养,便是担心你一个年轻哥儿,不知道怎么养好孩子,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若是沈鸿跟着我们,不一定能有这么大的出息。” 这话入耳,林飘勉强听着,等着她的下文,反正好话说完了后面肯定就没什么好话了。 “你既然是回来祭祖的,怎么好只祭拜这几座坟,这事得好好准备准备,可不能烧点纸就过去了,你看,我们把沈家所有人都叫来,你去拜一拜祠堂吧。” 一旁的一婶子听见这话都惊呆了,要知道祠堂可是男子才能去拜了,林飘别说不是男子了,甚至不是姓沈的人,让他拜祠堂可以说是给了非常大的尊荣了,以后他在沈家这一脉,都是响当当说话管得住事的人了。 林飘听见这个提议,心里却是很无语,他真的真的很不喜欢这些繁琐又没必要的东西,祭祖烧点纸钱把消息告诉祖先还在林飘能理解的范围内,但是什么拜祠堂感觉就太扯了。 而且自从俩沈分家,小沈家本来就没祠堂可言,所谓的祠堂也是大沈家的祠堂。 “嗯~这怎么好呢?我们不是早就分家了吗?而且我一个哥儿,怎么能拜祠堂?” 大伯娘听他这样说,笑着道:“没事的,沈鸿没回来,长嫂如母,你是替他回来的,你替他拜祠堂也是应该的,再说了,分家又不分祖宗,到底还是一家人,你说是不是。” 这个法子是大伯和大伯娘提前想了一晚上想出来的,沈鸿聪明,他们不一定拿得住,既然现在林飘先回来了,他们就先抬举了林飘,别说十里八乡,就是说到县府,哪有听说过让哥儿拜祠堂的?还是外姓的哥儿,家族中这么大的殊荣,她就不信林飘不心动。 只要拜了这个祠堂,分家的事就抹过去了,他们就又算一家人了,沈鸿又听林飘的话,过了林飘这一关,沈鸿就算回来一半了。 林飘一脸柔弱的看向他们:“不行!我怎么可以拜祠堂!我一个哥儿哪里担得起!会折寿的!” 大伯娘说来说去说了许多,林飘就是坚定的表示,自己这种守规矩的好哥儿,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大伯娘说得嘴皮都干了,看着林飘信誓旦旦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最后实在无法了,只能叫他再考虑考虑,然后低着头继续烧纸。 大伯娘说完了,一伯娘又凑上来,在旁边问:“沈鸿中了举人,你们往后不是又要从县府搬到州府去了。” “还没想好呢,得再琢磨琢磨。”林飘敷衍道。 一伯娘拍了拍大腿:“这还有什么琢磨的,沈鸿中了举人,有机会在州府落脚了,你们还考虑什么啊?直接搬去州府呗!州府的日子那多快活。” 林飘有些意外,没想到一伯娘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没过三秒钟,就听见一伯娘继续道。 “只是可惜了你们在县府的产业,又是酒楼,又是铺子的,你们一走,这县府可就没有信得过的人了,把产业交给别人哪能放心?你看你夫兄,能识会断,让他们去帮你们看着点产业,也免得外人心思不好管不住。” 林飘一听,这算盘打得简直震耳欲聋。 “一伯娘,这些产业也并不是我和沈鸿的,是别的开的,我们帮着管而已,人还在的时候说起来是半个老板,要是我们去州府了,自然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是人家的产业,我怎么好还去指手画脚呢。” 一伯娘立马变了脸,显然不信:“谁的产业?” “温家的产业,洛都温家,他们少爷来这边进学,随便经营了一点产业,和我们可是没多大关系的。” 一婶子在旁边连连点头,帮着林飘说话:“我们都只是在帮人家做事的而已,店和我们可没什么关系。” 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洛都温家,但听这个名号也能猜到是来鹿洞书院读书的世家公子,顿时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就是觉得林飘在撒谎,可是她又揭穿不了林飘,这么大一口肥肉就吊在面前,可人家就是一点都不给她沾边,叫人怎么不急。 一旁的大哥和大嫂还不停的用眼神警告她,叫她不许再惹着林飘,人家今时不同往日,过往打打闹闹也就算了,现在再打打闹闹,那可就不是什么简单的恩怨了,那叫冒犯,冒犯了林飘,他回去对沈鸿上一番眼药,沈鸿肯定是只帮着林飘的。 他们说来说去,纸钱烧了一大堆,林飘什么都没答应下来,不管是开祠堂祭祖这样的好事,还是让沈渊沈波帮着打理县府的产业的事情,他都好似一问三不知一样,永恒三连,不行,不敢,不关人家的事情。 大沈一家拿他没办法,大伯见他这样拿乔,便道:“你也别说这些话了,就给一句话吧,你还拿不拿我们当一家人。” 他想着这话一说出来,林飘既然要装好人装不懂,怎么也得继续装下去吧,反正只要他应了,明面上过得去也算他们还有这层关系在。 林飘眼神无辜又疑惑:“啊?不是早就分家了吗?怎么又说这些。” 大伯气得够呛,心想可真是油盐不进啊,他们围着林飘,边说好话边劝,好似他不答应绝对不会让他走一样。 “小嫂子!婶子!”一狗的声音突然从另一边传来,林飘眺眼一看过去,就看见他站在远处的一个山包上,正匆匆跑下来,他回头叫了一声,没一会大壮也露出了身影,快步的从坡上小跑下来。 郑秋和一狗的爹娘跟在身后,一狗先到面前,看了大沈家的人一眼,语气不善:“你们围着我小嫂子做什么?” “在给沈松烧纸呢,这围着说说话,我们自家的事,要你来过问?” 玉玲见着一狗就没好气,想到之前这臭小子在雪地里欺负自己男人,笑话自己男人考不上,偏偏自己男人自己考上了童生,而他却成了秀才,她见这小子跑下来,简直恨不得他干脆脚滑摔死算了,这样的祸害东西。 一狗冷笑一声:“谁和你自家了?大沈小沈分家的事村子里谁不知道,以前欺负小沈家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一家人,现在看人家发达了,这就马上又变一家人了?我看你们的脸皮真是比干面饼子还厚还硬,像群苍蝇一样在这里围着我小嫂子嗡嗡嗡的。” 大沈家几个被他一个年轻人骂得狗血淋头,脸上当即就挂不住了。 “你就是这样对长辈说话的?你们鹿洞书院就是这样教学子的?好啊,我要去告你们先生,看他料理你不料理你。” 一狗爹娘从后面跟了上来,听见大沈家说要去告一狗,哪里还忍得了,一狗中了秀才,是他们家往上数十代都没出过的厉害的人物,那可是真正的光宗耀祖,一狗现在在家里,除了有个儿子的身份,基本他和一家之主也没什么区别了,当即大骂起来。 “好你个老东西,脸皮倒是厚,在这里唧唧歪歪什么?告这个告那个,把沈渊沈波告了最好,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读书的。” 大伯和一伯的脸都要绿了,毕竟沈渊和沈波曾经是他们心中的骄傲,他们是村子里最高高在上的存在,一狗这样的人过去根本就入不了他们的余光,现在却被比得一文不值。 “呵呵,要不是你们舔着沈鸿,沈鸿让一狗也去了鹿洞书院,一狗的资质能考上秀才?” 一狗可会气人了,摇头晃脑的:“欸我就舔,我舔得着,你们想舔舔不着,你说这气不气人。” 大伯娘看围着的人多了,一婶子在旁边本来有些话就已经不太好说了,现在一狗和大壮来了,郑秋和一狗爹娘也到了,这些人也不给他们脸,不吵起来还好,一吵起来一个比一个说话难听,大伯娘便赶紧劝着大家先回去,说家里的灶上面还闷着饭的,得赶紧回去看看灶。 大沈家的人心有不甘,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离开了。 周围只剩下他们一群人,他们在墓前的草地上又坐了一会,吹吹风聊聊天,然后一起下了山。 一路上一狗爹娘都在说很赞同一狗跟他们走,之前一狗小还,他们千请万求,希望林飘能照看着一狗一点,现在一狗已经大了,也考上了秀才,自然不能在指着人来照顾,便一直和林飘说,叫他随便使唤一狗,以后在外面你就是他亲嫂嫂,我们不在外面你就和他娘一样,想怎么料理他就怎么料理他之类的话。 一狗在旁边观察着林飘的脸色,看见小嫂子脸上神情自然,也没什么推脱,一路笑着便聊了回去,心顿时放在了肚子里,之前他还想过小嫂子会不会觉得他累赘不打算带上他,毕竟他是小嫂子唯一没有谈话过要带走的对象,看来是想多了。 “他昨晚就和我们商量好了,他说给我们在县府弄个屋子给我们住,让我们也去县府享享福,他去州府,这样以后也近一些,我们想着也挺好的,虽然有点舍不得家里的地,但一年回来多看几趟也成,反正路也不算多远,只是废时间了一点,” 林飘点头,觉得这样的安排挺好的,毕竟人往高处走,虽然他没有特意问过一狗,但不用想也知道,一狗肯定是想往高处走的,而且一狗嘴上不说,实际也是粘人的,要是没了沈鸿和他说话,没了一柱和他拌嘴,没了大壮和他一起做生意,他肯定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几人说笑着一起走下了山,走出山道,在回村的路上,旁边忽然有人叫了林飘一声。 “小嫂子!” 林飘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娟儿,侧头看过去,果然是娟儿站在两个屋子的巷子中间,猫着腰像躲在里面一样,神色有些着急。 林飘快步走上去:“娟儿?怎么了?”林飘一看娟儿的神色和样子,心里就估计是出了什么事。 “小嫂子,不是我怎么了,是小月!她家里要把她嫁人了!” “啊?”林飘惊呆了:“这才是回来一天啊,就要嫁人了?” “我今早听见我爹娘说的,小月昨晚和她爹娘打商量来着,说想跟着小嫂子你们去州府,小月爹娘一听就不乐意了,说要给她寻门好亲事嫁了,说她不该跑那么远,一点都不顾着家里的爹娘。” 林飘扶额,这倒霉爹妈。 “你呢?你没事吧?你回去也说了吗?” “我没事,我偷偷和我爹娘说了,我也想去州府,我用我攒的钱让他们住县府去,她们高兴得很,说我越奔越有出息了,叫我好好跟着小嫂子。” “那就好,那咱们先去你家坐坐,先听你爹娘仔细说一说小月的事情,然后再看怎么办。” “好!” “小月爹娘怎么回事,不是一直都想她奔着嫁得好吗,怎么突然又想她嫁在村子里了。” “小嫂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待会让我娘和你说吧。” 幸好只有一个要被抓走,要是两个就要被抓走了,林飘那得长出三头六臂来才行。 不好去的人太多,其他人先回了家,一婶子和秋叔陪着林飘先去了娟儿家。 他们一进娟儿家的门,娟儿爹娘瞧见他们走了进来,又惊又喜,手忙脚乱的准备东西,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摆出来待客,听他们说了来意,都是忍不住叹一口气。 “咱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之前就念叨着要小月嫁人,说想她嫁到县府,但小月不是一直都没回来吗,他们也没法子,相看的人家也不好定下来,飘儿,和你说一句大实话,不是定不下来……”娟儿娘压低了声音:“其实就是指着小月能在县府里找个好人家,所以这里才不敢定,怕外面的更好,耽误了事。” 这个心态林飘倒是能理解:“那小月要去州府不是更好吗,怎么他们又不肯了?” “做爹娘的嘛……还是想姑娘在近处一点。”她其实心里又一点想法,但都是她自己瞎琢磨出来的,要是说错了,人家觉得她看人太坏心眼了也不好。 “那定的是什么人家?” “先问了小月,问她在县府有没有相好,要是有相好,就叫她的相好来娶她,要是没相好,就嫁给咱们村的大树。” “大树?是人还是树?” “是树,啊不是,是人!叫李树,他们家的老大,就是大树。” “多少岁啊?” “一十,干活还行,是家里最大的儿子嘛,肯定是能干的。” 林飘一个白眼直接翻出来,小月才十四好吧?给她整个一十的?但凡整个十六的,他都能觉得这爹妈还行。 “这个大树,他家里几口人?” “五口,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妹妹,他爹娘最爱那个小弟弟了,其实我也觉得这个婚事不眨眼,要放以前,小月找他也行,但现在小月可是在县府里做事的人,每月都能自己赚不少银钱,嫁他实在是太委屈的,我今早过去看了一眼,也劝呢,但我那妹子是吃了秤砣死了心,就是要把她嫁出去。” “小月情况还好吧?” “她倒还好,被关在屋子里的,也没闹腾,早饭该吃也吃了,毕竟她是在县府里待过有见识的人,稳得住得很,半点没要死要活的。” 林飘一听她这样说心里就知道了,他们得赶紧过去,小月肯定是不想嫁的,但她这么平静,其实她唯一的出路就是他们,等着他们去帮她,救他。 他们要是再不过去,小月的心态不一定还绷得住。 林飘站起身:“我们先过去看看。” “唉好。”娟儿娘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跟着过去吧,毕竟是我妯娌,到时候说起话来,我好在旁边劝着点。” “行,一起吧。” 他们几人一起去到小月家里,小月家和娟儿家不同,娟儿生来就身体弱,这一点其实是她的保护伞,加上前面生的都没养活,娟儿在家里的地位自然是更不用说。 小月家一进去,就能看见有一个小男孩在院子撵鸡,把鸡撵得扑腾着翅膀满院子的飞。 他瞧见人进了院子,叫了一声娘。 小月娘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鬼叫什么!娘娘娘!就知道叫娘!” 她把门一推,看见林飘等人在院子里,顿时面色有些尴尬:“怎么突然过来也不说一声……这,快坐,快坐,我去烧壶热水。” 小月娘再暴脾气,也不敢在林飘面前发作,一个是林飘现在身份已经和他们不同了,一个是林飘自己也是个暴脾气,她要是爆起来,林飘估计比她还能爆,她不触这个霉头。 林飘知道小月的爹娘和娟儿的爹娘不一样,娟儿的爹娘一直都是指望着她能过更好,做更轻省的活计,少受苦,小月的爹娘则是一直指望着她能嫁个好人家,提升家里的经济水平,所以小月的隔空索金龟婿话术才能屡战屡胜,从成功读书,到成功到县府学做事。 林飘开门见山的问:“怎么给小月找了个这样的人家?就这样?一个季度能给出几个子?” 小月娘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孩子他爹上山砍柴去了,等孩子他爹回来了在说吧。” “这事全是小月她爹做的决定?” 小月娘顿时沉默了:“这……倒也不全是。” 她支吾了半天,才说:“我就是这个小伙子人才好,各方面都不错,小月在县府待了那么久都没找着好人家,再待下去就成老姑娘了,还是早点嫁了好。” 林飘听懂她的意思了,本来指望小月能嫁在县府的,但是发现她在县府没搞到结婚对象,于是觉得肯定是她没本事找到县府的男子做相好,干脆想在村子里赶紧给她找一个,先把人嫁出去再说。 反正就是不能成老姑娘,不能砸手里。 “她一个月攒下来的银钱,攒到现在都够你们住到县府去了,你们居然怕她成了赔钱货?急着想就让她嫁在村子里?” 林飘无语了,无论从感情的角度还是投资的角度,都觉得无语了,对人好的办法是折磨对方,止损的办法是砸掉金元宝,属于是财神从他家上空飞过都特意要绕路的人家了。 小月娘结巴了一下,又过了好一会才道:“这……这话也不能这样说,你说去县府住这个问题,娟儿爹娘去住就去住了,我们去住怎么住啊?娟儿爹娘就两个人,就算去了县府再生一个,娟儿不再,顶天了两间屋子,我们一家,上面有个大儿子,下面有个小儿子,中间还有一个妹子,小月不在都有五口人,去了县府里还不如在村子里,住得紧巴巴的,吃的喝的都要钱,这日子叫我们怎么过?再说她人都跑到州府去了,她每个月的月钱还能拿来给我们花吗?没有钱花,我们在县府待也待不住啊!” 林飘气得够呛,抬手直直指在她面前:“你这个是什么!” 小月娘吓了一跳:“什么这个?” “你这个,是不是手!” “是手,是手,你坐下好好说。” “你男人手没了?大儿子手没了?你一家这么多人,就出了小月一个想读书的,就出了她一个想奔去县府的,你们都是没手没脚没眼睛的?往外走也走不得,赚钱做活也干不得?” 林飘在村子里,知道这里闭塞,机会少,但凡有求上门的,都会给出一些适当的帮助,但再怎么也得自己想做,得他们先找上门来,林飘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懒,看着整日都在干活,里里外外的操持,一样也没落下,但好像腿长在别人身上,要别人帮他来走路一样,懒得让人发指。 气死了。 林飘指着她,一看屋子里的大哥出来了,也半点没怵,厉声道:“马上把小月给我放出来!” 120 第 120 章 进入沈府。 小月娘哪里见过林飘这个样子, 以前读书的时候每次因为小月去他们那个小院子里,林飘都是和颜悦色的,急忙道。 “我又没关着她, 我就是让她呆在屋子里自己好好想想这个事情, 我这就把她叫出来不行吗。”小月娘哪里还敢坐在这里,转头赶紧去把小月的房门打开,对着里面道。 “你小嫂子来看你来,你快出来说说话。”说完就想躲瘟神一样, 自己先跑房间里去了, 说是去弄点东西出来招待他们,但半天也没见出来。 小月从屋子里走出来, 见着她们在院子里,原本还好好的, 见着他们都来了,反而绷不住差点哭了出来。 “小嫂子。”她走到院子里来, 看着林飘他们, 一个个的叫过来:“婶子, 秋叔,伯娘。” “快坐下。”小嫂子招呼她。 小月在对面坐下, 桌上放着热水,林飘把水杯推给她, 让她先喝一口,小月喝了一口热水,感觉才稍微好起来一些。 “怎么弄成这样了,你看他们是个什么意思?”林飘虽然知道小月这一家子都比较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毕竟接触得比较少, 不知道他们具体的想法,只能问小月,毕竟小月是在外面打理过铺子的人,见过的人和事已经不少,到底症结在哪里她应该能看出来。 小月看了看四周,她娘进了屋子里,他大哥就站在门口那边看着他们,也没出来,就是盯着他们,像盯梢一样,小月连续看了他好几眼,他才扭头进了屋里。 至于外面撵鸡的小孩,压根不用管,小月看着林飘,想了想:“应该就是为了银钱的事情吧。” 她自己也不想相信这个事情,毕竟她在县府待了这么久,拿回来的东西和银钱从没有少过,她以为她做得这么好,家里爹娘肯定更加心疼她爱她,谁知道压根不是这样的,本来她回来还好好的,一说到要跟着小嫂子去州府,家里人就马上变脸了,又是不许她走,又是说她跟出去不会有好下场。 他们说,她在县府是有正经伙计干着的,要是去了州府,隔得太远,州府又没有绣坊给她来赚这份银钱,不如留在县府好好做这份活计,实在不行便让她先嫁给同村的人,然后再去县府的绣坊做活。 她们算盘打得噼啪响,小月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问题在哪里,说到底还是每月这份银钱能落到哪里的问题,若是她去了州府,天遥地远的,寄银钱回来也太可能,要是路上万一有点什么,那银钱也到不了他们手里。 林飘听她这样说,虽然只说是钱的问题,但心里大概也知道了,他们不是奔着毁了小月来的,他们是想找个法子,让小月留在村子和县府之间,能长期把银钱供给家里,州府太远了,这一去,他们只会觉得小月飞走了,这个下金蛋的小月再也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小月,那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呢?” 小月看着他,神情特别坚毅的哀求道:“求小嫂子为我打算。” 林飘看着她那双又坚定又可怜,满眼都写着哀求,希望林飘帮她一把的眼眸。 林飘知道她不傻。 她既然说让他来打算这件事,就是在求他带她走,并且有资格全权处理这件事。 毕竟以小月现在的情商,也说不出我一定要脱离苦海这种话,怎么好形容自己的家是苦海呢。 林飘点点头:“去叫你娘出来。” 小月起身走进屋子里,没一会小月娘端着一盘瓜子讪笑着走了出来:“这东西放柜子底下了,害我翻半天,来吃点瓜子,别光坐着。” 林飘看着她:“小月我肯定是要带走的,因为人是我培养出来的,我花了大精力在她身上,不可能由着你决定她如何,她要如何,我有我的用去去处。” 小月娘脸色变了一下:“林飘,你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吧,小月是仰仗着你的,但她可不是你的娃,你一个哥儿,又生不出女儿。” 一旁的娟儿娘打断她:“你说什么胡话,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人家是帮过你的你知不知道?” 林飘笑了笑,不过是嘲讽他哥儿的身份而已,这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只继续道:“我告诉你,县府的生意,县府的绣坊,以后我都不会再让小月沾手,你指着她留在县府,每月都有那么一笔银钱是指不着了,我不用她了,你觉得你们还能去哪里找这么一笔银钱来补家用?” 说到钱,小月娘的神情一下慌张了起来,看向林飘:“你别……你别这样,一句话两句话的事情,怎么气性这么大呢?你让我们以后怎么办,让小月以后怎么办?” “爱怎么办怎么办,你们得罪我了,我只是断了你们的银钱而已,还没真的拿你们怎么样呢。” 小月娘一下站了起来,慌张的道:“你真别记仇,我们庄稼人不会说话,我们那里能和你比啊。” 林飘在心里翻白眼,咋这么能装可怜。 “还有另一个选择,乘我现在还算瞧得上你家小月,五十两,卖给我,这笔钱直接给你了,你们也不用再操心银钱的事情了。” 小月躲在屋里里面偷听,她跟在小嫂子身边这么久,当然知道小嫂子是在压低对方的心理预期,咄咄逼人,出手迅速,给对方营造出一种自己很不好惹,且脾气急很容易过了这村儿没这店的印象。 她知道,只要娘答应了,她就能跟着小嫂子他们去州府了,但是她心底又存着一丝希望,希望娘不要答应。 她在娘心里能比得过五十两银子吗? 但是娘如果说什么都不答应,她还去得成州府吗? 小月心里反复的纠结,就听见外面传来她娘的声音。 “这事得等孩他爹回来了再说,我做不了主。” 小月全身的劲都像被抽走了,靠在墙上松了一口气。 没答应。 他爹吃过早饭就去山上砍柴去了,算算时间没多久就要回来了。 她靠在墙边继续静静的听,听见小嫂子在院子里时不时说一句话的声音,稍微等了一会,就听见柴门被推开的声音,她爹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今天来了这么多客?孩他娘,做饭没有?” “还没呢。” “咋还没做?客人吃啥?人好不容易来咱们这一趟,饭都没有?” 他俩在院子里吵了几句,然后就是她娘拉着她爹到一旁去说话。 他们不知道说了多久,他爹的声音才又响起来,像是开始和小嫂子谈话了。 “你要五十两买走我家小月?” “对。” “你觉得她就值五十两?她现在在县府里做事,五年下来,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她娘赶紧在旁边把林飘不打算继续给小月提供工作的事说了出来,小月爹沉默了一会,才继续道。 “这样吧,八十八两,咱们都亏点,图个吉利。” 林飘笑了出来:“好啊,大家图个吉利。” 吉利你个大头鬼。 可惜现在二柱不在身边,不然他一定要让二柱深夜来揍他们一顿顺便把钱全部拿回来。 林飘让秋叔去大盛那边借了纸笔过来,白纸黑字的写了身契,让两边的人按手印,小月爹娘都按了,然后又叫小月出来按。 小月娘往屋子里一声唤,小月快步走出来,按了之后又快步的回了房间。 林飘知道小月是伤心了,但快刀斩乱麻,与其说一大堆好话给一大堆好处,到了州府还要牵扯不清,不如直接一点。 “小月就先住在家里,你们好好相处一天,等我们要走的时候就来接她。” “好的好的。”小月娘连连点头,将他们送出了院子。 娟儿娘陪在旁边都有点看傻了,她以为林飘帮着解决这件事,是会让两边都心服口服,让小月爹娘高高兴兴的送小月出门,没想到直接一张身契就把小月买走了,也没想到小月爹娘就这样把小月卖了。 “这……小月肯定很伤心吧。” “让她自己缓一缓,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总比陷在她爹娘手里好。” 二婶子和秋叔倒是见怪不怪,毕竟郑秋是前一个被买了的,属于是小月的领路前辈了。 他们在家里歇了一天,没打算多待,商量好既然已经把该祭拜的都祭拜了,明天早上就回县府去。 二狗爹娘和娟儿爹娘连夜的做准备,先把东西收拾了出来,然后去见了大盛爹娘,之前他们家里的孩子和大盛一样都是在跟着沈鸿读书的,本来就有这一层关系在,特意带了些东西过去,告知他们自己要去县府的事情,请他们帮着看着点村子里的田地之类的。 他们也舍不得在乡下的地,想着一两个月总要回来住上几天,地会自己理,就让大盛爹娘帮着看着点,往后他们互通有无,要是在县府有什么事情,什么消息,他们要来县府做什么,也都可以找他们,算是搭个关系纽带。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想着走遍天下靠朋友, 大盛爹娘自然都应下了。 他们这边说好了,东西卸下来之后马车也空了,正好让他们一起跟着去县府,好在走之前,让二狗和娟儿把他们的住房问题早点解决了。 他们这边来回跑着打点事情忙活个不停,小月那边则像一片死水一样。 到了夜里,快睡下的时候,小月娘才推开房间,来和小月说话。 小月是和她妹妹住在一个房间里的,小月坐起身,她妹妹就在被子里瞧着他们。 小月娘坐在床沿:“我们也没什么能给你的,绣活家里也是你做得最好,娘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你出去要好好跟着林飘,他是个有本事的,跟着他肯定不能亏了你。” 小月看着她,没说话,小月娘被她看得心慌,目光有些躲避:“你也不要怪爹娘,爹娘都是为了你好,我和你爹是商量过的,这事咱们不亏,你跟着出去,林飘不会亏待你,你给他当牛做马,比县府里的一些女娃都要过得好。” 小月冷淡的嗯的一声。 “我知道了,娘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娘说的吗?” “没有,我想睡了。” “小月,你别怨爹娘……” “没怨,以后你们保重,自己过好日子,拿这笔钱置办点产业。” 以后他们好坏都和她没关系了。 小月睡了下去,翻身背对着她,没有再说话。 想她嫁人的时候就说嫁人是为她好,眼里见着了钱又说出去当丫鬟是为她好。 总是为她好,为她好,做的事却没看出来有半点想着她。 只有小嫂子是真的想着她,顾着她,会问她到底想要什么,为她打算的人。 以后只有小嫂子是她的家人。 第二日一早,林飘就让娟儿去把小月叫过来,他们一群人在院子门口集合,然后登上马车离去。 小月还有些闷闷不乐的,林飘只能安慰她:“你以后要是想他们了还是能回来见他们的。” “不见了。”小月斩钉截铁的道。 “有时候感情对人来说很重要,但有时候没有拖累一身轻也很重要,要走好自己的路。” “嗯……谢谢小嫂子。” 林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以后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得开心了,别的闲人闲事就没有精神头去想了。” “嗯。” 他们来时兴致勃勃,最后得到了圆满的只有二狗和娟儿,因为小月的事情,他们的高兴都不好太表露出来,只私下悄悄的商量着到底要如何在县府落脚,要看个什么条件的房子。 林飘因为这件事也有点累了,之前因为生活在村子里,不得不应付这些事情,整日缠在这些人中间倒也无所谓了,在外面过了几天轻省日子,再见着这样拎不清还喜欢给别人找麻烦的人,感觉自己的美好品质都被损耗了。 “回到县府我得先去好好睡一觉,你们自己去操心你们的问题,我累得不行。” 二婶子看向他:“飘儿没睡好?” “没太睡好,褥子没准备够,只薄薄在炕上铺了一条薄被,睡着太硬了。”在加上被小月的事情弄得有点生气,他半宿都没太睡着。 秋叔安慰道:“家里的褥子铺的厚,村子里的炕比起来是太硬了,我这样硬的腰睡起来都觉得不得劲,何况飘儿了。” 二婶子道:“你先在马车上眯一会,待会到了县府先回去睡一觉,然后再打理铺子那些事情,你先说要怎么弄,我们先去开个道,到时候你来了做个决定就好。” 林飘想了想:“其实很简单,咱们离开之后产业是带不走的,转手给别人也不划算,我们得在信得过的人里面提拔出掌柜来,让他们替我们继续打理这边的产业。” 二婶子一听:“话是这么说,但总感觉不太靠得住。” “只选一个掌柜当然不行,咱们选个出来,这个都是要咱们信得过的,能干实事的,性格做事能稍微互补一下的,最好彼此之间不太对付。” 林飘给二婶子和秋叔一个暗示的眼神,二婶子和秋叔马上就懂他的意思了。 “当然,也不能太不对付了,不然每天一遇上就像斗鸡一样也不成,要做活计的时候能好好的做,但私底下不太对付,想不到一起,话不太说得到一起就行了。” 二婶子和郑秋连连点头,一旁的小月也竖起耳朵在听,因为绣坊那边她看顾得比较多,待会她也得去办这个事情,先把要选掌柜的事情说下去,然后看大家给出的反应,再由小嫂子来决定人选。 林飘把事情交代好之后,便在马车上阖眼休息了,等到了县府,下了马车让大壮去把胡次接回来,自己抓紧去睡个回笼觉。 他们从这里去州府还得用上两天,从县府到村子里已经花费了太多的时间,这样一耗,都要小半个月的了,再不快点赶回去,沈鸿和二柱就要彻底被放养了。 林飘赶着睡了一个中午觉,起床吃了点东西,然后开始忙活铺子和酒楼的事情。 铺子的事情比较简单,因为都是女子和哥儿,大家平时大的摩擦也没有,都是来做活养家糊口的,选人基本要从性格差里面选,比如选一个稳重缜密的,再选一个比较大胆敢做敢想的,最后再选一个资历高人缘比较好并且还属于直性子的人,由她们人来相生相克相辅相成。 酒楼因为有温家的参与,温家派过来的那个账房肯定要占一个掌柜的位置,然后林飘选了另外两个人,也是要有性格差异的,没什么深仇大恨,但彼此也是对对方比较看不惯的那种,林飘特别注意一点,选的是心眼相对比较大的那种,保证他们能在长期的互相看不惯中不结仇产生报复心理,能够长期安然的继续看不惯下去。 把这些事情全部料理好,下午和两边都吃了送别的饭,傍晚,林飘终于拖着自己灵魂出窍的身体回到了屋子里,在心里暗恨。 以后绝不可能让沈鸿躲这个懒了!沈鸿做举人,他跑断了腿,累死了! 回到家里往床上一趟,林飘已经嘱咐好大壮,让他去准备明天的船票,他们准备先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个上午,在吃过午饭之后登船前往州府。 大壮忙得起飞,上午去接胡次,哄了胡次半天,因为胡次在邻居家被揍了,这事目前还没告诉小嫂子,然后帮着二狗和娟儿在县府各个地方收集消息看房子,帮他们牵线,下午去同喜楼陪客喝酒,晚上收到要准备船票出发的事情。 “可以先准备我和二婶子你阿父的,你们再留两天,我们先去那边准备一下,住处什么的也还得再做打算,你们等这边的事都料理好的再过来。” 大壮点头:“都听小嫂子的。” 然后林飘一个翻身,看见躺在榻边熟睡的小胡次,惊叫了一声:“我去!这怎么搞的!” 林飘吓得马上坐了起来,拎起胡次仔细的看,胡次被惊醒,睡眼惺忪的看着林飘,迷迷糊糊的伸手抱住林飘。 林飘惊呆了,扳着胡次的脸仔细看:“这破了相啊!怎么给抓得像个花猫一样了?!” 大壮在外面听见动静,凑上来隔着窗回答道:“小嫂子,胡次和隔壁大婶家的一对姐弟打架,被他们揍了。” 林飘无语了:“真是没一个省心的……你去接胡次的时候,看见隔壁的姐弟了吗?他们被打成什么样了?” “一个头上肿了个大包,一个脸上被咬了一口气,我给了他们一点医药费了事。” 林飘:“……” 既然对方也身负重伤,那就没事了。 “是为什么打起来问了吗?” “说是他们想要玩胡次的小老虎,胡次不肯,就抢起来了,然后个打成了一团。” 罪不在胡次,那更没问题了。 “这小东西可以啊,这一打二都打得了。”林飘有些意外。 “他大哥好像教过他怎么打人,所以……” “对了小嫂子,有个事还没说,山子问到我这里,他听说我们要离开这里的事情了,问能不能也带上他。” 林飘想了想,不是不能带, “他打算做什么啊?” “他说他在酒楼做得不错,迎来送往的也都熟练了,我觉得要是可以,去沈鸿身边打点人情世故方面的东西倒是可以。”山子和他说得很明显,山子觉得跟着沈鸿才是正途,他在酒楼干这么久了,不至于这点觉悟都没有,反正他是想跟着沈鸿,觉得日子有奔头。 “行吧,到时候和你们一起来州府。” 林飘没意见,毕竟人家有积极的上岗意愿就是好的,何况他们当初也是许诺过山子的,说让他先好好干着伙计,之后会给他更好的机会,他们这里一离开,他大概率只能一直做个小伙计,可能要做个十几年才能遇到合适的机会继续向上。 林飘这一盘算,拖家带口的,只恨不得快点到了州府,把这些人口都交到沈鸿手上去盘一遍,毕竟他打点这些来来往往的事情更加擅长。 回头再一看胡次:“老天,抓成这个样子,这是破了相了,不知道得多久疤才消下去。” 胡次抱着他的腰,知道自己脸上有了疤,特别不好意思的缩着头,埋在他的怀里,只用一双眼睛怪羞涩的看着他。 “快睡吧快睡吧,明天咱们还得赶路呢。” 胡次点点头,松手躺倒下去,闭上眼瞬间关机,歪头睡了过去。 林飘:“……” 林飘看着胡次的睡颜。 其实之前他这两天偶尔有思考过把他送养会不会更加合适这个问题,但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并且也很难真的做下这个决定,如果一开始他没有因为胡次一个人在家就把他抱回来照顾,之后胡次到底和谁住在一起,过什么样的生活,其实都和他没关系,但既然他已经把胡次抱了回来,就不可能再坐视不管的送出去,哪怕是只小猫小狗,也很难在已经捡回来之后又丢出去。 养吧,反正这小孩能自娱自乐,就添双筷子的事情。 林飘想清楚之后这几天的倦意都涌了上来,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沈鸿握着他送他的那块玉,一直在轻声的问,嫂嫂什么时候归。 林飘在梦里想,快了快了,别絮叨了。 醒过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梦见了什么,立马警告自己。 “不要太自作多情了啊,人家十多岁的年轻人,整天玩都玩不尽兴呢,哪有心思想你。” 但林飘还是得承认,自己想沈鸿了。 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久的时间一面都见不上,近来天气稍微凉了一些,正是踏青的时候,州府那边风景好的地方也不少,正是适合他们带着吃食一起出去游玩的时候。 得一家子快快活活的在一起,日子才有滋味。 光应付这些人情银钱上的事情,到底是差了点意思。 他们起了一个大早,吃了早饭,把剩下的人事物又打点了一遍,把要带的行李又检查了一遍,主要是多带些冬衣过去,备着好入了冬穿,之外也并没有什么。 等到坐上马车,离开小巷子的时候,林飘从车窗探出头,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惘然和不舍。 他知道,这次离开,之后真的不太可能回来了。 哪怕前一晚还在想着快点回去,现在还是止不住心中的不舍。 承载了他们年记忆的地方,小院子来来往往不知道被他们走过多少回,追来打去,在院子里笑闹。 沈鸿会在阳光好的下午在院子里读书,有时候是坐在屋檐下,有时候是坐在饭桌旁,大壮有时候守在他身边,听着他的教诲连连点头。 他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看话本,沈鸿便会问他吃不吃东西,端一旁小食放在他手边的凳子上,然后坐回去继续看书。 过往这个东西,总是一被回忆定格就显得特别感人。 林飘趴在车窗口,看着街道两旁,娘瞧见了他的马车,快步走出来站在酒馆门口对他挥手:“一路顺风,有空常回来看看。” “好。”林飘笑着对她应声。 走到小馄饨摊时,煮馄饨的老板娘从飘散的白茫茫水汽中抬起头来:“这就走了?不再待几天?” “走了,沈鸿他们还在州府呢,得顾着点。” “一路顺风,你们肯定以后越来越好。” “谢谢。” 过了馄饨摊子,林飘把头缩了回来,怕路上再遇见别的人,要是一个个道别的话,就算平时感情不是多深,这个时候都有可能戳到他的感动点,弄得眼泪汪汪的可就不好了。 他们登上船,林飘和二婶子已经熟门熟路,只有秋叔还很不熟悉,胡次由一个衙役抱着上了船,另一个衙役就负责去安置行李。 他们站在甲板上看风景,感觉每次都有不同的心境。 林飘心态特别的平稳,因为他感觉已经达成了自己的小目标,之前想着傍着沈鸿过日子,算是有个身份名头,要是能中个童生秀才都算是了不得了,最大的期盼是中个举人,更加是了不得中的了不得,毕竟举人确实是很难考的,就算沈鸿是天才儿童,林飘一开始也没敢抱有这么高的期待。 可沈鸿就是做到了,并且明显举人还不是他的上限。 抱到金大腿了,性格又很好,相处又轻松,之前最担忧的渐行渐远,没有感情只有符号关系也彻底被打散,一想到要见到了沈鸿,他心里就轻快。 他们坐了两天一夜的船,在当天的傍晚才到达,林飘想着找个拉车的先来拉一拉行礼,旁边有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厮凑上来。 “您就是夫人吗?林飘夫人。” 林飘每次听见别人为了拍他马屁叫他嫂子,夫人之类的词汇都满身鸡皮疙瘩,但看这个小厮打扮得还挺整齐的,像是富贵人家的仆从,勉强应了一声。 “额……是我。” “您回来了就好,举人老爷算着日子就想你们也差不多要回来了,让小人在码头等着,马车就备在一旁,我去叫过来。”说着仆从快步去旁边招呼人,把车夫和马车叫了过来。 林飘有点懵:“举人老爷?沈鸿吗?” “对,是沈鸿老爷。” 天呐…… 好土的称呼,感觉一下把沈鸿叫得老了二十岁。 林飘硬着头皮听了下去。 “举人老爷得了知州大人赠的宅子,小的也是知州大人遣来伺候在身边的。” “哦……” 原来是知州大人的品味,林飘理解了。 两个衙役完成了任务,原地解散,会府衙去报道去了。 他们上了马车,行李暂时没地方放,先停在了码头,那个青衣小厮守着,他们先上了马车,等会让马夫把他们送到了之后再回来运行李。 林飘他们坐上马车,别说林飘懵了,二婶子也是一脸懵,秋叔更是懵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他们才开始轻声探讨。 “怎么回事啊?” “是不是骗子啊?” “咱们行李放在后面,这要是骗子,可就被骗走了……” 林飘听他们担忧:“算了……坐都坐上来了,就算是骗子也已经上当了,先坐着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吧,州府这么大个地方,青天白日的,不至于做得这么过火。” 林飘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点慌的,毕竟他们出行路上也是颇遇到过一点不顺利的,要真遇上做局的,他们可就惨了。 林飘一路惴惴不安的坐在马车里强装镇定,时不时挑起马车帘子看一眼外面,见外面都是繁华地带,整体看起来都很安全,也没走进什么窄巷子里。 走了一路,路上的人流开始稀疏,但巷子依然谈不上偏僻狭窄,路十分宽广。 一直到马车停下,外面的车夫掀开帘子,恭敬的道:“到了夫人。” 啊啊啊。 不要再叫他夫人了。 林飘在袖子下暗自握紧了双手,真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车夫摆上脚踏,他们下了马车,抬头一看面前的府邸,面前就是一个很有气势的牌匾。 沈府。 这门这么大!门外面的廊柱这么粗!这合理吗?! 林飘没想到自己居然见到了这种旅游景点级别的宅子,门是紧闭的,外面还有几个在躲懒的仆从,坐在门廊下聊天休息,见着他们来了,才赶紧站了起来。 “是夫人来了,快开门。” 叩开大门,林飘他们走了进去,一进门就被唬了一跳,心里爆粗口,他妈.的这亭台楼阁,峥嵘轩峻,绿化植物,氤氲神光,这园林简直修剪得像艺术品,院子里的花都精心打理过。 这完全是贪.污级别的啊,沈鸿还没上岗呢?居然搞到这么好的东西了? 林飘在心里震惊赞叹。 二婶子和秋叔也惊呆了,二婶子怀里的胡次也看傻眼了,仰着头左看右看,眼睛滴溜溜的看。 他们在小厮的带领下往里面走,还没走几步,前方的转角处就出现了一个身影,是沈鸿。 他快步走上来,到了面前来先看了看林飘:“嫂嫂。” 然后看向身旁的人:“婶子,秋叔。” 二婶子和秋叔急忙应,二婶子左右看了看:“二柱呢?” “他白天不在这边,晚上才过来。” 二婶子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问,毕竟林飘和沈鸿这么几天没见了,他俩肯定有不少话要说。 沈鸿看向林飘:“嫂嫂这一路还算顺利吗?” “很顺利,不是在甲板上吹风就是在屋子里睡大觉,然后就到了县府,不被劫船的情况下坐船还是挺有意思的,以后我们找个地方再坐船游玩一番。” “好,州府有一处水面广阔,有小画舫给人乘。” “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有空嫂嫂和婶子秋叔可以一起去看看。” “好啊,你不知道,今天你派来接我们的人,我们又不认识,一路上嘀嘀咕咕,生怕是被骗了。” “是鸿思虑得不够周全,下次让熟人或者拿着信物去接嫂嫂。” 他们一路说这话,沈鸿让小厮带着二婶子和秋叔先去打扫出来的客房休息,然后他带着林飘前往他给林飘准备的院子。 现在只有他俩了,林飘看向沈鸿,悄悄的问:“这院子你怎么弄来的?” “我没下工夫,知州让我先住着。” 林飘上下打量沈鸿一眼,已经从老头杀手进化成中年上司杀手了? 沈鸿告诉他,聚鲜楼换掌柜了,之前因为掌柜做事让知州不满,被强行换成了知州夫人的人。 林飘一听,这纯纯是内斗了啊,让知州夫人抓住机会掌握资产了。 “不过你拒了知州家的婚事,知州家当真一点都不介意吗。” “大约是有点,不过别的地方已经叫他们满意了。” 林飘了然点点头:“你处理好了就行。” 沈鸿引着他走进院子里,林飘四处一看,非常大非常宽敞非常精致,雕梁画栋,彩漆描金,屋檐还是翘角的。 林飘在院子前左右看了一遍,非常的满意,转头想和沈鸿商量一下二婶子秋叔大壮他们的入住问题。 “这宅子这么大,多几个院子?” 沈鸿却是摇了摇头:“嫂嫂,他们不能住进来。” 林飘诧异了一下:“为什么?” “虎臣已经有了功名在身上,怎么好住在我这里,大壮做生意,来时可以先住一段时间,但若是长住,别人自然也会知道,那些产业和我们是钩挂的,二狗可以暂住着,却不能声张,娟儿和小月可以住进来,只是以后再出嫁,便只能以你贴身丫鬟的身份往外嫁了,不然在府邸中久待的女子,名声不好听。” 林飘一听的确都是这样一回事,沈鸿以后是要做官的,二柱既然考上了,也可能是要做官了,他们过于亲密在明面上,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以后要是有事牵扯起来,或者说他俩勾结,这话就说不清了。 二狗也同理。 大壮的事既然要做,就不能做在明面上,不然人人都要知道沈鸿一面做官经营,一面做着生意圈钱,这名声说出去就难听了。 这些关系最安全的状态就是,别人觉得他们彼此之间有交情,但没太大的交情。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忧,只是明面上不那么亲近,让二婶子和秋叔他们时时过来小住也没什么,我的院子就在隔壁,你有事也可以找我。” 林飘一听这话就瞪大了双眼:“所以现在就我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院子里?沈鸿你觉得这合适吗?我左边右边的屋子都没人睡?!” 121 第 121 章 深夜取物。 沈鸿安抚道:“嫂嫂不要着急, 自然不会只是你一人住在这里,家中的丫鬟仆从还没安排妥当,便是想等嫂嫂你来了, 选几个自己喜欢的,到时候他们耳房住着, 好供嫂嫂使唤, 若是嫂嫂不喜欢,先让娟儿和小月住进来也可以。” 林飘在院子里东看西看,这一个院子都抵得上他们原本的整个房子大小了, 院子里面还栽了不少花花草草,树木矮松。 “这也太宽敞了。”林飘人生最有安全感的时候就是住宿舍的时候, 不管是高中宿舍还是大学宿舍的时候, 有点什么哼唧一声就有人问一声你没事吧,他还没好好经历过成年人的独居生活。 “那让娟儿和小月先住进来吧……”毕竟这是沈鸿努力至今得到的回报, 林飘也不能说自己享不起这个福这个话, 福这个东西,硬着头皮也是能享的。 两人走进屋子里, 林飘到屋子里一看,里面都是全木的家具, 桌子椅子柜子还有大床, 都是一套的,这些木具上有着许多镂刻雕花, 古色古香十分精致。 林飘仰头看了看顶, 高度也挺高的:“这宅子以前是谁在住的啊?这么有钱?” “一个富商,他家中有人在上京做官,他在州府如鱼得水,前头一个知州都对他退避三舍, 不敢招惹他分毫。” 林飘看着这换了主人的宅子:“被抓了?” “抄家了。”沈鸿看着林飘:“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枪打出头鸟,他家中的关系倒了,他这一家自然也保不住,家里的的东西都充公了,满门抄斩。” 林飘:“……” 这个…… 说了这种话还让他一个人怎么住? 林飘看着沈鸿:“你还不如不告诉我。” “怕你之后知道了,怪罪我早不说。” “那这院子原先住的是谁?” “你住的院子是主院,是宅子中最大的一个。” 林飘:“……” 所以这里就是被抄家的那对夫妇原本住的地方了? “不用忧心,这宅子里没有人命。” 林飘皱起眉头。 “你若害怕,我夜里过来陪你,便睡在隔壁屋,有什么声响,唤我一声我便知道了。” 林飘打了一个冷噤,还是觉得有点难接受,这个福有点不好享,他得先好好做一做心理准备。 “先看看吧,先到处看看,夜里到底怎么过,到时候再说。”林飘左看右看,觉得光线有点不足:“先把窗打开,阳光晒进来添添阳气。” 沈鸿依言,走上前将窗一扇扇打开。 已经是傍晚了,阳光黯淡,勉强斜照进来一两束。 “有人备饭吗?给婶子和秋叔他们送点饭过去,他们吃了好休息,在船上待这么久了,落了地心里才踏实。” “已经让人备下了,让人传上来?” “我不在这里吃,我们去看看你的院子去。” 沈鸿点头,带着他往外走,沈鸿说他俩就相邻的住着,可是以这种大宅子的格局,就算是相邻的两个地方,也要走个几分钟才能到。 林飘心里有一丝小小的不满,四处打量着,小声道:“这里虽然好,一进来便是富贵迷人眼,处处都做得十分精致,但住着并不好,给人的感觉并不舒服。” “不喜欢?”沈鸿有些诧异。 “我说这话是不是扫兴了?” “并未,你便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就好。” 林飘看着四周:“你看这里富贵,却不能算养人,给人非常沉重的压迫感,内部装潢全部用的木家具,上的黑漆,乍一看很好看,但大片的黑漆,显得非常死气沉沉,而且采光不好,内外不通透,总有一丝莫名的压抑感。” 沈鸿听他说的默默点头:“待会我将你屋子里的用具换掉一批,这样会好些吗?” “不好。”林飘看着他:“家具不是钱啊,你还得继续考呢,到时候你要是去上京考上了,我们又不能把家具搬到上京去,再说了,屋子是赠你住的,你不住了自然得还给知州大人,难不成还打算反给人添置套家具。” 沈鸿被教训着,连连点头,看着他浅笑:“你说的是。” 林飘走进沈鸿的院子,才发现自己话说早了,沈鸿这边的院子就好多了,因为不是主院,是给下面的年轻后代住的,整体就没那么富丽堂皇得让人压抑,里面花花草草栽得更多,整体的气氛也显得更加活泼清爽,连帘子都是天青色的,瞧着非常舒适。 林飘进屋子里一看,里面的家具因为不是成套的,各有各的精致,颜色有落差在,看着也没有那么死板,加上沈鸿已经在这里面住上了几天,桌上养了一盆小兰花,桌面上还放着没收好的笔墨纸砚,看着有人气多了。 林飘凑过去看,发现桌上的纸张是写了一半的字帖,最后一个字只写了一半就戛然而止,边缘的磨痕还有些隐约的未干。 “做什么这么没耐心啊?”林飘回头打趣他,却见他缓步走上来,将字帖折了起来放在一旁,笑道:“写得不好,便不写了,这兰花是温二爷在州府的管事送的,瞧着可还行。” “温二爷送的东西,那肯定行。”林飘点头,看那兰花品相极佳,整个屋子因为有这样一株绿植,看起来更加生动了。 林飘回过头看向沈鸿,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你答应我一件事。” 沈鸿滞了一下,淡淡道:“说便是。” “你可是我们的一家之主,应该你去住主院,让我住在这个小院子里好了。” 沈鸿一听他这话,便笑了起来,但奈何实在中听:“这时候便说我是一家之主了?” “你一直都是啊,我们可全靠的你,没了你我们这日子还怎么过,去接我们的那个人,他都叫你做举人老爷,老爷老爷的叫呢。” 沈鸿知道林飘是看上他这里的,自然打算给他,只是见他忽然这样嘴甜,便想磨一磨他,便笑了笑并未说话,只是看着他。 林飘见他笑而不语,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要说看穿他的小心思,沈鸿肯定是能看穿的,就看他愿不愿意给了。 林飘可不是一个喜欢等的人,干脆快步走向那方床榻,一屁股坐下去,往旁边一倚:“反正我就住这里了。” 沈鸿走上前来:“怎么还这么爱坐男子的床榻。” “你觉得你是男子了?”林飘呆住。 “不是吗。” “那你出去,不要呆在我闺房里。” 沈鸿被林飘一句话打败,忍俊不禁:“好了好了,让你住,我让人传饭上来,我们便在这个院子里吃了,你好好休息。” “嗯。”林飘应了一声,虽然随着坐船的次数多了已经习惯了很多,但赶路的劳累还是在的,他靠在床头,将一旁的软枕抱了起来,半倚在那个软枕上。 沈鸿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看着林飘的模样。 见林飘抱了一会枕头,忽然抬眼看向自己,感慨道:“你洗头发洗得真勤,这枕头上都是洗发粉的香气。” 林飘低下头去,又闻了一下,淡淡的香味,带着一丝药物清苦的味道,还有皂荚侧柏等植物糅杂的气味,在枕头上形成了一种很独特的淡香。 林飘简直惊呆了:“沈鸿,你不会有体香吧?” 林飘抬眼看过去,见沈鸿坐在一旁,神色淡淡的:“只是常换洗衣衫被褥而已。” 林飘目光挪动,看见他耳廓有一丝泛红,顿时知道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要不好意思嘛,我夸你呢,你好香啊~”林飘用你好骚啊的语气说出来的,看着沈鸿淡然坐着,神色越发冷淡,耳廓却越发的红,得到了一种调戏良家妇男的快乐。 沈鸿坐了片刻,站起了身:“你既要住,我叫人来换下被褥吧。” “不用麻烦,你平日换得勤,也不脏,我先睡几天再换好了。” 沈鸿默然了片刻,看着林飘搂着他的软枕,坐着他睡过的被褥。 “如此,是不是有些不好。” “为什么不好,我觉得挺好,节省一点嘛。” 沈鸿看着了林飘片刻:“好。” 林飘又遣了一个仆从,让他去给二婶子和秋叔他们传话:“天色晚了,大家也累了,今夜就不聚了,让他们明天早上来这边一起吃早饭吧。” 仆从应声退了下去,没过一会饭菜就端了上来。 林飘不习惯身边有人盯着他们吃饭,便让他们去外面候着,屋子里已经暗了许多,四周都点上了烛火,罩上薄纱灯罩,光线暖融融的透开。 林飘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菜色,看着精致,数量也很足够,有八道菜,但实际就是普通酒楼里的菜色,林飘尝了尝,味道还不错,但说不上多出挑。 “唉,以后得让小同喜楼多来送菜,不然吃惯了自家的饭菜,这样普通的菜色吃着总觉得少点意思。” “明日午饭,便让同喜楼准备好了送过来。” “好啊,对了,今天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大门口有好几个人,他们在外面懒懒散散的坐在地上休息,也不干事,你看要不让门口不用待那么多人,把他们叫进来做点其他的,不然这样闲汉一样在门口走着,瞧着也不好看。” “这些仆从都是知州大人拨过来的,原本就是在各家做着这些活计的,他们各司其职,我也不太好管。” “为什么不好管?”林飘觉得他只是不想管这样的小事而已,但凡他想管的,嘴上说着自己什么都没做,实际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一转头啥事都妥妥当当的了。 “外面事情忙,他们都是知州拨过来的,各司其职已经做惯了,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哦……”林飘懂他的意思了,可以管,但没必要,不划算,不是身契跟着自己的奴仆,房子也住不上多久,什么都是带不走的,都是别人的,何必管,享受服务就好。 林飘便对他道:“山子到时候要过来,这待人接物,端水倒茶,他是个用得上的,当初我们也说了会培养他,你把他带在身边看他是不是这块料子,是的话你就稍微教教。” “行。” 两人吃完了饭,又喝了茶,因为后厨有专人在准备,饭后林飘还得到了一盏甜甜的牛乳茶。 要知道这个东西林飘给沈鸿他们喝得多,自己却喝得很少,林飘向来是个饭脑袋,对饭菜是研究和关注得最多的,甜甜的东西虽然也爱吃,但是很少在这方面上主动的想过怎么操作,等牛乳茶端上来,林飘小小的啜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是奶茶的味道。 虽然不是百分百相似,但喝着的感觉已经很像了,属于是经典无香精版味道非常朴实顺滑的原味奶茶。 “好喝。”林飘忍不住喟叹:“沈鸿你怎么不喝,叫后厨多准备一盏,你现在也得多喝牛乳,估计还能长点呢。” 任何人的生长周期是不一样的,沈鸿前两年长得太猛了,最近已经没了之前那个势头,但现在看过去也有一米八五以上了,要是再长长估计更加好。 毕竟这个时代对于美貌和身高都有一定迷信程度的仰望和膜拜,相信这种人是有上天偏爱的福气在身上的。 可以适当的再添点福气。 沈鸿微微颌首:“还要长多少?” “还要长多少?你这问得,这是想长多少就能长多少的吗?尽量的长吧。”林飘被他的话逗笑了,问他还要长多少?怎么好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 “来,你站起来,咱们比比个子。”林飘放下喝了一半的牛乳茶。 沈鸿站起身,林飘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两人面对面的站着,林飘闻到了沈鸿衣上的熏香,和身上残余的一点澡豆香味。 林飘站在沈鸿面前,眼睛平视过去,看见的是沈鸿的喉结。 稍微抬手一下,用手压着头顶划过去,林飘指尖抖了一下,收回手。 额…… 他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很可能是沈鸿的嘴唇。 林飘被这种奇怪的感觉尬住了一瞬,退开脚步,装傻了一下:“到哪里了?” 林飘想着沈鸿大概会说是下巴,正好把刚才的尴尬糊弄过去,却看着他抬起手,在自己下唇上点了点。 “这里。” 林飘彻底尬住:“啊……长得真的蛮快的,以前你才到我胸口呢,现在换我在你胸口了。” 沈鸿没接话,只是看着他,林飘干脆坐下,继续喝牛乳茶掩饰自己的尴尬,喝了两口抬眼看向沈鸿。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好。” “兰花也留给我吧,你常来看就行。” “自然。” 林飘没有起身去送他,沈鸿走到屋子门口,撩起帘子时回头看了一眼,淡声道:“你的发也很香。” 他走出去,帘子垂落晃荡。 林飘一口牛乳茶没咽下去,差点一口喷了出来,勉强咽下去之后咳呛了好几下才把气顺过来。 怎么说得这么像**? 这小子。 是在报复他说他头发香的事情吧。 自从私底下不叫嫂嫂之后,沈鸿不像过往拘谨,多少有点睚眦必报了。 唉算了算了,谁叫自己先嘴贱的。 林飘赶紧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院子里的丫鬟给了他了洗漱的水上来,一个个看着多少有点不乐意,林飘也不和她们多搭话,只是道:“今日我累了,自我介绍彼此认识我们明天再说吧。” 几个小丫鬟点了点头,其中一个却是拉着脸,林飘看她长得杏脸桃腮,削肩膀,水蛇腰,妥妥的一个古典美女,怎么这么臭的脸色,脸色都已经影响到她的颜值了。 林飘指了指她:“你是怎么了?是家里有什么事吗?你说来听听。” 小丫鬟弱如拂柳的轻轻一跪:“夫人,嫣儿担心沈少爷,他那边没人伺候着,只叫了两个人过去看着院子,管着粗活,沈少爷孝顺,将人都留给夫人您了。” 林飘听得头疼,一会老爷一会少爷的,称呼不统一,完全是根据大家自己内心对沈鸿的定位,想叫什么叫什么。 “你过去干嘛?他这个点都睡下了。” “少爷睡得晚,总要看一会书,奴婢去添添灯油,磨磨墨。” 林飘笑了一声,没说话。 这是奔着红袖添香去了。 “之前你在沈鸿身边就是做这个的?” 嫣儿楞了一下支吾着没说话,身旁的丫鬟答道:“少爷自己在室内读书,从不让我们近身,送洗漱热水也是叫仆从送进去的,只少爷不在的时候,我们才能进屋子替少爷收拾东西。” 林飘点了点头,觉得这小子拎得清,果然是要干大事的。 “既然他不用,何必跟过去,你们也早点去歇下了吧。”林飘不想多应付这件事,小姑娘楚楚可怜的,可是他也不能因为她可怜就把沈鸿卖了啊,毕竟他自己都对沈鸿说过,不许他乱来。 前途更重要。 嫣儿得了他的话,脸色煞白,当场就心碎了一般,瞧着林飘的眼神也有了一丝不忿。 林飘懒得看,挥挥手:“我要休息了,都下去吧。” 屋子里都收拾好,林飘将灯吹灭了几盏,只留着一盏,放在自己床旁边,带进了帐子里,然后放下了帘子,床上便成了一个隔绝的小世界。 他还是第一次睡这种带帐子的大床,躺了一会感觉还蛮有安全感的,灯盏放在角落,柔和的光线把整个床榻里都映得柔和光亮。 林飘在里面摸索着,展开了丝绸薄被盖在身上,躺在那个软枕上,林飘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裹好被子准备睡下的时候,突然发现床榻最后方的角落处,有一抹叠得方方正正的白。 林飘坐起身,爬过去看了一眼,稍微拎起展开了一点,是丝绸里衣,上面是叠好的衣服,下面是叠好的裤子。 沈鸿的里衣忘拿走了。 林飘把上衣整理好又放了回去,毕竟是住在沈鸿的屋子里,这屋子里沈鸿没带走的东西应该不少,等明天再给他拿过去就好了。 林飘躺了一会,想到这个宅子的问题,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番。 除非是自己建的宅子,这种豪华型的宅子多少都是有点问题在身上的,毕竟这种宅子是不可能轻易转手的,但凡转手,之前的主人家里多少是有点家破人亡突然落败之类的事情在身上的。 天下好宅子都有这个毛病在身上。 不算大事情。 林飘刚安慰好自己,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林飘顿时汗毛直竖,在被子里警惕的缩了起来,扬声问:“谁!” “我。” 是沈鸿的声音。 林飘爬起身,在黑暗中摸到放在脚踏旁边的灯,找到放在枕头边的火折子,点亮灯盏之后走过去,将门打开。 沈鸿站在门外,见门打开,林飘身着一套薄薄的里衣里裤,散发站在门口,夏日的衣衫轻薄,松散的系着,料子垂在身上,沈鸿略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不再看。 室内光线融融,外面是一片黑暗,只床榻边有一盏灯,停在脚踏上,映得那边的床帐如同风景线。 “怎么了?” “忽然想起我的里衣还在床榻里,特意来取。” “哦,我看见了,没动你的,想着明天给你的,你明天急着穿吗。” “是穿过的。” “那我拿给你吧。” “我自己拿吧。” 沈鸿有些里衣是会交给下人清洗的,有些里衣是需要找合适的时机扔掉的。 这套就是需要扔掉的。 “行吧。”林飘侧身让他进来,自己跟在身后慢慢走进屋内。 沈鸿去取了里衣,林飘干脆把帘子勾起来一半,坐在床沿看着他:“这些东西以后就让下面的人收拾吧,院子里好几个丫鬟,明天调两个去你那边,帮你收拾屋子。” 沈鸿拿着那套里衣,站在脚踏前,静静看着林飘不断对自己说话的样子,因为是夜里,似乎也有些困倦,说话的声音便格外的轻柔,仿佛带着气音一般。 沈鸿的声音也变得极其柔软,几乎是低语:“好。” 沈鸿看着坐在床沿的嫂嫂。 他们这样,在夜里轻声的谈话,说着院子里的人事安排。 多像夫妻。 沈鸿几乎晃了一下神,然后见林飘转身进了帐子了,伸手正要放下账勾。 袖口下滑,露出一截修长雪白的腕子。 在朦胧的光线下,称得上是皓腕凝霜雪。 帐钩有些高,要稍微直起身才够得到。 沈鸿走上前,替他放下了帐子,一重帘落下,像两个世界被隔开,他听见帐子里传来林飘的声音。 “谢谢。” 然后便是摩挲的声音,像是躺下在给自己盖上被子。 “顺便帮我把灯也熄了。” 林飘似乎已经躺好了,声音软软的。 沈鸿半蹲下身,将脚踏上的灯盏拿起来吹灭,然后放回原位。 “放在你先前放的地方了,仔细些早起别踩着。” “知道了。” 室内已经是一片黑暗,沈鸿站起身向外走去,轻轻合上了门。 林飘美美睡了一觉,不得不说,更好的宅子就是有更好的享受,因为整个府邸都是他们自己在用,所以不会有外面街道传来的吵闹声,行人车马经过发出的声响,早起叫卖的各种叮叮当当声音。 完全没有噪音污染,只有偶然传来一两声鸟雀清脆的叽叽喳喳声。 林飘在床帐里翻了一个身,把手先伸了出去,撩开一个小缝,看见外面已经大亮了,甬动了一下身体,把头先伸出去小半个适应光线醒醒脑子,然后才慢吞吞坐起身,把两边帘子勾上,穿衣服穿鞋站起身,走到门口将门大大的打开。 门一打开,外面守着的两个丫鬟惊慌的看向他:“夫人你怎么起来了?” 林飘疑惑:“我不能起来吗?” “你起来了得唤外面一声,我们好进去伺候你。” “没事,就这么点事,我自己做也没什么,你们去准备一下早饭,然后把二婶子和秋叔他们叫过来一起吃早饭。” 两个丫鬟应声,然后忙碌去了。 过了一会二婶子和秋叔被带了过来,二婶子手里还牵着胡次。 早饭都上齐全了,沈鸿也从隔壁院子赶了过来。 他们坐下,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早饭,二婶子和秋叔更是对这座府邸充满了赞叹,毕竟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府邸,直夸沈鸿了不起,毕竟人家当了官都不一定能住上这么好的府邸,沈鸿这才刚中举人,就得到这种待遇了,这么不叫了不起。 沈鸿便一直听着,等到他们的话题已经变成其他的时候,才适时的插.入话题,说了他们不能继续住在一起的事。 不过他也强调了,是名义上不能住在一起,但他们可以常常来住,将一番话说得十分贴心妥当。 二婶子和秋叔向来信服沈鸿的决定,知道他不做决定则以,但凡做了决定,这个决定都是非常重要的,他们自然一点反驳,甚至连探讨的意图都没有,只顾着连连点头了。 二婶子这时候才想起一个要紧事:“那我二柱现在是住在哪里?” 昨晚见着了这个大府邸,又舒舒服服的休息了一晚,赶着过来见飘儿,吃早饭,她都快忘了她还有个儿子了。 “住在外面原先的院子里。” 二婶子点点头:“那倒挺好的,有地方住,那也是个好地方,只说比起这里来小了些,但该有的都有,样子也好,住得也舒服。” 秋叔忍不住看向沈鸿:“那我和大壮现在也得找个地方另外住着吗?” 他不是怕没地方住,按沈鸿的说话,他们不能和沈鸿住在一起,也不能和二柱住在一起,免得惹上什么麻烦。 沈鸿道:“无妨,先住下,若是去了上京,就不能再住在一起了,现在不要太张扬住在一起的事便可。” 林飘听他这话,就知道这件事里可操作空间是蛮大的,只是以他的心思缜密,肯定不会让自己的身上出现任何错漏,毕竟他现在完全是众多学子的楷模,不管是成绩上,还是他的品行,作风,各方面都是提起来能让同龄人感到钦服,而生不出嫉恨,做到了这样极致的程度。 沈鸿吃完了早饭,便起身先离去了,二婶子和秋叔坐在一起,秋叔思考良久,打算回那边的院子住着。 “沈鸿这边要紧,不然别人觉得我们牵扯得太紧了,二柱不像沈鸿,就算人家怀疑他,也不会盯他盯得太紧,毕竟现在最出风头的是沈鸿。” 林飘点了点头:“我有空要常去那边玩,你们得闲也要常过来,不然我一个人在这个院子里,也没什么意思。” “自然的,我们先去小同喜楼,顾着点生意,然后中午给你送饭菜过来,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林飘点头:“好,那我就等着你们来了,你们要是不来,我可就不吃饭了。” 二婶子和秋叔连连许诺,然后便是胡次的问题了,商量来商量去,二婶子觉得把胡次放到那边的小院子更合适。 “你和沈鸿住在这里,突然多出一个小孩算怎么回事,这恰好又是个哥儿,你要知道这世上就是有些人眼脏嘴脏,话一传起来就不好听了,放那边小院子住,我们住那边的人多些,每天一人能顾着他一点,在这边你要是忙起来,几个时辰都不一定有空来管他一下,还是人多才方便。” 林飘点头,二婶子的考虑很现实,但也很有必要:“其实我想着把他带到州府来,找个私塾之类的地方,给他放去上学,不过这一时半会也没打听到。” “哪有那么容易,给哥儿念书的地方我反正是听都没听过,先放着吧,看后面怎么弄,不然就跟着娟儿学学刺绣,以后也当个绣娘,只是他整日的爱跑,不知道是不是个屁股坐得住的。” 对于胡次未来的发展他们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只能说先看着了。 吃过早饭聊完天,二婶子先带着胡次去了那边的院子,毕竟已经有那么久没看见二柱了,二婶子要说一点都不想也是不可能的。 秋叔则打算先去同喜楼那边熟悉一下环境,毕竟他不是能闲着的人,得有个地方干活计,他一天下来心里才踏实。 林飘则是吃完了早饭休息了一会,然后把院子里的丫鬟都叫了过来,打算和她们认识一下。 看得出来知州非常看重沈鸿,送过来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是各有各的美丽,各个都长得十分标志整齐。 她们在下面站了一排,一个个的自我介绍。 “夫人,奴婢叫夏花。” “夫人,奴婢叫秋雨。” “夫人,奴婢叫碧儿。” 夫人,奴婢叫嫣儿。 “……” 后面还有好几个,一大通名字绕得林飘都没太记下来,想着以后慢慢熟悉吧,第一面全都记下来也太考验他的大脑了。 林飘在她们里左看看右看看,选了两个看起来比较稳重,眼神也比较沉静的丫头,那些含羞带怯的,神色孤傲的,或者是脸上的神色明显是比较有弱质感的,林飘都排除的。 倒不是她们不好,只是当人把各种情绪表达在脸上的时候,就代表这个人个人的性格风格非常的强烈,强烈得已经掩盖不住了,心里也会有很多自己的想法,而不会很专注在事情上,每天什么都不多想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 林飘把那两个人点出来:“你俩今天便去沈鸿的院子里,依照之前那样,帮他收拾收拾房间,打理一下屋子。” 两人站出来,也没出现喜出望外的神情,只是有些惊讶,行了礼应声说是。 “行了,没什么事了,你们有什么事就自己忙去吧。” 林飘正要起身离开,却听见一旁的嫣儿叫住他:“夫人。” 林飘看向她:“怎么了。” “你昨日说既然那边不需要人伺候,就不用我去,怎么今日又点了两个人过去,却偏偏避开了我。” 林飘都快忘记有这一茬了:“不是避开你,我想选两个稳重的,你本来也不在这个行列。” 嫣儿却是咽不下这口气:“夫人才住进来,何必针对我,就因我想去沈少爷身边伺候吗?夫人是在怕什么?” “你说我怕什么?”林飘冷冷看着他,心想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Kitty,倒要听听你说说出什么屁话来。 嫣儿冷哼一声:“你怕沈少爷瞧上我,昨夜我都瞧见了,沈少爷来了你屋里。” 林飘一下瞪大了眼睛,我靠。 一旁站着的几个丫鬟也全都变了脸色,有的目光暗暗看向林飘,有的板着一张脸扫向嫣儿。 林飘留意着她们的神色:“行,那你倒是说说,他来了多久。” “我瞧见了,不敢一直瞧,便回屋子里了。” “你既然瞧见了,怎么能不竖起耳朵听,他什么时候走的都听不出来?” 嫣儿梗着脖子,好一会才说:“大概只一会,便走了。” “那你觉得他来我这里一会是有什么问题吗?” “深更半夜的,夫人自己不知道自重两个字怎么写吗?” 林飘气笑了:“他是我养大的,他过来取个东西都取不得了。” 林飘这下头疼了,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先把嫣儿关起来,免得嫣儿发起狂来四处乱说,但要为这点事把嫣儿关了起来,这几个丫鬟也都听见了,岂不是显得好像这事真的见不得人,他做贼心虚恼羞成怒一般? “把她关到她房间里,让她自己呆着,不许她出来,叫她好好思过。” 林飘目光扫了一眼下面的丫鬟:“沈鸿本来住着这边,他敬重我想着把主院留给我,我却不好就这么住下,所以要了这边的院子住,叫他自己住过去,他东西也还没收拾走,夜里想起来便过来取了点东西才回去,你们如果也是嫣儿这样喜欢嚼口舌是非,一点小事就要乱描乱画的人,这里用不起你们,嫣儿我不处置,等沈鸿回来了让他自己决定这种人留不留得了,你们今天都不许离开这个院子,等沈鸿回来了你们自己去同他说。” 林飘说完霸气起身,回到屋子里啪的把门一关,在屋子里一坐。 娘欸,人多口杂,这些屁话要是往外传了,沈鸿可还怎么办? 这些屁话非常影响仕途啊。 幸好听见的只有这几个小丫鬟。 林飘因为这件事,上午也没有出门去,一直在院子里等着沈鸿回来。 沈鸿中午抽空回来吃了个午饭,一进林飘的院子,走进他的屋子,就见林飘惊喜的站起身望向他,快步向他走过来。 “你回来了?我还怕你中午不回来了,等得可着急了。” 沈鸿心里一软:“但凡有时间,我都会抽空回来,不叫你等。” 林飘拿顾得上听他的好话:“你知不知道今早发生什么事了。”林飘把事给他一说,沈鸿的神色也冷了下来,让仆从把那几个丫鬟叫了过来,连带嫣儿也一起。 林飘一见沈鸿的神色明显是动怒了,几乎连眼眸都是冷淡凉薄的,落在人身上,不消说都知道,他没把人放在眼里。 她们到了下面,都不敢看向沈鸿。 沈鸿淡淡扫了她们一眼:“嫂嫂说早上有件事,你们自己说。” 当头的丫鬟扑通一声跪下:“沈少爷,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这个反应,林飘差点扶额。 这人虽然急着甩锅,但把自己卷入得更深了。 旁边几个丫鬟也纷纷跪下。 只有一个还站着。 沈鸿看向她:“你说。” 那个丫鬟被沈鸿这种没有起伏,淡淡然,但莫名杀伐果断的语气吓得寒毛直竖,但还是站着回话。 “回沈少爷,早上什么事都没有。” 林飘在旁边听着,是正确答案。 不管他俩清不清白,这种说出去可能不清白的事情,永远不存在更好。 林飘没想到才住进来的第二天,就被这里的小丫头上了一课。 122 第 122 章 飞蛾扑火。 林飘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还没开始处理已经开始头疼了,余光看了沈鸿一眼,将沈鸿神色冷淡, 难得见他因为生活中的事情露出这样的表情,可见是真的有点动气了。 沈鸿侧眸看向林飘:“嫂嫂想怎么处置。” “你别问我……”林飘更加一个头两个大,别说他下不去这个手,何况这些丫鬟都还不算是他们的, 人家的是知州大人派过来的, 怎么好处置。 林飘简直想躲起来了, 难不成他还能把人一丈红?还是拖出去发卖?林飘有点水土不服在身上。 沈鸿看着林飘神色躲闪, 几乎已经避开他的眼神, 看他神色犹豫,知道他大概是心软,做不下决定, 在这一时半刻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置下面的人。 “那我来想个法子吧。”沈鸿看着林飘,神色慢慢恢复了淡然。 他乍一听见有人议论他和林飘之间的关系, 心中蓦的沉了一下, 他昨夜心中本就不清白, 旁人来说, 他怕林飘看出端倪, 见林飘并没有多想什么, 看向嫣儿的神色也温和了许多。 嫣儿见他脸色好转,心中也放心了很多,毕竟沈少爷向来是个好脾气的, 从来不为难她们,待她们客客气气的,每日只要内外洒扫一下, 平时闲着在做什么他也是一概不过问的,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相处,待下宽仁的主子了。 当然,还有一点,嫣儿心中是存着揣测的,想沈少爷是才从小地方考上来的,大概还没习惯有人伺候,也还没习惯对身边的人呼来喝去,所以才会现在这样。 她想着,不乘着沈少爷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时候红袖添香把他蛊住,以后如何还有这样好的机会,见着这样好的男子? 她想着,双眼含泪,楚楚可怜的看向沈鸿:“少爷,您饶了嫣儿吧,嫣儿做牛做马报答您,嫣儿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沈鸿看着她,忽的笑了一下,浅浅的笑意在那双眸子里,当真是温润如玉,却叫人捉摸不清,看得嫣儿都怔了一下。 他只是忽然想到。 他得忍耐。 他想要的东西都很难得到。 沈鸿看着她:“我不好处置你,送回知州府交给周夫人吧。” 嫣儿一震:“不……沈少爷,不要送我回去,你罚我好了,夫人见着我,会要了我的性命的。” 沈鸿却是淡淡的道:“带下去吧,交还给夫人。” 身旁几个丫鬟见状,强行把她扶了起来拉了出去,嫣儿已经吓得腿软了,一旁的几个丫鬟也目光同情的看向她,要知道他们虽然都是知州府中拨出来的丫鬟,但回去却并不是她们最好的归宿。 就像嫣儿,原本是在知州府中,在大少爷的院子里当值,因为大少爷最近在谈亲事,夫人瞧她像是想勾搭大少爷的,嫌她整日苦着个脸做可怜样勾引大少爷,才将她送出来,这一旦送回去,让夫人知道了她想勾搭沈少爷,还攀诬沈少爷和他嫂嫂之间的关系,夫人非得割了她的舌头不可。 待把嫣儿处置了,林飘看向沈鸿,小声的问:“身契能拿到吗?” 沈鸿立刻意会他的意思,待到几个丫鬟回到屋子里垂头听训,便恩威并施的说到身契的事情,表示会向知州大人要了身契,只要她们做得好,会把她们当做贴身的丫头带着走,若是做得不好,离开时便会将她们连带身契还给知州家。 这客客气气的一番话,说得几个丫鬟脸色都变了,这看似不经意的来回一倒腾,先要了身契,又再连着身契一起还回去,她们的身价和受重用程度就直接大跳水了,严重点的下半辈子都要受影响,就没见过这么温润好说话还这么会折腾人的主,连声应是。 沈鸿训完话,林飘让她们去外面候着,以后没有叫她们不许随便靠近他们住的屋子。 等人走了,林飘按住自己的头:“天呐,沈鸿,这才几个丫鬟,就这么麻烦,比管同喜楼麻烦多了。” “你爱吃食,却不爱内宅琐事,自然觉得这里的事比同喜楼麻烦多了。” 林飘无奈的看向他:“以后你别晚上过来了,咱们白天说说话就行了。” “好。” 沈鸿看向林飘:“另有一事嘱咐,知道你出手大方,不要轻易给她们赏赐,没有明确的名头和合适奖赏的原因,不要给她们任何东西。” 林飘点点头:“我知道,赏罚分明嘛,免得以后不好管,但是沈鸿,我管不来这些,要说交朋友或者说说话可以,但要做一个夫人,毫无错漏的压着她们,一点错都不出,我怕我做不到。” 沈鸿看着林飘。 他自然知道他做不到。 见着他洗澡都敢进来帮他洗的人,怎么能指望他在这种满是规束的后宅之中谨言慎行半点错处不被人抓住呢。 沈鸿目光看着他,似乎喟叹了一声:“知道了。” 林飘看向他,便听见他继续道。 “你不用担心出错,我会帮你看着的。” “沈鸿,你真好,那后宅你来管吗?” “倒也不用管,稍稍约束一下便好了。”沈鸿提前让人帮他打听过这几个丫鬟家里的情况,那几个看着做事沉稳定的下心的,基本都是家中贫苦,有着生病的老母或者老父的,沈鸿没直接给过她们任何银钱,而是让人去帮着送了好些药。 这几个人没那么难管,沈鸿打算先看看情况,然后选个最会做事的出来,让她来辖制下面的人。 最开始接手这个宅子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让嫂嫂帮他管这一切,后宅中的妇人整日郁郁寡欢,嫂嫂却是笑起来最好看。 林飘点点头,他是真心不想管这些事,如果说富贵之后每天的日子便是今天抓住一个不老实的丫鬟,明天揪到一个不听话的哥儿,这样的富贵日子并不符合他的预期。 按道理来说他是该在沈鸿成亲之前帮沈鸿管理后宅,可是他实在提不起这个兴致,这违背了一条咸鱼的本性。 沈鸿看林飘神色已经有些兴致缺缺了,便道:“今日可是要去小院子那边一聚?” “是打算下午去的,你也一起去吧。” “我处理一下宅子中的事,一会还有邀约。” “哦……好,那我自己去了,要给你带什么菜回来吗?傍晚可以做宵夜。” “入夜便不食了。” “好。” 林飘突然无事一身轻,开始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出门前打了一个小包袱,顺带带了一套衣服在身上,既然沈鸿没有要他带的东西,他打算先过去小住两天。 林飘出了门,除了前半段路程比较陌生,走到主干道上之后就熟悉多了,熟门熟路的走回了小院子,一进门就看见一柱正在和几个明显一看就是练武的朋友在喝酒。 那两个朋友见着林飘突然推门走进来,眼都要看直了。 “虎臣?这、这是?还不快介绍一下!” 一柱扭头一瞧是小嫂子过来了,回头瞪了他俩一眼,瞧他俩那口水都要滴桌上了的样子,恨不得把他俩的眼睛给抠了。 “是我小嫂子!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眼睛!” 那两人一听,立马收回了眼神,笑起来:“原来是小嫂子,失敬失敬,虎臣,是兄弟不对了,别生气别生气。” 一柱站起身:“今日既然我小嫂子过来了,你们便先回去吧,别在这里呆着了,我小嫂子过来了,待会我娘肯定也要过来了,你们在这里不好。” 一柱一番说辞给他们强行送走,待人走了,院子空了,一柱才不好意思的看向林飘:“小嫂子,我就是平时家里没什么人的时候才把人叫过来的,家里有人我都是不让他们来的。” 林飘一听,倒不是什么大事,之前一柱都是出去交友,现在家里有了点空间才把人叫过来聚一聚:“没事,你们少喝点酒就行,不过我瞧你那两个朋友也不像什么好东西,见着个平头正脸的那眼珠子都要瞧丢了。” 一柱心想,小嫂子你可不只是平头正脸而已,但他一个晚辈哪里好说这样的话,只道。 “沈鸿也是这样对我说的,叫我和他们不必走心,只平时交际着,互通个有无,能把些要紧消息带过来。” 林飘点点头:“沈鸿还说了什么?” “沈鸿说,整个州府,值得我交心的没两个,不要喝高兴了就什么都说,一时半会之间说话投不投机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对方品行是不是端正,是不是待朋友诚信。” 林飘满意的点点头:“沈鸿说得对。” 对沈鸿的思想工作表示高度认可之后,林飘围着灶打了一会转:“还有别的吃的吗?” 一柱四处看了看:“没了,就桌上这些,小嫂子你要吃什么,我去同喜楼给你拿,一会就过来了。” 一柱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知道小嫂子是嫌脏的,若是他们自己吃过的,小嫂子勉强还能吃上一口,可是外面男人吃过的,说是脏东西也不为过了。 一柱赶紧把桌面的碗碟给收拾了,林飘已经溜达进了自己的屋子里,看见胡次在里面睡午觉,于是又走了出来。 “我的屋子就是胡次在睡?没有别人睡吧?” “没有,就我娘和秋叔去看胡次的时候,有时候会坐一坐。” “那就好,那我今晚先在这里住下了。” 一柱吃惊的看向他:“小嫂子你不回沈宅吗?沈鸿……” 他不太确定,但他觉得沈鸿是为了小嫂子才要那座宅子的,他听不懂沈鸿说的一些话,但大概也能猜出点影子,沈鸿之前说过一嘴,说是烫手的山芋,但他问起来,沈鸿却只是淡淡的道,或许嫂嫂会喜欢。 他想沈鸿应该是为了让小嫂子住更好的地方,才收下这个宅子的,但这话他没依据,说出来又太重,一时只能有些傻眼的看着林飘。 林飘把凳子擦了擦,先坐下,摇了摇头:“他那边小妖精打架呢,我先过来躲一躲。” “什么打架?要我过去帮忙不?我去都给他撂倒了。” “后宅里的事情,你知道个什么。”林飘一看他那听到打架两个字就兴奋的劲,白了他一眼。 一听见是后宅里的事,一柱顿时熄火了,他最理不清这些事了,他娘和秋叔说话的时候他都不能上去插.嘴,更别说别的女子哥儿了。 “那小嫂子你就在这边先住下吧,沈鸿这么厉害,不要两三天他自己就料理得清清楚楚了。” “就是可怜他了。” 但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林飘支使着一柱去同喜楼取了菜,自己先吃了一顿好的,然后让一柱去帮他跑腿,去沈府说一下他今晚不会去了。 林飘想到那么大个宅子,沈鸿一个人住在里面孤零零的,想叫他也住过来,但想到他现在已经是沈宅的主人了,并不想他那么好走动。 但林飘对那个大宅子的确没有安全感,里里外外还有那么多不熟悉的人盯着,今早的事他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还毛毛的,有种把自己暴露在无数双陌生的眼睛下的眼睛,要真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沈鸿这科举不用考了,官也不用当了。 他还是先躲躲吧,这边更加安全。 林飘在这边的院子里好吃好喝,撸着胡次,到了下午就去同喜楼那边看看,帮着稍微打理了点小事,然后下午和一婶子他们一起回到家里。 待到夜色袭来,林飘便上炕睡觉,虽然周边附近并没有沈宅安静,但胜在有安全感。 沈宅中,一盏灯笼晃动迎了出去,沈鸿下了马车走院子中,他喝得稍微有些热,夜风一吹,反倒精神了很多,他向内走,走向自己的院子,想着过去看一看林飘,但昨晚的事情嫂嫂估计还记在心上,他不好总去看。 “嫂嫂可睡下了?” 身前提着灯笼的人道:“夫人还没回来。” 沈鸿微皱起眉头:“没遣人去寻?” “夫人让武举人来传了消息,说他在那边的小院子里歇下了,暂且不回来。” 沈鸿脚步一顿,站在这夜色的廊道中。 前方的仆人回过头来:“老爷?” 沈鸿伸出手:“下去吧。” 仆人将灯笼柄恭敬的送到他手上,从一侧退了下去。 沈鸿提着那盏灯笼,缓步的走着,垂落的目光看着灯笼上的光。 不知何处来了一只小飞蛾,扑闪着细小的翅膀,迎着晃动的灯光线来回飞舞,绕着圈的不停撞在薄薄的纱罩上,却怎么都接近不了烛火。 很难得到。 很难抓住。 沈鸿伸手拢住那只小虫,将它从灯笼的上方放了进去,跳跃晃荡的影子映在灯罩上,然后嗤拉一声细响,飞蛾已经被烧残了身躯。 得到了就会万劫不复。 沈鸿看着躺在烛油中被烧黑蜷缩的飞蛾。 如果得到就代表毁灭。 它有什么资格想要得到。 沈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点上烛火,几乎像是固定的动作一般,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拿在手中,然后坐在书桌看。 这几乎已经是他的习惯,不管他心中有多少思绪,睡前他都会看一会书。 沈鸿从香囊中摸出那块玉,林飘送他的玉,目光落在书页上,将玉拿在指间无意识的摩挲着。 这是他的坏习惯。 所以他不会让任何人在没有命令的时候进出他的书房。 这会让他心静一些。 沈鸿夜里睡下,第一天起来,因为早起无事,这个时候也并无邀约,洗漱简单穿戴后便坐在书房前继续看书。 丫鬟来敲了一次门,前来送早饭,沈鸿让她们把早饭放在门口便好。 沈鸿看着书,却一直没去取。 他想到冒着热气的大锅,围着灶打转的林飘,每日清早,吃一顿热乎乎的早饭对林飘来说非常重要,如果有惊喜的菜色,他便会更加高兴,然后嘴里的甜言蜜语便出来了。 没有嫂嫂,沈府也只是一个华贵的壳子而已,和家并没有任何关系。 沈鸿有些冷淡的想道。 他如此想着,外面传来了几声敲门声,沈鸿方才已经说过了放在门口,将外面也没有通报到底是什么事,只道:“说。” 话音落下,门哗的推开,沈鸿心中不悦看向门口,见嫂嫂提了一个食盒走了进来:“你吃早饭没有?” 沈鸿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吃了些。” “你别扯谎,我看你早饭还在门口放着没拿进来呢,你只顾着糊弄我,连这个细节都忘记了。” “不想叫你担心。” “那你好好吃饭。” 林飘把食盒给他放在了桌上:“本来想着你在这边有得是好东西吃,只是想着你一人孤零零的也没个人陪着吃,肯定吃得不香,便提了点东西过来,你瞧瞧是你喜欢吃的吗。” 林飘揭开盖子,里面是一些简单的蒸南瓜,蒸蛋羹,最好的菜色便是一碗肉羹,加上几个雪白松软的猪肉馅包子。 “外面的的东西自然比不上家里的口味。” 林飘把东西帮他摆在了桌上,忽然道:“沈鸿,你以后还是叫我嫂嫂吧,我不是个规矩的人,叫你名字也就罢了,你不能失礼。” 沈鸿怔了片刻:“好,嫂嫂。” 林飘忽然觉得他这样听话的样子有点可怜,,分明他是如此稳重,如此自持,如此贵公子一般的存在,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只是一个称号而已,但若私下叫别人听见了,却是有很多麻烦。” 沈鸿眸光温柔的望着他:“自然。” 从来,不止是一个称号而已。 但他越不过去。 “嫂嫂,打算在小院子那边住几日?” “等小月和娟儿过来了我便回来,一来身边有人,一来我踏实些。” 林飘知道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完全是个不守规矩的异类,但在过往的大家庭中呆久了,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被包容,都会被合理化,但他知道,这种环境在外面是不存在的,他不想因为自己随心所欲的言语和行为给沈鸿带来不好的影响。 这个时代太严苛了。 林飘希望他能好好的走下去。 “你中午有事吗?” “无事。” “那你先在这边把事办了,然后我们去小院子那边吃饭吧,夜里你再过来。” 林飘感觉这样一说,沈鸿好像成了孤家寡人一般。 “过些日子我就过来陪你了,到时候娟儿小月,还有山子都要过来,那时候这个宅子就热闹起来了。” 沈鸿点了点头,淡声道:“都听嫂嫂安排。” 林飘在这边宅子陪沈鸿陪到了中午,然后他们一起出门,去了小院子那边,在那边吃了午饭,到了夜里,一柱送沈鸿回到沈府。 林飘第一次很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拥有什么就会被什么束缚住,功名,权柄,华丽的宅子,沈鸿已经不是一个只叫沈鸿的少年人,而成了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符号,贫寒学子仰望的对象。 哪怕在林飘的心里他始终还是那个沉默又听话的少年,会跟在自己身旁一声声叫着嫂嫂的人。 他们这边等了大概五天,然后娟儿和小月她们便带着行李匆匆抵达了。 她们知道日子不好耽误,把县府里的事紧锣密鼓的打理清楚,把家里爹娘需要先帮着的地方都帮衬了,然后赶紧乘船朝着州府赶来。 他们拿着地址,找了个拉行李的,顺便叫他带路,很快就找到了这边的小院子。 林飘看见娟儿的时候,她脸色惨白的和行李一起坐在大板车上,小月在一旁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林飘一见这阵仗,忙问:“这是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 小月摆摆手:“晕船,哇哇吐了一路,临下船还吐了一场,饭都吃不下,吐的全是水,简直要命了。” 林飘没想到娟儿居然晕船这么严重:“快来里面坐着,喝点热水,然后弄点粥来吃了先。” 大壮和山子一狗在后面跟着看行李,跟着送行李的伙计把行李一件件搬了进来,然后仔细的清点了一遍。 小月去找了一碗米,烧水下了锅,点上柴火盖上锅盖之后便不管了,转头去照顾娟儿。 “你们都没事吧?” 一狗道:“我们都没事,就是娟儿晕船严重,我们顶多是有点没胃口,没到那份上。” “那你们把娟儿小月的行李也清点清楚,别漏了什么,待会看看屋子怎么住。” “行。” 几人应声,一院子的人忙活了起来。 等到娟儿喝上了粥,大壮找着路去了同喜楼提了吃食回来,大家坐下吃了东西,精神头才彻底回来。 林飘让娟儿和小月先去自己的屋子里睡一觉,倒头休息一下,然后让大壮和一狗去一柱的房间休息,反正今天一柱不在家,床铺都是空着的,平时他和一狗经常睡在一起,也没互相嫌弃过。 剩下的就是山子了。 林飘这边暂时没有多余的屋子给山子睡,林飘看了一眼沈鸿之前住的房间,虽然现在沈鸿不在这边了,但他的屋子一直都空在这边,没有去动过。 山子看像是屋子分不匀了,忙道:“小嫂子,我趴在桌上歇会就行。” 林飘点了点头:“那先委屈你一会了,待会你们和我去沈府,沈鸿住在那边,那边地界宽广,你们过去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屋子。” 一狗从旁边探出头来,眼巴巴的望着:“小嫂子,有我的份吗?” “有你的份,等你再考,也中了举人,那就没你的份了。” “现在有我的份就行。”一狗又乐上了。 他们在小院子休息了一会,等到晚上一婶子和秋叔他们回来了,聚着吃了一顿,然后先把行李放在了这边,把重要的东西打了个贴身的小包袱带着走,跟着林飘去了沈府那边。 林飘犹如一个导游一般,带着少年宫旅行团,朝着沈府的牌匾一指:“就是这里了,现在就是沈鸿的举人府邸。” 一行人发出惊天大叹:“哇塞!” 仰头在牌匾下看着:“小嫂子,好威风啊,考上举人居然送这么大的宅子。” 一狗在一旁偷偷的问:“小嫂子,一柱既然是武举人,他怎么没得个宅子。” 林飘小声的答:“这个不是朝廷统一发放的,是知州大人赠的。” 一狗顿时了然,并更加惊叹。 大门这边开开合合的总是费劲,除了第一天林飘进来的时候是走的大门,之后都是从其他侧绕进去的,林飘带着他们绕到侧门那边,走进沈府内,一进去,他们又集体哇塞了。 “哇塞,小嫂子你看,好多花啊!” “哇塞,这屋子修得真不错。” “哇塞!!” “你看房梁多高。” “柱子好大!” 孩子们纷纷发出没见识的声音。 一旁路过的奴仆都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林飘问奴仆沈鸿在不在府上。 回答在,林飘便让一狗和山子还有大壮先去见沈鸿,自己带着娟儿和小月去看她们住的院子。 林飘把娟儿和小月带到自己住的院子里,把各个房间都给她们看了一下,先对她们说道:“州府这边样样都好,你们心里要是有什么打算也都可以告诉我,你们平日想继续做点绣活也可以,只是这边毕竟没有绣坊,出货也只能出给认识的人。” “还有就是,这边日常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有什么你们叫下人做就行了,但院子里不要叫别人进来,只我们住在里面。” 小月一听这话就点点头:“便像大丫鬟一样?这院子里归我们管,外面的粗使丫鬟不能叫她们进来?”小月毕竟是在后宅这些地方走动做过生意的,自然一听就知道是怎么个规矩。 “不是叫你们当丫鬟,只是我这边没有信得过的人,那些丫鬟都才认识,也还靠不住,之前沈鸿来我屋子一趟,被一个丫鬟瞧见了,非说我们有什么,真是活见鬼了。” 小月和娟儿一听这个话也是大惊失色:“怎么这样说?” 她们和小嫂子还有沈鸿住在一个院子里,大家平时里来回的走动,她们顾及着姑娘家的身份,从不去男子的屋里,但小嫂子是长辈,自然不一样,何况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拘谨的人,有事进屋说一趟是很常见的事,在这府上一转眼居然被说得这么难听? 小月和娟儿顿时有些生气:“是哪个丫鬟说的这些话?我去找她去。” “倒也不用找了,已经打发出去了,你们在这院子中,自过自的,只平日帮我看着点人来人往,有事去外面打点一下,叫人来干活就行。” 小月一听:“这有什么问题,这倒是比过往点货还轻省,一日点几趟人就行了。” 娟儿也点点头:“我总呆在院子里,顾着院子有什么难的。” 林飘叫了丫鬟进来,大家认识了一下,然后一起收拾屋子,铺上被褥,娟儿在屋子里看了一会,问道:“可以将这张桌子搬到外面去吗?坐在屋檐下天光好,我好做绣活。” “可以。”林飘大手一挥,众人把该挪动的都挪动了。 之前那个说什么事都没有的丫鬟在里面最出力,跑前跑后的干事非常踏实,林飘看向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秋雨。” “你以后跟着小月,小月知道我的生活习性,慢慢大家熟络起来就更好做事了。” “是!”秋雨有些喜出望外,但神色还是十分压得住,看得出她是个稳重的人。 林飘这边理得差不多了,下午一狗他们集体过来吃饭,当然,名头是拜见。 林飘叫后厨备了几道拿手好菜,又让仆从去同喜楼带了些菜回来,慢慢放了一桌。 不知道沈鸿和一狗一柱山子他们谈得如何,但从他们的表情来看,看得出谈得非常满意,一个个都是带着笑的。 沈鸿因为下午有事要出去,便只剩下他们几人在这边吃饭。 一狗会暂时住在附近的小院子里:“小嫂子,我以后晨昏定省,来给您请安。” “快别嘴花花了。” “哪有,以后肯定天天来,这又不远,每天过来说上一会话,我心里乐意。” 一柱也要暂时在这边住上一段时间:“既然一狗要来请安,那我也要来了。” 山子目光看向林飘,几次想要开口,终于乘着大家说笑的空隙,抓住了机会。 “小嫂子,我们这些晚辈的名字都是你改的,先生说以后让我在他院子里学着打理事情,我想改个更像样的名字,先生说这事得让小嫂子来。” 林飘吃饱喝足,和大家说说笑笑,情绪正高,看山子也特别可爱:“你也想改名字?” “是,求小嫂子给我改一个。” “问题不大,让我给你想个好的。”林飘立马进入了沉思模式。 “给你留个山字,按一狗那个名字的说法,给你留个根,叫望山吧,望是眺望的望。” 山子听了这个名字,仔细的念了两遍:“望山,望山,是个好听的名字,谢小嫂子。” 一旁一狗也点头:“文雅得很,和我这个灵岳也很相得益彰。” 林飘看向一狗,看他嘚瑟就觉得这小子需要点一下:“你到了这边来,也是要找个地方给你上学的,你不要声张你住在哪里,一人做事一人当知不知道。” 一狗连连点头:“自然,我绝不给家里惹任何麻烦。” 一狗因为上次被打和被孤立的事情想了一番,他想来想去,最后悟出了一个道理,他其实是因小失大。 他太念着赚钱这回事了,因为出身贫寒,家里爹娘都不容易,他想着多赚点钱傍身,也能给家里的爹娘补贴上不少,自己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好,更叫人看得起。 但他太盯着钱忘记了,读书人太爱钱本来就是不应该的,这就是他和沈鸿的差距,沈鸿从不赚这种小钱,从来只有他给出去的,没有他从别人兜里掏钱的,所以人人都觉得沈鸿仁义,豁达,清新脱俗没有铜臭味,重情重义空谷幽兰。 沈鸿只赚大的,卖出去的是人情,回来的是更大的人情,而且他还不急,不是见着人情回来了就急的类型,他能继续把这些情分顺下去。 之前沈鸿提醒过他一次,叫他不用太看着来往的散碎银两,但他觉得沈鸿能说出这话是因为立场不同,沈鸿身后有小嫂子供着他,什么都愿意给他。 他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但一狗现在悟了,赚了小钱,就难赚大钱,丢了名声,就难再向上交际。 正好他现在换了一个地方,到了州府来了,正好给了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和地点。 林飘见一狗很自信,看大家都是一副开启新生活的喜气洋洋,便先高高兴兴的把这顿饭吃了。 入了夜,这边院子夜里不需要丫鬟守着,小月和娟儿就睡在旁边的房间里。 林飘睡前问了一句,沈鸿回来没有。 小月便跑出去问丫鬟,丫鬟又跑去问那边的山子,然后又一层层的传话回来。 林飘等得都要犯困了,心想地方大了就是这样不方便,以前用眼睛一看就知道的事情,现在都得等十多分钟。 等到消息传回来,沈鸿还没回来。 林飘也知道现在不像以前了,不需要他等着,自然有仆从丫鬟这些等着,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打算稍微等一下,毕竟天虽然黑了,但天色并不晚。 林飘这边等着,秋风一吹,夜风格外的凉,林飘打了一个寒颤,小月在旁边看着:“这秋天是冷了,最后几天热日子差不多都过了,之后便是一日比一日凉了。” 林飘摇摇头:“不冷,就是被风有点吹着了,这个天气还挺凉快的,比之前那样燥热好多了。” 娟儿收了她的针线,也坐到屋子里来,大家坐在一起说话,等了一会听见沙沙沙的细密声响。 “是下雨了吗?”林飘侧耳听。 小月到窗边看了一眼:“是下雨了,估计明早就冷了,得添件衣裳了,不然受不住秋风吹。” 林飘忽然有些感慨,走到床边看着细密落下的雨丝,在黑暗中只得一点光线映衬,照出点点滴滴的水波溅在台阶上:“一场秋雨一场寒,日子冷得也快,热得也快。” “小嫂子,我们还等沈鸿哥吗?” “还是去看一眼吧,他身边有人伺候,但是下了雨。” 小月和娟儿去找了油纸伞出来,他们三人撑开伞,正要出去,就见院门打开,沈鸿正侧身收伞,站在廊下。 “沈鸿?你怎么过来了?”林飘意外的看向他。 沈鸿从回廊上走了过来:“听望山说,你在等我,我便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才唤。 “嫂嫂。” 林飘点点头:“怎么这个点才回来?是喝酒去了?” “浅酌了一些。” “应酬一番,想必吹拉弹唱是有的吧?” “鸿没细看。” “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啊?” 林飘觉得这种好地方,怎么能不然他标记一下,找个机会去看看! “嫂嫂,生气了?”沈鸿看向林飘。 123 第 123 章 玩乐抓包。 林飘含糊着没有说话, 他之前说过不许沈鸿不学好,这个时候怎么能说自己也想去这些地方长长眼呢。 “嗯……就是问一问。” 沈鸿看着他,见他这般回避, 反倒耐心下来细细的说:“多是一些风雅吃食,点茶,茶点,吟诗作对,着伎乐在旁吟唱, 或弹一些应景的曲子。” 林飘怀疑的看他一眼:“卖艺不卖身那种?” 沈鸿有一瞬的忍俊不禁:“自然。” 不过去这些地方的多是富家公子,风月老手,和那些伎乐有些纠缠暧昧,都是不足为道的事情, 只是不能叫林飘知道了,不然恐怕得气得跳起来。 林飘锲而不舍的保持好奇:“叫什么名字啊?” “燕锦楼。” 林飘点点头,记下这个名字:“哪个yan?美艳的艳?” “燕子的燕, 锦绣的锦, 嫂嫂记下了?”沈鸿深深看他一眼, “记下了。” “夜将深了, 嫂嫂早些休息吧。” 林飘点点头, 他撑着伞,在雨中特意过来, 也不过是为了让林飘看他一眼好放心,和林飘说上几句话, 见林飘如此牵挂他,又暗暗有些不高兴他会去的场所,看在眼里,心中颇有一丝难言的愉悦。 “你回去也早点歇下, 别看书了,都在外面累了一天了。” 沈鸿点了点头:“都听嫂嫂的。” 沈鸿绕过回廊,到了院子门口,撑开伞,回头看了一眼,见细密雨帘中,林飘与娟儿小月站在那一头,正在望着自己,便对他们笑了笑,略点头离去。 待人走了,娟儿和小月也同林飘道别,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林飘回到房间里,关上门,就着桌上的一盏灯,将屋子里的几处灯都点了起来,然后脱下衣衫躺在床上,开始想燕锦楼的事情。 夜生活!夜生活!他期待的夜生活! 吹拉弹唱!歌舞表演! 林飘自从来了这里,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吃了,或者出去踏踏青,散散步,看看风景,这种正经的娱乐活动可谓是阔别已久。 林飘按捺不住,爬起身,捧着灯盏坐在梳妆镜面前,都顾不上这个时候照镜子的恐怖感,只顾着看自己的脸了。 其实他的脸和他以前的长相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整体来说变得更加柔和,增添了一些柔美的感觉,尤其是随着他年龄增加,这种雌雄莫辩的柔美感更加明显,几乎已经没多少少年感在身上了。 林飘细细看了看自己的脸,回想到以前刷到过的一些化妆视频,反正好像就是要化粗眉,然后让自己更加棱角分明一点。 但他平时根本不装饰,屋子里最多的就是衣服扇子帕子香包这种东西,再加一个擦手膏,从秋用到春,从手擦到脚,哪里干燥了擦哪里,冬天的时候用一用擦脸油,其余三季都是什么都不用,现在梳妆台上空空如也,只有几只素簪子和两把梳子,是他平时用来梳头簪发的。 明天得先去买点化妆的东西,现在沈鸿的身量已经大了自己一个号,穿沈鸿的衣服肯定是不行的,家里目前和他身量相当的男子只有大壮。 去借几件大壮的衣服来穿穿。 林飘兴冲冲照完镜子,又回到床上躺着,止不住的盘算明天的事情,终于能有点新鲜玩意给他瞧瞧了。 林飘一觉睡起来,和沈鸿二狗大壮先一起吃了早饭,待到沈鸿离开,林飘先把大壮单独叫了回来,同他说了借两件衣服来穿的事情。 大壮自然一口同意:“我给小嫂子找两件新的,没怎么穿过的来,小嫂子要什么颜色的?” “随便什么颜色,也不用太新,你随便拿就好。” 林飘嘱托完之后,又带着小月和娟儿出了门,三人一起去逛了胭脂铺,在美妆区流连忘返。 林飘一直在找眉笔,各种各样的眉笔,这边也没有阴影粉这种东西,林飘琢磨了半天,觉得能用质地合适的眉笔抹开当阴影用。 小月和娟儿就流连在胭脂架前面,看着各种红艳艳香喷喷的胭脂,还有鸭蛋粉这种东西,小雀跃的表情掩都掩不住。 林飘让她俩挑一些,待会她俩带回去一些,然后再拿一些送去给二婶子和秋叔用,把事打点好,林飘一头扎进屋子里,推开窗让光线更好的照进屋子里,让屋子里变得更加明亮,然后拉来娟儿和小月做实验品。 “我新研究了一个妆点的思路,但我怕我化自己看不清楚,我先给你们化来看看。” 林飘看向两只小白鼠,两只小白鼠羞怯怯的,目光充满了期待:“小嫂子,弄出来是不是特别好看。” “应该会比较好看,我得先琢磨一下思路。” 小月挺身站了出来:“小嫂子,化我吧!” 林飘把她按在窗边坐下,拿着几支眉笔,一张绢帕,开始边描边擦开。 娟儿在一旁认真的看着,从一开始的满脸期待,到看向林飘的目光逐渐充满了疑惑,然后变得惊恐。 画完之后,小月睁开眼,一脸期待的看向林飘和娟儿:“好看吗?” 娟儿支支吾吾一言不发。 林飘沉默的表情充满了自我怀疑。 小月紧急站起身,走到化妆镜前一看,吓得惊叫一声。 她两条眉毛像两条炭,鼻子两边黑乎乎的两条竖下来,下巴两侧也黑乎乎的,像是刚挖煤出来一样。 “小嫂子!”小月委屈得直跺脚。 林飘赶紧挽回:“失误失误,你要知道,失败是成功之母,我有了这个想法,但是在实践上还是缺乏一些经验的,就像我想做菜,也得一段时间琢磨清楚了,这个菜色才像样才好吃是不是,我再练练。” 娟儿听见这话,紧张的后退半步。 “娟儿你不要害怕,给我练练,我的经验已经增长了,肯定轻轻的化,不涂那么多了。” 娟儿转身要跑,小月跑上去抓住她:“我都这样了,你可跑不了。” 娟儿赶鸭子上刑架,娟儿乖乖坐在凳子上认命了,这次林飘的手轻了很多,轻轻的在她脸上小心的描,描画出来就像样很多了。 “小月,你看这样像不像男人?” 林飘这样一问,娟儿差点眼泪汪汪哭出来,林飘又赶紧哄:“哎呀哎呀,不是说你长得像男人,是要把小姑娘化得像男人才叫技术。” 林飘细细打量她,觉得整体思路不太对,但他这一时半会也研究不清楚,又对着镜子给自己化了一遍。 娟儿小月两个小花猫在旁边围观小嫂子把自己化成了个花猫,咯咯的笑了起来:“小嫂子,不要化了,这样弄不好看,我们涂点胭脂吧,今天买的胭脂可香了。” “不成,我再研究研究。”林飘洗了把脸,又接着在脸上试着描,重复了几次之后感觉好了很多,但就是看着不自然,可能是他手法太粗糙的,但他也不明白细致的手法到底是什么手法,只能就先这样了。 等下午大壮把衣服送了过来,林飘将衣服穿在身上,束起男子发髻,对着镜子反反复复的看。 “娟儿,小月,我像男子吗?” 娟儿和小月一看:“有些像,小嫂子,你打扮成这样是做什么?要扮成男子去谈生意吗?” 林飘一哽:“……” 去听曲罢了。 但看着娟儿和小月突然变得崇拜起来的目光,林飘只能梗着脖子点了点头:“对,所以你们理解我为什么说这个技艺,是很重要的一门技艺,必须得练习成功了吧。” 娟儿和小月猛点头:“小嫂子,以后你化我们吧!把我们也扮成男子,我们就能陪你出去谈生意了!” 林飘:“……” “好的好的,以后肯定带上你们,我此番先去探探路。” 林飘先把脸擦洗干净,等到了饭点,沈鸿过来吃饭,林飘便问他晚上有没有邀约。 “有一个,用完饭要出去一会,鸿会早些回来。” 林飘点点头,看来今天去不成燕锦楼了…… “是燕锦楼吗?” 沈鸿淡然道:“不是,今日去一个茶馆,雅间品茶。” “哦哦,那就好。” 耶!他能去燕锦楼了! 沈鸿目光看向林飘,见他掩着神色,也掩不住眉眼中透出来的喜悦,可见他有多不喜欢自己去那样的场合。 沈鸿目光落在他脸颊和鼻梁上,林飘的肌肤向来是薄而白的,白皙又细腻,尤其是鼻梁眼窝这样的地方,鼻梁秀挺,眼窝微陷,更显得肌肤如玉,现在却是有些不自然的泛红。 “嫂嫂脸是怎么了?怎么有些发红?” “刚刚揉了揉脸,可能搓红了吧。”林飘赶紧道。 将事情糊弄过去,将沈鸿他们送出了门,林飘赶紧给自己化上,穿上男装,因为夜色天色暗了下来,林飘发现按白天的化法根本没有什么问题,在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再化重点效果更好,并且光线也不显妆浓。 林飘又给自己涂涂抹抹一阵,小月和娟儿来看他,问他要不要带她们一起去,林飘连连拒绝,可不能让娟儿小月知道他出门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小月担忧的看着他:“可是小嫂子,你一个人出去谈生意,没个人跟在身边,这样会不会有事情啊?” “没事的,这里是州府,有钱就是大爷,平时管得又严,哪有那么多事情。” 他就是去听听曲花花钱,这种地方肯定也有维持秩序的保安,问题应该不大。 林飘这边准备从后门偷偷出去,沈鸿已经到了大门口,马车已经备好在外面等着了,马夫问道:“沈举人,今儿是去哪儿?” “燕锦楼。” …… 林飘从后门溜了出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出了巷子到了街上,就开始打听燕锦楼在哪里,毕竟这对林飘来说完全是个陌生的领域。 林飘问了几个人,有的说不知道,有的打量他一眼,看他的眼神颇有些不屑,也没有和他搭话,有的人倒是十分详细的把路途前前后后怎么走都告诉了他。 “多谢多谢。”林飘连连道谢,按着他说的去找,七弯八绕,一条路绕了好几遍,才发现燕锦楼的牌子就挂在旁边两家店的中间。 正是傍晚,热闹的时候,三三两两的人呼朋唤友的往里走,林飘随着人流走进去,就看里面的装潢其实就像是个比较豪华的酒楼,整体比较雅致,装饰品比较多,纱帘也比较多。 小二凑上来招待他:“这位少爷瞧着面生?第一次来我们燕锦楼?是听曲儿还是?” 林飘暗自惊了一下,心想沈鸿这小子说话不老实啊,压着嗓子让自己嗓音更低沉磁性:“这里还能不听曲啊?” “不听曲那就纯喝茶。” 撤回上面对沈鸿的揣测。 小二连珠炮的介绍道:“这楼下可以坐,一壶茶五十文,茶点价格不同您可以选,隔一会有姑娘哥儿在那台子上弹曲子,若是您打赏二两银子,便能叫他想唱什么来听唱什么来听,楼上,这楼上就是雅间了。” 小二对楼上没有丝毫介绍的意愿,林飘心想自己看起来有这么穷酸吗? “雅间什么价?” “十两,普通雅间十两,春夏秋冬四个雅间二十两。” 嘶…… “那我还是坐楼下吧!” 果然这种地方都是销金窟,开个包房都能抵得上普通老百姓一个家庭一年温饱线的花销了。 “来壶那个五十文的茶,再来一个最便宜的茶点。” 小二都要被他逗笑了,本来想笑他一句穷酸,但见他仪表堂堂长得不错,又十分坦荡,并不猥琐,便笑道:“好嘞,一壶茶一碟茶点。”说着转身去了后面。 林飘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看见周围也有些女子或者哥儿在附近表演,都是出来陪酒的,拿着琵琶或者笛子,坐着的人喝开心了,她们便在旁边笑吟吟的弹上一段,然后自己也吃上一点。 琵琶隐约传来,声声入耳,清脆动人,简直听得林飘幸福感直升,懂了江州司马为啥要哭了。 算起来有将近四年了,没听过任何音乐,没听过任何歌曲,最多只能说是听过一点街边童谣。 林飘竖起耳朵听,旁边那个陪酒的姑娘弹完曲子正在抱怨:“人家晚饭都还没吃,你们只顾着听曲子。” 旁边的男子便请她吃东西,叫小二来加菜,那个姑娘适当的加了两道菜,他们边吃边嗔笑调侃,倒也没有催她快点做才艺表演。 果然是卖艺不卖身的地方,以风雅为主打,整体氛围都还挺好的。 一旁时不时还有哥儿落座,几个文人吟了几句酸诗,他便用他那脆生生的嗓子将那诗句吟唱了出来,听得那几个穷文人是如痴如醉,一个个对那个哥儿十分的追捧。 林飘看了一会,很快发现一个现象,这里因为卖艺不卖身,所以导致,来这里听曲的人,不少人都在勾引这边的工作人员,希望和他们来一场不付钱的自由恋爱,引发文人和歌妓的世纪级碰撞,来一段载入史诗的轰烈恋情。 那把嗓子真是如同黄鹂一般,林飘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听他那婉转的嗓音,极具韵味的咬字,简直心摇神动,在心里暗暗鼓掌。 太好听了。 林飘的茶和茶点上来了,方才给文人唱曲子的哥儿又唱了几句,受不了那几个文人的酸诗和揩油,强调自己收费的项目已经完成,十分温和的退下了。 那个哥儿一抬头,就瞧见不远处的男子正在瞧着自己,方才自己唱曲儿的时候他就在看着自己,现在还在看着自己,目光颇有些直勾勾的。 他心中倒也不恼怒,虽然见那男子穿着普通,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但奈何实在长得入眼,他便走过去落座。 林飘看着突然在自己对面坐下的哥儿,楞了一下,将面前刚端上来的最便宜糕点推向他:“吃点?” 林飘有点茫然,毕竟他又没有点这种收费项目,他既然特意凑了上来,难道是做饭托,叫他请吃饭,增加销售额? 哥儿见他有些呆住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穷书生,谁要吃你的点心。” “那你要吃什么,我请你。” “我呀?我要吃你。” 林飘一个激灵,惊呆的看着他。 好猛! 哥儿笑得更加开心了:“我瞧你长得好看,这长夜漫漫的,请你做个入幕之宾可好。” 林飘彻底呆住。 “这个……啊这个……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要么有那大把银钱,要么似你这般长得俊俏,其间的快活,却是银钱换不来的。” 啊这啊这啊这…… 救救我,救救我。 哥儿的那个东东很小,林飘大悲。 他这属实和太监逛青楼没什么区别了。 “我……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那你莫非还是个童男?那便更是大补了,瞧你这身量,这样面嫩,才十六吧?” 林飘:“……” 太伤自尊心了…… 他马上就要二十了,而且他又不矮! 林飘正色,想要拒绝,却见他突然神色软了下来,小声道:“好相公,就帮我个忙吧,我不吃了你,你同我上楼去,待会帮我应付一个人。” 林飘一听:“原来你是要我做你的挡箭牌。” “你若是要这样说倒也不是不行,你长得俊俏,说出去也才有人信。” 林飘点了点头,起身同他上了楼,看了一圈才发现,楼上不止有雅间,还有房间,一些姑娘哥儿在楼上都有自己的小房间。 那个哥儿道:“我叫俪儿,你就叫我俪儿就行了,这是我房间,你坐。” 俪儿身量高挑,林飘和他站在一起还高出他一点,顿时心里平衡了许多。 林飘在屋子里坐下,俪儿给他上了茶过来,便对他道:“今日有个公子哥,很想同我相好,我婉拒了他好几次,他依然不依不饶的,我也没法子了,见你是个好人,你便帮帮我,叫他以为你和我在相好,他便不会纠缠了。” 林飘听完他的陈述:“他有这么讲道理吗?若是他道,既然你有了相好,那再多我一个相好也不碍着什么,还能叫你多赚些银钱去养你那穷相好,岂不美哉!哎哟!你干嘛!” 俪儿恨恨的拧了他一下:“叫你说风凉话,你这穷书生,钱袋子比脸干净,嘴上还不饶人。” “不是我笑话你,万一他真说这样的话怎么办,我听你说这些,感觉听着他就像个不要脸的,你为何不喜欢他啊?” “他确实是个不要脸的,他长得像个□□似的,你说这话得,难不成只要有几个臭钱,我就得陪吗?我为何就不能不喜欢他?” “你们这边的姑娘哥儿,是有身契在这边还是?” 俪儿见他不懂,便同他道:“没有,是家里人送我们过来的,我们大多是出生贫寒,少时出落得有几分颜色,家里人便送我们去学艺,长成了便能以歌舞赚钱供养自己与家中。” 即使她们的境遇比身契被老板捏在手中的人境遇好了许多,但还是逃不出家庭和在权势面前的压力。 “我帮你就是了,大环境不好,不管做什么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就是值得尊敬的,何况你还养活你家里人。” 俪儿点点头:“那你躺床上去。” 林飘半信半疑的往床铺边走,真的不是在钓鱼吗? 坐在床边,林飘见他没有要扑上来的意思,心里安稳很多,坐了一会见什么都没发生:“你那只癞蛤蟆,啊不,有钱少爷,什么时候来啊?” “再等等,他说了今日要来,估计一会就到了,到时候我便说你是我的相好,” 林飘坐在床沿等了一会,俪儿被叫出去一趟,叫他好好呆在屋子里,还说会请他吃饭,叫他要听话。 过了一会俪儿回来,紧张的道:“他来了他来了,人就在楼下了,你快躺下快躺下。” 林飘倒头就睡,躺在床榻上。 俪儿手忙脚乱:“你脱件衣服啊,就这样睡着根本不像!” “就就……就不脱了吧。”林飘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哥儿,但事实上他就是个哥儿,待会人家冲进来抓现场,他衣服脱了可丢不起这个人。 “你真是的。”俪儿跺脚,只能把薄被扯过来盖在他身上,将帘子放了下来。 这边的帘子都是薄纱型的,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的人影,却看不真切。 林飘还是人生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没想到出来看一看文艺表演,居然转眼就进入了被抓奸的角色中,缩着躲在被子里。 万一那个癞蛤蟆打奸夫,他会被揍吗? 林飘有点紧张,在被子里尽量活动了一下手脚,稍微热身一下。 砰的一身,门被推开,林飘在纱帘中往外看,就看见一个体型比较宽广的男子走了进来。 难怪俪儿形容他是癞蛤蟆,矮矮圆圆,比俪儿还矮,看着还挺胖的,不是那种清爽可爱的小胖子,是个有点不入眼的胖子,浑身都散发着爷家里有钱,顿顿大肘子的气息。 癞蛤蟆朝着他这边冲过来,一把撩开帘子,看见林飘躺在里面,眼都要气得冒火。 林飘观察着他的举动,他要是扑进来动手,林飘就立刻跳下床去。 他却是将帘子一甩,盯向俪儿。 “我让你今日等我,你就这样耐不住寂寞,和别人搞上了!”癞蛤蟆发出了愤怒的叫声。 俪儿也不甘示弱:“我没说要和你好!我同他更谈得来!” “他个小白脸,穿的什么破玩意!他供得起你的胭脂水粉吗!” 俪儿道:“他长得俊!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见着你就恶心,才不和你好!你死心把你。” 林飘听得捏了一把汗,这话有点重了,非常的激化矛盾。 果然,胖少爷一听这话,气得眼都红了:“你这贱人说什么?!”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人扭打成了一团。 林飘一看上演全武行了,赶紧爬起来跳下床拉人。 “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林飘一入场,胖少爷的小厮也入了场,胖少爷的小厮一入场,燕锦楼里的护卫也入了场。 一群人乱成一团,帮着打的,使劲拉架的,努力把两边人拉开的,在中间哭天喊地焦急不安表示不要打了,要吓死个人了的。 林飘被夹在里面,随波逐流,趁机踹了那个胖少爷两脚,眼看要平息下的战场,在胖少爷的怒声中又燃烧了起来。 “谁踹我!谁踹我了!!” 林飘赶紧躲在人群中,假装无事发生。 过了好一会,胖少爷终于在各方人马的劝慰安抚道歉中去了别的房间歇息。 房间中的人散去,只剩下俪儿和一个似乎是俪儿好友的哥儿,还有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看起来应该是这里的妈妈桑。 两人将俪儿扶起来,看俪儿被打肿了的脸,不知道是在哪里磕着了,额角撞破了一块,血直往外流:“他下手可真重,你今日还怎么见客啊。” 俪儿含泪摇了摇头:“我不管了,叫我不活了也就算了,当众这样打我,他本就不是一个良人,何苦总要劝我和他好,不过几个臭钱罢了。” 林飘站在旁边,接收到俪儿好友和妈妈桑怨恨的眼神。 他们陪俪儿说了几句话,给他涂了点伤药,黄黄的药粉涂在他脸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尤其是额头和头发里,更是重灾区。 两人看着俪儿现在的模样直叹气,离去时还特意叫他好好哄哄俪儿。 林飘呆住,看着受伤的俪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好得很,现在没人来劝我和他好了,我看谁还来劝。”俪儿神色颇有些痛快。 “你不会是故意引他来打你的吧?” “也不是……只是我见他的样子,人人都说他好,我只恨不得叫别人也知道他的坏,不骂他一顿不痛快。” 俪儿叹了一口气,往床上一躺,消沉抑郁了起来,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原地化身林黛玉一般。 “那你现在目的达成了,大家都知道他打了你,你可以理直气壮的讨厌他了,你还难受什么。” “我今日见不了客,不止今日的银钱没了,还要被罚上一笔银钱。” 其实钱还是重要的…… “你叫你朋友帮你顶一天成吗?” “他们顶了我,谁又去顶他们?要记场次的,少做一天,一整个月的赏钱都要扣掉”说着他呜咽的哭起来,看起来是委屈狠了。 好流弊的制度,林飘暗暗惊叹,也太会赚钱了,掉了一朵打卡小红花,一整个月都要被扒一层皮。 林飘心想他其实只是看着火辣大胆,实际性格幼稚,但根本梳理不清自己的目的,只为了赌一口气,把自己放进了这样前后不讨好的境地。 “算了,你别哭了,你今日有多少活啊?都要唱歌吗?” “要去端几桌酒。” “只端酒吗?” “或许还要陪着喝一杯吧,但他们都是文人雅士,若是推辞,也没人会说什么。” “我帮你去吧,不过我不能露脸,得戴个厚点的面纱。”反正他混到现在还没干过这种活,就当偷偷体验一下。 “你?”俪儿一下惊奇的坐了起来,疑惑的上下打量他,他后知后觉的发现,面前这个男子的嗓音变了,再看一看他的脸,顿时脸色大变。 “你是哥儿!”他想了想又转怒为笑:“你怎么骗我啊。” 他擦了擦泪站起来:“你容貌身量,顶我倒也够了,我帮你扮一扮,保准没有任何一个人认得出你,待会让身边的也帮你瞒一瞒。” “我替你去,银钱你可得分我一半。”林飘打趣道,角色扮演顺带捞金。 过了一会,林飘带着一个厚厚的面纱,顶着一个眼角鲜红的桃花妆,林飘特意强调,要化得亲妈都不认识的程度,梳起发髻走出俪儿的屋子,开始替俪儿上班。 他们基本就是给楼上的客户送酒水,每次进去的时候他就谎称自己是俪儿的弟弟,然后说自己嗓子不舒服,反正歌不唱,酒不喝,别问,问就是小哥儿才来太害羞了。 除了固定表演才艺的人,他们基本都比较流动,哪一个包间叫了酒水,他们就去送酒水,一队人走在一起没别的作用,就是赏心悦目,就是图一个有档次。 林飘心想这钱也太好挣了,除了会被找麻烦这一块很烦,但工作内容完全没的说。 正走在廊上,就听见前后的人叽叽喳喳起来:“你说他今天会多看我一眼吗?我戴了这么显眼的步摇。” “难说,他可不正眼看咱们,连个小妾都不娶的,你说他这样一个男子,家里一个都没有,没有妻没有妾,夜里是怎么过的。” “抱着书过呗,不然怎么能读出来,书中自有颜如玉。” 林飘默默听着,看来这是一个人气很高,还很洁身自好的禁欲系翩翩公子,得到了大家的一种青睐。 门推开,他们鱼贯而入,林飘照例走到桌边,半跪下,把盘子上的东西一样样放在矮桌上。 抬眼的一瞬林飘呼吸一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面那个,洁身自好,禁欲系,翩翩公子,不是今晚不来燕锦楼的沈鸿吗? 老天鹅……快来救救他。 沈鸿坐在人群中,指间捏着一个白玉杯,目光遥遥落在他身上,几乎是在凝视他,审视他,神色中有一丝转瞬即逝的疑惑。 露在面纱外面的那双眼睛,长得很像林飘。 林飘放下东西,赶紧起身离去。 听见有人在身后问道。 “怎么,今日难得有兴趣了?” “并未。” 回答的人是沈鸿,声音淡淡的。 林飘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天哪,要是让沈鸿知道了是他,沈鸿以后还怎么看待他,要是让沈鸿知道了,他晚节不保! 林飘赶紧的跑,一路到了放酒水的地方,将东西全都归置了回去,然后一路小跑的冲刺向俪儿的房间。 然后听见身后有人淡淡叫了他一声:“飘儿。” 林飘浑身一僵,简直血液在这一颗都全部凝固了,僵硬的回头看过去,沈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就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这样慌不择路的逃,并轻飘飘的戳穿了他。 林飘一下腿一点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自己完了的感觉,伸手撑住一旁的墙。 “好巧啊,居然在这里遇见你了~” 沈鸿一步步走了上来。 他不敢叫嫂嫂,也不敢在这里叫他的名字。 这人却的确是他的嫂嫂,他的林飘。 走进了,林飘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味,林飘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沈鸿,我……这是个误会,我本来是路过的。” 后面跟上来一个公子哥,在后方笑着看着沈鸿:“你难得瞧上一个,又没人和你抢,何必嘴硬,你带过去就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国色天香,居然能叫你片刻就看入眼了。” 他走上来,似乎是想要来看这绝色的长相。 沈鸿却一把拥住他,将他打横抱起,踢开旁边空着的屋子,将他带了进去。 外面的公子见他这么猴急,也便不上来凑热闹了,只在外面笑:“人家还是雏,你可温柔点。” 林飘被沈鸿紧紧抱在怀里,被他身上缭绕的酒香包围,沈鸿的手臂格外有力,几乎是将他按在了怀里,没有任何人能看见他的面容,哪怕只是一双露出来的眼睛。 进了屋子,沈鸿快步经过桌旁,将林飘扔在床榻上。 说是扔,其实就是稍微有些重的放下,林飘倒在柔软的被褥间,抬眼看着沈鸿垂下来的目光。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是,沈鸿正抬起手,牵住了他耳一侧的系带,将他的面纱取了下来。 他捏着那根轻飘飘的系带,松开之间,任他坠在林飘腿上,抬手用指背轻轻碰了碰林飘的脸颊。 林飘平日从不装饰,今日脸上也只是简单的装扮了一番,白皙的肌肤上薄薄涂了一层粉,描了眉,点绛唇,这简简单单的涂抹与装饰,却是明艳不可方物。 “嫂嫂扮成这样做什么,来找我吗?” 林飘看沈鸿的神色不太对劲,看似温柔,但瞧着就是十分的不对劲,只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我说了,我守身如玉,嫂嫂怎么还不放心?” 他向来知道,嫂嫂是爱骗人的。 可是他爱听这个谎言。 他总不能告诉自己,他拼命的努力,做了那么多,便是不想让嫂嫂受到一点委屈和折辱,可嫂嫂自己偏偏乐意来燕锦楼这样的地方折辱自己。 林飘看着感受到了这份骤然升起的危机感,直起身拉住他的手,手指握在他小臂上:“你听我先说完好不好。” 林飘把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沈鸿看了他一眼:“嫂嫂倒是乐于助人。” “我看他哭得太可怜了……再说了,不就端一下酒吗,我在同喜楼的时候也没少端酒啊。” “嫂嫂啊。” 沈鸿倾身,抱住了他,像是在喟叹,充满了无奈。 林飘被他突然抱在怀里,仰头适应着这个怀抱,觉得他们的距离好像有点太近了。 下一刻沈鸿就将外袍脱了下来,裹在他身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自己把面纱戴上。” 林飘单手抓起面纱,戴在脸上。 “我们先离开这里。” “我……我得把衣服饰品还回去。” “我得打声招呼再走。” 不管林飘说什么,沈鸿都没有理睬他,将他的脸按在了怀里,一路将他抱出了燕锦楼,将他塞进了马车里。 进了马车,马夫将灯点亮,驾车开始往回走,沈鸿始终一言不发,只是伸手抱着他。 “沈鸿……你先松手行吗?” 这会不会抱得有些太久了。 “嫂嫂,我有些醉了,怕摔着。” “哦哦……” 拿他当拐棍呢。 “这马夫信得过吗。” “信得过。” 林飘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是有些微烫。 “你喝了多少,在雅间的时候你看着还行。” “总不好露怯。” 林飘叹了一口气:“是,” “沈鸿,我知道错了,我可能是太久没有出来玩了,今天一下遇着这么多事,一下就有些上头了,我该顾忌着你我的身份的。” 林飘真诚的向他道歉。 “以后我也不会到这样的地方来了。” 沈鸿轻声应着,林飘涂了脂粉,他靠在他颈窝中,能闻到他身上脂粉和胭脂混合出的味道。 林飘的手还在抚着他的脸颊,探过来摸他的体温,小指往下落的时候,会不小心碰到他的脖颈侧。 他其实,很想吻一下林飘。 点过胭脂的唇,让他格外的想沾染。 “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我一直都带着面纱的。” “眼睛骗不了人。” 沈鸿垂眼,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耳朵。 眼睛一样,让他有些疑惑,转身的时候看见耳朵一模一样,他便知道是林飘、 薄而圆的耳廓,耳廓内的起伏,耳垂小巧圆润,那一点软肉柔软饱满,长得极好。 “你知道错了就好。” 沈鸿说话的气息无意洒在了他的耳廓上,林飘缩着头侧了一下,躲开了。 “知道错了,再也不犯了。” 124 第 124 章 山雪狐狸。 林飘爱怜的摸了摸沈鸿的脸颊, 知道沈鸿现在肯定压力很大,竖起三指指天。 “你放心,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我穿成这样在外面行走, 也不会再让任何人发现我哥儿的身份的。” 沈鸿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看着他:“嫂嫂想用别的身份?” “今日我是扮的男人出来的, 夜里灯光本就朦胧,根本没有任何人看穿我,只当我是个长得俊俏的少年而已,若非我替俪儿顶班,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我的身份的, 我的确太一时冲动了。” 沈鸿看着林飘的眼睛, 清澈, 但很坚决, 知道让他不出来玩是不可能的, 林飘很少做决定, 但有关于自己要去做的事,向来是坚决的, 一旦决定了就无法改变。 沈鸿最终只能点头。 “若嫂嫂在外遇着了事,要第一时间遣人来告知我,我好为你掩藏身份。” 林飘点点头, 伸手捧住沈鸿的脸颊:“乖,我再也不给你惹麻烦的,也不给自己找事了,我已经把我的事情说清楚了,那你现在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燕锦楼吧。” 林飘直直看着他, 他俩都知道对方是会撒谎的人,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抓到彼此了,但林飘有道免死金牌,便是他得过沈鸿的承诺。 “你之前说过,再也不骗我了的。” 沈鸿被他捧着脸颊,简直如情人般的亲昵,知道林飘看待自己依然是小孩,至多就是一个长大了的小孩,却还是忍不住留恋着一刻,微侧头贴在林飘柔软温热的掌心。 “鸿怕嫂嫂担忧。” 他那双眸子瞧着正经,做出的动作却又一丝卖乖的意思,让林飘都不好多说他几句,只能摸了摸他脸颊。 “你啊,还说这种地方没什么,是你先骗我没什么,才差点出大事了的。”林飘不忘反输出。 “还有,你把我抱进屋子里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卖艺不卖身吗?怎么没人拦着,就任你们这样?岂非以前也是这样,想抱谁进屋子就抱谁进屋子?” 沈鸿略垂下眼:“是嫂嫂没挣扎,旁人看着便误会了,认为我们,郎有情,妾有意。” 林飘:“……” 行吧。 想到俪儿的开放,林飘倒也觉得合理。 马车到了沈府门口,沈鸿提醒他把面帘再带上,继续用衣袍将他裹着,抱回了府中。 林飘一路躲在他怀里:“我能自己走。” “叫别人看见了,你如何说得清,先去我的院子将衣服换了。” 林飘只能屈服,靠在他怀里,从沈府门口到沈鸿的院子里,一路可谓是路途遥远,林飘都担心他要抱不动。 “你要不要歇一下?我下来你换个手。” “你并不重。” “当真?” “挽弓的手如何能抱不起你。” 林飘突然发现,这小子还是有点男性自尊在身上的,便没有再说什么了,到了他的院子里,人都遣了下来,沈鸿将他抱进了屋子里,轻轻放在了书桌上。 桌面高度正好,林飘坐在书桌上,看了一眼被自己坐着的宣纸:“这些东西没关系吧?” “无事,嫂嫂坐。” 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自由活动的空间,林飘扯下面帘,将头上那几只有些沉重的宝石簪子拔了下来轻扔在桌上,只剩下自己原本戴着用来别头发的玉簪子。 这个头发本就盘得相对复杂了一些,林飘将那些簪子一拔,一半的头发便散落了下去,剩下的发被那支玉簪子松散的挽着。 沈鸿点了灯,回过头来时便见林飘这样坐在他的书桌上,手撑在桌沿,正有些百无聊赖。 两人视线对上,林飘对他笑了笑。 沈鸿在心中轻唤了一声。 林飘。 “嫂嫂可累了。” “有些。” 沈鸿走上前:“嫂嫂往后要做什么,都要告诉我,我不会拦着嫂嫂,我是嫂嫂的退路。” 林飘看着沈鸿的眼睛,觉得这小子真是太会说话了,把做事需要提前汇报说得这么动听。 得他的真传,完全青出于蓝。 林飘点了点头,“我尽量。” 沈鸿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脸上,许久,伸手抚了一下他鬓边的乱发:“头发乱了。” 沈鸿转身去找了一把梳子,让他转过去。 林飘盘起双腿,背对他坐在书桌上,感受到沈鸿手指抚着自己的头发。 以前都是他给沈鸿梳头,虽然梳得不多,但也是时不时会有的事。 这还是第一次,沈鸿给他梳头。 反哺好快,好幸福。 沈鸿做事向来注重细节,但林飘没想到在这样的小事上他依然能这么细致,用手指将发先大致梳理开,然后用梳子仔细的一缕一缕的梳下来。 梳子牵着发丝,落在头皮上是一丝丝痒酥酥的感觉。 林飘侧头看向他,忽然有感而发:“你以后一定是一个好夫君。” 沈鸿握着梳子的手微顿:“我想得一个心爱的夫人。” “你一定会得到的。” “嗯,谢嫂嫂吉言。” 沈鸿让他在这边等着,他去的隔壁院子取衣服,让小月收拾出了一套出来,他带着过来,林飘将他带过来的衣服看了一遍,沈鸿将衣服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待他再进来的时候,林飘已经将衣服换好,原先身上穿的衣服扔在了书桌上,散落了半桌。 “寻个时机,将这些衣服饰品拿去还给俪儿吧。” 林飘看了一眼桌面,把里面的小衣拿了出来:“这个是我自己的,不用还。” 沈鸿看了一眼,那是一件白色的锦缎小衣,柔软轻薄,流水一样,下摆处绣了一些芳草,简单的点缀着。 这衣服本就是沈鸿拿过来的,只是小月特意夹在了别的衣服里藏着,所以沈鸿并不知道,以为是林飘身上脱下来的。 林飘如今不穿这个吊带打底,只夏天的时候会穿着睡觉,防止什么都不穿冷着肚脐眼,其他的时候都是敷衍着,让小月和娟儿以为他穿了小衣在里面。 林飘把小衣揉吧揉吧,塞进自己的衣襟里藏好:“那我先回去了。” 沈鸿点头:“夜里小心看路。” 待人走后,沈鸿看着那散落了半桌的衣衫,散在衣衫中的宝石发簪。 沈鸿静静看着,走上前,指尖垂落在那柔软的布料上。 真漂亮。 他一直以为林飘适合珠玉,越是清淡的颜色越是衬出他清水出芙蓉一般的明丽,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林飘被这些光华四射的珠宝玛瑙装点的样子,明艳到了极点,完全是夺目的。 真漂亮。 林飘的帕子也扔在了这堆衣服里,沈鸿拾起,整齐折好,放在鼻尖,能嗅到胭脂和淡淡的茉莉花味。 他将衣服一件件的折好,整齐叠在一旁,然后才开始整理书桌上被坐皱的书稿。 …… 林飘自此,更加坚定的相信扮男装的重要性,开始着手购入适合自己身形的各种男装,自己装衣衫的柜子里都特意僻出一块专门用来放男装。 但化妆技术这个事情林飘始终进步不大,琢磨了好几日了,化出来的样子都只能夜里出去,白天痕迹太明显了很容易被识破。 这一日,小月从外面气冲冲的进来:“小嫂子,沈鸿学坏了。” “沈鸿怎么了?” “我才听外面的丫鬟说,说他前几天抱了个人回来,看穿着就不像什么良家子,他将人一路抱进了院子里,还……那人还一夜都没出来!” 林飘:“……” “哎呀,你们沈鸿哥哥长大了,有自己的私生活了嘛。” 小月撅嘴:“怎么好和这些人混在一起,羞不羞。” 林飘自然明白,小月和娟儿对待沈鸿都是偶像级别的,认为沈鸿会找的对象也是偶像级别的,乍一听见误以为沈鸿瞎搞起来了,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 不过林飘也发现了一个事情,以前小月是从来不管这些事情的,自从到了沈府住着,没了外面铺子的事情整日忙碌,她也只能整天盯着府里的这点事,忙着对付外面那几个丫鬟,看府里又发生了什么,管家是不是阳奉阴违了,沈鸿是学业精进,还是在瞎搞。 世界变得只有这么小的时候,整天纠结来纠结去,也只能纠结这些事。 林飘想了想,笑着看向她:“小月,娟儿,我们也不知道在州府能待上多久,但闲着也没有意思,我们照旧做刺绣生意吧。” 小月呆了一下,立即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又很快变成了担忧:“在这里办绣坊会不会太难了?这里地价也高,绣娘也贵,好的绣坊也有好几家,不像在县府的时候,咱们只要绣点新花样出来,就没有绣坊能和咱们比了。” 一旁的娟儿听见了,也看了过来:“小嫂子,你不是说我们可能不在州府久待吗?日子短办不起来,办起来了也会带不走呀。” 林飘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咱们不能闲着啊,铺子什么的也不是必要的,你们记得以前咱们会去各个府上展示咱们的绣品,然后让她们选择订货吗。” “小嫂子你是说,咱们还想以前一样,去后宅里卖,不做铺面?” “对,咱们走后宅,实在不行我要是白天出去了,你们也可以去同喜楼玩一玩,不然闲在家里也没有意思。” 小月点点头,赶紧把话接住,要是能在州府也能把生意做起来,哪怕只是小范围的做一做,那也是生意啊,总比闲着没进项好。 “那咱们就按小嫂子你说的,现在就开始准备绣品吗?只是我们也不认识这边的人……” 林飘看向她:“这个不碍事,万事开头难,但事是从细处做起的,我们花点银钱打点一下后宅中的丫鬟,让她们帮着说一说话,引荐一番,自然就认识了,人家也知道咱们这里有绣品了。” 林飘看向娟儿:“只是咱们现在这里能绣的就娟儿一个,定价要高些,我先带着你们跑一跑,等熟了就你俩自己去做,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也够了。” 小月点点头,和娟儿凑在一起,打算先绣一套二十四节气的帕子,三人坐在一起,热火朝天的商议了起来。 “其实这州府之中,好玩的事物还是有的,只是不像在乡间田头小地方,做什么都讲究一个名声,再加上家里考上的人那么几个,以后注意到我们的人肯定也会多起来,不如以往自由,所以我想,扮成男装,出去谈生意游玩都比较方便,也不招人非议,让沈鸿他们被议论,你们想出去的话,便一起扮男装出去。” 林飘看着她俩,她俩如果觉得名声和嫁人更重要,林飘也不会强求,会给她们安排一条更加稳妥的道路。 小月和娟儿一听这话,倒是十分开心:“可以一同出去玩了?” 她俩呆在沈府里,算是知道了大家小姐的苦,她们如今的待遇便如同家里的半个小姐,可是又是不能轻易的出去,又是不好叫人看见了引起非议,规矩重得很,现在一听见能出去玩,立刻兴奋了起来。 她俩年纪小,本来就是扮少年的好年纪,给她俩把衣服一穿上,勉勉强强把眉眼和骨骼描粗犷了,三人打算下午就出去玩。 他们去看了各色小吃,从街头吃到街尾,去品茶,去吃点心,在街上跑闹大笑,都没人在意他们,中途饿了还跑到同喜楼去吃了一顿饭,他们三个人跑进后厨的时候把二婶子和秋叔吓了一条。 心道哪里来的小流氓,定睛一看是他们三,又气又好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现在咱们住在沈府里面,该有点样子,免得叫别人议论,所以干脆扮成男子出来玩。”林飘答得理直气壮,二婶子和秋叔又是觉得他们幼稚,又是怜爱,觉得他们肯定是在沈府里面憋坏了,给他们整治上了几道好菜,叫他们在后院的小桌子上吃了。 大家便说边聊天,吃完三人把碗筷收拾进清洗的大盆里,用一旁的干净帕子擦了手,同二婶子和秋叔道别,继续去看没去过的地方。 一直顺着护城河到了水边,三人看见船上有画舫,都直勾勾的看着。 “飘大哥,画舫真漂亮啊。” 林飘一手揽着一个:“大弟二弟,去坐吗?” “可是很贵吧。” “咱们有钱啊。”林飘甩头示意:“出发。” 林飘凑上去打听了一圈,租一个画舫要多少钱,结果船家无情的告诉他,这里的画舫都是有主的,根本不能租。 “喏,能租借的只有那个。”船家向远处一指。 三人目光顺着看过去,就看见远处又几架小船,堪称是一叶扁舟,可能别人会觉得还挺风雅的,但遭受过水匪打劫,坐着小船逃跑的经历的林飘,完全不想坐这种没安全感的小船。 娟儿和小月也很失望,她俩也是坐过大船的,看见这样小的船,也觉得缺了点意思。 他们看来看去,没什么机会上船玩,在岸边看了看风景就打算撤退了。 没玩到,看一看也是好的。 小月走的时候还道:“天冷了,现在坐船没意思,风吹着冷,等来年夏天,我们再坐船。” 林飘没想到小月比自己还能画饼,一下画到明年去了,笑着点头:“好,明年夏天来,我看水边有点枯残荷叶,夏天来说不定这里会开很多荷花呢。” 小月和娟儿连连点头,他俩回到沈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第二日又接着出门,去打探各路关系,锁定他们高级定制绣品的目标消费群体。 又过了几日,沈鸿说他将东西已经托人还给了俪儿。 “俪儿说,他有东西给你。” 沈鸿取了一个香囊出来,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花,被脂粉香气沁透,看起来沉甸甸圆鼓鼓的。 林飘接了过来,然后入手十分有分量,不像普通香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散碎银两。 林飘赶紧把系口拉紧,把香包藏进了袖子里,抬眼看向沈鸿,沈鸿也不知道看没看见,神色看不出什么端倪。 “嫂嫂用饭了吗?” “还没,这个时辰,估计一会同喜楼就送过来了,他们向来差不多这个时候送吃食过来,你就在这里一起吃吧。” “好。” “对了,近来没怎么看见大壮和二狗,他们忙什么去了?” “嫂嫂忙,他们也有事忙,只是时间错开,碰不到头而已。” 林飘听着这话,怎么感觉有点被沈鸿点了一下呢。 “他们在忙什么?” “大壮在管同喜楼,专门负责给各个高门大户送菜的事,二狗找了个私塾先读着,交了不少朋友,如今在经营着。” 这些林飘倒是知道,只是不知道具体的细节,沈鸿没有继续说,他也就没有问,等到菜上来了,两人坐在一起安静的吃饭,时不时说一句话。 “这算着日子,也快入冬了,也就这几天的好太阳了,之后冷风一袭来,日子又冷了下来,一月给你办了生日,二月我们便可以去上京了,去上京住哪里你想好了吗?” “可以寻个院子先住着,也可以去韩兄家借住,嫂嫂觉得呢?” “这样好吗?去了上京和韩家住在一起,到时候人家还以为你是韩家的门客。” “嫂嫂想住外面?” “住外面吧,虽然住韩家也挺好的,还能常常看见韩修,但想来这个时候,也不需要表现得这么亲密。” 沈鸿抬眼,看向林飘:“嫂嫂,若是我在上京中了,托个人情,将你嫁给韩修,你愿吗。” 林飘一下睁大了双眼:“韩修他有正妻吧,你想让我当妾啊?” 沈鸿指间一顿。 “嫂嫂……想当正妻?” 林飘当真动过这个念头?只是因为身份不合适才打消? 他听见‘常常看见韩修’几个字只觉得刺耳,想他无论应下还是不应下,总有法子打消他的念头,叫他断了心思。 可是……嫂嫂真的想过? “啊,那倒也不是。” 差点被绕进去了。 沈鸿看着他:“韩修并无正妻,只是有一个婚约,女方因祖母逝世守孝,如今还在守孝中,暂时成不了亲。” 林飘对上沈鸿的眼神,感觉这小子有点奇怪,早些年偶尔提一嘴问他想不想改嫁也就算了,现在倒是像模像样的替他挑起人选,操心起他是要做妻还是做妾的事情了。 “你怎么这么操心我婚嫁的事?你是怕我找不着男人出去偷人吗?” 沈鸿咳了一声,差点呛着了。 “嫂嫂!” 沈鸿伸手抓住他的小臂,隔着衣衫握住他的手腕:“鸿没有这个意思,是鸿言语不当了。” 林飘看着他:“以后别说这个事情了。” 林飘提起婚嫁的事向来是嬉笑的,态度随意,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谈论这件事对沈鸿的语气有些重。 沈鸿点头:“鸿知道了,只是嫂嫂心中有事,要告诉我。” 林飘有点生气,不止是因为这件事被提了很多次,如果是以前提一百遍他也只会觉得这是一个无聊的问题。 但是最近他意识到,结婚能省掉他在这个社会中的很多麻烦和问题,阶层越向上越明显,最好能找个适合的人选,做到双赢,互相庇护。 道理林飘都知道。 但心里真的迈不过这个坎。 见沈鸿的手还抓着自己的手腕,不松不紧的力道,却始终没有松开。 “好了,没生你气,你年纪越长,也该越乖才是,怎么反倒和我说起这些话来了,是你想娶妻了?才急着嫁我?”林飘一个乾坤大挪移拍过去,看沈鸿正色对自己说二十岁前绝不娶妻的样子,心情愉悦了很多。 果然孩子就得逗他才有趣。 一入冬,天气冷得很快,林飘进入冬眠模式,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往外跑了,大部分时候就是烧着地龙,窝在暖洋洋的屋子里,二婶子和秋叔他们得闲了,就过来聚一聚,大家在温暖的屋子里喝米酒,吃烤肉。 沈鸿也二柱二狗大壮他们也经常过来,有时候是煮锅子,从炒好的料配上大块的牛油,煮上切成片的新鲜牛羊肉,肉片切得薄薄的,配上林飘调的蒜泥香油,或者芝麻酱,旁边再架个小炉子,罩上铁网,人多的时候边煮边烤,才贡得上那么多张嘴。 他们就这样过着日子,懒懒散散的把冬日耗了过去,待到第二年一来,便开始操办沈鸿的生辰。 先前因为办过了好几次,每年能想的新鲜玩意都想了一遍,今年林飘还真不知道能再给沈鸿弄些什么,便依照往年,准备了可口的饭菜,一整个大的生日蛋糕和很多小块分装的小蛋糕。 沈鸿上午在外面过生辰,下午特意赶回来,在这边过。 林飘看着他,对众人宣布:“现在,我们的沈鸿,正式十七岁啦!成为大小伙子了!” 林飘说完这话望下去,看大家都是喜笑颜开的,沈鸿站在其中,目光含笑,温情脉脉的看向自己。 “今天我们可以稍微多喝点酒,我让秋雨在外面看着,我们今天好好乐一乐!”林飘一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沈鸿转眼就十七了,顿时有了人来疯的劲。 时光多快啊,不疯一下,不高兴一下,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流走了多可惜。 他们连吃带喝,到了天黑,院子里的灯都点了起来,屋子里也被朦胧的光线所笼罩,大家基本全都喝得晕乎乎的了。 二狗和大壮因为喜欢在外面应酬鬼混,本来就是能喝的,二柱对自己很有男性要求,死不认输,非要和二狗大壮喝到底,混战之中旁边的人顺便被劝几杯,米酒果酒竹叶青,一样抿一口,大家就都醉醺醺的了。 林飘吃着烧烤,喝着甜甜的米酒很解腻歪,中间还喝了几口果酒,现在趴在桌上已经晕乎乎的了。 抬眼看了一眼大家,不是趴在桌上在呼呼大睡,就是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娟儿和小月两人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已经睡着了,林飘看了身旁一眼。 沈鸿状况还好,一个是他本身是有点酒量的,二是二狗二柱他们自己在一边较劲,并不敢拉着沈鸿劝酒,但他中午赴了一次生辰宴,晚上又来一趟,明显也有些喝得难以支撑了,正阖眼支着桌子,手指按在额角,呼吸有些略重。 林飘凑过去,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的看着他:“你没事吧?” 沈鸿睁开眼,侧目看过来,见林飘醉眼迷离,脸颊泛着淡淡红,如同桃花泛滥,水光潋滟,格外的动人。 “我没事,我扶你出去醒醒酒。” 沈鸿撑着桌站起身,另一手握住林飘的小臂,却没能把林飘拉起来。 林飘站也站不稳,直直的扑进他怀里。 沈鸿踉跄了一下,稳稳抱住了林飘,扶着他的腰肢往外走。 沈鸿的脑袋也有些混沌了,他想着,送林飘回房间。 但另一丝念头夹杂在里面随着他的心脏咚咚咚的跳动。 想要和林飘独处。 他稳稳扶着林飘,一直走到林飘的房间门口,推开门,见林飘抱着自己的腰,闭着眼,几乎已经要睡过去了,便弯腰伸手揽住他腿弯,将他抱进了怀中。 林飘已经睡着了。 沈鸿将他放在床榻上,他立在一旁,看着林飘的睡颜。 然后缓缓在他床边坐下,坐在了那脚踏上,靠着床沿,静静的看着他。 不可僭越。 不可僭越。 更不可…… 趁人之危。 沈鸿静静看了许久,伸出手,抓住了林飘露在袖袍外的手,静静的握住。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十指紧握,然后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在醉意中有些看痴了。 林飘在睡梦中呓语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舒服。 “林飘。” 他轻声唤。 “林飘。” 沈鸿轻轻松开他的手,小心放妥在身侧,起身退了出去,合起了门。 门合上过了许久,林飘慢慢睁开了眼,神色有些震惊和不解,抬手看着自己方才被沈鸿紧握过的那只手。 沈鸿握着他的手干什么? 林飘只是醉意太浓加上累了不想动弹,加上沈鸿就在身边,干脆靠在他身上偷懒,被抱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梦半醒之间快要睡着了。 但沈鸿开始碰到他的手的时候他是有感觉的,只以为是无意碰到的,可后面沈鸿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什么都没做,只是唤他的名字,只是握着他的手,林飘心里一个激灵,一下子就清醒了。 林飘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沈鸿什么意思? 他连他的床都不好意思坐,这样握着他的手是什么意思? 而且当时那一会的气氛,回忆起来似乎还有些缠绵。 好扯…… 完蛋了。 林飘一下捂住自己的额头。 他可能成沈鸿的性.启.蒙对象了。 人生中第一个喜欢的,称得上是长辈,却又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就像读书的时候喜欢上特别温柔好看的那个老师,小时候仰慕长得好看又疼自己的远房表哥,虽然在小时候喜欢上的那个人,只是一个概念,而并不会在一起,但在年轻的当下,喜欢就是喜欢。 没人疼没人爱的沈鸿,依恋上了唯一会对他好,会担心他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的陌生嫂嫂。 想到这个很标准的情形,林飘心里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突然回想到沈鸿对自己听话的模样,越想越像这么一回事。 那他该怎么办? 告诉沈鸿这样是不对的,这只是他少年时期的迷茫和迷恋,等他长大就可以当个屁放掉? 林飘想来想去,这番说教也很尴尬,人家可能就是少年人的一时冲动热血,他反而那么认真的去告诉他这样是不行的,人家或许还没到这份上,只是有点冲动而已。 十七岁…… 有憋得这么狠吗? 难不成真的要像古代一样,给他先整两个通房安排上? 天呐…… 林飘越想越麻。 沈鸿,疑似,有可能,有一点点,暗恋自己。 这事要怎么办啊? 林飘半宿都没睡着,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琢磨来琢磨去,干脆不琢磨了,怎么办?凉拌吧。 小孩子的一时心动,又能持续几天,可能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又青春期寂.寞,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手。 当个屁放掉算了。 反正沈鸿以后得娶妻,又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来追求自己,自己只要装不知道,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他们依然能这样继续下去。 林飘翻来覆去半宿,终于浅浅的睡着了,结果在睡梦中,都是沈鸿在榻前抓着他手的画面。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存在的,反正一直在抓着他的手,热气落在耳廓上,他想躲也躲不开,一直到天大亮,从梦魇中睁开眼,看穿纱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肚子已经饿了,随意披了一件外袍推开门:“娟儿?小月?有早饭吗?” “有,在这里,小嫂子你快过来。” 小月的声音从小厅中传来,就是昨日他们喝酒聚会的地方。 林飘一踏进去,就看见大壮也在,沈鸿也坐在其间,正拿着一盏茶在喝,瞧见他来了,楞了一下。 林飘太累了,没梳头发,披散得有些凌乱,沈鸿难得见林飘起床第一件事不是梳头,而是问吃食,可见是真的饿了。 “嫂嫂,饿坏了吧,快坐。” 他们看起来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小月去小厨房给他重新端了一些热乎的进来,小炭炉上还烤着几个红薯,外壳已经烤得灰黑干瘪,看起来十分好吃的样子。 但林飘坐不下去。 过往他一直都是自然而然的挨着沈鸿坐,从没觉得过怎么样,今天第一次觉得有些不自在。 便在娟儿旁边坐下了,伸手去拿那个烤红薯,刚按着外皮,就被烫得缩回了手。 “嫂嫂,小心些手。”沈鸿说着,取了自己的帕子出来,用帕子将他看上的那个红薯拿了起来,包在帕子里递给了他。 隔着一方帕子,滚烫的热度变成暖手的温度,林飘看着这个红薯,目光又看了一眼大家的神色。 他们似乎早已经习惯了沈鸿这样待他,没有一个人觉得沈鸿对他似乎有点太热络,太宠溺了。 林飘慢慢掰开那个红薯,慢吞吞的吃着,第一次觉得氛围这么让人坐立难安,但与其纠缠在这些情绪里,不如把正事解决了。 林飘看向沈鸿:“你的生辰过完了,得收拾好东西准备着去上京了,我们这次走水路还是旱路?” “冬日冷,水面结冰,水路不好走,如今时间充足,走旱路慢慢的过去倒也够。” “那去上京的人有几个?二柱,二婶子肯定是要去的,二狗这边忙着学业,大壮也要打点生意。”林飘目光看向小月和娟儿。 其实他们几个都是可去可不去的,主要看他们自己有没有要去的意愿。 林飘倒是想躲,但在这种关键的备考节点,这样扭捏倒也没必要,待他考完,自己再慢慢纠结也有得是时间。 “你们想去吗?” 小月和娟儿摇了摇头,知道去上京辛苦,她们去也帮不到什么忙,只是个累赘的而已,根基没稳下来,她们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带望山哥去给沈鸿哥做书童吧,这样方便些,我们去只怕反倒麻烦,不好安排。” 林飘点点头:“那行,你们便先在这边住着,等我们在上京的消息就行。” 林飘和沈鸿各自去安排,然后两天内把该收拾的该安排的全都打点好了,备上了两架马车,沈鸿林飘望山一辆,二柱和二婶子一辆,也并不限制得那么死,只是两量马车好彼此照顾,休息的时候调换一下人也可以。 因是文武双举人出发,马车备得相当的豪气,放上行礼之后都还颇宽敞,困倦的时候在里面睡觉都够。 二月初,他们选了一条好走的官道,从州府开始赶赴上京。 一路上干粮点心肉干小月娟儿和大壮就给他们备下了不少,走在路上要是有个客栈,酒馆,也能坐下歇歇脚,吃点热乎的。 林飘抱着暖手宝,穿得厚厚的,几乎整日都是在马车里打瞌睡,马车晃来晃去,没瞌睡也被晃出了瞌睡。 但没了地龙,就算时常捂着暖手宝,不活动身体,林飘在马车里也躺得双脚冰凉。 林飘忍了两天,之后便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自己脚好冷,回到马车里,沈鸿便叫他别穿鞋子了,把自己的暖手宝取出来给他暖脚。 然后取了自己一件厚衣服出来,给他从膝盖包到脚尖。 林飘看着沈鸿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样子,要是以前,他肯定会乐滋滋的觉得沈鸿知道孝顺他了。 现在他心知肚明,这大概率不是孝顺。 走到了中午,路上遇着了一个酒馆,开在路旁边,叫什么XXX亭酒馆,一路上因为见得多了,林飘一看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是景点服务区。 这个XXX厅,一般就是一个当地的古迹,年纪在一百到两百之间,破破烂烂,但是有一定的故事传奇在其中,附近就一定有这种小酒馆,供来往路人游玩时买点酒水。 林飘打算活动活动身体,起身穿上鞋,下了马车,他们先去酒馆里接上热水,把暖手宝里的水全都换了一遍,然后喝了热茶,吃了热乎乎的宣软馒头,配着小菜,听着老板在那里边揉面边吹牛.逼:“咱们这个XXX亭,当年可是有个大诗人来过的,在这亭子上,写了一首诗,那真是天下皆知啊!” 老板把诗一念。 林飘:没听过。 二柱和山子的表情也很茫然,车夫更是表示啥也不懂。 只有沈鸿稍微点了点头:“的确是名诗。” 林飘看向沈鸿,沈鸿淡笑了一下,林飘当即知道,原来是在瞎说。 于是林飘也点头:“嗯,果然有名,我们待会过去看看吧,散散步,活动活动筋骨,我在马车上人躺得很没劲。” 二婶子也连连点头:“行,咱们去走走。” 二柱更是举双手双脚赞同,他是最坐不住的,恨不得马上出去跑一趟。 他们添好了热水,吃好了东西,让车夫看着马车,他们去亭子那边走一走。 冬日风大,吹得林飘头发乱了不要紧,主要是太冷了,赶紧把披风的兜帽拉了起来,把自己包得一个严严实实。 沈鸿正在和二柱交谈,时不时留意一下林飘这边,伸手拉一把他的手臂,防止他掉队或者被吹得看不清路。 林飘跟在他们身边,只时不时和二婶子说一会话。 二婶子看四周:“飘儿,你看这天色多好,虽然天气冷,但今天的天色挺蓝的,四周开阔,瞧着叫人心里也开阔。” 林飘向四面看过去,果然如此,这里虽然没有什么景色,小亭子也很破旧,但会成为景点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地势很好,往小破亭子里一站,也颇有百废待兴,俯瞰江山的感觉。 “叫他们聊去,我们去那边看看树,你瞧那颗树,像是没见过的。” 林飘和二婶子走到一旁去看植物,林飘也不认识,但树干很笔直,瞧着很好看很有气势。 沈鸿和二柱站在小亭子的另一边,谈论如今朝廷的形式,他们能联络上的人脉,尤其是二柱,他是武举人,在州府这些日子,来往认识的都是武官,在这方面能提供给沈鸿的信息很多,哪怕这些信息二柱本人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说着说着,二柱余光看了一眼自己娘和小嫂子在旁边的样子,见小嫂子被风吹得可怜,披风严严实实从头裹到脚,像以前他在山上捕猎,要过冬的小动物一样,顿时笑了起来。 “沈鸿你看,小嫂子像什么?” 沈鸿目光看过去,见那兜帽上一圈柔软的白毛在风中晃荡:“像只狐狸。” “哈哈哈。”二柱笑了起来:“我还觉得像松鼠呢,不过狐狸更好看就是了。” 他笑着忽然扬声,憨憨的打趣:“小嫂子,沈鸿说你像狐狸!” 沈鸿神色微变,看向林飘。 林飘也愣住了,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 125 第 125 章 抵达上京。 林飘站在那小山坡上, 那颗树下,怒目瞪着他俩:“你俩在背后说我什么呢?再唧唧歪歪小心我过来揍你们!” 林飘横了他俩一眼, 收回目光继续和二婶子看树。 心脏却咚咚咚的跳了不停。 狐狸。 狐狸…… 小狐狸。 挂在三世红娘上的那个求姻缘的牌子, 飞鸿和狐狸。 林飘被这个认知一下冲击到了。 假的吧…… 可能是沈鸿随口说的呢? 可是他确实有点喜欢自己。 林飘之前还纳闷,他在哪里认识的人,怎么他一点都不知道,一点消息都没听闻, 连二狗和二柱大壮他们也半点都不知道。 哪里冒出来的小狐狸。 林飘仰头看着那棵树, 一阵头晕目眩。 狐狸竟是我自己。 他缩在袖子下的手都在因为这一刻的冲击而战栗, 掩藏住自己在这一刻的慌张。 沈鸿在那么久之前, 说不想叫他嫂嫂…… 在三生红娘树前, 当着他的面,求他们的因缘。 沈鸿是疯了吗? 林飘感觉自己眼前都有些白茫茫的, 二婶子看他表情不对, 伸手扶住他:“飘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都白了?” “婶子……我可能有点晕车, 人软了, 没力气。” “那我们多站站再回车上, 散散闷气。” “好。” 二婶子扶着他,往远处又走了几步,在小树林之间看风景,这边没什么积雪, 只树上有一些,地上零零散散累积了一点, 都没盖住地面,林飘一边走,一边恍惚。 心想。 幸好。 幸好他方才糊弄过去了。 沈鸿已经有这个心思这么久, 若是让沈鸿发觉他知道了,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他马上就要考试了,三月的春闱,若是能过春闱,后面还有殿试,林飘不想他这个时候心态受影响。 爱情不爱情的,可能过几年就淡了,但功名没了,一辈子的发展可能都要受影响了。 林飘心跳得厉害,走了几步看离沈鸿远了,便站定不走了:“婶子,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二婶子点点头:“行,要我去拿点热水过来吗?” “不用,婶子你陪着我就行。” 林飘站了一会,理了理裙摆,蹲了下来,平息自己的心跳。 他一直觉得沈鸿很省心,他就没见过这么听话懂事的小孩,少年老成,从十三到十七,没有过叛逆期,没有过说什么都要顶一句嘴的时间段,永远都是听话的,好说话的,事事周全,但凡有点什么,都思虑得清清楚楚的。 没想到不叛逆则以,一叛逆就玩了个大的,居然早恋且暗恋他。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飘想也想不通,谁知道这崽子怎么想的,反正现在自己是被他看上了。 他甚至想求他们之间的因缘…… 林飘越想越荒谬,不是觉得这件事不该存在,而是震惊于沈鸿对自己的心思已经到这一步了,他还以为他就是情窦初开,心里有些朦胧的向往而已。 林飘休息了好一会,二婶子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快别蹲着了,这外面这么冷,风又吹,他们过来寻我们了,我们回马车上吧。” 沈鸿他们已经走了过来,见林飘精神头不好。 “嫂嫂怎么了?” 二婶子道:“马车坐久了太闷,飘儿有点不舒服了,待会你将窗打开一点,虽然会有点吹,但也得透透气。” 沈鸿点头:“好。”说着走到林飘身旁来,伸手便要扶他:“嫂嫂自己能走吗?” 林飘赶紧快步向前:“没问题!我好着呢!” 沈鸿立在原地,二婶子道:“飘儿就是嘴硬,待会在马车上,你多照看着他,瞧着脸色是不太好。” “是。” 林飘自己快步走在前面,先上了马车,过了一会车门打开,沈鸿掀开帘子也走了进来。 林飘抱着暖手宝,依然坐在之前的地方,穿着厚厚的衣衫,裹着毛茸茸的披风,像个棉鼓鼓的娃娃。 沈鸿照旧把换过热水的暖手壶取出来给他放在脚边,还伸手要帮他脱鞋。 “我自己来吧。”林飘缩了一下脚,才发现沈鸿看似只是轻轻托住他的小腿,握着的他小腿力道却也正好无法挣脱。 林飘不好再挣扎,只能道:“怎么好叫你一直做这些,如今你也是举人了。” “是我该做的。” 林飘努力压着心里的情绪,感觉被他这句话一说,羞耻的热气就要上涌了。 以前沈鸿说这种话林飘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沈鸿这样说话,林飘顿时有种,这小子说话的身份立场,完全就像是个温柔男友在照顾他事事都需要迁就的对象。 沈鸿这些话的所在的位置和出发点,一直很微妙,林飘现在才察觉。 林飘努力克制着。 别上涌。 别上涌。 不然他会看出来。 林飘没说什么,稍微点了点头,由他给自己脱了鞋,放好暖壶,盖好他的膝盖和双脚。 沈鸿转身将窗打开了一半,林飘便继续在马车上昏昏沉沉的睡觉,不管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装睡着的时候,反正永远都是阖着眼,昏昏沉沉的睡着。 只偶尔沈鸿会叫醒他,一起吃一些东西,或者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他们下去休息一下,有时候遇到了环境比较好的地方,他们还会停下住一晚。 自己一个房间的时候林飘轻松了很多,不像在马车里的时候,因为和沈鸿靠得太近,心情时不时都在炸裂。 林飘躺在客栈的床上,依然手上抱着一个暖手宝,脚下踩一个暖手壶,裹在厚厚的被子里看着上方的床帐。 这样下去不行。 这样不自然的相处,在马车上还好,可以假借身体不舒服为借口。 而且有一件事林飘也不得不承认,沈鸿很心疼他,甚至是有些怜惜的感觉在里面,所以赶路中各种不正常的表达,对他的不回应,沈鸿都可以用他身体不舒服需要事事迁就来理解过去。 一旦到了上京,如果他还这样,以沈鸿敏锐,大概很快就能知道原因在哪里了。 林飘想了想沈鸿的智商,需要一直瞒着他也是很难的事情。 至少得瞒过五月,以他的考试为一切前提。 林飘抱着暖手壶,默默下了这个决心,瞒到五月。 如果他又中了,节节高升,名利双收,在能定亲找到好的亲事的时候都还是不愿意定亲,林飘就开诚布公的和他谈这个问题。 到时候,他们好好的谈一谈。 在这之前,就像之前一样相处,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林飘给自己做了好几遍心理建设,第二日起床,他们在店里吃了早饭,去附近逛了逛买了点东西,然后又继续启程。 到了上马车的时候,沈鸿照例伸手扶他,林飘想到过往他们一直是这样的,平静的朝他伸出手。 沈鸿握住他的小臂,他几乎自己没使什么力气,轻轻一踏,力道已经全被沈鸿带了上去。 躬身走进马车内,继续坐下。 可是才在客栈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大觉,这个时候又马上开始闭目养神似乎有些奇怪。 林飘只能说了说方才逛街时看见的时候,说他最擅长的话题,比如街上有什么新鲜的吃食,尤其是油饼这种东西。 “油饼倒是处处都有卖的,但各处的做法和味道都不太一样,像外面住过的地方,油饼都是包肉的,这里却有油饼包糖陷,有红糖的,有芝麻花生的,但面皮做得不好,油乎乎的,吃着腻歪。” 沈鸿点头:“你爱吃州府那家程大饼,他们家的面皮松软,不透油,馅也清爽,上京或许没有一模一样的味道,但想来也有不错的手艺,到时候便能吃到了。” 林飘想到沈鸿有时候早上回来,或者有事出去,他人不在家里,但程大饼的饼总是在桌上,二婶子总是理所当然的告诉他,沈鸿有事出去,路过买的。 他也理所当然的觉得,是路过买的。 现在想起来,可能也没那么路过。 沈鸿并不爱吃这一口,却清楚的记得他的喜好,好的油饼要松软不透油,馅料要香气四溢还要清爽,好的点心有有一定湿润度,太干太噎人的点心不要,要清香的,要适口的,馅料不能太甜,不然甜得太过火了会沁牙,吃了牙疼。 “你呢?你爱吃什么?”林飘发现自己好像并不知道他的喜好,每次都是他安排很多好吃的,沈鸿跟着吃就行了。 “嫂嫂平日置办了许多好吃的,我都爱吃。” “没有最爱吃的吗?” “最喜欢的,鸡汤吧。” 林飘点点头,没有再问,心里又一阵波澜起伏。 妈.的,这崽子多少是有点雏鸟情节在身上的。 “我们别说话了,在马车上说话我头晕。”林飘找了个借口停下话题。 沈鸿点了点头:“再垫一个软垫,舟车劳顿,睡过去便好了。” 他的语气几乎是在哄他,往他身后又塞了一个软垫。 天呐……夭寿啦…… 沈鸿是今天才对他这个语气的?还是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他没发现而已? 林飘点点头,靠着更柔软的靠背,闭着眼开始养神。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星期,他们终于到了那个遥远得好像永远都到达不了的上京。 林飘每天都会问车夫一遍,还有多久到上京,车夫就会说,快了快了,上京不远的,但是每天都还没到达,好像路越赶越远,上京永远在天边一样。 “到上京了!” 林飘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听见外面车夫吆喝了一声,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手忙脚乱的窜了出去,从门缝里探出头去,被冷风一吹,所有的睡意都醒了。 四面依旧空旷,只是不像别的路途上荒凉,目光看出去,能看见远处有青瓦白墙的人家,一丘丘良田,还有些树立在大雪茂林中的亭台楼阁,在远处露出一些轮廓。 “这是城外吗?怎么还有这么多田?” “是城外,这些田都是上京中那些大官的,还有那些宅子。”车夫指了一下:“也是他们的,会赐给给他们的管家住,他们偶尔出来住一住。” 车夫虽然是州府人,但既然能当这个车夫,自然是曾经到过上京,对着林飘来回解释了一通,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些田地和宅院是谁的,反正是大官的就对了。 “上京的大官可讲究了,他们要是养外室都不会放到这里来,嫌远,他们就是养外室,都得在上京给安置一个院子。” 车夫对这件事的了解有限,但却是有一定的发言权的:“我前几年来上京的时候,那时候同行有个小哥儿,长得可漂亮了,他家里就想让他嫁到上京,特意嘱咐他了,让他在上京找个好人家,一路上他都不搭理我们的,到了上京也就十几天,就搭上了一个少爷,被那少爷养到宅子里去了,夫人你猜后来怎么着了。” 车夫压低了声音,林飘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这事肯定有转折,顿时好奇了起来:“怎么了?” “这个少爷他家里管得严,上面还有一个大哥,他爹不许他们在一起,就让他大哥出面来把这个事处理了,但那小哥儿多会缠人啊,转头就把大哥拿下了,给他换了一个更好的宅子养在外面,如今衣食无忧,富贵得了不得,在自己的小院子,说起来也能叫个如夫人。” “这么精彩?”林飘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又有点佩服,要知道爬床这事,也不是一点技术都没有的,大人物的床都难爬,保不齐还会有性命之忧,而且是完全不是感情纠纷,完全是职场斗争。 跳槽跳得极快,机会抓得极准,火速上升,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难怪能在上京混出来。 “这样的事上京多着呢,这里有钱的男人多,漂亮的女子哥儿更是海了去了。” 权.利最集中的地方,金钱和美色更是不值钱一样堆了满地。 林飘点点头,缩回车厢里,冷风吹得他脸冷得有些受不了了,便回到车厢里,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脸颊和额头。 沈鸿就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捂脸颊捧着自己的小脸蛋的模样。 林飘侧头扫了一眼,发现沈鸿看自己的眼神简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怎么突然用这个眼神看着他? 他就是在给自己回温而已…… 林飘发现这小子有点怪,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但想到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林飘更不得劲了。 车一路向上京驶去,林飘打开了车窗,时不时向外面看一眼确定一下风景。 等到了上京的城门口,看见那高大恢弘的城墙,和大开着有重兵把守着的门口,进出的人都要检查身份,携带的货物。 他们身披铁甲,看起来威风赫赫,就连身高也不是小地方的守卫能比的,看起来人均身高一下就拉高了许多。 马车到了门口,他们下车接受检查,把准备好的东西一一给他们看了,知道沈鸿和二柱是上京来赶考的文武举人之后,原本不苟言笑甚至有些凶神恶煞的守卫对他们态度好了许多,简单的翻查了一下他们行礼,然后和沈鸿二柱说了几句话,甚至还好心的告诉他们进了上京先找个地方落脚,不要住在离城门口近的客栈,往里面去寻一些,里面更实惠便宜。 沈松和二柱一一应下,然后收拾好东西,上了马车继续向内去,林飘坐在马车里,继续看外面的风景。 上京的路真宽阔,比州府还宽阔,两旁不止是繁华和热闹,还挺有逼格,建筑鳞次栉比,一眼望过去,从近到远,越远的地方建筑就越高,远处是一些宫阁的轮廓,一道高塔树立在天地之间,的确有些天宫楼阙的感觉了。 “好漂亮……” 林飘忍不住感慨,回头看向沈鸿:“沈鸿你看,那个塔好漂亮。” 沈鸿依言靠过来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的确很美。” “在那个塔上应该能看见整个上京的风景。” 沈鸿对他说道:“那是登天塔,是先贤帝建造的,他一生贤明,只晚年的时候痴迷长生,梦见有九天仙女入梦,同他传授长生久视之道,他先贤帝痴迷修炼,便有人提议,修建登天塔,能够离天更近,让他更好的修炼,贤帝退位在塔上修炼了三年,日日在塔上看人间繁华,后来有一日上元节,他见下面灯火如织,想要下塔一看,与民同乐,他离了登天塔,在塔下过了人间三日,便在皇宫中羽化登仙了。” 林飘张了张嘴,一时心情很复杂,不管是塔,还是人,还是这个故事,一下把这个繁华的地方,衬出了另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悲凉。 林飘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悲凉。 不管是站在权利巅峰不愿死去的皇帝,还是集万民之力,只为给他修建一个跟方便他修行打坐的地方,还是最后帝王依旧了却不了凡心,死在了人间。 这些元素都很悲凉,是属于写进史书,他这种凡人不可能经历也不太能理解的东西。 “那,那个塔,平民不能上去玩是吗?” 林飘比较关心这个。 “的确不能,但若在京为官,求一个恩典,也是常有的事情。”沈鸿也不太了解,毕竟他对上京的了解只在于上京的世家门阀体系,各种关系往来,登天塔的一些信息,都是他在书上见过的记载,在他看的记载中,有好几个名臣都有过得到进出登天塔的赏赐,宦官也有过,十年前静和公主还在登天塔大宴一场,招待了许多道士,可知门槛不会太高。 马车继续向内,林飘看向沈鸿:“我们先去找个客栈住,还是你得先去拜访一下韩家?” “先去客栈吧,将嫂嫂安置好,我再去韩家。” 无论出于何种名义,他和韩修是同窗,上门去拜访一番都是应该的。 在车夫的介绍下,他们去了车夫认识的客栈,在那边先落了脚,车夫牵着马去后院喂草料,林飘和二婶子先上了楼歇息,沈鸿和二柱将他们的东西都安置好,然后带着二柱去拜访韩家了。 林飘终于又睡到了踏踏实实的床,想到他们终于到了上京,后面再也不用舟车劳顿了,开心得忍不住轻松的笑意。 “后面就轻松了,不用再赶路了。”林飘倒在床上伸了一个大懒腰舒展自己的筋骨。 二婶子也笑道:“是啊,终于有舒服日子过了,冬天就是不爱动,偏偏要赶路,我一路看过来,卖吃食的真不少,各种大酒楼小酒楼,房子也砌得漂亮,讲究,我到州府的时候觉得世上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州府了,现在到了上京,才知道天底下原来有这样好的地方,难怪但凡有点本事的,都要往大的地方混。” 林飘他们还没躺上多久,外面就传来敲门声,小二在外面格外恭敬的道:“韩家管事来找两位夫人。” 林飘一个激灵,已经想把夫人这两个字从这个世界里抠掉了。 二婶子也觉得奇怪,走到门边去把门打开:“什么韩家管事啊?” 说着旁边就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贵客来临,怎么能住在这样的地方,还请不要嫌弃,入府歇息。” 二婶子将对方这么客气,还是韩家的人,又惊又喜,她对韩修的印象特别的好,又知道韩修是上京这种地方的世家贵族,人家一片盛情,更加没有拒绝的理由,便问:“是沈鸿让我们过去吗?” “是,马车已经在外面备好了,有哪些行礼?吩咐下面的人来拿便是。” 林飘爬起身,到门口看,是个面生的人,但通身的气质都非常好,完全能看得出是韩家这种门户出来的,哪怕只是一个管事,放在州府都能是了不起的人物,现在却是来请他们。 林飘想跟着出去,心里却又想到之前在州府的时候,沈鸿让马车来接他们,因为是不认识的人不认识的路,一路上一惴惴不安,后来他和沈鸿说,他以为忧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有些被吓到了,沈鸿便说以后要是叫人来接他们,会让熟人或者带着个信物来接他们。 熟人肯定是没有的。 “有信物吗?” 那个管事微怔了一下:“我的确是韩家管事,这里的掌柜认识我,夫人不信,可以让掌柜上来说话。” 一旁的小二也急忙道:“夫人,魏管事的确是韩家管事,在这上京,谁敢冒充韩家的人出来招摇撞骗那是不想活了,夫人你放心就是了。” 林飘觉得有些奇怪,是沈鸿忘记了吗?可沈鸿这么细致的人,记忆里又很好,不太可能会忘记这样的事情,还是说他因为韩修所以太信任韩家了? 但没有信物,林飘不太想动弹:“你去拿信物,或者让沈鸿来接我们吧,他年轻力壮,多跑两趟也不碍事,我太累了,先躺着歇歇。” 林飘回到屋子里,再次咸鱼躺下,二婶子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着急,不住的对魏管事道歉,心里觉得过不去,毕竟人家带着人手和马车过来接他们,这样有些太拂人家的好意了。 任那魏管事说什么,林飘只说自己想先休息休息,让他去叫沈鸿或者二柱来接。 林飘是躺下就不动弹了,二婶子没办法,只好把门关了,免得外面的人瞧见他躺在床上的样子也不太好。 魏管事劝了好几句,劝也劝不动,似乎是有些无奈了,倒也没继续说什么,山子一直守在外面,说些圆滑好听的话。 关上门二婶子有些心里过意不去:“外面这样拂了人家的好意,是不是不太好啊。” 林飘点点头:“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只是我们都不认识人,也不认识地,万一他们是什么坏人,我们不就完蛋了吗?谨慎一些也没什么,若是我们防得太过了,待会沈鸿或者二柱过来了,我们对那个魏管事道一声歉,请他体谅,想来他也不会和我们计较。” 说着林飘可怜巴巴的把手脚一缩:“毕竟我们只是弱女子和弱哥儿而已,在这里无依无靠的,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二婶子在他大腿上轻拍了一下,嗔他:“油腔滑调。” 林飘他们在客栈里等了一会,过了一会那个管事又来敲门,说沈鸿和二柱在韩家有事不能过来,叫他放心就是。 林飘本来只是想要一个保障,这个管事这样说话,林飘的疑心反倒上来了,说什么都不出门,怕是什么杀猪盘。 沈鸿和二柱身上的东西都不少,香囊帕子这一类东西都是自家绣出来在用的,都是眼熟的东西,随便拿一样来都可以,这样简单的东西,怎么可能他已经遣人去要了,沈鸿还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轻飘飘一句话叫他放心就将他打发了。 放在以前林飘都不会信这种话,何况是现在,他都知道沈鸿喜欢他了,沈鸿更加不可能在他明明担忧的情况下还这样对他。 林飘和二婶子呆在屋子里,过了一会那个管事似乎也无奈了离去了,也并没有想象中破门而入非要把他们带走的那种激烈场景。 林飘和二婶子在屋子里松了一口气,歇了一会见沈鸿和二柱还是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二婶子便先回她的房间去休息休息躺一会了。 等到二婶子小睡醒来,她又到林飘这边屋子里来,他俩叫了点小菜和点心先打发肚子。 “这也不到晚饭的点,我们先吃点填填肚子,也不知道他们回不回来吃饭,要是他俩回来吃饭我们好一起吃。” 林飘点点头,对这事没意见,他们品尝着点心,不得不说,上京的点心就是精致,就是最普通的栗子糕,都是用模具压得圆溜溜的,上面有着细致好看的花纹,完全能看得出模具雕刻得极其精致下功夫。 “味道也好,不知道是加了什么,总觉得比州府的栗子糕吃着更适口。”林飘忍不住点评。 二婶子点头:“有股绵软劲,但又很干,不是水加多了加出来的,真是有功夫在身上。” 他们做餐饮,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无论是功夫还是配方都少不了,知道了或许就是多加一味东西的事情,但是不知道就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出来这点小差距是怎么弄出来的。 他们吃完点心,闲聊了许久,看着太阳的光线都逐渐的消失了,沈鸿和二柱才回到了客栈里。 他们上了楼,先来瞧林飘的房门,知道一般的情况下二婶子都会和林飘待在一个房间里吃吃东西说说话。 林飘打开门,见他们回来了:“吃过饭没有?” 沈鸿见他如此问,便知道他们还没吃,便道:“特意赶回来同嫂嫂吃晚饭。” 二柱在旁边欲言又止,他们明明在韩府吃过了,他们去韩府拜访,韩府非要邀请他们吃晚饭,他们盛情难却自然答应下来,只是沈鸿说他们刚来上京,还没落脚还有许多事要忙,请他们将晚饭置办得早一些,他们吃过了晚饭,同韩修以及一个韩家兄弟聊了一会才回来的。 不过他们在韩府只顾着说话,的确没吃多少也是真的,回来跟着娘和小嫂子再吃一顿也没什么。 二柱想一想也觉得合理,便没有再说,林飘和二婶子去叫饭点菜,没一会便回来落座,将白天韩府请他们过去住的事情说给沈鸿听。 二柱有些诧异:“我们去韩府的时候,韩修的父亲也在家,他也出来见了我们一面,然后说要请娘和小嫂子去韩府住,让我们不用在外面找房子了,沈鸿觉得不好叨扰,就拒绝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这样热情,居然还派了人过来接。” 林飘听到答案,感觉事情可以说通了:“那幸好我没过去,不然反倒尴尬了。” 二柱道:“应当也不会,韩家还是很热情的,就算去了,也是他们热情好客,自己起的这个主意,住着就是了,有什么好尴尬的。” 沈鸿听了这些话,始终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喝茶,然后道:“嫂嫂做得很对,我们来了上京,若是吃住都在别人府上,太过叨扰了。” 林飘点点头,没说什么,知道这事可能还有别的说法,但现在二柱就在面前,就算讨论了他也不一定听得懂,这个傻子心里压不住事,反倒露在面上叫别人看出来了也不好,还不如就这样一脸清澈的憨憨,也没人来为难他。 二婶子回来坐下,他们等了一会饭菜,等到上齐了,还让小二送了一个烧得旺旺的炭盆上来,放在桌下烤一烤火。 他们暖融融的吃了这一餐,又各喝了一碗这个店的招牌天麻鸡汤,吃得后背暖洋洋的,叫小二把碗筷收拾下,然后乘着身上热开窗通了通风,把炭气散了出去,换了些新鲜空去出去。 二婶子回屋去休息,他们约好今天好好休息,然后明天一早出去逛一逛,看一看上京风景,再看看上京这边的宅子,他俩盘算得清清楚楚的,因为是五个人住,弄个有五间屋子的小院子就够了,每个屋子也不用多宽敞,够用就行,计划中是想找一个小而精巧的院子,价格也最好比较合适,不要太吓人。 上京这种地方寸土寸金,虽然做的是这个打算,但是林飘心里也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了。 待人都散去各自休息了,林飘让沈鸿留下来再说说话,才问起他白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说他们只是热情好客,第一次来请可以这样说,第二次来请,撒谎就没有必要了吧,他们是上京韩家,韩家的管事不至于做事这么没分寸,为了表示热情好客,骗也要把人骗到府上去吧?” “嫂嫂忧心得对,这也是我拒绝去韩府的原因,韩大人希望我们能住进韩府,便是希望,韩府能中两个贡士。” 林飘听他这样一说,有点懂了,心情顿时有点复杂。 “韩修也是这样想的吗?” “韩兄并没有留我,只是让我们有事记得要去找他。” 林飘点点头,感觉好了一点。 想要韩府出两个贡士,如今的社会重文轻武,二柱纵然考上,虽然是了不得的人物,但在韩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也就是个镶边角的材料,两个贡士,自然是沈鸿和韩修。 和韩家交好,和韩修同窗,前往韩家拜访,和韩家有往来都可以,但住在韩家,就是另一回事了。 和韩家有很好的交情,并不代表他就是韩家的人,住进去,他即使不姓韩,基本也是韩家人了。 韩大人的确是个老狐狸,上来就想利益最大化,但至少韩修是尊重他们的,并没有急着想把他们并为棋子。 “韩家态度还行,我说不去,他们也只是撒谎也骗,并没有想要强行把我们带走,可见他们还是不想把事情弄难看,不想和你翻脸。” 沈鸿点点头:“幸好嫂嫂聪慧,不然我们如今便不好脱身了。” 林飘舒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靠着在床上咸鱼躺也逃过了一个麻烦。 “那我们便先说好,以后我依然要信物,只是我们先说好,你会给我什么,这样若是有事,你拿其他的,我也知道是假的。” “那便用香囊做信物吧,嫂嫂得了我的香囊便可安心。” 林飘点了点头:“好了,事说清楚了,你回去休息吧。” 沈鸿颌首,站起身:“我就在隔壁,嫂嫂有事叫我。” “好。”林飘心想我怎么可能大半夜叫你,到时候你过来了,情况只可能更糟糕。 沈鸿离去,为他轻轻带上了门,林飘躺在床上,还是忍不住想了一下沈鸿喜欢他这件事。 虽然才过去几天,但他已经从震惊慌张到平静,好像已经把这件事吸收调整得很好了。 甚至心里有点疑惑,这就是爱吗,原来这就是被人喜欢的感觉吗,从没人待他这样好过,仿佛他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沈鸿都是记挂在眼里的。 他好像有点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分手了,记不住对方喜欢吃什么,可能真的是恋爱中的大忌吧,也许对方想要的就是沈鸿这样的对象。 林飘轻叹了一口气,被爱的感觉可真好啊,好像做什么都不会错,说什么都是对的。 可惜这个人是沈鸿。 自己养大的孩子,看着他变成这样,林飘真的心情很复杂,尤其是这几日平静下来观察他,有时候都想拍一拍他的肩膀,孩子你这样好的材料,你不要恋爱脑啊,你搞事业没谁搞得过你,可你想搞我,这事就不太合适啊。 因为睡得早,第二天林飘起了一个大早,和二婶子出门去逛街,沈鸿二柱山子作为跟班陪同,他们先从客栈附近逛起,然后是各种美食店,成衣铺子,玉器行。 上京这种地方就是非同凡响,华贵的首饰铺玉器行他们随便一逛就好几家,进去一看琳琅满目的贵重商品,特别有进了高级奢侈品店的感觉,而且这种店也挺多,并不是只有一家。 “婶子你看,这个做得好好看,这个金丝抽得真细,编得真密。” “飘儿你看这个玉,这个玉多好啊,这个水头,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的玉,用来做个吊坠在颈子上,肯定很衬你。” “做个平安扣,镶在腰带上,给沈鸿或者二柱戴也行,瞧着矜贵。” “那哪成,沈鸿还行,二柱到时候和别人一动手,一下就给碎了。” 他们逛着逛着,沈鸿先离去,因为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他得去拜访院长给他的名单了,然后离开的是二柱,也得去拜访州府中的军官给他写了引荐信的那几位,最后剩下拎东西的只有山子。 山子穿着一身长袍,束着整齐的发髻,打扮得非常精神,跟在他们身后任劳任怨,一直到东西提了满手,他们才回到客栈吃中午饭。 126 第 126 章 偶遇皇子。 在上京的日子过得和州府也没什么大区别, 沈鸿和二柱照例在外面活动,林飘和二婶子住在客栈里四处逛四处看。 不过地段繁华的好处就是,挑花了眼也不会腻, 到处都是新鲜的东西。 二婶子这两天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就没停下来过。 “哎呀飘儿!不得了了, 刚才你瞅见那个卖酒的人家,站在外面的哥儿没有?那个眼珠子可吓人了,怎么是蓝眼珠子啊!” “哪里?”林飘赶紧扭头去看,他可好久没见过混血儿了。 “他走进去了,不然我哪敢这样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怕还想看啊,那蓝澄澄的眼珠子有什么好看,万一把你魂给勾走了可不成。” “婶子方才看见了, 怎么魂没过被勾走?人家只是有异族血脉而已。” “人哪有蓝眼珠子的, 说不得是什么妖精变的, 快别看了, 咱们去前面看看。” 虽然大宁和异族在历史上有着很长的仇恨, 但是在百姓常年生活在太平之中, 早就已经忘记了那些他们不曾经历的事情, 异族除了不能入仕, 在官场是个大忌讳, 经商或者婚嫁在大宁民间门都不受限制。 林飘一瞬想起了穆玉, 不知道他金蝉脱壳用新身份混得如何了,穆家因为他倒了一半,虽然后面有韩家的暗中扶持,但还是没了以前的声势。 他们走着逛着,两天的新鲜劲过去了, 便开始正经的打听住宅的事情。 之前因为韩家的事情,林飘知道这件事看着小,但实际牵扯的东西很多,他们必须得自己在上京落下脚。 按沈鸿的说法,世家虽然风光,但皇帝也很忌惮世家,如果他和世家明面上搅合得太深,他没有世家的权势为根基,又失了贫寒出生的名头,两边都落不着,不一定能被重用,此后可能只能依傍着世家,做世家的幕僚棋子度日。 林飘还仔细思索了一下到底要不要和二柱住在一起这个事情,以免人家觉得文武举人两个人交往过密,最后林飘得出一个结论。 他们都不想花两份钱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最后还要分开住,这种地价高的地方,住在一起又怎么样! 沈鸿对林飘的决定没有任何意见,林飘便和二婶子开始了在上京找租房之途。 因为已经租过很多房子,林飘和二婶子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在挑选起小院子来也是头头是道,上京这边也很好的满足了他们的挑剔。 毕竟这里的东西虽然贵,但是品质也和别的地方不是一个概念,就是软装的桌椅板凳,也都充满了匠气,小院子里种的花,都不是普通的品种,朝向好,格局精致。 唯一的问题就是贵,太贵了,贵得林飘和二婶子私底下都在暗暗叫娘。 看完一座小院子出来,他俩一路上连连点头表示认可,也连连叫苦。 “好贵,好贵,婶子,你说上京的小院子怎么这么贵,这小院子看起来精致,朝向也好,但都还没有我们在州府住的那个大,却比州府的那个小院子要贵十倍多!” 二婶子也咋舌:“这哪里是普通人呆得住的地方,瞧见这个价钱,这是睡在床上吗?这是睡在金子上啊!飘儿,要不咱们就住在客栈算了,不要这样一大笔钱划出去,真是叫人肉疼。” 林飘算了算:“住在客栈也不便宜,这一算下来,要住好几个月呢。” “但你算,住客栈比住院子便宜一些,虽然便宜得不多吧,但客栈有吃喝,自己需要操心的也少,早上一起来就有的吃,成天的备着热水,其实是样样都好。”二婶子说着叹了一口气:“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客栈再方便,也比不上自己的屋子,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但咱们现在要是住进去,那可不是狗窝了,那真是金窝了。” 林飘点点头:“婶子,现在天气还有些冷,你觉得客栈整日备着热水方便,但你想天气稍微一热起来,一人住一个屋子,整日的闷着,也没有个院子透透气吹吹风,也不好整日的将自己的门窗敞着,沈鸿和二柱要交际,若是有朋友了,也不好叫朋友来客栈,有个住的地方,多少像样一点,毕竟他们现在是举人了,咱们不说排场多大,该有的还是得有。” 林飘在心里想了想:“不然咱们咬咬牙,把刚才那个院子租下来算了,我看那个就挺好的,在所有看过的院子里,价格也最合适,前面看的有个小得要死的院子婶子你记得吗?屋子又窄又小,把床放下就没别的地方了,沈鸿和二柱那腿又长,估计脚一跨就要从床上直接出了房门,这个倒是几间门小屋子算宽敞的。” 二婶子听他这样说连连点头,她当然知道该花的就得花,只是实在一听见那个银钱的数量就心疼。 “想想也真是了不得,以前我哪敢想这么多银钱,以前花钱都是一文钱一文钱的花出去的,现在都已经几百两几百两的往外丢了,我这也算过上好日子了。” 林飘和二婶子商量了好一会,最后决定了就刚才那一家,吃了中午饭,下午就带着银票去把院子定了下来。 这个宅子的主人没什么要求,可以租可以买,但是买的价格和租比起来就更加天文数字了,何况林飘虽然嫌贵,但是心里又觉得要是买房子,肯定要买个更大的,小宅小院的以后不够住,也划不来。 宅子成交到手,林飘和二婶子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到客栈,将下午归来的沈鸿二柱和山子通知到位,然后众人请了车夫,带着行李开始了搬家。 林飘只负责引路,后面搬行李收拾东西基本由家里的男人完成,二婶子在小厨房里烧了一壶热水,泡了一壶茶提出来放在桌上,预备着给全家喝。 林飘给自己倒了一杯,二婶子提醒道:“水才滚的,还是滚烫的,你别烫着嘴。” 林飘点点头,把茶杯捧在掌心里暖手,捧了一会杯壁变得烫手了,林飘便放下茶杯,握着掌心中滚烫的余温,欣赏他们的院子。 真好啊。 住到上京来感觉真好。 这里繁华,物资丰富,天南地北来的人,天南地北的菜,各地产的物资,都在这一处汇集,道路宽阔,地面平整,服务业发达,建筑物古典漂亮,天还这么蓝。 如果物价再低一点,林飘简直想一辈子都在这里生活。 沈鸿收拾好他们的箱笼,先将他和嫂嫂的东西分别放进了他们的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便看见林飘一脸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微抬眼在看着天空。 沈鸿看了一眼天。 “嫂嫂在看什么。” “你看这里的天空多蓝啊。” 经济发展得这么好,环境还这么好,这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地方,数百年的和平,权利和金钱的集中,将这个地方,塑造得如此美丽动人,仿佛世间门最好的一切都在这里了。 林飘这一刻的心情完全就是进城心态,已经沉迷在物质的冲击中无法自拔了,毕竟他可是出生点被投放在乡下农村,初始身份还是一个带娃寡夫,这种繁华对他来说完全是阔别已久。 “好想一直住在这里。”林飘忍不住嘀咕:“但是租金太贵了。” “嫂嫂喜欢上京?” 林飘看向他,有些意外:“你不喜欢吗?” “还好。” “哪里不好?” “并没有不好的地方,只是我无心看风景。” 林飘看着沈鸿的侧脸,看他小小年纪,居然能从他平静的侧脸上看出沉静的深邃,好像有无数故事的影子在他一瞬从他脸上划过,但都没留下痕迹。 “但嫂嫂喜欢,我便喜欢。” 林飘伸手握住方才放在一旁的茶杯,晾了一会,温度已经好了很多,不烫手了,贴着手心十分的熨帖。 “那是因为你的眼睛看向你更喜欢的东西,所以高楼,风景,这些都不能入你的眼,这些永远都只是点缀,但是你所喜欢的东西,并不能让你开心。” 沈鸿说他不喜欢上京,林飘才不信。 林飘喜欢上京是喜欢这里的繁华和风景,所以他看见了风景就满足了就快乐了,但是沈鸿喜欢的是上京的权利,他看见了,但他还没得到。 林飘不能说自己百分百了解沈鸿,但是他知道沈鸿在根上的性子,权利才是沈鸿的血液,不然他不会一开始就这么防备韩家,韩家不怀好意,沈鸿也不甘做附庸,他们都是野心家。 “沈鸿,眼睛不要总看着那边,有时候也看看这边好不好。”林飘的语气软了下来,指了指远处的方向,那是皇城的方向,又点了点这院子上方广阔的蓝天。 沈鸿有些意外,林飘有时候看着懵懵懂懂,但又意外的能看穿他心中的思绪。 “好。” 林飘懂他。 沈鸿侧头,看向林飘,见他捧着一杯茶坐在靠椅上,有些懒散的缩在椅子里的模样,手中的茶杯水汽袅袅,丝丝缕缕,散在他的身前。 “嫂嫂在哪里,我就看哪里。” 林飘握着杯子的手收紧了一下。 崽子啊。 你是要孝死我啊。 突然说这种暗暗表白的话,要不是林飘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意思,还真要以为自己养了一个听话得不得了,指东不往西的孩子。 林飘点点头,目光看着天空,回避开了他的视线:“这几天你在外面跑来跑去也累了,现在有了自己的院子,今晚早点歇下,好好休息。” 林飘也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倒不是别的,他购置了浴桶,打算舒舒服服的泡个澡先,客栈的浴桶不知道多少陌生人人用过,林飘在客栈基本没有泡过澡,打算傍晚好好洗个澡。 晚饭是在附近的客栈里叫过来的,家里没有食材也没有调料,样样都还没备齐,二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打算第二天歇了下来再去购置,置办几道合口的菜来吃。 林飘这边水已经烧好了,将水调好,便一件件脱了衣服跨进浴桶里,曲腿让身体慢慢沉了下去,温水浸泡过身体,尤其是在这个还有些冷的天气里,林飘舒服得发出一声喟叹。 伸手拿起一旁的澡豆洒在澡盆里,化开后在水里打出细沫,倒也有泡沫浴的感觉了。 林飘慢慢的泡着,虽然住在客栈里的时候已经安稳下来,但是住在只属于自家人的院子里泡着热水澡,被热水一烘,身体的每个毛孔都打开了,这才有了身心安定的感觉。 林飘泡了一会,水有些泛冷了,但灶上还热着两大锅,都是备着的洗澡水,林飘扬声唤:“婶子!” 外面没有声响。 “婶子?婶子你在吗?” 依然没有人回答。 “婶子?” 林飘不甘心的继续叫。 过了一会外面才传来二柱有些尴尬的声音:“小嫂子,我娘出去了,说一会就回来,不然你等一会吧。” 林飘呆了一会,欲哭无泪:“婶子去哪里了?” “她去外面买鸡了,刚才她听见邻居路过,说什么鸡很便宜,她就跑去打听了,说是有个专门宰鲜鸡的铺子,有时候宰得多了,下午就会便宜得多,但鸡还是那个鸡,样样都好,我娘一听见就提着篮子赶紧去了,说她快去快回,一会就回来。” “那鲜鸡铺子多远啊?” “不知道……” 二柱也觉得有点尴尬,平时他娘和秋叔小嫂子,洗澡吃饭总是互相看顾着的,添热水也总是有人在旁边,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小辈,何况他们还是男子,可现在他娘被鸡勾走了,小嫂子一个人在屋子里,家里个大男人哪里敢进去。 二柱回头看了沈鸿一眼,小声道:“不然你去送水吧?” 反正他和山子是没胆子进去的。 沈鸿坐在桌旁,神色有些紧绷:“不可。” 他们说话说得小声,林飘也听不见,见外面没了声响,也没人管自己了,顿时有些着急,他澡才洗了一半,水又冷了,叫他怎么受得了。 若是以前他就叫沈鸿进来了,但想到沈鸿对他的心思,心中也升起一丝为难,便叫道。 “二柱,你不是武功很好吗?你蒙着眼睛把水给我送进来,快点!再啰嗦我冷死了!” 二柱在外面急急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又没声响了,林飘缩在微温透冷的水中,已经想揍人了。 过了一会,门扉推开,林飘赶紧抬眼看过去,见一道身影伸手贴着门扉,慢慢走了进来。 是沈鸿。 老天鹅。 要是小月和娟儿在就好了。 林飘缩了缩肩膀,将自己的肩头也沉入水面,感觉自己现在像个可怜的黄花大姑娘。 林飘被自己这个幻想弄得受不了了,盯着沈鸿看了一会,感觉他也看不到,自己何必这么惊慌,便趴在浴桶旁看向他。 他用发带将视线遮住了,鼻梁这么高,空隙里向下看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吗? 年轻气盛的,林飘可不想招他。 林飘淡淡道:“你再绑一圈再过来。” “什么?”沈鸿没听懂。 “我说发带。” 沈鸿怔了一下,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站在原地,将身后的发带捞起,又绕了一圈。 “你走过来,走到我说的位置上,然后把水倒进来就行了。” 沈鸿按他说的做,虽然目不视物,行动间门但依然四平八稳,感受不到什么凝滞。 “你倒吧。” 热水倾斜而下,水珠溅起,有些落在了林飘脖颈和锁骨上,林飘被烫得直抽气,慌忙的往后退。 “好了,出去吧。” 沈鸿听见水波晃动,林飘仿佛在躲避,像一尾鱼一样,翻起水波的声音。 沈鸿并不想动念,却忍不住想他的模样。 他没清洗头发,说天色晚了,明天再单独清洗头发,在进入房间门之前在院子里用簪子将发全部高高的挽了起来,婶子帮他把碎发都向上梳得整整齐齐,衣领外露出一线雪白的后颈。 “嫂嫂还要热水吗。” “不用了,你出去。” “好。” 林飘看着沈鸿转身离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靠在浴桶边缘,感受着热水浸泡着皮肤的感觉。 大房子有大房子的好,小房子有小房子的好,小房子虽然住着热闹,低头不见抬头见,进出都在眼里,不用总担心问候,但大房子有丫鬟,各住各的院子,也不会为了一桶热水闹出这样的事情。 林飘这个澡洗得格外漫长,皮肤都泡红了,等到水再次冷了才慢吞吞的起身给自己擦干净,不情不愿的走出屋子。 沈鸿就坐在外面,林飘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东西一变质的真是再也回不去了,他居然也会觉得面对沈鸿会有点不自然。 沈鸿看向慢吞吞走出来的林飘,他穿着整齐,头发依然是进去时的模样,高高束起,几缕碎发湿漉漉的贴在脖颈和下颌边缘处,衣领交叠,只露出一小截被热水泡得隐隐泛粉的脖颈。 “嫂嫂没冷着吧。” “没冷着,我先进屋休息了。”林飘进了自己房间门,将门关了起来。 二柱和山子哪里敢说话,他们虽然觉得这事没什么,但也知道要说有点什么也能说,何况小嫂子瞧着不太高兴,二柱忍不住道:“早知道让小月或者娟儿跟一个过来,能顾着点,咱们顾不住小嫂子也没啥用,没得叫小嫂子不舒服。” 山子给了他一个眼神,但是二柱沉浸在自己是个没用男人的情绪中,并没有领悟到。 山子觉得这话不好乱说,毕竟进去给小嫂子送水,叫小嫂子不舒服了的又不是他俩,是沈鸿。 沈鸿倒没什么反应,好像没听见二柱的话,也没察觉到林飘的回避一般。 过了一会二婶子提着两只鸡兴高采烈回来了:“抢到了!这两只鸡看着可好了,还便宜,明天我们炖一只,炒一只,保管吃得香,没想到这种大地方,还有这种好事,搁州府就没有。” 山子去将鸡接了过来,放在厨房用竹罩盖好,二柱上前去小声说:“小嫂子洗好澡了,有点不高兴,娘你去和小嫂子说说话不?” 二婶子这才后知后觉:“哎呀!我都忘记这回事了,那不冷着他了?” “沈鸿送的水。” “……” 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婶子把手洗干净,敲开林飘的房门,赶紧进去给林飘道歉赔不是,见林飘已经躺在床上了,坐在他床沿,凑上去道:“飘儿,都怪二婶子,家里除了我俩都是男人,你洗着澡我还跑出去,家里也没人顾得着你,婶子就是想着一来一回肯定就一小会,就想着赶紧去,谁知道越去越远,你别恼我。” 他们不管是在县府还是州府,住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互相看顾着的,尤其是洗澡换衣,清洗贴身小衣,除了他们几个之间门,总也不好指望家里的男人,她一个大意,现在却让飘儿受了这样的委屈。 “我没恼。” 他就是泡澡泡累了想睡大觉,也正好不用面对沈鸿。 “婶子知道你嘴上不说什么,但性子烈,你是难受叫沈鸿瞧见你了?” “他没瞧见,他蒙着眼来的。” 二婶子点点头:“那就好。” 但林飘要说心里没有一点不舒服是假的,他不舒服所谓的身份之别,也不舒服沈鸿喜欢他这件事,让他们之间门的关系好像越来越不自然。 反正林飘心里是越来越不自然了,随着沈鸿的年纪不断长大,他察觉到沈鸿的心思,他们之间门的关系好像踩在了一条危险的线上。 他一个男人到底为什么要陪另一个男人搞这种叔嫂禁忌啊! 林飘自己都傻眼了,寡夫和嫂子的身份是他的防护甲,结果反过来变成他的束缚了。 而且林飘觉得自己也很可恶。 沈鸿走进来,蒙着眼的样子,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造型好帅。 绕两圈的时候。 心想,更帅了。 这他.妈是一个长辈该有的想法吗,不要在莫名其妙的场景开始莫名其妙的颜控,林飘警告自己。 二婶子和林飘说了一会话,然后让他好好休息,便退出去了,林飘自己在床上继续反推思维。 为什么不能觉得他帅? 不知道他心思的时候也一直觉得崽子很好看。 为什么现在就不能觉得他好看了? 想来想去反正一团乱麻,林飘觉得自己是太闲了,在上京没有交际,没有需要时不时操心的生意,整天除了吃吃喝喝,剩下的时间门全在琢磨沈鸿和自己的关系对不对劲了。 林飘下定决心,明天,明天他就要出去玩耍,浪荡。 第二天一早,林飘给自己化上男妆,穿上男装,因为白天的光线强烈,林飘除了把眉毛画粗,画成剑眉之外,脸上其他的阴影也就薄薄晕开了一层。 二婶子在料理那两只费劲抢来的鸡,林飘果断溜出门,找了一个能听小曲的正经茶楼坐进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上一盘瓜子花生,一盘桂花糕,一壶热茶,边磕瓜子边看热闹,时不时看看楼下,时不时看看窗外。 茶楼内唱曲的小姑娘抱着琵琶,声音清脆,唱的曲子也很爽脆,不是哀哀戚戚的丧葬风,讲述的是十年前大宁将士投身报国,却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不知生死,他的未婚妻决定前往边关寻找他,前面几回都非常快节奏,讲述了女主翻山躲老虎,遇水逃黑船,喝骂世道不公,见着不平的现象便要求苍天开眼,讥讽一番世道。 林飘发现太平的世道生活久了,大家都喜欢爽文,并不喜欢BE,所以路上不管女主遇到什么问题,都能逢凶化吉,要么一个大浪把黑心船家卷走,要么一个雷把坏人原地劈死,女主到了边关之后发现男人貌似死了,大哭一场准备收敛尸身,又在梦中梦见了男子告诉她,你来某处寻我,我还没死,于是女主按照梦中的提示,果然找到了男主,原来男主被人陷害,假死脱身,换了名字,后来虽然真相大白,但却没有几人知道他原来还活在世上,男主在边关做了将军,他们也在边关团聚成了英雄夫妻。 林飘听得特别来劲,琵琶给这个小姑娘弹出了金石之音,电音的感觉都要出来了。 正高兴,就听见窗外传来一声喝骂:“楼上的,你找死是不是?” 林飘伸出头去看热闹,那人见他探出头来,指着他骂:“是不是你扔的?!” “我没扔!”林飘也不知道扔了什么,马上举起自己桌上的糕点证明清白:“我吃的桂花糕!” “扔的就是桂花糕!你小子在上面别跑。” 林飘一下瞪大了双眼,见那人已经绕着要进茶楼门了,林飘等他上来了,向他解释:“你看这盘点心,总共我就吃掉了顶上一个,哪里有多的砸你。” “谁知道你第一个是不是就是拿来砸我了!” “你不讲道理,油盐不进是吧?”林飘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穿着普通,也不像是有身份的人,甚至听口音都不一定是上京人,还不至于要忍这个气,立即站起了身。 “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人怂了一下:“你说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还敢上来?” 不认识就好办了。 林飘抓起那盘点心,劈头盖脸砸在他脸上,然后转身就逃,反正点心很干巴,林飘吃了一块已经受不了了。 林飘火速窜下楼,见身后的人一直追着自己不放,果断跑到了主干道上去,打算在人流密集的地方甩开他。 主干道上车多马多,林飘往对面一窜,身后的人就不一定追得上来了。 林飘哧溜一下跑过去,然后哧溜一下被拎住了后领提了起来。 林飘感觉自己脚跟已经离了地,只有脚尖勉强还支撑着身体,回头一看,看见一个穿着玄衣的高大男子就站在身后。 “你做什么?” “你惊扰了皇子的车驾。” 林飘这才想起来这是上京,属于是能在街上遇到皇室,在人群里扔块砖头,可能都能砸到皇室血脉的地方。 “我……借过,应该不犯法吧。”林飘扭头看了看,果然看见了所谓的皇子车驾,超豪华大马车,就在后方,还是匹马拉的,林飘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大的马车实物,感觉能在里面翻来滚去的睡觉。 这么宽的路,从面前跑过去都不行吗? 身后的人也追了上来扑通跪倒在地,林飘被前后夹击,受到了委屈的控诉。 “大人,就是他,打了小人!” 林飘顿时一阵流汗,自己不会被关起来吧?万一这个皇子脾气不好,要咔嚓了他怎么办? “我没打,是他想讹我,我很冤枉。”林飘比他更委屈。 车帘掀开,里面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带上来。” 林飘惊了,心想着龙潭虎穴可不能近。 “不成,小人鞋脏得很,身上也脏得很,一个月没洗澡了,怎么能玷污皇子的马车,小人承受不起。” 里面传来一声轻笑,厚厚的锦缎车帘掀开,露出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他虽然换了一身衣服,但气质依旧华贵,尤其是在此刻的环境,以及拎着林飘后衣领,时刻守卫在他身边的护卫,让他显得更高不可攀。 “楚先生?” “你倒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您如此的,叫人嗯……过目难忘!”林飘一阵恭维。 楚誉目光瞧着他,轻笑一声:“现在可以上马车了吗。” “那你顺路吗?不然也不好送我回家吧?”林飘道。 除非送我回家,不然我才不跟你走! 楚誉玩味的看了他一眼,略点头:“可以顺路。” 侍卫将他放了下来,一旁追上来的人已经吓傻了,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皇族,没想到就是想赖点散碎银两,还追了一个认识皇族的小子。 他看这个小子长相不错,穿着并不华贵,却又很整齐,知道是自己惹得起的人,但家里殷实又能拿得出银两,才去招惹他的。 “那人怎么回事。” 二皇子嘴上问,目光却是看向林飘,余光都没落在路旁跪着的人身上。 “他想赖我,说我拿点心砸他了。” 二皇子神色未动,只做了一个简单的收拾,侍卫便叫了人来,将他扣了下去,任他如何磕头求饶都没用。 那侍卫道:“近来常有外来的人在上京耍这种把戏,讹人钱财,许多外来的人在上京不想惹事端,便会选择给钱息事宁人。” 林飘点点头,没想到这还是一个产业链,踩着脚踏登上马车,一进去就被小小的震惊了一下,里面真的和一个床一样,铺着厚厚的毛毡,可以直接躺在里面。 前面有一段用来放置东西和鞋,也可以坐在这里,但进去就完全是一个榻榻米的程度,被柔软的毛毡,软垫,皮毛等东西占据,每一样东西都在闪耀着金钱和高逼格的光辉。 倚在里面的是二皇子,还有一个十分美丽荏弱的少年,他跪坐在在一方木桌旁,正在徐徐斟茶。 林飘找了个角落坐好,没太敢靠近这位楚先生,尤其是沈鸿告诉过他,这个人是二皇子的情况下,沈鸿说过,不希望他和这样的人接触太深。 那个少年端着茶微微一笑递给他,林飘伸手接过,捧在手中,也并没有喝。 二皇子看着他:“你家住在何处?” “长柳巷,巷子太小马车进不去,楚先生把我放在巷子入口就好了。” “长柳巷。”二皇子念了一遍,别有深意看着他:“这样的住处,未免有些委屈你了。” “我觉得挺好的。” “沈鸿也来了?” “自然,他来赶考,我才来上京。” “你们倒是黏得紧。”二皇子笑了一下,并不戏谑,他说话的语气是平淡的,俯视的,好像永远话里有话,又轻轻带过叫人抓不住痕迹。 “不行吗?”林飘讨厌别人揣测他们之间门的关系,尤其是在他们之间门的关系真的有了点问题的时候。 他的语气虽然压得很平,不算冲,但二皇子身旁的少年还是惊讶的看向了他,仿佛他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一样。 二皇子并没有说话,显然,他也觉得这是一种冒犯,只是他觉得逗弄得有趣,不打算计较,过了一会才说道。 “王府之中,有一处院子和你很相宜,种了几颗柳树,生长得十分茂盛,柳条柔软,白絮飘飞,如今还无人住,你若有意,可以来住。” 林飘嘴角抽动了一下,感觉这话听着很奇怪。 二皇子好像是在邀请他当妾,但是连问他是不是想当妾都不问,只说有个院子能给他住。 这种姿态,完全把他当成个不重要的小玩意,却又觉得有趣仿佛可以用来打发一下时间门。 “我有住处,为何要去住楚先生的地方住。” 二皇子笑了笑:“你方才不是还说忘不了我吗,嗯?过目难忘。” 林飘忍着没骂他,脸皮真厚。 “楚先生这辈子听过的恭维之语应该不止十斗,句句都当真吗。” “我还以为你这种急了就要咬人的兔子,不会撒谎。” 林飘看他姿态十分放松,神色也完全是俯视,充满了从上到下的天然威慑,便闭上了嘴,到了巷子门口果断跳下马车,回身一个大礼告辞,跑进了巷子里。 少年在马车里撩开车帘,看着林飘跑开的样子,自然二皇子也看见了:“爷,何苦招惹良家子,他瞧着是个烈的。”他跟在二皇子身边这几年,二皇子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但向来讲究一个心甘情愿,有半点不愿,二皇子都是懒得多看一眼的,只冷淡的叫人送走就是了。 二皇子并不在意。 “寡夫罢了。” 说不上多喜欢,但看着新鲜,便想多看两眼。 少年惊讶了一下,心道难怪,只是做寡夫还能被爷瞧上,居然还会不愿意。 林飘跑回家里,一推开门,见沈鸿正好在家里,缓了一口气问道。 “你回来了?” “嫂嫂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没事没事。”林飘连连摆手,坐下沈鸿给他沏了茶放在他手边。 林飘缓过来了一点,才看向沈鸿,犹豫了一下把事情说了出来。 “我在外面遇上二皇子了。” 沈鸿讶异了一下:“然后呢?” “他送我回来的。”林飘在酝酿,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沈鸿,毕竟这些人是能决定上京局势的,也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得罪二皇子,也好叫沈鸿有个心理准备。 “他说他府上有个院子很适合我,问我要不要去住。” 沈鸿脸色微变,神情冷了下来:“嫂嫂怎么说的。” “我说我有屋子住,不需要住他的,然后我也没太管他,他那样的态度我实在说不来软话,到了巷子外我就跑回来了。” “嫂嫂并未做错什么,喝口茶水压压惊。”沈鸿安抚道。 林飘喝着茶水,偷偷觑他的神色,沈鸿言语是软的,温和的,在安抚着他,可是眼神很冷,深深网着思绪。 127 第 127 章 再中会元。 林飘知道他不太高兴, 但还是得嘱咐他:“你在外面遇着了这些人要小心些,他们待我再瞧不起,也不过觉得我是个哥儿, 不会太同我计较, 你要考功名,里面的来来往往更要紧。” 沈鸿点了点头:“嫂嫂, 我知道。” 林飘把话带了过去,便不再提这件事了, 走到厨房里,见一锅炖鸡汤, 一锅烧鸡, 都闷在灶上面了, 小火咕嘟着, 已经厨房满屋子香气, 就是没见二婶子人。 林飘走出厨房看向沈鸿:“二婶子人呢?” “婶子出去买米面了, 婶子说嫂嫂焖鸡喜欢盖些手擀面皮在上面闷着吃,要准备些这些东西。” 林飘点点头:“还是婶子记挂我。” 待到婶子回来,把面擀上, 米饭闷上, 又炒了两个素菜一个猪肉小炒, 猪肉小炒是白菜丝胡萝卜丝猪肉丝,爽脆可口, 入口鲜香回甜, 凑了一桌菜, 二柱也回来了,他们围坐在桌边吃饭。 二婶子道:“这灶火一烧,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咱们在上京的日子也算过起来了。” 山子在外面提了点米酒回来,大家就着菜浅喝了几杯,也算酒足饭饱。 吃过饭大家坐在一起聊天,七嘴八舌的说着他们在上京又看见了什么新奇的玩意,二柱说他路过一个可漂亮的地方,那里屋子修得漂亮,还有很多漂亮的姑娘哥儿,他路过的时候还丢手帕给他,他觉得很稀奇。 二婶子一听这话,恨不得拿棍子追着他打:“你老实交代!你怎么跑过去的?” 二柱满院子的跑:“娘!我路过!” “啥地方不好走?你去路过那里!你打窑子底下过你还好意思回来说?污了你小嫂子的耳朵!” 二柱大惊失色:“我真不知道!娘!我哪里知道那是窑子啊!” 他心想窑子不都破破烂烂的吗,不然就是藏在深巷子里,他在县府住过这些年,多少也是知道一点的,这里的姑娘打扮得这么漂亮,灯笼明晃晃的都要挂满了,他还以为是什么玩耍的好去处,才敢回来说的。 “你要是不学好敢去!我马上宰了你!” “娘!我不敢!” 林飘坐在一旁看他们母子俩突然全武行,猫捉老鼠一样追得整个院子鸡飞狗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附和。 “婶子,二柱学坏了,二柱以前都不敢瞧姑娘正脸的。” 二柱哪里知道自己随口一说引火烧身,满头大汗:“小嫂子,你快饶了我吧。” “你让你娘揍你两下,你长了记性才行。”林飘笑眯眯的道,跑是没用的,跑只会让追击来得更凶猛,二柱还没有掌握到这个精髓。 二柱听他这样说,当即停了下来,二婶子抓住了他,拿着烧火棍在他身上色厉内荏的打了两下,基本不痛不痒的,然后警告他以后不许从那里经过,这事就过去了。 “你当心惹火烧身,你师父说了,你要真想练出真功夫来,娶妻之前都得练童子功。”二婶子不想他沾惹女色,是怕他多年习武的根基被破,毕竟林师父当初特意和她说过,叫她多看着二柱,要让二柱晚娶妻,这样他根基才打得好,以后才能更有出息。 山子听见童子功三个字在旁边偷笑,二柱垂着头受训:“知道了娘。” 林飘敲了敲桌面:“山子,你笑什么。” 山子马上正色:“小嫂子,我什么都没笑。” “练童子功,才能娶到心仪的媳妇,才能生下健康可爱的孩子,你不要小瞧了童子功,前途都在后面呢,是不是二柱。”林飘对二柱的童子功表示大为赞赏,让二柱抬起了头。 “对,说得对小嫂子!”二柱强烈赞同。 “咱们二柱,以后肯定能娶到一个心仪的媳妇,想要天仙就有天仙,想要玄女就有玄女,保准心想事成。”林飘继续逗他。 二柱羞涩了:“小嫂子,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好,找个愿意一心一意跟着我,愿意对我好的姑娘就够了。” 沈鸿在一旁看着,他自然知道林飘有时候嘴贫,灵岳在的时候他就和灵岳一起逗二柱,你一言我一语把二柱哄得团团转,但见他目光如此一瞬不瞬的落在二柱身上,沈鸿唤了一声。 “嫂嫂。” “嗯?”林飘回头看向他。 “嫂嫂呢,想要什么样的。”沈鸿淡淡问。 林飘想了想,要是以前他肯定觉得你小子又来,整天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操心我嫁不嫁人,管得比谁都宽,基本每年这种对话都要发生一次,好像随着他的年纪增长而变得越来越密集。 但现在林飘自然知道沈鸿不是为了想给他找对象才这样问了,内心的想法转了两圈之后才道。 “我嘛……我喜欢那种,不要拘泥于小情小爱的男人,就是……不要那种整天想着什么爱不爱,喜不喜欢的那种,要专注自己的人生,发展好自己的事业,这样的男人才有魅力。”林飘边想边说,磕磕绊绊:“大概就这些吧,你觉得呢。” 沈鸿静静听着,点了点头:“的确,这才是男子该有的样子。” 嫂嫂的标准变得很快。 几年前他对男子的标准还停留在身量高大,长得好看,家资富足,如今来了上京,想要的男子变成了有野心有能力的男人。 一日能有三个想法,三个想法各个不同,但不变的就是,那个在他标准中的男人,得足够好,各方面的好,各种意义上的好。 沈鸿看着林飘,那双深邃又平静的眼眸透着温和,却又让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林飘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心虚,直接睡遁。 “好了,话说得差不多了,我先回屋子睡觉了,你们也早点睡。”林飘把杯中的茶水喝干净,起身去了屋内,关上门舒了一口气,不知道沈鸿能不能懂他的意思。 好好发展自己啊崽,别奔着自毁前途和名声的路上走。 林飘衣衫都没脱,只把鞋蹬掉,仰躺在了床榻上,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个被沈鸿握过的手掌。 “唉。” 酒真是不能乱喝,瞎抓什么呢,要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可能沈鸿过几年自己心里就淡了,默默当往事埋心里了,压根不需要他来操这段心。 被沈鸿抓了一下手,抓出那么多烦心事。 懒得再想。 林飘继续在上京给自己找乐子,各大酒楼,成衣铺,茶楼,他都是常客,一边吃喝享受一边当做市场调研,观察这边成衣铺子的款式,顺便给家里人都置办上几身,让他们精精神神的穿出去,尤其是沈鸿,京城宽袖广袍,穿着华贵的很多,这边的高级成衣也发展得特别成熟,这个天气他特别适合穿大氅,稍微深色系一些,看着很暗的深蓝色,那种宝石或者海水一样的蓝,特别衬他的书生气,显得十分矜贵,林飘给他置办了好几件,还买了新的发冠。 沈鸿不太穿出门,但时常在家里穿,平日出门还是穿素色的袍子,简单的玉簪,看着一派清新淡雅,宛如谪仙,林飘猜是他为了符合自己空谷幽兰这个人设,也不管他出门穿什么,觉得合适他的衣服该置办的也置办。 林飘和二婶子就这样在上京晃了几天,然后终于等到了熟人,温解青和温朔也抵达上京了。 虽然林飘和温解青说不上多好的交情,但好歹是个认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人,凑在一起还是有不少话能交流的,温解青前脚安顿下,两边互通有无知道了对方的存在之后,后脚便请了林飘去温府一聚。 温家的主家在洛都,但是在上京依然有他们的大宅子,平时是一个管家在这边打理洒扫,时不时有温家人会过来住,别院里住着温家的旁系,算是在上京这边的亲戚,这次温解青和温朔前来上京,自然是里里外外一同大扫除,把该置办的全都置办了上来,隆重恭敬的迎接两位公子。 林飘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个画面,十几个仆人正在抬一架超大的床往里搬,说是旧的床被蛀了,床脚多出几个虫眼,他们要给温解青换上崭新的床。 温解青在厅内接待他,早早的准备了许多吃食点心,还有各类的糖水,见他来了便站起身:“你终于来了,瞧我准备了这一桌子,就是候着你呢。” “温哥哥,我也想你得紧,许久没见了,你还是这么漂亮。” “你也越长越水灵了,这样长下去可还这么得了。” 他俩先商业互吹了一波,然后才注意到旁边还做了三个陌生的女子哥儿,温解青向他一一介绍。 “这是我家中的堂嫂嫂,她们一直住在别院,如今我们来了,说要招待客人,她们也想凑个热闹,一起来说说话。” “好啊好啊,人多热闹。”林飘心想老天爷,认都不认识,热闹个什么啊,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毕竟温解青给他准备了这么多吃的,吃人嘴软,几句好听的话还是得说的。 那几个堂嫂嫂一直在各种旁敲侧击的问林飘的身份,出身,听到他说他是乡下出来的寡夫,一个个顿时兴致缺缺,也没了想继续搭话的意思了。 等到温解青问起沈鸿如何的时候,那几个堂嫂嫂又来劲了。 “原来你是沈鸿的嫂嫂?你怎么不早说呢?” 你也没问啊…… “和嫂嫂们在一起,怎么好说外男。”林飘无辜脸,希望他们别再聊这些有的没的了,先把饭好好吃了才是人间正道。 得知他和沈鸿的关系之后,这几位堂嫂嫂就再也没消停过,又是问沈鸿的喜好,又是明里暗里的说自己娘家有个侄女/小表妹/小侄子和沈鸿是差不多的年纪,待字闺中,正是寻人家的时候,做得一手好绣活,褒得一手好汤。 然后又是各种暗示,自家的小孩特别的孝顺,别说什么亲爹亲娘要孝顺,叔叔嫂嫂什么也肯定孝顺到位,温解青几次提林飘解围,把话题绕开了,她们没一会又绕着把话题接了回来,弄得温解青这么好脾气的一个人神色都有些不耐烦了。 温解青带着笑调侃:“便叫你们不要来不要来,如此来了围着林飘说个不停,饭都不让人吃了。” 林飘看温解青的神色,想来他今日特意请自己过来,也不是为了让他和后宅中的其他亲戚聊天,估计也是这几个人在后院太无聊了又想搀和到温解青的交际里来,自己跑过来的,温解青话里话外点他们,他们似乎也听出来了,但并不太在乎,依然和林飘继续说笑,时不时聊一聊沈鸿的事情。 温解青后面也没法子了,由着他们聊,他偶尔说上几句话来打圆场就行了。 林飘虽然不想应付,但还是第一次知道沈鸿原来在上京的市场中也这么受欢迎,惊讶的同时不忘和他们探听消息,这一听不得了,明着想嫁沈鸿的就有好几家,只是外面没传开,但是后宅妇人中大多都知道了。 这些人家虽然不是多么富贵逼人的人家,但也是上京中的殷实人家,父亲在上京混了个小官,也算天子脚下的臣子,想要押宝沈鸿,搏一个未来富贵。 还有看沈鸿没爹没娘,见他这么有出息有本事想要沈鸿入赘,这部分就属于比较有权势的人家的,大多是比较疼爱家中女儿哥儿的,想要招赘,见着沈鸿这样的好苗子,这样的人家爹妈眼都要瞧直了。 “你说李大人怎么不喜欢,他家里三个儿子,就一个女儿,十分的宝贝,怕嫁出去受苦,心里一直是有招赘的意思的,但招赘也不好招,家里但凡有点家底,都不会做上门婿,他们怎么能瞧得上眼,这次瞧见了沈鸿,李大人和李夫人都喜欢得紧,样样都合适,还长得好,估计他那姑娘都没话说。” “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答应这样的事,自立门户比做上门婿不知道好多少,你小叔子又不是立不起来,有个三五年,到时候不知会成什么样,不必贪图眼前这点东西,何况那李大人也就芝麻大点的官。” 堂嫂嫂此话一出,高傲溢于言表,虽然她们比不上温家的直系,但她们在天子脚下,又背靠家族,比起那些没根基的,不知道要高贵多少阶去。 所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选我们吧,我们这边开价更高。 林飘没想到到了上京还能遇到这种在州府中的经典场面,忍不住一个后仰。 什么叫一家有男百家求啊。 这就是。 林飘接不上话,打着太极,又脱不了身,只能拿了一旁的果酒过来吨吨吨的喝,打算稍微喝迷糊一点就装醉,好让温解青送自己回家。 主意打得很好,但现实很残酷。 某个堂嫂见他猛喝酒,开始关怀他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畅快。 原来这位堂嫂也是个寡妇,于是开始向林飘述说起自己深闺寂寞,羡慕别人阖家欢聚,说自己心里冷,说着说着开始劝林飘改嫁。 林飘震惊了。 他以为今天车轮战给沈鸿说亲已经是全部的苦楚了,没想到第二轮就要开始给他说亲了?! “听嫂嫂一句劝,你又年轻,上面没有公婆,小叔子也养大了出息了,正是改嫁的好时候,找个好人家,年轻貌美的,有什么寻不到的。” 林飘惊吓中又喝了两杯给自己压压惊,然后就听见耳朵边环绕着,男人男人,找个男人,男人~~~ 林飘想到那句经典永流传,女人,我得有个女人!换过来就变成了,男人,我得有个男人! 酒的热意烧在胸膛,林飘晕晕乎乎的,好像有人在扶着他。 又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林飘觉得很好笑,居然又被环绕式劝嫁了。 林飘挣开那双扶着他的手,将胸中的热气都喷了出来:“啊!男人!我得有个男人!” “没了男人我活不了了!” 林飘继续咏颂传世经典:“我得有个男人!我可不能断子绝孙呐!死后没有人给我供饭!” 沈鸿扶着林飘进了院子,看着林飘脚步虚浮,摇摇晃晃,迷迷糊糊的发出的呼喊,一个字一个字敲在他鼓膜上。 沈鸿一步步走近,扳住林飘的肩膀,将喝得已经晕乎的林飘打横抱起,送进了屋子。 今日家中没有其他人在,来通传的人到了家中没找到人,便特意去寻的他,他去温府将林飘接了回来,见他大白天就在外面喝成了这样,又听他说这些过于□□的话,心中已经有些愠怒,冷着脸将他抱进了屋子中,放在床上安置好,便坐在床沿垂眼看着他。 “嫂嫂方才说要什么?” “嫂嫂再说一遍。” 林飘仰躺在软枕上,面色潮红,唇色也格外的饱满,醉醺醺的咕哝了一声,听不清具体的字节。 沈鸿想要退出房间,但方才林飘说出的几个字,让他平静的表象下已经怒火中烧。 他抓不住这个人,时时刻刻都可能在失控的边缘,可能下一刻林飘就被别人勾走了。 因为他敬爱的嫂嫂,已经开始想男人了。 他可能等不到足够的时间来困住林飘的心,林飘已经半道不知道爱上了哪里冒出来的男人。 沈鸿伸手,手指停顿在半空,过了好一会才慢慢落下,指腹轻轻落在了林飘的唇角。 很柔软。 沈鸿指尖颤了一下。 因为喝了酒,还格外的湿润。 他第一次这样僭越,只片刻就移到一旁,抚着他的脸颊。 “嫂嫂,就不能再等等我吗。” “再有三年就好,不……两年。” 林飘扭开头,侧身向另一旁睡去,无意识的将领口扯松了一些,更加舒服的躺着。 沈鸿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起身为他盖好被子。 林飘喝了酒正是身上发热的时候,一个翻身又把被子踢了。 沈鸿又给他盖了一次,仔细的掖好,伸手轻轻给他整理了一下耳前几缕半干半湿有些贴在脸颊上的碎发,动作极轻,像是害怕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林飘这次醉得厉害,睡得很死,自然不知道自己又惹了麻烦,一觉睡起来已经到了半夜,屋子里是黑的,外面也是黑的。 林飘有些难受,尤其是一觉睡起来好像什么都变了的这种感觉,莫名有种被所有人抛弃了的感觉,而且他浑身发软,不想动弹,只能勉强爬起身,在桌上寻摸了一阵,没找到灯盏,桌上的水壶也没有水,他渴得难受,只能继续往外走。 哑着声音轻声的问:“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林飘唤了两声,就见一处灯火亮了起来,是沈鸿的屋子,他点了灯盏,亮光透过纱窗映了出来。 沈鸿走了出来,手中灯盏的光亮映在院子里和他的身上:“嫂嫂。” “给我找找灯盏,你屋里还有水吗?给我喝点。”林飘火速讨水。 沈鸿回身到屋子里取了水壶,提着走进林飘的屋子,将灯盏放在他的桌上,为他斟了水,拿着杯子送到了他手边。 林飘捧住了杯子,他依然没松开手,林飘的指节贴着他的指节,感受到他的肌肤和体温。 “我自己拿就好。” “嫂嫂醉酒才醒,手上没力道,别摔了杯子。” 林飘只能在他的手中喝了半杯水,然后沈鸿转身,去给他找来了灯盏,点亮在房间中。 “嫂嫂今日不该在外面喝酒。” “我不是有意的,本来想喝两杯就脱身,谁知道她们缠得这么紧,彻底喝醉了才肯放我走,我没失态吧?” 林飘现在脑袋还有点晕晕乎乎的,虽然喝的酒后劲不大,但以他的酒量,这点酒也够他受的了。 “我去接的嫂嫂,嫂嫂喝醉了趴在桌上休息,一言不发,纵然失态,也没在外人面前失态。” “那就好……” 林飘垂着眼,再抬起头的时候,就见沈鸿正在看着自己:“怎么了吗?” 沈鸿却是半蹲下身,在他身前矮了下来,抓住了他的手,微侧头,脸颊贴了上来,简直像个撒娇的大狗狗。 “嫂嫂,鸿这条路走得很寂寞。” 林飘心里咯噔了一下,就听他继续说。 “一直陪着我好吗。” 林飘看向他,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眸,那么温柔,那么动人。 林飘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脸颊,像过往一样。 “可是沈鸿,人各有路。” “嫂嫂的路是什么?” “这个我们往后再谈。” “是。”沈鸿看着林飘。 他知道。 林飘的路是他,从一开始他选择不改嫁,而是带着他一起生活的时候这条路就注定好了。 他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他不会让林飘从自己这里轻易的离开。 林飘觉得沈鸿今夜有些奇怪,但这种半虚半实暧昧的话林飘本来也常听他说,只当他考前压力大,想暗暗诉一下衷肠,便安慰了他一通,还不忘拿出自己过往的经典摸脸套餐,捧着他的脸颊摸了摸。 “好好考试,不要想其他的,我会很长一段时间都陪着你的。” 林飘不敢说永远。 等到沈鸿离开,林飘躺回床上,感觉心里空了一块。 这样耗下去真的不行了,林飘打算等他考完试,一定要和他谈谈这个事情,然后他可以回州府去生活,沈鸿留在上京好好经营他的事业,他光明璀璨的人生。 林飘越做好了打算要跑路,日子就变得越难熬,沈鸿依旧这么忙,但他爱吃的糕点吃食,总是一大早就放在了桌上,二柱路过外面的酒楼,知道给林飘带鱼片汤回来,因为沈鸿告诉他,从那里路过记得带鱼片汤,嫂嫂爱吃。 基本已经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程度,林飘知道这小子在搞什么鬼,就更加的难熬,菜都放桌上了,用的东西都送屋里来的,新的鞋袜备好了,新的簪子钗子也到位了,他说缺了条蓝色的腰带,第二天沈鸿出门去见人,回来的时候也给他捎回来了。 虽然每次都是顺路捎回来了,但林飘有些受不了了,因为他一看见这些东西,就能感觉得到沈鸿其实是在说。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事无巨细,我都愿意为你去做。 沈鸿有时会看林飘接受着他的好,接受到有些手足无措和一瞬茫然的程度,他想要的就是这个。 他知道,林飘不需要他的少年轻狂,也不需要他的嫉妒恼怒,这些都不是他该有的样子。 他得做林飘身边,最好的那个男人。 他不能再像过往住在鹿洞书院上的那三日,因发觉自己对林飘的心意,反对他有几分疾言厉色的情态。 他下定决心的要,便要安稳,无差错的,把网布好。 等到沈鸿开始考试了,一切终于消停了下来,林飘也终于可以好好思考这件事了。 所有的想法凝结成了一个字,跑。 林飘现在的压力非常大,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沈鸿太优秀了,他知道沈鸿是什么样的人,永远不动声色,但永远志在必得。 他在毅力这方面,对沈鸿的信任是高于对自己的。 也没办法再骗自己,说什么几年后他可能就淡了,几年后他自己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沈鸿这种脑子好使的孩子,如果只是浅薄的心动,可能心里想一想就过去了,已经表现成这样了,就代表他自己已经想清楚了,他打算怎么对待这段关系也很明了了。 出于对沈鸿的信任,林飘觉得他肯定会想各种办法拿下自己,不早点跑,等事态严重了再跑可能就晚了…… 林飘和二婶子在外面等候着,一直到春闱结束,将沈鸿接出来修养,照旧还是州府中的惯例,等到考完十多天,沈鸿开始在上京官眷中变得炙手可热,林飘就知道,沈鸿大概率又中了。 贡院中,几位正在看考卷的考官正在交流,他们神色各异,暗流涌动,学生交上来的一份书卷,要先糊名易书,然后抽签批改,层层筛选,一张卷子至少得有六个签印,他们改卷也只商讨文采和见底,评出个高下排名,别的一切都不论。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东西,背地里的东西谁也不会说出口,但几个主考的大人心中都各有思量。 虽然糊名易书,但哪个是韩修的卷子,哪个是温朔的卷子,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韩修才华横溢,必然能得到取用,甚至能得到第一名,但温朔就差了许多火候,年纪轻轻的,或许再苦读三年也就成了。 但温朔说差也并没有那么差,在可以调整的范围里,加上他是温家的继承人,该打点的也打点过了,自然也得让他得一个取用,只是排名就难考前了。 几个主考官,有的指着韩修的卷子,认为这个就该是第一,有的说还得再看看,觉得文章虽好,但还有些不足。 韩修最大的好就在于他的韩家的继承人,此时最大的不好,也在于他是韩家的继承人。 韩家风光太久了,没有丝毫衰败的迹象,如今又出了一个能继承祖业光耀门楣的后代,可知至少又是三十年的屹立不倒,风光无限。 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天子爱有才之士,但却最好别生在世家里,不然势头太强劲了,这有才之士,就没那么喜人了。 其中一位主考官思来想去,来回踱步,拿起其中一篇文章:“我看这篇文章就好的好,较方才那篇,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几人神色各异,这张卷子和世家没有任何关系,虽是大才,不输任何人,但却不该到第一,这个主考官年纪最大,经验老道,突然不顾世家的安排说出这样的话,倒让他们都思虑了起来。 …… 放榜日,他们照旧早早的起床出门,准备去贡院的龙虎墙外看,门一打开,就看见外面已经有贡院来的人了,十多个人,带着誊抄下来的榜,见他们开了门,满脸喜气的恭贺。 林飘两眼一黑,心想逃不过这一劫,但也顾不上了,只能赶紧往榜上看,那人捧着那张纸,卑躬屈膝的展在他们面前,周围的人都一副点头哈腰的架势,后面还是专业的仪仗队,来迎沈鸿。 林飘看了一眼,先把自己人中掐住了,向后踉跄了一步,沈鸿立刻在身后扶住了他,紧张的看着他。 “嫂嫂没事吧!” 林飘摇摇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榜上的名字。 沈鸿两个字,排在第一。 中了贡士,还是会元。 我的天呐,这真的是文曲星下凡了吧,这也太能考了,林飘以为之前解元已经是顶峰了,后面大概率能中,但应该不可能再第一名登顶,毕竟越到后面,竞争对手无论是硬实力还是软实力都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可他又第一了。 二婶子和二柱也在旁边不停的重复,中了,中了,充满了震惊和惊喜。 “我的妈呀,沈鸿,你也太厉害了。”林飘震惊的情绪褪下去,激动的心情升了上来,简直想抱着沈鸿晃一晃。 把人请进家里,割肉给了大笔赏钱,请他们喝了茶水吃了点心,他们收了钱,满嘴的好话,点头哈腰的逢迎,好像他们是天上的贵人一样,恨不得在这一刻把他们捧到天上去。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确上天了。 缓了小半个时辰,林飘才想起二柱这边的事:“二柱,你快出去看榜,我和沈鸿就先不陪你出去了,免得外面有人围着沈鸿。” 二柱点点头:“好。” 他心情很激动,但也知道自己考试向来考得不怎么样,如今朝廷又重文轻武,沈鸿比他受看重本来就是寻常事。 他收拾收拾东西,和二婶子一起快步出了门去。 林飘现在脑瓜子还是恍惚的,突然想到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你是不是要跟着他们出去在上京城里逛一圈啊?我去给你找套鲜亮色的衣服。” “嫂嫂,别找了,我便在家里陪嫂嫂吧,我瞧嫂嫂这会还没回过劲来。” 林飘坐在原地,确实还处在冲击中,又有点不可置信,他居然不出去晃一圈,要知道多少中了的人,别说第一名了,哪怕是最后一名,只要是中了,自费骑马都得先得瑟一番,飙个车释放一下自己的喜悦。 沈鸿站起身,将来迎人的仪仗送了出去,说他待会再过去,不想太高调太引人注目。 他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再加上这样的要求,来迎他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发至内心的敬重。 中了发疯发狂的他们见得太多,没有哪个不是意气风发的,尤其是出生贫寒的,这个时候更是要狂得没边,只有那世家豪门中十多年养出来的继承人才能有些稳重周全在身上,唯独沈鸿,如此淡泊名利,处事稳妥,半点张狂都没露出来,这般贵人还待他们如此温和有礼,如何不钦佩? 沈鸿在院子里陪了林飘一会,不得不说林飘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一点满足,有种,你们看,这么厉害的人,在这么厉害的一个时刻里,他最重要的人是我。 这是他养出来的孩子,虽然天生就是个厉害胚子,虽然他半路出家开始养的,但也是他养出来的孩子。 林飘望着他,为他欣喜,为他开心,掩不住眼中的激动。 他知道,沈鸿要实现他的理想了。 “沈鸿,恭喜你。”林飘望着他,一瞬眼里有些含泪。 他有点忍不住,但这一刻情绪太浓了,他没办法克制。 他是看着沈鸿一点点长大的,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从在乡村之间,到县府中一日一日的刻苦读书,他明里暗里的努力,做出的一切付出,一桩桩一件件,林飘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比任何人都聪明,也比任何人都努力,并不是一句文曲下凡就能盖过的。 沈鸿看着林飘的模样,神色微动,温声道:“嫂嫂该为我开心才是,怎么哭了。” “我没哭,没流出来算什么哭!” 顶多是点泪花而已! 林飘大声的强词夺理。 沈鸿自然不驳他,什么都是他说得对。 林飘双手放在桌上,一时手舞足蹈,一时静静拢着。 沈鸿看着他的手,这个时候,他很想把林飘的手握进手中,不能抱住他,只是握住他的手也好。 哪怕只是抓着他的手腕。 他伸出手,林飘本来正高兴,见他伸手过来,瞬间感觉眼前的一切好像被放了慢动作一样。 沈鸿看似平静,可这个时刻大家都激动了,沈鸿不会想抓他的手吧?沈鸿不会是想对他说什么吧? 这手可不兴握啊。 林飘脑中的警报紧急拉响,在他手靠近的一瞬,几乎是本能的,迅速的挪向一旁,捧着一旁的茶杯,垂眼做喝茶状。 沈鸿的手停在桌中间,他看着那双快速躲开的手,白皙修长,捧着茶杯,垂下的眼眸。 很漂亮,很一气呵成。 但太明显了。 即使用端茶杯来掩饰,也太明显了。 或许可以骗一骗二柱,但在他面前有些拙劣。 他躲什么。 他没道理躲。 他继续淡淡说着话,说到韩修,说到温朔,说到他在上京结交的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林飘放松了一会,慢慢放下茶杯,又将手慢慢放在了方才的位置上,只是稍微,稍微离沈鸿远了那么一些。 沈鸿忽然唤了他一声:“嫂嫂。” “嗯?”林飘抬眼看向他。 然后感觉自己指背上贴住了炙热的肌肤,沈鸿仿若无意,但很精准的把手搭了上来,指节轻轻压着他的指节。 林飘感觉不太妙,再一次把手抽走了,再抬起眼,发现沈鸿直直的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让林飘后脊一阵本能的紧绷,林飘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能感觉到现在可能情况不太好。 于是掩饰的笑了笑:“你干什么,挨挨碰碰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128 第 128 章 游碧云楼。 沈鸿静静的看着林飘, 那眼神看得林飘越来越慌,总感觉事情不太对。 自己有表现得很明显吗? 他发现了? 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什么都不懂才对, 应该没这么敏锐。 但林飘还是觉得自己抽手的动作有点突兀, 便又伸过去,反搭在他指节上轻轻拍了拍。 “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林飘的手很软,至少和沈鸿的布满薄茧的指腹比起来, 他的指腹拿得最多的是筷子, 是柔软的。 沈鸿笑了笑,格外的温柔和煦, 如雕如琢, 那双漆黑的眸子映着院子里的风景,映着对面的林飘。 “是。” “嫂嫂知道,我只待嫂嫂如此。” “……”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林飘噎了一下, 心想当初就不该答应他什么做朋友之类的话,以为是这小子想和自己更亲近一点, 没想到不止是想亲近一点, 有点想亲近得太多了,林飘顶不住。 林飘便只能换了话题:“如今你金榜题名, 出去有一番好应酬,但回来也总是要吃饭的, 想要吃什么?我去街上买, 要给你煮点解酒汤吗?” “嫂嫂说过,不许我喝醉。” “那便少喝一些,你去吧, 外面人多事杂,自己小心些。”林飘有心想把他往外推,但想到外面那么多事,只他一个人在外面应酬交际,他们谁也帮不了他。 这条河,只有他自己淌得过去,受了苦遭了算计,他回来是从不说的,但家不就是回来时片刻的温暖吗。 林飘觉得有点不忍心,转身,去房里拿了一条新帕子给他,娟儿绣了许多帕子都一块块的攒在箱子一角,他们平日取用,都是在林飘的房里。 “多带条帕子吧,免得有不方便的地方,擦酒擦汗,总是用得着。” 沈鸿收下那条帕子,贴身放进衣襟中。 “嫂嫂夜里还等我吗。” 林飘想了想:“等,但你别太晚回来。” “好。” 沈鸿同林飘道别,转身离去,衣襟下压着的帕子,香囊中的白玉,嫂嫂给的发带。 他一样都不想弄丢。 何况嫂嫂。 沈鸿的心跳从没有这么沉重过。 林飘知道了。 知道了他的心思。 林飘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即使有意掩藏,也是一种刻意表演出来的神情,和他平日里懒懒散散淡然得有些慵懒的神色不同。 他知道了。 躲着他。 却还是愿意等他回家。 沈鸿感觉得到,如果他再靠近一步,可能林飘真的会逃开,林飘对他,已经有惊慌和刻意的情绪克制了。 他不能让林飘发现,他也知道了。 否则他留不住他。 这是他们关系之间最后的遮羞布,一旦揭开,林飘没办法再坦然的留在他身边。 沈鸿抬手,在衣襟旁按了一下,感受到那方薄薄的帕子。 他得留住他。 他想得到他。 这是他人生至今,很重要的一件事,没办法用理性和权衡利弊轻易抹去。 …… 林飘见沈鸿出了门,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心里纠结他到底发没发现。 感觉好像发现了,那个眼神信息量很大,感觉非常的微妙。 但是他又什么都没说,又好像是没发现。 盯着他可能只是高中了太开心了,然后看见喜欢的人在面前忍不住多看两眼? 林飘不知道,他搞不懂沈鸿的想法,只是想来想去,沈鸿也毕竟这个年纪了,既然对他有了情感,情绪激动的时候想要抓一抓他的手,多看他两眼,好像也挺正常的。 林飘想得头疼,忍不住开始给自己念咒。 “不要纠结了不要纠结了,殿试结束就开溜,一切都是过客,一切都浮云,保护好他也保护好自己,不合时宜的事情永远都是不合时宜的,不要害了自己害了崽子,他前途光明,我人生快乐,相濡以沫被人天天吐唾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当大官我当有钱寡夫。” 林飘一通念完,感觉好了点,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一点事情,最终的决定永远都不会改变,就是尽早的从这件事里抽身离开。 林飘在院子里打转,来来回回踱步,感觉天气是真的有点热了,人燥得很,简直想把外衣脱下来。 林飘把外面的衣裳衣襟扯开了一点,就听见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一婶子和一柱默默走了进来。 林飘看向他俩的神色,感觉不太妙,便没问考试的事,只说:“快来坐下喝口茶,这壶茶放到现在晾得刚好,合适入口。” 一婶子和一柱在桌边走下,一柱有些丧气,但整体看着很好,林飘还没开口问,一婶子倒是先安慰起了一柱:“你没必要因为没考上这件事就难受,和你一起考试的那些人,一十三十岁的大有人在,最后几个考中了?你十几岁已经是武举人了,这武贡士多难考,是能去殿试见皇帝的,你想想一狗比你聪明这么多,也才秀才呢,你命是最好的了。” 一柱叹了一口气:“娘,我是想着要是中了能在上京谋个一官半职的,咱们也算在上京落脚了,这没中,后面还不知道要去那里。” 一柱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出自家娘喜欢上京,小嫂子也喜欢上京,他当然也喜欢上京,好地方谁不喜欢,只是他没本事留在这个地方,说不上多难过,但还是觉得自己能力不够才会这样,心里也有一阵低落。 林飘在旁边坐下:“你不要这样想,即使当官了,路多长啊,有多少官能一辈子呆在上京,就连韩修这种出身的世家少爷,读书还跑到了咱们的小县府去,还整日住在山上的,他找谁说这事去啊?随遇而安,只要自家人在一起,日子走到哪里过到哪里。” 林飘拎着一柱的头一阵吨吨吨灌鸡汤,一柱本来就是一个事情不挂心的人,没那些深沉的心思,听林飘一说觉得挺对的,便好了起来,说下午打算去问问上京认识的朋友,看看兄弟们谁中了谁落榜了,大家吃喝一顿。 一婶子看他兴致又上来了,也没拦着他,反给他塞了两锭银子,叫他出去好吃好喝四处玩玩,考完就是得玩乐一番。 把一柱送出了门,山子已经把早市的菜买了回来,便也出门,准备去寻沈鸿,当一个尽职尽责的跟班书童。 院子里只剩下林飘和一婶子,两人对坐着,一婶子喝着茶叹气,林飘安慰她:“婶子你别叹气呀,你倒是把一柱哄好了,自己在一旁难过了起来。” “我不是难过,我真觉得一柱现在这个年纪能成举人,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中不中武贡士我心里没那么记挂,但就是一个事情不前不后的,理不清楚。” “什么事情?” “一柱的婚事,本来想着在州府能说上一家好的也成,但现在来了上京,要说眼睛一点都没往这边看也是假的,但你说一柱能找到好婚事吗?再回州府去找,又总觉得差了点意思,州府瞧得上一柱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家。” 一婶子说起这个就不高兴:“你说我也不算多挑的了吧,但那些想把自家姑娘嫁给一柱,想傍个姑爷的,都是商户出身,我不是瞧不上商户出身,你看那些商户养出来的女儿哥儿都像什么样子,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眼睛好似长在天上,整日的瞧不起人,斜着个眼偷偷看人,拿着个帕子捂嘴偷笑,全是这些讨人厌的模样。” 一婶子在寻亲事这件事上受了不少的苦,之前州府想要和一柱结亲的,但凡是真心想结亲的,一婶子都十分谨慎的上门拜访了,结果每次都是一肚子气的回来,人家的小姐公子瞧不起他们泥腿子,又是说。 “啊呀,你没喝过这个茶吗,这叫白毫银针,一块茶饼不知我爹爹多少银钱买回来的,你这一杯,也要几块散碎银两呢。” 又是偷笑,打量婶子的衣衫和鞋子。 嫌一婶子穿得不够富贵,没有戴耳环镯子戒指三件套,鞋底子磨损太过还没换新。 表面装得谦恭,还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只话里带刺,拿眼神来膈应她,一婶子受尽苦楚,之后再有商人找她说想嫁女,一婶子跑得比谁都快。 其实林飘觉得人家小姑娘小哥儿故意拿腔作调,并不是针对一婶子,还是和当下重文轻武有关,闺阁中待嫁的,幻想的都是文质彬彬的书生,俊朗温柔的少年,憧憬的都是梳发描眉闺房之乐。 一柱完全属于是专业不对口还被导师硬抢的情况。 “那婶子是觉得上京的姑娘哥儿想来更有教养,在这里寻或许能寻到个好的?” “我是这样想的,想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个,万一缘分来了呢?但上京的人眼睛更高,只一个武举人,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在眼里。” “婶子你换个法子,你不要等他们上门来说想嫁女,这些寻上门来的,说难听点,大部分都是盯着名利来的,这样的爹娘养出的孩子肯定也是差不多的样子,婶子你去寻那上京中的踏实人家,名声好的人家,打听打听他们家中的女儿哥儿,瞧中了自己上门去求来,岂不更踏实。” “是这个道理,就是没门路,上京的路都才认识,哪里去搭那些人家的边。” “我给婶子牵个线,去温哥哥处打听打听,温哥哥家里还有几个堂嫂嫂,若是认识了一起说说话,这些自然聊着聊着就知道了。” 林飘觉得以温家几位堂嫂嫂的唠叨程度,和一婶子的需求能对上口。 “只一点婶子是知道的,上京的人都傲气,她们若是脸色不好看,婶子也不要往心里记挂。” “我肯定不记挂,一柱又不娶她们,我记挂她们脸色做什么,我就当贵客招待着,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们商量好了,便打算明日去一趟温府走一走关系,一婶子琢磨着也没什么能带过去的,不如带点菜过去,也算是一个诚意。 林飘也觉得可以,总归得弄点东西当敲门砖。 打定了主意,一婶子开始煲汤,林飘帮着看火,满满一大锅,他们自己喝,剩下的留在锅里,等沈鸿他们回来的还能给他们也喝上一碗,暖暖身子暖暖胃。 他们在上京认识的人不多,这里的人见多识广,没有出现对他们院子的大范围围堵,只附近邻居几家早上听闻的好消息,中午来拜访了一趟,送了他们些东西吃食添个彩头。 下午照旧,林飘换了男装出去鬼混,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喝茶听小曲,到了傍晚便回家吃饭,然后在院子里点上灯,和一婶子一边闲聊,一边等人回家。 “婶子,其实我想着等沈鸿殿试过了,我想回州府去呆着。”林飘觉得这个打算得早点和一婶子说清楚,一婶子和他比沈鸿相处得还多,沈鸿还得读书还得出去应酬,一婶子是始终在家里办好饭菜等他们回家的。 一婶子有些震惊:“啊?你不留在上京跟着沈鸿啊?他都中贡士了,要是再中了进士,这么大的福你都不享?” 林飘心想这福气太大了,他一口下去可能得噎着。 一婶子见他不说话,犹豫了一下:“飘儿,你是不是觉得一柱没中,我和一柱要回州府,才这样说的?你个傻子,跟着沈鸿才是正经的,你以后可是贡士嫂嫂,谁敢瞧不起你,沈鸿又是个听你话的,他将大宅院一置办,家里家外你都拿得定主意,后半辈子不就过舒坦了?你弄到现在,图的不就是这个吗?怎么又不要了?” 林飘摇摇头:“上京太大了,不是因为沈鸿怎么了,也不是因为一柱怎么了,我只是觉得州府更好,不算小地方,也不会太大,到时候在州府再开个绣坊,把酒楼做大,又有沈鸿在上京立着,照样是我们的靠山,在州府也能过得很好。” 一婶子听他说这些话,是一句都理解不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州府并不差,问题是何必退而求其次? “婶子,你先别和沈鸿说我的打算,我自己也还在琢磨这个事情呢。” 一婶子只能点点头:“你是不是怕他娶妻了待你不好?怕上京的贵女以后不好相处不敬着你?” “不是,婶子你别问了,反正我就是这么一个打算。” 一婶子只能打住嘴。 林飘心烦意乱,他觉得他有点被这个世界同化了,也可能是被哥儿的身体激素同化了,他好像觉得男人也没这么难接受了。 这种情况,他更得离沈鸿远点了。 或者自己去找个男人试着谈谈恋爱。 怎么样都比和沈鸿继续呆在一起好。 没一会一柱回来了,他吃饱喝足,身上沾着酒气,但没喝醉,一婶子给他热了点水,叫他擦洗擦洗身子,然后早早睡下。 林飘双手撑着桌子发呆,一婶子要坐下陪他,林飘让她早点去睡,自己慢慢等。 他本来就不是爱早睡的人,天色暗了下来有个人能等一等耗一耗时间也不算坏事。 一柱给他端了个灯盏出来,点亮放在桌上,和头顶的几盏灯笼辉映着,透过白色纱罩,光线朦朦如月似水。 林飘就趴在桌上,一手枕着脸颊,一手去轻轻拨弄精巧的纱罩,纱罩上面有烛火的温度,贴在指腹上温温热热的。 林飘有些走神,连门轻轻被推开了都没听见。 沈鸿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林飘坐在檐下等着他,侧头趴在桌上,手指在玩着灯罩,头是向内侧的,烛火光线落在他衣衫背脊上,一头漆黑的发松散的挽在脑后。 山子跟在身侧,见状自己先轻手轻脚的回了房间,他知道沈鸿和小嫂子感情好,他俩见了面要坐在一起说上一会话,他在旁边也插不上话,也妨碍他俩说话,自然最好避开。 山子走开了,回到房间轻手轻脚合上房门,沈鸿才一步步朝林飘走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手掌一半贴在他衣袖上,一半贴在他手腕内侧。 “别玩灯罩,仔细烫着手。” 林飘吓得一激灵,手狠狠颤了一下,扭头一看,沈鸿就站在他身后,将檐下灯笼洒下来的烛火都遮住了。 林飘抬头,看向他的脸,逆着,光线微暗,那双眼眸温柔的望着自己。 林飘收回手:“你回来了,要吃什么吗?” 沈鸿摇摇头:“嫂嫂还想玩什么吗?今日我回来,见外面有许多热闹。” 林飘犹豫了一下,想到天色还早:“那你和我出去看看热闹吧。” “好。” “下次不要突然出现出现在我身后,吓我一跳,纱罩不会烫着手,若是能烫着手,纱罩已经被火烤燃了。”林飘轻声抱怨。 灯罩没有烫着他的手。 沈鸿突然握住他手腕内侧。 那温度烫着他了。 或许是喝过酒的原因,他体温本就偏高,林飘手脚温凉,贴着他的手腕内侧,那温度像是一下透进了他的肌肤血液里。 林飘手指不自在的蜷动了两下,感觉那热度还残留在手腕上,站起身往屋子里走。 “你等等我,我拿个薄斗篷。” 上京的夜里还是有些凉的,尤其是在偶尔刮起一阵风,特别的沁肌理,林飘给自己系上斗篷,走出屋子。 “走吧。” 沈鸿看着他,他披的斗篷不厚,只一层厚缎子,边缘衮了一圈毛茸茸的细边,瞧着特别衬他,尤其是在这样的光线下,特别动人。 沈鸿往外走,为他拉开门,林飘跟在他身旁,两人穿过小巷子,走到了主干道上,沿着道路逛着。 上京的夜本就繁华,这里没有宵禁,夜里主干道和休闲区总是沿路挂满了灯,出来做生意卖花灯猜灯谜的也时不时总有一些。 但今日特别热闹,林飘留意到,许多人家都在门口点了一盏油灯,放了一张小供桌,摆了些糕点吃食在上面,有些人家的摆一盏灯,有些人家是摆一排灯。 “今日是什么节日吗?” 林飘记得清明已经过很久了,这个月应该么什么大节日了才对。 “药王菩萨诞辰,桌上的东西是供奉菩萨的,叫上供,但若有食不果腹的人路过,也可以取来吃,不会有人呵斥,是下施。” 林飘点点头,记得这个节日很热闹,也很有人文关怀,而且因为是民间的节日,没有热闹得很吓人,但氛围也足够了。 夜里卖花灯的就像现代卖发光气球的,总是到处都有,沈鸿见有做金鱼花灯的,便给他买了一盏,将手柄递给他。 “嫂嫂,来。” 林飘犹豫了一下。 “拿着。” 他温声道,目光带着淡淡笑意在看着他。 “我手冷。”林飘的手拢在披风里,轻声道。 “那我替你拿着。” “好。” 沈鸿提着花灯,带着他在人群中慢慢的走着。 “嫂嫂,我自来了上京,没有好好陪过你,总是在忙其他的事。” “你是要走仕途的人,每日要见的师友本就多,何况再加些其他人,忙是应该的。” “如今我中了会元,有些应酬反倒可以省了,得了空我们四处去玩玩,如何?” “去哪里玩?”上京能玩的地方他都玩遍了,除了一些比较暧昧的地带,他不想在上京惹事,虽然之前嘴硬说可以男装去,但其实也没怎么去过了。 “去碧云楼如何?” 林飘本来都想好拒绝的说词了,听到碧云楼这三个字一时有些震惊。 那可是高级会所啊! 里面是有胡人舞姬的! 据说跳舞超好看,林飘想过进去看表演,但是这个高级会所是会员制,没身份认证或者是没朋友带着,压根是进不去的。 “好!我男装和你去!” 这小子,虽然打他的主意,但有好事还是想得起他的。 林飘很满意。 “嫂嫂还有那些想去的地方,这几日闲下来,我都陪嫂嫂去逛逛。” 林飘想了想:“那个……春香楼能去吗?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去看看,听说里面的人特别漂亮。” “嫂嫂听谁说的。” “一柱说的。”林飘火速甩锅。 春香楼就是当初一柱提了一嘴,被一婶子追着打的那个地方。 沈鸿思虑了片刻,看向林飘,眸光带笑。 “嫂嫂学坏了。” 这是当初林飘对一柱的评价,林飘吃瘪,没话反驳。 沈鸿愿意陪他去这些地方看看,林飘心情好了许多,一路上看着路上的花灯和景色,叽叽喳喳的话也多了起来,沈鸿始终跟在他身侧后半步的位置,既能同他一起说话,也能提防着有人在身后冲撞了林飘。 两人走到一处猜灯谜的地方,奖赏各有不同,比如猜出一个有一文钱,两个可以换个彩绳来戴戴,依次叠加,若是能猜出一十个,便能得到一吊钱,可谓是出手阔绰了。 但是猜灯谜是随机的,由店家随意挑一个出来,不能由人选,以此来降低成功率。 林飘在旁边观望了好一会,见那些灯谜都弯弯绕绕的,他大概有个轮廓,但是答案始终出不来, 比如有一个,四月将尽五月初,刮破窗纸再重糊,丈夫进京三年整,捎封信来半字无。 每一句就是一种药材,林飘想了半天:“第一个应该是半夏。” “嫂嫂想知道后面的?” “是什么?” “嫂嫂猜。”沈鸿淡笑着,忽然有些逗弄他的意思。 林飘才不上钩:“不说算了。” 沈鸿笑了笑:“是防风,当归,白芷。” 林飘恍然大悟,他对药材不熟悉,沈鸿这样一说,他倒是明白了。 一旁的店家吆喝着:“猜两个灯谜送七彩绳,药叉神将守护,百病不生。” 林飘探头看向后面挂了一大堆的七彩编绳,问店家:“这是药王菩萨诞辰的吗?” 林飘不知道怎么表达,想要问一问是不是药王菩萨限定周边,但是又想不出比较好的替代词。 小铺子老板倒是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林飘问什么,他都是的是的,百病不生是的是的,菩萨保佑是的是的,三年抱俩是的是的。 “额不是!那个得去拜送子观音!或者拜后土娘娘。” 林飘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忍不住直笑。 沈鸿在一旁看着,便猜了两个灯谜,给他拿了一条彩编绳。 林飘接过,拿在手中,两人继续逛,走到了尽头,感觉今天走出来的路途已经够远了。 “我们往回走吧,不然也走太远了。” 沈鸿点头,两人开始折返。 晚上的风越来越冷,林飘把兜帽戴上了,两人离开了主干道,走进小巷子中。 上京即使小巷子,隔三差五的也点着灯笼,但灯笼这个东西,挂得不密集,光线不强烈,有和没有没有什么差别,基本是在摸黑走路,只有沈鸿手上的那盏金鱼灯在黑夜中游着,照亮了脚下的路。 黑暗中,林飘感觉到沈鸿靠近了一些,然后手握了上来,隔着斗篷,隔着衣衫,轻轻扶着他的小臂。 “嫂嫂,小心脚下。” “嗯。”林飘认真走路,不去看他。 待回到了院子里,沈鸿松开他,将那盏金鱼灯放在了桌上,然后回头道:“嫂嫂将彩绳戴上吧,往后嫂嫂平安顺遂。” 他说着吉祥话,林飘点点头,走进桌边,将手伸到了斗篷外,露出了双手。 他一直把彩绳握在手中的,此时将彩绳搭在手腕上,翻转手腕,手指将绳结摁在手腕内侧,费劲的想把那个圆鼓鼓的纽扣结塞进绳扣里。 可是绳扣很小,绳子又没有弹性,林飘弄了一会,已经在暗暗咬牙了。 沈鸿始终看着,望着那彩色的绳子搭在他的腕子上。 沈鸿半垂眼:“嫂嫂,要我帮忙吗。” “不用。” 沈鸿看着林飘嘴硬,但已经有些着急了的样子,静静看了一会,伸手为他按住了那颗纽扣结,另一手捏住绳口。 林飘有些沮丧的垂下了眼,感受着他的体温落在自己肌肤上,手掌的边缘有时候还会碰到他的手腕。 救命…… 不要这么暧昧。 老天爷你真的想要我的命吗…… 比起可以回避的告白,这种无法避免的身体接触才是让林飘退却的。 可能是他现在精神上对沈鸿比较敏感,对这种接触心态也变了一些。 扣好绳结,林飘火速收回手:“太晚了,我睡了,你也早点歇下吧。” “好。” 林飘回到屋子里,倒头就睡,但没睡着。 躺了好一会,试图把彩绳解下来,但绳口太小了,扣得太紧,单手是取不下来的。 算了。 戴着吧。 平平安安才是真,什么暧昧不暧昧的。 林飘继续把事情抛到脑后,第一日沈鸿早上出去见朋友,中午在外面吃饭,午饭一个时辰之后左右就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林飘正在家中焚香,他让山子买了一套打香篆的东西,打算来焚一点清净香,整点高雅的来缓解自己内心的波动。 香篆还没打好,沈鸿突然回来了,林飘手一抖,脾气更暴躁了:“我的香篆!” 这个一切的罪魁祸首! 沈鸿走进门,就见林飘抱怨了一声,凶巴巴的盯着自己,像是在控诉,走上前,就见他香篆打得歪歪扭扭,香粉断裂散开成了好几节。 “嫂嫂心不静。” “我是才开始弄,不会而已!你突然进来吓我一跳。” “我来吧。”沈鸿伸手抖了抖袖子,将袖子折起来了一道,伸手将那些道具拿了过去,仔细捏在指间,扫去林飘打坏了的香篆,重新压粉。 他端坐在一旁,林飘看他的动作,细致又行云流水,看着非常矜贵,那几个简单的小勺子小铲子在他手上仿佛也变得不凡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在鹿洞书院的时候,院长让我最先学的就是这些。” 泡茶,焚香,是最细致最磨人心性的东西,不同的茶有不同的泡法,不同的茶具也有不同的手法,焚香也分好几种,他都学得很好。 那时候院长都问他,只做这些事,会不会觉得枯燥。 他说不会,因为一盏茶里,能谈妥很多事。 那时候开始,院长就开始给他书看。 林飘看着他打出来的香篆,简直没有一丝裂纹,看着非常完整漂亮,忍不住哇了一声。 “你手真稳,我大约是力气不够,抖一下香篆就裂了,再抖一下就散了。” “慢慢来就好了。” “我没这个耐心,这个太麻烦了,也就偶尔玩玩。” “那我以后给嫂嫂点香。” 林飘没应下。 沈鸿将香篆点了起来,盖上盖子,两人看着青烟缕缕从香炉中升了起来。 林飘闻了闻,觉得香气很淡,但有种呼吸进去很清凉的感觉,提神醒脑,叫人心绪开阔,难怪叫清净香。 林飘嗅了两下,隔着丝丝白烟看向沈鸿:“对了,你这个点回来是做什么,不是在外面见人吗?” “嫂嫂忘了?说了去碧云楼。” “可是不是得晚上去吗?” 沈鸿微挑眉,默然了一瞬,只道:“晚上有些乱。” 林飘张了张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区别。 “那你以前去,是白天去得多还是晚上去得多的?” “天黑之后,我不是听嫂嫂的,大多时候都回家了吗?” 哦……原来傍晚不算晚上,倒是让沈鸿错过了很多夜生活。 林飘装没听到:“我去换男装。” 林飘转身进了屋子里,特意给自己挑了最好看的一身男装,然后束发,在脸上一阵涂涂抹抹的调整,对着镜子一照,像模像样,俊美的小哥哥一枚出炉。 林飘走出门:“好了,走吧。” 两人一起出了门,沈鸿现在出入有马车接送,基本是整日候着他的,两人上了马车,一路朝着碧云楼去。 碧云楼这边的整条街道都算是风俗街,区别只在于半俗还是全俗,碧云楼目测属于白天不俗,晚上俗的那种。 他们白天来,一路上见街道四处挂了许多的灯笼,五彩斑斓的,衬着这些华美的建筑,的确是有些天上阁楼的感觉,但灯笼白天没有点起来,晚上灯火辉煌的样子会更好看。 林飘走进去,见里面有些冷清,但依然有不少人在里面喝酒看表演。 楼下是卡座氏的,软榻加软座,矮桌是标配,用精美的屏风和纱帘隔开左右的位置,一楼是包间,有几个包间的窗是打开的,有的公子哥就坐在窗边往下看表演,有的是隔的一层薄纱,里面的人能看见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真切里面。 氛围很高级。 顾客的档次都很高,要么是文人墨客,要么是公子王孙,一楼中间有个圆形高台,非常的大,边缘做的莲花瓣形状,如同一个巨大的莲花台,正有一个胡人舞姬在上面慢悠悠跳着舞,后方坐着几个手持各种乐器,吹拉弹唱的哥儿和姑娘。 可能是白天的缘故,场面并不是很激情,胡人舞姬跳的舞也比较古典,不是想象中的肚皮舞或者胡旋舞之类的。 沈鸿一走进去,就有不少在卡座看舞蹈的文人唤他,站起身同他打招呼,沈鸿让林飘稍等,自己过去同那些人寒暄了一阵,那些人问起林飘,他便说是亲戚家的表弟。 林飘在旁边偷偷听着,心中记下了,待会得叫他表哥。 可恶…… 感觉被占便宜了。 沈鸿寒暄完,便有碧云楼的人来引着他们上楼。 林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那些文人都只能坐在下面,他和沈鸿却能上楼,此刻的高傲一览无余。 沈鸿好像不是有点混得好,好像是混得非常好。 尽管沈鸿现在还没有什么官职,但是林飘能从沈鸿身上感觉到一种权利的味道。 两人上了楼,进了包房,林飘这才发现,楼上的房间在靠窗的地方都是有一整条软榻的,瞧着又软又厚,面料都是用的锦缎。 林飘坐上去试了试:“挺软和的!像是新棉花,拍得很软。” 旧棉花都坐实了,只有新棉花才这么宣软,可见这个地方是真的费钱。 “这里每个月都换垫子吗?岂不是在烧钱,虽然棉花说不上贵,但这样月月耗着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沈鸿在一旁坐下,为他答疑:“他们会将换下来的垫子转手卖给别的商人,虽然时常换新,但能抵掉许多花销。” 林飘点点头,原来是个生态链。 林飘推开窗,趴在窗口听音乐看舞蹈,看了一会,古典舞虽然好,但是太温吞了,看了半天感觉变化不是很大,便问:“有胡旋舞吗?” “嫂嫂知道胡旋舞?” “嗯……偶尔听说过。” 沈鸿取了一锭银子,叫了人进来,放在托盘上,然后说请XX姑娘作胡旋舞。 林飘在一旁默默观察,记下这个消费流程。 那人拿着托盘出去了,和上门,然后便有人上台对舞台上的胡人舞姬传话,胡人舞姬笑着仰起头,对他们的包房放了一个火辣的电。 林飘躲了一下,差点被她电力十足的眼神劈到。 音乐一变,变成了欢快动感的胡乐,舞如花绽,旋如屏开。 虽然林飘不是很看得懂,但那个新疆和龟兹的小味挠一下就上来了。 林飘看得激动,忍不住拍手:“沈鸿你看,你看,她转得好快,身姿好挺拔。” 看到一半林飘声音更加拔高:“我去!!那是韩修吗???” 林飘盯着楼下刚走进来的青年,有段时间没看见韩修了,感觉很像,但觉得在这里碰到他又有些不可思议。 韩修听见声音,抬头看向楼上,楞了一下,见一个长得很像林飘的少年正在窗口看着他,顿时了然于心,朝着他笑了笑。 129 第 129 章 坦白对峙。 林飘下意识的往旁边的窗户后躲了一下, 然后反应过来,自己都已经叫出声了,没什么躲的必要, 于是探出头看着楼下的韩修。 真是没想到啊。 你这个浓眉大眼的贵公子,也来逛青楼。 林飘实在没想到, 在离开了县府鹿洞书院之后,他和韩修的再次见面居然是在青楼里碰头了。 林飘心情很微妙, 看向沈鸿:“你平时就是和韩修一起来这里的?” 沈鸿看着林飘的反应:“偶尔。” “嫂嫂, 要叫他上来一起吗。” “他有自己的事要办吧,肯定会去自己的房间。”林飘看着楼下的歌舞,时不时看一眼韩修,他上了楼梯,正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的一起走上来。 林飘看了好几眼, 主要是的确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沈鸿的变化很大,韩修的变化也很大,虽然韩修当初在鹿洞书院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比较成熟的少年了,但翻过一个年关,半年多的时间,他们由书院中的少年,变成了这名利场中来来往往的尊客。 林飘每天都看着沈鸿, 衣衫打扮也由他决定, 没觉得有太大的变化,今日见着了韩修, 才发觉时光无情,他这半年一下就变得成熟了许多,依然是一颗明珠, 却光华内敛,少年气消失在华服间,只剩下世家公子的满身清贵。 感觉有点陌生了,林飘有点怅然,侧头看向沈鸿,在他脸上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 是不是沈鸿在别人眼里其实也是这样,只是他太熟悉了,才没发现,沈鸿早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牵着的小少年了。 “嫂嫂在看什么。” “瞧你长得真快。” 说着话,外面传来叩门声,沈鸿去拉开门,林飘目光望出去,便看见是韩修站在门口。 他特意前来,见了面唤了一声沈兄,又称林飘做嫂嫂。 林飘热情的邀请他进来坐一会,他也走了进来落座,和沈鸿林飘说了一会话。 和沈鸿自然是说他们共同的朋友或者同窗之间的一些事,比如谁也中了,谁去了洛都,谁打算殿试之后外放求个官职,和林飘便是说自己离了县府之后,很想念同喜楼的饭菜,之前订的书包现在偶尔还会继续用,十分的方便之类的话。 林飘便和这位大客户展望了一下他们未来的商业发展,说打算在州府把同喜楼和绣坊做大,这样以后有商船来往,也能将货物运到上京来做一做这边的生意,还望他到时候也要记得照顾他们的生意。 韩修听了便赞他有头脑,相信他一定会做大做强之类褒扬的话,也承诺以后若是在上京贸易,需要他帮忙只管向他开口,能帮的一定会帮。 林飘对韩修的大方非常满意,韩修坐了一会,便告辞,要回去陪他那边的朋友了,说待会再过来。 林飘和沈鸿把他送出去,沈鸿看着林飘满脸灿烂的笑容,落在他深沉的眼中。 沈鸿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哪怕他知道,林飘对待客人对待朋友向来是这样,但理性克制不了心底翻涌的烦躁和妒火。 即使他脸上能够继续保持着温润的神色,但心里灼烧的感觉骗不了自己。 林飘把人送走,走到窗边继续坐下看跳舞,只感觉手腕一紧,垂眼一看,沈鸿握住了他的手腕。 另一手拉住了窗棂,将薄薄的纱窗放了下来。 林飘看着他:“你做什么?” “我有话同嫂嫂说。” 林飘想把手挣出来,又怕他发觉,便任由他握着,纱窗落下,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林飘垂眼还能看见外面欢快热烈的舞蹈,但这种环境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总感觉气氛有点危险。 “你说。” “我已经写信去州府,叫娟儿小月和大壮启程来上京。” 林飘震惊的看着他:“什么?” “我想,嫂嫂既然要做生意,上京才是最好的地方,何必退而求其次去州府。” 沈鸿眼眸微垂,睨着林飘,方才他说往后要在州府做生意,他听在耳中,便知道林飘可能已经不打算继续陪在自己身边了。 即使自己装不知道,留着两人之间的这层体面,林飘也不打算留下来继续陪着他。 那个会在傍晚等他的嫂嫂,已经想好要离去了,他贪念那一盏灯火而不敢妄动,并没有任何意义。 “我……我……”林飘努力的在组织话语,但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沈鸿,因为沈鸿说得有道理,上京是天下最好的地方,能留在最好的地方,为什么反而要去次一等的地方发展? “这个……这个不是因为你要在上京做官吗?我到时候在上京做生意,人家会诟病你议论你的,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 “若我不能庇护嫂嫂,何必走到今天。” 林飘:“……” “话是这样说……但是……” 林飘本来想好了自己去州府的事情,还有点担心会出现他追他逃这种扯淡的情况,没想到自己还没挥动起翅膀,就一下被沈鸿眼疾手快的薅下来了。 沈鸿突然软下话语:“林飘,过往我中了,你便会为我准备礼物,此次中了贡士,你却还什么都没给我。” “这个还在准备中,肯定是要给你的。”林飘赶紧狡辩,他的确没给他准备中贡士的礼物,能送的东西之前也都送了,想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后面还要殿试,半年里紧着考了那么几次,沈鸿没考麻,林飘连轴转的搬家做后勤,准备东西都要准备麻了,一时都没顾上这件事。 “我想向你要一个东西,若是殿试之后,再获佳绩,便作为奖赏一同给我,如此可好。” 林飘张了张嘴,想掐自己的人中,心想你小子是装也不装了是吧?居然说出这种话了,要什么东西? 是我吗? 林飘想继续装傻,但又觉得有些装不下去了,便问他:“你要什么。” 他若是敢说出来,林飘就直接连夜站票走人,还走得理直气壮。 沈鸿看着他:“飘儿,不知道吗。” 林飘咬了咬牙,忍了又忍,他真的不想把事情捅穿,可是沈鸿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又是把家里的其他人接来上京,又是明里暗里和他说这种话。 明摆着是不会放过他了。 林飘抬眼看向他。 “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你要娶我吗?” “还是想我和你暗度陈仓?” “之前既然说过我们是朋友,那我不摆长辈的架子和你说教什么,或者说什么为你好的话,那些你自己早就心知肚明,你心知肚明,你想自毁前程?还是你又要前程,又要我,让我和你暗度陈仓?你能得到很多东西,但你能给我什么?” 林飘不想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但他不说出来,他怕沈鸿真的觉得这事有可行度,林飘扪心自问,他是对沈鸿有感情的,但不代表他要毁掉自己的生活。 林飘看着他的眼眸:“沈鸿,我警告你一次。” “作为你的长辈,我可以很和蔼,但如果你想和我谈爱,你不见得能继续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沈鸿看着林飘突然言辞犀利的模样,林飘脸色冷淡了下来,格外的清冷美丽,一双眼睛冷冷看着他。 好凶。 他凶巴巴充满警惕性的小狐狸。 又藏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沈鸿伸出手,贴上他的脸颊,轻轻抚了一下,林飘偏头避开。 沈鸿上前一步,拥住了他:“我娶你,只是,给我一些时间。” 林飘猝不及防被揽进了他怀中,挣扎着:“你想得美,我没答应。” 但沈鸿将他的腰身紧紧圈在了怀里,林飘没能挣开,气不过便对面前的肩头狠狠咬了下去。 如果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林飘才不会忍他到现在,他的人生目标就是要过好自己的一生,要共赢,沈鸿对他的执着太强烈了,缠得也太紧了。 他喜欢沈鸿作为他人生锚点的那种温暖可靠的感觉,而爱情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太兵荒马乱了。 沈鸿手臂肌肉紧绷,感受着肩头传来的痛楚,只是温声道。 “日子还长,待你想答应的时候再答应便好了。” 林飘心里发狠,心想,好你个蜘蛛精,真能缠。 “放开我。” 沈鸿松开手,林飘赶紧离开了他的怀抱,看着他肩上皱巴巴的衣服。 “自己理好。” 沈鸿如他所言,伸手捋了捋衣袖,将那一处整理好了,隔着衣衫,肩上还在隐隐刺痛,可见林飘是真的有点恼了,他将他逼得太紧了。 可若他不是想逃走,他愿意经年累日,做水滴石穿的功夫。 他们在碧云楼待了一会,快要入夜,碧云楼越来越热闹,人流开始密集起来,楼里楼外也将灯点了起来。 沈鸿说夜里乱,丝竹纷扰,再待一会便说得回家了。 林飘打包了一大盒这里的点心带回去,这里的点心做得很精致,全都是花型的,小的桃花酥,大的牡丹花糕,菊花、金莲形状的果子,精致得就像真花。 林飘让沈鸿提着食盒,托人去给韩修说了一声他们先走了,两人便下了楼。 回去的路上格外沉默,待走进那条无人的小巷子,沈鸿才轻声道。 “我并非逼你做出抉择。”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你可以一直不选择我。” “但不要离开我身边。” 林飘烦恼得大步向前走开:“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走!” 两人回到院子里,二婶子给他们留了灯,正好还坐在檐下没睡,见他俩回来了,紧张的神色终于松解了一点:“你俩终于回来了!” 林飘走上前:“婶子,我们给你带了糕点回来,你快尝尝,样子做得可好看了。” 林飘走近才发现,二婶子神色慌张,眼中似乎还带着泪:“婶子,你怎么了?” “不是我,是二柱,他打人被抓起来了!” “啊?” 沈鸿走上台阶:“婶子你细说。” 二婶子赶紧细细道来:“今天二柱出去和他认识的兄弟喝酒谈天,就看见一个小哥儿被强抢,正从家里拖出来要带上马车,二柱一看这个事情不对劲,马上就下去帮忙了,把那几个人一顿揍,结果人家来捕他,说他当街闹事打人,把他逮了起来。” 林飘:“这么不讲道理?打的那几个人是什么来历啊?” “说是阮家的家仆,阮家可是皇亲国戚,这怎么得了啊。” 沈鸿道:“婶子不用慌张,我先打探清楚虚实,再找应对的办法。” 林飘也看向她:“婶子你快去歇息吧,也担惊受怕这么大半天了,睡一觉,明儿一早什么都好了。” 二婶子点点头,知道话都说了,沈鸿和林飘也在想办法,她再着急也没用:“要是要我做什么,你们同我说,我就怕二柱在牢子里吃亏。” “没事没事,他是武举人,又有武功在身上,又有功名在身上。” 沈鸿也宽慰道:“以虎臣的功名,纵然我们不为他打点,最后也是会放出来的,他们不敢做得太过,那些人本就是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好似打狗一样,他们并不将他们之下的人视为人,一旦有人胆敢挑衅他们的权威,比起要对方的性命,他们想要的始终都是踩在对方头上,让对方明白,我不是你可以惹的人。 “林飘你也休息吧,我出去一趟。” 林飘和二婶子留在院子里,沈鸿深夜出去捞人了。 林飘一直叫二婶子去休息,沈鸿又叫林飘休息,结果他俩没一个休息的,全等在院子里。 天上的星星逐渐出来了,夜深了,林飘听见门响了一声,回头看过去,便看见是沈鸿推门回来了,林飘赶紧站起身。 “怎么样了?” 沈鸿点点头:“明日便可以去将他接回来了。” 林飘松了一口气,二婶子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几乎哭了出来:“沈鸿,幸好有你在,不然二柱那个愣头青,遇见石头都不知道转弯的,不知道搁哪里就一头碰死了。” “婶子,二柱遇见石头还是知道转弯的,就是遇见抢人这事转不了弯,但他要是连这个弯都转得过去,那不完蛋了吗,那成什么了。” 二婶子点点头,上京不好混,但他也知道,二柱没有做错,遇到这样的事,他一个习武的男人不挺身站出来,还有谁能站出来? 忙了一晚上,他们各自回了房间,沈鸿回到房间里,点起烛火,开始在灯下写信,然后特意把落款的时间提前了一天。 信中让娟儿小月和大壮先来上京。 林飘睡了一觉起来,心里记挂着二柱的事情,第二日他们便去接二柱出来,二柱被关了一晚上,看起来并不服气,他们只能把人先带回家。 二柱脸色一直不是很好,看起来气得够呛,进了院子更是暴躁了起来。 二婶子一路宽慰了他一些话,也没怪罪他冲动。 林飘也说他做得对,但二柱还是很憋屈。 “娘,小嫂子!要说我得罪那些大人物,打死我我也认了!可是我救的那个小哥儿,一口咬死说自己是愿意的,反成我多管闲事了。” 二柱有种自己一腔热血和豪情都喂狗了的感觉。 “当真是不值!” 林飘一听,原来这短短小半天加一个晚上,还有这样的变故,便问他:“那你以后还救不救?” 二柱想了想:“救吧!万一真有想被救的呢。” “那这就是你选的道,你就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二柱楞了一下,想了许久,才看向林飘:“是,是我偏要做这样的事情,我往后也要做这样的事情,我才不会让这个世道改变了我。” 林飘点点头,其实他觉得二柱是他们中最勇敢的,这种勇敢是毫不怀柔,毫不回避,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依然要前行的勇敢,林飘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但这是二柱的人生,二柱选择的道。 这件事之后,沈鸿为二柱牵线,出了个主意,让他去与戚将军的幼子交好,因为戚家和阮家一个作为将门,一个作为喜欢强抢民女的皇亲国戚,彼此之间非常的互相看不顺眼,而二柱见义勇为反被阮家下狱这件倒霉事在沈鸿的调动下,成了二柱面对戚小少爷的敲门砖,成功的让戚小少爷唱出了我家大门常打开。 之后便是殿试,殿试就和他们关系不大了,甚至连送考都没什么必要,把他送出门,马车接送,点查身份,直接把人带到了皇宫里去。 林飘想想觉得沈鸿这个人生轨迹真的太牛.逼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如此少年天才,名动京城。 现在沈鸿的名气水涨船高,可谓高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程度,沈鸿的各种名头在众人的传言中越来越响当当,什么上京第一贡士,上京第一美男,玉郎之类的。 其中尤其是玉郎这个外号,据说很多闺阁中的姑娘和小哥儿,私底下便是这样称呼沈鸿的。 属于是给爱豆起了一个专属爱称,时时在心中暗暗念着了。 但其中的纷争也并不是没有,比如土生土长的上京美男韩修的拥护者,就觉得韩修才是真正的上京第一美男,且出身更加高贵,拥有更美好的品格,沈鸿是没办法和他比的。 这一点不知闺阁中的女子哥儿心中有想法,不少年轻的文人墨客也就这个问题展开了论述,他们认为。 拥护韩修的人持着觉得韩修更加高贵,以血统论和世家论为基础。 喜欢沈鸿的则认为韩修是世家养出来的好根骨,而沈鸿是天生的好根骨,污泥中也长成了菡萏幽兰,是更伟大的。 这场微妙的口水战持续了一段时间,反正林飘发现,所有夸韩修高贵的人,基本都是觉得自己有点身份,夸韩修像在夸自己,所有夸沈鸿的,基本都自认自己出生贫寒或者寒门,吹沈鸿也像在吹自己,文人的笔墨,充满了自恋。 林飘在院子里等着,不想出门去酒楼,只要去酒楼,外面所有人基本都在议论沈鸿和韩修,尤其是在殿试这个节骨眼上,他俩是第一名的热门候选,大家都在揣测,到底谁能得第一。 当然还有几个冷门选手的名字,但是在两大热门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现在就是在学校外面等孩子高考结束,并且还是三天能出结果的高考,林飘怎么能不焦躁,忍不住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二柱从外面回来:“小嫂子,外面好多地方在押宝,赌谁能拿状元。” 林飘一听,还有这种经典的环节,赶紧问:“压沈鸿的多吗?” “可多了。” 林飘松了一口气。 “不过压韩修的更多。” 林飘才松开的气又提起来了。 “怎么会?沈鸿是会元啊!” “他们说沈鸿已经得过一次会元了,应该不会得状元了,而且之前他还是解元,如果他这次再中,就是三元及第,三元及第的人世上没几个,他们觉得肯定不太可能,而且韩修是韩家的人,皇上怎么也得给韩家一些面子,差不多的情况下,肯定会选韩家,而不是让贫寒之子压韩家一头。” 天子脚下的臣民,就算是卖大饼的,都要比外面的小官更知道上京有那些人是不能得罪的,何况是响当当的韩家。 林飘一听这个逻辑,倒也是有道理,但他实在有点忍不住:“拿我钱来,给我压沈鸿!” 二柱一听:“好!我也压沈鸿!” 二婶子也参与进来,他们搂着银票和散碎银两,跑出去压了沈鸿,将能支用的现金流全都压了进去。 看着钱落在桌上,林飘心想,无所谓了,沈鸿回不了头了,他也没必要回头,他都走到这个份上了,哪里还怕什么得罪不得罪韩家。 林飘不是很确定,但心里有种感觉,是一种猜测,虽然他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沈鸿到底做了什么,但考贡士的时候能让他中会元,就代表他大概率也会中状元。 他必然会压到韩修的头上,必然要得罪韩家,他最光耀的这一刻,往后的路可能就已经成型了。 走这条路,不可能回头。 林飘看着庄家:“我压沈鸿,全部。” 傍晚,沈鸿回来,外面一片闹哄哄的,林飘推开门一看,是沈鸿的马车在外面,沈鸿已经下了马车,周围还有一圈亲自护送他回来的人,身旁还有两三个一看就是文人的人在和他说话。 沈鸿将他们请了进来,他们喝茶谈天,那几个文人高谈阔论,说到什么世家根深蒂固,又什么某些奸佞把控朝政,恐怕会积重难返,什么贫寒学子需要更多的机会。 沈鸿都并不附和,只是宽慰,话说得恰到好处,也不会让这几个忧国忧民的愤青觉得自己一片热血白撒了,把人应付出去了,二柱和二婶子十分热心的帮忙送客,将人送了出去,林飘无奈的笑了笑。 沈鸿瞧见他笑得似乎有点不屑:“飘儿不喜欢他们。” 林飘瞪他一眼:“别叫我飘儿。” 肉麻死了。 “他们若是在你还是举人的时候便和你结识了,同你说什么忧国忧民救国救民于水火之中的话,说什么贫寒士子不容易之类的话,我都还看得起他们几分,现在摆明了想巴结你,又想端架子,弄得自己很清高。” 林飘很讨厌这种人,因为他以前学文学的时候,他那个中年老师就是这种人,话说得很清高很漂亮,但人很烂。 沈鸿笑了笑:“事发突然,不得已让他们进来坐了坐,往后我不会把这些人带回家了。” “你随意。” 林飘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对沈鸿说点好听的话,但面对小叔子沈鸿,和追求者沈鸿,林飘完全是两个应对模式,总是忍不住有些凶巴巴的,想把他吓退,但沈鸿每次被他冷淡的话甩了一脸,依然能眼含笑意看着他,仿佛他刚才说了什么好听的情话一样。 殿试的成绩只需要等两天,考完的次日阅卷,再次日便放榜。 放榜日,朝廷的人亲自来迎的沈鸿,带着挂了彩绸的高头大马作为头奖坐骑, 林飘在旁边看着几乎有些傻了,知道他可能会中,但是没想到他真的会中。 此刻别说沈鸿,就连林飘站在旁边也收获了一箩筐的好话,说他将沈鸿培养得好,说长嫂如母,说沈鸿有今日有他有很大的功劳,待他的尊敬指数简直高得快要爆表。 沈鸿中了状元,林飘不知道他去街上的时候到底有多少人会给他抛鲜花,掷瓜果,反正林飘这里再次炸了,邻里全都涌了过来,院子里坐满了人,都想和他唠唠嗑,尤其是家里有未出嫁的女子哥儿的,看他的眼神简直闪烁着温柔而激动的光辉,一举一动在深深的膜拜着他,供奉着他。 就差把林飘你是我的神刻在脸上了,简直是在乞求他垂怜的程度。 应付完邻里,林飘又收到了一大堆的请帖,是邀请他去后宅玩的,很多都是搭了温解青的线找过来的,林飘一看这么厚一摞请帖,情况不对,马上梅开二度,再次表示沈鸿中状元他太开心了,开心得又卧病在床了。 温解青来看了他两次,大约知道他是在装病,但也没办法,差人送了不少吃的过来,让他好好将养着。 沈鸿中了状元,忙得整日不见人,第一日出了风头,还抽出了时间去拜见了几位重要的人,和朋友吃了饭。 第二日琼林宴,他在琼林宴上的表现得到了皇帝的大加赞赏,当场赐他为翰林院修撰,一时名声大噪,来巴结的人更是多得受不了。 其中还不乏一些歪路子的人,他们见沈鸿这一下已经飞天化龙,轻易是攀不上了,便把目标放在了林飘身上,打算用自己俊美的外表,健硕的身姿,来勾引一下这个小寡夫,这样沈鸿以后也算他们的半个儿了,岂不美哉? 于是林飘不出门则以,一出门必有西门庆式的帅哥跟在他身后,然后唤他。 “这位小哥,你手帕掉了。” “这个小哥,下雨了,我来为你撑伞吧。” “当心,不要受了寒。” “这帐我付了,还望小哥赏个脸,告知芳名。” 林飘白眼都翻不完。 你不知道我是谁能来勾引我? 装什么装! 林飘试图通过不出门化解这个事,但越想越气,凭什么不出门,于是随身带了一根箍了铁皮圈的长箫,有人上来骚扰,他大叫一声臭流氓,然后抓紧机会抽出长箫痛抽对方一顿。 沈鸿在上京一战扬名,他也在上京一战扬名。 新科状元郎和他刚烈爱揍人的嫂嫂。 沈鸿对这件事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替林飘多准备了几支箫在家里,箍的铁皮比林飘买的还结实许多倍。 韩修和温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忍不住直笑。 嫂嫂来了上京,还是这么爱揍人。 …… 他们之前因为压沈鸿中状元,赚了一大笔,便考虑在上京置办个宅子。 正好想着娟儿小月和大壮已经在路上了,估计也快到了,肯定得换个屋子住才行。 林飘把这件事和沈鸿商量了一下,沈鸿自然也认同,说他手中目前有几间宅子可以选。 林飘听他一报价,好家伙,都是大房子,而且还都是低价,看来沈鸿早就在做这方面的准备了,才会收集到了这么多合适的宅子信息在手里。 而且林飘怀疑,这些宅子里有很大的人情交易,但沈鸿既然会拿出来说,就代表这部分东西是他想好了并且能接受的。 “哪个地段最好呢?” “最好的是这间。”沈鸿在上京的简易地图上指了一下:“这里路段繁华,但是并不太吵闹,外面一点就是酒楼,且这是最宽敞的一个宅子。” “和州府那个比起来如何?” “大约一半大。” 林飘点了点头:“那很大了,完全够我们住了,你如今的身份,添置些服侍的人在身边,管事和丫鬟也都该有了,不然家里上上下下太多事情太多人了。” 沈鸿点点头:“是,有许多事,若都要你看着,却也太劳累了,这段日子有许多事,辛苦你为我受累了。” 沈鸿声音特别的温柔,林飘看着地图没理睬他,二婶子倒是听了很感动,心道怎么人家养的孩子这么会说话这么会体恤人,他二柱就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林飘做好了决定,把银钱交给沈鸿,让沈鸿去把地契拿回来,然后便是准备搬家。 正好这个节点娟儿小月和大壮抵达上京,赶上了这搬家干活的时候,由他们来将家里细致的东西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林飘和二婶子省下了许多功夫。 把行礼装上马车,两马车拖着,他们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入住了新家。 到了新家第一件事林飘没有收拾行礼,而是选了一个离沈鸿的主院比较远的院子,然后收拾好自己的屋子,先休息了一天。 之后便是采买丫鬟,招工,这些事由山子主要负责,沈鸿做出指导,林飘时不时掌个眼,大差不差把人选出来,有人维持着这么大一个府邸的运作就行了。 娟儿小月和大壮到现在都还是懵的,他们接到沈鸿哥传来的信,说让他们三人先来上京落脚,或许会在上京做生意,他们三人便抱着发展的决心出发了。 人一下车,就听见沈鸿哥中了状元,被天子赐了官,然后他们一进门,又马不停蹄的开始准备搬家,从小院子里搬到了府邸里,然后到了府邸中,小嫂子也看见他们似乎有些忧愁的样子,也没和他们说什么话,自己回房间里睡大觉了。 娟儿小月大壮三个人凑在一起:“小嫂子是不是觉得上京的生意不好做,打退堂鼓了啊?” “我觉得可能是,咱们来的时候不是看见了吗,上京的街上那么多店,瞧着一家比一家厉害,我们在这里未必开得起店来,小嫂子心里也难过,所以见着了我们才不想说话吧。” 小月咬了咬牙:“不成,咱们一定要在上京做起生意来,小嫂子想做,咱们就得做出来,当初小嫂子为了把咱们从村里带出来,没有绣坊硬自己做了个绣坊出来,我们如何做不得?” 大壮一听这话,也点了点头:“对,同喜楼是小嫂子谈出来的,最初的生意也是小嫂子做出来的,这些都是小嫂子给我们的,成了我们的根基,让咱们过得舒坦吃得好,现在小嫂子既然想在上京落脚,咱们就得在上京做出来。” 娟儿在旁边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小月看向娟儿:“你的许多绣品都带来了吗?你再绣一些,我去找机会,去后宅找找关系卖出去,把咱们的名号再让别人知道了。” 娟儿点头。 大壮便道:“我去琢磨琢磨菜谱,然后和二婶子商量这个事,我们照样可以先从一个小店做起,只要做起来了,慢慢的总能做大。” 林飘并不知道小月他们已经全自动的把做生意的事情盘清楚了,此刻正躺在房间里,难得休息了下来,周围也安静了下来,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没有人打扰,他在思考他和沈鸿的关系。 他想来想去,觉得这不是他选不选沈鸿的问题。 而是,他可以选沈鸿,但是不能因为是只能选沈鸿,所以选了沈鸿。 选择的前提是有选择。 而他现在并没有选择。 他虽然对婚姻依然没有什么想法,但对于恋爱这件事,至少得有三个可以选择的恋爱对象,才能有资格说自己到底要选谁这个事情吧? 第一个,沈鸿。 第二个第三个呢? 林飘翻了一个身。 看来得多认识点人才行了。 不然显得自己很被动。 130 第 130 章 新的朋友。 林飘能清楚的看出沈鸿的动作, 虽然是马后炮,是事情之后的分析, 但也比完全看不懂要好很多。 就比如说他把娟儿小月和大壮写信接了过来这件事, 就绝对是仓促办出来的,因为以他的缜密,稍微给他一点时间, 他肯定会选择让所有人都过来,秋叔和二狗没来, 就代表州府那边的事还没安排好,秋叔是个守成的类型, 有秋叔在州府那边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二狗是个油滑的,如果有了什么事情,二狗可以帮着对付。 而娟儿小月和大壮, 他们是林飘一直在带着的人,一边代表着绣坊,一边代表着做酒楼,把他们三个接过来, 便有了要在上京发展事业的名头。 “臭小子……” 林飘又翻了一个身, 因为沈鸿太聪明了, 他有种挣脱不开的感觉,身份转变得太快,林飘还没适应。 林飘休息了一天, 缓了缓精神头,早上喝了一碗香甜的白菜鸡汤,感觉非常的好,看着这精巧的宅子, 专属于自己的小院子,心里又满意起来,开始打理自己的专属空间。 和娟儿小月大壮他们先聊了聊,他们三人都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林飘便安抚了一下他们:“你们刚来上京不用太紧张,先四处玩玩,熟悉熟悉地方,然后再看到底要做什么,沈鸿现在已经在这边落了脚,一时半会是不急着搬家了,事情忙忙碌碌的消停了一些,先松快松快也不要紧。” 林飘觉得他们三个年纪都不大,也不急着非要做什么,平日就在院子里打理打理一些小事,然后出门去玩他们自己的就是了,玩个两三个月或者半年都行,毕竟上京满地都是机遇,出去玩认识的人多了,路自然也就出来了。 三人却是重重点头:“小嫂子,我们没事!我们不紧张!” “上京就是我们的机遇!” “上京就是我们要扎根的地方!” 林飘:“???” 打鸡血了吧? 林飘呆了呆,但是看她们三人志气很高的样子,想着可能是见着了上京的繁华,短时间内生出了豪情壮志,过几天可能就调理好了。 “行,那你们先琢磨着,有事找我就行。” 小月看向林飘:“小嫂子最近打算做什么呢?” “嗯……我的话,现在沈鸿在翰林院每日都很忙碌,日子也算稳定下来了,我打算先躺一躺,养养精神,好蓄势待发。” 你们不玩,我玩。 林飘才不打鸡血。 好不容易日子安宁了几天,得先抓紧享受享受,自从沈鸿中了状元,林飘在家里就没一天安生过,装病拒客拒了远客拒不了邻居,总有邻居来他的\''''病床\''''前探望他,安慰他,开解他,又是要给他算命,又是要请人给他作法,又是要把自家哥儿送过来服侍他。 如今有了这深宅大院,一道道的门提高了进来的门槛和时间成本,除了熟人,一般来拜访的也都是来找沈鸿的,特意来见林飘的人每天都不超过两个。 小月和大壮呆了呆,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感觉小嫂子半点都没有要开展生意的意思。 但是小嫂子说养精神,蓄势待发耶? 肯定是在上京累着了,打算先修养几天,小嫂子看着懒懒散散,但一做起事来动作都很迅速,到时候说不定会有大动作。 他俩暗暗点了点头,看向林飘:“小嫂子,我们知道了!” 林飘满意的点点头:“乖,你们先去你们的房间里,看看还缺什么,我让人给你们准备,然后你们先出去走走,我要是有空咱们就一起出去玩,我要是没空你们自己找些伴玩自己的。” 三人点头,和林飘又聊了几句,然后娟儿和小月回到了她们的房间里,大壮去了自己的小院子。 大壮的小院子里是他和二婶子二柱住在一起,离林飘的小院子很近,走上几分钟就到了。 二婶子看见他回来了,便问他:“你小嫂子起床了?” “起了,吃过早饭了。” “他这几天装病,睡得昏天黑地的,饭都吃得赶不上点了,现在住进来,终于好起来了。” 大壮凑过去:“婶子,我和你商量个事情。” “你说。” 大壮把在上京开酒楼的想法和二婶子说了一遍,二婶子听得惊奇:“你真是这样打算的?上京可不好混,不像小地方,但凡是点香的辣的,大家都上赶着来吃。” “婶子你觉得咱们的菜真的比不上上京的酒楼吗?要说赢过去肯定也赢不过,但他们没吃过啊,没吃过的就是新鲜,这本来就不愁没人来吃了。” 二婶子点点头:“是这个意思,一开始飘儿做起来,也是这么个意思。” “小嫂子现在累得紧,咱们琢磨琢磨,把生意做起来,小嫂子瞧见了肯定开心,咱们也有了根。” 都说落脚,都说扎根,一个是得有职务,在上京不管是当官还是做酒楼小二,得在这里有份事做着。 然后便是银钱,在这块地界不赚银钱,这根就扎不进去,扎不深。 二婶子也不是当初在村子里的无知妇女了,觉得不管在什么地界,有口饭吃就算是混下来了,得赚钱,得有得花,得有体面,吃穿住行,一样都不能少,不说多富贵多显赫,但那磨薄了的鞋底是不能再穿,打的补丁的衣服也不可能留着在穿,来往之间不能抠搜,做到了这些,才算是真的有了一席之地。 二婶子点头:“好,咱们琢磨琢磨这个事,也不能事事都让你小嫂子操心,以前什么都是他来想主意,他来打点,我们只知道跟着做,跟着享福,现在咱们先来做,让他来享享这个福。” “对!” 此时林飘还在咸鱼躺中,躺在软榻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吃着点心,喝着茶,翻着话本,在焚一点淡雅的香,日子恬静安然,在书页翻动的声音中缓缓流走。 忽然,院子里传来啪嗒一声脆响。 林飘一惊,抬眼看出来,就看见一侧的廊下,正有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蹲在地上,收拾地上的瓷片。 林飘其实都还不认识她们,她们才刚拨过来一天不到,林飘打算让她们先做事情,然后得自己比较清闲了再和她们认识一下,用自己多余的脑细胞记一下他们的名字,没想到现在事情自己撞了上来。 林飘从软榻上起身,走到门口去,向她那个方向仔细的看了一眼,看见地方撒了一大滩,是他刚刚点的小厨房牛乳茶,材料都是大厨房那边才送过来的。 “你没事吧?”林飘看她手的动作有些不自然,皮肤上泛着一层红,像是被烫着了。 林飘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小丫鬟噗通一下就跪地上了:“夫人恕罪,芸儿不是有意的。” “你先站起来,你挨着牛乳茶上了,脏了裙子不好洗。” 芸儿赶紧挪动膝盖,往旁边跪了一截。 林飘:“我是叫你起来,然后院子里的人都过来,我要训话。” 芸儿听他这样说,才赶紧站了起来,紧张的样子看着十分可怜,含着泪去通知了院子里别的人,没一会大家就站在了庭院下面,算起来有六个人,四个小哥儿,两个小丫头,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站在下面神情有些忐忑,就像害怕被班主任点名的学生一样,只年纪大的两个比较淡然,像领班经理一样,时刻准备着被抽查。 林飘看着他们道:“方才芸儿打碎了一个茶盏,摔了牛乳茶,就在廊下,大家也看见了,你们是要呆在院子内的人,这些小事我并不在意,只要不是你们有心犯下的,一时生疏,我也不会为此就责罚你们。” 芸儿在下面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没那么瑟瑟发抖。 “但是。”林飘一个大转折:“你们既然做了院子里的人,可以把茶摔在了院子里,却不能把茶端出去,做得到,你们在这院子中自快活的过着,我不会苛待你们,做不到,便不要指望我留情面,若做错了,只有发卖一条路,我不留不忠心的人在院子里。” 下面的人自然也听懂了,虽然听懂的层面不太一样,有的觉得林飘是要求他们不许吃里扒外,不许偷院子里的东西去补贴外面,有的是觉得要里外分明,里面是里面外面是外面,不能扯到一起来,但不管怎么理解,就一点,会对你们好,但你们得忠心。 没脾气,但有底线,只要不作死,基本就可以过得很舒服。 院子里的人心中一喜,觉得跟到好主子了,不是喜怒无常爱打人骂人的,待下也宽和。 便赶紧连身道是,然后便是大家自我介绍,介绍一下自己的出身,名字,来府上的途经,是哪里拨过来的丫鬟,还是买进来的,一一说清楚。 介绍人的时候林飘把娟儿和小月也叫了出来,叫她们也来认认人。 林飘对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做好日常的工作,然后不传小话,不把院子里的事情往外传,其余的时候只要不发疯咬人,爱在院子里干什么就干什么。 林飘把方才看着镇静的那两个人,以他们年龄比较大为理由,让他们当院子里的二等丫鬟,管教院子里年纪比较小的,做得好便提拔,做得不好便降下去,建立了一个初级的晋升制度。 把事情都吩咐好了,大家散开,芸儿去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和污渍,小厨房里又给林飘煮上了一盏。 小月和娟儿看林飘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便坐着同他说话。 “小嫂子是不是想沈鸿哥了,他如今在外面忙,一天也就见上一面,昨日一整天都没见上,不像在院子里的时候,整日进进出出都能见着。” “我才不想他。”林飘立刻否认。 “我是闲下来了没事干,也没地方玩,在想能有什么好玩的,也好散散心,或是认识些新的朋友。” “小嫂子在上京没结识到新朋友吗?”小月觉得有些奇怪。 “自然是结识到了,但不过是场面上的朋友,私底下却不是能玩在一起的。”若是不带目的的社交,只是维系彼此之间的感情和关系,这对林飘来说不要太简单,但如今上京能找上门来的,没有一个不是带着目的来的,不是想打沈鸿的主意,就是想打他的主意,林飘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和他们多交往。 而且林飘才想着要多认识点人,却不知道去哪里认识,毕竟是和沈鸿排在一起做选项的,总不能太差劲吧? 林飘想了想:“你们最近自己先过着,我得琢磨琢磨一下现在上京的书院有哪些。” “小嫂子打听这个做什么?沈鸿哥已经是状元了,还要继续读吗?” “沈鸿考上了,二狗不是还远着吗?先打听清楚,要是二狗来了,好给他安排书院。” 小月和娟儿感动的看着他,没想到小嫂子对二狗哥都这么操心,为他仔细打算到了这个份上。 林飘想着,既然要筛选对象,那没有比上京大学更好的地方了,扔块砖头进去估计都能砸到两个青年才俊,还各个都是男大生。 林飘打定了主意,当天下午就换了男装出门,去打听了一圈上京的书院,发现书院大大小小一大堆,根据不同的名师,还有不同的私塾,其中最出名,规模最大的,便是博翰书院。 林飘打听得饿了,便打算走进附近人来人往的酒楼里,先进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家,明天就前往博翰书院。 林飘往酒楼里走,就听见里面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大堂里大家正挤成一团,比挤公交车还密集,林飘踮起脚尖,往密集的后脑勺里看了一眼,就看见中间好像围着两个人在表演什么。 林飘只能隐约看见里面是有两个人,却不能敲仔细,听见里面传来声音,里面正在叫着什么爹爹之类的,林飘听了听,感觉像是在推销东西的,什么十全大补酒,和神医拿的秘方,吃了能保青春,能延年益寿,尤其是男子吃了,可以做到金.枪不.倒,老而不衰。 林飘本来是不太信这一套的,但是也算见识过一些这个时代神奇的医术和神奇的方子了,赶紧挤进去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林飘在里面使劲钻,终于挤进了前排,看见了现场表演,里面一个看着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头拿着酒在卖,脚步稳健,两颊还泛着红晕,看着十分健康高寿,旁边跟着一个十几岁的俊秀少年,少年对着老爷爷一口一个爹爹的叫,称自己是老人的老来子,老人在七十岁高寿生下了他,他们本生活在山中,但最近家里出了变故,老人便出山卖酒,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 周围的人可谓是十分被震撼,对他们的养生酒充满了好奇。 林飘在里面围观者,表示这个他很熟,故事表演加效果宣传,再夸张一点,惊悚一点,传播效果拉满,显然,上京的百姓也吃这一套,尤其是这老头的形象宣传太到位了,大家都蠢蠢欲动,刚开始是有人尝试着要买,后面便是络绎不断的买,再后面老头说了一句酒要没了,卖光了就不来了,整个场面就控制不住了,直接变成了抢酒。 林飘本来在里面围观得好好的,一边觉得自己不能交这个智商税,一边又纠结万一他说的是真的,以后真的不来了怎么办? 林飘觉得也得抢一点,万一真不来了,后面后悔怎么办,于是冲进了人流中。 林飘抢了个人仰马翻,终于拿到手一小壶,抱着酒壶脚步虚浮的往外退,结果旁边的人不长眼,他都已经要退出来了,还狠狠把他往外一挤,林飘踉跄了两步扑向前方,扑在了一个有点软的墙上。 林飘抬头看了一眼。 不是墙,是一片胸膛,有人扶住了他,他正好撞在这个人的身上。 林飘一手抱着酒,另外一只无助的手按在这个人的胸肌上,赶紧收了回来,站直了身体:“谢谢,谢谢,不然我这一摔,东西就白买了。” 那人点了点头,他长得很高大,但看着也就是一个少年的模样,容貌十分的俊朗,神色阳光还有些小羞涩。 “没事,你没事就好,这酒真的这么好吗?我其实也想买一点,回去给我爹喝。” 林飘回头看了一眼卖酒的地方:“好像卖光了,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不然我请你喝一杯吧。”林飘举了举手上的小酒坛子。 那人点点头:“好啊,尝一尝也是好的,多谢。” “不谢。” 两人成了饭搭子,上了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林飘点了菜,便和他聊了起来。 这个少年叫唐白,不是上京人士,是来上京做生意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是我家里在做,大多是表哥的功劳,我只是跟着跑一跑。” “走南闯北,也很厉害了。”林飘心想这小子很单纯,见面就直接托底了,还在陌生人面前主动贬低自己,如果他遇见的不少林飘而是别人,要是和他一样傻白甜,要么遇上有点心眼的顺着这个话头打探消息贬低他,唐白肯定吃亏。 “哪有一见面就说自己不行的,以后可不兴这样说了。”林飘笑着,朝他举了举茶杯,自己喝了一口茶。 唐白看着他宽和又轻松的模样楞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们投缘,我才这样说,旁人自然不提家里的事情。” “我看你也投缘,瞧着眼熟,像是见过的一样。” 唐白笑了笑,两人都觉得彼此很有眼缘,林飘打开酒壶,给他小酌上了一杯:“不是我小气,只是这酒说是补得很,年纪轻轻的少喝点。” 唐白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端起那个小酒杯抿了一口,被呛得直咳。 林飘有些惊讶:“你不会喝酒啊?” 唐白直摆手,咳了两声,脸都咳得泛红了,缓过来看向林飘:“我会喝,只是这个酒太烈,有些呛喉咙。” 之后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又抿了一口,便没有再呛着,只是辣得他脸都皱了一下,林飘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想到自己现在正没人和自己玩,沈鸿忙了起来没空,小月和娟儿不好和他往那些有些乱的地方跑,二柱大壮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他正需要一个能在外面一起活动的朋友。 “唐白你要在上京待多久啊?” “林兄是有什么事吗?” “一起玩玩啊,我正好闲得无聊,没人和我一起玩,家里人又觉得我一个人在外面瞎跑不好,要是有人一起,玩起来有趣,也更踏实。” 唐白点了点头:“好啊,林兄住在哪里?若是出去玩,我遣人去请林兄。” “不如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有事便去找你,免得这一趟趟的跑,反正我是一个闲人。” 唐白点了点头:“好。”然后便把地址报给了林飘:“我们现在暂住在这里,林兄去找我的时候若是遇见的表哥,不要说是来找我玩乐的,便说是有事找我谈,不然恐怕他要说我。” “你表哥真凶,难得来上京一趟,出来玩玩也要说你吗?” “他叫我要勉励,不能松懈,他说上京这样的地方太危险了,叫我要处处小心,林兄你也是,你常在外面走动,也要小心些才是。” “你表哥有些太谨小慎微了,走在路上又能遭到什么事,遇着事了便要处处小心,没遇着事的时候何必自己吓自己。” 唐白叹了一口气:“林兄你不知,我表哥早年便是遇着了事情,无妄之灾,飞来横祸,他这几年性子都变了,只一心的想着振兴家业。” 林飘点点:“那他倒也是个辛苦的。” 两人聊了一大通,反正彼此都是不认识的人,天南地北的一通瞎扯,等到吃过了晚饭,林飘主动去把帐结了,唐白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你年纪比我还小,怎么好叫你来结这个钱。” 林飘看着他:“你多大?” “十七。” “我二十了。”林飘用目光表示着自己年龄的尊严,虽然身高和纤瘦的身板都不能体现出这份压迫力。 唐白连忙道:“原来是兄长,冒昧了。” 林飘瞧着就是十六七的少年身形,肩薄腰细,他早两年也长这个样子,但这一两年肩膀一下子也宽了,腰也结实了,他还当林飘是个年纪小的。 唐白恭敬的送走这位兄长,然后才离开。 天已经有些灰蒙蒙的快要黑了,林飘抱着酒坛子回到沈府,一进门就看见山子等在门口,瞧见他简直如蒙大赦,快步走上来:“小嫂子你去哪里了?怎么都不回来吃饭,大人一直在等着你呢!” 沈鸿的称号一直变动,从秀才先生,举人老爷,贡士老爷,现在得了翰林的职位,终于稳定在了大人这个比较好听的称呼上。 “他等我做什么?” “大人等你吃饭。” 林飘一愣:“他还没吃饭吗?” “在等小嫂子。” 林飘快步往里面走去,觉得这小子就是故意的,以前都能好好吃饭,现在倒是见不着他就不吃饭了。 谁给他惯出来的德行? 林飘快步走进去,到了沈鸿的院子里,只见沈鸿坐在书桌后面在看书,瞧见他回来了便放下书站起身,温声向他走来:“回来了。” “你怎么还没用饭?” “我见你还没回来,不知道你在外面是不是用了,便想着等一等,免得你没吃,回来没有热饭菜。” “你可以让厨房给我留着,而不是自己饿着。”林飘戳穿他。 沈鸿笑了笑,也并不恼,若是以前,林飘便已经感动的夸起他来了,定是十分受用的模样,如今的确是比以前难哄了许多。 原来不是林飘好哄,是他一直收着劲的,如今倒是全使出来的。 凶也凶得可爱。 只对他一人这么凶。 沈鸿轻声道:“我想同你一起用晚饭。” 林飘皱了皱眉头:“那让他们把饭菜端上来吧,我在外面吃过了,顶多尝俩筷子。” 沈鸿点头。 两人在桌边坐下,林飘将酒放在桌上,沈鸿看了一眼:“是买了什么?” “一个老人家卖的酒,说是十全大补酒,养精力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但眼看就要卖完了,心里头发痒就也去买了一罐子,在家里头存着,什么时候可以喝喝看。” 沈鸿点点头,便也和林飘说起来自己在翰林中的趣事,他知道林飘不喜欢听那些弯弯绕绕的,什么修撰书本中有趣的错漏,什么经典引发的小笑话,这些都不如说探花和榜眼在翰林院差点打了起来有趣。 林飘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为什么啊?他们不是才去翰林院几天吗?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我成了状元,他俩倒没什么意见,只互相不服对方,他们都觉得对方的位置应该让给韩修,便总是说对方不如韩修,这几日说得多了,差点动起手来,但他俩也只是装装样子,斗鸡一般叫对方小心挨揍,并不敢在翰林院大打出手。” 林飘一听,这不纯纯小学鸡打架吗,既然你不服我,我就拿一个更厉害的人来压你,并且嘴上发狠,实际谁都不敢真的动手。 “说起来也是唏嘘,殿试的时候大家都觉得韩修怎么也是第一第二的人选,除了这两个位置,根本不可能去别的地方,结果硬生生的排到第四去了,虽然也很厉害了很了不起了,但对于韩修来说其实应该可以更好的。” 毕竟是全国第四名,差了点意思,又完全够用,属于一个缺憾的位置,用来抵他出身的圆满。 “你最近和韩修见面了吗?”林飘看向沈鸿。 “偶尔碰见过几面,一起谈了几句话,但各自有事在身,没有久谈。” 林飘点点头,见了面还能好好的聊几句,关系并没有坏,至少表面上韩修没有表现得很介意这件事。 说着话,沈鸿给林飘夹了一筷子鱼肉,林飘看了一眼那条蒸鱼,是鱼鳃肉。 林飘犹豫了一下,吃掉了,毕竟鱼鳃肉是真的好吃,嫩滑,无刺,鲜香,配上蒸鱼的酱汁和葱姜的底味,鱼肉还嘴里抿开之后后味还泛着一丝丝鲜甜。 “不要想靠这个贿赂我。”林飘严正声明。 沈鸿笑了笑:“过往这块肉一直都是夹给你吃的,如今怎么算贿赂了。” 沈鸿看向林飘,看向他的双眸:“我并没有什么能贿赂你的东西,我的一切本来就是你的。” 他说得十分平静温柔,像在说一个开天辟地以来最浑然天成的道理,一件毫无疑问一直存在,不需要被怀疑的事情。 林飘楞了一下,心里觉得有些感动,但马上制止了自己,打住打住,可以对小叔子感动,但不要对沈鸿感动,即使他是真心的,他说这些话的目的也是很有力量的在推动他俩的关系。 他可不会上当。 于是点了点头。 “当然!” “我养你这几年可不是白养的。” 沈鸿宠溺的点点头:“当然。” 林飘看了一眼沈鸿,心里感慨,很不听话,很难搞,但又莫名很乖巧。 林飘陪沈鸿吃完了饭,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问了问小月和娟儿用饭没有,她俩点头,下午见他一直没有回来,想他可能在外面吃好吃的去了,两人便去找了二婶子他们,凑在一桌将晚饭吃了。 林飘回到屋子里在架子上找了一个空位,把十全大补酒安置好,然后洗漱一番,换了衣衫,躺在床上,想到今天沈鸿说的话,想了一会觉得还是先抛到脑后吧,转而去想今天才认识的新朋友。 不知道明天唐白有没有空,他去找唐白玩玩去,唐白家里也是做生意的,正好先拉好关系,再打听打听他家到底是做什么的,看看往后能不能也成为一条赚钱的路子。 林飘盘算得清清楚楚,第二天吃过了早饭就出门去唐白留下的地址处找他,大清早的,正好唐白在家里,他俩约了出来,去小茶楼坐了一会,聊天。 唐白道:“我就出来先和你坐一会,待会我表哥找我,我肯定得回去的。” 林飘看向他:“你们是在上京做什么生意的啊?” “金银玉器,西域的香料,很多生意我们都做,以前我们家倒也没经营这么多东西,最近才做起来的,表哥想多挣钱,总是守着家里的产业他也不愿意,就想了这些东西出来,他觉得常常在外面活动,比守着家里的铺子有指望许多。” 林飘点点头:“你表哥真厉害。” 是个进攻型,有野心的人物,不是只抱着守成的想法在混日子。 “我表哥是家里最厉害的人,我娘让我跟着他,多学学他的本事。” 他们聊了一会,唐白就赶着回去了,说下午会有空,下午他们可以一起出去逛逛。 林飘点点头,对唐白表哥的生意有了点想法,想着去看看,做这种生意的,手里肯定有不少新奇的货,要是有用得着的,买点回家给家里人也不错。 林飘抱着购物的心情,回家吃了午饭,下午又去见了唐白,和唐白说了自己的想法,唐白自然很乐意,还表示可以用比较便宜的价格卖给他。 “明天晚上和后天晚上,我们的东西会有一批在碧云楼售卖,到时候你可以去那里先看看,不过你只看,不要买,我表哥和碧云楼的老板一起做这道生意,那里的东西会抬价抬得很高,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去库房里给你找这个样式的,不能一模一样,但肯定都是漂亮的。” 林飘见他也是个实诚人,一口应下:“好,那晚上我们碧云楼见?” 由于之前沈鸿带着他去过碧云楼,并且随着沈鸿的身份水涨船高,林飘也努力在碧云楼刷脸,他已经完全可以自己进去了。 唐白见他答应得这么干脆,本来还想若是他说进不去碧云楼,自己再想个办法带他进去,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应当是个有身份的,便点点头:“好。” 下午林飘回家吃晚饭,今天傍晚沈鸿消停了很多,因为他被邀请出去赴宴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林飘和二婶子他们在一起吃了饭,谈天说地了一会。 夜色降临,林飘把自己的妆容稍微弄得浓了点,安心的往外跑。 夜里的碧云楼才是真正的繁华景象,明火内外明彻,一片片亮着的灯笼罩着香云软纱,光辉煌煌,门外宝马香车,门内衣香鬓影。 林飘在大厅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一壶好茶和两道小菜。 没一会一个可人儿就端着茶水婀娜多姿的走了过来,委身风情万种的为他放下茶水,朝他眨了眨眼睛:“公子瞧着眼生,是第一次来?还是过往来过,如今来得少了。” “之前来过一次,不算来得多。” “公子还要什么?” 林飘看她的温柔美丽欲拒还迎的神态,感觉自己不接一句我要你感觉都不太符合当下的氛围,只能摆摆手。 “就这样吧,我听说今天来了一批西域的稀奇东西,我是来看那些的。” 女子微微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那就不打扰公子了。”说完飘然离去。 林飘看她这个素质水平,即使只是随意说了几句,但都叫人如沐春风,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谄媚尴尬,心道不愧是碧云楼。 林飘等了一会,没过多久那些东西就开始上台展示,因为是西域的东西,基本都是异域风情的舞娘捧着上台的,然后将东西捧在手中跳一段婀娜多姿的舞蹈,如同拍卖花魁一般,拍卖这些器物,附加的服务就是每买下一样东西,舞姬就会亲自拿着东西一路跳着美丽的舞蹈,旋转跳跃走到对方身边,然后站在他身后一直捧着这个器物。 比榜一大哥的感觉还要刺激还要瞩目,谁拍得越多,谁就是这个场子里最厉害的主宰一般。 林飘本来是来看东西,最后看来看去,还是看到了舞娘身上,毕竟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舞娘是真的好看,穿得也漂亮,跳舞也绝美,那些简单的东西,璀璨的金银器,最绝的是有一个舞娘顶着一个大托盘在头上跳着舞上了台,林飘站起身看了一眼。 好家伙,卖无花果干的。 后面还有葡萄干。 得整点来吃吃。 林飘看了大半场,后面基本都是些吃食了,唐白特意下楼来和他坐了一会,林飘说想要那些吃的,唐白说家中库房还有不少,只是今天选出来的这一批是最大最好看的,但其余的个头也不小,味道也十分的好,叫他先不用着急,还会有很多。 林飘点点头,又看了一会,看着场子没有刚开始那么热闹了,也意识到夜有些深了,虽然还在玩的公子哥依然很多,但显然已经不是刚开始大家都来凑热闹的那种氛围了,便赶紧对唐白告辞。 “天色看着晚了,我得先回家了,不然我家里人担心我。” 唐白点点头:“我叫人送你吧,你带随从来了吗?” “不用不用,我快快的回家就是了,你快坐着。” 林飘想着哪里敢让家里人知道他夜里跑碧云楼来了,赶紧告辞向外走去,碧云楼里因为人气聚集得多,便有些偏热,一出碧云楼,外面的冷风一吹,将那些香风暖云都吹散,林飘脑袋清醒了不少,看着外面停着的一辆辆马车,整条街灯火辉煌,彩灯连成了片,林飘正高高兴兴的走着,忽然冷不丁的听见了一声唤。 “小嫂子。” 叫他的人声音压得很低,小心翼翼的。 林飘左右看了看,感觉是在叫自己,仔细的找了找,终于在那一长排的马车中看见了声音的来源。 是山子。 他坐在一辆马车外面,看起来似乎颇等了一会,瞪大了眼睛想要吸引林飘的注意力,见林飘看了过来,连忙向他招手。 林飘心里一咯噔,慢慢走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鸿知道吗?” 车帘从里面撩起,露出一张俊朗到极点的脸,那双温润的眸子带着一丝寒气,正看着他,神色却依然是温柔的。 “见你夜里未归家,婶子他们也不知道你的行踪,我便托人打听了一圈。” 林飘听他这样一说,感觉错好像在自己,但沈鸿现在已经到了即使他不说,也能知道他在哪里的程度了? “先上马车吧,话我们慢慢再说。”沈鸿倾身,朝他伸出手,显然是要来牵他上马车。 山子在旁边听着,一开始沈鸿回来发现小嫂子还没回家的时候,脸色和语气可没这么好,不过他不敢对小嫂子这个态度也正常,他们待小嫂子谁都是十分的尊重。 林飘伸手过去,以为他会抓自己的小臂,结果被他一把握住了手,紧紧抓在了手中。 林飘踏上马车,帘子落下微微晃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131 第 131 章 再见穆玉。 马车中点了一盏小灯, 灯光柔和的挂在马车壁上,光线落下来在林飘身上,轻笼一片寒意。 马车外的寒意被驱散, 尤其是握着林飘的那只手, 更是鲜明的温暖有力。 林飘抽回手,拽了一下却没拽动, 只能抬眼看着他。 “做什么?” 沈鸿握着他的手, 看着林飘:“我并未不许你来碧云楼,下次先同我说一声。” 林飘心想, 给你说了你还能让我晚上出来,有一千个理所应当的理由在前面等着呢。 沈鸿继续道:“碧云楼夜里乱,我担心你在这里遇着事, 你同我说, 我陪你来。” 林飘手指又挣扎了一下, 看沈鸿嘴上说着温柔有礼的话,手却半点都没有放开的意思, 掌心挨着他的指节,大拇指贴在他手背上, 指腹压着他的骨节。 林飘想到山子就在外面,他若是叫沈鸿放开他,就算山子再迟钝, 听着也能听出不对劲的地方了,便瞪了他一眼,又垂眼看了看他的手。 “往后来碧云楼,告诉我吗?”沈鸿轻声问。 林飘拿这小子没办法,只能点了点头:“告诉你告诉你。” 沈鸿终于松了手,林飘火速抽出手, 在马车的另一边坐下。 “但你也不要太过分了,你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出来玩,下次如果我找你,你说你没空,那我是出来还是不出来,还是我得等你有空才能出来?你怕我有危险,外面自有朋友照看我,定然不会出事就是了。” 沈鸿听着林飘那一大串的抱怨,知道他又要一番说道了,只含笑看着他,看着他认真抱怨的模样,时不时扫过来一眼又撇开眼神的模样。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林飘以前喜欢捏他们的脸蛋摸他们的脸颊了。 他现在也想摸摸他的脸颊,然后哄他,好,你说什么都对。 他静静听着,听到朋友两个字时,神色淡了下来:“这位朋友是谁。” “你管这个干什么?” “能在碧云楼照看你,是哪家是世子少爷?” 林飘听他这话,莫名有些酸溜溜的:“他虽不是世子少爷,但是个仗义的人,待人很实诚,性格爽朗,并不会算计于我就够了。” 沈鸿沉默了一会,听他这么夸了这么一连串就知道那人没什么身份地位,但林飘还是觉得他很好,显然是一心想要结交他。 应当长得不错。 “能在碧云楼中走动的,待人实诚?性格爽朗?”沈鸿平淡的重复了一遍林飘说过的话,林飘感受到他话里有话。 “他不一样,他只是去碧云楼做生意的,他家里做西域那边的东西,带了些新奇东西到碧云楼来卖。”说到这个林飘也顾不上和沈鸿置气了,看向他:“有不少新奇东西呢,今晚我瞧见有葡萄干和无花果干,我看可以买点回来吃吃,这些小东西也没人挑嘴,时不时都可以吃点,你夜里看书也能吃上一些。” 沈鸿听他如此说,神情柔和了许多:“那便多买一些,除了吃的,你瞧上什么喜欢的了吗?” 林飘有些意外:“你知道是卖什么的?” “略听闻一些。” “没怎么瞧上,唐白说今晚的东西都些普通物件和吃食,先热热场子,明天才是重头戏,明天会有不少好东西拿出来卖。” 沈鸿对上林飘充满期待和暗示的眼神。 “你明天要来?” “我答应唐白了的,你要是没空我让二柱和我来。” “二柱如今也忙,若是白日的事情也就罢了,夜里他走不开。” 二柱因为成功的勾搭上了戚家小少爷,武力值和爽朗的性格受到了同样直肠子武人性格的戚家小少爷欣赏,现在已经在戚家的帮助下,成功入职禁军,成了戚家派系下的一名公务员。 禁军这两个字说起来威风好听,但二柱毕竟没有多少工作经验,属于禁军最底层,每天的上班内容就是巡逻,比较重要的地方还轮不到他来巡逻,只能在街市这些地方巡逻,并且七天里有六天都能是夜班,日常就是白天回来睡觉吃饭,太阳一落山就出去巡逻。 沈鸿说让他先做一段时间,然后再找法子换成白班,然后再慢慢往上升,但目前依然还在昼夜颠倒的生活中。 林飘自然知道二柱陪不了自己,但他已经做好明天出门的计划了,说什么都是不会改变了。 沈鸿看着他,他可以放林飘一个人出来,他知道目前上京是安全的,林飘就算惹事也惹不出多大的事情。 与其说不放心林飘一个人,不如说他担心林飘和别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太多的接触,他会不会和别的男人肩挨着肩腿挨着腿坐在一起?他会不会一时高兴,哥哥弟弟的叫起来摸对方的脸颊?若是在碧云楼喝醉了酒,别人扶他出来,揽着他的腰身,扶着他的身子。 想到那个画面,他觉得难以忍耐。 “我明日陪你来。” 林飘怀疑的看了他一眼:“真的吗?你明天真的有空吗?” “明日得闲,我下午回家,你在家中等着我。” 何况去碧云楼也不只是陪林飘,顺带能见一个朋友,时间上也合算。 林飘这下彻底没话说了,毕竟以沈鸿平时对自己严防死守,现在都已经答应他陪他了,他还能有什么说的,安静了一会才继续道。 “那……那我和唐白见面说话,你不要介意,也不要阻拦,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他只当我是大哥。” “自然。” “我们应该还会喝点小酒……”林飘觉得得先和他说清楚了,免得到时候沈鸿见到了散发一些笑里藏刀的低气压。 沈鸿静静看着他。 林飘马上道:“就一点点,场面酒,总不能一点都不喝吧。” “你酒量不好,我陪着你时你只管喝,但若我不在的时候,便少碰。” “知道了知道了。” 马车一路回到沈府门口,他俩下了车,山子抹了抹头上的汗,将马车交给了门房的人,跟在两人身后一路的走,他在马车外面听他俩说话,尤其是小嫂子,平日里小嫂子虽然有脾气,但从不是个爱置气的人,没想到和沈鸿说起话来反倒是有些凶,让他好几次担心他俩会在马车里吵起来。 但没想到沈鸿这么耐得下性子,一直都是哄着小嫂子的,说来说去最后又自然而然的好了起来,山子在旁边听着心说幸好幸好,还好沈鸿是个厉害的,不然小嫂子这发起脾气来,叫他们去哄恐怕是哄不清楚的。 夜已经深了,林飘想着大家各自回各自的院子休息,沈鸿却是执意要送他。 “你先回去睡觉吧,你都累一天了,一个府里面,就这几步路。” 沈鸿却是摇头:“我想和你再说一会话。” 沈鸿让山子先回去休息,两人朝着林飘的院子走去,身旁没有人伺候,也没有人提灯,林飘有些走得磕磕绊绊的,怀疑沈鸿的故意的,这不就是为了增加肢体接触吗? 这点小心思林飘还能看不透? 果然没走几步,沈鸿就问他:“要我牵着你吗。” “不要。” 沈鸿的手已经伸了上来,隔着垂落的衣袖抓住了他的手。 “别摔着。” “你好幼稚。” 沈鸿有一丝疑惑:“幼稚是什么。” “就是像小孩,小屁孩。” 小屁孩谈恋爱,想牵对方的手。 幼小,稚嫩。 “我在你面前,不向来是小孩吗。”沈鸿似乎在黑暗中淡笑了一声,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隔着衣衫摩挲了一下他的指尖。 “你许我不做小孩吗。”他轻声问。 林飘猛的把手抽了回来,压低声音警告他。 “你少耍流氓。” 林飘没想到沈鸿会说出这种话,你许我不做小孩吗?林飘头皮都发麻了,不做小孩做什么?想拿他当成人礼? 臭小子!可真敢胡言乱语。 “耍流氓?”沈鸿有些意外,他不过随口一句打趣,林飘大约是将这话想得有些深了。 “你少装傻。” 林飘听见身侧传来沈鸿的道歉,但却没有多少歉意。 “鸿不敢,鸿只是询问。” 他的声音轻轻的,温柔到了极点。 “所有一切,从来都是飘儿说了算。” 他说得很从容,但林飘莫名从他的话里品到了一丝可怜味,好像他只是一个受林飘宰割的对象。 明明一直在试探边界的是这个臭小子。 林飘真的感觉到,现在在他身侧的人已经不是那个连他床都不好意坐的少年。 他已经是个男人了。 “好了,前面就到我的院子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去睡了。” 沈鸿点点头,将他送到院子门口,看着里面的丫鬟将门打开,将林飘迎了进去,看着院门合上,才转身折返。 林飘进到院子里,小月和娟儿正坐在廊下等着他,桌上点了两盏灯,檐下的灯笼也都亮着,林飘见她俩还没睡,走上去:“怎么还没睡觉?我回来得晚你们便不要等我了。” 小月和娟儿见着了他,立马站了起来:“小嫂子!你回来了,你没说你到底去哪里了,又一直不回来,我们担心你,见着你了才安心。” 林飘伸手拍了拍她俩的肩膀,又摸了摸她俩脸蛋:“没事的没事的,我在外面能出什么事。” “小嫂子你下次出去留个口信,也好叫我们知道你去哪里了,今天沈鸿哥回来见你不在,脸色也不好,瞧着肯定心里很担心。” 林飘无奈,这……这怎么好告诉小月和飘儿,他大晚上去逛青楼了呢?她俩整体还是比较保守的,要是听见他说这个,估计以后就要成日的念他不许他去了。 “好了好了,不会有事的,快去睡觉吧,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俩熬得都要睁不开眼睛了。” 娟儿道:“不碍事,正好在灯下再绣两针,没有等多久。” 林飘赶着她俩回房间睡觉,丫鬟送了热水到房间里来,林飘洗漱一番,然后换了衣服躺在软绵绵的床上,如今天气回温,不用烧地龙,盖上一床不薄不厚的棉被刚刚好,再贴身穿一套布料轻柔薄滑的蚕丝里衣,蜷在被子里的感觉非常舒服。 躺在被子里,想到今天沈鸿的种种表现,林飘把手伸到被子外,张开五指,看着这只手,觉得爱真的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 明明沈鸿可以当他的小叔子,继续得到他的关怀和体贴,可是就为了能牵一牵他的手,多靠近他一点,被他凶被他奚落好像都甘之如饴。 林飘生出另一只手,嫦娥奔月一般迎向上空中的那只手,张开五指,十指交扣。 感觉也很普通。 反而沈鸿抓他手的时候撩起细微的痒意,反而叫人更在意。 其实以林飘的审美来说,沈鸿的手比他的手好看,因为指节更修长,且有骨骼感,既有线条美,也有男性美,手背还有微凸的血管缠绕的痕迹,比林飘这双只是纤瘦白皙的手带感多了。 还不如自己握自己,非要来抓他的手。 林飘摇摇头收回手,好好的揣进被子里,吹熄了枕头边的小灯,准备了一会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林飘被轻轻的敲门声叫醒,林飘就知道是起床的时间到了,爬起身撩开帐子,开始洗漱,然后和大家一起吃早饭,沈鸿因为早起上班,早饭的时间点基本是错开的,二柱因为夜班倒时差,基本也是不会过来吃饭的,只有大壮和二婶子会过来,然后加上娟儿和小月,他们凑上一桌,大家将早饭吃了。 然后便是午饭,沈鸿会回来吃午饭,二婶子和大壮便会在他们那边的院子自己吃,娟儿和小月也会去凑那边的饭桌,只留下林飘和沈鸿两人吃饭。 林飘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回事,好像在刻意给沈鸿制造机会一样,但自从沈鸿中了状元,入了翰林院,他们平日对沈鸿的敬重又多了一层,沈鸿刚开始来这边吃饭,每次都是等他们离开之后还留下说一会话,时间久了大家就自然而然的明白沈鸿有话对小嫂子说,恐怕是些很要紧的事情,他们待在跟前有些耽误事了,这个观点种下之后,之后沈鸿再过来吃饭,他们就会避开,免得打扰了他俩。 平日该说话便说话,该请教就请教,沈鸿照样温和的待他们,给予他们许多指点和帮助,只他们避开他俩这事,沈鸿从没有提起过叫他们不用如此,大壮便知道这事做的没错,之后便按着这个规矩,没再更改了。 林飘和沈鸿两人坐在一起吃饭,夹了一筷子狮子头放进自己碗里,然后拿起一旁的勺子,添上小半碗米饭,用勺子再盛一些汤汁,然后将狮子头捣碎,咸香浓郁,狮子头拌饭。 林飘一边料理着面前的自制拌饭,一边抬眼提醒他:“下午你早些回来,说了陪我出去的,你若是不回来我便自己一个人去了。” 沈鸿给他夹了一块裹着酱的小鸡肉粒:“不会叫你白等,尝尝这道菜,酱烧鸡丁。” 林飘拿起筷子尝了尝:“味道可以。”微辣酸甜口,清爽开胃。 这一点林飘还是比较相信沈鸿的,毕竟沈鸿并没有过放他鸽子的前科。 两人在一起吃了午饭,林飘送沈鸿出门,回到房间里便开始准备自己晚上出门要穿的衣服,自从他开始扮男装,他柜子里男装是越来越多,林飘对男装的要求是一定要够男,不能比较中性,颜色也不能是明亮的,不能是淡色的,衣服大多是深色显稳重的。 林飘挑了一件深黑色的出来,料子上花纹简单高级,刺绣是银线配着黑线的暗绣,在下摆处点缀了许多景色。 林飘穿在身上,衣服和人的气质互相抵消,人看着稳重成熟了一些,衣服看着也显出几分精致秀气。 “很不错很不错,这衣服整体都很贵公子。”林飘对自己的审美很满意,然后给自己选了一条腰带松松的束上,束得紧了显得腰太细,又挑了香囊和玉佩挂上。 等到下午,沈鸿果然按时赴约,日暮西山,两人简单在家里吃过了一些东西,一起出门前往碧云楼。 马车里,沈鸿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林飘见他并不只是盯着自己的脸,时不时的还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便道:“这个样式的衣服你也有一身,我定衣服向来是一视同仁的。”可没有偷偷给自己开小灶。 在州府燕锦楼中,见到林飘打扮得那般繁琐美丽的模样,他以为那样的衣衫和打扮已经是他最好看的时刻了,并没有料到,他穿一身男装,精心打扮一番,配上玉饰和各类装点,依然能够如此清俊动人,因穿了黑衣,更衬得脖颈和脸白皙剔透。 的确像个少爷,却是个美貌,金尊玉贵,半点苦也不肯吃,在府中被爹娘和丫鬟宠溺得过了头的小少爷。 “置办多少都无妨,你打扮起来好看。” 林飘:“……” 林飘能说什么呢。 “夜里这里灯真好看。”林飘撩开一点车窗帘子,看向外面。 两人到了碧云楼,这一次他们并没有选择坐楼下,毕竟沈鸿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人设也并非纨绔或者风流人物,不能在楼下一直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便上了楼上包间,将窗打开,降下薄纱,两人看着下方人来人往的各色风景。 林飘看着下面的人,想在人群中找到唐白,毕竟他们约好了在碧云楼见面,之前是唐白在后台或者包间,他在外面,自然由唐白来寻他,现在他也进了包间,他得来寻一寻唐白,免得两人见不上面。 林飘目光寻找了一会,便看见唐白似乎是才刚来,在他们昨天一起坐过的桌边稍微站了一会,左右的看了几眼,见他还没来,就先朝着楼上来了。 林飘见状赶紧站起身:“我先去和他打个招呼,说我在这里,不然待会谁也找不着谁了。”林飘看唐白手上提着东西,用油纸包提着的一串,像是吃的,虽然他昨天没提,但他感觉应该是唐白给他带了葡萄干,好友热情而来,怎么能辜负。 沈鸿看林飘一下就打起了精神的模样:“请他进来坐坐吧,我也认识认识他。” 林飘点点头,快步出了包间,走到楼梯口处等着,唐白提着东西走上阶梯,抬头看见林飘就在上面站着。 “林大哥,我在下面没瞧见你,还以为你没来呢?”唐白瞧见他也十分高兴。 “我表哥陪我来的,他在房间里不好露面,你和我过去见见他?” 唐白点头:“没想到你也有表哥,我也是跟着我表哥来的,你的事我同我表哥说了,他说既然是朋友,价钱都可以谈,叫你有空去家里,直接去库房里面选。” “表哥豪爽!” 林飘领着唐白往屋里走,就不知道屋里的这位‘表哥’豪不豪爽了。 进门前唐白同他道:“反正我表哥也在这里,你先同你表哥玩着,待会得空了,我带你也去见见我表哥,他手里的东西多,往后我不一定还跟着来上京,你好在他那里拿东西。” “好兄弟!”林飘直拍他背,感觉这朋友真的交得不错。 推开门走进去,沈鸿见他俩进来,勾肩搭背的样子,淡淡看着唐白,唐白被他看得楞了一下,感觉那个眼神有一种威慑感,但是又不太说得清楚,只好热情的叫了一声大表哥。 “我就随着林大哥叫了,大表哥你坐,我带了些吃的来,你们好看的时候打发时间。”唐白把他提着的那一串东西放在了桌上,是困在一起的油纸包,一共个挂成了一串,包得鼓鼓囊囊的。 林飘拆开,发现是葡萄干无花果干和枣干。 沈鸿对唐白并没有多热情,但依然进退得体,话里话外都思虑得非常周全,唐白见他长相不凡,说起话来也和普通人不一样,是个面面俱到的人,性子也养得十分温和,便知道林大哥这个表哥不是凡人,对他颇有一分崇敬。 唐白坐了一会,楼下一阵骚动,他们从窗边看下去,看见是一行穿着大宁与胡服两种风格糅杂的服饰,佩着西域装饰品的男子穿过大堂,走上了楼,其中两个男子个头非常的高,脸上还带着面具,佩着宝石弯刀,身上装点的东西都是明亮精致的金饰,镶嵌在腰带上的纯金图案看着非常威严,他们一行人走进来,非常有压迫感。 唐白道:“我表哥来了,我先过去了,待会再见。” 唐白急忙出了门,林飘把他送了出去,关好门回到屋子里,抓了一把葡萄干靠在窗边开始吃。 “他人不错吧。” 开朗,热情,还记挂朋友。 “是不错。” 沈鸿看了一眼桌上敞开的果干,又淡淡看了林飘一眼,他抓着葡萄干,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嘴就没停下来,捏着一粒粒的葡萄干塞进嘴里。 包果干都能被骗走。 林飘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也吃啊,闲着干嘛,过来看热闹。” 沈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抓了一把葡萄干,陪林飘坐在窗边,慢慢吃着葡萄干看下面的各色表演。 热场表演之后,才是真正的展示商品环节,今天上来的商品就比昨天看着厉害了很多,金银玉器看着非常精致,即使隔这么远林飘都能看见那些器物上栩栩如生的花纹,雕刻得非常精致,属于是如果是以后从地底下被挖出来能当国宝吹的那种。 不愧是上京,怎么可能就卖点葡萄干,这才是上京有钱人该有的规模。 昨天尚且还在几百两银子之间徘徊,偶尔上个一千两,今天随随便便都要叫到七八千,林飘竖着耳朵听着,心里都在捏汗。 “他们要是叫上了一万两,不会被查吗?”这些都得属于重点清查对象了吧。 沈鸿侧头看向他:“命数没尽,如何张扬都不会出事。” 命数尽了,怎么低调也没用。 林飘觉得有道理,敢这么玩的,至少当下是玩得起的,林飘同他说。 “你瞧瞧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我到时候能从唐白那里直接拿货,能便宜很多,你瞧中了给我说,我可以去唐白那里给你挑个大差不差样子的回来。” “这些东西都是绝版,只会有一件。” 林飘没想到沈鸿还挺挑剔,不喜欢误差,只能算了。 又看了一会,沈鸿道:“待会我要出去见些朋友,你在屋子里等我回来,不要跑出去。” “难道我会被拐跑吗。” “你虽做了男子打扮,依然清丽,要提防不轨之徒。” 林飘觉得沈鸿好像产生了什么误会,把他当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的香饽饽,虽然喜欢他的人挺多,但还没到别人一见到他就非要把他抢回家的地步,沈鸿却好似在担忧他出门就被人抢走了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你有事就快出去吧,有多少个朋友啊?” “大约个。” 随随便便挑个时间逛青楼都能有个朋友在这里,不愧是万人斩沈鸿。 沈鸿在房间里陪着他又说了一会话,然后才出门去。 待门关上,林飘确定他走了,马上跳下软榻,静待了一会,确定他的确走远了,便也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打算去找唐白玩。 唐白约了他去和他表哥见面,方才对着沈鸿唐白就没有提起这一茬,想来是和沈鸿还不熟,只想引荐林飘。 这个空隙不赶紧把面见了,待会沈鸿回来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林飘找了一圈没找到,抓了一个端酒的哥儿,问他来这边卖东西的西域商队是在哪个房间,他受邀前来见面,但找不着房间。 那个哥儿打量了一眼,见他长得好,穿得也好,像是出身富贵的,不像是撒谎,便给他指了指:“公子顺着走过去,到那第五间屋子就是了。” 林飘点了点头,向他道谢,走到那间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本是一片热闹的宴饮交谈声,听得出来大家兴致都很高,听见敲门声大家说话的声音稍微弱了一点,随即又恢复正常。 门被打开,是一个侍从,在门里上下打量他一眼,见是不认识的人,没半点好脸色:“做什么。” 林飘道:“我找唐白。” 那人理也没理他,将门缝合上了。 林飘感觉莫名其妙的,没一会门又打开了,露出唐白的脸来,他从屋子里侧身挤了出来,将门合上:“我表哥在谈生意,现在恐怕没空,大表哥人呢?他自己在房间里吗?” “他有事,找他朋友去了。” “那我陪你一起吧,待会等表哥有空了,我再带你过去见他。” “好。” 时机没抓好,但找个人一起玩玩也行。 两人没进屋子,就在外面趴在栏杆上,直接在舞台的上方看表演。 “那玉器真好看,得卖多少钱啊?” “这个数。”唐白对他张开一只手。 “五百?” 唐白摇摇头。 “五千?” “对,放这里应该能卖个七八千,库房里卖五千,你要的话,这种品相的,给你算四千。” “挺不错的,我再看看其他的。” 天啊…… 此刻这里只有两种人,顶级有钱人和怨种。 果然天外有天,赚钱是永无止境的事业,这完全是超出林飘的心理预期了的,花四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换这个一个小东西坠腰带上,还不能天天戴,可能一个月也就戴上个两次。 不符合林飘目前的消费观和消费水平。 他们在外面呆了好一会,唐白算着时间,一直在看着房门口,等到里面的人鱼贯而出,知道是谈得差不多了。 “好了,他们散了,外面进去吧。” 唐白领着林飘往里面走,林飘见沈鸿没出来找自己,估计他那个朋友轮着见一面,轮着喝几杯,都还要不少时间,这一时半会没工夫来管自己,便大喇喇的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酒气熏天,可见他们方才在这屋子里颇喝了不少酒,幸好里面有熏香,酒气只是重,并不臭。 人散去之后,屋子里还剩的人并不多,只五六个,方才开门的那个侍从抱着刀坐在窗边,并没有上桌,只是一个待命的状态。 屋子中间是一张拼起来的大矮桌,长龙宴一样摆满了各种食物和酒壶。 其他人要么在软榻上休息,要么躺在了地上,只那两个戴着面具的人还坐在矮桌旁,他们一人坐了一边,随意的半曲着腿坐在软垫上,背对着他们的男人看着还比较好,正对门口的那个男人,大概是喝热了,衣襟直接松松垮垮的敞开,露出了大片的胸膛和部分腹肌,手臂搭在腿上随意的支着,还在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 他看着是明显的异族人,骨架很大,皮肤是小麦色的,身上有着一种豪迈粗犷的气质,充满了男人的动物性和侵略感。 唐白叫了一声表哥,是对着那个背对他们的身影叫的。 “表哥,这就是我的朋友,他叫林朴。” 那人回过头来,本只是随意看向他,但目光落在他身上之后,却久久没有移开。 林飘被他盯了这么久有些不自在,打趣道:“怎么了吗?莫非我们有缘分,瞧着我眼熟?” “的确有缘分。” 唐白在表哥面前坐下,引林飘坐在自己身边:“瞧着有眼缘就好,那就是能做得成朋友了。” 唐白介绍道:“我表哥,穆遂,算起来林大哥你和我表哥差不多大,你俩称呼名字应该就行了。” 唐白热络的帮他俩拉近关系。 林飘听见他的名字惊讶了一下:“你姓穆?这个姓倒是少见,我曾经有个认识的人也姓穆,也是做生意的,你们是一支的吗?还是家门而已。” 穆遂问:“你认识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叫穆玉,我们很久没见了,我也不知道他最近情况怎么样,你认识他吗?” 穆遂静静看了他一会,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放在了桌上。 林飘一下瞪大了双眼,靠!是穆玉! 这就是穆玉本玉! 穆玉在他印象中的样子还要更早,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他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成熟的青年,但依然能从他的五官和轮廓认出他来,毕竟这个世上长了这样一张脸的人也没几个。 鲜卑的骨,大宁的皮,高鼻深目,五官线条柔和,是让人见之难忘的一张脸。 穆玉摘下面具,是因为林飘说,我也不知道他近况如何,他便知道,林飘是知道他没死的。 他也的确怀念故人,对他来说,过去的那段时光,那些朋友,都存活在他人生最好最平稳快乐的那段记忆中,承载了许多他心中的怀念和不甘心。 唐白也傻眼了:“林大哥,你们之前认识?” 他表哥遇着事之后换了一重名字身份,能叫出他表哥本名的绝对和他表哥关系匪浅。 “之前认识。”林飘看向穆玉,有些激动:“真的好久不见了,我一直想知道你境况如何,但沈鸿是个谨慎的人,从不提起,我也不好问,今日见着你样样都好好的,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穆玉看向他,见他脸上惊喜的神色不像有假,原本一贯冷淡的神情也带出了一点笑:“劳嫂嫂记挂了,我样样都好。” 唐白听着他俩对话十分欣慰,嗯等等,不对劲。 刚才表哥叫林大哥什么来着? 唐白一下张大了嘴,比听见林大哥直接叫出表哥的名字还震惊。 他的林大哥,变成林大嫂了?!! 林飘见着了活的穆玉,有些激动的和他说了不少,还不忘夸他现在生意做得好,有眼光,人也看着成熟稳重的许多。 “沈鸿也在这里,待会我叫他过来见你,他俩也见见面。” 穆玉笑道:“我同沈鸿已经约好了,再过一会他大约就要过来了。” “什么?” 林飘心想这小子,又瞒着自己,原来个朋友里面穆玉也包含在其中。 穆玉看林飘的反应就知道沈鸿大约是没和他说,但终归要见面,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便招待起林飘来。 “嫂嫂吃过东西了吗,我叫人再上些点心吃食上来。” “我吃过了,你不用管我,和我说说你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吧。” 穆玉依然要了两碟新的点心进来放在林飘面前,然后把自己愿意说给林飘听的部分拣出来说了说,包括他跟着母亲去西域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想通了又回到了大宁,他的父亲并没有责怪他,而是给他准备了新的身份,让他再次在穆家拥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 “你父亲待你真好,父母爱子,思虑得往往周全。” 穆玉淡淡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也没有说什么。 坐在对面的青年却讽刺的笑了一声,林飘看过去,见他放浪形骸,两手撑在身后,微仰头睨着他俩,衣襟已经完全散开,露出他精壮的躯干。 他连连的笑,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故事,穆玉扫了他一眼,冷冷叫他的名字:“拓跋宏。” 被称作拓跋宏的青年收了笑,懒散的看向林飘,伸手指了指穆玉:“你不觉得奇怪么,他母亲为什么要带着他去西域,他又为什么要回中原。因为他母亲死了,他在西域也没待下去的资格,只能回到大宁,回到穆家,他父亲愧疚,才再次接纳了他。” “拓跋宏!”穆玉怒喝。 林飘被吓得缩了一下,一个是被他的怒火,一个是被这个看似温情的故事背后的真相。 穆玉压下怒火,看向林飘:“嫂嫂恕罪。” 林飘看向他:“没事没事,你们年轻人正常相处就行了,我就是过来坐坐。” 林飘嘴上说着没事,但在这一刻,清晰的感受到,穆玉变了,他不在是过往那个根骨高傲,充满了繁文缛节的贵公子,那个对他彬彬有礼,为他牵马却又态度疏离的少年。 或许是经商的原因,他身上有了西域蛮人一般的怒火和冷漠粗犷,但见着了故人,他依然会表现出过去的那一套规矩,即使他这么生气,他依然也会对他道,嫂嫂恕罪。 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偏偏少年。 或者是他认为林飘始终把他当过去的穆玉,他也在努力的扮作过去的那个穆玉。 林飘没深思,只是低着头吃糕点,喝了两口茶水:“我先回去了。” “嫂嫂再坐会。” “不了,你说沈鸿待会要过来,他不知道我在外面交朋友,待会撞见了可不好,你待会可别和他说我来过,我得赶紧回去了。” 林飘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长辈一般亲和,又有些乖张:“等我有空的时候,我再去找你玩,你们应该要在上京待一段时间吧?” “下个月月底之前应当都在上京。” “那就好,我们有空多见面。”林飘拿着手上还没吃完的半个点心,边吃边走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里,林飘坐在软榻上,叹了一口气。 岁月无情啊。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有人都在努力的活着,而他还能抓紧机会偷个懒,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林飘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回去可以考虑一下在上京做生意的事情了。 林飘等了好一会,自己吃着果干看着楼下精彩纷呈的表演,沈鸿依然没回来,过了一会敲门声响起,林飘扬声问:“谁。” 会敲门的肯定不是沈鸿。 “林……是我,唐白。”他在门外想叫林大哥,一时又叫不出口。 林飘走过去将门打开:“怎么了?” “我表哥说沈鸿走了,中途见着了另一个人把他请去喝酒了,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想着你一人在这边,邀你先过去一起坐一坐,免得你无聊。” 林飘犹豫了一下,想到刚才尴尬的场景。 唐白补充道:“拓跋宏不在,你只管来。” 林飘点了点头:“行。” 只要会揭穿真相的人不在,他们都是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132 第 132 章 一些误会。 林飘跟着唐白出了房间, 唐白引着他有回到了方才他们的房间里,桌面已经收拾干净了,只有几盘新上的糕点和小菜, 穆玉对面还放了一个用过的酒杯。 林飘走进去, 穆玉转头看过来:“沈鸿刚走,我想嫂嫂一人等着也无聊,不如过来说会话。” 林飘点点头,见那个叫拓跋宏的青年的确不在屋子里了,没了那个西域青年在, 整体氛围轻松了不少, 林飘在穆玉对面落座, 正好坐在沈鸿之前的位置上, 端起酒杯嗅了嗅。 穆玉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解释道:“不是烈酒。” 沈鸿长大了很多, 但在他的记忆中, 沈鸿依然还是当初鹿洞书院中那个少年, 在他与韩修中沈鸿年纪最小,尽管后来他知道他家中的事情沈鸿出了不少绝妙的主意替他解围, 但他依然拿沈鸿当小弟弟,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这酒挺香的。”林飘又嗅了嗅,是葡萄酒的味道:“葡萄酒, 但怎么还有点玫瑰的香气?” “嫂嫂嗅得出来?加了一些玫瑰酿的,上京人士喜好风雅,带一缕玫瑰香更能卖出价格。” 林飘点了点头, 心想不是卖出点价格,是能卖出天价吧,他看穆玉现在做生意的路子, 桩桩件件都是往死里薅钱,全都是奢侈品里的奢侈品,价格虚高得离谱,噱头也大得离谱。 穆玉看了唐白一眼,唐白便凑上来,取了一个新杯子,给他倒了半杯酒:“你尝尝,不过这酒虽然喝着柔,但后劲大,你喝不了酒就少喝点。” 林飘点点头,放下手中沈鸿留下的杯子,拿起那半杯酒,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有些皱起了脸。 虽然没有白酒那么苦,但依然没什么好味道,只是闻着很香,葡萄酒的香气混着玫瑰的香气非常诱人,但喝进嘴里就感受不到什么香气了,只有酒的刺激感。 林飘勉强咽了下去,稍微感受了一会,眼睛一亮:“是好喝的,后味反上来的时候嘴里有一缕淡淡的香气,那个香气往上走,感觉就很香。” 林飘还是第一次体验到了喝酒的快乐,虽然他也不知道喝酒到底品的是酒还是后味,但至少他挺喜欢这个后味,有种香气往上走熏进脑子的感觉。 林飘又细细抿了一口,品味那种感觉。 “嫂嫂喜欢就好,许久没见,嫂嫂还是和过往一样。” 天真烂漫,有些灿烂得超乎想象,当初他在鹿洞书院见到他的时候,只觉得沈鸿这位嫂嫂出生乡间,不识礼仪为人直率,没什么坏心眼,是值得来往的人,但没想到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从县府一路到了上京,都还是这个性子,他倒有些佩服了,大约是大智若愚吧。 “我吗?这才几年啊,我要是就老了,那可不就完蛋了吗,我年纪不大不小,既没有长大,也没有变老,不得和过往一样嘛。” 穆玉点点头:“嫂嫂说得是,这些年生意如何?想来应该十分兴旺。” “做得还行,之前在县府做生意,后来在州府待了一段时间,便在州府也开了一间小酒楼,混混日子罢了,赚些度日的钱。” 林飘一句没提沈鸿和韩修,更是绕开了科举这件事,只说自己做生意的事,说自己在县府遇到的事情,说自己在州府遇到的事情,各种波折和门道,还有一些酒楼日常的趣事。 穆玉听他说着,一杯一杯慢慢喝着,时不时搭一句话,说一说自己的见解和想法,毕竟他也是做生意的,虽然不是主要经营酒楼的,但这些东西一通百通,他家中在祖宅本地也是有酒楼的,也能说上几句,讲一讲曾经有关酒楼的趣事。 林飘听得直笑:“原来做酒楼大约都会遇到这样的事,我还当是我们倒霉呢,看来只要开门迎客,日子久了难免倒这样的霉。” 唐白在旁边看着,林飘半杯酒一口一口慢慢的抿着,现在也才抿掉小半,脸色都没变,唐白又给他添上了酒,这次给他添满了,既然喜欢喝,自然没有半杯半杯给的道理,平白显得小气。 穆玉已经喝掉了好几杯,唐白继续倒酒,想要劝诫他别喝了,但又不敢开口,他这个表哥他向来敬畏,尤其是出事之后,他更加感觉表哥好像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般,表哥做的事情也不是他能插.嘴的。 他和表哥一样,母亲是异族,他的母亲和穆玉的母亲沾亲带故,但他却比不上表哥一半聪明。 他斟了酒,犹豫了一下才道:“表哥,少喝点吧。” 方才酒桌上他就没少喝,去见韩修又喝了几杯,沈鸿过来又喝了几杯,现在还接着喝,铁打的也禁不住这个车轮战的喝法,偏偏表哥面上还十分淡定,喝得十分从容。 穆玉饮下半杯:“无妨。” 穆玉心思深,能聊的话题便少,林飘只能一直说自己的事。 “如今到了上京,我倒是闲了一段时间,如今也有点闲不住了,想着也在上京开个小酒楼,不管是赚些花销还是为着自家人有合口饭菜,这酒楼都值得一开,你也许久没吃过同喜楼的菜了,我若是开了张你可一定要来。” 穆玉点头:“自然。” “似你这般的美男子,来了不要上楼,挑个显眼的位置坐着,好叫别人瞧见,马上就财源广进了,能抵饭钱。” 穆玉笑了笑:“嫂嫂还是这么爱说笑。” “我是在请你照顾我生意呢。” “嫂嫂开了店,穆遂自然去捧场。” 林飘笑着点了点头,虽然他一直称呼他为穆玉,但是穆玉对自己的自称一直是穆遂。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待会沈鸿得找上来了,他如今是个小气鬼,带我出来玩恐怕要怪我乱跑了。”林飘拿沈鸿做借口,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抽身离开。 穆玉起身将他送到门口,还不忘让唐白把酒也给他送过去。 “既然嫂嫂喜欢喝,带一壶细品吧,一点小心意。” 林飘没有拒绝,唐白带着酒将他送回了房间,关上门,林飘看着桌上的酒和果干,拉了凳子过来坐下,一边吃葡萄干一边喝酒。 他以为他和沈鸿之间的关系已经够物是人非了,今天见着了穆玉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物是人非。 时间和成长没有将沈鸿变成陌生人,没有难以跨越的隔阂感,只是将他推得有些太近了。 世上的事情真难两全,远了也难受,近了也不好。 林飘咕咚咕咚饮了一杯下去,然后慢慢嚼着那硬邦邦的无花果干,感觉牙都要咬掉了。 “唉,好硬的果干。”林飘边吃边叹气,又喝了两杯,然后躺到软榻上面去休息,抓着一把葡萄干慢慢的往嘴里塞,酒意涌了上来开始神游,等沈鸿回来。 等了好一会,躺在软榻上几乎有些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外面一片闹哄哄的声音。 林飘一个激灵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爬起身:“怎么了?” 他脚步虚浮晕晕乎乎走到门口,拉开门向外看,看见远处的廊道上突然上演了全武行,好像是有几个人喝醉了,又吵又闹的拉扯着,林飘围观了一会突然发现,人群里那个和大家扭打成一团的人不正是戴着面具的穆玉吗? 唐白一脸焦急的想把穆玉拉出来,拓跋宏在旁边一脸不耐烦,两下那旁边的男人拨开,然后把穆玉拖进了隔壁另一个房间里。 林飘盯着那扇关上的门,脑袋有点放空,看了一会慢吞吞的走了出去,思维也转得很慢。 他得去看一眼穆玉。 他都看见穆玉和别人打架了,不去问候一下怎么好。 林飘这样想着,脑袋里冒不出别的想法,走到那间屋子门口,用力的敲了两下门。 没人来开门。 林飘又敲了两下。 依然没人来开门。 林飘果断的推开了门,和上门走进去,就见里面一片黑洞洞的,一盏灯都没点亮。 “穆玉?穆玉?” 没人回答他。 林飘心想难不成穆玉喝醉了,已经休息了? “穆玉你挨打了吗?我来瞧瞧你,没带礼来看你。”林飘在自己身上摸了两下,摸出了一个小银鱼:“给你些银钱吧,是营养费,你要好好休息。” 林飘脚步有些虚浮的朝着床榻走去。 他也不知道床榻到底是在哪里,只能大概的预估了一个方位朝着那个方向过去。 走着走着林飘感觉自己踩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踩着有点软,但也挺结实的。 林飘踩着啪的跨了过去,心想自己运气真好,那么大一个东西,幸好没绊倒。 林飘直直的往里面走,在黑暗中摸瞎,感觉大致看见了床榻的轮廓,走上去,伸手小心的往前探着,然后摸到了床沿,在床沿坐下,开始和穆玉说话。 “穆玉?你是睡着了吗?灯在哪里,点个灯吧……” 林飘迷迷糊糊的念叨着,试着伸手往里面探了一下,发现床榻空空的,并没有人躺着的样子。 “奇怪……刚刚拓跋宏是把他带进来了啊。” 林飘站起身,开始去找灯盏,一般这种套房的摆设都是相似的,放灯盏的靠墙壁立柜上也会放一个火折子。 林飘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个一个圆柱管子,拔开盖子,黑暗中就亮起了一簇火焰。 林飘就着这点火焰,找到了灯盏,一盏一盏的点了起来,然后再看向床榻,茫然转了好几圈。 的确什么都没有。 林飘依然还有点懵,他脑袋还是转得动的,只是转得有点慢而已。 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左看看,右看看,林飘终于在地上看见了一坨人。 对,是一坨。 林飘端着一个烛台走过去,看见穆玉正躺在地上,缩着身体抱着肚子侧躺在地上。 林飘左右看了看他身边,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他躺在这里。 他刚刚进来的时候踩到的那个东西不会就是穆玉吧? 林飘震惊的看着地上的穆玉,唤着他的名字:“穆玉,穆玉!你没事吧?” 林飘矮下身子,半跪在地上,将烛台在旁边,看穆玉有些痛苦的皱着眉的样子,他喝醉了,并不是醒着的状态,但也看得出他现在并不是很舒服。 林飘想到自己刚才那一脚,冷汗顿时都下来了,他不会把穆玉踩坏了吧? 林飘仔细观察了一下,看穆玉是蜷缩着身体,手虚虚的护着肚子,应该是一脚正中在肚子上了。 林飘伸手上去,隔着衣服轻轻按了按他的肚子:“不疼吧?” 穆玉酒醉睡得很死,林飘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也并没有因为他的按压有什么痛苦的表情。 林飘想他如果疼得非常厉害非常明显,他就得赶紧把他送医救治了,毕竟是肚子上,万一真的受了什么内伤,他负不起这个责任。 林飘在旁边守了他一会,一直观察他的表情,心情七上八下的,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感觉还挺稳定的,扒拉开他的身体,穆玉也慢慢躺平在了地上,没有再继续蜷缩着身体。 林飘看穆玉皱着的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醉了还是单纯的心情不好,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检查一下,于是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把他外衣解开,里衣往上拉露出腰腹,林飘就着灯光仔细的看了看,没什么淤青,也没明显的伤痕,伸手手指小心的摸了摸他最下面的两根肋骨,问题不大,没断。 然后又轻轻按了按他的肚子,各个方位都轻轻按了按,穆玉闭着双眸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林飘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没有铸成大错,也不需要劳师动众将自己的罪行公之于众了。 正想着这事过去了,嘎吱一声,门打开了。 林飘警惕的一抬眼,看见一个高大的身躯站在门口,光线有些昏暗,他站在门口,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个头很高,肩膀很宽。 待他走进来两步,林飘才发现是拓跋宏。 林飘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把他扔地上了。” 他醉意还没过,虽然是责怪,咬字却软绵绵的。 拓拓跋宏目光落在他身上,稍微向下挪动,看着他那双放在穆玉腰腹上的手,玩味的笑了笑。 “原来你们大宁人的嫂嫂,都是这样当的。” 林飘火速收回手,把穆玉的里衣拉了下来:“是你把他扔在地上,我进来瞧他没有灯,平白踩他身上了,我怕踩坏了他才想着看看。” 拓跋宏嗤笑了一声:“嫂嫂不用同我说这么多,你就是把他衣服全剥了,我也不会说什么,总归是消遣事,我们可不讲究你们大宁这些臭规矩。” 拓跋宏走上来,在他面前半蹲下,离得近林飘细看才发现,他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是蓝色的,剔透的深蓝色,妖异又充满了兽性。 “你没有男人,在外找乐子不过小事,穆玉心里有大宁的规矩,我没有,你想,我可以陪你玩玩。” 想个屁想。 林飘看拓跋宏的手已经伸了上来,想要捏他的下颌,林飘一把打开他的手,想说滚,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扳住了脸,抓住了下颌。 拓跋宏的手很大,捏着他的脸不费一点力气。 “大宁的哥儿都这么没规矩吗?” 拓拔宏瞧着他脸上有一层淡淡的红晕:“啧,喝醉了?” 林飘盯着他的眼睛:“是你先冒犯我的,我为什么要守规矩,我没醉,我清醒得很。” “哦。”拓跋宏凑近,嗅了嗅他说话间呼吸的味道。 “你喝了玫瑰酿?味道很甜。” 林飘更晕乎了:“……” 他是真的觉得拓跋宏有点不正常,看着近在咫尺的拓跋宏,害怕他突然亲下来,那可是他的初吻。 “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虽然我没玩过哥儿,但我可以为你破例,我觉得你很有意思。” 倒也不必破这种例…… “拓跋宏,坚持自己的准则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生追求,朝令夕改不是一个成功男人该有的品行。”林飘谆谆劝告。 “你在床上也会说这些话吗?” “你.妈.的,你油盐不进是吧?你这是奸.污,我会告你的,保准让你再也回不去西域。” “你敢让别人知道?”拓跋宏有些好奇:“你想毁了自己的名节,也毁了你小叔子的名声?但你只要顺从,却能得到好处。” “什么好处?你打算一次给我多少钱?”林飘气得想咬他。 “你想要多少?” “一次一万两!” “可以。” 林飘紧急补充:“我说黄金!” 拓跋宏都被他逗笑了:“你倒是金贵得紧,小馋猫一样见着男人就往上凑,来真的又不愿意了,你们大宁人可真没意思。” 拓跋宏松开手,林飘火速推开,擦了擦自己脸,把他捏过的感觉从脸上揉掉。 你才馋猫,你全家都馋猫。 但林飘不敢当着他面骂,怕他发狂又扑上来,赶紧起身摇摇晃晃向外走去:“你照看好穆玉。” “会的。” 林飘冲出房门,快步朝着他们自己的房间回去,路上正撞见出来寻他的沈鸿。 “你去哪里了?”沈鸿目光落在他脸上,林飘脸颊本就白皙,上面指印赫然,下巴和脖颈处都有些泛红,不知是摩挲出来的,还是被人抓出来的。 沈鸿眸子一暗:“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咱们收拾收拾东西回去吧。”林飘声音软绵绵的。 “你脸上怎么回事。” “脸上?”林飘摸了摸自己脸颊,指尖碰到刚才拓跋宏捏过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吧……” 有这么明显吗?拓跋宏的手是掉色吧? 沈鸿看着他,忽然抬手捏住了他的脸,虎口卡着他的下颌,手指捏着他的脸,是和拓跋宏一模一样的动作。 林飘呆了一下,沈鸿是侦探吗?怎么这个都看得出来? 沈鸿手指收紧了一瞬,动了杀心,对这个留下指印的人,林飘的下颌和脖颈处都有些泛红,代表那个人有一半的力道是扼着林飘咽喉的。 “是谁?” 林飘看着沈鸿冷下来的表情,感觉情况有点难收场了。 “是穆玉的朋友……不过是一个误会,穆玉喝醉了,我去看了一下,他误会了,就掐了我一下。”林飘打算把这件事糊弄过去,毕竟沈鸿要是找上门,拓跋宏那张嘴绝对说不出什么好话。 “你见到穆玉了。”沈鸿松开手。 “嗯,原来他就是唐白的表哥,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一下就撞见了。” “穆玉情况怎么样,我过去看一眼。” “别去了别去了,他喝醉了酒,很不舒服,有点昏迷了,过去了也是一句话都说不上的,我们快回家吧,我都困了。”林飘都要睁不开眼睛了,只想找个地方睡觉。 沈鸿深深看了林飘一眼。 林飘有些心虚,就听见他应了下来:“好,回去休息吧。” 林飘回到屋子里,把他们的东西大致收拾了一下,然后出来,和沈鸿走下阶梯,出了碧云楼,上了外面的马车,坐上马车林飘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晚上闹出这么多破事。 他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晕乎乎的劲还没过去,刚刚受了惊吓,这会更是提不起精神了。 靠在马车壁上,有些倦怠萎靡。 “林飘,来靠着我吧。”沈鸿对他道。 林飘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倔强的想说不,可他实在累了,也想有个舒适温暖的地方呆着,哪怕是沈鸿的怀抱,这样不合宜的地方。 林飘挪动了一下,侧头轻轻靠在了他肩头上没有挨得太紧,沈鸿伸出手,将他揽进了了怀中,好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林飘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这样倚靠在对方怀里的感觉很舒服,他慢慢阖上眼睛,几乎要睡着。 马车停下的车厢一顿,林飘迷迷糊糊睁开眼,在沈鸿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沈鸿将他送回小院子里,林飘一回到自己的地盘,洗漱之后倒头就睡。 等到第二天醒过来,林飘恢复了精神,嘱咐大壮拿了银钱去唐白那边先买点果干吃食回来,然后就开始规划在上京开店的事情。 下午林飘把事情想得差不多了,果干等东西也买了回来,林飘把大家都叫拢了过来,一边请他们吃这新鲜玩意,一边和他们说开店的事情。 “我想着现在也休息够了,可以开始打算在上京做生意的事情了。”林飘把自己的想法先简单的说了一下,因为上京租金贵,成本高,林飘打算先做个小酒楼,然后用小酒楼赚的钱来养酒楼,看看能不能越养越大,林飘不是个贪心的,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他做事比较谨慎,不喜欢一开始就砸钱冒险,拿别的地方赚来的钱填这边的坑。 小月娟儿二婶子和大壮认真的把他的想法听完了,然后兴奋的表示。 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也是这样打算的! 他们也是这样做的! 这样做的???林飘震惊。 “你们已经开始做了?!” 二婶子道:“你前头的日子累坏了,不是说想着休息几天吗,我们就想着让你休息,我们先来把事情办一办,到时候你想上手了也松快许多。” 二柱道:“小酒楼我们已经选了几处,只是还没决定好到底在哪里,本来这两天也该定下来了,既然小嫂子你想起这回事了,正好一起来选选,看哪里好。” “东西也在铺子里定了,烧烤架子,签子,这些东西,杂七杂八需要自己做的,都找人做了,估计还有个一天就全部做出来了,东西都是齐全的,稍微再准备准备也就成了。” 二婶子道:“香料也准备好了,咱们最要紧的就是这个方子,我这段时间买各种药材,吃的喝的炖的,二柱泡澡养筋骨的,一大堆的东西都混着买的,也都配齐在手上的,” 完全是万事俱备的状态,根本不需要操心。 小月和娟儿倒是没打算开绣坊,这个目标在她俩眼里有些太大了,小月回自己房间里,取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出来,这段时间她和娟儿也没闲着,她们按以前的法子,找了门路,去贿赂院子里的丫鬟,一层层的送点心送果子,成功的进入了上京的内宅。 “这上面都是我们记下的各家小姐哥儿。”小月将册子哗啦啦一翻,上面每一页上的开头都写着哪个府,当家的是哪个官,下面便是小姐哥儿的名字,再下面便是身边一等丫鬟,二等丫鬟的名字,依次的排下来,名字旁边都留着空隙,用小字密密麻麻的写着每个人的偏好,比如是喜欢粉紫色还是天蓝色,是喜欢果子还是酥饼,都记得清清楚楚。 有的一整页已经写得满满当当,有的只是写了内宅人的名字上去,显然兴趣爱好还没太刺探清楚。 娟儿道:“小月是个心细的人,我想着记个账本,把人家定的东西记下来就好,她非要记两本,一本是账本,一本是这样的关系本。” 林飘点点头:“小月做得很好,这样记下来是有必要的,以后不管是卖绣品还是做什么,在后宅行走都能畅行无阻。” 小月得到了肯定,忍不住脸上的笑,撒娇的靠近林飘:“是小嫂子教得好。” 林飘摸摸她头发:“你们都是聪明孩子,我不教也会有大出息的。” “才不是。”小月有些不好意思,心里也清楚,若是没有林飘,他们应该都还在村里面。 小月仔细的说了说后宅里的事情:“我们能在后宅走通,其实还是得多亏小嫂子和沈鸿个,本来刚开始拉关系也不好拉,我们琢磨着送什么,想着送点菜吧,虽然好吃,但上京的人都讲究得很,什么都要雅,要是嫌弃我们土那就没戏了,所以准备的都是那种好看的花型果子,果然吃香。” “然后进了内宅,本来那些小姐哥儿也不太搭理我们,听说我们是沈府的,倒是还愿意和我们说说话。” 虽然依然傲踞,是天生高高在上的姿态,但至少给了她们在一个屋子里说话的机会,也欣赏了她们的绣品。 “我们把绣品拿出来,虽然上京的小姐哥儿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了,但我们绣得新鲜,丝线的颜色层层叠叠,又正是这春天的季节,清新应景,她们瞧着喜欢,卖出去不少呢,还请我们吃茶说了话。” 林飘听她这样说着,倒是不稀奇,毕竟现在沈鸿是热门的女婿人选,而且沈鸿中了状元,入了翰林院,依然没有定亲,在外面的名声又极其的好,能和韩修争夺上京第一美男的称号,又有这种不近女色的人设,属于是抢都怕抢不到的香饽饽,小月和娟儿毕竟是养在他身边的,走出去在这些小姐哥儿面前,说起来她们可能觉得是半个丫鬟,但论起来也能算半个小姐,不说给她俩多高的礼遇,结交一下说上几句话总是划算的。 “那些后宅的哥儿小姐,他们问沈鸿的事问得多吗?”林飘问。 “自然问得多,不过他们都不明着问,都转着弯的问,不直接提沈鸿哥的,倒是偶尔问一问小嫂子你。” “问我做什么?” “便是好奇,问一问小嫂子你的经历,之前是如何过来的,我觉着也是想打听沈鸿哥的经历才这样问的,都没太回答,她们绕弯儿,我也绕,只说点无关紧要的给她们听听,自然不会让她们知道咱们自己家里的事情。” 林飘点头:“很好很好,大家当真是长大了不少,又有主意又办得了事情,都已经是厉害的人物了。”林飘对着众人就是一顿乱夸,花式彩虹屁,夸得他们都要绞手指害羞了。 “小嫂子,我们肯定会把事情做好的!”娟儿小月和大壮不忘崭露决心。 “行,你们不要太辛苦了就好,婶子你也是,有事记得来和我说,酒楼地址的事情咱们再商量商量,把地方定下来,屋子里这些果干给大家都包了些,待会回自己屋的时候记得一人拿两包回屋去吃。” “好!谢谢小嫂子!” …… 下午林飘跟着二婶子和大壮去看了看实地,将几个小酒楼的选址都看了一遍,相对来说都有些缺点,在人流稠密地区的面积太小,面积合适的原本的装潢和木扶手之类的装备太破旧,不破旧的又太偏僻,总之就是价钱没到位,很难十全十美。 “太小的肯定不要,我们又不是卖点心,有个小铺子就够了,就算我们做外送,来店里吃的肯定也不少,不能连十几张桌子都摆不开,那样还做什么生意。” 二婶子和大壮点头:“是这个理,我们也不太喜欢那个小的,虽然地段最好,但我们在上京就没见过这么小的酒楼,估计开了人家也不爱来,其实最好的是那个比较旧的铺子,地段也合适,大小也合适,也有那么两层,上面还能再摆几桌,架几个屏风,但实在是旧得很,瞧着不讲究。” 林飘想了想:“旧倒也不是问题,只是不好租赁,如果要选这个铺面,就得把它买下来,这样我们干脆做一道翻新,休整一遍也不费什么事,只里面稍微休整一下,桌椅板凳本来就是要安置的,到时候放进去就行了。” 他们商量去商量来,最后决定还是多花一些钱把那个旧酒楼买下来,这样能省下不少事情,也更加方便,哪怕租赁别的地方也是一样,免得他们修葺了一遍之后,没多久主家就趁机涨价或者想收回去,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他们商量好了,便由大壮负责去谈,两天之后将事情谈拢了,他们去给了银钱,拿了地契房契,剩下的便由二婶子和大壮督工,等着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开张了。 林飘难得这两天忙了起来,感觉充实了许多,现在闲了下来又想起自己之前说过得空了会去找穆玉的话,便朝着穆玉和唐白的落脚点去了。 林飘心怀谨慎,并不想撞见拓跋宏这个混蛋,先在门口请人传话,让先把唐白请出来,将唐白请出来之后,林飘便说自己是来找穆遂的,顺便旁敲侧击的问拓跋宏在不在,要是在,他就可以突然有事马上离开,要是不在,就进去和穆玉唐白坐一坐,说说话,打发时间。 唐白道:“你放心,拓跋宏不在,他不知道在哪里鬼混呢。” 林飘神色一喜,跟着他进了里面。 唐白走在他身侧:“我瞧着你大胆,没想到你也怕拓跋宏,我也不太喜欢他。” “谁怕他了?我只是不太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他太无礼了。”林飘嘴硬。 唐白点点头:“也是,他若是能遵守大宁的礼节,其实要好许多,只是他从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就变得难相处了。” 唐白领着他往里面走,穿过院子,将他领到一间屋子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穆玉的声音。 “进。” 唐白推开门,带着林飘走了进去。 林飘跟在唐白身后,走进去了一半,放松的神情在脸上僵了一瞬,然后看向唐白,目光怨恨。 唐白有些莫名其妙。 唐白居然不告诉他,这里有客人! 这个客人! 还是沈鸿! 林飘低下头,简直都不敢看向沈鸿,好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会有种被抓住的心虚感! 林飘勉强抬起头,看向了沈鸿,两人眼神对上,林飘觉得沈鸿的眼神简直就像一把剑一样,明明寒意都在剑刃上了,偏偏还是把客客气气的君子剑。 “嫂嫂。” “嗯。”林飘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林飘到旁边坐下,沈鸿和穆玉便继续谈话,他们谈话不像林飘,跳脱且只说无关紧要的事,话语都很干脆利落和具体,几月要走什么线路,在哪里落脚,哪里有穆家的人和仓库,沈鸿能给穆玉提供哪部分人际关系和便利,沈鸿给穆玉的建议是什么,明确到哪一个月的哪一天,有哪个权贵生辰,穆玉可以通过这个机会把握住一些机会打通关系,都是清清楚楚的。 穆玉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见林飘进来了沈鸿话语也并不回避,就知道林飘为什么会知道他没死的事情了。 他们谈了好一会,沈鸿是一个很讲究微操的人,东西都是以点带面,一面是先做人情,铺垫好了再借力,一面是做实事,做出功绩,让上下受惠,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穆玉静静听着,心中是有惊讶的,毕竟这是他在鹿洞书院之后再次和沈鸿重逢,前几次接触试探之后,这次他俩才将话说得深了些,他听沈鸿轻描淡写的几个指点,心道难怪他考得出来,他精明得太过了,却又没有只顾小不顾大的缺点,俯瞰全局,从大到小,抓得住最要紧的关键,也处理得了边角处的细节。 幸好这样的人是他的朋友。 他们谈了好一会,林飘就坐在旁边慢慢的吃点心和茶水,感觉他们谈得差不多了,自己可以说点废话了,正想开口,忽然听见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唐白起身去开门,林飘扭头一看,脸都要青了。 是拓跋宏这个逼人。 133 第 133 章 七月二七。 林飘看见拓跋宏走了进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一瞬,拓跋宏对他笑了笑,目光很是玩味, 他在住处没有戴面具,露出一张极具西域特色的脸来, 轮廓深邃分明, 一双蓝湛湛的眸子打量着林飘。 “嫂嫂也在。” 林飘开始后悔自己出门没看黄历这件事了,要是他看一眼黄历, 说不定这个时辰下面就会批注着诸事不宜, 省得出门撞见这些冤家。 拓跋宏走了进来,沈鸿和穆玉变打住了话题,没有再聊和朝堂有关的东西了, 开始说穆玉生意上的事情。 唐白给拓跋宏准备了位置,拓跋宏也在旁边盘坐下,开始加入这场谈话, 说了些他们商队的安排。 林飘默默低下头去喝茶, 拓跋宏便道:“嫂嫂喝玫瑰酿吗, 去备些。” 林飘一听, 茶水都差点喷出来,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大白天的喝什么酒。” 喝了酒脑子犯晕乎, 误事, 林飘决定从此戒酒, 再也不碰那个祸害玩意了。 林飘抬眼看了拓跋宏一眼,目光暗暗带着警告,希望他识相一点,不要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来, 不然当着穆玉和沈鸿的脸,他这张老脸真的要挂不住了。 拓跋宏对着他的目光,对他挑了挑眉,林飘暗暗又瞪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继续垂着头喝茶。 他们坐在一起聊商队的事,时不时说点无关痛痒的私事,比如最近有没有和韩修温朔见面,当初鹿洞书院的同窗之前在哪里经过的时候有恰好遇见。 拓跋宏在一旁听着觉得无聊:“沈大人现在可是上京的大红人,打算何时娶妻?我听闻现在想将女儿嫁给沈大人的可不少。” 沈鸿淡笑着点头:“顺其自然吧,婚姻大事不能操之过急。” 拓跋宏支着桌面:“那沈大人打算何时嫁嫂?” 沈鸿面上笑容隐去,看向拓跋宏,又看了穆玉一眼:“哦,言下何意。” “我有意娶他回西域,把他给我吧,我不会亏待他。”拓跋宏志在必得的看向沈鸿,他知道穆玉想要稳固他和沈鸿的关系,如今沈鸿在上京今非昔比,再过几年只会更成气候。 和沈鸿稳固住关系没有比娶了他嫂嫂更好的法子,长嫂如母,他以后不可能不听林飘的,何况他的确对林飘有几分兴趣,并不算一件为难的事情。 娶了林飘,往后他也不需要仰仗穆玉在大宁的人脉,能够直接将穆玉的版块吞掉,从合伙人让穆玉变成下级。 他和穆玉是兄弟,自然不可能赶尽杀绝,但在事业和金钱面前,拓跋宏还是更喜欢让自己赢面更大。 拓跋宏此言一出,在场的三个人脸色都变了,林飘看向拓跋宏,没想到他敢当面提出这个事情。 穆玉也愣住了,用眼风扫了拓跋宏好几下警告他,即使拓跋宏并不在意大宁的礼节,但这样失礼的事情也不是用一句他的外邦人就能抹过去的。 即使他是外邦人,他盯上了沈鸿的嫂嫂,这事都太过于冒犯。 沈鸿看向拓跋宏,目光已经冷了下来,两人的眸光在半空中交汇:“他立过誓不改嫁。” “若有报应我来担着就行了,不算什么大事。”拓跋宏道。 他看沈鸿的眼神不对,心中嗤之以鼻,不过就是寡嫂改嫁,多大一点的事情,小叔子长这么大了,偏偏不许寡嫂改嫁,这大宁的规矩可真是变态。 沈鸿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当着他和林飘的面说出,他要娶林飘这几个字。 若有报应我来担着。 这些都是他想说,却永远不能宣之于口的话,如果不是说给万人听,只能说给林飘听,那就是谎言。 拓跋宏却能如此轻佻的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 沈鸿握紧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目光睨在他身上:“滚出去。” 穆玉见他真动气了,站起身拉住拓跋宏:“先出去,待会再说。” 拓跋宏有些疑惑,看着沈鸿的脸色随即是冷笑一声:“不肯就不肯,沈大人的架子会不会有些太大了,你怎么不问问你嫂嫂的意思。” 林飘从茶杯里抬起头看向他:“滚出去滚出去,快点滚出去。” 拓跋宏看向他,警告道:“你忘了那天夜里……” 林飘火速打断他:“什么夜里?哪有夜里,我夜里都不出门的。” 林飘在心里双手合十,佛祖天菩萨,能不能落块石头下来把拓跋宏这个逼.人砸失忆,最好是三分钟之内,太久等不了。 穆玉一听这话头更加不对劲了,给唐白递了一个眼神,两人赶紧拉着拓跋宏先退出了房间,只留下林飘和沈鸿在屋子里,徒留一室寂静。 沈鸿端起刚刚那杯茶,沉默的喝着,过了一会才问:“什么夜里。” “什么都没有,你别信他满口胡言乱语。” “你自己说,还是等我去查。” 林飘:“……” 沈鸿这种冷淡的强势让人有点招架不了。 林飘只能和他打商量:“那能不能回了家在说。” 沈鸿颌首:“回家吧。” 沈鸿说罢站起身,向外走去。 林飘一时有些愣住,站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穆玉一路将他们送到了门口,对他俩赔了不是,说拓跋宏不过是一个不通礼仪的蛮子,想到什么说什么,并非有意冒犯。 沈鸿点点头,没有回应什么,上了马车,沈鸿忽然问。 “你那天脸上的指痕是他留的吗。” “嗯,他没礼貌,他掐我脸来着。”林飘火速撇清关系。 沈鸿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 “为什么。” 林飘叹了一口气:“就……是一些误会吧,待会回了家我和你说。” 到了书房,林飘坐下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我当时喝了一点酒,脑子晕晕乎乎的,就听见外面很吵,就打开门看了一眼,看见好像是穆玉和几个客人争执起来了,好像是在打架,然后他看着不省人事的样子被拓跋宏弄房间里去了,我就想着过去探个病,给他送点银钱汤药费。” 林飘说到这里有些痛苦面具,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甚至莫名有种自己该提两个果篮的感觉,然后用银子攥在手里替代了,完全是脑筋搭错了。 “拓跋宏不知道怎么搞的,也没有把穆玉放在床上,我过去的时候他们都离开了,里面黑漆漆的,我一进去,就踩到了一个东西,我啪的一下就踩过去了,后来发现那个是穆玉……” 沈鸿看着林飘又不好意思又尴尬的表情,这个故事的确很荒谬,而且嫂嫂比普通哥儿高上不少,并不算娇小玲珑:“穆玉没事吧。” “对吧,你第一反应也是这样想的吧?我也这样想,所以我赶紧把穆玉衣服撩起来看了看,是不是肋骨断了,还是踩凹了,青了。” 穆玉肚子没青,沈鸿的脸色已经开始青了。 “然后拓跋宏一进来……” 就看见林飘在摸穆玉。 林飘觉得后面的东西不需要细说沈鸿大概也清楚会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就是那天晚上的事,现在穆玉也活蹦乱跳的,应该是没出什么事。” 沈鸿看着他:“我说过,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我会为你料理好,为何不来找我。” 林飘:“……” 他的确没有意识到,那时候他其实可以找沈鸿的,哪怕后来酒意清醒不少,他知道应该找别人来看顾穆玉,也从没想过那个时候可以找沈鸿。 “我不知道……”林飘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你怕我发现你和别的男人有这些似是而非的事情,即使你和他清清白白,你也怕我会生气,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想占有你的庸俗男人。” 沈鸿伸出手,虎口抵住林飘的下巴,指节捏着他的下颌,稍微用力,就将林飘逼得后退两步,踉跄跌坐在软榻上。 “你觉得我也会这样对待你吗。”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止是叔嫂,但也不止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哥儿,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关系一个符号就能说尽的。 林飘抬手抓住他的手腕,看着居高临下的沈鸿,这样面对拓跋宏的时候他是害怕的,可是这样面对沈鸿的时候,他却不会害怕。 他知道沈鸿不会伤害他。 他知道沈鸿会听他的。 “别闹。” 沈鸿缓缓收回手:“我的确会嫉妒,但我从没因这些事怪罪过你,为何不能相信我,我可以帮你处理好。” “就算你不会因此把火撒到我身上,我也不想你总是为这些事不高兴。”林飘看着他。 新科状元郎,翰林学士,前途一片光明坦荡,却要被困在这份不见天日的感情中。 “我们努力走到现在,不是为了在痛苦和困难中相濡以沫,我们都值得更好的生活状态。”这是林飘对自己人生的期望,也是对沈鸿人生的祝福,他希望沈鸿能过得好,过得很好很好,他如此大才,应该展翅高飞,受一世的称颂,成为一代传奇,而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 沈鸿看着林飘,他明白林飘的意思,他一直以为他是足够冷静的那一个,而林飘却一直活在情绪的波澜中,可现在林飘很冷静,很冷静的对他说出了这些话。 林飘重视他。 甚至怜惜他。 唯独不爱他。 但不算差。 林飘也并不爱任何男人。 沈鸿点了点头:“自然,我们都会活得更好。” 但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到底打算如何处置,依然没说。 林飘陪他待了一会,见他有事又要出门,他便送了沈鸿一段,然后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开始和娟儿小月盘算绣坊的事情。 开绣坊要比开小酒楼门槛高一些,尤其是上京这样的地方,敢出来卖绣品的,都是有数一数二的绣娘坐镇的。 他们讨论了许久,到了下午沈鸿都没回来吃饭,夜里沈鸿就回来了,先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也没林飘这边来问候,林飘感觉可能白天的那些话有些打击到他了,可能得自己消化两天。 夜里,书房中点了几盏灯,柔和的光芒将整个书房都笼罩着,沈鸿坐在书桌前写字帖静心,笔锋却始终比原贴锋芒外露一分。 沈鸿第一次明白,原来世上真的有这样难得到的东西,他目前既越不过世俗的束缚,也得不到林飘的心。 他想飞蛾扑火,他一步步做着准备,他想着再过两年就够了,他想那火是迎着他的。 可是并不是。 林飘并不喜欢他。 他错误的判断了局面,以为林飘只是受身份的束缚,可他始终是关心自己的,体贴自己的,待自己是独特的。 在县府的那段时间,他始终没敢细想过一个事情,后来在州府时却忍不住反复回味。 林飘没有生辰,没有人记得他的生辰,他的生辰权由他自己决定的,七月二十七日。 沈鸿的生日也是二十七日。 而七月,是他们遇见的那个月,那个彼此互相成为一个家人的夏天。 他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可在州府考完之后,林飘进他的屋子来为他沐浴,轻轻抚着他的发丝,撩着水浇他的肩头,他心中便有一丝明了。 林飘对他,大约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心里的,之前生辰的日子,也可以算作是他刻意留下的记号。 他时时在想,林飘决定用这个日子做自己的生辰,是不是代表着,无论是怀着什么样的感情,他都决定这辈子要跟着他了。 沈鸿细细抿着这份微妙的许诺,认为是他们之间无声的约定,林飘害怕,那就由他来主动,林飘逃避,那就由他来哄,让他放下忧虑和担心,惊恐和不安,路由他来一步步铺好,只要林飘愿意继续跟着他走就好。 这都是他该做的事情。 可是现在步调乱了,林飘似乎没有这个打算,不是托辞,不是假意回避,好像的确没有这个意思。 沈鸿握着笔的指节收紧,力道几乎直透纸背,但他还是压住了心中的烦躁,没有将笔丢在字帖上,伸手将笔搁置在了笔架上。 他抬起眼,看向桌上的烛火,拢在纱罩里的光亮。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可花就能不落吗。 起了念就是注定的飞蛾扑火,宿命是无法被更改的。 …… 林飘这边绣坊的事情没能提上议程,打算再收集收集客户资料,等到真的做起来了再慢慢根据客户需求扩大经营规模。 上京版同喜楼盛大开业,虽然只是小小一间店,但林飘发出去不少请柬,开业第一天韩修温朔穆玉等人都抽空前来捧场坐了一会,尝了尝这里的菜,温解青也定了两大桌同喜楼的菜,叫丫鬟坐着马车来用食盒提了回去。 上京人一看这个架势,就这样一间看着不是多豪华的酒楼,开业第一天就有这么多风流人物来捧场,便忍不住打听起来。 “这酒楼是谁开的啊?是哪家的大少爷?” “哪能啊,大少爷就开这么一个酒楼,说出去可要羞死他老.子了。” “我瞧着也不像,就是一普通酒楼,装点得还算讲究,还有些屏风之类的东西,算是入流的,但要说不是那些公子王孙办的,怎么这么多人来捧场,来的可都是咱们上京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啊。” “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这酒楼是当今新科状元的嫂嫂投的钱办的,听说做的都是他们家里常吃的家常菜,他们看在沈翰林的面子上,也得过来看看,毕竟这都是和沈翰林的情分。” “原来如此,那倒没什么意思了,沈翰林中了新科状元,他家里人也想在上京做点生意凭着沈翰林的名声来挣钱,是想着一人得道鸡犬飞升了,但沈翰林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出生不好,他家里的家常菜能有什么好吃的,他嫂嫂别是想赚钱想疯了,咱们的嘴可没这么好糊弄,不是什么都能往咱们的肚子里送的。” “不过咱们去尝尝呗,也尝尝是什么样的饭菜养出的沈翰林,若是吃糠咽菜人家也成了如今的人物,那才真是了得。” 他们说笑着,结伴走进同喜楼,打算先点两个菜尝尝味,若是不好吃他们便走,到时候他们也算是吃过沈翰林嫂嫂开的同喜楼,也算有了谈资,知道沈翰林是吃些什么东西到今天的,出去说起来也能笑一笑,要说沈鸿虽然贫寒出身,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人人都想,要是他们能生出沈鸿这样的儿子就好了,但如今沈鸿已经当了官,在皇上面前都是露了面有名有姓的人物,都不用仔细去打听,稍微听说点沈鸿的事情,都知道他既没有受到世家排挤,也没有遇到上级的官员,他光芒璀璨,顺得叫人心里不舒服,本来他们还想着,难得出了沈鸿这样一个人物,且是平民出身,想要往上爬那只能是打掉了牙和血咽,如今见沈鸿一下好似是个天生的世家公子一般吃得开,恨不得能瞧见他出点丑,也叫人茶余饭后来笑一笑。 他们怀着看热闹的心情点了两道最便宜的菜,一个三丝炒肉,一个烤肉串,算着一人一串,点起来也算合算。 点菜之后便坐在桌边摇了摇头:“果然是乡野的吃食,如今天气转热,夏日就在面前,该吃些平补的食物。” “是,肉要炖,或者上好的肉切薄薄的片,用来烫锅子,那才叫地道!炙烤的东西不合宜。” 他们几人连连摇头:“这沈鸿家里人不懂吃食,我看是在瞎做,能得点火,将肉烧熟撒上盐就当做珍馐美味了。” 他们说着,烤肉和三丝炒肉很快上了来,伙计还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饭上来,这三丝炒肉虽然吃着是普通的家常菜,但适口,是实打实的下饭菜,不配饭吃是没有那个滋味的。 肉串全盛在一个白瓷盘子里,刚刚好一人一串,几人一看这烤肉还不是一片一片的,是拿钳子串着的,更是摇头,看向伙计:“这是什么?你自己看看,这叫人怎么吃?” “客官,咱们店里的烤串就是这样的,您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用筷子拨下来吃。” 伙计把筷子整整齐齐的给他们摆开。 旁边的人摆摆手:“算了算了,你置这个气做什么,吃完这顿就不来,快别啰嗦了,尝个味道咱们就走。” 那人才收了话,几人把肉串拨到盘子里,夹起来尝了一粒,当即就沉默了。 沈翰林居然是吃着这种东西考上状元的? 难怪他能考上状元…… 沈翰林的贫寒感觉和他们理解的贫寒不太一样…… 羊肉和香料的滋味鲜明,带着一点微焦的油脂,香气在味蕾上一下绽开,让他们当即就有点傻眼了,他们平时算是吃得清淡的,第一次吃这样重口味的食物,香味浓郁强烈且厚重,他们吃了一口米饭压了压,然后又尝了一筷子三丝炒肉,入口清爽爽脆,肉丝混在里面,增添了不少口感和肉香。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都有些傻眼,又吃了几筷子烤羊肉,然后叫来伙计,又加了一把羊肉串一把猪肉串,,在伙计的提醒下又加了几个羊排,配上几个烤得酥脆的烤饼。 端上来之后他们一口接着一口的吃,每一口都是不同的滋味和感受,配上烤饼又是另一种满足,他们点得有些多了,最后吃完的时候大家都吃撑了,也没有心思再说酸话了,摸了摸肚子感慨。 “真有滋味。” “香料用得好,吃着喷香的。” “那饼也不错,画龙点睛之笔,外壳酥脆,里面很软,只薄薄涂了一点油,几乎是干烤的,配着肉串吃也不会越吃越腻歪,那点油滋滋的劲刚刚好。” 他们发表着餐后评价,发现自己有点往赞不绝口的方向去了,赶紧打住,抬头看了一眼伙计正从旁边路过,端过去的一大盆菜,看着鲜嫩清爽,里面有红红绿绿的颜色,香气从旁边经过,也特别勾人,便问伙计。 “你这端着的是什么菜?” “泡椒兔丁。” 他们有心想尝尝,但奈何实在是吃饱了,便约着:“咱们下次来尝尝这个菜,我瞧着看样子就像是好吃的。” 几人连连点头,起身走出了同喜楼,出去溜达了起来,在路上遇着认识的人,问起来他们自然说在同喜楼吃了,问起好不好吃,他们也不想为同喜楼说太多的好话,只说,味道可以,可以去尝尝。 于是他们口嫌体正直,常来尝尝,隔三差五的来开小灶,同喜楼的生意慢慢便火了起来,客流量也逐渐增多稳定。 林飘时不时到店面里去看一眼,在后厨巡看食材,然后和二婶子商量着:“我看这边也做得差不多了,看着也稳定下来了,我们早点写信去给秋叔,把那边的生意打点好,他们也好来上京,正好这里也有了酒楼,也算有地方磨时间了。” 二婶子连连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他早点来才是好的,不然我这段时间恐怕也要忙不过来了。” 林飘还是第一次听二婶子说忙不过来这种话,一般就算再忙,二婶子也一幅自己可以抗得过去的样子。 “婶子是有什么事情吗?” 二婶子一听他这样问,就美得笑了出来:“这话我和你说,你可别说出去,你也知道的,上京规矩多,要是人家恼我们不懂规矩可不好了。” “婶子你说。”林飘竖起耳朵。 “先前你不是介绍了温家的几位嫂嫂给我吗,我闲着没事就过去和她们说说话聊聊天,给她们带点果子,弄点菜吃,她们慢慢也愿意帮着我相看二柱的事了,牵线搭桥的,这两天相看了一个不错的对象,我估计能成。” “哪家的姑娘啊?” “也是禁军里的,她爹还是禁军里的小头头呢,二柱要是娶得上她,以后在禁军里肯定日子好得多,文官养出来的姑娘娇气,脑子里都是诗词歌赋,都想要找个文人,不是状元也得是个举子,我也不强求了,文嫁文,武娶武,我觉得很好。” “婶子见过那个姑娘了吗?” “还没呢,但都说很好,是个不错的姑娘,夸得跟个什么似的,虽然话肯定有三分虚,但既然夸得高,肯定差不了。” “婶子。”林飘觉得得戳一戳婶子幻想的泡泡:“不是我泼冷水,媒人的嘴不都那样吗。” “这不一样,这又不是乡下,这里是上京,很多东西都是实打实的,不是凭嘴就能乱说的。” “那婶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见女方家里人,先熟络熟络好说亲事,总不能贸然就上门提亲了。” “自然,要先说好了再上门走明路,免得大家难堪,这点规矩我还是知道的。” “二柱知道这个事情了吗?” “他还不知道,我再看看,确实是个好姑娘我再告诉他,免得他记挂着,转头婚事又不成了。”说着二婶子看向林飘:“飘儿,沈鸿的婚事你有打算没有?虽然他现在婚事权由他自己做主,你也不好做他的主了,但他半点都没有要娶妻的意思,真是怪得很。” 林飘:“……” 除了沉默林飘又能说什么呢。 “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人家想和沈鸿说亲,我出去逛一圈,人家知道我也算沈鸿小半个长辈,真是要把话问烂了,就想我帮着也牵牵线,我想着你和沈鸿都还没先打算起来,也不敢接这些话,要是有了打算你和我说,我看看哪些人是能搭搭线的。” “不过我看沈鸿心里是有主意的,我听到一耳朵,也不知道真假,说太傅想把孙女嫁给他,只是这个事情现在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真的他肯定是在等着这事,才一概不应别的。” 林飘惊讶了一下:“还有这个事情?” “不知道真假呢,要是真的肯定就好了,太傅的孙女,多显赫的人家啊。” 林飘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反正你帮着多把把关,你眼睛毒,咱们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得你帮着看才行。”二婶子道。 “好。” 两人说完这个事情,便在一起开始写寄回州府的信,州府中的同喜楼是他们自己开的,和温家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能再托付给温家,思来想去便只能在信中写道,若是他们在州府有十分信得过的人,可以选三个由他们来掌管着州府的店,若是没有信得过的人,便干脆把州府的店关掉,以免被店拖累着走不开。 两人写好信,将问候也写了进去,第二日差人将信发了出去。 夜里,林飘躺在床上,忍不住想太傅孙女的事情。 太傅真的想把孙女嫁给沈鸿? 若真的有这个事。 沈鸿到底是为了他不成婚,还是在等这桩婚事落地? 林飘不想这样怀疑沈鸿,但又不得不把沈鸿想得现实一点,毕竟沈鸿的确不是一个幼稚的小孩了。 林飘压下心里那一丝不舒服,他也没资格因为这种事对沈鸿生气,毕竟这不是他一直都希望出现的事情吗? 总不能他嘴上说着大家各走各路,前途光明灿烂,但沈鸿安排上了亲事他就心里不舒服上了。 一个念头冷不丁的冒了出来,把林飘吓得都有点冒冷汗了。 他想。 可他也不是很希望沈鸿娶妻。 林飘一下坐了起来,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在想什么啊,我疯了吗,脑残吧……” 坐了一会,林飘又躺了下去,辗转反侧了好一会,那些不舒服的情绪都在提醒他,他对沈鸿也是有占有欲的。 哪怕只是有一些,但也是明晃晃的存在着的。 林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想来想去,不如明天问一问沈鸿就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 林飘睡下,第二天中午没有急着出门,正好沈鸿今天不是很忙,中午回来吃饭,林飘同他一起坐在桌边。 同喜楼开业后,家里的饭桌上总有两道是同喜楼的饭菜,再加上府里聘的厨子置办的菜,各有各的口味的凑上半桌。 林飘和沈鸿坐在一起吃饭,可能是因为之前谈话的事情,沈鸿的话有些少,林飘一时也话唠不起来,便说了说同喜楼现在的情况如何,聊着聊着把话题往旁边带了一下。 “我听他们说,太傅很看重你?” 沈鸿抬眼看向他:“太傅为官多年,爱护提携后辈,是常有的事情,倒不是因我有多特殊。” “哦,太傅大人人倒是蛮好。” 沈鸿看着林飘脸上的表情,见他说好话,却不是直率的模样,便知道他心里还有话。 “太傅大人的确待晚辈极好,外面在传些什么?可是说太傅不好?” “没有,都是在说。”林飘顿了一下:“说太傅要将孙女嫁给你。” 原来是这个事情。 “太傅的确略有此意,但他看重的青年才俊很多,也并不是非我不可。” 林飘点点头,没有往深处问,沈鸿看他的神情,倒是又有些恍惚了起来,林飘分明对他无意,但他又觉得,瞧此刻林飘的样子,又是挂心着他的。 沈鸿静静喝了一口茶:“林飘,傍晚里海泛舟,去吗?” 林飘想了想:“去。”想了想之后又问:“只我俩吗?” “只我俩。” 林飘犹豫了一会,他觉得此刻说去,是不道德的,他明明知道沈鸿是抱着什么心情邀请他的,总不能去了又说,其实这压根没什么。 这明晃晃的就是约会啊。 但要说不去,只我俩我就不去了,他说不出口。 真是奇了怪了,好像嘴被胶水黏住了一样,不去两个字那么难开口,那么难吐出来。 他好像太习惯和沈鸿相处了,很难拒绝沈鸿的邀请。 可是这也并不适合当借口。 “我……还是不去了,等大家有空了一起去吧。” “好。” 等到下午,还没到傍晚,小月和娟儿从外面回来,兴高采烈的跑进林飘的屋子:“小嫂子,我们今天去里海泛舟?” 林飘:“啊?” “小嫂子你不知道?”娟儿和小月有些惊讶:“沈鸿哥和我们说的,说你和我们要一起出去泛舟,二婶子忙,二柱哥要值夜,就我们和大壮哥五个人出去玩。” 林飘有些错愕,又只能点了点头:“对,今天说好了去泛舟。” 待到出门的时候见到沈鸿,林飘轻声的问:“你搞什么啊。” “你不是说,要大家一起去吗。” 是可以这样理解的吗? 林飘无奈的看沈鸿一眼:“走吧走吧,你这个人。” 看着是君子,实际软磨硬泡这一套也太熟练了。 他们坐着马车到了里海旁,旁边的路上停了不少马车,还有专门的守卫在附近巡逻,他们下了马车,看见日暮西沉,天色一片昏昏暗暗的,只一艘艘精美的画舫浮在黑蓝色的湖面,水面平静得如同一片镜子,只涟漪轻轻泛过。 画舫上点亮烛火,罩着纱灯,有些是莲花形状的灯挂在画舫檐下,仿佛从仙境中驶来,半点不沾人间烟火。 他们的船已经提前备在了岸边,他们一走下去,船上的人便恭敬的唤沈鸿为沈大人,唤他为大夫人。 沈鸿是家里的老二,林飘是沈鸿哥哥的媳妇,比起叫夫人,的确是大夫人更加合适,沈鸿的夫人应该叫二夫人,如此才好分辨他们之间的身份。 沈鸿看了那人一眼,径直扶着林飘上了船,娟儿小月和大壮在后面鱼贯而入。 船驶动,向着湖中心飘去。 134 第 134 章 一个拥抱。 大家都是第一次坐这样的画舫, 坐在画舫上看着船缓缓飘进湖中央,船上的灯火映在湖面上,忍不住连连哇塞。 娟儿和小月在甲板上向外看:“小嫂子, 好漂亮啊,天一黑下来这些船就更好看了, 感觉像仙境。” 林飘点头,在甲板上吹着风,感受到了一阵阵清凉,看着附近各种豪华的船只, 夜色越是暗下来, 便将那一簇簇的灯火衬得越发辉煌,明亮的船只在黑暗的水面漂浮着, 夜色静而凉, 远处是不是有一两缕丝竹管弦的美妙声音,在夜风中夹杂着吹过来。 沈鸿让船夫去船尾守着, 船舱和甲板都留给了他们, 免得有外人打扰,船夫自然见惯了这种场面, 恭敬道了一声是便径直去了船尾。 林飘在甲板上探头左右看:“这边还有船上表演?还是人家自己请的伎乐?” 沈鸿道:“大多是同游的伎乐, 你若是喜欢,下次我们也请两位来同游。” 林飘点了点头:“好啊。” 虽然没有伎乐的感觉已经很好, 感受着夜色的安静,看着黑夜里的风景和灯火辉煌。 林飘今天有些格外的安静,沈鸿便走到他身旁来。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少言寡语,我还以为你不开心。” “吹吹风不挺好的吗,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鸿大约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情,便在黑暗中笑了笑, 身后的灯火映到他侧脸上:“船上备了些水灯,要放水灯吗?” “好啊。” 两人走到屋子里去,将里面备着用来消遣的水灯都拿了出来,点了一支烛火用来引燃,沈鸿陪在他身侧,在他点水灯时为他撩了一下袖子。 “仔细烧着袖子。” 林飘将水灯点燃,捧着莲花瓣形状的水灯走到了甲板边,低下身将水灯放在水里,看着那一点烛光在莲花和水波中摇摇晃晃。 沈鸿在旁边看着:“不许愿吗。” 林飘双手合十,许了一个发财的愿望,便收回了手。 “许了什么?”沈鸿轻声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鸿凝视他片刻:“可是生我的气了,” “没有。”林飘没有生气,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这段关系中,沈鸿太过于志在必得了,他的姿态永远是温和的,让林飘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每一步都走得极妥当。 可这种妥当,只会让林飘更慌乱,有种这个孩子很听自己的话,但实际自己一点也控制不了他的无措。 林飘也并不想控制他,只是,在这件事上,林飘不希望这件事变得混乱起来。 “林飘,不要不理我。”沈鸿走近了一些,他回头看向娟儿小月和大壮:“船舱中备了点心,你们去尝尝,水灯在柜子里,要放待会自己拿出来。” 娟儿小月和大壮听沈鸿如此招呼,应了一声便结伴走进了船舱中。 沈鸿看着他,静静看了片刻,服软一般,目光有些无措的看着他:“嫂嫂,可是生我的气了。” 林飘:“……” 这个时候叫嫂嫂。 你小子是有毛病吧。 指定是有点故意的在身上。 林飘本来都要封心锁爱了,一句话被他叫得面具都要裂开了。 “你小子,故意的?欠打是吧?”林飘拽住他衣袖,上去先在他肩头上给了俩巴掌。 “我既然做错了,便该打,再多打两下才合算。” 林飘看着他:“不要和我耍这些花招,你这样黏得紧做什么。” “过往我便常和你在一起,也不算黏得紧,如今为何就黏得紧了。”沈鸿看着他的双眸。 湖水湛湛,水波晃荡,林飘对上他的眼眸,心中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一把推开他:“我说黏得紧就是黏得紧了,你怎么这么贫嘴。” “是。”沈鸿又乖巧了起来,好像一条活泥鳅,一点也抓不住他,林飘要被气死了。 沈鸿见他当真有些生气了,便道:“我想同你呆在一起,纵然你不愿,但我想,人总是会做自己想的事,劳烦你多体谅了。” 林飘:“……” 主打就是一个坦诚是吧? 态度还挺好是吧。 林飘想来想去,还真拿这个臭小子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一下还真被他拿捏住了。 林飘不甘心的伸高手,一把捏住他的耳朵。 “你这臭小子,欺负我是吧?” “不敢。” 林飘捏着他的耳廓,逼得沈鸿倾身过来,他手上倒没怎么用力,沈鸿倒是听话得很,顺势就低头过来了,好似他手上用了多大的力气似的。 这正是甲板上,稍远一点的地方时不时有画舫经过,忽然传来一声唤:“沈鸿兄?沈鸿兄是你吗?” 叫着沈鸿的声音有些疑惑,有些慌张,显然有些怀疑这个正在被教训的年轻人是不是沈鸿,但看身形却又太像沈鸿了,除了他之外也想不到会是谁了。 林飘抬眼看了一眼那边,瞧见对面甲板上有几个人,便松开了手,径直穿过甲板进了船舱。 沈鸿站直了身子,朝着他们微微拱手行礼,姿态彬彬有礼:“黄兄,柳兄。” 那边几人也回礼:“沈兄可是金屋藏娇?却是养了个夜叉,那美人是谁啊?” 沈鸿默然了一瞬:“家中嫂嫂。” “哎哟眼拙眼拙,就说沈兄如此品行高洁,如何会与人有私,果然并无其事。” 说着他们便要邀沈鸿过去喝酒,画舫上备了木桥,便是一块结实的长木板,若是画舫靠近,由船夫牵住两面的绳索,然后搭上木桥,便可以在水上互相走访。 沈鸿婉拒:“此次是陪家中人出来游玩,不好走开,下次定然水上一聚。” 几人见沈鸿拒绝,也不好多劝,毕竟他们和沈鸿的关系不远不近的,也没有脸皮厚到这种程度,何况人家都说了,难得是陪一次家人,他家中那个嫂嫂还是那么一个凶悍的,看着并不好说话。 画舫在水面飘飘荡荡,两艘画舫慢慢错开,渐渐驶远之后几人才议论起来。 “那当真是沈鸿的嫂嫂?我瞧着模样可不寻常。” “如今敢揪沈鸿耳朵的有几个人?你便是孤陋寡闻了,沈鸿的嫂嫂正是一个容貌十分出挑的哥儿,先前的事你没听说?便正是说他容色出众,许多人巴结不上沈鸿便想娶他嫂嫂,他嫂嫂不堪其扰,带了支箍铁皮的长箫在身上做装点。” “为何?表明自己的志气?一根箫,独箫,只愿独自萧瑟余生?” “那倒不是,他带长萧趁手,他带着打人,那些人本就是奔着巴结沈鸿去的,被他打了也不敢还手也不能拿他怎么样,颇有几个轻佻男子挨了些打。” “……” 众人想到沈鸿方才在甲板上被揪耳朵的画面,心里不禁为他掬了一把同情泪:“是这个道理,长嫂如母,只是如今他已经是新科状元郎,却还要在家中受嫂嫂的教训,想想却也憋屈。” “难不成还能忤逆不成?听说他嫂嫂是新寡,嫁过来沈鸿大哥就没了,一家里里外外一个大人都没了,他嫂嫂那时候才多大点年纪,也不肯改嫁,硬是把沈鸿养出来的,这样天大的恩情,沈鸿哪里敢忤逆他一句?只要不拿家伙,打又能打成什么样?皮都擦不破的。” “沈鸿孝顺是一回事,但他也该知道分寸,如此才算和美,如今却差了点意思了,哪有在外面就动手的。” 几人连连点头,其实心里都有个隐晦的念头,他们见沈鸿如此年轻俊美,林飘又正值盛年貌美如花,见着他俩在甲板的上的时候,还以为是对新婚的小夫妇,心里忍不住想,他俩如此朝夕相处相依为命,说是叔嫂,倒也平白有几分叫人想入非非的暧昧。 但这话不敢乱说,他们只笑笑,然后在水面继续晃荡着,偶尔遇上别的朋友,便邀对方来船上一叙,或者去对方的船上呆一会,然后说起方才撞见了沈鸿的事情。 “沈鸿?他当真在这里?” “那倒要请他来喝两杯了,难得在外面撞见他一次。” “我看还是不要去了,他嫂嫂也在船上呢,他嫂嫂可是个凶的,若是听见要喝酒,只怕你们当狐朋狗友,全都打了出去。” 几人开怀大笑:“无妨无妨,沈翰林如此进退有度,待人有礼,不信他嫂嫂就是个不讲理的了,不过你们若是担心,我使出一计来,声东击西便可。” …… 林飘呆在画舫上,船上陪着娟儿小月他们下了一会棋,围棋太过复杂他们一时都玩不明白,五子棋简简单单一说就会,林飘稍微演示了一下,他们就围着棋桌下了起来,时不时的吃块糕点,倒也津津有味。 过了一会林飘便听见外面有人在唤他的名字,林飘侧耳听了一会:“是有人在叫我名字吗?” 小月娟儿也竖起了耳朵:“好像是有,小嫂子我们出去看看吧。” 林飘放下棋子扔进棋盒里,三人走到甲板上,就看见不远处有一艘相对来说比较大的画舫,甲板上几个女子站着,靠近栏杆的地方便是几个丫鬟和哥儿,正在上面唤着他的名字。 林飘定睛一看,仔细分辨,看出甲板上站在后方的人中,有一个是温解青,他对上林飘的视线,走上前来一些,画舫也更靠近了一些:“林飘,如今这么巧遇见,不如过来说说话,我介绍几位朋友给你认识。” 林飘看着甲板上站着的人,见她们有的神色冷淡,有的面容带着温婉的浅笑,云鬓花貌,如同一幅幅仕女图一般,丫鬟在一旁小心的服侍着,清风一吹,衣袂飘飘,她们在那边上下打量着林飘。 站在温解青身旁的一个看着十分温婉和气的女子也上前道:“快过来喝杯果酿,你来上京咱们都还没见过,咱们年龄相当,也只解青和你见过,他却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如今可算是见着了。” 对面的人瞧着他,一个比一个热情,脸上盈着笑意,目光温柔的望着他,好像他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一样,让这站在甲板上的不少人都想请他过去喝一杯。 林飘一听这话,感觉要是不过去喝一杯感觉今天可就不好了,这个时候把人家拒绝了,相当于是把半个上京的女子哥儿圈拒绝了。 但他不想去。 感觉氛围很奇怪。 尤其是那些人一面热情的笑着,一面上下打量他的眼神,他是来游玩散心的,不少来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 “我身子有些不适,本躺在船舱里休息的,听见有人唤我,怕是什么要紧事才出来,现在船上摇摇晃晃的,我晕得紧,怕一会就要吐了,我们待到了平地上再聚吧。”林飘摆出一副不胜柔弱的姿态。 娟儿和小月在旁边傻眼的听着,刚才小嫂子和他们下五子棋,一个棋子落错了还叫得比谁都大声,现在突然就‘病’了,速度之快,反应只迅速,让她俩十分佩服。 甲板上有两个女子瞧见了娟儿和小月,便笑吟吟的同娟儿和小月问话,夸赞起她俩的帕子,然后又邀她俩过去一叙。 娟儿和小月虽然并不敏锐,但也感觉得到有点不对劲,这个时候叫她们过去那里是为了叫她俩过去,是为了把小嫂子架住,让小嫂子也跟着过去,毕竟木桥要是一搭过来,她俩又过去了,小嫂子再说推脱,便是饭喂到嘴边还要扭开脸了。 她俩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的确有些想过去,毕竟那一船都是贵女公子,她们进去说上一句话,介绍一下帕子,往后的生意不知道要好做多少。 但小嫂子不想过去,她们也不可能在这么一点诱惑面前低头,虽然绣坊的计划很重要,但小嫂子更重要。 她俩立马脚下一个踉跄摇晃,扶住了额头:“我和娟儿也晕乎得紧,怕是要吐了,待下了船,过几日,我们肯定亲自登门拜访,将新绣的花样拿出来赔罪。” 画舫上的人笑了笑:“说什么赔罪这么严重,既然不舒服,那便歇着吧。” 她说罢带着丫鬟转身进船舱里了,其他人也笑着对他们点头,然后陆陆续续走了进去。 进了船舱,她们素手执着小扇轻扇风:“叫我们去请,请也请过了,人家不来,叫他们再去想办法去吧,这闲事我们可懒得多管。” “他当真这么凶吗?这些男子竟都怕他。” “傻姑娘,哪里是怕他,让着他呢。” 旁边一个小瓜子脸的哥儿道:“那是见他年轻貌美,姿色又好,才这般怕他,遇着那贱皮子的,别说让着他了,脸上要得他赏两个巴掌吃吃,心里才能舒坦,若是个老夜叉,别说动手了,便是瞪他们一眼他们都是要恼的。” 她们轻笑起来,却又有些忧虑:“沈翰林有这样的嫂嫂,恐怕是难相处了。” “往后谁嫁给了他,自去寻法子收拾这麻烦吧。” 几人淡淡说着,目光看向了一旁始终没有参与这个话题的黄丽姝。 现在外面都传得捕风捉影的,太傅想要将孙女嫁给沈鸿,黄丽姝便是这传言中的人物,太傅的嫡孙女。 她们知道虽然事情没定下来,但太傅既然瞧上了沈鸿,有了这个意思,慢慢将关节打通自然事情就成了,如今沈鸿在上京是香饽饽,几方势力都想巴结他,他既不敢轻易站队,也不敢轻易结亲,太傅是站在二皇子那边的,这一点就是傻子也瞧得出来,若是黄丽姝能嫁给沈鸿,便代表沈鸿选择了二皇子一派,这一桩事才算落定。 但现在,天知道沈鸿到底在想什么,总归是叫人看不透的。 …… 林飘回到船舱里,在软榻上坐下,手支在棋桌上,小月看了看他神色:“小嫂子你害怕她们?” “那一堆人的架势,盘丝洞似的,谁不怕?” “……” 他们在水上飘着,想着再玩一会就回去了,却听见外面突然一片嘈杂和叫喊声,林飘将窗支开,从窗缝往外看热闹,就看见远处一艘画舫的甲板上占满了人,都在焦急的往下看,几个侍从正扑通扑通跳进水里,水里有谁在扑腾着。 沈鸿走到他身旁来,往外看了一眼,林飘道:“有人落水了。” 他们的画舫朝那边慢慢靠近,但没有太靠近,沈鸿看着窗外,在水中仰起一张素白面孔的人,立即皱起了眉头。 “是她。” “谁啊?” “太傅的孙女。” “啊??那我们得去问候一下吗?” “不要过去,外男越多,事情越大。” 林飘看向附近,因为听见落水的声响和她们发出的动静,正有无数的船只在靠近过来,想要问询状况。 林飘皱眉看着:“她们船上怎么还没说话啊,支会一声有女子落水了,叫他们别过来看了。” “慌张吧,对她们而言话也并不好说出口。” 大呼大喝,哪怕是叫身边的丫鬟来做这事,仿佛都有一定的羞耻感,毕竟上京的女子骄傲却柔弱,并没有几个有雷厉风行的能力。 而且跳下去救人的都是侍从,都是男子,无论外男是否靠近,这事已经成一半的定局了。 林飘想了想,带着小月和娟儿跑了出去,顺带还警告沈鸿和大壮:“你俩不要出来。” 三人跑到甲板上,提了灯做警示,并不强调原因,只是在甲板上警告过来看情况的船只不能靠近。 他们一头雾水,林飘只说是有女子落水了,并没说到底是谁,是主子还是丫鬟,但有点自觉的都该自己离远点别出来看。 画舫绕着前方的区域绕了一个半圈,将所有能拦住的船只全都尽力拦住了,离开后提醒他们要记得拦住后面不知情赶过来看热闹的船只,林飘将话说得漂亮,又是夸他们有风度,又是说他们是翩翩君子,他们自然答应得干脆,说会通知后面来的船只,让他们不要太靠近,其中还遇见了两个急公好义的公子哥,他们帮着去拦了不少船只。 一直到把人黑暗中林飘看向前方的水域,见一个女子衣衫尽湿,半昏迷的被两个侍卫从水中托起,从水域游到画舫边都废了好一会功夫,然后被甲板上的丫鬟伸手拖上了甲板,对这种上京贵女而言,可谓是颜面尽失。 林飘万万没想到,今天居然会看见这样的事情,他有些不解,黄丽姝为什么会在这样贵女云集的高级画舫上面落水,对她们而言,落水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她们是轻易不靠近栏杆的,就算靠近,身边至少也得有两个丫鬟做陪同。 感觉是一桩事故,但林飘没赶过去看,看黄丽姝被丫鬟们送进了船舱里,便带着小月和娟儿也回到了船舱里。 林飘皱着眉头:“总感觉事情有点奇怪,怎么会平白落水了。” 沈鸿看向他:“总不会是平白的落水,但黄家自会调查,与我们无关。” 沈鸿说这话对林飘是带着安抚的,叫他不用再担心,但话中对黄丽姝的冷淡赫然。 林飘看向他,看着他那双眸子,好像从他那温润温柔的躯壳,看到了他冷漠的内核,虽然他早就知道沈鸿大概就是这样的人,但其实相处久了,习惯了他的温柔,他还是时不时的觉得,沈鸿是个温柔的孩子。 沈鸿见林飘瞧着他:“怎么了吗?可是累着了。” 他淡笑着站起身,便要将位置让给他:“快来坐。” 林飘走过去,慢慢坐下,垫子上还留有沈鸿的体温。 林飘累得额头上起了一层虚汗,沈鸿为他递了一方帕子过来,林飘接过,擦了擦额上的汗。 他知道他面对沈鸿时的迷茫和一步步想要后退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 不止是身份的阻挡。 沈鸿是个目标明确,并且内心冷漠的人,他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时不时陷入‘沈鸿真是一个翩翩公子,吾家有小叔子初长成’的滤镜中,但事实容不下他这样。 他跨不出那一步,没有以身饲虎的勇气。 在叔嫂关系里,他永远不会输,一旦进入另一种关系,沈鸿只要有心,能把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不是不能接受沈鸿。 他是畏惧沈鸿。 这个人太聪明了,他才十七岁,多智近妖,林飘是个胆小鬼。 他有点害怕,不敢赌这一局。 他太知道沈鸿想要对付一个人的时候,能将局面做得有多漂亮,他怕他们之间的关系走到那一步,他怕闹得难堪,他怕过去那么多好日子,那么多好时光,回忆起来都觉得温暖的东西,往后都被消磨殆尽。 所以他不想跨出那一步。 意识到这一点,林飘直直的看向沈鸿,半响都没说出话来。 “怎么了?” 林飘摇了摇头:“没怎么,我们回去吧,困了。” 沈鸿点了点头:“那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们打道回府,入了府中,林飘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沈鸿的书房,在里面认真的问他。 “你有想过娶太傅孙女吗?” 沈鸿微怔:“并未。” “权衡利弊都没有过。” “未曾有过。”沈鸿看着林飘。 他是在为这事不高兴? “你未曾问起,我便没说,婚事的我有法子拖着,如今局势未名,把几方势力都架住了,我在中间,他们只会以为我是谁也不敢得罪,所以才不敢定亲,留给我的时间多了,我便能将局面做得更好,更天衣无缝,到时候没有人会疑心我不娶妻的事。” 林飘本想问他到底是什么打算,是骑驴找马还是待价而沽,却没想到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一时怔怔看着他。 烛光柔软,渡在他的侧脸上,林飘的心又软了下来。 他骨子里是个冷漠的人。 可他的好一门心思全留给了自己。 沈鸿瞧着他烛火下的神情似有动容,双眸温柔的看着他:“我做得好吗?能得奖赏吗?” “你要什么?” “一个拥抱可以吗。” 林飘迟疑了一会,看着沈鸿藏着期待的表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感受着沈鸿靠近,臂膀将自己环住,陷在那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林飘,你完蛋了。 沈鸿微低头,下巴抵在林飘的肩上,侧头靠近他脖颈间的味道。 林飘一激灵,侧头躲了一下,沈鸿靠近过来的时候,鼻尖在他耳廓上划过,他低下头,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沈鸿看着林飘侧头的模样想,原来他的判断并没有出多少问题。 林飘对他是有几分心意在的。 只要有这几分心意,他知道林飘是在这里等着他的就好。 “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人,你要相信我。” 林飘没应声,也没否认。 这段感情的出发点本来就是微妙的,只要沈鸿不放弃,他就没法在这段关系中脱身,一切只在于沈鸿到底是否能如他所说的,真的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来。 沈鸿紧紧抱着他,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按着他的背,温柔而紧密的将他拥在怀中。 林飘让他抱了一会,才伸手在他胸膛上抵了一下,沈鸿便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怀抱,垂眼望着他:“可是要回去了。” “不然呢?!”林飘有些凶巴巴的看着他,现在没了长辈架子,林飘对沈鸿格外的说不来软话,林飘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总之嘴比脑子快多了。 “我送你。”沈鸿松开他,去给他取了灯笼,点亮后递给他,然后一路将他送到了院子门口才折返。 林飘提着灯笼进了院子,待到换好衣服躺在床榻上,林飘想到刚才的那一幕都止不住在床上直打滚,连连拍自己的脑门。 天呐,疯了吧。 给沈鸿拥抱和答应了他有什么区别。 林飘赶紧按住自己,别想这么多别想这么多,八字还没一撇呢。 沈鸿才十七岁,他居然有一瞬间的上头觉得沈鸿这么认真,其实他们之间是可以先尝试发展一下的。 林飘坐起身忍不住念叨:“你疯了你疯了,冷静一下脑子清醒一点。” 沈鸿认真是真的,可他十七岁未成年试个屁啊。 差点被带沟里去了。 反正事情都这样了,不管了,就先这样吧。 林飘把事往脑后一抛,打算先把觉睡了,毕竟夜色已经深了。 …… 因为沈鸿的事,林飘最近打算让自己先忙起来,尽管每天都还和沈鸿在一起吃饭,面对沈鸿待他越来越宠溺温柔的态度,林飘简直遭不住。 没过几天,一个意外的来客突然登了门。 黄丽姝落水后在家里养了几天,今日便乘着家里的马车,低调的前来拜访,并且是带着羃篱从侧门进来的,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她的存在。 她这次前来,没有提及沈鸿,只说是来找林飘的,林飘本来还在外面,府上来了消息通知他,他便赶着回去,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便瞧见黄丽姝正坐在待客的小厅里。 黄丽姝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大方明丽又鲜嫩,很适合春天的颜色,衣服上点缀着珍珠,发上戴的是一套白玉簪子,十分的清新脱俗,衬着她进退得体的姿态,瞧着叫人十分赏心悦目。 她瞧见林飘来了,便站起身来行礼,又道:“丽姝醒来听闻了大夫人在里海时为丽姝挡下了来查看情况的船只,保全了丽姝的名声,特意前来向大夫人道谢。” “这并不算什么,你没事就好。” 两人坐下,黄丽姝的眉眼之间有些忧愁之态,但谈吐依然十分得体,话语间都是在感谢林飘,将一通彩虹屁放得五彩斑斓。 “那日在里海有那么多公子王孙,若是他们靠近都瞧见了我的模样,我也不用活了。” “你也不用这么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叫别人看一眼就不用活,如何对得起家中父母。” “爹娘将我责骂了一顿,说幸好这事闹得不算大,不然叫我一根白绫吊死算了,也算保全了家族声誉。” 啊这…… 林飘安慰她:“气话罢了,谁气起来不是说些什么,吊死算了,死了算了,谁又当真呢?哪有爹娘真的舍得。” 黄丽姝让身旁的丫鬟拿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出来:“这一对翡翠手镯,是我十三岁及笄时祖父送我的,如今用来感谢大夫人,才算合宜。” 那一对镯子水头极好,几乎是剔透的水晶一般,里面飘着一些花,瞧着极其的漂亮。 “不用不用,这些东西给我也没用,我平日也不戴。” “那大夫人拿去,以后不论是送人还是赏人,都是这对镯子的福气。” 林飘坚持没收那对镯子,和黄丽姝聊了好一会,聊得气氛不错的时候,黄丽姝才开口道。 “我有一事想要同大夫人说。” “什么?” “我同大夫人投缘,若是有机会能嫁入沈家,同夫人朝夕相处,早晚问安,在后宅之中也算有地方消遣时间。” 林飘一听这话,这是想嫁沈鸿还是想嫁他啊?怎么说得好像是要嫁给他一样? “沈鸿的婚事我并不能做主,他的事都是他自己决定的,和谁在说亲我也不太清楚,你找我是找错人了。” 黄丽姝见林飘脸上的热情一下就淡了,就知道他并不是几句话就能哄得晕头转向的,但她此次落水,家中视她为羞耻,认为她往后恐怕只能低嫁到上京外,打算让她的妹妹来替代她和沈鸿说亲的事,她今日特意找上门来,便是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件事发生。 “夫人,长嫂如母,若是夫人愿意替我美言几句……” “你们家与沈鸿的亲事,我并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更别说你与沈鸿的婚事的,黄小姐,你还是请回吧。” 黄丽姝看向他:“夫人,我并非有意为难,只是前来说一番话,若是黄家与沈家的婚事不成也就罢了,若是婚事能成,还望夫人垂怜选我,夫人有恩于我,我感激涕零,往后只会更以夫人马首是瞻,孝敬夫人。” 快拉倒吧。 林飘真是不爱听。 “你今日为何来,因为我帮了你,你觉得我是个好人,但若我没有帮你,你便不敢来上门。” 林飘都懒得点破她,什么所谓的条件,说得好像是双赢一样,但凡黄丽姝要觉得他人不行,都不敢登这个门,现在是抱着因为他是好人,所以想上门来拿捏他的心态过来的,说一些歪理,施以利诱,还说得格外公平合理的样子。 “何况我一个后宅中的人,我去劝诫沈鸿,他怪罪起来,我又怎么办?”林飘也可怜的望了他一眼。 黄丽姝脸色微变,没想到林飘说翻脸就翻脸了,转头又卖起了可怜,方才还十分谈得来,她以为话谈到刚才那个份上了,就算顾着见面三分情,林飘也不会太给她难堪,会先看情况答应下来。 但他没搞清楚一件事,林飘只对家里人有这份宽容,尤其是对沈鸿,对外人是没有这份心情在的。 “黄小姐请回吧。”林飘站起身,叫了外面的丫鬟进来:“芸儿,送客。” 芸儿走进来,恭敬的请黄丽姝出去。 黄丽姝咬了咬嘴唇,没想到林飘能这么绝情,她本想着她能在船上做出那样护着她的事情,定然是个急公好义的人,一定愿意给她排忧解难。 “夫人,我是被推下水的。”黄丽姝忽然看向他。 林飘料到是这个原因了,不然她不会平白无故的落水:“谁推的你找谁去,害你的人没有付出代价,却要帮你的人为你托底吗?” 黄丽姝神情隐忍着自己的不满:“可我是因为可能嫁给沈鸿才会出这样的事的。” “那你打算找沈鸿谈这个事情吗?让沈鸿对这个事情负起责任来,如果你没这个打算,你只打算找我却不敢找他?” 林飘叹了一口气,真是说累了:“婚姻大事虽是大事,但并不是人生的全部。” 黄丽姝不再言其他,带上羃篱转身离去,羃篱中眼神冰冷,旁边的丫鬟小心的扶着她快步往外走。 心真硬,一点都骗不动。 135 第 135 章 共同前行。 将人送走了, 小月从旁边的屋子里走出来,皱着眉头:“小嫂子,这位黄小姐说话当真是没道理, 你好心帮了她,她倒像是上门来讨债的了,只是嘴甜些而已。” 林飘摇摇头:“你常在后宅走动, 这样的人物早该见多了,他们含着金汤匙出生,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边都是围着他们打转的人,别人为他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何况此事她受了委屈,更该叫好心人来怜一怜她,为她赴汤蹈火了。” 小月不能理解:“那她是白做这个打算了,沈鸿哥的婚事怎么可能就这样随她求几句话就定给她, 白日做梦。” “你往后和娟儿在后宅走动小心些,她今日被我说了几句, 万一心中委屈上了,往后遇见你们可能要刁难你们,你们见着了她自己躲着点。” “知道了小嫂子。” 林飘把话给小月交代清楚, 三人出去走走透透气,在后花园里散散步吃吃点心, 走出去便发现今天府上有许多陌生面孔, 林飘左右看了看:“怎么府上的护卫瞧着都眼生得很,都是新调来的吗?” 小月和娟儿也张望了一番:“小嫂子,确实眼生,一个都不认得。” 林飘叫了一个过来, 问他们是不是才调过来的,他们便道,他们原是温家家奴,如今见这边府邸缺人,送过来做护院。 林飘上下打量他们的身板,别人家的家奴都是一些普通的男子,在内院里做些活计或者干些端茶倒水的事,他们看着精瘦高壮,水平不知道比普通家奴高到哪里去。 林飘点点头:“你们忙去吧。” 感觉沈鸿真的还挺拿捏温家的,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和韩家有了矛盾之后,他和温家反倒颇有利益共同体的感觉了。 原先在州府的那几个丫鬟,除了临走时不愿意离开州府的,其他几个都带了过来,现在正在小庭院里忙前忙后,端着一些点心和温茶出来给他们用。 林飘坐了一会,就见秋雨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请帖,走到林飘面前的时候一脸喜色:“夫人你瞧这是什么?” 林飘抬眼看过去,目光落在那张请帖上,洒金的笺纸,瞧着十分讲究尊贵,纸上还带花纹,一般做得秀致的白宣都能卖出不低的价格了,这样的笺纸更不是普通人拿得出来的? “这是谁发来的?” 秋雨神情激动:“是景阳公主!” “什么??”林飘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旁的小月和娟儿也瞪大了双眼:“什么公主?” “景阳公主!” “给我看看。”林飘一把将笺纸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景阳公主表示想结识一下他,邀请他赴宴,并且还强调,是特意为他一个人准备的宴,请他一定要来。 “我去……” 怎么这么像鸿门宴? 小月和娟儿秋雨还在震惊和惊喜中来回摆荡,林飘在想怎么会有这样扯淡的事情? 景阳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啊,她甚至都不是当今皇帝亲生的女儿,她是皇帝他哥的女儿,前前太子唯一的遗孤。 皇帝据说当年和他的太子哥哥感情非常的好,他们一母同胞,互相扶持,后来前太子嘎了之后,皇帝韬光养晦,最终夺回了哥哥的太子之位,登基成帝,而景阳公主身为哥哥唯一的女儿,待遇更是高得夸张,据说皇帝亲生的五个女儿加起来都没她在皇帝面前受宠。 皇帝下嫁了三个女儿,送出去和亲了两个,唯独景阳公主嫁了一次,觉得不开心,闹着和离了,之后皇帝便默认她养面首,不再给她安排亲事。 就到这程度了,上京中也没有任何人敢说她一句。 景阳公主在上京之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她找我干什么?虽然我在上京不是很守规矩,但不至于看我不顺眼吧,她自己也不是个喜欢规矩的人啊。” 秋雨和旁边的丫鬟听见他这样议论景阳公主,都立马噤声:“夫人,这些话让旁人去说就是,咱们不必管。” 林飘盯着请帖,上面写着后天的日期,显然是叫他后天去赴宴。 林飘拿不定注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沈鸿过来,林飘便把景阳公主邀请他的事说给他听。 “你觉得景阳公主找我过去是为什么?今日我才拒了黄小姐,她前脚刚出门,后脚请帖就过来了,消息总归不会传这么快吧?” 黄丽姝虽然在上京是有身份的贵女,但还没到景阳公主会为她来出头的程度,可以说上京大部分的女子和哥儿,都并不被景阳公主放在眼中,以小月那边的情报来说,黄丽姝也并不在景阳公主的好友圈里。 沈鸿听见他如此说,思虑了一瞬:“景阳公主有同我示好过,但未必是因为这事,她应当不会为难你,你去了随机应变便可。” 林飘看着他,惊讶了:“景阳公主也想嫁你?” 沈鸿摇头,带着笑意的眼神有些无奈:“并非所有的示好都是要嫁与我,景阳公主如今是不可能再嫁人的。” “那她想和你好?” 沈鸿望了他一眼,林飘见他没回答,神情仿若无事有些微妙的样子。 “那她是走不通你的路子,来找我了?” “并非如此,此去她不会太为难你,但你也不可和她交好,景阳公主是个大麻烦,陛下过于溺爱她,和她沾染上不会有什么好事,但她并不会受其害,只有她身边的人会因此倒霉。” 林飘惊讶了一瞬,随即了然:“虽然你没说具体的事情,但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会保持好和她的界限的。” 沈鸿看向林飘,声音轻了下来:“景阳公主年幼失了父母,又养得过于骄纵,并不感恩于陛下,反而多有怨怼,陛下从不怪罪她,但她身边的人,却死过不少,总之,不用得罪她,也不要和她靠太近。” 林飘微微瞪大了双眼,靠近了沈鸿一些,忍不住八卦:“她恨陛下啊?” “我听到的消息是说,陛下觉得景阳公主没有父亲,心中嫉妒,所以总想让陛下关怀她,若是陛下没注意到她,她便会做出许多出格的举动,陛下十分无奈,却依然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听说她眼睛和鼻子长得很像前太子,陛下一见她的脸,便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 “哇……!” 这种皇家秘闻,刺激! 林飘已经脑补到皇帝当年有多喜欢自己的太子哥哥了,唯一的亲大哥去世之后,只留下一个怨种女儿变成一地鸡毛。 沈鸿瞧他的神情,淡淡笑了笑:“景阳公主当年嫁的驸马是陛下亲自选的,是个喜诗书容貌过人的少年郎,景阳公主却恨他没志气,三天两吵,最终将驸马赶了出去,最后由皇帝出面,才和离的。” “景阳公主才二十一岁吧?”林飘震撼了,上京白富美的青春也太精彩了。 “是,二十一岁。” 林飘听完这个八卦,当晚晚了一个时辰才睡着,心里反复在想如果景阳公主对他抛出问题他该怎么回答,要万一她真是一门心思看上了沈鸿又该如何应对能既不得罪她,又能把这件事敷衍过去并不答应承诺什么。 林飘把这些问题想了两天,等到出发去景阳公主府的时候,反而心里特别的平静了,有种就算公主在他面前直接发疯,他也做好在旁边安静围观的心态准备了。 马车轮骨碌碌的转着,一直到了景阳公主府,林飘被秋雨扶下马车,刚刚从大门经过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那阔气的大门,心想皇帝可真舍得,感觉都没比皇宫差到哪里去。 不知道是不是从沈鸿哪里听过这个故事的原因,莫名感觉皇帝又宠她又怕她,给她修了这么大一个公主府,让她住在外面,不敢让她继续住在宫里。 林飘到了侧门,公主府中的人前来迎他,带着他往里面走,林飘一路目不斜视,在丫鬟没注意到的时候左右看看,打量一眼公主府里面的风景。 公主府修建得十分宏伟,但比起建筑,更加吸引人目光的是里面种植的鲜花,几乎所有被植被覆盖的地方都开满了鲜花,一片一片的,风都带着鲜花的香气,馥郁得仿佛化不开一般。 还没走进公主所居住的院子,林飘倒是先遇到一个熟人,二皇子从身旁走过,丫鬟立即站在一旁恭敬的行礼,等他走过,林飘也靠墙站在一旁,看着二皇子从面前经过,脚步忽然停在他的面前。 林飘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二皇子看过来的眼神。 “原来景阳今日请的是你。” 林飘低着头不说话。 “本王又不会吃了你,装什么哑巴。” 他们之间……好像没什么能说的吧? 林飘试探的看了他一眼:“二殿下,吃了没?” 楚誉被他这句话逗笑了:“怎么,要请本王吃饭?” “殿下若是吃了,还请去散步消食,我来赴宴,还没吃。” 楚誉看着他:“真不知道你这样的哥儿,怎么教出沈鸿这样人物。” “殿下过誉了,沈鸿不是我教出来的,沈鸿是天生的聪明,我并没有教过他什么。” “倒是谦逊,今日既赴了景阳的宴,你便去吧。”二皇子见他防备,也没空和他多说,只不咸不淡逗了他两句。 “是。” 林飘应声之后赶紧往前走,赶紧把楚誉甩在了身后,一直到了公主设宴的地方,林飘在丫鬟的带领下走进去,看见坐在首位的景阳公主,心里惊艳了一下。 她身穿华服,带着全套的红宝石头面,衬着凝脂般的肌肤,直鼻桃花眼,简直艳如桃李,盛气凌人。 景阳公主看见林飘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他,心中也有一丝惊讶,林飘声名在外,虽然她并不在意,但也都听过,知道她是一个泼辣狡黠的,但在里海的事情,也能推测出他是个古道热肠的人。 景阳公主想他长得漂亮,应该是一种乡野的美,不拘一格肆意的美,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素净,只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衫,里外分明,头发也只是用一根玉簪固定,柔美而落落大方,眼眸间眸光明艳。 但并不素得死气沉沉,反而因他的眼眸和偶尔的神情,显得格外的有生命力。 林飘给景阳公主行了一个礼,并没有表现出景阳公主预想的惶恐,便想到他毕竟的沈鸿的嫂嫂,不会这么容易自乱阵脚。 景阳公主坐在上面看着他,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个便,笑道:“终于来了,赐座。” 丫鬟领着他入座,坐下之后丫鬟们又鱼贯而入上了菜,一道道的介绍这些上京与公主府才特有的菜品。 落座之后林飘终于知道景阳公主到底是找他来干什么的了。 原来也是因为里海的事情,说听闻了他的事迹,觉得心中钦佩,所以想要同他结识一下。 林飘心想,如果不是沈鸿提前给他透过题,林飘恐怕真的会以为景阳公主找他就是因为看上了他的人品。 不过林飘面上并未显露,只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时不时又愤慨的表示这是他应该做的,袖手旁观是他最看不下去的。 景阳公主见他如此说,倒是多看了他两眼,笑着向她敬了一杯酒:“如今上京,没有几个如你这般好的人了,敬你。” 林飘抿了一口:“公主,我不胜酒力,恐怕不能喝了。” “我会命人送你回去的。” “……” “黄家公子也特别感谢你,他与我交好,正是他将此事说与我的,待到黄家公子得空,他也该来感谢你如此义举。” “都是我该做的,相信若是公主那时候在,一定也会这样。” 景阳公主笑了笑,仿佛觉得他这话说得很有意思一样:“自然。” 那天她自然在。 和景阳公主吃了饭,然后便是标准的出去逛小花园,景阳公主对他可谓的糖衣炮弹轰个不停,又是要给他赏赐,见他喜欢什么花,转头就说送给他,又是说通她投缘,林飘从她的态度里没看出投缘的意思,总之就是嘴上很投缘。 林飘一路应付着,从中午吃到了晚饭,最后得到了景阳公主的许可才离去。 走出公主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飘坐上马车,虽然他一直推辞,但还是喝了几杯,现在脑袋晕乎乎的,幸好公主喝的酒本身就是果酒,度数不高,林飘只是有点晕,感觉自己脑袋还是转得动的。 回到沈府,林飘在秋雨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往旁边看了看,看见旁边的停着一辆不认识的马车,像是有客来访。 走进侧门,林飘看向守门的人,问道:“外面的马车是谁的?” “夫人,是来拜见沈大人的,只知道姓穆。” 穆玉? 穆玉这个点来府上找沈鸿做什么? 林飘向沈鸿书房走去,若是穆玉还在,便能和穆玉见一面,若是穆玉不在了,正好同沈鸿打个招呼让沈鸿知道他回来了,免得沈鸿待会还要在睡前来他院子里问候。 秋雨跟在林飘身后,林飘正好在夜风里散散酒气,走到沈鸿的院子里,就见书房的灯火是亮着的,里面映出两道身影来,被灯火拉得有些变形,穆玉是站着的,沈鸿坐在书桌后。 林飘做了个手势,让秋雨先出去,秋雨点了点头,默默退了出去,林飘站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好像是穆玉那边出了什么事,请沈鸿高抬贵手。 沈鸿对此的回答是:“穆兄,茶要凉了,坐下喝茶吧。” 穆玉得了他这句话,沉默了许久,沈鸿又对他说了几句话,什么取舍之类的,穆玉也并没有回答,只是对他行礼后退出了书房。 穆玉从书房中走出来,瞧见站在外面的林飘楞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 沈鸿发怒带着林飘离开后,拓跋宏语气轻佻的将事情都说了出来,说林飘在他醉酒昏睡后抚他的身子,此刻见到林飘站在庭院中,月色下,素净又淡然的模样,想到拓跋宏的话,更加觉得面上发烫。 林飘轻声问,几乎是在用气音带着嘴型:“发生什么了?” 穆玉见他如此,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拓跋宏被抓起来了。” 林飘楞了一下,没想到会如此。 “是为什么?” “说他疑似奸细。” 林飘有些不解:“真的假的?” 是真的奸细,还是只是为了把他抓起来而强行成为的奸细? 穆玉沉默了一瞬:“不知道。” “若是真的,你来找沈鸿,沈鸿也为难,他如今在翰林院,翰林院清苦,也并不是什么权势滔天的地方,你怎么会觉得这事是他做的呢。” 穆玉看了林飘一眼,感觉林飘对沈鸿的认知似乎有问题:“你觉得他做不到?” “应该……做不到吧。” 穆玉没想到林飘和沈鸿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居然真的会觉得他只是一个清苦学子,他如今同温家关系紧密,与韩家虽然关系淡了些,但与韩修照样来往着的,半个上京的青年才俊都和他是朋友,哪怕只是点头之交,他才入上京,就将圈子稳固得非常好,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大半都十分欣赏他,他们在上京做买卖,根本不需要沈鸿出面,他不过稍微点拨一下,给他们出两个点子,借力打力,都够他们在上京随便吃上两年。 门嘎吱一声推开,林飘看向穆玉身后,书房的门打开,灯火从门扉处映了出来,投在地上拉成一条长长的光,沈鸿站在这道光从,踏出门槛走了出来,眸光温润的往下他:“回来了?晚饭用得可还好,还要再备一些吗?” 林飘摇摇头:“在景阳公主那里吃得很饱。” 他走上前来,看向穆玉:“穆兄,当真与我无关,他私藏上京巡防图的事轻易过不去,不是我救不救他就能改变的,你还是早日另寻外邦的生意伙伴吧。” 沈鸿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穆玉也不知道他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林飘听,其实之前他想过,沈鸿没理由这个对拓跋宏,毕竟拓跋宏虽然冒犯了沈鸿和林飘,愤怒是应该的,却不至于到这个份上。 是温朔指点他,叫他找沈鸿,说有没有办法,得由沈鸿来决定。 “我知道,我再看看吧。”穆玉说完离去。 沈鸿看着穆玉离去的身影,带他走出了院子,才看向林飘:“穆兄同你在说什么。” “说拓跋宏被抓了。” “里面说。” 沈鸿领着他往里走,让他在桌边坐下,还给他斟了一杯放到他手边。 “有人发现拓跋宏私藏上京的巡防图,此事是非常严重的,他被关押在所难免,穆玉如今生意受了影响,比较焦急,但过一段时间自然会好起来。” “穆玉会受牵连吗?” “不会,拓跋宏担忧被发现,是让一个西域舞姬为他绘图,并且藏在了她的妆奁中,穆玉并不知情,东西也不在穆玉所住的地方。” 林飘想来想去,叹了一口气:“这大笔的银钱不赚,做这个干什么啊,现在被抓起来更加得不偿失了。 ” “这未必不是一桩生意,将西域带来的器物在上京高价卖出,然后将上京的巡防图带去西域,依然是万金难求的宝物。” “……” 还挺会做生意。 林飘已经将茶喝了半盏,沈鸿顺手给他添满:“今日去景阳公主府,未曾发生什么吧。” “没有什么事,景阳公主只是想拉拢我们之间的关系,但你也知道,公主嘛,拉拢关系也高高在上的,赏赐了我一堆东西,然后我就表示受宠若惊,不停的谢恩就可以了。” 沈鸿笑道:“你受苦了。” “不苦不苦,公主府的饭菜倒是很好吃,吃了两顿,倒是享到口福了。”林飘看向他,试着将话题又绕回了拓跋宏身上。 “那为什么穆玉这么确定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啊。” “不知道,或许是误会吧。” “哦……” “飘儿不相信我?我不会只因他几句言语的冒犯,就如此对待他。” 林飘半信半疑,但看见沈鸿看过来的目光只能点了点头:“知道了,相信你,另外,说了不要叫我飘儿,肉麻死了。” “那叫林飘?” “行。” 林飘喝着茶,将茶杯喝空之后便站起来身:“好了,我要回去歇息了。” 沈鸿跟着起身送他,林飘目光一瞥,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东西躺在沈鸿的书桌上,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 “在瞧什么?”沈鸿走到他身前。 林飘拨开他:“你别挡着。”走到书桌前,看着桌上的册子,上面的花纹林飘格外熟悉,是一个淡黄色的书壳,上面画着工笔的兰花。 是小月用来记后宅小姐哥儿身份的册子。 林飘伸出手,将书页打开翻了翻,果然是那个册子,回头看向沈鸿:“你改做情报生意了?” 沈鸿淡然道:“为了知己知彼罢了,我看两日,便还给小月。” “这个都记,你不累得慌吗?” “打点清楚把事交代给别人便没有多少事了。” 林飘只能惊叹的看着他,还有些无奈,这哪里是一个在翰林院上班的人该琢磨的事,他真的是所有的准备都做齐全了,只等着机会来了好往上升。 两人谈了几句,沈鸿将林飘送出门,便继续坐在书桌后看书。 没过多久拓跋宏的判决下来了,因奸细两个字格外惹众怒,并没有人会给他通融,被定了绞刑。 第二个月执行,林飘去看了唐白几次,唐白对此事情绪也特别低落,但又没办法帮拓跋宏辩解,他去探望过拓跋宏,连拓跋宏都说是有人要害他,否则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他如此愤怒却也没有否认,他的确画了巡防图。 表哥的事让他对这种事本来就格外敏感,这个时候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飘只能让他们给拓跋宏准备好点的断头饭,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果然人就不能太嚣张,拓跋宏还没嚣张两下就被收了,林飘只能为他默哀。 到了盛夏,秋叔和二狗安排好了州府的事,一路奔波抵达了上京,他们来了上京,照旧是做生意,扩圈子,和过往没什么区别。 而上京的局势也格外紧张起来,用一些常在上京混的富商的话来说,就是上京隔个一年半载,总要紧张一次。 这次紧张的原因很简单,二皇子越来越得圣心,虽然皇帝还没老,但感觉年纪也差不多了,为了朝堂的稳定是时候好好的培养下一代了。 而这个时候,向来温和并且目前身为长子的二皇子便成为了大热人选。 不出意外,皇帝应该要立二皇子为太子了,在大皇子死之后,大宁王朝终于又要有太子了。 这个时候四皇子和五皇子的支持者自然是拼死阻挠的,尤其是四皇子那一派,背靠的是军权,大家都是有实力在向下碰一碰的,于是就出现的严重的朝堂互狙,每日早朝就是一场巨型中门狙击,你参我一本,我参你一本,你骂我一顿,我阴阳你三天,总之就没消停过。 而因为他们这样互相伤害,站在棋盘中的他们自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在棋盘外支撑着他们的下属和附庸,倒是被清洗掉不少。 皇帝再次高坐龙座观虎斗,讲究的就是一个心态平稳,遇着互爆大料的时候再猛拍桌子,骂一顿你们辜负了朕的信任!你们叫朕好伤心! 然后该降职的降职,能革职的就革职,没啥用处了的直接流放出去。 当初沈鸿留在翰林院的时候,温解青有和林飘说起说这件事,说沈鸿他们这一批人运道好,一出来就是京官有稳稳的幸福,不用外放个十年八载的才能回到这权利的中心,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上京确实缺人才了,若是放在六七年前考出来的,基本都得外放个两轮。 皇子如今越是长大,朝堂换血清洗速度就轮动得越快,皇帝也对引进新人才,培育新人才这件事不得不重视了起来。 像沈鸿这样万事俱备的人,东风也不会在多远的地方,果然,没过多久,在这盛夏蝉鸣,局势紧张的日子,一道圣旨降了下来,给沈鸿和黄家赐了婚。 黄家本来就是二皇子一派的,在众人眼中,沈鸿一直摇摆不定在中间做权衡,没有选择任何势力,如今皇帝赐婚,便是要让沈鸿做二皇子的臣子,是奉旨扶持二皇子,并又给他兼了一个翰林侍讲的位置。 算是一个简单的预告,告诉了上京的所有人,不管你们怎么争,我已经打算好培养二皇子作为我的接班人了。 只是为了防止进一步激发矛盾,他没有直接立二皇子为太子,如今太子之位依然空悬。 林飘没想到,他们打得都要起火花子了,最后献祭的居然是沈鸿的婚事。 送走了来传旨的公公,众人看着沈鸿手中捧着的圣旨,都有些傻眼了,小月和娟儿有些茫然,看了看沈鸿的反应,感觉是应该高兴的事,但又觉得此刻的高兴显得这么不合时宜。 大壮依然茫然着,被从床上薅起来的二柱还是脑袋发昏的:“赐婚?” 二狗扫了一眼二柱,示意他别说话,二柱接收到眼神,选择先把嘴闭上了。 二狗看了一眼沈鸿,又看了一眼小嫂子,没吱声。 沈鸿手上握着圣旨垂在身侧,神情格外的冷淡,只侧头看了一眼林飘:“吃饭吧。” 他们备好了午饭,因为接旨被打断了。 他们回到了院子里,吃了一顿格外沉默的午餐,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基本都知道,沈鸿哥并不喜欢黄家小姐,被逼着娶自己不喜欢的人,沈鸿哥没那么高兴也是正常的。 他们吃过了午饭,看气氛莫名的不太好,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去,只留下沈鸿和林飘在饭桌上。 饭桌上的碗盘都撤干净了,上了两盏饭后的茶上来,放在面前。 门合上,沈鸿伸手向他,第一次毫无遮掩的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会和黄家结亲。” 林飘感受他探过来的手,指节用力紧紧的握着,沈鸿掌心的温度一直在传递而来。 “你要抗旨吗?” 沈鸿的脸色很冷,几乎是有些阴沉,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中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会先把婚期定下来,在婚期前,把这件事处理掉。” 林飘懂他的意思,先争取一段时间,然后在事情彻底办成之前截下来,只要时间足够,一定能有法子。 林飘叹了一口气,他不想说丧气话,但他觉得沈鸿在这件事上用掉太多精力了,用全部的前途去走这样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沈鸿,前路太难了,过了这一关还有下一关,别为难自己了。” “我需要目标,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沈鸿握着他的手收紧了一些:“你只要等着我,不要走开就好,如果我做不到,那时候你想离开还是嫁给别人,我都不会再阻拦。” 林飘对他而言不是而已,是全部。 看着林飘点了点头,沈鸿心中的波澜平静了不少,他最担心的是林飘会因此离开,只要稳住了林飘,剩下的都可以有条不紊的慢慢安排。 这道圣旨最需要的不是黄家姑娘嫁给他,而是他得辅佐二皇子,两个都不是他喜欢的选项,而皇帝把他当做了一枚棋,稳稳当当的放在了他想放在的位置上。 他得做好一枚完美的棋子,才能调动出棋盘中的资源。 林飘看着他不言不语的样子,彻底看不懂他了,沈鸿做的事越来越复杂,小月在帮他收集后宅的信息,二狗在帮他弄同喜楼中各种来往的消息,林飘知道他是在发展一些情报工作,但是在大量繁杂的信息中能提取出自己想要的信息,这一点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现在做的事,不是一个翰林该做的。” 沈鸿看向林飘:“我想的很简单,林飘,我想能有安然的一生,无论忠臣奸臣还是权臣,一旦权利离了手都难有好下场,我想有安然的一生,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在什么位置上,我们都能平静的生活着。” 林飘点了点头:“那我们好好努力吧,努力试试,不行就撤,这样好吗?” 林飘没办法再看着沈鸿再这样下去了,他当然可以继续站在原地,所有的选择都源自于沈鸿到底能不能淌过这条漫长的河,他过来了才有的选,他没过来那就万事皆休。 但这是沈鸿。 他看着长大的沈鸿,对他无微不至的沈鸿,包容他所有坏脾气甚至冷暴力的沈鸿。 林飘心有不忍。 就算不能走到最后,也不可能看着他这样一个人支撑着。 就当是共同打拼事业了。 沈鸿定定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林飘说了什么,心口的悸动一阵一阵涌来,像在长久的窒息中呼吸到了氧气,他牵起林飘的手,让他的手心贴向自己脸颊,温柔的挨着,感受他掌心的温度和柔软的感觉:“好。” “绣坊我会尽量在这个月以内开起来,具体的我做不了太多,但小月那边我会交代清楚,同喜楼交给二狗,但二狗要准备考试,你最好把这些事和大壮交代清楚,别的我做不了太多。” “剩下的我来就好,你愿意陪我已经够了。” “就算我不陪你,你也会一条道走到黑,死心眼。” 沈鸿垂头轻笑,轻轻握着他的手,脸颊轻蹭了一下林飘掌心。 他不死心眼,怎么赌来林飘对他此刻的心软。 136 第 136 章 卷死他们。 林飘答应了沈鸿要做的事, 自然不会拖延,回到院子里,马上将小月和娟儿叫了过来, 对她俩说了要开绣坊的事情。 她们将要从私人高定变成拥有实体店的高定。 “在上京卖的绣品价格和在县府自然不一样,名字也不能用以前的名字了,你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名字可以用。” 小月和娟儿听到终于要踏出开店这一步了, 一脸的兴奋,提到名字倒是想了半天:“小嫂子你决定吧,你看什么名字好。” 林飘想了想:“不止绣坊的名字要取一个新的,咱们绣坊里的东西卖的价高,你们可能也得改一下名字了。”林飘用诚挚的眼神看着她俩。 要知道高级消费场所不管进去之间是叫春花还是翠花,进去之后都变成了南茜爱丽丝。 小月和娟儿一脸茫然:“改成什么样呢?像二狗哥和二柱哥那样吗?” “差不多,改一个好听的,这样人家来买东西,听着名头响亮些。” 娟儿立刻了然:“小嫂子, 那我可以叫婵娟吗?” “可以可以,你喜欢这个名字就好。”林飘看向小月。 小月倒是纠结了好一会, 林飘看她似乎想不出来,便道:“你可以叫寒月,平时待人温和些, 但是名字高冷一点,显得有架子。” 小月用力点了点头:“可以, 好听!” 名字取好了, 林飘便把具体的事情和她俩说了一下,其实小月也不傻,之前她把后宅的名册拿给沈鸿的时候,她心里就知道这些信息是沈鸿需要的, 现在小嫂子直接和她说了,她有些惊讶,但还是连连点头说是。 娟儿比较震惊,因为她平日只顾着刺绣,并不知道小月这边的事情,听见林飘这样说,神情越发严肃起来,娟儿并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有这个意识往后谨慎一些就行了,要是小月遇上什么事情,帮着圆两句掩护一下就算是最大的帮助了。 然后便是比找铺面更要紧的事情,便是招绣娘,小月手里倒是有些认识的人,林飘让她把这些人整理出来,然后他们一个个的去面试一下,只要基础素质没什么问题,愿意来她们绣坊,他们都愿意接收,也可以慢慢培养,毕竟现成的高级绣娘太难找了,在上京这样的地方,早就被别的绣坊的人抢走了。 林飘下午把事情又和大壮说了一下酒楼那边的事情,让他和二狗做一下交接,先帮着二狗分担一点,再在上京各处去帮着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铺面,先筛一遍然后再来和他说,把这些和大壮交代好了然后便开始了工作模式,找了一间茶楼,在二楼的雅座上和小月娟儿开始面试绣娘。 面试内容很简单,让绣娘介绍一下自己的家庭状况和生活经历,看看谈吐,人品只要没有大问题就行,,然后带上一件自己的绣品,根据水平分等级,谈薪资。 林飘一上午谈下来五个,下午还有七八个在等着。 茶楼门口,一个哥儿信步走了进来,他身穿绫罗,却并不落俗套,色调清雅,长发半挽,大半柔软的披在身后,身上没有戴多余的首饰,只腰封上缀着一圈珍珠,将纤细的腰身包裹住,让那身段如珠似宝显的格外诱人。 他脸上也没有其余的装点,只薄薄涂了一点粉,描了长眉,漆黑的映衬下显得皮肤更加白皙。 他身旁跟着两个哥儿,走进来时身旁的哥儿侧头看了一旁身旁经过的人。 “怎么了,你认识?” “是个绣娘,以前见过,接些散碎活计,有时候咱们绣坊赶一些粗活计的时候,便会让他来做一些活计。” “你见着他做什么大惊小怪,还扭头去看。” “他家中贫寒,嫁了个扶不起的男人,家里都靠他做绣活养活,肯定是来不起这样的茶楼的。” 他俩向楼上走,身旁又擦身而过一名绣娘,这次这个是那位穿着华丽的哥儿也认识的,见着他还问候了一声,虽然是对方一脸喜色的同他行礼,他淡淡的点了点头,但毕竟是认识的人,他还是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坊主,有人寻绣娘,我便想着过来瞧瞧……” 被称作坊主的哥儿点了点头,走上了楼,稍微留意一会,他们自然就发现了是谁在招绣娘,就林飘那边三人坐定着,一会来一个绣娘,他们认真的盘问,还拿了一个册子,时不时低头记着一笔,有的绣娘脸上含笑的离开,有的绣娘神色忿忿的起身。 他们看了一会,坊主问道:“坐中间的那个哥儿是谁?” 旁边的丫鬟答道:“那个人瞧着眼生,奴婢没见过,不过他身边的那两个小姑娘倒是眼熟得很,好像是叫什么娟儿月儿的,她们俩是沈翰林家中养的小姑娘,说起来又不是丫鬟又不是小姐,因是同一个村子里出来的,算是带出来的两个干妹妹吧。” “沈翰林身边的人?”坊主看向林飘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索,认真打量了起来:“我看他可能就是那个林飘。” “他就是林飘?那娟儿月儿也是做得一手好绣活的,怎么穿得这么素净。”丫鬟似乎很惊讶。 “瞧着素净,动起来泼辣,岂不是更吸引人。”坊主起身,向林飘的位置走过去。 林飘和娟儿小月正在低头记着册子上的名字,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窸窸窣窣的讨论着,忽然感觉面前的光被挡了一下,三人抬起头,就看见了一个衣着淡雅而华美哥儿在对面坐下,三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互相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家境这么好都要出来打工了吗? “你好,名字是?” “赵若风。” “生平经历?” 赵若风似乎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抬手撑住了下颌:“这个一定要说吗?” “简单的说一下就行,不用太详细。” “其实说起来我的经历和你们很像,早年我在一个小县府里的生活,六岁的时候我阿父将我卖给进了一个大户人家里做丫鬟,因我女红学得好,在府里专门做针黹,有时裁衣裳,做到了差不多你这个年纪。” 他指了指娟儿。 “后来那户人家因为落难树倒猢狲散,我们便逃了出来,别的人出了府沦落风尘,或者嫁人做小,只有我因有一手女红的功夫,成了出挑的绣娘,后来因缘巧合来了上京,便在这边做活计了。” 林飘点点头,经历还挺复杂,难怪穿得这么华丽,看来这么些年活干得非常不错,攒了相当厚的家底。 “有带绣品过来吗?” 赵若风取了自己的帕子出来,展开放在了桌上:“这是我自己绣的。” 林飘和娟儿小月三人凑上去看,眼神都非常惊艳,赵若风的帕子绣的是春日垂丝海棠,真是好看极了,那丝线细细密密,丝丝缕缕,每一针都是功夫。 林飘已经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了,简直是挖到宝了:“那你对月钱有什么想法呢?之前你月前多少?” 赵若风笑了笑:“如今我的绣品,已经不卖了。” 林飘傻眼了,不卖你来应聘什么啊? “那请问你来做什么?” “我瞧见你,想过来打个招呼,你是林飘吗?” “对,是我。”林飘上下打量他,原来不是来找工作的,是乱入的路人。 赵若风看着他:“果然是你,我便说能和她俩这样呆在一起的,只会是你,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终于见到你了,怎么,你现在找绣娘,是也要开绣坊吗?” “四处看看罢了,来上京久了,总是要找些事情做。” “那你们来宝珠坊吧,来我的绣坊,你们如今才来上京,便也不用想着自己开绣坊了,上京没这么好混,不如来我的手下,我告诉你们以后的路怎么走。” 怎么招聘现场还能变成被招聘现场啊? 林飘看着他,看他神情还挺认真的,不像开玩笑。 “不用了,有些事还是得自己做才踏实。”林飘婉拒 “可有些事并不是你们想做就做的了的,在上京做事不是想做就能做成的,这里鱼龙混加,没有背靠大树,就算你下了十足的决心,也很难成事。” “哦。”林飘就差把滚远点三个字写在脸上了,想要请这些事业成功的大佬不要对有心创业的年轻人搞什么降维碾压,打击他们刚升起来的热情。 赵若风看他的冷淡的神情,对他笑了笑:“你似乎很不服气。” “我为什么要服气,你说做不了我就做不了,你是天王老子吗。” 赵若风被他一句话怼楞了一下,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感觉很不可思议,一个寡夫,在上京这样的地方,不过是跟在沈翰林身后的在,若是没有沈翰林,他在上京都算不上站稳了脚跟,居然敢这样对他说话? “你虽是乡野出生,但这里是上京,也不要太失礼了。” “你觉得你不请自来坐在这里给我泼了一堆冷水,在我想要做事的时候一直对我说我做不成很有礼貌吗?”林飘真是要被他逗笑了,在上京躺了一段时间,好一段时间没遇到这种奇葩了,他怼起来都要生疏了。 赵若风脸上冷了下来:“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林飘看着他:“我很有耐心的告诉了你,我不去你那里,你没完没了的是今天出门着急专门来找我这顿骂的吗?” 赵若风的呼吸节奏都变了,旁边两个丫鬟被吓得够呛,没想到林飘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寡夫,居然敢这样对他们坊主说话。 赵若风看着林飘,还有话想说,却生生压了下来,他之前听闻二皇子待林飘有几分特殊,甚至想要邀请林飘入府,便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日遇见了想着招揽一番,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刺头。 赵若风看着他:“好,那就祝你开业大吉,若是你的绣坊开不下去了,想来我们宝珠坊,宝珠坊的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赵若风说完,对小月和娟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目光看向他俩:“两位小妹妹也是,若是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我赵若风说话是从不食言的。” 小月和娟儿淡定的对他点了点头,小月伸出手延伸向一旁:“请坊主离开吧,不要耽误我们的事。” 赵若风见小月这个态度,轻哼笑了一声,仿佛在觉得小月幼稚一般,起身带着身后的两个人离开了。 林飘看着人离开了,翻着手上的册子,看着上面已经记下的赵若风三个字摇摇头:“倒霉劲,大白天的遇上一个乌鸦嘴。” 小月和娟儿看向他:“小嫂子,咱们不听他的,咱们绣坊肯定能开下去,一招鲜吃遍天,哪有打不开的路子。” 现在小月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手底下有两个跟她关系很好的丫鬟,平日帮她跑腿做事,也能将事安排得井井有条,林飘现在听小月说这个话,知道她并不丧气,甚至还很有信心,便觉得她果然是有当小领导的潜质的。 林飘点点头,傍晚回去的时候又和大壮见了一面,大壮将信息梳理得非常好,每一个铺面的状况,价格,大概的面积,里面是什么格局,都用一张纸记了下来,筛选了三个很合适的铺子出来让林飘选。 晚上沈鸿回来,归家的时候来见了林飘一面,林飘请他坐下喝了一盏茶休息一会,一盏茶茶饮完沈鸿便起身,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去了。 林飘这边大肆扩招,二狗和大壮也全都参与了进来。 沈鸿那边也开始了扩招,一段时间下来沈鸿身边除了望山贴身跟着,偶尔进出书房为沈鸿通传消息,身边又多了四个随从,两个习武的,两个是帮着跑前跑后处理事情的,添了四个人,分别叫林峰,吴迟,蓝回,荣必。 林飘问过这些人是哪里来的,沈鸿自然私底下告诉了他:“立储牵连了太多人,有些本就作恶多端,此时不过是被揪出来当了靶子,死不足惜,但有些却是真正的无辜,蓝回和荣必最是无辜,他们一个是之前来上京赶考,来投靠上京的亲戚,恰好受到了牵连,一个是寄住在他人家中,一朝受难,被抓了起来,无人保也无人救,本来就是无足轻重的事情,我打点了一下便把他俩保了出来。” “现在办案的人都是吃白饭的不成?他们这样的都关起来非不放?” “牢狱之灾,向来是要花钱消灾的,他们无人依靠,入了牢门又无人花钱打点,上京的狱卒傲慢,吃得脑满肠肥,早已习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钱没权,寸步难行。”沈鸿说得很平淡,这繁华的上京在他的嘴中简单而丑陋。 “他们都是举人?” “是举人,但入了上京,并不算什么,在我书房前行走,不算委屈。” 林飘点点头:“还有两个呢?练武的是哪里捞出来的。” “林峰和吴迟并没有入牢狱,他们是武秀才,在州府中考武举人落了选,他们心中不服,觉得知州和各个监考与当地的武官勾结,只有武官们的孙子子侄中了武举人,他们却没有中,他们想找知州理论,被知州呵斥驱逐,他们便放言要上京告御状,被知州一路派人追捕逃进了上京,前段时间的夜里,虎臣看见他们在街上游荡,躲躲藏藏,上前试探,听了他们的事之后便说要帮他们。” “你要帮他们告?” “如今盛世太平,御状是不能告的,我让他们为我做护卫,往后有了别的打算,我再为他们做打算,不会叫他们白来一趟就是了。” 林飘没想到就这四个人,居然都有这么多故事,沈鸿真是天女散花般的到处送人情发展下线。 他们这边事情在稳定进展中,二婶子却一蹶不振了起来。 原因无他,二柱的婚事没谈成。 二婶子一直很努力的想要促成这桩婚事,觉得往后二柱在禁军中有倚靠,还能成家立业,一直非常的热情,但热情了这样一段时间之后,对方却一直不冷不淡的,最后直接回绝了二婶子。 二婶子很难过,二婶子很伤心,二婶子想不通上京人咋这么善变。 “飘儿,你说说天下有这个道理吗?我次次上门去,人家说姑娘家的名节重要,我从不在外面说议亲的事,每次去都是用送菜的名义去的,提着我那一大食盒的菜,高高兴兴的登门,我那个下劲,就是想要他们看见我的诚意,他们也收得怪乐呵的,我还以为这事没跑了,我都已经在琢磨办酒的事了,现在突然给我说,叫我以后不要在登门了,免得叫别人误会,什么叫别人误会啊?我不收饭菜钱天天跑上门,我是拿他们当亲家才这样,向前不说清楚,现在一锭银子就把我打发出来了。” 二婶子越说越伤心,眼里都泛泪花了,这是她最上赶着的一趟,因为太上赶着了,也尤其的伤自尊。 “他们不给钱还好,算我吃了哑巴亏,给我扔一锭银子算什么事啊!” 林飘和秋叔在旁边陪着,见二婶子真的要哭了,都有些慌,平日二婶子是多皮实乐观的人,就没见她这样哭唧唧的过,可以看出是真的很伤心了。 林飘和郑秋是看在眼里的,她成日忙前忙后的,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就想着亲家,想着以后是一家人了要好好处,天天送菜送饭的拿他们当一家人,就等着商量婚期了。 “婶子婶子,快别难过了,那是他们没福气,二柱这样好的女婿这样好的相公都没给他们捡到,从面前飘过去他们都不伸一下手,是他们没这好命。” 二婶子摇头:“我看他们刚开始乐意得很,也高兴得很,现在突然变卦了,肯定是找到更好的人家了,我一想心里可难受,合着人家骑驴找马,拿我们二柱当驴骑着的!” 林飘拍桌拍得响当当:“婶子你这话说得,二柱绝对是高头大马!汗血宝马!这种人物,是需要伯乐来发掘的,一般的人根本没这个眼力见,要是他们真是和二柱说亲事,说着说着就找着别人了,觉得别人更合适,那就是缘分没到,就是因为缘分没到,才会事到了眼前都能弄黄了,这是老天爷的意思,肯定好福气在后头呢!” 秋叔也连身附和:“二柱那么好的一个小伙子,你急着给他找亲事,说不定他自己在外面不知道从哪里就领回来一个姑娘哥儿,到时候你就在家里直接负责操办就是了,哪里需要费那么多心,你就是太费心了,这事既然成不了正好歇一歇。” 二婶子只能点了点头,暗暗记恨:“行吧,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找到了多好的人家,这样看不上我家二柱!” 林飘和秋叔把二婶子说好了,二婶子起身回了她那边院子,打算先休息个半天,林飘则是去沈鸿那边吃了中午饭,顺便问一问沈鸿:“抢了二柱亲事的到底是谁?你知道消息吗?” 沈鸿倒是有些惊讶:“二柱的婚事被抢了?” “对啊,上午二婶子同喜楼都没去,在这边念叨了一上午,气得不行了,眼泪汪汪的。” “不是已经快说定了吗?都在禁军中做事,二柱是武举人,又同戚小公子有些交情,那边是很看得上的。” “谁知道啊,说是骑驴找马,拿二柱当驴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找到了什么马。” “我待会让蓝回出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幸好二柱对这事也不怎么上心,成不成对他来说估计也没什么差别,不会为这件事急眼。” 林飘觉得这几个崽都很奇妙,外表看起来最成熟的二柱,和看起来花花肠子最多的二狗到现在都没开窍,二柱满脑袋都是练武,巡逻,二狗满脑袋都是赚钱,读书。 只看起来最正经最清白的沈鸿比较早熟一点,但也没熟到哪里去。 第二日,沈鸿那边就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打听清楚了,在午饭的时候说给他听。 “二柱先前和阮家有了龃龉,原本是过去了的事,因他搭上了戚家,戚家小少爷没少拿二柱的名头来呛对方,大约是又记恨上了,便找人坏了二柱的婚事,大约是许诺了阮家会从中做保,帮他们姑娘嫁个更好的人家,他们也答应了。” 林飘:“……” 上京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林飘道:“这事便不要告诉婶子他们了,人家也算是你情我愿做了交易,我们无论是去横插一脚还是试着挽回都没什么意思,反倒给自己惹一身骚,让婶子和二柱心里更怄气。” “以后亲事成了,他们自然会知道,现在的确不必说。” “对了,你知道宝珠坊吗?里面的赵若风是什么来头?”林飘想起这一茬,忍不住问。 之前赵若风说上京一定要背靠大树才发展得起来,他本来还不屑,觉得赵若风未免也太自大了一点,最近绣坊开了起来,他们这边东西才开始卖,宝珠坊便也要出来搀和一场,但凡发展什么客人,宝珠坊也要去客户那边热络一番,本来林飘想着,他们爱做这样的事情便由着他们做,做得了一天两天,不信他们能天天这样。 林飘万万没想到,还真能天天这样,搞得和心理辅导似的,天天上门踩点陪聊,卖绣品只属于是兼职了。 就算不吃这一套的人,对宝珠坊的人也有着几分客气,林飘先前和温解青聊过一点这个问题,温解青和他说宝珠坊在上京开了快十年了,坊主换了好几个,但宝珠坊始终屹立不倒。 温解青暗示他宝珠坊背后有大人物,但没有直接告诉他这个信息。 林飘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大树可能指的并不是赵若风自己,而是赵若风在暗示,自己的背后有大树。 林飘心里痒痒,只能回来问沈鸿,背后的大人物是谁。 “宝珠坊原先是二皇子的母家的,二皇子的姨母投钱做出来的,后来交由了二皇子的娘,也就是如妃,算起来背靠的是二皇子和他的母家。” “你到底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些秘闻的?” “猜的。” “猜得这么准?” “会有蛛丝马迹,入上京前,院长也提醒过我许多。” 说到院长,林飘倒是有些怀念:“不知道院长如今在书院里过得如何,他倒是把一身本事都教给了你。” 沈鸿笑着点了点头:“院长的确用心良苦。” “景阳公主最近又约我出去玩,上次她倒也问起了院长,说许久没见院长了,很希望院长回上京,那样就能时常见面,只可惜院长说了归隐便是归隐,在鹿洞山不肯出来了。” “院长年纪大了,该安享晚年,上京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好地方。” 林飘点了点头,想到二皇子和景阳公主,他有心想发展一下景阳公主当靠山,用他们皇室内部的力量对冲一下,又想到沈鸿和他说过,不要和景阳公主关系太近,以免景阳公主惹出麻烦自己变成背锅侠,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 从沈鸿那边回来,林飘走进院子里,小月和娟儿正坐在廊下等他,她俩弄了两个凳子和小桌放在廊下,一人一边的坐着倒是很自在逍遥的模样,见着林飘进来,小月站起身:“小嫂子,来坐。” 林飘走过去坐下,小月自己去取了一个小凳过来在旁边坐下,两人充满憧憬的看着他:“小嫂子,有对付宝珠阁的法子了吗?” 林飘摇了摇头:“没有,他们靠山太大了,绣功又厉害,花样又新,学得又快。” 林飘拍桌,剽窃啊,赤果果的剽窃啊。 他们这边的水彩绣法,新式图案,转头就被宝珠阁拿去用了,而且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简直是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 “现在咱们这店还能开下去,但这样不冷不热的开着,再过半年估计就要彻底凉了。” 小月安慰他道:“小嫂子不会的,咱们现在的账面还抹得平,还有点赚头呢。” 娟儿也道:“总有人愿意要我们的绣品,每个绣娘绣出来的东西各有不同,往后各做各的生意,小嫂子,慢慢会好起来的。” “再过半年咱们就彻底凉了,现在才刚开始没多久,他们就咬得这么紧,咬人的疯狗不叫,你看他们一声都不吭的,见着我们客客气气的,可是实际上该咬的一口都没落下来,紧锣密鼓一个点都没落下,现在这样咱们还能再混混,这样被咬半年下去,还能有什么好混的?” 不是对未来不乐观,是这个趋势就不乐观啊。 “小嫂子,那咱们怎么办啊,咱们得想个办法,让他们抄也抄不过去才好,这样咱们这边才算有胜算。” 娟儿想了想:“咱们把样式换快些,一批只做固定的数量,卖完就不卖了,这样他们后面想要赶上来,咱们又已经出了新的,他们赶不及。” 小月道:“法子是好的,可是哪能做得那么快,样式换得这么快,半个月可能就得换一批,作图,打样,描花样,绣出来,这样一弄都不一定赶得上趟。” 林飘点点头:“的确是个好法子,但小月说的也是一个大问题。” 这太快节奏了,比现代工厂都要快节奏,真实践起来估计每天都要忙得脚不沾地。 “先这样做一批,专门供给上京的贵女,将她们留下,这样算下来也就做十几二十个,累不着人,每月换一个主题,然后我在想想别的办法。” “小嫂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想。” 绣活这一块宝珠坊已经到天花板了,无论是拥有的人才还是多年的经验,都是顶尖的,不是他们半路出家的小作坊能比的,和他们卷绣品多少是有点不自量力了。 林飘就这件事琢磨了一晚上,觉得自己一定要想出一个更好的应对办法来卷死赵若风,不然岂不是真让赵若风在茶楼的那一番话装.逼成功了。 林飘思虑了一晚上,最后是决定保留原本的赛道,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开创一个新的赛道。 林飘第二日一起床,就让秋雨去准备一些细丝线,要最细最细的那种,然后准备一些细铁丝,也要很细很细的那种,准备一把马毛刷子。 他要卷死赵若风!他要研究绒花! 这个时代虽然也有绒花,但并不盛行,只是贵女们的妆奁里有那么一两支而已,她们还是更钟情经营玉石珍珠这一类的簪子,更加华贵美丽,绒花更多是上京六到十三岁左右的贵女哥儿所喜欢的。 因为这个时代的绒花和林飘所常看见的绒花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就是这个时代的绒花不烫扁,基本都是毛茸茸圆滚滚的,或者是在那个基础上修建出别的形状,但主打的就是一个活泼可爱。 他要做烫扁的绒花!他要卷死这个时代! 林飘把线疏开,原本就细的丝线被分得更加细,一团毛绒似的,然后在林飘大力的拉直,使劲的绞动铁丝下。 林飘拿着手里的绒花基础单件,窗外的阳光照了上来,在上面渡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啊…… 好五彩斑斓的参差不齐的试管刷。 林飘不信邪,又试了好几遍,还搬了一个小桌子进来,拿了一块趁手的镇纸,用来狂搓铁丝。 然后看着手里的成品,终于整齐好看了一点。 林飘拿着这个唯一还看得过去的成品,打算用一下大众的力量,来提高一下练习的成功率,他一个人做,一次不一定能成功一个,如果五个人一起做,每次都能成功一个的话,那岂不是成功率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两百?他简直是一个数学鬼才。 林飘把院子里手比较巧的几个丫鬟都叫了进来,给他们讲解步骤,然后让大家一起围着桌子齐动手,一步一步的琢磨。 又去选了一个趁手的干净小铁钳,烧了一盆炭火,用炭火把铁钳烤得微烫,用来烫平绒花。 做的时候成功品本来就少,烫的时候把握不好更容易烫坏,可谓是层层筛选,每一步都相当的让人揪心。 林飘拿着小铁钳,聚气凝神,调整呼吸,慢慢吸入,慢慢吐出,围过来观看的众人也都大气都不敢出。 张开小铁钳,夹住绒花,匀速的向后捋,林飘怕烫坏,尽量快了一点。 看着紧密的铁钳缝隙里扯出来的成品,林飘松了一口气:“成功。”反复夹了两遍,让形态看起来更漂亮。 身旁传来一阵小小的雀跃声,随即声音又很快平息了下去,因为又开始烫下一片了。 这次就只有一片惋惜的叹气,因为方才铁钳还是烫的,只需要放在火盆上面续一下温度,这次烤的时间久了,绒花毛都烫焦了。 一片一片的烫下来,在一整天锲而不舍的实验中,筛选掉每一个步骤中的失败品,终于凑齐了那么一盒子的数量。 然后便是组装,这一步就简单了很多,即使林飘手残,后面的铁丝没太缠好,但正面的整体形状也没有太多影响。 这样一朵白中透粉,粉中透橘,橘中透红,红得五彩斑斓的花,稍微一组装,就让一众人神色惊艳了起来。 “夫人,这是什么花?” “嗯……这个不能说。” 不知道,瞎做的。 丝线淡淡的光华也格外的动人,尤其是在这样五彩斑斓的色彩中,如同一朵绚烂着光晕的神花。 林飘看向众人惊艳的神色,觉得这个东西可以做,完全是具备审美基础的。 加大力度!加大量产! 137 第 137 章 百花展览。 集院子里这么多心灵手巧丫鬟之力, 一个下午就做出这么一朵花,简直是根独苗苗。 林飘小心的将它放在桌上,一旁的丫鬟见状, 立马在桌上放了一张锦帕,让绒花垫在上面,看着这朵算是粗糙的最初样品。 颜色因为是随便选的, 主要是白色和各种红色系的线,正面看着非常好看,但背面就有些惨不忍睹了,线缠得臃肿成一坨,有些角落里冷不丁还有铁丝冒出来。 但思路是可行的,林飘凝视这朵绒花许久,感觉后面的荣华富贵有着落了,看赵若风这小子还嘚不嘚瑟。 想到赵若风,林飘想起他爱抄袭还擅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手段, 于是将院子里所有参与了这次做绒花的人全都叫到了屋子里来,对他们训了一番话, 说到这件事的重要性,让他们明白这是何等了不得的商业机密。 林飘想到这些人的身契毕竟是在手上的,比起外面的人不知道要好多少, 若是再招人进来做,不见得有他们这么好的基础, 本来做丫鬟就要求心灵手巧, 手工绣活之类基础的东西都要会的,算是各方面都培养得不错,不会有特别明显短板的类型。 而且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若是再把这次反击的制胜关键泄露了出来, 后面也不用打了 。 林飘对他们再三训诫,然后又诱以好处,告诉他们只要参与做绒花,往后卖出的每一个绒花,他们都能收到一份手工钱,另外还会给一份基础的月薪,足不出户,在院子里就能做到高薪兼职。 林飘说了一番利益共同体的话,然后又警告他们,若是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别人也会做这个东西了,到时候市面上见得多了,他们手上的东西卖不出了价钱,那么高额的手工钱是别想了,还可能面临家中的惩处。 一面是跟着林飘大把赚钱,一面是背信弃义出卖主家失了赚钱的手艺还要被惩处,傻子都该知道怎么选了。 众人纷纷应是,发誓绒花只在他们心里,绝不会走出这个院子。 林飘看情况不错,整体人数也不错,但要是真做起来了,还是再多几个更好,想着沈鸿那边招的人越来越多,从随从到小厮都新进来了一批,之前调岗过去给他打理院子整理房间的几个丫鬟工作量相当不饱和,沈鸿一天里又总有大半天是不再府上的,他那边的丫鬟基本都是在摸鱼,一天下来顶天了收拾和被子和洗脸巾。 林飘让秋雨去将那边的丫鬟调过来,到这边来上岗,只留了一个清竹院里位置最高的大丫鬟,想着她心细,若是那些小厮随从有什么照顾得不周全的地方,她在旁边帮一帮,提醒提醒,也就够了。 清竹院的丫鬟一过来,心中都有些不愿意,奈何沈府上下都知道林飘在这个府上才是最大的,府里的事情只要他发了话,沈翰林是从来不会驳他的决定的,向来是他说了算。 后又听了一顿训,才知道是找他们这些有身契的丫鬟过来做活计的,在府上算一份月钱,做活计算一份月钱,这会子先做着,之后要是卖出去了,还有一份手工补贴,天天在沈翰林跟前打转能不能被沈鸿瞧上当个通房是拿不准的事情,但是这钱落在手里,那却是实实在在一抓一个准的东西,确凿的东西叫人更有盼头,他们立即脆生生的表示。 我们爱做手工!我们绝不泄密!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单纯的热爱和姐妹们呆在一起而已! 就是单纯的想伺候夫人而已! 林飘把人员备齐全了,开始准备各类道具,因为是要认真的开始做了,便不能像刚开始那样,什么都是勉强凑合出来的,连烫绒花的东西铁钳临时拿来用的。 林飘让大家把小桌搬了出来,然后给每人配上合适的道具,弄出一个简单的小型操作台。 “今天先这样准备一下,明天去找个木匠来,我们再弄弄,弄得更趁手,这样做起来也更方便。” 林飘把大家都安排好了,然后开始思考烫平绒花的道具,不能一直用铁钳子,温度不好把握损耗率太高,今天他们至少烫坏了二十多个,才凑出这样一朵花来,就算后面熟练了,做绒花的时候每个人拿着铁钳弄来弄去,不小心弄着了人,烫着了手,都属于工作中的事故。 要足够烫,但又不要太烫。 林飘想到了装炭的那种熨斗,如果将那种熨斗的皮做得更薄,然后里面装热水,整体温度会比炭火一直在里面烧低很多,但又足够烫,为了防止烫伤,可以做成一个固定的工作台,下面放一个金属平台,不需要拿着一直走动,只需要把做好的东西装在一个盒子里,一次性烫平再带回去组装。 依然有点危险性,但只要熨斗做好封口,热水不会随意泼洒出来,基本就没什么太大的危险。 林飘想好之后,打算明天让大壮去找个铸铁师父来,先打造三个这种小型加工台,估计也够用了。 林飘做好了打算,便很少再往外跑,十天里顶多有三天去月明坊看一看,剩下的时间都在琢磨绒花的事情。 娟儿长期在月明坊坐镇,小月之前也经常大半天都要在店里守着,只要家里没事她们是轻易不会出来了,但最近小月在店里的时间也减少了很多,她半天跑月明坊,半天待院子里,一边研究绒花的事情,一边想宣传策略和营销方案,林飘给她打的基础已经深入脑海,每一朵绒花制造出来,她心里不想两句响当当的广告词她都觉得自己简直太失职了。 最初几天做的东西基本都只是练手,但院子里的丫鬟向来做绣活做惯了的,绣花都知道细细密密不能露针脚出来,线头若是没藏好更是不应该,何况做绒花,没几天便做得十分细致,无论是绞还是缠,瞧着都浑然一体,不像林飘做的,缠得不干净,绞得不整齐。 然后便是修剪花瓣,这事不需要林飘多说,稍微讲一讲,她们拿着剪子练习一下,原本剪窗花的巧手,两三下就剪出了一片圆润的花瓣,或者是一个缺,或者是锯齿瓣,荷花尖,总之对她们来说根本没什么难度。 林飘看大家上手的情况非常好,便开始做策划,打算先从十二名花系列做起,想搞名头响亮的东西,然后再慢慢补充一些属于小众爱好的。 他们这边忙得热火朝天,赵若风那边自然也没有歇着,他们时常都是注意着明月坊的动向的,这几日见他们开始加快了每一批帕子花样的更新,但只限于供给贵女的,绣坊里放着卖的却没什么改变。 赵若风坐在楼上若有所思,身旁跟着的哥儿道:“坊主,他们这样不就是想把我们甩到身后吗,想着他们样式换得快我们也就拿他们没办法了,我们这边还没把他们的样式改出来,他们那边又换新的了,显得我们落了下乘,但就他们做的那些东西,想要赶上我们,还远着十万八千里呢,想靠着这么一点小聪明就赶上来,那是不能的。” 赵若风道:“他们已经不成气候了,如今他们的绣坊还能开得起来,靠的就是卖给贵女们的那批帕子,他们的卖法有意思,是一套一套定的,每月都有两张新帕子送过去,弄得也十分的新鲜,但他们只想着抢这上京后宅的位置,却没有顾好店里的东西,你瞧现在他们的店,一天能有几个姑娘哥儿进出?” 身旁的哥儿点点头:“坊主说得是,他们不足畏惧,只盯着后宅想着巴结贵女有什么用,小姐们也不缺那么一张两张帕子的,用他们家的也用我们家的,图的就是个新鲜而已。” “不。” 赵若风摇了摇头:“林飘不是这么简单的人,他脾气火爆,说话做事冲动,爱逞一时之勇,但却是个十分有志气的人,若是他不想好好做,如今这样对他而言也已经很好了,但他是想好好做的,他是有意要和我比一比的,他肯定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看着明月坊就这样走下坡路。” 旁边的哥儿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说这话是何意思:“坊主……他已经想了法子,不就是方才说的拉拢贵女的法子吗?即使他不善罢甘休又怎么样,他这样是没有用的。” “不会只是这样,你看他之前常来明月坊,他虽不是一个多勤快的,但一天总要来看一眼,若是遇上家里有事,两天也总要到一趟明月坊,现在他都多少天没来了?他好像对明月坊突然就不上心了,我也派人去打听了,也没见他在后宅走动,不是想着要拉关系的样子,四处都没见着他在外面走动,平日只见他在自家宅子里进进出出,如今是成日只呆在自己家中的,不是他平日的作风。” “坊主,这……又是何意?” “不知道他缩在家里是在鼓捣什么,但想必是个有价值的东西,他呆在家里我还能当他是躲懒,那个什么寒月,她是林飘一手培养出来的,是当大掌柜和坊主来养的,人小主意大,平日鬼精灵的,做事又下苦功夫,一双眼睛没有一刻不是盯着自家明月坊的,现在却也不爱盯了,一天有半天往府里跑,只留一个婵娟在绣楼里管管绣活上的事,若不是能见着银钱的事,不可能叫他们这么上心。” 赵若风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对这一点太懂得了,做过了商人之后,商人的烙印就像烙在了骨头上一样,无利不起早几个字都不用说,除了这个方向,不会有其他的选择。 “他们定是在琢磨新的东西,林飘和寒月婵娟这三个人,也不知道是谁的鬼点子多,每次都能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花样,配上些诗句,倒也别有一番意趣,他们是脑子转的动的人,这次肯定在下力气琢磨新的点子。” 一旁的哥儿听赵若风这样一番分析,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说道:“也不知道他们能相想出什么新点子来,到时候他们想出来了,我们依旧拿来用,他们的点子胜不过我们的手艺,任他如何琢磨,也是白做功夫,都是徒劳的。” 赵若风摇了摇头:“他们既然躲在自家院子里研究这个东西,恐怕便是怕自己知道,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到底在琢磨什么东西,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但前面他们已经吃了这么多次亏,这次一定会想个办法来防范我们,不然他们做这么多功夫也只是给我们做嫁衣,林飘这样性子的人,肯定不会甘心。” “那怎么办?坊主,你是不是有些太忧虑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是一个林飘而已,他就算想出了什么了不起的样式,难不成还能凭一个样式翻了天去?” 赵若风依然摇了摇头,他很忌惮林飘。 不是因为别的,因为二皇子瞧上过林飘,虽然也就是瞧上了那么一两眼的功夫,但他视林飘为敌人,很大的敌人,想要赢他,并且要赢得足够漂亮。 不然不足以向二皇子证明,他是这上京中,能为他将事情做得最好的哥儿。 “这件事得让人去打探清楚,看看林飘到底是在做什么,要知己知彼,不可能就这样等着他把事情琢磨清楚了,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林飘在府里带领丫鬟们做绒花做得如痴如醉,因为现在他的院子已经成了生产线,林飘坚持不让大家随意挪动,也不让沈鸿过来,不然每次沈鸿一过来,大家不是忙着端茶倒水服侍,就是该退下的退下该回避的回避,大半个时辰都没办法有任何产出。 沈鸿被林飘晾了两天,知道他在绣坊的事情上受到了阻力,现在正在想别的法子渡过难关,便少了过去找他的次数,但持续了几天之后,山子便开始到林飘这边来请林飘过清竹院去吃饭了。 林飘在院子里闷了好几天,正好山子来请,便跟着过去,走上那么一小段路也算活动筋骨。 走进院子里,踏入屋子,桌上饭菜已经摆好了,沈鸿就坐在桌边等着他。 桌边放着两碗盛好的饭,林飘走上前一屁股坐下,扭了扭自己发酸的脖子,这几天天天都在盯着做绒花的事情,虽然感觉也没做什么体力活,但可能是运动不足,身体没活动开,肩膀有点僵硬,扭动起来酸酸的。 “可是身子不适?” “肩膀痛。” “先吃饭吧,夜里用热水敷一敷。” 林飘点点头,一边慢条斯理的吃饭,一边说起做绒花的事情,倒不是他想慢条斯理,一直在操心绒花的事情,感觉胃口都弱了下来。 “今日胃口不佳?是菜色不合胃口吗?” 林飘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没有,都挺喜欢的。” 林飘自己感觉不明显,被沈鸿一说才发现自己饭量都小了一半。 “可能是一直在做绒花的事情吧,感觉这几天一直呆在院子里,忙起来也是坐在小桌子后面,或者四处看看,活动得少了,肚子便不饿了。” “那饭后出去散散步?” 沈鸿记得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林飘到了傍晚有时候乘着天还没黑,借口要出去找点吃食,抓一抓鱼翻一翻螃蟹,便说是为他去找吃食,然后出去玩上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手上什么都没有,只说螃蟹太小了他放了,沈鸿每次都说嫂嫂辛苦了,心中却想他惯爱嘴上唬人,只是贪玩罢了。 后来到了县府,他一天不知道要跑出去多少次,都说是有事要办,总之是闲不下来的,后来到了州府也这样,哪里有热闹往哪里扎,让沈鸿想起以前在山上打猎的时候,冬日见到一只刨食的小狐狸,一头扎进雪堆里直往里拱。 回头瞧见了他,一身雪白的皮毛,两只眼睛也满是机警,转头就跑了。 林飘偏头看向他:“能出去吗?” 他们自说到的地方越繁华,沈鸿的身份越升级,他们行事都得小心了起来,不像在乡野间,谁管他们做什么,若是有闲言碎语,骂一顿回去就行了,只要骂赢了万事不愁。 尤其是只他俩出去散步。 “去新桥那一段,我们买两个面具戴上,便没有人认识我们了。” 林飘点点头:“行,那待会吃了饭我们出去走走。” 两人吃过饭,稍微收拾了一下,林飘将自己簪得不紧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梳了一遍,然后和沈鸿一起出了门。 两人中间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的一同走向新桥。 林飘仰头看天上的云朵:“今日天色不错,这会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天却还是蓝湛湛的,由浅蓝变成了深蓝。” 沈鸿点头:“上京的天比州府的天蓝,之前识得一个会观云术的先生,他说天上的云都会变成雨,但是上京春夏风大,这里的云留不住,下的雨都是别处吹过来的云,所以天上的云不厚,总是能看见天空。” 林飘惊讶了一下:“真的吗?” “先生是这样说的,他还会观气。” 林飘笑了起来:“那他可就眼拙了,你这样的人物到他的面前来,他没瞧见一朵祥云吗?” 沈鸿点点头,眼眸看向林飘:“倒是瞧见了,说我十分不凡。” “那还差不多,算他有眼色。” 两人走到了新桥,那边有人专门放烟火,或是对着空地打铁花,表演喷火,耍火刀这一类在夜里表演效果最佳的节目,因为这些表演项目的集中,卖花灯和卖面具卖香囊木手串的人也特别多,兼些夜里的点心,小馄饨,煮汤圆这种方便简单的食品小摊,路边还有一些推着木车,或挑着扁担来卖吃食的,卖些肉馅的小烧饼,裹好豆粉的驴打滚。 人流在这里汇聚,大多是喜欢看热闹的小年轻在此处,沈鸿先去买了两个面具,这种面具大多都不好看,不是凶神恶煞青面獠牙,就是圆头圆脑的,沈鸿自己随意拿了一个,给林飘稍微选了一个好看一点的,但也只好看了一点。 林飘看着递到面前来的娃娃面具,圆头圆脑圆脸颊,脸颊上还有两坨红红的,简直就是滑稽版的年画娃娃。 林飘看了看沈鸿手上的另一个,青面獠牙,看着凶神恶煞的,只好接下了这个娃娃脸。 两人戴上面具,将系带在脑后绑好,然后走入了交织的人流中。 林飘左看看右看看,看着有人买了那些小吃食,尤其是驴打滚,一个一个裹满了黄豆面,装在芭蕉叶折成的小碗里,一碗给两个小竹片,小竹片往驴打滚身上一挑,提溜起来微微变形的往下坠,但也并不会真的掉下去,看得林飘眼馋。 林飘走在沈鸿身侧,凑近和他说道:“那驴打滚瞧着真软糯,一定很好吃。” “我们尝尝。” “可是吃饱了,还是糯食,怎么吃得下去。” “两人吃一份,算起来也没多少。” 林飘被沈鸿成功的说服,两人走向驴打滚的箩筐前,看着大叔揭开盖,从里面拿出芭蕉叶折好的小盒,再用勺子装上已经做好,捂在棉布下面保温的驴打滚。 这还是林飘来上京之后第一次吃这种小路边摊,来上京之后乱花渐欲迷人眼,酒楼一家比一家有派头,都快忘了路边摊这回事了。 林飘接过驴打滚,沈鸿付了银钱,两人继续往前走,林飘用手推了推面具,将面具向上掀开一点,然后从缝隙里把食物送进嘴里,忍不住感叹。 “好软的糍粑,这是怎么打出来的。” 沈鸿也尝了一块:“味道不错。” 两人走进人群中,林飘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饭量,沈鸿就尝了一个,剩下几块都被他沾着厚厚的黄豆面全吃掉了。 林飘低头看看空空的芭蕉叶小盒子,难免有一丝尴尬,讪笑道:“果然刚才吃得太少了,这出来走一走胃口就开了。” 将芭蕉叶找了个扔垃圾的地方扔掉,两人停在打铁花的面前,他们一共有三个人,都是壮汉,一个负责看着炉子烧铁,一个拿着锣讨赏钱,还有一个在后面负责对着空墙打铁花,因为这个项目比较危险,附近也没人想和他们竞争,也没人愿意挨着他们,他们三个独占了一大片空地,两边的小摊子都躲得远远的。 只要钱入了锣,哪怕只是一文钱,拿锣的男子都会猛的敲一下锣,随着他的锣声,火树银花如星落,啪的一下在后面绽开。 一响一绽,看得林飘忍不住手痒,取了一点小的散碎银两放进锣里,拿锣的男子捡起银钱,对着锣连敲三下,后面打铁花的男人也连打了三下,林飘看着铁花绽放连连鼓掌,两人又看了一会,便从人群中离去,向着前方走去。 再次汇入人群,林飘感觉自己袖子下的手忽然被握住,侧头一看,对上了沈鸿正瞧过来的眼神。 沈鸿道:“面具选得不好,满街都是,若不牵着你,只怕走丢了也不知道。” 林飘感受到沈鸿紧握着自己的手,没有说什么,在这人流汇聚中,在面具下面,沈鸿牵着他的手在外面行走,其实是很温暖的。 至少沈鸿的手很温暖。 “去前面看看。”沈鸿牵着他的手,倒有些像一个少年人了,拉着他脚步微快的向前走,走到一家个卖花灯的架子面前,要了一盏金鱼花灯,付钱后转头递给他。 “给。” 林飘难得见他这样少年气的一面,一手被他牵着,一手接过花灯,在他面前晃了晃花灯,像是炫耀一般。 沈鸿推了推金鱼的嘴,金鱼便随着线晃荡了起来,如同在水中漫游一般。 林飘忍不笑了起来:“你也买个,我瞧你喜欢我手上这个,免得只我有,你心里觉得不公了。” 沈鸿便又要了一个金鱼提在手中,两条金鱼穿梭在人群中,摇摇晃晃,发着光亮,时不时一起停在火把前,小摊子前,身子晃来晃去,圆溜溜的大眼睛微微瞪着看着前方,看着身旁的另一条金鱼。 最后两条金鱼慢慢游出了人群,游进了黑暗中,走进了那宽广的巷子,入了府邸,被挂在沈鸿院子的廊下,亲昵的靠在一起。 现在大家都是在辛苦的时候,林飘自己出去玩并不算什么事,但大张旗鼓的带着金鱼灯回去,难免叫大家看见了勾得心痒痒,便都放在了沈鸿这边,自己空着手回去睡觉。 林飘走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两盏挨在一起的金鱼灯,相濡以沫。 走出院子,小月提着灯在外面等着他。 “小嫂子,仔细脚下。” “辛苦你了。” 两人走在小径上,在黑暗中跟着那一盏光亮。 他以前一直很相信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愿意选择相濡以沫。 因为无法眼睁睁看着陷在泥沼中的另一条鱼干涸而死,因为江河湖海虽大,却并不是家。 回到院子里,林飘一觉睡下,然后继续操心绒花的事情,无论的品控还是造型,由这些有做绣活经验,对簪子饰品有审美的人先做,然后再筛选,评比,林飘决定不登场则以,一登场就要惊艳八方。 这样又忙活了两天,看着十二季节名花都做得差不多了,又配了许多其他的小花,其中最绝杀的就是林飘摁着娟儿的头,让这位绣活审美进步得非常快,一天能绣五个时辰的努力型天才,做出了配色非常高级的蓝紫色蝴蝶簪子,属于是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上面还适时的根据不同的颜色,点缀了不同的边角料小碎宝石,或者小米珠,但凡喜欢这些花里胡哨东西的女子哥儿,在蝴蝶簪子面前尖叫将是他们的宿命。 他们这边准备得差不多了,林飘看着最满意的一支蝴蝶簪子啧啧称奇,小月忽然快步从外面跑了进来:“小嫂子不好了。” “坐下慢慢说。”林飘很淡定。 “宝珠阁也放出话来,说请了绒花师父到宝珠阁,要做个绣帕衣裳同系列的绒花。” “什么!”林飘一下站了起来:“什么意思?这是搞什么啊?” “小嫂子小嫂子。”小月试图安抚他。 “去把所有人全部叫来!” 小月看林飘这个爆脾气上来了,哪里还敢劝,去将所有做绒花的人都叫到院子里集合。 林飘把宝珠阁要做绒花的事说了出来,看着下面的人惊讶的样子,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秋雨反应最快:“夫人是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当然有蹊跷,宝珠阁从不做绒花的,怎么我们现在要做绒花了,他们也要做绒花了,这是他们一贯的调性,这次不止是要走我们的路,还要抢在外面前面走,这是想把我们的路给走绝。” 好你个赵若风,算你是个人物。 到时候说起来反倒成了他跟风宝珠阁了。 消息绝对是从他们这边传出去的,就是不知道传出去了多少。 林飘看向下面的人:“不是我要疑心你们,但这件事传出去了只会是知道这件事人,不会是别人,我们得齐心协力把那个人揪出来,然后看看他到底给对面透露了多少,这样我们后续才好安排,你们现在一个个说清楚自己这几天做了什么,和什么人接触了,有没有出过府,一人说的时候,其余人都在后面说着,若是有说得不对或是你们谁听出了他在撒谎,便站出来。” 有人惶惶不安,自然也有人恼恨,想着马上就要开始卖绒花了,他们辛苦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架势都全部摆出来了,临门一脚的事叫自家院子里的人破坏了,是经济和心灵上的双重背刺,叫他们心里怎么不恼恨。 然后林飘让他们站成两拨,从做绒花开始出过府的站在一边,没出过府的站在另一边,然后叫他们互相的检查,查出几个都是出过府但是非说自己没出去过的,叫身边的姐妹给揭穿的。 他们吓得噗通跪在地上,极其惶恐:“夫人,真不是我们,我们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心中害怕……” “不是你们做的,你们便该往哪边站往哪边站,难不成我会随意冤枉了谁不成?你们这样随意的混淆视听,没有半点规矩。” 林飘没让他们起来,让出过府的那拨人先陈诉,说着说着就开始互相刀人,互相指认自己觉得可疑的人,不知道是想要甩锅还是想立功。 林飘在上面看着简直是头疼,这个狼人杀会不会有点太沉浸式了,每个人都非常投入,要么激情对线,要么涕泪横生,场面十分的精彩。 最后是秋雨和小月站了出来,充当了整理线索的人。 先排除第一类,既没有出过府,一直在院子里做绒花,并且在府中也没有其他的家人或姐妹在一起常往来做活的。 第二类就是有家人和姐妹在府上的,需要去排查他们的家人和姐妹有没有出府,看看大家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支出,比如这几天有没有突然买了什么大件或者昂贵东西的。 出过府的则统一搜查他们的住所,若是住所没有,再去看看他们家里人的情况。 这样比较实在,比一直叽叽喳喳吵来吵去好多了。 最后的结果倒是来得比想象中快很多,他们在一个小丫鬟个人的小箱笼里搜出了一块用帕子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有好几条银块,方方正正的垒在里面。 小月见着了银子,转头便问:“是谁的?” 四周的人退开,指向中间瑟缩着肩膀不敢说话的小丫鬟:“是檀儿的。” 小月快步走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啪的一声场面极其炸裂:“好你个卖主求荣的东西,沈府哪里亏待你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如今让你做绒花,往后有得你赚的,眼皮子这么浅,见着这点银钱心就要被勾跑了!你对得起谁?!” 林飘见人终于揪出来了,走上前拉住愤怒的小月,看向檀儿,见她才十二三岁,不够聪明早慧一时拎不清也是正常的:“告诉我,你到底告诉了他们多少。” 檀儿被打得半边脸红肿,泪止不住的淌:“夫人,我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给你这么多钱?” 檀儿在林飘的眼神下瑟缩了起来,并不坚强的心理防线很快被击破。 “只是我有个认识的姐姐来问我,我怎么好告诉她,她便要给我这些钱,说叫我透露一点就行,夫人,我想着咱们做的绒花和外面的绒花也不一样,绒花虽价贵,却不是少见的东西,说了也不打紧,便告诉她,我们是在做绒花。” 林飘仔细审视着她的表情:“你只告诉他们我们是在做绒花?” “是,只说了这么一句。” 林飘挑了一个从没跟着他出过府丫鬟,让她打扮打扮:“你去宝珠阁买两张帕子,问问绒花的事,看看他们话语间到底什么意思,只是做绒花,还是做特别的绒花,你要仔细听清楚他们的意思。” “是。” 林飘摸了摸下巴,如果宝珠阁的绒花只是普通的绒花,那问题其实是不大的。 但是。 赵若风这个逼人激怒他了。 他的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冒,灵感也蹭蹭蹭的往上冒。 丫鬟出去了半个多时辰,然后脚步匆匆的回来了,一脸喜色:“夫人,我打听了一圈,好像就是普通的绒花,说是请了厉害的绒花师傅,会根据不同的帕子和衣服配不同的绒花,还给我看了两根绒花簪子,都做得极好看,十分下工夫,却只是普通的那种。” 院子里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小月也欢喜起来,众人犹如失而复得:“那我们的绒花也可以开始卖了!咱们的东西肯定是最特别最出挑的,不是宝珠阁能比的!” 林飘却摇了摇头,看向檀儿:“你今日开始,呆在房间里思过,想想你被你所谓认识的姐姐利用,她这是在用银钱换你的命,若我是个凶狠的,将你的银钱没收了,将你发卖出去,你这辈子便别想有其他指望了,不过这一点银钱,卖绒花赚起来轻而易举。” 林飘恐吓了她一通,然后叫人把她带到小房间里去,让她先呆在里面思过,免得把她赶出去四处乱跑把她们最后一步给泄露了。 “我们要卖绒花,但是既然他们先卖了,咱们就不能只是简单的卖绒花了,既然他们是搭着绣帕,衣服做的一套,咱们也做!让月明坊关门赶工,制衣裳!” 既然赵若风总是想要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那他也要走赵若风的路,让赵若风无路可走! 直接搞一场上京秀,看谁卷死谁。 林飘这边让小月和娟儿加紧连轴转,去赶制衣裳,不需要批量生产,一个款式只要定下来了有一套能穿的就行,若是有合适的库存也能拿出来用。 然后林飘便开始了四处宣传,先从温解青那边开始。 “温哥哥,我要在上京办一个百花展览,大约是十三日后,到时候你一定要带着身边的兄弟姐妹一起来看。” 温解青有些惊讶:“如今虽然天热了,却也不可能百花盛开,如何能有百花展出?飘儿你可不要瞎说。” “温哥哥你相信我就是了,若是没有百花给你瞧,你打我便是了。” 然后便是攻下日常最无聊的温家嫂嫂们,对于在后宅中无聊的温家嫂嫂们来说,她们的反应就大多了,表示如此热闹,我们自然要去看看。 之后便是发各种帖子,从景阳公主到后宅贵女哥儿们,一个不漏的发了过去,不管能来的有多少,反正林飘打算把场面弄得越大越好。 林飘怕场面铺开了,容纳不下足够的人,便想着去借个场地,想来想去都不合适,毕竟别人家里都是很注重**的,怎么可能让这么多人随意进出自己的家里。 最后这个问题还是沈鸿看他忧愁,帮他解决了一下,帮他借了柳家的一处宅子,因柳家的宅子华丽,一进门便是庭院,十分宽阔,又有怪石嶙峋,花草密布,不用走上一大截路去后宅,就在前门就是开展。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柳大人是一个花迷,三十多岁,离四十也不算太远,刚继承家业,但玩心又还没完全的死,爱花成痴,听见百花展这件事,自然想出来凑个热闹,做个东道主。 138 第 138 章 十二花神。 沈鸿那边自然是和柳大人沟通好了, 但林飘这边也不能半点不出现,也亲自上门去拜访了一次,顺带实地考察。 正是下午,柳大人和小年轻们不一样, 每日应酬的活动已经没那么多, 就算吃饭也是傍晚和晚上去赴一下高级宴会, 下午的时间基本都是在家里清闲的侍弄花草,陪陪老婆小妾,逗弄逗弄小孩和鹦鹉,一派怡然自得。 林飘登门的时候他正怀里抱着自家小女儿在教她画花, 用沾着颜料的笔轻轻在宣纸上一压,就是一片花瓣的形状,几片相叠就是一朵花了, 然后握着小女儿的手, 让她试着一片一片的压花瓣。 林飘被引了进去, 他也没看林飘, 林飘在旁边安静的等着,等他教完了, 把小女儿从膝上抱了下来, 将纸笔都取给她, 让她去一旁的小桌上玩耍, 才转头看向林飘, 将他上下略打量了一眼, 然后露出笑容。 “你就是沈鸿的嫂嫂?” “是,大人叫我林飘便好,今日得见大人,真是三生有幸。” “我听说你要办百花宴, 你是打算怎么操办?我这里庭院合适,也种了不少花,办起来也算相得益彰。”柳大人站起身,两人向外走去,走到了正门入口的庭院处。 “你看,这些花草侍弄得还可?” 林飘从侧门进来的,也是才实地看见这边的风景,柳大人是个讲究人,不喜欢弄那一盆一盆的花,基本都是地栽,围着行走的路径盛放,通向两侧的廊亭,后面多走几步便是花厅,绿化带非常繁密,而且因为柳大人爱花,看得出来他的理念是认为每一株花都该有自己的空间,让它们能够住进一室一厅,所以每株花都是一个遗世独立的状态。远远的与别的名花对望,和景阳公主府上的状态完全不同,景阳公主府上的绿化带,鲜花像是批发市场送过来的,一条条一圃圃,堆得满满的,长得密密麻麻。 柳府中除了花,还有假山怪石,一块块矗立在那些遗世独立的名花附近,整体风格非常的写意。 “大人是爱花之人,自然是非常的好,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外行来说话,只是……”林飘转折话题。 “只是什么?” “只是若要在这里开百花展览,恐怕要将大人的心头之爱装点一番。” 柳大人看向他:“这倒没什么,只要不修枝剪叶,不要折剪花,别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要开百花展览,那么花何日送过来呢?” 林飘怕柳大人的期待值过高,真的以为他们有百花,便试着给他打预防针:“大人,想必您一定知道我们明月楼是做什么的吧?” “并不知道,只是略有耳闻,似乎你们是在做绣花,难道是百花图?”柳大人心中自然是有猜测的,毕竟除非是仙人下凡,不然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够做到让百花盛放,开出这样的盛景。 “百花图也无妨,若是惟妙惟肖,出神入化,也并不逊色,那天然之花是天地之精华,得地之恩德沐浴日月精华而长成,而笔下之花有两物,一个是花形,一个是花魂,若是能得花魂,便与天然之花并无差别,甚至更胜一筹,因她有魂有形还永不凋零颓败。” 好家伙,林飘一听他这番话,感受得到他是真的很有花了,还研究出了一套自己的观念体系,对于花和花的周边产品都有一套非常完善的评定标准。 “无论是百花到底是什么花,你先送来给我瞧瞧。” 柳大人就一个宗旨,先给我康康。 林飘只能点头,许诺明日便亲自送上门来给柳大人观看,只是请柳大人要将这件事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这样百花展览当日才会让众人惊喜。 柳大人自然点头答应,以他的身份地位,又怎么会犯这种小错误。 林飘回去加大宣传力度,又鞭策小月和娟儿快点准备好衣服,然后一件一件去查岗修改。 到第二日,用木匣子装了一支做得最漂亮精细的牡丹去给柳大人观赏。 柳大人将匣子打开,瞧见那色彩娇艳的牡丹,双眸微睁,啧啧称奇的拿在手上,细细观赏了好一会。 林飘特意在匣子底部涂了一些香膏,隔着布垫既不会沾在绒花上,又沁透进了淡淡的香气,似有若无的那么一缕。 “当真是巧夺天工,难怪你敢说要办百花展览,原来你们月明坊琢磨出了这样的东西,有花形,有花魂,实乃异宝。” 这个时代的人对新出现且观赏指数高的工艺品本就有极大的推崇,甚至是尊重,有的手艺人甚至能被当做奇珍异宝向上献给上级或者皇室,得到在天家面前表演的机会,柳大人活了几十年,什么稀奇东西没见过,却是第一遭见着这个东西,自然是满口赞许,对他充满了夸奖。 林飘见他拿着牡丹簪子在手中把玩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叫他还回来,毕竟家里也不缺怎么一个簪子,只是请他在百花展览之前,不要让别人知晓有这个东西,免得失了惊喜。 柳大人知道他的意思,自然答应。 如此一边操心着衣服和簪子的事,一边跑着柳府的场地布置,还得时时刻刻防备好赵若风再来打探他们的消息,做出许多迷惑人的假动作,林飘累得要瘫倒。 终于熬到了百花展览开始的日子,正好是个日头顶好的日子,如今夏天了,林飘防着这一遭的,提前叫人准备了用来糊窗的纱布,几匹缝在一起连着,让随从去柳府的屋顶上,把纱布拉开,将阳光一隔绝,无论是温度还是光线都柔和了下来,在这里举办盛宴柳夫人自然也拿出了东道主的姿态,将家里的风扇都搬了出来,各个闷热的角落放一架,配一个丫鬟在旁边轻摇转动。 在纱布,绿植,屋檐的多重加持下,站在檐下看展览整体还是清凉的。 林飘将名头铺了出来,且铺得相当的大,来的人可以说是乌泱泱的,一个身穿锦绣华服的贵女身边又得配上三四个丫鬟,从走廊下的看展位置,到一旁凉亭中的坐席都坐满了,无奈之下只好叫丫鬟们出去等,一个贵女只能留一个丫鬟在身旁伺候,这样腾出了不少空间。 林飘再阴凉的角落还放了座位和点心,用芭蕉叶折的小盒子,一个小盒子里装一个小点心,方便贵女们拿着吃,空旷的地方还搭了小凉棚,让有身份的人,比如景阳公主,和一些郡主县主能够坐着。 她们轻扇着手中的小圆扇,忍不住抱怨:“怎么还没开始,莫不是百花展览就是叫我们来看柳大人府上种的花吧?这便是百花展览?” 她们正抱怨着,忽然话语停顿了一下:“这是什么声音?” 众人安静下来,静静听着,听着那隐隐约约的乐声传来,飘渺不定,似有若无,仿佛是从天上传来的一般,但又能明确的听到丝竹管弦的声音,尤其是箜篌声声拨弄,空灵静谧。 林飘这边正在屋子里严阵以待,看着各坐在两侧角落里,一共六架箜篌,六架古琴,六个管萧,保证了声音的传播力度,做到只听其声,不见其人,在没有音响的认知下,这种情况更勾人心魂,更有意境。 外面找了两个年轻帅气嗓子好听磁性又洪亮的男子,穿着华服戴着玉冠,在音乐声中扬声道。 “迎,十二花神。” 众人屏息,看向那被装点过的门口,外面还特意搬出了好几排的花,一排一排的放在门口,显然所谓的百花会从里面出现。 “怎么迎花神了?是先祝祷还是变戏法?” “先瞧瞧是弄的什么把戏。” 地面上铺了红布,虽然是最便宜的红布,但走秀路线已经被规划出来了,直接把仪式感和装.逼拉满。 他们朗声道。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做乾坤万里春。” 贵女们一听,轻声的和身边的道:“名花第一品,正该是梅花做第一。” 模特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一瞬,原本在轻声说着这句诗选得不好,自己觉得那一句才更合适的众人一瞬间鸦雀无声,只能看着那一片红如火一样,从台阶上走下来,在空灵的音乐声中慢慢走过面前,带着一丝香风散开。 梅花花神选的一个身材清瘦高挑,不做表情显得清冷的女子做模特,她一身红衣如火,偏偏神色冷淡美艳而冷漠,眉心的梅花花钿描在她雪白的肌肤上。 乌黑的发半挽,红梅横斜,点点盛开,红宝石在发间都没有那几支梅花吸引人眼球,腰间和裙摆上更是有小朵的梅花盛放,她手中捧了一个圆润的白瓷净瓶,里面盛着瘦长的梅花枝条,真如梅花仙子落入凡间。 林飘做的这些都是按照时装的概念来做的,若是做得太符合现实,反而没了仙子下凡幻化而成的概念感。 林飘要求她们不要走得太死板,可以融入一些她们自己的想法和舞蹈动作的展示,这些都是提前排练过的,尤其是她们身上,提前抹了各个味道的香膏,一种花一种味道,提前从手涂到脚,靠近的香味浓得直冲鼻子。 但香膏不像香水,讲究一个香味自然,如果不够浓郁,在院子里一走便散掉了,半点闻不出花神的香气。 庭院绿植茂盛,山石耸立,一株株名花盛放,花神徐徐行在其中,引得众人的目光一路跟着看了过去,然后花神驻足人间,停步暂时,做了几个舒展长臂,展示手中梅花的柔美姿态,随即旋身翩然离去,走向几处小凉棚和凉亭。 众人伸长了脖颈,去看她消失在视线中的最后一片背影,这样从头包装到叫,从衣服到妆容首饰配件再加上氛围感,每一项都美到了极致,如梦似幻般的从眼前走了过去,好像时间都凝滞了一样,在这样的美带来的震撼中,余下十一位花神依次缓步走出, 粉衣桃花步入人间,少女娇俏可人,淡白淡粉,眉间小小的杏花花钿,如同不沾染人间尘埃的精灵,一身衣裳如花瓣,将他包裹在其中,杏花盛放在如云的发鬓上,早春的小白碟落在鬓发上。 众人讶异的看向她:“莫不是真的花神不成,怎么有蝴蝶落在她发鬓上不肯离开。” 待到走进了才看清楚,原来那小白碟也是一支小簪子,斜在发鬓上。 众人在美的惊叹中,更加赞不绝口:“此类蝴蝶簪子,要么是金银做的,要么是宝石做的,虽然华美但难免落了下乘,要似那绢花,做得惟妙惟肖,可绢做蝴蝶未免失了神魂,太过强求,不知这到底是何物,如何做出来的,竟然这样的动人。” 之后牡丹仙登场,一袭红色纱衣拢着,如梦似幻般的深粉浅红,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自入了春,这些花神便娇俏了起来,粉面轻笑,行走间丝带飘动,环佩叮当,香风阵阵,一颦一笑更如神仙妃子。 年轻爱俏的瞧着这样亮色又飘逸的衣衫,一双眼睛都挪不开,一瞬不瞬的望着这样的美景。 赵若风早就等着这场百花展览开始了,他没收到邀约,而进去看展是需要请帖的,但他派了人在柳府附近候着,他在上京混了这么多年,在后宅之中认识的人,混出的情分自然比林飘要多,其中一个和他交情十分好的哥儿答应了他,说他会带丫鬟进去,到时候再借口有事让丫鬟出来,将里面的情况说与他的丫鬟听,这样便可以传到他的耳朵里来。 赵若风在附近找了一个最近的客栈开了一间房等着,心里有些紧张,他这些年也算见过不少风浪了,但林飘的确是个能整事的,一眼看不住就能被他打一个出其不意,之前本来只是打听到他要做绒花,倒也不算难事,请个有多年功夫的绒花师父来,自然能比他们半路出家的更做得好,却没想到他们的绒花还没开始卖,林飘就直接放话要办百花展览了。 他们都是小地方出来的哥儿,何况林飘才来上京没多久,未必读了多少书见了多少东西,却总能想出这么多出人意料的东西,叫赵若风有些心烦。 他呆在房间里喝茶,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你打柳府外经过听见了没?说是今日邀请各路名门贵女在柳府办百花展览,我就从他们府门前经过了一下,真是仙乐飘飘啊,也不知道里面是个怎么样的景象。” “我怎么没听见,一会换一首曲子,首尾相连的,都说是百花展览,但我看怎么像歌舞宴会。” “你听人家弹的都是古琴箜篌这种高雅之音,只偶尔有一段箫声,欢快轻灵,半点没有靡靡之音的感觉,怎么可能是表演歌舞。” 赵若风的丫鬟等在府外面,因为里面位置不够,外面的廊下站了许多丫鬟在与自己认识的姐妹说话,赵若风的丫鬟怕被她们问起她是哪家的,便等在外面,站在的阶梯下面,柱子后面,等了许久都没见人出来,他在外面听见里面的乐声响起已经许久了,按道理说早该出来了,怎么现在还没出来,她等了许久,一直到线人找了上来。 “怎么样?真的有百花了?瞧着是个什么情形?” “有百花,如今正迎到石榴花神,下一个便是菡萏花神,我赶着瞧了一眼石榴花神就赶出来了,得快些回去,不然石榴花神一走,菡萏花神便要出来了。”他说得有些快,赶着回去继续看,显然心都被留在里面了,只是赶着出来应付一下。 “什么石榴花神菡萏花神?是在祭花神?” “就是花神,我说不清楚,你去告诉你主子确有百花就行了,都是首饰。”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毕竟现在只是看,还没给他们介绍那些花到底是什么做的,要如何称呼,只知道确实是百花。 赵若风的丫鬟有些意外,首饰做的百花,那就是绒花?绒花做百花有什么好看的?还是绢花?金银花宝石花?总之无论是什么,他都想不出有什么值得特意将人请来特意看一场的,上京中这些东西大家都见得多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将话匆匆的说了,那人提着裙,又匆匆走了进,在那道微微张开狭窄的的门缝间消失,他想向内看一眼也看不见,这话说得语焉不详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回去和赵若风说,便继续守在门口,打算再看看情况,想着这东西并不稀奇,里面的人估计看一会就要嫌无聊出来了,到时候他才好去和赵若风说,道这些东西并不怎么样,在里面看的人有些没多久就出来了。 他在外面等着,没等到人出来,只等到一些贵女派了丫鬟出来,急匆匆的离去,也不知道是做什么,过了一会又有贵女拿着请帖从马车上走下来款款入场。 原来是先前不屑于这个百花宴的人,被自己的朋友赶紧叫了过来。 这样半路赶过来的至少有七八个,只见进的没有出的,瞧得他心慌,感觉情况是真的不太对劲了,赶紧转身离开,去到赵若风的客栈所呆着的房间,赶紧把这些事同他说了一遍。 赵若风也听得云里雾里,想不出到底能是什么,如此的新奇精彩,将人全部都留在了里面,但他进不出,只能等这场百花展览结束之后再一探究竟。 他喝了一口茶,慢慢压下心底的不适,知道林飘这一次是绝处逢生,但着他的面翻身成功了。 林飘是算着时间的,午后开始,提供茶点,然后赶在三点前结束,最后再留一个半小时的销售和试戴时间,如今半个小时不到,十二花神才刚刚走完。 随即开始第二轮。 “十二花神游人间。” 随着一声喝,先前的梅花花神卸去了她的古风时装,换上了人间的衣衫,一袭红色宫装,身披红色锦缎衮毛披风,云鬓花颜,头戴简单高雅的一支梅花小簪,手持一枝梅花款款走过。 桃花花神穿上了粉色儒裙,扎了一个双丫髻粉色的绒花簇着她的双丫髻,粉色发带从中间垂下来一小截,瞧着粉粉嫩嫩,娇嫩美丽,少女踏春一般脚步轻快。 牡丹花神便梳起了高高的妇人髻,一朵明媚的牡丹簪在最中间,两旁插着成对的金簪子,衣裙华贵稳重,披巾半搭在臂弯,走的是个当家主母成熟美艳风。 石榴花神如同明媚的大户千金,穿上了新订的舞裙,脚步一动层层叠叠的殷红下摆荡开,随着她的步伐转动。 菡萏花神身穿粉白薄衫,美丽而脱俗,一手拿着荷花,一手拿着书卷,正是一个亭亭玉立的文青风。 天气转凉,桂花花神穿鹅黄袄子,淡雅素净, 后面的菊和兰花选的模特是哥儿,哥儿身量比女子相对更瘦高一些,而且身材没有太大起伏,更能营造出那种寡淡素雅的感觉。 众人看得目不转睛,因为这场表演实在是细节太多了,无论是模特头上戴的花簪子,蝴蝶簪子,身上穿的衣服,搭配的色系,戴的玉佩,压襟,禁步,都十分的讲究,还有手上拿的帕子,或者捧的一些氛围感装饰品,细节密密麻麻,看都看不过来,哪怕每个模特之间间隔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依然还是希望模特在面前停住,叫他们好好研究上半个时辰。 待到十二花神走完,又是请百花游人间。 时装他们只准备了十二套,因为要赶着在半个月内做出来,更多的实在做不了了,游人间系列的穿搭可以直接用现成的衣服,实在不行还能去买成衣,反正只要搭着足够华贵精美就行,包括各种饰品,那些玉饰,压襟,禁步,一些是林飘自己准备的,但有些实在是太贵了,随便一款都要上千两银子,全都自费买下实在做不到,是林飘跑到首饰铺,想尽办法叫老板赞助的,还许诺了到时候要是有贵女看上了,他负责帮着一起卖。 贵重东西有的老板不想借,但有的老板也知道林飘要办百花展览,但凡能请的上京贵女他都请了,不说来一半这种好事,能来个四分之一,让他们的东西跟着去亮个相,也算混了个眼熟,是好事一件,都大方的借了出来,只是再三提醒他要小心的用,别弄坏了,虽然借着用不用给钱,但是弄坏的却是得赔的。 林飘和小月娟儿秋雨他们在后台,都是小心的检查了再检查,挂在模特身上的时候也都是绑了又绑,怕不牢固还用细线偷偷多缠了几圈。 之后便是主要展示簪子了,用合宜的搭配,配上模特头上各色的花簪子,然后手上再拿一些衬托氛围的道具,将气氛和美感衬托出来,什么茉莉,琼花,蔷薇,昙花,垂丝海棠,美人配美花,在院子里来来回回,打着转的展览。 然后在乐声中,所有花集合,向众贵女行礼,虽然只是微微屈膝,但这个氛围中的众花神行礼,可谓是将满足感拉满,然后她们走向凉棚和凉亭那边,再依次行礼,和感谢榜一大哥没什么差别,主打的就是一个要在众人的面前念出她的名字和名号。 然后林飘和娟儿小月走出去,对众人致谢致辞,林飘看这些原本来事一脸清贵冷淡,只是好奇顺便找个事打发时间而已,现在面上带笑,如痴如醉,目光随着花神们的走动而挪动,花神向她们恭敬的行礼说话招呼,她们也客气的称呼对方为花神,完全是已经陷在这个氛围里了。 林飘一走出来,她们更是神色欣赏,知这场百花展览是他做出来的,想他却是心灵手巧,敢想敢做,是个有本事又聪慧的人,对他连连赞许。 林飘当众宣布,今天所有展出的花都是绒花,是他们月明坊独此一家研究出来的绒花。 说出绒花两个字,众人的议论声反倒大了起来,每个人都十分惊讶,没有想到居然会是绒花,这和他们印象中和使用过的绒花完全是两种东西,于是忍不住问他当真是绒花吗?是如何做到的? 林飘等的就是这个话,温柔的道请恕他们不能透露,这是月明坊的独门手艺,不能外传,绝不会对任何人说,若是有一天外面有人也做出了这样的绒花,便是他们的独门手艺被恶人盗走了,但此种绒花只属于明月坊,旁的只是东施效颦。 林飘一通话说出去,就不信赵若风还能偷他的绒花,就算偷了不信他好意思做,就算他做了,上京中讲究品格的贵女也不可能买,算是先把赵若风的路堵死了。 林飘说话这段时间,花神已经回到房间,捧起提前准备好的精美木匣子,匣子一个个打开,她们捧着走出来。 “此类绒花难做难求,今日展出只备了一些,还请众位鉴赏。” 大家等的就是这个话,知道他要开始卖绒花了,但她们早就按捺不下买的心了,正是瞌睡遇着了枕头,一个个都满意的微微点头。 林飘不好公开喊价,何况每个簪子定价也各有不同,林飘让模特记了价格,展示的时候负责卖货,如果成交了就去小月那边登记交货。 花神们捧着匣子,走上前站做一排,让她们看躺在盒子中精美的绒花簪子,若是有贵女看上了,便让身旁的丫鬟去交谈问价,林飘废了这么多心力,势必要把这个东西打造成奢侈品中的顶流,每个簪子的定价都是超过百两银子的,考虑到成本问题,并不花费金银宝石,一般的加工品顶多买到几两银子,林飘这个定价算是顶奢了。 但这个价钱对于贵女们来说也并不算什么,属于她们愿意花钱买逼.格的范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场合,只要她们买下一个簪子,同系列的花神便要问名字,然后笑吟吟的叫出她的名号,向人群中的她行礼道谢,在那一瞬被所有人瞩目的感觉非常之好。 牡丹簪子毫无疑问被景阳公主买走了,簪子卖光之后便有人问花神头上的簪子和衣服是不是卖的。 显然,看了百花展览,买了花神身上的东西,是件更加有参与感的事情。 花神笑着答复都是可以卖的,于是点名要她头上的簪子,她便笑着拔下,双手奉上,至于身上披挂的东西,因为不好取下,便请丫鬟去一旁登记,等到大家要的东西都指得差不多了,然后再去后台统一换下拆解开,将压襟禁步玉佩帕子这些分别装好礼盒,根据登记好的订单给送过去。 今天不止把所有绒花卖光了,包括花神们身上佩戴的金银宝石类的东西也都一起卖光,从中午忙活到了下午,赶在饭点前结束了这场百花展览,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他们和花神得下班吃饭,贵女们也得赶回家吃饭。 这些花神有些是从丫鬟里选好看的选拔出来的,有些是在温解青那边瞧着长得好看借过来的,还有一些是碧云楼里好说歹说借过来的,主打的就是一个美丽,青春,还没怎么见过客,空闲时间很多。 现在下了班,柳府十分热情,还给她们安排了今日的工作餐,林飘去向柳夫人道谢,将提前留好的谢礼拿出来,两朵牡丹的绒花,一大一小,可以拆开用,也可以合在一起挨着盛放,一支蓝紫蝴蝶的簪子。 柳夫人收到赠礼十分高兴,先是有礼的推辞,然后说无功不受禄,推辞三个回合,在林飘表示自己对她一见如故,以后要常往来之后才点头收下,然后表示叫他要多来柳府走动,自己在后宅也好有个说话的人,她一见林飘就喜欢之类的话。 百花展览结束,沈鸿也到了柳府来,一个是拜见柳大人,再次致谢,二是来接林飘他们回府。 小月去安排马车,将模特她们该往哪里送回就往哪里送回,他们另坐在一架马车里,撩起车帘,看着外面逐渐昏暗的天色,天空中的落日如融金,化在了云中消失不见。 他们今天收到了不少银票,还有一些是用金子付账的,还有一些是记的帐,让他们明天或者后天上门去收就行了。 “你们待会把帐整理好,该给那些首饰铺送去的给他们送去,这个帐得由我们去收,不能让他们去,不然我们做起来的场子我们反倒成了个牵线搭桥的角色了,多给他们半成,算是谢他们将首饰借给我们的恩情了。” 几人想到今天一天就赚了这么多钱,把名头宣扬出来了,还提前打了预防针防止赵若风抄袭,他们简直要笑得合不拢嘴。 林飘稍微内敛了一些,但也掩不住脸上的笑意:“我看这次赵若风还能怎么办,他傍着二皇子这颗大树,掌着宝珠楼这样的生意,以为什么都是他说了算,现在他得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小月连连点头:“就是,气死他,这次别说他学不来,学得来也要看他敢不敢做了。” 他们几人嘴上痛快的一番,然后林飘转头看向沈鸿:“宝珠楼背靠二皇子,我们这样二皇子不会有意见吧?” “若是二皇子会因这样一点小事而感到不悦,他便不是我辅佐的二皇子。” 林飘暗自挑了挑眉没说话,听沈鸿说这话,看来他已经想好要辅佐二皇子了,虽然是被皇帝强迫的,但目前在他眼中,二皇子品行胸怀都还不错,辅佐着并不难受。 良臣遇明主,至少不会被混蛋主公气得半死还得垂死病中惊坐起,挺好的。 他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一旁小月见沈鸿没说话了,才又继续道:“真不知道那个赵若风是什么臭毛病,上京这么多做绣坊的,他虽然是个中翘楚,但也不算一家独大,怎么就盯着我们不放,真是莫名其妙。” 沈鸿道:“他是二皇子手下的人,虽然只是管一个绣坊,但他将这件事看得无比重要,我也同二皇子好,这个节点上林飘又开了绣坊,他难免有别的想法。” 无论是觉得林飘是有备而来,还是担心二皇子会因为和沈鸿关系好了之后将宝珠坊交给林飘以做示好,都是赵若风所想要防备的。 而对沈鸿而言,若是二皇子真的想将宝珠坊让林飘帮着打理,看似是信任,其实是圈禁,他不希望沈鸿在上京有自己的事业和关系网,他希望沈鸿手底下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 赵若风在观察和试探,想要把林飘打击下去,沈鸿也在看,二皇子会有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 他颇有胸怀,并不拘泥于这些利益制衡上的东西,而是放眼大局之中。 这一点他不像皇帝,热爱制衡之术和有着过强的控制欲,就这一点,沈鸿觉得二皇子比皇子更适合当皇帝。 沈鸿虽然只是简单的提点了两句,小月和娟儿也没有想到那么深,但还是大概的明白了赵若风为什么会这样对他们。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赵若风他嫉妒小嫂子呢,果然无利不起早,原来症结在这里。”两人点头,连连表示学到了,果然看事要从大的点上看才更全面。 林飘并没太往这个方向上想,因为二皇子并没有任何找上他要让他帮着加盟宝珠阁的意思,结果这些人的心思已经打上好几个转了,可谓是防范于未然到了极点。 “好累……反正百花展览之后只要我们好好的发展,后面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再说了他们照样做绣品,衣服帕子之类的我们也不见得抢得过,只搭着簪子买点衣服,想来二皇子也不会介意这点衣服的事情,我们现在算不算立业成功了?” 沈鸿点头:“自然算。” 林飘忍不住笑:“那我们可要发达了,这簪子比衣服做起来节省时间,还卖得更贵。” 林飘陶醉在这件事里,随即清醒过来,看向小月:“你记住一件事,就是虽然做起来更简单更快,但是不能要多少给多少,一个是一定要提前预定,必须提前七天,不提前七天就是没有,说破天都是还没做出来,然后每个簪子都要是独一无二的,她们可以提要求,可以加珍珠宝石,总之就是要做独家,哪怕是同样的花,选线颜色造型和最后的样子,都要做出一些小不同来。” 小月连连点头,一条条记下来,之前在县府的时候做刺绣书包,她有这个概念,只是刺绣书包是真的难做,需要时间,绒花却是假装难做,拖延时间。 “要精挑细选,仔仔细细的做,包括但是不限于可以宣传出去,比如每个做绒花的人,都要用香粉净手,做的时候要焚清净香之类的东西,你看着编,到时候咱们给小院子里一人配上一个简单的小香炉,让她们自己点着香玩玩。” 沈鸿在旁边听着,他便是打少年时就这样听着林飘说这些诳人的东西,虚虚实实的,却最会把人套牢。 林飘想了想,虽然很疲惫,但是大脑的状态很兴奋,感觉自己有忘了什么:“哦对了,还有得准备礼物,给温朔韩修他们也得做,这样可以也卖给男人,温朔属猴,总不能给他做个猴子,算了,给他做个桃子吧,祝他这只猴子有桃吃,素簪子,小桃子,不需要压扁,直接毛茸茸的就可以了,然后是韩修的,给他做素簪子,有一两片竹叶,小竹枝形状那种。” 小月和娟儿进入速记模式,林飘说完靠在车厢上,感觉都差不多了,侧过头,发现沈鸿正在看着自己。 林飘:? 做什么这样看着他 沈鸿望着他的眼眸:? 林飘:??? “怎么了?” 沈鸿问:“我的呢?” “哦……!肯定有你的呀!”林飘赶紧坐直了身子:“给你做个小鸿雁的簪子怎么样,白色的鸿雁,黑色的羽毛尖尖,肯定很可爱。” “我想要小狐狸的。” 林飘:“……” 小月在旁边见小嫂子没说话,似乎是无语住了,便忍不住问:“沈鸿哥,为什么要小狐狸的?那样你不好戴在头上。” “我喜欢小狐狸。” 小月了然点了点头:“那做成挂坠吧,像香包那样,可以挂在腰间,倒也好看,这样可好?” 沈鸿满意的点头:“十分好。” 林飘侧目暗暗瞪了他一眼做警告。 少在小孩面前说胡话。 139 第 139 章 花神觐见。 林飘扫了沈鸿一眼, 沈鸿自然知道见好就收,低头浅笑了一下, 不再说别的话。 林飘因为今日的活动, 难得化了一点淡妆,林飘上次化妆还是在燕锦楼,弄了一个改头换面的大浓妆, 金银珠钗插.满了头,这次淡妆, 只薄薄的一层珍珠粉, 唇上点了一点口脂, 淡妆浓抹总相宜, 沈鸿见他收回了眼神,在一旁静静看着, 看他和小月娟儿等人又说起话来,时而端着长辈的架子十分沉静, 说到自己喜欢的地方的时候,又忍不住眉飞色舞,那模样叫沈鸿都想上去抱一抱他。 回到沈府, 大家都要累散架了,加上天色已经黑了,大家都说好先休息,分银钱的事情等到明天天光亮的时候才好数着分, 免得黑灯瞎火的漏了什么说不清。 大家各自回去歇息,林飘叫小月和娟儿先走:“我同沈鸿还有些话要说,你们早些休息,待会我自回院子里。” 几人点点头,快步的离开了, 林飘便转身,跟着沈鸿到了他的书房去说话。 毕竟院子里不是没有外人,夜深了他不好去沈鸿的房间,两人只能在书房说一会话。 沈鸿让林飘坐在,侯在院子里的丫鬟端了茶水上来,他在门口接了进来,给林飘斟上。 “喝些水,润润嗓子。” 林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方才你在马车上和我说二皇子的事情,你当真想好要辅佐二皇子了?” “陛下已经指了这件事,并无转寰的余地。” 指了他的婚事,也指了他要辅佐的人,决定好了要将他放在什么位置上,未来会有什么作用,这是帝王的决定,臣子是无法挣脱的。 林飘看了他一眼。 “你小子,少和我装,说这些话做什么。” 沈鸿听林飘说话这样不客气,笑了一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握在掌心中轻轻抓着。 “总归是走一步看一步,陛下已经这样决定了,我连当下的位置都坐不稳,哪里还有更好的地方可去。” 林飘懂了,拒绝抱怨,只干实事,坚定的实践主义,骑驴找马一百年不变。 “二皇子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林飘客观的评价,二皇子说不上天纵英才,但确实是个很好的皇帝后备役。 “五皇子是个神经病,恃宠而骄,动不动就想釜底抽薪,当年他自己根基都没有站稳,看世家不愿意帮他就想要直接把世家洗牌,他不适合当皇子,他得是个枭雄,一个看不顺眼就全部杀光换掉,那他说不定就混出来了。” 沈鸿听林飘的总结忍不住眼底的笑意,简单,粗暴,也还算说到了点子上。\ “然后就是四皇子,没见过,也不太知道他,但是都说他脑袋不太好,是个打仗的料子,早年就去边关跟着他外公打过仗挣过军功了,也不像是适合当皇子的,是个将军命,剩下的两个皇子,一个菜那么大点,一个才出生没多久,毛都没长齐的两个。” “飘儿。”沈鸿等他说完了,唤他名字。 “嗯?”林飘看向沈鸿,见他唤自己名字,又不说话,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沈鸿握着他的手,指腹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此时只有你我二人,不谈家国,只说一会你我好吗。” 他俩有什么好说的…… 林飘凝视了沈鸿的表情一会:“你吃下午饭了吧?” “嗯。” “吃的什么?” 沈鸿无奈的笑了:“飘儿的心是离不开饭了。” 林飘看了他一会,他虽然也不算开窍,但他还是略微知道沈鸿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实在有点心理障碍。 “沈鸿,我同你说实话,我想着你是我养大的这件事,我便同你说不出那些话。” 沈鸿看着林飘,听到你是我养大的这句话微微挑了挑眉:“哪些话?” 林飘给他一个眼神,叫他自己体会。 还能有哪些,那些暧昧的,蜜里调油的,腻腻歪歪的,谈恋爱该说的话,一个是他真的不太懂这个领域,另一个是他真的对沈鸿说不出来。 “我其实一直有一件想知道的事。”沈鸿垂眼,轻轻摩挲林飘的指节。 “什么?” “在州府,考完的那次,飘儿为何要进来。” 林飘想了想,是洗澡的那次,由于他俩现在的关系暧昧,林飘有点心虚:“给你洗澡啊,你都睡着了,我怎么好不管你。” “那飘儿摸我脖颈做什么。” 他有摸脖颈吗? 应该是不小心碰到的吧? 林飘想了想,又觉得好像是有这个事。 他好像摸了沈鸿的喉结?林飘脸色一瞬青了又红,绚烂了起来。 “好奇。” 沈鸿握着他的手,拉向自己,带着林飘的指尖再次碰了碰凸起的喉结。 “现在还好奇吗。” 林飘挨着他的肌肤,感受他的体温,蜷缩起指尖,把手缩在他掌心握成了一个拳,被沈鸿的手包着。 “飘儿若还有什么好奇的便同我说,我既是你养大的孩子,我的便是你的。” 林飘迅速收回手,忍不住凶他:“闭嘴。” 沈鸿笑了笑:“好,听飘儿的。” 说完他果然不说话了,林飘在这里也坐不住了,赶紧起身离开,抛下一句你早点休息推门离去。 林飘脚步匆匆的离开,穿过院子,心想这小子,瞧着温顺得很,实际心眼也不老实。 侯在院子外的丫鬟青俞提着灯等候在外面,她是如今这个院子里唯一剩下的丫鬟,其余的不是望山这种随从,便是别的侍卫,除非沈鸿传她,不然她是不能随意靠近书房的,只要林飘来了这边,若是没人来接,她便要提着灯笼提前候着,然后将夫人一路送回去。 林飘回到院子里,备好的热水端上来,林飘洗漱一番,仔仔细细将脸上的妆容都洗净,绑好头发冲洗了一下身体,便换上舒适的衣衫躺在了床上。 澡豆的清香和夏天的草木味道特别合宜,尤其是寂静的夏夜,虽然瞧不见任何的虫子,但细细的虫鸣声就在屋外,像一层薄薄的背景音,时不时还响起一两声蛙鸣。 他躺在床上忍不住想方才的沈鸿。 总感觉有点涩涩的。 捉他的手去摸喉结。 神情还很正常,是他表情管理很好,还是他觉得这件事确实没什么? 是在暧昧,还是单纯的只想让他摸摸? 林飘觉得是暧昧,可是沈鸿当时的表情和话语回想起来其实都不算很暧昧。 唉,想不清楚。 外面的青蛙还在叫。 林飘翻了一个身。 青蛙是益虫。 为什么没有牛蛙呢。 想吃水煮牛蛙了…… 林飘睡了下去,第二天一早起来,因为是百花展览的第二天,有无数的事情就在眼前还需要去忙,昨天说好的给大家分成发钱,还有该收账的得去收账,要接订单的得火速去排订单,几头都在忙。 林飘先在院子里主持了分账的事情,让大家在阴凉的廊下排好队,然后一个一个的点,一个一个的报账,每人得多少,是依据她们做的什么花型,什么数量来算的账,都清清楚楚,就这么几天做手工活的功夫,每人都领到了好两三根银条,在算着她们月底还要发月钱,夫人之前说了,是双份月钱,一个是做丫鬟的钱,一个是在院子里做绒花的钱,都不会少了她们的,众人喜笑颜开,盘算着要买什么,吃什么,给家里的爹娘添置什么,如今手里阔绰了,瞧什么都顺眼了起来,原先不爱搭话的几个小姐妹在一起都愿意说上两句好话了,对林飘更是一百个恭敬,发自内心的爱戴。 “你们的银钱发了下来,方才寒月也告诉你们了,以后该怎么做,怎么说,走出这道门你们便不能提起绒花任何事,要做好你们的分内之事,不要将这个院子里的事说出去,往后还有更多银钱,不会叫你们吃亏,若是遇着了事,家里怎么了,同我说便可,不要藏着掖着惹出事来,我总是会为你们打算的。” “是!”众人齐齐答,她们自然知道这是个大甜头,自己就把嘴巴紧紧缝着了,怎么可能让别人知道了,来分她们的羹。 “既分完了银钱,将檀儿带出来吧,事也忙碌完了,百花展览也办好了,如今有了空也该料理她的事了。” 这事本来就不好处理,林飘之前也不好将她赶出去,她已经知道了绒花的做法,若是出去被赵若风遇见了,百花展览可能又要功亏一篑,现在终于到了可以料理这件事的时候。 檀儿被带了进来,这几天她被关在另一个专门住丫鬟的小院子里,里面都是做绒花的丫鬟,平日都会盯着她,也有人每日会给她送两顿饭,除此之外便对她不管不顾,林飘说了叫她思过,旁人知道她做错了事情,何况也没挨打也没受什么责备,关起来饭菜也没断过,也就没那么多心思去怜悯她,平时送饭的时候和她说上两句话,也算是好心肠了。 檀儿看着瘦了一圈,她本来年纪尚小,本来就细细瘦瘦的,是长身体的年纪,这半个月因为被关起来饭菜也吃不下,瘦了许多,眼睛也哭肿了,她一见到林飘,噗通便跪了下来,哭着求原谅。 林飘赶紧道:“芸儿,快去,把她拉起来。” 这大热天的,把银钱分得差不多了,太阳也升起得差不多了,领银钱林飘都是叫他们站在廊下领的,外面院子里日头毒,石板晒得滚烫,这样一扑下去,人都要烫伤。 秋雨见状也快步走下去,和芸儿一起将她拉了起来,目光看向林飘,等着他的下一句指令。 “给她放阴凉处吧,这天石板滚烫的,就别五体投地了,待会可给你烫熟了。” 檀儿看着精神有点恍惚,手上也烫得有点泛红,被秋雨拉到了檐下站着,林飘看她精神状态不好,换了个地方扑通一下又跪下来,知道她应该是思过思得差不多了,便放缓了声音。 “做什么这样,我叫你思过,不是叫你自己吓自己,活脱脱的瘦了一圈,我是叫你这段时间要想清楚,这外面的人哪有那个好心眼,你一个神色,一句话的功夫,人家就把你害了,你以后继续呆在院子里,要是还这样叫人骗,再大些叫男人骗,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性命还要不要了?” 林飘决定KTV一番她,檀儿已经掌握了他们的核心机密,不管是赶出去还是发卖,都是带着他们的机密离开的,要说将她打杀了,为了这么一点事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林飘也做不出来。 最后当然是原谅她。 毕竟年纪还这么小。 但之前狠话都放出来了,要是不圆满的表演一番,大家只会以为他是个没胆魄不会狠狠处置下人的人。 “这话我不止是对你说,今日对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这样说,你们在这院子里挣钱,不管是做丫鬟,做绒花,端茶递水伺候人,银钱都是你们该赚的,是你们自己做出来的,外面的钱是没根的东西,拿了今天没明天,转头名誉搭进去了,手里的活计没了,再有甚者,性命也要搭进去,外面哪有好人?不要觉得别人给你们点好脸色,几句好话,就把他当好人了,那面善心毒的,都是奔着害人来的,不然做什么嘴甜心狠,嘴再甜都是骗人的,只有我才是真的心疼你们。” 林飘让人取了些凉井水来,给檀儿冲洗烫红的双手。 “我叫你反思,是叫你反思这些,以后决不能上那些人的当了,要想清楚那些人的心眼,做事才能成熟,你怎么反倒把自己哭成这样,小可怜。” 林飘一番话,算得上温声细语,檀儿担惊受怕了十多天,骤然一听见林飘这番话,简直是春风化雨,温柔的将她拯救,想自己竟是想错了,她一直担惊受怕,害怕夫人打杀发卖了自己,原来夫人竟是如此的为她好,顿时情绪如泄洪,一下扑上去抱住了林飘的小腿,哇哇的哭了起来。 林飘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看着众多丫鬟感动的样子,知道她们已经接受这个说法了,既不会觉得他软弱,只会认为他温柔,并且还会自发的抵抗外界保持戒心。 “好了好了,你看你这都成什么样子了,吓坏了吧,秋雨,带她下去吃点东西,将手涂些清凉的药,再好好休息两天,然后再回院子里来。” 此刻林飘在秋雨等人的眼中简直温柔得在发光,连连应声将檀儿先带下去休息,众人在怀着对林飘的敬仰中各自归位,该做事的做事,做打点的打点。 小月去了外面,组织好了人上门收账,把账本一个个的都记清楚了,回来的时候已经将银钱带了回来,还带回了一个消息。 十二花神大爆了。 十二花神中大多选的美人,尤其是有几个还是碧云楼里的,碧云楼选出来的那几位今天顶着花□□号在碧云楼里再次展出,虽然没穿着花神的时装,但自己配了一身颜色恰当又十分华美的衣衫,再按时装的思路点缀上压襟,禁步,披帛,然后再戴上她们属性的绒花簪子。 她们当时头上戴的都卖出去的,当时百花展览之前林飘以内部价卖给了她们一人几支,方便她们留作纪念。 上午她们一打扮出来,便在碧云楼的莲花舞台上走秀,碧云楼自然也是很上道的,配合的给弄了些唯美纱帘,熏香香氛,而且因为是白天的碧云楼,大门敞开面向所有人,大肆宣传这便是昨日将整个上京贵女都震撼了的花神。 打着花□□号,还是碧云楼美人,别说男的要去看看,住在附近的女人也要去瞧上一眼。 那三位花神提着小花篮撒花瓣向众人,从楼上走下来到舞台上展示一番然后又走回去,这么一条走秀路线整整走了一个上午都还有人在赶过去看。 “咱们现在的月明坊也要被人塞满了,好多人来月明坊定簪子,问价格,还有些不卖,是来看成品展示的,乌泱泱的,小嫂子,我把账本和银钱放在这里你点一点,我得赶紧赶过去,免得那边忙活不开了。” 林飘点点头:“虽然碧云楼是想给自己拉生意,但也让我们受益了,到时候备一套簪子,给碧云楼的老板送去,正好从这个由头上结交结交。” 小月连连点头:“是。” 月明坊在上京一夜大火,女子都以有一支月明坊的绒花簪子为荣耀,虽然价格高昂依然供不应求,将簪子调整成了两个价位的,一个是流水线簪子,价高,但不会像展览上的簪子那么贵得离谱,并且绒花就是绒花,不会有另外的珍珠宝石类的东西作为附加点缀,另一价位就是定制,可指定造型,保证独一无二,可加珍珠玛瑙玉髓各种各样的东西来丰富造型,用来专供贵女。 但无论是普通款还是定制款,走的都是先选款,然后订货,需要等上七天后会由专人送上门。 这个逼总是要装的,银钱花出来就得有值当的感觉,服务得给到位。 林飘在家里数钱数得手软,不到十天的日子,资金流已经非常大,林飘决定将月明坊做大,要选个新的地方,让月明坊更有派头一些,更符合他们现在货物的价格,也好在大家来买簪子看簪子的时候更好的展示他们的衣服和绣帕之类的东西。 林飘想着他们火了,没想到不是一般的火了,是相当的火,毕竟当初震撼了上京的贵女,大家都是个顶个的人物,回去随便宣传一下,消息的传播程度是惊人的。 当天下午,林飘在家里数钱,外面来了人,说是宫里来的人。 林飘张了张嘴,下巴差点掉地上:“宫里?沈鸿怎么了?” 来通报也丫鬟也说不出所以然:“是个庄严的嬷嬷,夫人你快过去吧。” 林飘赶紧跟着丫鬟过去,到了待客厅,林飘心想自己也没预习过这方面的知识,见着宫里面的人上人皇帝妃子这些肯定得下拜,但是见着宫里的嬷嬷也得拜吗?然后怎么称呼? 林飘也不清楚,见她年纪看上去是四十出头的样子,脸上每一道皱纹和细小的沟壑都是岁月的痕迹,十分的端正庄严,仿佛不会说错一个字,也不会走错一步路一样。 别说是不是宫里来的,这瞧着跟教导主任似得,林飘哪能不恭敬,没有跪拜也行了一个大礼。 “嬷嬷好,不知如何称呼。” “叫我容嬷嬷就好。” “……”林飘把自己伤心的事都想了一遍,又把沈鸿的伤心事想了一遍,稳重的点了点头:“容嬷嬷,不知是何事,竟劳动您来此?” “皇后娘娘在宫中闻听百花展览,有十二花神,郡主和公主得了花神衣衫,倒也在皇后娘娘面前穿着瞧过,皇后娘娘瞧着也觉得不错,只这簪子,她们手中不全,见不着十二花神的花神簪。” 林飘一听这不就懂了:“这十二花神入人间,本来每个簪子只一个,不会再有一模一样的,但花神还未拜见过皇后,合该拜见后再离去,月明坊会再制十二花神簪,花神簪代花神拜见。” 容嬷嬷一听,庄严的脸上有了一点淡淡笑容,看向他的目光认可,微微点了点头。 “既是一番心意,自不能拂,那何时能觐见?” “七日后便可觐见,花神簪需如今一点点再制,即使昼夜赶工,也是整整十二支,所废工时甚多。” 容嬷嬷不知道做绒花簪子需要多久,但一听倒也觉得合理,工程量不小,又是难得一见的珍奇东西,花些时间来准备是应当的。 容嬷嬷称会回去对皇后娘娘说,原先已经上了一遍茶和茶点,林飘又叫人拿了些小食过来,忙着将嬷嬷招待了一遍,说了些好话。 待到把人送走,林飘心想,娘欸,真的发达了。 林飘赶紧回到院子里了,把小月叫来,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件事宣布了出来。 林飘看着她们高兴的模样:“但高兴归高兴,却不要将这件事拿出去说,免得簪子还没到皇后娘娘面前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好事不禁说,也免得别人听见了这样的好事想要使坏心眼。” 众人严阵以待,纷纷应声,将要再次投入到花神簪的制作中。 林飘想好了,想低调办事,等到事办成了再高调宣传,有了皇宫和皇后娘娘的名头在,再稍微宣传一下,上京首饰界顶流的宝座他们是稳稳的坐上去了。 下午沈鸿回来了,林飘去将这个好消息去告诉了沈鸿。 沈鸿倒是已经知道了,容嬷嬷来府上说事情的时候,他留在府上的人已经先将事情报给了他,不过沈鸿还是做出了刚听见的样子,有些惊讶的望了林飘一眼。 “当真是个好消息。” “以后我们明月坊可是真的要发了,我们现在在上京风头无俩,得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招两个厉害的绣娘,把刺绣这一块的招牌立起来,这样才好多方位的发展,娟儿的压力也小一些,她如今还小,虽然厉害,却比不上那些经年的功夫,方方面做起来了往后的日子可就舒服了。”林飘对着沈鸿一通规划,将未来规划得整整齐齐的,然后看向沈鸿。 “你可有什么独家消息给我透露透露,让我七日后进宫免得遇上什么差错。” 沈鸿仔细了的想了想:“若说有什么要紧的,不要同皇后走太近。” 林飘想了想,怎么和谁都不要走太近?景阳公主不能太近,皇后也不能太近。 “这个你放心,人家是皇后娘娘,我想近人家不见得搭理我,你也将我太高看了一些。” “话并非这样说,这些人十分难惹,即使不是她们自己,只是她们身边的人起了什么心思,有了来往纠缠,恐怕都难收场。” 皇后无子,也并没有选择二皇子作为自己的依靠,这些人的关系错综复杂,若是不知明哲保身,只一味的亲近拉进关系,会有一时的荣耀,但后面会如何却难说的。 沈鸿也知道林飘虽然在这方面很擅长抓住机会同人拉近距离,但并不是不知道深浅的人。 林飘点了点头:“放心,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并没有别的,在后宫行走小心不得罪人就是了。” 林飘了然,已经陷入了畅想中:“沈鸿,你说,这场觐见一成功,我们月明坊在上京得多有地位啊?” 简直像做梦一样,有着这种和皇家挂钩的头衔,还营造着奢侈品的氛围,这一瞬间就要变成奢侈品中的皇血贵族了。 林飘让小月他们忙活着,他就负责各种反侦察,时时紧绷神经,防止这件事被破坏掉。 林飘这样防范了几天后,沈鸿发现他都瘦了,便让他安心的等着进宫,赵若风不会来捣蛋。 林飘看向他:“你和二皇子说了什么?” “并未说什么,只是二皇子并不喜赵若风如此行事罢了。” 没说什么,稍微旁敲侧击了一下,毕竟他一个臣子怎么可能对自己要辅佐的皇子提要求。 林飘被他这样一说,稍微安心了一点,在等待中,家里有了另一个好消息。 便是二柱虽然婚事没成,但成功的被换成了白班,大家终于能在白天也常常看见他了。 这件事还要托二狗的福,二狗给二柱出的主意,让他多陪戚小公子出去玩,哪怕熬了一整夜也要去,多去几次,戚小公子看见他的样子,多看两次觉得看不顺眼,一句话的事便把他调成白班了。 这样简单的小技巧,过去沈鸿却一直没有指点二柱,让林飘其实有些疑问,当天下午便私下问了他一下,可是有别的考量原因在。 沈鸿看了他一眼:“二柱并不了解自己,二狗也只看见了眼前之利,而大家都在等着他被调换,却没意识到,现在二柱在做的事是最适合他的,他只擅长和心性率直豁达的武人相处,但凡有点弯弯绕绕,对方人品不够周全的时候,他便会看不过眼,白日事多,他不懂圆滑,处理不好便会惹事上身,如今上京十分安稳,夜里基本无事,适合他混个差事。” 林飘楞了一下,豁然开朗,恨不得马上再把二柱再塞回夜班去:“那现在怎么办啊?” “有好总有坏,只是防范于未然,白日大家能多见面相聚,也并没有什么不好,若是出了事情,我与灵岳自会为他周全。” 林飘点了点头,现在沈鸿在上京的能量先不说,就是二狗,他从县府到州府,不知道是哪里学出来的,琢磨了一套很周全的交友状态,不管是高是低的人,带着人吃喝玩乐,帮着人办事周全,虽然不说是混出来了,但也算是一个小人物了,街头巷尾各处都是有认识的人,一些公子面前也是说得上一点话的,他脑子转得快,就缺个机会而已,正在努力酝酿中。 正如沈鸿说说,二柱换到了白天了,没两天就惹出了事情,有侯府公子当街纵马,他给拦了下来说你造不造这里是人行道啊,被侯府公子抽了一马鞭,二柱被侯府公子抽了一下,一把把人拽了下来扔地上,如今正在停职在家休息中。 二婶子教育他,叫他以后不要干这样的事情了,怕出事护着路上的人就行了,别去把那些公子王孙拦下来,还给扯下马扔地上了。 也不知道二柱听没听,但林飘感觉得到,他在上京并不开心,上班犹如上坟,回到家里逗逗小孩,和大家一起吃吃饭,胡吃海塞一大顿反而是他如今在上京唯一的快乐。 林飘时不时带着新鲜吃食去看一看二柱,一边掐着手指算日子,想到明天就要进宫了,他紧张得不行,感觉就像马上就要高考的感觉一样, 二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大口大口的吃着他送进来的烤鸡,烤鸡买了两只,一只是刷了点甜酱的,一只是刷了点咸酱汁的,二柱将两只鸡的鸡腿各揪了一只下来,放在一旁的盘子上。 “小嫂子,你也吃啊。” 林飘点点头,心里又紧张,看见二柱这么一个虎头虎脑的大高个心里又怜爱。 门帘动了一下,一个身影走进来,正好二狗也来看二柱。 “这吃好吃的呢,小嫂子真偏心,都没想着给我也吃吃。”二狗依然油腔滑调的,酸言酸语。 林飘指了指盘子里的两个大鸡腿:“自己选一个吃。” 二狗伸出手,二柱伸手把他手打开:“我留给小嫂子吃的,你自己拿点心吃去。” 二柱给他递了一个眼神,二狗顺着他的眼神看向一旁桌上的那碟糕点,摇了摇头,不忿道:“小嫂子让我吃的,我听小嫂子的!你算老几啊。” 林飘见他俩又要斗嘴了,赶紧打住:“别吵别吵,我这两天烦,听不得吵,这鸡腿一个是刷咸酱的,一个刷甜酱的,自己选一个拿着吃去。” 两人果然闭嘴,二狗选了一个咸鸡腿,坐在旁边吃起来。 林飘打量他俩,二柱依然虎头虎脑的,浓眉大眼,虽然和俊美没什么关系,但长得十分端正精神,因为是个大高个的壮年男子模样,想到他总是受欺负,如今老实啃着鸡的样子反倒有些招人怜,有种看傻大个的感觉。 如今二狗长开了,多年读书生活让他脸蛋白了不少,尤其是来上京之后,他格外的注重形象,穿衣打扮各方面也跟上了,发型梳得整齐,发冠也选得讲究,虽然肩窄了一些,但身高整体也跟上了,看着瘦高瘦高的,装模作样的往外一走,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感觉了。 他本来就是细直的鼻梁薄嘴唇,精神的眼睛不大不小,原先小时候黑黢黢的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如今的状态像是从猴子进化成六小龄童了。 二狗道:“小嫂子,你明天便要去宫里了,到时候回来也和我们说说皇宫是长什么样的,叫我们也见识见识。” 林飘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现在别提这茬,我心里紧张得很,怕去了皇宫出差错。” 二狗道:“不会的,小嫂子你是何等人物,定是顺顺利利的,扬名立万。” “做个簪子便用上扬名立万了?我还流芳百世呢。” 二狗点头:“那是自然的,这般好手艺,定然要流芳百世,叫后人都好好观瞻一番的。” 林飘摇摇头无奈:“你这滑头。” 他今天来主要是来看二柱的,以及问一问他停职的事,既然二狗过来了,不如直接问二狗:“灵岳,二柱要多久才能回到禁军啊?” “沈鸿那边帮着打点了一下,我也找了点关系,帮着上上下下都疏通了一番,虽然没个定数,但就先安心呆在家里休养一番,后面肯定是能回到禁军的。” 闷不吭声啃鸡的二柱却忽然道:“你们不要再为我费心了,我不想回到禁军。” “为什么?”林飘和二狗都惊讶的问。 二柱道:“上京不是我能呆的地方,我想要的是建功立业,不是在这里做这些事。” “那你想好做什么了吗?”林飘问。 二柱沉默了一阵:“没有,小嫂子,我不知道。” 这话他不敢对他娘说,一个是他娘听了这话会骂他,另一个是他娘听了这话会着急上火,但他知道小嫂子是个豁达的人,不会为这几句话着急,才对着他俩说出来。 林飘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虽然没有经历二柱经历的一切,但他一切都是看在眼中的,二柱也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孩子,他当然知道二柱在这段时间中也受伤了,不是身体,是内心,他的内心,他的认知,他的行为模式,和外界格格不入,让他受到了很多迎面而来打来的浪。 “那这话你先别告诉你娘,你先好好的想清楚,禁军的职位来之不易,但你要是实在不想做了,便先回家休息几天,我如今生意也忙,正好缺个人跟在身边做个护卫,不好叫别的男子跟着,你若是真不干禁军了,来我这里做护卫倒也快活。” 二柱点了点头,看他认真考虑的样子,看来他是真觉得禁军这活要干不下去了。 林飘不想逼他,过刚易折,他没有沈鸿的脑子,也没有二狗的圆滑,能在上京这个地方自洽的把日子过舒坦便也足够了。 二狗在旁边想劝不能放弃,但也不敢在林飘面前说驳林飘的话,何况他和二柱多年的交情,若是别人他便是说什么也要从厉害关系里来讲清楚,但二柱的为人和他的脑袋是什么状况他清楚,他也知道,现在这个日子的过法对二柱来说,过得有点太为难了。 二狗无奈道:“二柱,反正你自己想清楚,你还有哥们在上京呢,反正不管你做什么,总有人罩着你,你怕什么。” 二柱点点头,知道二狗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是真兄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狗惨叫起来:“妈.的!你知道我这衣衫多贵吗?你他.妈.擦个手行不行,一手油!” “我擦了!” “你看这个油印子,你没擦干净!” “你怎么这么烦,我擦干净了!哪里瞧得出油?!” 两人眼看要打起来,林飘赶紧撤退往外跑,顺便顺便端着盘子,顺手了那个刷甜酱的鸡腿,一路品尝着甜甜的脆皮和多汁鲜嫩的鸡腿,走回了府上。 第二日,林飘起了一个大早,换好衣衫梳好头发,带着发簪和人手,他难得起这么早,在门口还遇上了沈鸿,沈鸿没忙着出门,站在阶梯上注视着他,用目光鼓励他,林飘调整着呼吸,朝他点了点头,转头坐上马车。 马车一路从沈府门口到宫门,有宫女拿着令牌出来迎,但还是仔仔细细的将他们里外检查了一遍,然后又坐了一段路进去,宫女便道:“后面的路马车便不能再往前了,坊主带着人跟着我来吧。” 林飘太紧张了,都顾不上看风景,点点头叫带来的人拿好捧在手上的首饰盒子,众人下车,跟着宫女一路往前走着。 140 第 140 章 吃螃蟹宴。 林飘激动得不行, 毕竟这可是要见到了皇后娘娘,完全是一个想象中的符号,皇朝中女性最高权利的拥有者, 虽然也是一个人, 但是林飘已经有无数的想象了。 而且他还没见过正经的后宫装扮, 不知道到底是打扮成什么样子,穿的什么衣服, 戴的什么首饰。 宫女迎着林飘到了宫门口, 林飘抬头,看见牌匾上写着延春宫个大字, 牌匾精雕细琢,彩漆鲜艳,和整个庞大而精致的宫殿交相辉映。 林飘走了进去, 因为心里有些太紧张了, 脑袋基本有点半空白的状态, 幸好在家里的时候提前排练过了, 进了宫殿内,被引到内殿, 按照排练的状态行礼,问候, 然后在上方传来了叫他起身的声音事站起身。 上方传来的声音是一个很温和的女声,十分的好听, 嗓音微微有些厚度,显得十分的庄重, 林飘眼观鼻鼻观心,沈鸿提前嘱咐过他,叫他一进去先老老实实的呆着, 不要四处看也不要多说什么,等到皇后问话,两人说上几句话氛围松快了再做出一些自然的举动。 这些道理林飘自然明白,又主动的提到十二花神簪代花神拜见皇后的事,林飘早就琢磨过皇后的心态,自然要把话说得主动一些,皇后呆在皇宫里出不去,见着外面有热闹又见不着,有好东西又弄不到手里,她坐在后位之上,手里有着这么大的权利,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但她又不能表现出是自己要求的,免得别人觉得她奢靡,只顾自己享受和乐趣,便要林飘这边比较懂事的样样主动,而她欣然接受这番心意就好。 林飘侧身,让人上前,他带了娟儿和小月过来,还有秋雨和夏荷,让他们把东西带着,等到进了里面,把东西交付给里面的宫女,一人捧一个盒子,延春宫的宫女站在前面,小月和娟儿她们跟着站在后面,站成了两排,打开盒子向皇后行礼。 这该死的仪式感。 终归十二花□□号不能掉。 皇后见着了这千金难求的簪子,自然赞不绝口,又夸林飘心灵手巧,不愧是能养出沈翰林的哥儿。 她语气和蔼,带着淡淡的欣赏,林飘便给她介绍了一番这些簪子的理念,若是配上什么样的珠宝簪子,什么颜色的衣服,会显得格外出挑。 这些都是女人爱听的,就算是皇后也没办法免俗,一边听着林飘说,一边淡淡道:“我倒是有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其中有两支钗子同这牡丹花戴在一起应当不错。” 林飘在说话间,终于看向了皇后,时不时的看向她一眼,先看见的是她穿的衣裳,因是夏天,她穿的一件玉锦的罗裙,外面罩着深紫色的薄衫,十分端庄大气,披帛半挂在臂弯,一支手臂搭在帛枕上,露出一截手臂,纤长圆润,手上套着两个玉镯,温润生光,同她白腻的肌肤交相辉映。 再看她的面容,饱满的鹅蛋脸,虽然徐娘半老,但风韵不是尤存,存得相当的多,相当的满,点绛唇,描长眉,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粉,眼睛是长长的丹凤眼,睫羽漆黑浓长,只神态有些忧愁。 难怪能当上皇后,这属于只要出身足够好,相师一看都会觉得她是皇后的类型。 林飘和她介绍交谈了一阵子这些簪子搭配的问题,林飘有种直觉,觉得皇后能一直听他这样逼逼叨这几根簪子的事情应该是太无聊了,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于是便试探的提议,让皇后现场试一下,搞一搞穿搭游戏。 皇后兴趣不大,但也没拒绝,让容嬷嬷扶了她起来,叫身边的几个宫女去取了首饰和衣衫来,宫女围着她团团转,时不时的换件衣服,搭个簪子,皇后一忙起来,说不上多高兴,但有事做自然开心了一些,还能对着镜子点评一下这衣衫和首饰的搭配问题。 林飘看着皇后的模样,感觉她看着就不像很得皇帝宠爱的样子,不然不至于这么无聊。 容嬷嬷在旁边一脸严正的看着伺候着,为皇后整理衣裙,皇后倒是心情还行,偶尔还会和林飘说上一句话,问一问他的意见。 林飘哪里敢说不好,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本来皇后的衣柜里就不可能有太丑的衣服。 她们在宫里忙活了一会,外面忽然有个宫女进来压低声音通报,说惠妃娘娘前来拜见皇后娘娘,要商议中秋晚宴的事。 林飘心想这事差不多了,可以走了,便准备告退,却听见皇后道:“正好你在这里,你是做衣衫首饰的,你也来想想办法。” 林飘:“???” 你们中秋晚宴这么大的事叫他想什么办法啊? 林飘傻眼了,不要太离谱啊,突然被抓住加班就算了,还完全不是他的业务范围。 皇后让宫女先把东西收拾了一番,然后传惠妃进来,惠妃被皇后晾外面等了这么好一会,一进来话就没个好话,酸溜溜的。 “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真是日理万机,辛苦得紧了。” 惠妃虽然封号是惠,但看起来和惠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她穿着一身红色宫装,皮肤并不是特别的白,但容貌艳丽,身形瘦高纤长,脖颈也十分修长,一双眼睛显得有些凶煞之气,因她眼睛漂亮,便成了艳光四射。 她说着话,目光环视延春宫内一圈,扫到林飘身上的时候,林飘都想要缩进角落里了,额头就差一滴汗流下来了。 这种宫斗现场,就没必要让他见证了吧?他怕惹事上身啊。 林飘听了一会,惠妃今天来的事情很简单,就是皇帝让惠妃和皇后操办中秋晚宴的事情,因为歌舞升平,盛世华章,正好今年又有西域几个小国的使臣特意掐着中秋节的点前来觐见,各方面还挺有诚意的,便想着把中秋节晚宴办出风采,办出风格,叫外国友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大国风采。 她俩被点名当主策划,其他妃子负责配合她们的指挥,现在她俩压力很大,因为这事不办好不行,但想办好又不是这么容易的,因为皇帝这个甲方把标准给得太高了,如果像往年一样的流程,这个今年虚荣心突然爆发的甲方绝对是不会满意的,会很影响她们在后宫的前途。 皇后很发愁,惠妃很焦急,一个是思虑发作,一个是焦虑发作,状态看起来都很不好。 惠妃看向角落里站着的林飘:“皇后娘娘,这是?” 一旁的容嬷嬷介绍道:“这是沈鸿的哥夫,也是月明坊的坊主,那百花展览也是他做出来的。” 皇后缓声道:“我听闻他做了百花展览,上京人人都是赞不绝口,他特意携花神簪前来拜见,也是一片心意,我另还有个想法,便是想瞧瞧是不是当真这么好,见了果然名不虚传,先前景阳公主进宫,穿的是月明坊做花神衣衫,也十分动人,我便想着既然中秋晚宴要做些新奇的,异邦人也没见过这些,叫他们瞧瞧,也算一桩新奇事,定能叫他们折服。” 惠妃目光怀疑,但百花展览的事她也知道,她也听说过,按皇后的意思,便是要在中秋晚宴上再来一场百花展览。 “只看衣服首饰像什么样子。” 皇后道:“你想差了,自然是先给选出的人装扮上,然后再歌舞一番,如此倒也够新奇隆重了。” 惠妃思虑了一下,觉得可行,林飘火速上前领命,毕竟一切都要靠主动去抓住机会,承包宴会妆造这种事只要办好了,只会更加增添名气。 而且承包过皇家的活动,也就算是和皇家搭上边了。 而且这是皇室活动,不是皇后一个人的事情,也不算和皇后的关系纠缠得太厉害。 林飘仔仔细细一想,非常划算,一面紧紧抓住了机会,一面还是觉得有些不现实。 两人告诫了他一番,叫他好好做,不要想偷奸耍滑,要把交代下去的事情办好之类的话,林飘连连应是。 最后连走出延春宫的脚步都是虚浮的,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带着小月娟儿,秋雨夏荷,大家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长长的路途,回到马车上,都还觉得很不现实,好像一切都是一场梦一样。 坐上马车,马车开始摇摇晃晃的向外行去,他们在马车上还是处于目瞪口呆相对无言的状态。 过了好一会林飘才感觉自己的胆怯的灵魂回到了自己商人的身体里。 “天呐……”一口气长叹,叹出十里远,目光看向小月和娟儿。 小月也瞪大了双眼:“天呐。” 娟儿点点头:“天呐。” 她们继续目瞪口呆,等到马车已经远离皇城,林飘才忍不住看向小月:“我们要发了!” 小月捂住了嘴,震惊后开始咯咯的笑,仿佛高兴得失心疯了。 一旁的娟儿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眼看着眼眶里的泪就要掉下来了。 林飘赶紧安慰她:“你哭什么啊,多好的事情啊?” “小嫂子,我见着皇后娘娘了,我要写信告诉我爹娘,他们一定很骄傲,我见着皇后娘娘了。”娟儿控制不住哭腔。 林飘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娟儿的状态犹如考上了清华北大一般,胸膛前的绣花都更闪亮了。 虽然只是大人物对他们随意的一次召见,但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荣耀,是值得回去告诉全家,然后要写进族谱万代流传的大事。 林飘越想越高兴,有种真是越混越好的感觉。 “咱们好好准备,把衣衫收拾这些都准备出来,回去先画图,打花样,拿了样品再去求见,然后再借机能有更多的交谈,这样一次次来回,咱们就真的做起来了。” “嗯!”她们用力的点头。 虽然林飘总说她们要成上京首饰届的顶流的,但也只是一个开玩笑的说法,但今天林飘真觉得把这件事办下来,可能真的要当顶流了。 “咱们回去,好好吃一顿,然后把就开始好好做事,中秋是下个月的事,但时间也并不算多,得紧锣密鼓的忙起来了。” 众人狠狠点头,大家回到家里,林飘就立刻把这件事宣布了一场,但也没忘提醒大家:“如今是有那么一个事情,但中秋晚宴却还没办出来,你们知晓在心中,好好的做事情就是,不要忙着到处炫耀,等事办完了,办好了,那才是正经高兴的时候。” “是!” 林飘给全院子里的人都加了饭菜,大家开心的吃上一顿,一面该出的单子得出,后面的单子除非是人情单,便暂时先不接了,暂时先停了接单,打算先把这边的头绪做出来,然后再开始接单,改成等十四天出货,这样来分散压力。 林飘这边忙碌了起来,二柱那边在家里休息了几天便回禁军去上班了,没上两天又回来了,原来是之前那个谈婚论嫁的禁军小头领,因为婚事没成,那边许诺给他女儿的人乍一看挺好的,但他稍微一调查,贪花好色打老婆,不是什么好人,显然就是在糊弄他,但他也不敢去找阮家的麻烦,只能来找二柱,想要再续前缘一番。 二柱这个牛脾气,怎么可能忍得下这个,本来他对这个婚事想法就不大,后面还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自然表示这个婚事已经没必要了。 中年小头领觉得受到了羞辱,就开始打压为难二柱,二柱这个爆脾气上来,把小头领派来为难他的人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追去爆捶了一顿。 于是再次停职在家休息。 林飘看着二柱,觉得人生真是起起落落没个定数的,当初他是他们几个崽子里最死心眼前途最黯淡的。 结果这个死心眼变成了他的优点,他一心练武,火速反超二狗,从秀才到举人都不带一个趔趄的。 现在死心眼又再次变成了他的缺点,把他为难在了上京这个地方。 二婶子发愁的很,林飘便干脆让他来跟着自己:“成日呆在家里也不好,跟着我做个护卫也挺好的。” 二婶子想了想,点下了头:“飘儿,你管得住他,他跟着你自然是好的,在你身边呆久了,见着你说话做事,要是能学得半分也够他以后用了。” 林飘笑着点了点头:“二柱有大前途呢,都说前头不顺后头顺,年轻人慢慢打磨不算事,先跟着我做做事吧,也算松快松快。” 其实林飘觉得二柱不会改了。 二柱不傻,当初阮家强抢民女的事,他也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惹祸上身,但他最后的结论是,这是他选择的道路,他要坚持走下去。 这次他未必不知道自己不该动手,可是忍下这口污浊气也是他会有的选择。 道理都知道,可就是要一条路走到黑才是最可怕的。 “二柱。”林飘叫他名字。 二柱赶紧站了起来:“小嫂子。” “以后你在我身边,不管什么事,都得忍,不因为其他,我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不是女子就是哥儿,你不好发你那个脾气的。” 二柱被他说得脸有些微红:“小嫂子,你知道我的,我不对女子哥儿发脾气,从来是他们使唤我,我从不这样小气的。” “那你倒是蛮大气,只揍男人是吧。”林飘看他像个傻狗,但又偏偏在另一个层面是个很听话忠心的傻狗。 “以后你早上起来了,准时到我院子里去,若是我没起来,你就站在院子外面的廊下等着。” “好的,小嫂子。” 过刚易折,他这个脾气,如果不是有沈鸿和二狗在,在上京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但偏偏又拧不过来,林飘只能安慰自己,老天爷就是会把每个人生成不同的样子,这是天生的,不要想着去改变。 林飘这边操心起了中秋晚宴的事情,因为中秋晚宴的事情,宫里也偶尔有人过来传话,问他准备得如何了,准备了些什么,每过了五天便进宫去送了一趟东西,然后看歌舞表演,看众多能歌善舞的宫女排练,试穿。 惠妃就在旁边看着,她盯排舞盯得比较多,毕竟皇后在中宫,不可能整天出来看排练,两人站在一起,林飘摸了摸下巴,侧眸看了一眼身边艳光四射的女人,尤其是一个艳光四射的中年女人,身上褪去少女的青涩和懵懂,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高傲和颐指气使,气质非常的吓人,让林飘在她面前都小心翼翼的。 “惠妃娘娘,表演的大殿上可有大横梁。” “自然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惠妃娘娘,你看前面百花献舞,后面跟的是唱歌,我觉得差了点意思,前面声势过到,后面的表现跟不上,一下就弱了下来。” “柳济的歌喉宛若天籁,还弱?”惠妃目光锋利了起来,如今办晚宴这么辛苦,好不容易凑齐了一个不错的方案,谁敢推翻,她便要叫他好看。 林飘赶紧道:“柳济可以先唱歌,等到他唱得差不多了,再加一个东西进去,草民已经想好了,既然是中秋节,便加一个嫦娥献月饼。” “嫦娥献月饼?” “草民想到一个舞蹈,让多年习舞身体力量足够的女子,扮成嫦娥,在梁上绑一根长绸带,她从上面抓着绸带荡下来。” 惠妃看着他,有些听傻眼了,感觉是在说什么疯话一样。 现在找不到足够长的绸带,便先去找了绳子,抛在房梁上,让众人中舞技最好核心力量最强的舞姬来表演,让她抓紧绳子,先走一个半圆,然后顺着身体的力道向上抓一段,顺着那个力在空中荡了一个半圆出来。 衣衫本就华贵,层层叠叠在舞动中也没能尽数展现出这些层次的美感,这样一荡,犹如飞仙,裙摆衣袂衣袖飞扬,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效果很好。 惠妃在一旁看着,并不言语。 林飘看向那位舞姬:“你抓着绳子往上爬,我看看她手上的力道如何。” 舞姬闻言,听话的向上攀爬,她身形轻巧如燕,薄薄瘦瘦一条,又是打小练起的童子功,所有选上来的人中最出挑的舞者,两手用力便一路攀爬了上去,只脚尖垂着在空中晃荡。 她挂在绳子上一般,脸上出了一层薄汗,看起来有些累有些吃力,但做到这些动作依然能够很好的完成。 “你试着荡一荡,把握一下力道,不行了就赶紧停住下来,别把自己摔了。” 舞姬闻言,以双腿带动腰身,试着来回摇晃,转圈,虽然脸有些涨红了,但适应得很好。 她就这样反复做动作,实在撑不住了才慢慢下来,站在地面上舒展了一下臂膀,没一会又抓住绳子练习起在空中摆荡的动作,这次她没有爬得很高,就在离地半米的位置来回荡着,试着做各种动作,旋转,踢腿,她稍微放开了一只手,舒展那只手臂,像鸟在飞翔一样倾身向前飞去,动作只简单的维持了几秒,她就立马抓住了绳子,防止自己掉下来。 她下来之后,又有别的舞者试着上去,大家来来回回的试,看谁这这个东西适应性最好。 林飘就在下面看着她做动作,也不停的在心里琢磨,又那些比较简单又很好看的绳上动作,毕竟在场的都是国家级选手,随便上去一个,都是能稍微摆弄一番造型的。 惠妃在一旁看着没说话,等到大家试得差不多了,惠妃便催促大家继续排练百花献舞。 林飘揣摩着惠妃的神情,也不明白她到底是想要这个嫦娥的节目还是不想要。 惠妃自在一旁严厉的盯了一会,等到空下来才对林飘说:“这嫦娥舞我再斟酌斟酌,看看合不合适。” 林飘连连点头:“自然听惠妃娘娘的。” 惠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后两天林飘忙着盯做衣服的事没有进宫,该试的衣服也都试得差不多了,只手上的嫦娥套装还在制作中。 然后林飘便听到消息,宫里因为嫦娥舞的事打起来了。 景阳公主特意约他去府上赏花,神色冷淡而高傲,向来傲娇的脸上藏着一丝不明显的幸灾乐祸。 “便是你提的那个嫦娥献礼,现在可叫宫里热闹了,打成一团了。” 林飘:“是……真打起来了吗?”那他罪过也太大了吧? 景阳公主白他一眼:“怎么可能,斗法呢,这扮嫦娥的机会,飘然若仙,从天而降,明眼人都知道会大出风头,惠妃定下了嫦娥献礼,却不想用召集来的舞姬,想要让自己的侄女来扮嫦娥。” 林飘:“……” 我去,这是真的得打起来了。 惠妃是四皇子的母妃,母家是向家,向家是和戚家比肩的存在,甚至因为比戚家会经营,在朝中是比戚家更有势力的。 皇帝本来心已经偏到二皇子身上了,觉得二皇子是最适合当皇帝的好苗子,打算好好的培养一番,但因为顾及向家在朝中的势力,也没有立二皇子为太子,让他入主东宫。 现在惠妃想要自己水灵灵的侄女也来瓜分一瓣君心,便是**裸的为自己家族,为四皇子拉票,好叫这中年膨胀的皇帝也陷一陷温柔乡,偏心一下她们这边。 前朝搏的是权势,后宫争的是人心,半点都没落下。 景阳公主看笑话一般,神色不知道多快活:“如妃原本乐得清闲,也不想管这中秋晚宴的事情,无事都不得见她露一面,现在也浮出来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年轻漂亮的舞姬,要推举她扮嫦娥。” “皇后估计是觉得厌烦,但也不可能不管不顾让她们争去,便在原本那些舞姬里选出最厉害的那个,着意让她做嫦娥,钰妃听闻这个事,怎么可能不出来做表示,也闹着说她宫中有一名善歌舞的宫女,她觉得那位宫女更能胜任。” 林飘擦了擦自己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感觉到了这后宫生存的情势复杂,这都还是叫得上名号的妃子参战,要是级别低的也参与进来,不知道能搞成什么样子。 景阳公主嗤笑一声:“瞧给你吓得,又不关你什么事,叫她们打去,打得越热闹越好,咱们看热闹的怕什么事大,只管叫她们头皮血流,让皇叔瞧瞧他这一后宫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林飘想把耳朵堵起来,不要听见这些不是他这个草民该听见的内容。 反正林飘看势头不对,立马又装病,说自己因为太紧张有些累病了,虽然体弱多病,体力不支,但呆在院子里盯一盯衣衫的进度还是可以勉力支撑的,出门就实在出不了了。 林飘提前把消息散布了出去,让来这里试衣服的宫女,来拿东西的嬷嬷都知道这件事,免得上面叫他进宫,在十米外挨着这个话题一下都能把人擦破皮,更别提真的靠近。 若是宫里来了人到时候他不可能再临时拒绝,驳娘娘们的面子,只能先铺垫好场面。 容嬷嬷来瞧了他一次,一个是为了来查看嫦娥的头饰,一个是顺带和他说说话。 林飘提前用珍珠粉加了水润开,在嘴唇上涂了薄薄一层,干掉之后嘴唇发干发白,看着十分的可怜,他身披一件松垮的广袍,更加显得病体支离,站在廊下查看着手底下的人。 容嬷嬷见他脸色很不好:“若是身体不适,便去屋子里坐着吧,不必强撑着,免得累倒了。”这是容嬷嬷至今为止说得最贴心的一句话了。 林飘摆了摆手:“不,咳咳。”他手虚虚握拳,抵在唇前,稍微虚弱的咳了两声,仿佛才将气顺过来。 “这算多大点事,在这要紧事面前,我的身体算什么,总是熬过这阵子就好了,没什么的。” 容嬷嬷检查了一下嫦娥头饰,见没有什么问题,做出来的模样也十分的漂亮,便叫他好好休息,她先回去复命了。 林飘就此成功的躺平在了家里,不用进宫,有什么要紧需求的时候便由皇后派人到他这里来下命令或者取东西,不然便是让小月和秋雨进宫送去。 林飘也不想管舞蹈这个事了,毕竟他只是提供一个想法,剩下的由专业人员自己去琢磨去吧,他要在搀和,把自己搀和进去就完蛋了。 中秋节越来越近,上京到了吃螃蟹的季节,同喜楼做餐饮,在这个节点上手中的蟹资源自然不少,大壮选了两大筐肥肥的蟹送进来,算着他们自家人一人有两只,院里的丫鬟一人一只,余下的给沈鸿身边的那些人,数量都还有多的。 分好螃蟹,她们自在小厨房蒸着吃,林飘去沈鸿那边,顺带将大壮二狗他们也叫了过来,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蟹宴。 清蒸的蟹几大盘,那炒蟹一大堆,装在白瓷盆里,鲜红的蟹配着雪白润泽的瓷器格外鲜亮好看,蟹黄蟹肉拌面各一小碗,这东西腻歪,一口下去能鲜掉眉毛,多吃却是受不了,上京的厨子讲究,不愿大碗大碗的做,都是小碗小碗的,白瓷碗里的面只放一筷子,小口吃有个口左右,在二柱嘴里则是一口都还管不住。 蟹酿橙一人一个,倒是吃起来很好,也不用自己拆,蟹肉蟹膏都在橙子里了,只管大口的吃就是了。 蟹送过来的时候还在筐里到处乱爬,还有整只的蟹放着姜葱蒸熟便立即从锅里捡了出来,蟹肉足够新鲜鲜甜,蟹黄细腻饱满,饮一点酒,蘸姜醋汁,虽然吃着慢,但慢慢吃着慢慢说着话,倒也有滋有味。 二婶子和秋叔道:“这螃蟹配的酒原来也有说头,都说螃蟹要配黄酒,这一寒一热才能互相抵掉,做了这生意才知道说法多,许多人又觉得金华酒和螃蟹更配,还要配上菊花才能算应景,讲究许多。” 林飘自然也知道许多新奇的称呼,比如洗手蟹,就是生腌螃蟹。 “这么多螃蟹,我最见不得的就是洗手蟹了,瞧着没熟实在是不敢吃。”若是在现代林飘还能鼓起勇气尝试一下,在这里他怕惹上寄生虫没地方医,也提醒他们不要吃。 “还是要吃熟食,不要吃生食,大家记着这话,生的还是吃不得,免得吃出什么毛病来划不着。” 林飘看向沈鸿:“你也是,在外面宴会上也别图新鲜吃这些东西,免得肠胃受不了。” 沈鸿点头:“我不喜生食,既然你说了,自然更不会去吃。” 林飘看向二狗和二柱,都是这些在外面跑的比较不挑嘴,想二婶子她们就胆子小些,看见没熟的东西心里多少是发憷的。 二柱和二狗表示身体要紧,肯定不会图一口新鲜吃这些生食。 胡次坐在一旁,抱着一根蟹腿在嗦,想把里面的肉嗦出来,他脸上的伤疤淡了,如今只有一条细细的抓痕,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完全看不出来,他平时跟着二婶子在一起,若是二婶子没空,便由秋叔带,虽然是个哥儿,却是狗都嫌的年纪,他在前面跑,大人在后面追,一天下来能把大人跑个半死。 不知道是不是跟二柱呆在一起比较多的缘故,没学会诗词歌赋也没学会绣花,最近倒是会打拳了,打得虎虎生风的,二柱说他精力旺盛,天生筋骨好,不知道累,而且在家里乖,在外面却喜欢打架,适合练武。 二柱的状态颇有些英雄惜英雄,虽然没有拜师,但已经是把胡次视为徒弟了。 林飘一听这话,感觉就像听到了当初对二柱的评价一样,看向胡次的眼神顿时复杂了起来,虽然练武也没什么不好,但是莫名就是有种会变得高高壮壮没有脑袋的既视感。 但兴趣爱好是不能扼杀的,平时能有事情做也是一件好事,林飘只能表示赞同,心中祈愿二柱不要把胡次练成金刚芭比。 林飘用不来那些繁琐的拆蟹工具,一个小勺子吃遍天,面对蟹腿的时候便用牙咬,咬破剥出来,他们团聚在一起人已经够多了,要是再带上丫鬟在旁边服侍那就更是乌泱泱的,何况他们也并不习惯,便只是他们在这里吃。 沈鸿见他如此:“仔细磕坏了牙。” “牙哪有这么容易磕坏。” 沈鸿无奈的摇了摇头,取了工具来给他剥蟹腿,堆在蟹盖上,让他能用勺子舀着此,林飘往上面倒姜醋汁,然后一口一口的送进嘴里。 正是欢聚的时刻,外面有人敲了两下门,沈鸿叫人进来,门推开,林峰快步走了进来,附耳对沈鸿说了几句话,沈鸿表情微变,看得出应该不是小事,不然以沈鸿的心理素质是不会轻易起任何波澜的。 “你先出去吧。” 林峰又快步离开,沈鸿取了帕子仔仔细细将手上弄脏的地方擦干净,然后将帕子放在了桌上:“我有事先出去一会,你们吃着,不用等我。” 大壮道:“沈鸿哥可还喜欢这个螃蟹,明日再送一箩筐过来慢慢吃。” “且隔两天吧,螃蟹性寒,不好多吃。” “好,那隔两天咱们再吃一顿螃蟹宴。” 沈鸿点头离去,他们坐在一起吃着聊着,吃饱喝足抿上几口酒,天色晚了也就散了,各自回了屋子休息睡觉。 林飘想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又等不到沈鸿回来,问了问二狗,二狗也说不知道。 不过二狗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要说沈鸿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出去的,这个我拿不准,但今天最大的事,其实还没传开。” “什么?” “今早我在外面找他们聚一聚出去玩,听向家的一个公子提了一嘴,说是边关出事了,大家都得紧紧皮了。” 林飘顿时汗毛一竖,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畏惧:“要打仗了?” “也不一定,可能就是一些冲突,小嫂子你不知道,这不是太平的年头就代表边关太平,只是没有大的战争而已,但边关的摩擦向来是有的,如今到了丰收的时候,咱们高兴,外邦的人未必看着不眼馋,一年总是会过来抢几次东西。”二狗没见识过,但他听他们时常这样说起,语气也如同行家一般。 林飘点了点头:“沈鸿这个反应,不一定打仗,但可能是真的出了不小的事情,等他回来再说了,如今太平盛世,应当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如今大宁强盛,边境不是来朝拜的,就是退避舍的,这种和平已经存在了许多年,据二婶子说,她活那么久,就没遇到过强行征兵,基本都是想当兵的人自己拿着户籍证明去附近的军营地报道,去当兵的也多是流氓,想混个有吃有穿的饭碗,奔个富贵险中求的前途。 “早些回去休息吧,天色晚了。”林飘和二狗道别,两人各自回了院子,林飘洗漱睡觉,也不知道沈鸿是夜里几点钟回来了,到第二日去他那边同他吃早饭,适时问起这件事。 沈鸿道:“是军饷的事。” “军饷?我听说边关出事了,和军饷有关系吗?” 沈鸿神色有些沉重:“边关战事,突厥部落前来掠夺,恰好这一批军饷被私下克扣,导致了一场惨案。” 林飘张了张嘴:“是要打仗了吗?” “并非如此,突厥此次是为了抢夺粮食和生活物资,突厥以游牧为生,不像大宁可以生产许多东西,他们除了少部分牛羊能自己养,别的东西都只能靠掠夺,每一年他们都会骚扰边境,以得到物资,他们并不想招惹大宁,所以此次战役成功后得到了部落想要的东西,他们便退回了草原,回去继续他们的日子去了。” “皇上不出兵?” 沈鸿默然了片刻,眼神似乎在叹息:“皇上是守成之君,这天下交到他手中的时候是太平,或许皇上在他还在位的时候,都不想有任何战争发生。” 林飘都听呆了,那都白死了?虽然说不上几十万伤亡惨重,但也被嘎了一个小城池的兵力啊。 “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军饷的事,原本军饷是由向家的庶次少爷负责,他此次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贪墨了这么大一笔,向家却并不想在中秋这个节骨眼上将矛头引到自己身上来,便扔了个小官出来,将事扣在了他都上,我昨夜若是没出去,此事人可能已经被拷打死在牢狱中了。” 林飘沉默了许久,几乎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的问:“能救他吗……” 沈鸿点了点头:“我想救他,否则昨夜我不必出去。” 141 第 141 章 一生所求。 林飘点了点头, 这件事本来就是那个人倒霉,被抓出来祭天,唯一的转机就在二皇子这边。 他们肯定不会让向家轻飘飘的就将这件事揭过去, 这个人只会成为沈鸿他们的突破点, 向家越要他死,二皇子就越想保下他的性命, 用他做文章, 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生机。 林飘叹了一口气:“真可怜。” “是啊,真可怜。”沈鸿淡淡的重复了一遍, 这世上总有人在下棋, 就总有人在当棋子,是被抛出局还是被碾碎在棋局中都是常见的事情,如果不能占据足够好的位置, 手里握住足够多的棋子,棋局里每个人都可能是这个下场。 林飘见他这样冷淡的喟叹, 见他神色深邃, 不知道在想什么,便道:“粥已经温了, 快吃吧。” “是,只是如今天热得紧,早上想吃凉粥。” “那叫厨房煮些稠稠的小米粥,放凉了切块给你吃, 倒也降火。”林飘觉得他不是觉得天热了, 是心里不平静了, 才觉得有些躁。 沈鸿笑了起来,“你每日同我一起吃早饭,可愿意也过这样划粥割齑的日子。” “那自然是你吃, 我自过我大鱼大肉的日子,我可不嫌粥热,再有些鸡汤蒸蛋豆腐皮包子,也照样吃得下。” “我吃苦,只将你供得白白胖胖的就是。” 林飘扫他一眼,见他还真演上了,哼笑一声:“白白胖胖,你喂猪呢。” 沈鸿笑了起来,林飘见他像是心里轻松了一些,便道:“如今的西瓜是正好的时候,最近这一茬最好,雨水也不多,个顶个的甜,弄些凉西瓜来吃解暑正好。” 沈鸿自然接受这个安排,吃过早饭便出了门去。 林飘让人去采买了西瓜,然后放井水里泡着,然后让夏荷去药店打听有没有酸梅汤的方子,给煮了一大锅酸梅汤在家里凉着,好叫大家觉得没胃口的时候都能喝上一杯。 下午沈鸿回家来,西瓜凉得刚刚好,既不会太冰,也没有暑天的温度,三个大西瓜,一个在他们这里,一个在二婶子那边,还有一个送去了院子里,让秋雨夏荷他们切着吃,酸梅汤也四处都送去了一些,林飘躲懒躲得很快活,但是很快意识到,人只要一躲懒,就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林飘这才躲在家里几天,赵若风就抓紧了机会参与了进来,宝珠阁刺绣本就一绝,在绣帕和制衣方面都很出挑,林飘没和赵若风交手之前对宝珠阁一直都很有好感,刚进京的时候给沈鸿和二柱买的好几件成衣都是在宝珠阁买的。 赵若风通过二皇子生母如妃的关系,也加入到这个项目中来想要分一杯羹,林飘这边负责做首饰,出点子,宝珠阁就负责做活计,搞剪裁和刺绣。 皇后和惠妃自然对这样的小事没什么意见,大家忙得已经要找不到头了,没心情因为这点小事和如妃别苗头,何况宝珠阁的确刺绣一绝,将这份活交他们手上也算是理所应当,正好让月明坊的压力轻一点,以免积压太多,赶工赶不过来最后出了错漏。 林飘猜她们大约是这样想的,他简直无语凝噎,他们赶得过来,他们只是在磨洋工!摆架子自抬身价而已! 本来林飘把日期算得明明白白,在中秋晚宴的前五天能把一切东西都交出去,还留了前面四天的时间做修改和补救,以免出现什么问题。 结果现在落空了一半。 林飘回到院子里和小月他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也是傻眼的。 小月张了张嘴:“小嫂子,那怎么办啊?虽然咱们做首饰也够了,但是制衣不也全凭的是小嫂子你的想法吗?他们是做刺绣更好没错,可这……叫人想着真不舒服!” 娟儿这么佛系的一个人,也忍不住在旁边点点头。 小月越想越不高兴:“法子都是小嫂子你出的,但他这样一插手,到时候别人夸起来这衣衫好看,也只会说是宝珠阁制的,哪里有我们的事情?花神衣衫也是我们的法子,到时候反而因说他那边做得更好,这事给算他头上的。” 林飘点点头:“我也是不高兴这个,平白的给他做了嫁衣,他这由头听着倒是名正言顺,因他做得更好所以交给他一部分是合适的,但这不就是明抢吗,但皇后她们才不会在乎这一点,能者居之,谁最有用她们就用谁。” 林飘想了想:“他消停了一段时间,请了绒花师父后来也没继续做下去,只专做衣衫和绣帕了,首饰上他肯定是不会和我们争,但宝珠坊引以为傲的制衣和绣花他肯定不会放弃的。” 这本来就是一场博弈,林飘想借做首饰的机会,把衣服和他们新奇的花样推出去,赵若风虽然停止了在首饰上的竞争,但不可能在自己的老本行上做退让。 而且如妃也是站在赵若风这边的,这对赵若风是防御战,但一个不小心,赵若风未必不会发动攻击,比如抢走他们的花神系列。 林飘看着已经做了一半的嫦娥仙衣,虽然说以和为贵挺重要的,但这件刚做了一半的衣服是大家的心血,无论是材料,设计,他的想法,和娟儿不断的改进,这些都是他们打磨了许久的,不可能轻易放弃的东西。 林飘想了想:“明日我进宫去。” “可是小嫂子,你称病这么几天了,一直没进宫,这时候进宫岂不是叫她们心里明白,你不管病不病,只心里上心了才会赶着过去,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去她们就要觉得你不上心了。” 林飘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他虽然说了要进宫,可是心里也是在犹豫这个东西,总感觉因为这事跑去,显得处境有点微妙。 可是让小月去吗?林飘看着面前的小月,让她去倒也不是不行,该说的话她肯定能表达到位,只是在赵若风面前她平白低了一截辈分,到时候被赵若风拿话压住了,她不一定能好好的对线。 “但还是得我去,虽然有些不好,但只要脸皮厚应该就没什么事。” 小月和娟儿震撼了一下,目光充满了学习精神和好奇:“小嫂子,要怎么脸皮厚,才能不被人怪罪。”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们会和一个很有才能,但是脑袋不太正常的人计较太多吗?” “应该不会……只要他不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对,我们明天就是要去发疯,发点到为止的疯,发绝不越界的疯,发病重疯!” 小月娟儿和秋雨夏荷听不懂,但大为震撼。 第二天一早,林飘早起给自己画了一个病弱妆容,把嘴唇涂得泛白,然后在脸上脖子上都扑了一层薄薄的粉,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看着镜子里格外的苍白没血色的自己,又叫娟儿进来瞧了瞧。 “没卡粉吧?” “什么卡粉?” “就是瞧得出脸上涂了粉,十分明显的那种感觉。” 娟儿认真的看了看,原本她站在稍远的地方,上前一步瞧两眼,上前一步瞧两眼,直走到了林飘面前仔仔细细的端详。 “瞧不出来,远瞧一点都瞧不出来,近瞧也瞧不出来,但是不能这样凑近,这样凑近就要瞧出来了。” 娟儿的眼睛都快贴林飘脑门上来了。 “行,到时候我躲着了点人,不能这样挨太近了。” 算着排练的时间,林飘因准备中秋晚宴的事情,在中秋晚宴前的这段时间短暂的得到了白天可以进出皇宫的特权。 赶到排练的地方,惠妃不在,林飘先向容嬷嬷行了一个礼,在场的宫女瞧见他突然出现,都有些惊讶,林飘先对容嬷嬷发作,问起衣服的事,容嬷嬷说的确是交给宝珠阁了,林飘立即一脸悲痛了起来。 “嫦娥仙衣已经制了一半,费了我半生精血!呕心沥血之绝做,虽然我们的绣功和宝珠阁比起来差了一点,但这嫦娥仙衣,不会有比我们明月坊做得还好的了!”林飘一边说,一边摇摇欲坠像是气血翻涌要站不稳了。 容嬷嬷一瞧他这样,倒也不惊讶,她知道有些匠人是这样,将自己做的东西看得无比重要,若是做出了一件得意之作,一时损毁了,恨不得随着那物件去了也是有的。 “坊主先别焦急,如今虽然说是叫宝珠阁制这嫦娥仙衣,但这是如妃的意思,皇后娘娘只是懒得管罢了,若是他们将仙衣做得不好……” 容嬷嬷也不好把话说太死,但总而言之一句话,先别着急,很多事都是有操作空间在的。 林飘要的就是这个操作空间,只要事情还不算定死,他就不会给赵若风这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花神和嫦娥都是他想出来的,怎么可能让赵若风来搞嫁接技术偷走果实。 “容嬷嬷,我也并非无理取闹,非要用我们月明坊的嫦娥仙衣才行,只是都说能者居之,若是他们做出来的嫦娥仙衣比我们的更好看更合适,我输也输得心服口服,可若是衣服才制到一半,就说我们一定做得不行,我替仙衣心中委屈,这叫人如何过得去!” 容嬷嬷见他状态不好,便说会去回禀皇后娘娘,叫他先回去休息,不要累倒了,否则后面的事没人盯着可不行。 “终归要把衣服做好了拿出来亮个相,这样输赢都认了。” 容嬷嬷见他较上劲了,也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叫他不要着急,想把他先弄回家去。 林飘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离开,便道好不容易来了一趟,看一看大家的舞练得如何了,也好找点灵感,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添上的东西。 娟儿和小月在旁边扶着林飘,他们几人看了好一会,一直到百花表演完了,舞蹈演员爬着软梯登上房梁,从上面抓着丝绸飘然而至荡了下来,因为是练习,穿的就是普通的宫女衣衫,外面套了一个大袖衫用作练习,这一跳衣服缺乏美感,跟跳楼机似的,但很稳,不会让人觉得惊险。 林飘见这个跳舞的人还是之前在众人中选出来的人,知道这个人是皇后娘娘选中举荐的,便问:“看来还是皇后娘娘慧眼识珠,知她是跳得最好的。” 容嬷嬷面无表情,神色中却有一丝不屑:“皇后娘娘向来是以大局为重的,宴会献舞自然只能是练家子才能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会几手杂耍就能上去的。”容嬷嬷心中不屑,想到惠妃娘娘家的那个侄女,要说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但也将这事看得太轻巧了,只当是抓着绸带来回荡一荡的事,只叫她从梁上跳下来这这件事,她就心里犯憷,想要改动作,叫人如何不发笑。 如今惠妃家里又出了事,惠妃自然没时间也没胆子继续在这些事上较劲。 林飘看了许久的排舞,又把自己一些想法和提议告诉了对方,看能不能实现,等到了中午林飘看也没有其他人来这里,知道今天等不到目标人物了,只能先回了家里。 回到马车上,林飘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幸好来的时候早,这出来的一截路日头太大,妆都化脸上了。” 林飘表演了这么一上午,累得够呛,感觉比做了一上午的体力活还心累,回到家里便开始睡午觉。 第二日皇宫中的宫女便传来了消息,说皇后和如妃都首肯了他的提议,叫他好好准备嫦娥仙衣,等到交衣服的日子同宝珠阁做比,谁的更好就用谁的。 林飘争取来了一个机会,心里舒服了许多,然后开始严防死守,由于之前和赵若风的几次交锋,林飘担心他来偷款式,对此事格外的上心,更是设立了很严格的进出打卡制度,外面的人不能轻易进来,里面的人也不能随意出去,防止被人浑水摸鱼。 赵若风那边也接到了这个消息,他本就知道林飘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果然咬得十分的紧,不肯退让分毫,但制衣本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绒花算他林飘棋高一着,但制衣却不可能再输。 他将宝珠楼最优秀的绣娘召集了起来,大家一起商量制衣的事,从定下样式到制衣,都是大家一针一线斟酌出来的,绝无半点错漏和不完美, 林飘那边上午把这些事全定制了下来,下午又亲自去月明坊,看了一圈货物,整理了一下账本,仔仔细细的选布料,将配饰和一些点缀的小布料都很仔细的选了出来。 这样一直忙活到下午回家吃饭,林飘已经累得不行了,他今天起得早,因为一直有事要做,中午没有睡午觉,下午也没有小憩一会,现在和沈鸿坐在一起吃饭,碳水一下肚,吃得饱饱的,端着碗都要睁不开眼睛了。 “今日如此困倦?” 林飘放下碗支着脸颊:“如今夏日叫人打不起精神,还整日的忙,中午没睡觉,下午也没休息,吃饱了本来就犯困……” 林飘念叨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最近精神太紧绷了,担心出错,担心被趁虚而入,这种高度紧绷的状态加上整日的忙碌忙得晕头转向,感觉脑袋都要空了,现在稍微放松了一点,困倦的感觉一下就袭了上来。 他支着头,动作却不稳固,慢慢低下头去,眼看就要栽到桌上去,在梦中一个趔趄惊醒,他摔进一片温暖的触觉里,一只手扶住了他的额头。 林飘侧脸,看向一旁的沈鸿,他侧身坐着面向着他,伸手扶住了他的额头,目光落在他脸上,仿佛在欣赏林飘这昏昏欲睡的模样一般。 “实在困倦便先小憩一会吧。” 林飘困得有些茫然,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就在这里小憩吧。” “嗯?”林飘发出了一点迷惑的音节。 “你在这里小憩,我去书房。”沈鸿起身,倾身靠了过来,将他抱了起来,揽在他肩背上的手几乎没怎么用力,只是稳固住他的身体,另一手托着他的腿弯,林飘失重的向后一倒,就跌进了他的怀里,被他抱了起来。 夏日的衣衫本就轻薄,虽然衣袂垂落,长袖在臂弯半坠,隔着衣服透过来的体温依然很明显。 穿过门,沈鸿走到床榻前,将他放在了床榻上,垂眼看向他:“睡吧。” 林飘仰躺在床上,看着沈鸿,有些不满:“你怎么总做这些居心不良的动作。” 动不动就抱抱他,让他在他的床上休息,要是他不是故意的,林飘倒是有心想骗骗自己,但实在是太明显了骗不过啊。 沈鸿笑了笑,在床沿坐下:“既答应过试着和我好,在我房间睡一会又何妨。” 这样抱一抱林飘,将困倦的他抱上床榻,哄他睡着,这些事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拥有了他一样,让他觉得心中有种相敬如宾,却也亲密无间的感觉。 他想了想:“我只要不做居心不良的事情就行。” 林飘看着他,好笑着,都敢调戏他了:“你小子也别把我当摆设,敢乱来我给你两锤。” 他不打算僭越,他也不打算让他僭越,这本来就是他们之间心知肚明的事情,摸摸小手已经是他俩关系的边界点了。 沈鸿笑着点头:“怎敢失礼,那我去书房看书了,你若醒了便来书房找我说会话,若是我不在书房,便是临时有事出去了。” “好。” 沈鸿最终却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拨了拨他鬓边的一缕发,将那一缕发整齐的拢到耳后。 林飘静静看着他,感受着这一刻的暧昧和温情脉脉,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沈鸿将那一缕发整理好,收回柔软的目光,起身离开了房间。 林飘已经在他一步步的引导和情势逼迫下答应了要和他一起面对,要同他试一试如何渡过这条长河,看一看是否真的能得到一个结果和未来。 林飘是如此郑重的做了这个选择,要和他同甘共苦,他自然不该因林飘的退让和心软,反而越发放肆轻薄于他,让他没名没分的与自己做出许多僭越之举。 他可以试着让林飘愿意踏出那一步,但他不想如此欺辱林飘。 他希望他们有洞房花烛的那一日,他能郑重的挑起盖头。 虽然忍耐很辛苦,可林飘不是他的一时之欲,林飘是他一生所求,值得他好好对待。 林飘睡在沈鸿的床上,这样一弄,浓重的睡意倒是反而有些淡了,躺在沈鸿的床榻上,看了一眼床榻里的景色,内侧放着薄被,脖颈后面是一个软枕。 沈鸿的习惯和林飘的习惯不一样,林飘喜欢睡塞棉花的枕头,定期更换,总是要软软绵绵的才行。 沈鸿睡的枕头则是半软半硬的,丝绸被单下垫的褥子也并不厚,不像林飘,少说也得垫上两床厚褥子,软绵绵的睡着,总之什么都要软绵绵,睡着感觉才好。 但床帐间的味道很好,之前林飘还疑惑他是不是有体香,因为他们明明用的是同样的澡豆和洗发粉,沈鸿的床榻间总有淡淡的澡豆香气,清爽的香气若有若无的缭绕,把林飘缠住。 林飘缩了缩腿,蜷缩起身体,低头嗅到枕头上洗头粉的味道,睡意再次慢慢袭来,缩在床上慢慢睡了过去。 因为太困了,睡得太死,也没做任何梦,但心里也知道不是在自己房间里睡觉,不能呆太久,自然而然就在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 林飘睁开眼,见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也不知道是几点了,爬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感觉困倦已经从身体里消失了,人顿时清醒了不少,虽然屋里一片漆黑,只外面廊下的光线映了进来,林飘也看不清什么,但依然有种视线都清晰了许多的感觉。 林飘爬起身,偷懒不想找灯,摸着黑走了出去,廊下的灯笼都点亮了,将院子照亮了一半,林飘顺着廊下走到书房去,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沈鸿有些冷淡的声音。 “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之后所做的每个决断都是在现在的调查上,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 他语气并不严厉,虽冷淡,但话语称得上是柔和,但却只是听着就叫人紧张,叫人无地自容一般。 里面的人显然也很紧绷,快速应声:“是。” 林飘一听他在忙,正想着离去,下一刻就听见里面的人道:“谁在外面!” 林飘还没来得及走,门已经被哗的一下推开,林峰就站在门口,直直的看着他,瞧见是他的时候神色明显的一怔:“夫人。” 他说着赶紧往旁边站,将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让他好进屋子里。 沈鸿让林峰先下去,林峰便在林飘走进书房后走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林飘才睡醒,还有点懵,尤其是刚才听见沈鸿说的话,一下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了,还没睡清醒?” “是有点,睡懵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林飘同他道别,沈鸿起身送他,将他送到了院子门口,青俞提着灯送他回去,林飘回到院子里,看小月和娟儿还没睡,和她们玩了一会说了一会话,便洗漱睡觉了。 嫦娥仙衣交货的日子就在眼前,他们这几天一直在忙碌,一直到交货的日子,他们照旧起了个大早,将衣服小心的装进锦盒里,带着前往宫中。 林飘心中有些紧张,虽然他知道这件衣衫已经做得极其的精美了,但在不知道赵若风会拿出什么衣衫的前提下,还是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裁定用谁衣衫的地方在皇后宫殿,惠妃和如妃也在,他们先把衣服献上去,由宫女取出展开。 先取出来的是赵若风,他在宫女来接锦盒的时候,特意上前一步,先把锦盒递了上去,拿他锦盒的宫女便站在了前面。 赵若风知道,第一眼很重要,若是第一眼觉得喜欢的东西,即使后面的东西再好,心里总是对第一眼看中的东西要多几分在意的。 赵若风准备的衣衫从锦盒里提了起来,他做的衣衫用的是白色和淡黄色,做的宫装形制,华美无双。 林飘看得懂他的思路,白色和柔嫩的黄色体现的是月亮雪白的时候和微黄的时候,衣衫轻薄飘逸,垂感很好,轻轻一动便迎风而动,可以看得出来如果穿着它跳舞,效果非常的好。 版型很好,布料很好,思路很好,并且穿上的效果也一定会很好。 这个思路和林飘的思路是一致的,布料一定要轻薄,这样才会有飘然若仙的感觉。 然后便是便是林飘这边准备的衣服。 林飘压根就不用看,暴杀对面。 他准备的嫦娥仙衣是纯白色的,用了银白的锦缎做了腰带和部分点缀的布料,用细银线刺绣,竖着的花纹像流淌的月光,背后还有两根如同翎羽一样长长的飘带,上面粘了些飘逸的羽毛,银线满绣花好月圆,月光石穿成一串,缝在衣领的两侧,是挂上去的,还能取下来。 反正在和谐的状态下,但凡能加上去花里胡哨的东西林飘都加上去了,整个就是仙女下凡的圣衣状态。 如妃就算想帮赵若风说一句话,这个时候都说不出口,只冷冷扫了赵若风一眼。 赵若风身体僵直的站在一旁,知道这个从如妃手中争取来的机会被他自己输掉了。 他目光看向一旁的林飘,心中很不悦,不明白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争,一定要争赢了才罢休,他做簪子也就罢了,制衣是他们宝珠楼的事情,他得了簪子的赢面还不够,一定要在制衣上也出尽风头。 林飘才不管他在想些什么,高高兴兴的谢了恩,然后衣服留在了宫中,他领了赏赐出宫来。 中秋宴会准备衣服首饰的事情算了告了一段落,这班终于加到头了,林飘浑身轻松,舒坦得不得了。 搂着小月和娟儿先回到院子里痛快的吃喝一顿,给大家放了半天的假,他们在院子里待的时间太久了,正好林飘也想出去走走。 他们出去逛了一大圈,在同喜楼吃了久违的堂食,二婶子亲自给他们上菜,从后厨走了出来,端着盘子上菜,林飘和娟儿小月赶忙伸手去接。 将菜放好了,二婶子在腰间的围腰上擦了擦手,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看向林飘:“你去了宫里我还没机会对你说,你知道我今天在同喜楼里听他们传,在说什么吗?” “什么?”林飘竖起耳朵,知道又有八卦听了。 二婶子压低声音:“那黄家小姐,病了!” “啊?什么病啊?” “不知道,就说本来就体弱多病,现在一下就病了,可能是受了凉什么的。” 林飘一下有些陷入沉思,黄家现在这个生病的小姐自然不是黄丽姝,上次黄丽姝落水的事情后,虽然并没有多少人看见她,但这件事对她还是产生了影响,尤其是她后来上门来的事情被她家中知道了,她家中认为她丢了黄家的脸,又失了礼数,便决定让黄家的嫡次女来完成这个婚事。 这次生病的自然的嫡次女。 二婶子看向他:“飘儿你要去瞧瞧吗?我听人说像是病得很严重的样子,得去探望一下,哪怕只是一个过场,也是得做一做样子的。” 林飘点点头,想着该去看自然得去看,不管什么恩怨情仇,生死的节点上该有的果篮还是不能少的。 之前沈鸿说要解决这桩婚事,现在黄家小姐生病,难道这个就是他的解决办法吗? 不太可能,黄家人口这么多,前头有嫡长女,后面有庶女,再后面还有哥儿,本家不行还有旁支,皇帝指的婚事,总能派出人来结婚,总不能排着队一个个的毒过去。 “我先歇一天,也好准备准备东西,明天去瞧瞧她。” 二婶子点了点头:“我看准备些点心,什么山药枣泥糕就很好,正好她病了,吃这些很好,好克化又对身体好。” 林飘点头:“像那山药的,芋头的,准备一下,别的倒也不知道送什么了。” “这些也差不多了,先去看看,要是她有什么需要的,再准备也不迟。” “嗯。” 毕竟送东西需要根据人的喜好来,他们对黄家那位嫡次女并没有了解,不知道送什么能送到她心巴上,让她在病中稍微好起来一点。 下午回到家中,林飘把这件事同沈鸿说了,沈鸿也同意他去看望一下。 “她病得有些蹊跷,一年暑气最盛的时候受了凉,后宅之中我不好去打探,正好你去瞧瞧。” “我也是觉得有些奇怪,这样说病就病了也是怪可怜的,若是因为婚事病的,希望能叫她好起来。”林飘不赞同这桩婚事,因为自由恋爱自由的选择伴侣很重要,但性命也很重要,他不希望有人因为这桩婚事而遭遇什么飞来横祸。 如今这桩婚事受人瞩目,想这桩婚事成的人不少,不想这桩婚事成的也不少,都是未知数。 林飘傍晚提前吩咐小厨房把食材备好,第二天早上早早的和早饭一起做糕点,林飘吃过早饭便提着食盒出门坐上马车,身边带着夏荷,二柱护送他,顺便承担驾马的工作。 二柱本来在上京上班,对于这里的地形整体都很了解,带着他直奔黄家而去。 林飘坐在马车里,感受到晃荡的马车,比平时的晃荡指数高了好几个度,马车被二柱架出了骑马的感觉,只顾着赶马快快的往前跑。 林飘忍了一会,终于忍无可忍,从里面打开车门,梆的给了他一锭子。 “谁教你这样开马车的?!” “啊?” “谁教你这样架马车的!!” 二柱赶紧收鞭子,让马车慢了下来:“小嫂子你快坐好别出来,我知道错了。” 二柱立马认罪。 马车缓慢平稳的驶到黄府侧门,林飘让二柱在马车上等着,他们稍微进去看完一下就回来。 林飘和夏荷敲门,侧门打开报上名号,黄家的门房赶忙把他们迎了进去,然后引着他们往里面走。 “正好夫人在家中,我带你先去见夫人吧。” 林飘点头,家中有长辈的情况下,自然应该见一见。 黄家夫人是一个保养非常好的中年女子,说不上多么漂亮,但看着很和蔼,总之大部分后宅的人就这两个状态,要么哀怨忧愁,要么慈眉善目,表现得十分和善的样子。 林飘虽然年纪小,但辈分并不低,在黄家夫人面前也只算是半个小辈,黄家夫人也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拿大,简单的说过几句话之后,便说起了黄家小姐的状况。 “劳你费心了,她向来体弱多病,但只秋冬挨不住一些,夏日向来是最好的时候,没想到这次在这暑天病了起来。” 夫人带着他去看黄家小姐,到了闺房门口,推门进去,便见里面有两个丫鬟在身边伺候着,一个伺候汤药,一个在旁边让黄家小姐靠着,将她的身子扶起来。 夫人道:“见笑了,近来都是这样,无论是吃药还是吃饭都要叫人伺候着,不然这手上没力气,身上也动不了。” 夫人说着又看向黄家小姐:“知韫,沈鸿的嫂嫂听闻你病了,特意来瞧你,还带了亲自准备的糕点,当真是一片心意,你可要快些好起来才不算辜负。” 黄知韫在病榻上看向林飘,她病态愁容,瞧着我见犹怜,声音细弱的道:“谢过大夫人,还记挂着我这病躯。” 林飘看她确实像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安慰道:“多养养,总是会好起来的,吃食上不要耽误,身体好些了再在院子里走动走动,往后身体会越来越好的。” 黄知韫轻轻摇了摇头:“谢过夫人善言,只我是胎中带出来的不足,恐怕不会好了。” 142 第 142 章 中秋晚宴。 林飘一看这小姑娘娇娇弱弱的, 躺在床上喘口气都费劲,像是活不起了的样子,话都不敢大声说, 怕把她的小心肝给吓到了。 林飘在一旁特意为他搬来的软凳上坐下:“倒也不必如此说, 是病就有法子治,若是总觉得治不成, 心里往不好的地方想,那样才是真的不好了。” 黄知韫看着比黄丽姝温和许多,脸型也更柔和,林飘想到她和沈鸿的婚约, 又见到她这个病怏怏的样子, 心情也有些复杂。 黄知韫说一句话咳三声,是处处小心,样样恭敬,已经提前拿林飘当长辈看待了,对他十分的温顺,说什么都愿意表示认同。 林飘在这边没坐多久, 黄丽姝也赶了过来,自然说了来瞧黄知韫,没想到居然恰巧遇见了林飘。 黄丽姝还是带着一盏燕窝过来的,说是特意为黄知韫准备的,提前炖了整整三个时辰, 是天刚蒙蒙亮就叫人炖上的, 这个时辰才能刚好赶着端过来给她吃。 黄知韫见着了黄丽姝, 原本随和的状态就消失了,瞧着有些冷冰冰的,也不爱搭理黄丽姝。 林飘在旁边坐着也感觉尴尬, 这对姐妹虽然同出一胞,但性格上天差地别,显然相处得也不是特别的好。 就连黄丽姝送过来的燕窝,黄知韫一口也都不愿意吃,黄丽姝温声送到她唇边她都抿着嘴偏开了头。 一旁的夫人和丫鬟各种打圆场,说黄知韫吃得太饱了,说她本来就不爱吃燕窝,虽然这东西对身体好,总劝着她吃,但她总是不吃,叫她们不知道操了多少心。 这种假装和睦实际一片废墟的关系林飘是真的受不了,他可以在这种关系里假装得很好,但是但凡能躲开的情况下,他都会马上闪避得远远的。 林飘稍微坐了一会,让黄知韫好好养病,借口家中还有事,先起身离去了。 毕竟他们两家只是订婚,也谈不上一家人,他来看一眼就够了,没有再多留他的道理,便好好的将他送出了门。 黄丽姝代她母亲,一路将林飘送到门口,林飘心里疙疙瘩瘩的,心情很坏。 回到家里正好沈鸿中午回来了一会,便抓住沈鸿说这件事。 “我去瞧了黄知韫。” 沈鸿见他神色并不舒展:“怎么了吗?” “我总觉得她病得蹊跷。” “你觉得是谁做的?” “不清楚,但我莫名有点怀疑黄丽姝。”林飘叹了一口气:“真烦。” 他趴在桌上,打不起精神,他心里疙疙瘩瘩的不是怀疑黄丽姝对黄知韫做了什么,他烦的是这种绞杀关系,在上京的每一个地方都能看见。 权利和感情的互相绞杀,每个人都想要再向上一步,即使黄丽姝真的对黄知韫做了什么,她图的是沈鸿吗?不,她图的是这个婚约,这个一看就十分荣耀的婚约,作为一个合作的纽带,一个象征符号,这段关系带来的利益越大,这个符号也就越烨烨生辉。 背后的皇权斗争,从龙之功,皇上的垂怜,嗅到利益的味道便要将其他的人狠狠绞杀。 林飘始终觉得,向上生长为的是更好的生活,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重要的人,但上京的贵族大部分都活得太没有感情温度了,叫林飘看了心里难受。 “虽然也不关我什么事,但看了还是不开心,感觉被影响到了,她们家气氛不好。” 沈鸿看向他:“往后你便不要去黄家了,看过一次也算有心意在了,黄家本就腐朽,虽然发家时间并不算长,和韩家比起来,他们是新世家中根基最不稳定的,如今他们靠的就是太傅的余威。” 林飘点了点头:“我听说太傅特别厉害,他们家全是他这一手带起来的,手底下三个儿子也有出息,外放了两个,还有一个在上京,如今孙子也要出仕了,应当正是兴旺快活的时候,怎么好似他们家的人都有些过得不开心。” “太傅当年是力排众议支持陛下登位的老臣,向来受陛下尊敬,他出身寒门,却提议当时还年轻的陛下削弱科举,偏重推举制,以此稳固世家各族对陛下的支持,如此持续了十二年,陛下忌惮世家,觉得埋下了祸患,后才再次侧重于科举,太傅有许多高见,包括君子戴帽子一定要正,若是不正便是心不正,相貌丑陋的人心思也一定不正,所谓相由心生,若是犯罪应该从重处罚,女子穿罗裙一定要穿素色,不可太过张扬,哥儿不可戴鲜艳的珠宝让人误以为他是女子等等,他三个儿子,娶的都是他选好的世家的女,进门前为做表率,他下令将他儿子身边陪伴多年的通房或丫鬟,全都发卖了。” “啊???”林飘惊讶的看向沈鸿,好家伙,这是黄太傅的黑料收藏机吧,这些都给他摸得清清楚楚的了。 “他从寒门出身之后便同世家交好,断绝了贫寒学子向上的仕途,十二年中不知多少学子抱憾而终,或是投河上吊,这十二年中唯一一个走到了上京的贫寒学子,只有包玄一人,包玄始终建议陛下侧重科举,他嘴上说削弱推举,实际想要的是却是废除推举,最后被查了一个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的罪。” “我去……”林飘傻眼了,果然大人的恩怨情仇就是不一般,动不动就背着满门的血债。 “飘儿,你还记得易赢吗?” “谁?” “在州府时,他上门来想要送一套宅子给你的那位商人。”沈鸿觉得有必要给林飘先提个醒。 “他当时是不是和你说过,他有个很敬仰的邻居哥哥,也是贫寒出身,苦读得以发迹,那个哥哥就是包玄,他后来做生意得了包玄的提携,包玄死后他他设法躲过一劫,但心里不甘,一直想替包玄报仇,一直在用各种方式结识交好贫寒学子,想要抓住时机。” 林飘听得一个头比两个大,他懂沈鸿的意思了,就是这些人都是奔着利益和复仇来了,黄家想要争夺利益,但黄家背后还有别的人想要他们付出代价。 林飘抓到一个点:“你在州府的时候和易赢见面了?” “我们在州府住的宅子就是易赢的老宅。” 林飘惊了一下:“你的意思的你要帮他除掉黄家?” “不,我想告诉你,即使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和黄家结亲让自己惹上这样不干不净的麻烦,黄家目光短浅,一味巴结世家且心狠手辣,必然要受到反噬,所以无论你在黄家看见什么,感觉到什么,她们到底在纠缠什么,未来又会如何,都不用觉得和你有什么关系。” “啊……”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为了安慰他。 林飘点了点头:“行了行了知道了,不难受了,如今中秋晚宴就在眼前了,你能去参加吗?” “应当有我。” 林飘点了点头,他作为筹办的参与者,和小月娟儿都能去参加,到时候他们能在宫中相见,也算一起过了中秋,只是二婶子他们在外面,他们要被分作两拨人过中秋了。 因为要和二婶子他们分开过中秋,林飘提前还准备定了一批玉兔花灯给他们,到时候让他们挂在院子里装点一番整天气氛,见灯如见面,也算陪着他们了。 林飘这边勾着手指倒计时,四,三,二。 在中秋晚宴的倒数最后一天,皇后一则惊天霹雳的大消息,说他送去的玉兔仙衣不小心被弄坏了! 叫他快去宫中瞧一瞧能不能补救。 林飘火速赶到宫中,看着那锦盒中不小心被划破的下摆的衣衫。 容嬷嬷在一旁看着,神色难得有些焦急:“今日本是拿出来,叫献舞者穿在身上练习一番,也不知道勾到了哪里,扯破了一块,你来瞧瞧,如何补救。” 林飘凑上去看,嫦娥仙衣的下摆被扯破了一道裂缝,也不是不能补,但是林飘这边没有手艺这么好的人,而且就算有也时间不够,需要晴雯病补雀金裘的手艺,那么大一条口子,也得有个两天的时间。 皇后瞧着他皱着眉头,一脸愁容心痛的样子:“可是没有法子了?” 林飘回过神来:“啊不是,回皇后,草民这里还有一套嫦娥仙衣,明日中秋晚宴穿这套新的就好,这破损了的草民带回去瞧瞧如何修补。” 皇后一听喜出望外,倒也不用发愁了:“你倒是是仔细谨慎的,做得很不错。” “是草民是分内之事。” 林飘在第一件衣服才刚做好的时候就叫大家赶制了第二件,倒不是他谨慎小心,他想着到时候宫里面表演嫦娥献月,他在宫外的新店里面挂上这套嫦娥仙衣,营销一下这就是宫里正在表演的嫦娥所穿的衣服,然后把他们的新店弄成中秋打卡参观景点,这样引流一番,倒是歪打正着。 破掉的衣服回去让人仔细补一补,然后高高挂起来照样展出,也不凑近细看,也不需要表演,影响不到什么。 林飘叫小月捧上新的嫦娥仙衣,也并未说什么,他要是再嘱托一番什么要好好保存未免太多嘴了,人家未必不知道东西的重要性,便只做自己分内之事,然后告退离去。 出了宫门,林飘叹了一口气,小月在一旁道:“衣服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破了,要知道献舞的人练习这么多次,她穿着长袖长衫,也没一次划破过,怎么换上我们的衣服就划破了。” “谁知道呢,反正新的衣服已经送上去了,就算再划破也只会是在宴会上划破,总归这个衣服是有机会在众人面前亮相一番了,剩下的看她们自己如何做吧。” 林飘还没加入宫斗,就在宫斗的边缘打了一个转,这大半个月已经要被打得晕头转向了。 “咱们还是适合做生意赚钱,这皇宫里弯弯绕绕的也太恼人了。” 就林飘和后宫接触的这段时间来说,宫斗和一些朝堂斗争并不创造什么价值,只是在用争斗不断的内耗和消磨掉各种人力资源和物质资源,是很无聊的事情。 回到家中,林飘把能交代的都先交代清楚了,让人去修补衣服,告诉他们补好之后依然在明天夜里挂出来在月明坊中展示。 中秋这样的大日子将近,原本繁华的上京更加热闹了起来,街头街尾提前挂上了许多彩灯,家家户户都备了月饼,不管是自己做还是去街上买,爱吃还是不爱吃,总是要有一碟子能放在桌上才算像样。 街上四处飘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味,是赶制月饼馅料和烤出月饼的味道在四处蔓延。 中秋当天,林飘早上的早饭就是肉糜粥,肉馅的小包子,一块蒸肉饼连饼带汤,然后便是月饼,好几个口味的月饼,切成块,他一个口味尝上一块,剩下的便给秋雨和夏荷她们吃,算是分享,也算是赏赐,是一些固定项目。 林飘不想太早去宫里,所谓能者多劳,去得太早了没事干也得假装很忙的样子,何况他也不是去吃席的,而且去做幕后的,更不能去得太早,免得她们隔空打起来的时候他正好在场,岂不是更加尴尬。 林飘拖到吃过了午饭,小月和娟儿已经着急得坐不住了,才准备好出门,登上马车前往皇宫。 宴会在皇宫中最大的宫殿举行,他们幕后人员要么是侯在外面的,要么是在侧殿找个地方猫着,等待传召,当然一般是不传召的,毕竟一切都看皇帝有没有这个心情,他要是好奇的问起来这个衣服舞蹈是谁想起来之类的,那林飘就能露个面,要是只顾着看,没心情问,那就没什么露面的机会了。 这种大型晚会和团建没什么区别,但比团建严格多了,参与宴会的文武官要先按照品级穿着他们的朝服先集合,然后等候在特定的宫门外,每一拨人要由不同的长官带着走进来,不能有错漏,每个人负责的版块都不同,状态类似军训。 然后是按身份等级划分的座位,比较大的官还能享受到一个特殊待遇,就是皇帝赐茶。 皇帝赐茶,他们磕头谢恩,对于没有资格磕头的其他官而言,他们的脑门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其他官员没资格单独给皇帝磕头,只能在集体行礼中表达一下自己对陛下的敬仰,每次进入叩头环节,还一定要奏固定的乐曲,专属于叩头的BGM停下来之后,大家的开场也就差不多了,可以好好坐着看表演和互相吹捧了。 林飘在侧殿猫着,坐在一个角落里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表演要开始了。 刚开始有杂戏,然后是一些地域风舞蹈,比如南方的舞种和北方的舞种就不一样,既然有外国使臣在,那肯定是要展示一番的。 后台没人管束林飘,皇后妃子嬷嬷们都在宴席里,能管林飘的人基本都没有,林飘也并不僭越,只从侧殿找了个角度偷偷看出去,看见了殿中的歌舞升平。 独舞难免冷清,场中基本都是群舞,表演人数没有下过二十个人,个个如同繁花一般,水袖舒展,裙摆绚烂,柔美似水,动作整齐划一的舒展着优美的肢体。 丝竹管弦和编钟轻响着,四周是灯海一般的柔和光线,是下午开始的宴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殿中早就点亮了烛火,灯台如树,枝桠散开,每个灯台上罩着一个乳白色的纱罩,将光线笼罩成一片柔和,整个殿中灯火通明,犹如白天。 林飘视线在人群中寻找着,找半天都没看见沈鸿在哪里,大约是被别人挡住了,尤其是视线中的几个卷毛后脑勺,还戴着彩锦的帽子,一看就是外国友人。 好几个小国来拜见的使臣,他们穿着他们国家的衣服,金银披挂,锦衣宝石,都十分的绚烂,还有一些穿着比较粗糙的,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就是简单的草原衣衫,腰带还缝着纯黑的兽皮,虽然做得很不错,很有粗犷的美感,但对比大宁的一切,看起来不值一提。 这各类表演,然后请外国友人上场即兴表演一下,有跳胡旋舞的,也有跳大神,虽然都得到了陛下许多赏赐,但跳胡旋舞的得到的是赞叹,跳大神的得到的只有嗤笑。 跳大神的那位很不爽,当场就要闹起来,被几位大臣安抚下去了,说了一通吹嘘他的好话,他得了台阶还不依不饶的,破防程度五颗星,最后还是皇帝懒得计较,说他跳得有草原的英武才善罢甘休。 林飘看呆了,低声道:“居然还能在这种地方吵架,我以为所有人来参加这种宴会都不敢随便说话呢。” 小月和娟儿也惊呆了:“那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他跳得难看还不许别人笑吗,居然要这么多大官去哄他,竟然没人怪他失礼。” 林飘想了想:“他们看外邦人估计跟看猴子似的,这种要紧场合才不会计较,毕竟咱们注重场面,蛮子可不注重,真翻了脸岂不是耽误了这么大的一场盛会。” “也是。” 林飘想了想,在上京这种地方,反正林飘就没见过一个当面翻脸的,不管事情弄成什么样,赵若风在他面前都是进退有度从不失礼的,更别提别的人了。 上京人的生存法则和行事标准就是,在对方没完全倒台之前,背地里往死里整你,不耽误咱们见了面好声好气打招呼的说话。 需要好好学习。 林飘在那乌泱泱的宴席座位中,终于浪里淘金看见了沈鸿的身影,他官职说大不大,说小又真的不小,和皇帝走得近,时不时会受到召见,因为颇受皇帝重视,给他定的座位比他原本的品阶靠近皇帝许多,倒也混到了一个居中的位置。 尤其是沈鸿之前提出重用科举出身的仕子,让他们多年寒窗苦读的学问能够得到施用,作为新科状元,沈鸿做青年热血状说这番话倒是很合适,虽然私底下也没少和世家往来,把名声赚了,场面也稳住了,没被世家喊打喊杀,也没有真的大刀阔斧开始改革,但皇帝显然是真的有这个意思了,借着这个由头就要重用沈鸿。 林飘觉得沈鸿才是真正的狐狸,反正皇帝只要没把职务和好处真的给到他手里,他就光热血沸腾,该好好和世家相处还是相处着的,并没有喊个口号就急着要提.枪上阵了。 待到百花献舞上场,真是流水一般的鱼贯而入,美人娇艳如花,花如美人,百花献春的景象一出,在场无不哗然,发出难以遏制的惊讶唏嘘之声。 一片轻纱落下,丝竹管弦之音骤盛,嫦娥在百花中落下的时候,顺着一根月光般的绸带飘然而下,衣袂长袖飘飘然如御风飞翔,她脚下微点,如同踏空而行,轻挥衣袖,无数花瓣在仙衣间随风洒落,花雨纷纷,步步生莲。 林飘在侧殿偷偷的往外看,认可的点了点头,果然在衣袖里多缝一个小袋子是没错的,这样举手投足之间,只要微微振袖,就有花瓣簌簌落下。 百花在下方等候,嫦娥在空中飞了三圈,表演了一番各种优美造型,袖子里的花瓣也撒得差不多了,便抓着丝绸轻轻踏在下方百花们两人交叠的手掌上,一路如同踏花而行,一直到步步行低,落在地上放开丝绸,捧起提前放置在前方的月饼,踏上阶梯,做了一个娇羞柔美装,献上了月饼。 皇帝早知道会有这样一个节目,若是不通知他,突然有人从大梁上跳下来,是跑不到他面前来就要被带走的。 但即使他早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嫦娥献月的献艺,还是忍不住被面前的一幕所惊艳。 美人身着出尘白衣,不沾一丝人间尘埃,衣衫上银白绣线如月光流淌,在室内光线下更加烨烨生辉,往面前一站,肌肤雪白,容色鲜妍,真如嫦娥仙子一般。 他一时有些看入了迷,还是一旁的皇后唤了他一声:“皇上。” 他才笑道:“原是嫦娥仙子来此,好,有赏。” 一旁的公公上前接过大月饼放在桌上,然后按皇上的吩咐,把月饼分了一下,送给几位大臣和番邦使臣一起同食。 照旧,官比较小的没得吃。 别说皇帝看呆了,在场的人都看傻眼了,不分男女,但女性回神得比较快,男的还在回味中,尤其是那几个番邦使臣,更是目瞪口呆,心悦诚服,对大宁上国的实力和艺术水平都表示了赞叹和敬仰。 陛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对此十分满意和愉悦,之后便是收尾的节目,然后皇帝发表一番演讲,奖赏重臣,再宣布给异邦时辰前来觐见的赏赐,磕头的BGM再次响起,众人三叩首,谢恩后帝后先离去,然后是妃子和皇子们,等到他们离开之后,百官依序离去。 很好,没召见幕后人员,看来皇帝很高兴,只顾着和别人嘚瑟家中的实力,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份实力背后有多少努力,或许是想营造一种赢得很轻松的氛围。 终归今晚无事,也没人盯梢了,在后台的宫女见无事,便说他们可以出宫回家了,若是有事会再召见他们,让他们不要在宫中逗留,沿着来路自己回去。 林飘也不是第一次来回了,路都熟了,宫女也不打算护送他出去,一个是必要性不大,二是林飘也没这么大的面子,需要护送进护送出的。 林飘从侧殿带着小月和娟儿溜出去,混进了人群的边缘中,远远跟在后面。 出皇宫的秩序就没有进皇宫时这么好了,走出宫殿后大家基本按照各自的交友圈聚在一起向外走,在公公和侍卫们松散的护送中向外走。 天色黑了,外面的灯光暗了许多,林飘没看见沈鸿到底在哪里,想着他可能也和同事在一起,便也不急着找他。 “我们先走出去,等到了外面的马车上自然就见着他了。” 小月和娟儿点点头,像两只小鸡仔一样一左一右紧紧跟在他身边。 林飘知道她们在这样的场合中有些害怕,那么多男人,那么多大官都在前面,她们都不敢走快了,怕走得太近走到他们前面去了。 林飘当即伸手一左一右挽住了她俩的手,让她俩能安心一点。 她们跟在后面,还能听见大家各种的议论声,比如年纪大点的官员,都是在谈家国大事,偶尔谈一谈这宴会上的月饼,茶水,如何的名贵,如何的好,主要是彰显自己得到了皇上赏赐的月饼和茶水。 中年这一块就是抒发意气,感慨一番家国,觉得大宁越来越好了,自己也越干越精神了,要好好努力为大宁添砖加瓦。 再年轻一截的,基本都是在讨论百花献舞和嫦娥,吟诗赞叹一番,什么昔有洛神,今有嫦娥,从头发丝赞叹到脚尖,讨论起了辞藻形容的问题。 在这些声音中,最格格不入的就是偶尔飘进耳朵里的一两声大叫。 “嫦娥!我要嫦娥!” 没人理睬,众官也只当没听见,或者相视一摇头,暗暗讥笑这蛮子的粗俗无礼。 显然,外国友人还没从艺术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犹如魂被勾走了一般,要么在叫着嫦娥,要么就是满目艳羡的赞叹着大宁的地大物博国富民强。 他们看向天上那轮滚圆的月亮,忍不住发出感慨。 “过往我觉得家乡的月亮才是最好的月亮,如今才发现,大宁仿佛月亮都比沙漠中圆。” “这里的空气都带着女子和花朵香甜的味道,仿佛流淌了百年的美酒。” 他们心中满是喟叹,望着这繁华的大宁,这轮圆满的月亮,这世间的圣地,家乡之外新的心之所向。 他们虽受生边地,但心之所向却是这样如梦似幻的国度。 众使臣目光交汇,都是同样的赞叹和向往。 林飘听他们宁月圆的言论断断续续听了一路,一直走到了宫外,找到了他们家的马车,带着小月和娟儿快步登了上去。 沈鸿还没上马车,他站在略远的地方,身旁围绕了一圈青年到中年的官员,他神色温和淡笑,似乎正和他们说着什么,众人都很信服他的样子,他的容貌和气质毕竟已经在这里了,加上鹤立鸡群的高个子,整个人的领导者风范很强,即使林飘听不见他在说是什么,也有种这种人说出口的话肯定靠谱的第一感觉。 沈鸿同众人说了一会话,然后向众人道别,将他们先送上了马车,边聊边送,不卑不亢,却又礼貌和蔼到了极点,对每个人的尊重都给到了位,没有冷待任何一人,也没有谄媚任何一人,一群人中没有一个神色不悦的,都同他相谈甚欢。 一直到将所有人送上马车,沈鸿才朝着这边走来,他踩上脚踏,撩开帘子微躬身进了马车内。 身后帘子落下,他看向林飘:“久等了。” “没多久。”比起久等这个问题,林飘有个更重要的事要问他。 “你在席上吃饱了吗?” 沈鸿微错愕:“你们还没用饭?” “吃了点。”但后台晚上提供的是点心,在表演开始前送的饭也比较简单,她们因为挂心着表演,也没吃多少,现在肚子空空。 林飘想了想:“如今街上正热闹,先去街上逛逛,吃些东西,然后再回府。” 林飘给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同喜楼想赚中秋的钱,这几天都要开到晚上,顺便还能去月明坊看一看他们的衣服展出得如何了。 马车出了皇宫,驶向主干道,他们找了一个不是很拥挤的路段下了马车,顺着人流在街上走着。 整条街走满了人,灯火辉煌灿烂,映照得整条街道明亮又绚烂,他们先在路边买了点小食,顺着人流说笑着边走边吃,沈鸿跟在他们身后,以防有个万一,他们被人流冲散或是在挨挤中被别人碰到。 林飘时不时的转头过来瞧他,将手中的吃食递给他:“尝尝这个,这个味道很好,不知道放了什么,有一丝特别的香气。” 沈鸿取了小竹叉低头尝了尝,微微点头,目光很是认可,然后几人继续向前行着。 走到同喜楼,因为人流巨大,同喜楼里已经被坐满了,尤其是二楼靠窗的位置,窗全都打开,客人们靠着窗看着外面的灯火,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风景。 即使是一楼,也有不少人进来歇脚,点了些酒水茶水和点心坐着聊天说话。 林飘见没有地方坐,也不打算逗留,稍微看了一圈之后前往明月坊,还没到明月坊,只远远瞧着就是一片乌泱泱的人头,让林飘回忆起了一个场景,沈鸿中举的时候,他们回县府,就是这样的场景。 没想到高傲的上京人民,也有这样急不可耐要看热闹的时候。 林飘没高兴一会,就听见前面传来大叫。 “别挤了!别挤了!门塌!” “往后退,快退开!” 林飘霎时精神了:“什么?!” “那是我梨花木雕百花齐放的新门啊!” 他在接到了准备中秋活动的时候就去订的门,就是为了装点和贴金一番,师父给他赶工了大半个月,终于在中秋前给装上了。 这就给他挤塌了?! 里面的绣女都出来劝告了,护卫也把人往后推,把跌倒的人赶紧扶了起来,把塌地上的门拎去一旁靠墙放着。 这是真的开门大吉了,彻底大开门。 绣女组织着大家进入月明坊,让大家看那件传说中的嫦娥仙衣,虽然没有看见歌舞表演,但凑热闹看一看嫦娥仙衣,也算是享受到皇帝的一半待遇了,整个月明坊里里外外人满为患,林飘在远处踮脚脚看着,痛苦面具。 “我的门……” “我崭新的门……” 沈鸿在一旁见他如此,便道:“此处人多,一时也进不去,进去了也都是已见过的东西,不如先去别处逛逛。” 林飘看这密集的人群,他再爱热闹也不想往里面扎,便点了点头,几人调转方向,向着别的地方走去。 在这样热闹的场合中,总是比平时更容易累,几人走了一会便想找个茶楼休息了,正好前面不远处有个高级茶楼,虽然比较贵,但正是因为贵,楼上的空座应该比较多。 林飘怀揣着这个想法想进去挥霍一番,结果发现实在是自己对上京的消费水平缺乏认知了,即使是这样贵的茶楼卡座,在上京的节日照样能做到座无虚席。 林飘目光四处寻找,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熟人拼一下座,正想着,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鸿兄?” 林飘抬起头,对上从栏杆边望下来的眼神,那人对上他的视线,微微颌首:“嫂嫂。” 是韩修! 果然是要熟人就来熟人。 林飘侧头看向沈鸿,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和韩修还算不算熟。 沈鸿并未说什么,只是带着他们上了楼。 到了楼上,发现只韩修一人坐了一个卡座,身边跟着一个小厮,桌上点了一碟点心一碟小菜,还有一壶好酒。 他坐在这里,要么是他提前预约座位了,要么是皇宫那边一散场,他没去别的地方逛,直接来这里坐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瞧着还挺有一丝寂寞的感觉的,见着了他们露出笑意来。 “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兄和嫂嫂。” “韩兄没回家?”沈鸿淡淡问。 “家中已提前聚过了,今夜散了便无其他事了,倒也清闲。” 143 第 143 章 天煞孤星。 林飘看向他, 因为有县府中的交情在,彼此有着老朋友一般的情分,和上京中其他的普通公子哥并不相同。 “那倒是巧得好, 你来这里,正好我们也有地待, 免得在街上继续逛着, 鞋都要踩掉。” 韩修笑了笑:“那我倒是做了一桩好事,正好你们来坐下,也对我做了一桩好事, 免得我一人在此处独饮了。” 林飘见他神色有些寂寥, 和曾经少年意气的模样的已经有了分别, 便问道:“你今日对月独饮, 可是想嫦娥了。” “倒也并非如此。”韩修转移了话题, 说起今日中秋宫宴上的嫦娥仙子, 颇有赞叹:“听闻那衣衫是嫂嫂制的, 舞也是嫂嫂想的。” “不算我做的, 只我提想法, 她们再看能如何做出来, 舞自然也如此,我一个不通舞蹈的人,只不过是漫天乱想罢了。” 沈鸿坐在一旁,看了一眼韩修,又淡淡看向林飘, 并未打断他俩交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又为林飘添了一点,他自然的将林飘的茶杯挪到了面前来, 添满茶又随手放回去,像是做惯了的一样。 韩修瞧见他的动作,赞扬了林飘几句后便将目光看向娟儿和小月,问候起她俩在上京中过得怎么样。 韩修不是傻子,若是温朔在这里,自然觉得沈鸿是向来做惯了这些事,如此伺候着嫂嫂是他最常见的动作罢了。 但他比温朔更明白沈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如此谨慎的人,越是同林飘有叔嫂情谊,只会越避嫌,要做一个清清白白的君子,不受一丝垢言。 他也不知沈鸿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但心中隐约能感受得到,毕竟是在身边那么多年的哥儿,沈鸿对林飘有种特殊的占有欲。 因林飘和娟儿小月在场,沈鸿和韩修也不好谈论太多朝政上的事,只浅浅交流了几句向家的事,问了问情况。 韩修道:“陛下未必想处理这件事。” 沈鸿道:“金秋八月,马上就要九月了。” 林飘在一旁听了一点边角,疑惑的小声的问:“陛下这么看重秋日团圆?秋天不处置亲戚?” 这样当皇帝会不会太软弱了一点。 韩修嗤听他这样问忍不住笑了出来,沈鸿也忍俊不禁,对他摇了摇头。 “秋天边境战事多,还得用向家。” 沈鸿小声的对他解释了几句,林飘很快get到了他们的意思。 就是到了丰收的季节,**月需要农忙的产业都结束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已经做好了越冬的准备,是一年中储备最足的时候,这时候游牧民族也得准备过冬了。 他们每年过冬最大的采购活动就是来到边境进行0元购,平时的0元购是比较随机的,没了就组织组织出来抢,秋季是固定活动项目,大战没有,但小战不断。 “没了他们不行,但却实在不可靠。”韩修感慨了一声。 他们出身在盛世的人,尤其是韩修这种人,内心有一种无法满足的空虚,他们一出生就站在了这样高的位置,这样繁盛的世界,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他不断去进取和建设的,大宁已经是最好的模样了。 可是华美的盛世中,无数的虱子在其中爬行,也不是他能拂去的,又仿佛这一切对整个大宁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大宁不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革,而他看着这一切并不满意,感觉到壮志难酬。 林飘想了想,确实不可靠,克扣军饷这么大的事情,最后也就轻飘飘的揭过去了,大惩小诫之后仿佛什么没有发生过一般。 韩修叹了一口气:“如今军中靠得过的有几人,人人畏惧上方威势,只知一味逢迎,上梁不正,下梁也歪。” 林飘了然,原来韩大帅哥是在忧国忧民,觉得这大好江山居然无可用之人。 林飘目光看向沈鸿,给了沈鸿一个眼神暗示,沈鸿收到他的目光,有一丝疑惑,林飘挑了挑眉:“你说这二柱,整天闲在家里,可别闷出病了。” 沈鸿却是摇头,直接拒绝:“他为人莽直,不可去军中。” 韩修听他俩这样一说,当即问:“可是你们家中,那位叫二柱的武举人?” 沈鸿点点头:“方才嫂嫂提起他,我却觉得不妥,他原先在禁军中,是得了戚小少爷的赏识举荐进去的,他先前得罪了阮家,又得罪了安侯公子,后来也惹恼了上方的都指挥使,这才卸去禁军职位回到家中。” 韩修一听,才到上京几天,这么小一个职位短期就得罪了这么多人? “他究竟做了何事?” 沈鸿将二柱做的那些事仔细说了一遍,是叫韩修越听越满意,越听越诧异。 他在上京这么多年,一个二柱这样的人物都没见过,安侯公子这样肆意在街上纵马的王公贵族他倒是见过了,敢站出来说一句不是是却实在太少,向来只有奉承的,没有驳斥的。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傲骨铮铮,半点不为权贵折腰。 “军中正是要这样的人物,不谄媚不逢迎,军中风气才能清正。” “只是这种人向来不长命。”沈鸿淡淡道。 “他只管在军中做他的事,若是能做出功绩,你我寻法子一起保他,总是过得去的。” “只恐天高皇帝远。” 韩修瞧着沈鸿的的表情,知道他是故意的,知道他想得远,便想了想:“我在军中给他找份人情,就近保着他。” 林飘在旁边听着他俩的对话,沈鸿三言两语把二柱一番包装出售,这就给二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靠山。 回家后林飘把这件事告诉了二柱,二柱自然欢喜,他本就不想留在上京了,但因在林飘身边也不算彻底失业,也不算委屈了他,他也懒得多想,如今突然天降大好机会,自然迅速整装待发。 二婶子忍不住哀愁了两天:“终归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他习武难免要上战场的,只是我总想着他能在身边就好,只是他在上京也过不惯,他糙得很,说不定去边关反而浑身上下就舒坦了。” 二婶子一边哀愁一边自我开解,都不需要林飘劝,自己就把自己说好了,开始准备着给二柱收拾行李。 二柱没什么要带的,就身上穿上一身新衣裳,带上一套换洗衣服,塞进他黑黢黢的布书包里,和那些打着包袱斜跨在肩上的新人看起来没什么不同,都楞头楞脑的一幅不聪明的样子。 沈鸿和韩修牵线,把他弄到了戚家军里,沈鸿觉得找大佬当靠山不如把上级抓牢,于是韩修去托了一圈人情,把他安排到一个副将的手下,让副将多关照着他一点,沈鸿还不忘帮二柱立一波耿直率真人设。 林飘也嘱咐了二柱,让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干脆装傻,不要逞英雄,毕竟确实是有点傻,不如彻底的装傻,免得在一些人情世故上惹祸上身。 他们操着老母亲一般的心,终于在新一次的人员调动中,把二柱送出了上京。 看着他穿着最简单的军士甲,布巾裹着发髻,高高壮壮的一只走在人群中,跟在高头大马后面,林飘送到了城门口,差点流泪。 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小伤感的。 以后这崽子就没马车坐了,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辛苦。 他们要去的还是之前由向家管辖的城池,现在变成了戚家派去的兵力和向家合管,二柱是跟着第二拨人员调动过去的,时光那么长,一眼也看不见他的未来在哪里。 这是林飘人生中最后一次对二柱的前途产生担忧,之后只剩流汗。 二柱出去才一个多月,边境就来报,说金秋0元购开始了,许多部落陆陆续续来边境骚扰,其中有个城池,二柱他们去支援的时候对方已经0元购成功,本来将军队驱逐走保下城池就够了。 但是二柱拿出了他在上京时一把把安侯公子拽下马说出那句你造不造这里是人行道的气势。 对着部落的野人们发出了怒吼,你们知不知道这里不可以0元购啊?知不知道拿了我们的要还回来! 二柱一怒勾搭着兄弟们,带着一小队人马,违抗上级命令偷偷追了出去,一路追击加伏击偷袭,把对方打得屁滚尿流,带着十多个敌军的人头挂在马两侧,和大半被抢走的物资溜达着回来了。 然后因为违抗上级命令挨了十军鞭。 虽然功过相抵,没有被记过也没得军功,但林飘看见这个消息知道,那片土壤适合他,上京对于他来说太束手束脚了,边境的黄沙和旷野,烈马和长风才是他的自由,是好是坏暂时还看不出来,但至少是适合的。 二婶子倒是听见了这个消息,在家里连骂了两天,骂到后面林飘都快听不出她到底是在不满还是在炫耀了。 “飘儿,你听听这像话吗?弄了十一个人头挂马上,他这是做什么,真是太不像话了,十一个啊,脏不脏,恶不恶心!十一个啊!” 林飘觉得二婶子要把十一纹在脸上了,恨不得对所有见面的人都宣传一番二柱的英雄功绩,和他手拿十一血的高光时刻。 上京的一切瞬息万变,边境的一切也瞬息万变,边境战事忽起,本来打一段时间也差不多了,但是没想到一直持续了很久,不管是断断续续的骚扰,还是乘胜追击的掠夺,总之整个九月到十月就没消停过,为此,四皇子请旨,要亲赴边关征战,虽然皇帝没答应,但也让他大出了一番风头。 霜降后天气开始寒冷,天色也暗得越来越早,尤其是傍晚的时候,灰秃秃的颜色遍布天空,把繁华的上京都衬得苍凉了起来,整个上京如同陷入了晦暗的夜。 这个时候,林飘正在围着炉子打火锅。 “来来,正是贴秋膘的好时候,趁着这天气冷下来了多吃多进补,这样冬日才能少生病。” 反正林飘都是瞎说的,不管什么都往对身体好上面说。 众人围坐在一起,饱餐了一顿,然后便是各自出门去做自己的事,林飘和娟儿小月去了月明坊,如今月明坊的一切都已经进入了正轨,并不需要特别紧盯着,只要平日不出什么差错就行了。 娟儿和小月挂着婵娟和寒月的称号,手中把持着月明楼,无论是身价还是逼格都上来了,有不少年轻的男子对她俩颇有青睐,尤其是有生意往来的,布行和卖珠宝原石的贩子,更是对娟儿和小月十分殷勤。 林飘现在也不好再管她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人都大了,手里钱也多了,想寻求一下感情上的寄托也没什么,林飘只嘱咐她们,选人要好好选,选定了先做打算,要好好筛选品格,品格一定是第一要素。 小月和娟儿自然应声,宣扬不会轻易瞧上那些孟浪男子的。 而与之同时逼近的是沈鸿的婚约。 如今十月,他们定的日子是十二月,只有两个月便是婚期,黄家人都已经上门来商议婚礼的事情了,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打算的,打算怎么操办。 林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压根没打算办吧?一点都没准备,一点头绪都没有,他为这事很头疼,又不知道沈鸿到底打算用什么法子把婚事推掉,只能先耗着。 林飘甚至已经在想着要是沈鸿真的结婚了,他就马上跑得远远的,然后每个月都能收到各个分店寄来的钱,虽然在这件事上伤了感情,但是想到金钱还是觉得日子是好过的。 林飘就这样稍微等了几日,没敢让沈鸿知道他的想法,而是偷偷先和二狗聊了聊这个问题,林飘自然没说自己要走的事情,只是和二狗聊若是不在上京讨生活,哪里是他心中最好的居住地,以此为论点展开。 “县府吧,虽然人人都说江南好,但我没去过江南,只在县府的鹿洞山上住过,感觉应该比江南差多少,一年四季风景都非常好,离咱们老家也近。” 二狗说着这番话的时候神色有些怀念,虽然他在鹿洞山上吃过不少苦,受了不少白眼,但对他来说,来了上京这么久,上京的确很好,是他心中的神仙宫阙,可要说一点都不想家也不可能。 他有些想家了。 虽然这两个月他往家里寄了不少银钱,但也不知道他是否吃得好住得好,最近二柱去了边境之后,他有时候脑海里总是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若是二柱出了事,这一去回不来了怎么办。 这个想法让他意识到人生的无常,原本没什么温度的心肝难得有些怅然了起来,想到了家中的父母,身边的亲友,忍不住感慨幸好自己还是拥有这一切的。 林飘点点头:“县府的确不错,可是太小了一些,我若住还是想住州府,虽然比不上上京,但要说地大物博,还是有些新鲜玩意的。” “小嫂子想去哪里?先前的住所宅子倒也还在,有现成的住所。”二狗看着林飘,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虽然他不确定,还是沈鸿如今有婚事在身上,府里上上下下都没有准备婚事的意思,小嫂子又说想要离开。 他不确定自己心里的想法对不对,但总感觉这些事是有些关联的。 “小嫂子可知道外间有个传闻。” “什么?” “我听他们说,那黄家嫡次女生病,是嫡长女下毒害的,药房的伙计在外面酒后吹嘘,说是黄府后院黄丽姝身边的丫鬟到他那边抓药,还带着羃篱,他嘴上虽然没说,但却已经将人认出来了,那模样,那做派,正是黄丽姝身边的丫鬟,买的正是一种简单的药方,加在食物中会损伤人的精力,若是体弱的人吃了便是更加虚弱,卧床不起,时间长了伤了根骨,可能真的就不成了。” 林飘瞪大了眼睛:“真是黄丽姝?我之前去过他们家,就觉得黄丽姝和她妹妹的状态很奇怪,瞧了叫人心里不舒服,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她?她做得这么明显是怕别人抓不着她吗。” “不是带着羃篱的吗,谁知道大夫隔着羃篱都能把人认出来。” “那现在黄丽姝名声又一次毁了,她妹妹病秧子不确定能不能好,是不是得换到庶女身上去了吧?” “都是没根据的事情,传得再厉害,大理寺还敢去抓人不成?只要不是案子,都只是内宅里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行,毕竟那是黄家。” 第二天二狗再来说这个八卦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很兴奋的状态。 “我说得果然不错,大理寺也不敢拿黄家怎么样,但耐不住黄家自己要面子,非说要把事情调查清楚,免得让家中闺阁女子声誉受损,便请人去把那个药房伙计给抓起来了,说他恋慕黄丽姝身边的丫鬟,求而不得才这样胡言乱语,已经将他下狱。” “嘶……就这样结案了?”感觉这个婚事变得更恐怖了。 “对,就这样结案了,就一天不到的事,小嫂子,这黄家人可不好惹,难怪你想跑。” 林飘侧头看向二狗,眼神严肃的上上下下打量他,这小子居然都看出他想跑了,还是因为黄家想跑的。 “我没想跑啊。” 二狗点点头,火速打圆场:“进门成了一家人太难相处也不好,是我我也想跑。” 林飘观察着二狗的表情,反正二狗只要没知道他是为什么才会想避开这件事的好。 此刻,黄家祠堂中,黄丽姝跪在列祖列宗的排位前,细藤条一下一下抽在她身上,打得她满脸泪痕,却被勒令不敢叫喊。 黄父手中拿了一根藤条,站在她身后狠狠抽,气得一双眼睛都发红了:“你是嫡长女,你是黄家的嫡长女,不是什么见不得人小门小户里养出来的东西,你可有半点嫡长女该有的度量和手段!你容不下你亲妹妹,你做这些下等的事还叫别人抓了现行?我这辈子没你这个丢人的女儿,我这就在列祖列宗面前打死你一了百了。” 夫人和黄知韫就站在旁边瞧着,一脸焦急的想要劝阻,却又不敢开口,等到黄父停下手,黄丽姝才敢开口,声音怨毒的道:“爹,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翠莺在我房里是不错,但你忘记了红燕在妹妹的房里吗。” “你现在还想诬陷你妹妹,你生来便心肠狠毒,是我们太过骄纵你了,让你到现在都还不知悔改,你忘了你妹妹是为何变成如此了,若不是你在她幼时几次拿大人的药丸给她吃,骗她是糖丸将她身体吃坏了,你妹妹未必是如今的模样,哪里还有你说话的份。” 黄家上下里外,即使不少人心知肚明,可这么多年从不提这件事,今日黄丽姝听见父亲又提起,才明白,即使她假装无事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心里还是心心念念在记恨着她的,黄丽姝抬眼,看向一旁的父亲。 “就因我做错了那么一件事,到底要我偿还多少年?我少不更事,是娘一直对我说,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谁都不配和我争,你怎么不怪娘,她只顾着和妾室生的女儿争宠,对我说了多少这些话,后来妹妹出生,她夺走了一切,连娘和父亲都要夺走了,我心中的确不满了一段时间,也做错了事,但后来我便知道了她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我是不该计较的,再也没起过害她的心思。” “你还有脸说?”黄父给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她一边脸高高肿起,狠狠将藤条扔在了地上:“在这里跪着思过,我没叫你出来,你就不许踏出祠堂一步!” 黄父拂袖离去,黄丽姝看向黄夫人,看着自己年轻和妹妹并排站在一起,就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娘,你相信我吗。” 黄夫人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了。 黄丽姝看向黄知韫,定定的看了许久:“我一直以为黄家最有手段的人是我,没想到论会装,却是你更胜一筹,这次轮到你来害我了是吗,小时候的事,你就这么恨我?” 黄知韫微微屈膝行了个礼,轻声虚弱的道:“姐姐不要说胡话,你保重身体,我先离去了,若要什么便让人叫我,我私下送来。” “黄知韫!”黄丽姝恼得大叫她的名字,黄知韫依然只是转身向外走去。 黄丽姝瘫坐在蒲团上,知道和沈鸿的婚事是半点希望都没有了,甚至这件事之后再想找一门好婚事都难,黄知韫却是从此一步登天了,不论是婚事还是在家中的地位,从此都彻底越过她了。 黄夫人离开了祠堂,走向了黄老爷身边,黄老爷没有回他们的房间,而是自己到了书房,大概是想要一个人静静,黄夫人来这里却是有话想要谈。 “大人,你可知外面有个说法。” 黄大人按住了额头:“闭嘴!” 他已经不想知道外面是怎么说他们黄家的了,他们向来家教甚严,家风严谨,家中的嫡系无论男女,更是极其看重和培养的,却没想到两个嫡女儿一个心狠手辣却手段不高明,一个是活不长的病秧子,都不堪大用! 黄夫人被他的呵斥惊吓了一下,但还是抚平了情绪道:“大人,如今外面有个说法,说沈鸿的天煞孤星,虽然是天生的人物,但他自身命格太旺,对别人就只剩下了克……” 黄老爷打断了她:“所以呢?” “我觉得这事也不怪丽姝,和沈鸿沾到了边才有这些事,大概是他命里自带的婚姻不顺,反而才惹出这么多事,要真嫁过去不知道受不受得起克。” “就是被克死,也只能死在沈府里面,你知不知道沈鸿如今有多得二皇子的心,陛下又十分欣赏他,温家对他鼎力相助,他背后还有先生指点,先生指点过的人,如今哪个不是当朝的大人物。” 黄夫人顿时哑口无言。 “我不是信沈鸿,我是信先生,我虽没得先生真传,而就连爹对先生也是赞不绝口的,当初他们那一拨人物里面,也就先生一个全身而退了,如今连陛下都还是对先生有着几分尊敬的,你以为先生是吃素的吗,如今他教出来的弟子,韩修便是别想了,温朔也早有婚约,最好上手的便是沈鸿,现在拿捏在了手里,以后绝对不凡。” 黄夫人听他如此说,顿时无话可讲,她虽然懂得不多,但也知道先生便是如今鹿洞书院的院长,当初他是前太子的授课师父,后来又教导了当今圣上的课业,太子死后他力排众议助陛下登基,在朝中辉煌了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削弱科举而侧重退居,陛下与寒门出身的先生关系逐渐冷淡,先生便自请辞官回了老家,彻底没给陛下脸,没人知道他到底和陛下的关系是好还是不好,因他是和陛下有过不愉快的,便像一个禁忌一样,在朝堂之中轻易是不能提起的,可人人都知道,他依然还有影响力。 “父亲在世家最重要的时候抓住了世家,而我得在寒门影响力开始扩大的时候,抓住寒门,如此完我们家族才能长盛不衰,不会被这转瞬的沧海桑田所抛弃。” 黄夫人彻底没话说了,只能说了几句软化之后告退。 沈鸿那边没多久又传来了话,说前头的日子不好,影响了黄家小姐,要把日子往后推推,这事已经上报了皇帝,硬是没人说什么,黄家也知道沈鸿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大约是对他们家有意见了,这点小事自然也只能忍了下来,当做什么都没有。 天一冷起来,似乎所有人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了。 等过年。 盼着过年。 年节亲人团聚,众人相见,踏雪赏梅,穿新衣衫吃好吃的还能打雪仗,对于没什么消遣娱乐的冬日,就是普通人最大的盼头了。 林飘却等来了两个坏消息,边境真的打起来了,说是之前那次的事情被二柱激怒了,被二柱截杀的那个部落叫处月部,处月部发兵,在冬天开始搞突袭。 林飘觉得这完全是一个扯淡的理由,他们把锅甩在二柱身上,认为二柱不这样对待他们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然而算盘响声都从边境传到林飘耳朵里了,他们明明是因为上次零元购没成功,没吃没喝想来再次进货了。 朝堂中陷入了一个极大的问题中,就是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小打是自然要打的,争论的核心在于,四皇子和向家想要大打。 朝堂中许多年轻人热血沸腾,已经开始写诗报国,要击退边境诸国了。 但很明显,皇帝不想打,大约是想着前头就是年关了,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最重要,硬是不想打。 林飘没事去茶楼听附近的人吹牛逼,在天子脚下谈论边境大事,听着听着林飘也听出一个味来了,皇帝怕一打,向家有了军功,四皇子有了军功,到时候太耀眼了,再想扶二皇子上位可能就难了。 林飘叹了一口气。 连皇帝都有这么多纠结的心塞,每个决定都要在各方面的势力中权衡和斟酌,他们普通人有点烦心事又算什么呢。 到了腊月,黄家自请退了婚事,原因很简单,黄知韫快不行了,可能要熬不过冬了,当初婚期延后,黄大人想商议着换个身体康健的庶女,结果那庶女转眼在出去玩的时候落马摔伤,养了好几个月,婚事回到黄知韫身上,黄知韫也被克得要不行了,倔强如黄大人,最终还是以八字不合,女儿重病为理由,去求着取消了婚事。 皇帝虽然不高兴,但他当初指的这门婚事便是在为了让沈鸿站在二皇子身边,如今沈鸿各方面都做的很好,有没有婚事影响都不大,又想到外面谣传沈鸿克妻的事,怒斥了黄大人一番听信谣言,维护了一下沈鸿的体面,事情也就算了。 黄大人回到家里,心情很低落,他想。 沈鸿的命格真的这么强悍吗? 是他们黄家嫡女都承受不起的? 他心中不甘心,却也没办法不对命运低头。 不管之后说的话多狠,他还是怀揣着找到了生病的原因,好好将养者将身体养好了就不会有问题,可是没想到一个冬月里,几次传来黄知韫吐血晕迷的消息,如今人躺在床上已经气如游丝。 中途他想放弃黄知韫,换一个身体健康,平日喜好打马球的庶女上去,结果那庶女打马球就跌了马,摔了腿大半个月没能下床,他心里越发绝对不对劲,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变得疑心了起来,后来但凡一提婚事的事,总觉得自己也变得有几分倒霉。 他派人去稍微打听了一下,虽然早就知道沈鸿是个孤儿,但不打听还好,一打听才发现,沈鸿家里没了,本家那边早早的分家却也被克,没一个有出息的,只他一人,想是吃了全族的运道般,旺得厉害,黄老爷越想越觉得沈鸿这人带煞,怕沈鸿一人极旺,转头把黄家给克没了,还请了道士来相看,道士一眼便说若是不取消婚约,他女儿保不住,他们家也保不住,但沈鸿却依然能继续步步高升。 最后在道士的告诫下,黄老爷终于下了这个决心,造了一番势,将沈鸿克人太凶狠的事命人四处传扬开,铺垫得足够了才去退婚。 后院中,红燕急匆匆跑进黄知韫的屋子中,看着躺在里面已经快瘦得没人形的自家小姐直堕泪。 她紧紧抓住黄知韫的手:“小姐,你快好起来,退婚了,退婚了。” 黄知韫微睁开眼,微微点了点头:“那就好。” 红燕转头去柜子里,在最底处取了一包药粉,谨慎的四处看了看,然后投进茶杯里,就着热水赶紧给黄知韫喝下,也顾不上她身体虚弱,将她扶起来就猛的往下灌,直灌了进去又仔细把她嘴边的水痕都擦干净了,让她好好的躺在了床上。 当天夜里,已经病入膏肓的黄知韫,突然好转,本已经病得说不出话来,突然能说话了,还喝了大半碗的薄粥,让黄夫人喜极而涕,黄大人紧急去把这件事告知了太傅,言道命理果然是有道理的,有些东西不得不避讳。 太傅听了他的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确实,万般都是命。” 就此,清清白白的黄花男大生沈鸿,在上京成了人见人嫌,属于是可远观而不敢嫁的人,虽然美□□人,但大家都怕家里被克没了,这种情形下即使还有颜控哭着喊着想来拯救命理不幸的沈鸿,但也会被家里的爹娘狠狠摁住。 陛下为了补偿沈鸿,问沈鸿有没有看上的女子,说若是他喜欢,可以为他赐婚,上京各家族顿时如临大敌。 沈鸿见此情形很受伤的表示,不愿拖累他人,独此一生罢了。 惹得陛下十分怜爱,又赏了不少东西。 事情过去之后林飘悄悄的问沈鸿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能把黄家后宅的事把握得这么好,让黄知韫说病就病,说好就好。 沈鸿很淡定的表示:“我什么都没做,只是黄小姐本就不想嫁我罢了,我给她出了点主意,她太着急了,剂量服得太重,险些把自己弄死,我着人去劝诫过她两次,她才断断续续服了一点解药吊着命。” 林飘微皱起眉头:“她喜欢谁啊?为了他这么下得去手?” “她青梅竹马的表哥,若不是因为我的事,她与他表哥的亲事已经要说成了,不至于耽误这么久。” 沈鸿没说,黄知韫自然不止是为了表哥,她要黄丽姝的人生从此被毁,要父亲因她受辱而不能责怪她,而她依然能嫁给她最喜欢的表哥。 她要所有人都付出代价,她这病弱十六年的代价,大家对她所遭受的一切视而不见的代价。 这是来自后宅的,软刀子无声割下一片片肉,最安静的报复。 144 第 144 章 踏雪寻梅。 入了冬月, 林飘冷得受不了,早早就叫他们把地龙烧了起来。 二婶子虽然对此没什么意见,但还是忍不住觉得烧地龙对身体有些不好。 “飘儿, 你就没觉得烧地龙有些发躁吗?以前冬天样样都好好的,烧了地龙整日的烤着,手脚也烤软了, 人也没力气了,脸上手脚上也起了壳, 瞧着叫人心慌。” 林飘对于二婶子的不懂享受表示大力谴责。 “皮肤干了多擦香膏啊!咱们挣钱就不是用来花用来享受的吗!咱们进一批香膏来, 一个擦手, 一个擦脚, 再弄一个擦身子,再拿一个擦脸,保准不起壳!” 二婶子唯唯诺诺, 只能点头,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的毛病, 虽然现在过上好日子了, 但还是放不开手脚花销,一盒擦手的膏脂她都用了快两年了, 只每到了冬天擦上一些, 每次一说到这些, 飘儿都对她恨铁不成钢, 一副恨不得拉着她去银庄瞧瞧他们到底挣了多少钱的样子。 林飘想了想:“虽然烧地龙躁, 难免有些不舒服的地方,但是热乎起来总比冷着好,实在干得紧就煮些滋润的汤水多喝着,总比冷得伸不开手脚好。” 二婶子点点头, 于是两人又探讨起了有那些比较滋补的汤水合适冬日炖来喝。 林飘这边准备着过冬,将自己的过冬小窝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地龙暖暖的烧了起来,换上了膨松柔软的厚棉被,把原本丝绸的被套全都换成了软羊毛的,自家纺的细线,里面掺上一些丝绸,又暖又滑,纺出这么大一床,往床上一铺,也不怕钻冷被窝了,触手升温,躺在里面的时候一片绵软暖和。 林飘给家里每个人都准备上了一套,还在月明楼中也限量推出,当做冬季新品来做,限量非常好,每次开始预购都供不应求。 离床比较远的地方放了一个烤火炉子,上面罩着镂花的铁网,一个是防止人不小心烫伤,另一个可以将东西放在上面,每次林飘起床前就会让夏荷把要穿的衣服拿到炉子上先烤一烤,去一去湿气,这样穿在身上干燥又暖和,特别的熨帖。 然后便是冬日的熏香,每天早晚点上两炉,整个屋子里都是那种温暖又淡雅的香气,不会让冬日的万物凋零让一切显得干扁起来。 林飘把自己的生活用品和床上用品全部准备好,像一只准备过冬的仓鼠一样整理好了自己的窝,然后每日都躺在这个窝里睡大觉,等着冬日快点过去,春暖花开的日子好出去踏春游玩。 然而天不遂人愿,林飘冬日没躺上多久,就有人找了上门来。 温解青牵线搭桥,带了个贵人过来。 林飘只好收拾收拾院子,在小厅中准备好茶水点心果子,接待了他一番。 温解青作为中间人,先介绍了一番,这个哥儿叫何若,十分敬仰他,所以想要同他认识结交一番。 稍微聊了几句林飘才明白,原来是来致歉的,都称不上道歉,只是致歉而已,因他的哥哥,便是那位在人行道骑马被二柱拉下马的安侯公子,而他便是安侯的小儿子。 “哥哥有时做事便是如此的无礼,我常常劝告他,但他也从不听我的,我前几日才在别人的口中得知此事,才知道他居然还做了如此无礼之事,实在叫人羞愧,我本就十分仰慕你,月明坊在上京可谓是前所未有,此次听闻这件事,便想着上门来告罪一番。” 告啥罪啊? 林飘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回答就是,我也没有记挂在心上,我自然不会计较,我原谅了你,但问题是,打人的不在现场,被打的也不在现场,这天聊得是不是有点太空了? 林飘点了点头:“何公子何必如此,既不是你打的人,哪有怪罪你的道理。” 何若松了一口气,又听林飘道。 “被打的也不是我,又哪有由我来原谅的事情。” 何若抬眼看向前方,见林飘说完这个话低头喝了一口茶,也叫人看不出喜怒,有些事不关己的悠闲,但又仿佛点了他一下。 他便笑一笑:“总是我心中不安,想要说道说道。” 林飘笑了笑,大家便默契的把话题换成了别的。 林飘现在对这些上京贵人的提防心比较重,之前黄家的事让他意识到这些贵女人均八百个心眼子,但凡有一个缺心眼出现,就代表会有一个身兼一千六百个心眼子的神人混在其中。 林飘一直在观察着何若,想要知道何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观察了好几天都没发现自己问题,他仿佛就是真的想要来交个朋友,而且见了面之后,对林飘一见如故了。 每次林飘一说什么话,他就咯咯直笑,然后夸林飘风趣幽默。 林飘:??? 他就随便说了几句话而已啊? 闲着无事就过来蹭饭,说他们府上的饭菜好吃,有时还自带着饭菜过来。 “这是我们府上煲的汤,是我最喜欢的乌鸡汤,里面加了许多食材,炖出来鲜香清甜,既有肉香也有食材的香气。” 林飘点点头,尝了尝他带来的乌鸡汤,很快就被这个口味折服,在发现何若的饮食品味很不错之后,林飘和何若由普通朋友很快进阶成了饭友,常常约在一起吃饭,何若因是安侯府的哥儿,并不如小姐得宠,也不好总带朋友回去惹得家里人问起,便借口出来寻温解青等人玩,跑到他这里来吃饭相聚。 正是冬日,何若又提出了踏雪寻梅,说要约个地方一起赏雪看梅花,最好再带上些现成的吃食,能够吃着东西赏雪看梅花。 林飘虽然怕冷,但也在暖房里待这么久了,想着出去玩一趟也是应该的,不然这个冬天只顾着躲在家里睡大觉,日子都白过了,便答应了下来。 “飘儿,你可将你家中人都邀来,踏雪寻梅,正好热闹。” “我家中好几个男子,你要是来赴约,岂不是有损你的名声?” “无事,你家中人多,岂有为了避忌我就不团圆的道理,你们自团聚你们的,我们约在同一个地方见面,到时候只说是恰好撞见了,我只和你凑一起就是了,多些旁的人在周围咱们也安全,有人顾着咱们。” 林飘一听也算有道理,既然何若开了这个口,他正好去问问二狗他们有没有空,再带上娟儿和小月,大家一起出去玩一玩也算一个消遣。 林飘派人去问了问二狗和大壮,又问了二婶子和秋叔,问了问她们有没有特别的安排,想不想出去玩,全都问了一遍之后,只有大壮说自己可能有事不能参与。 林飘派出去的秋雨最终问到了沈鸿这边。 其实林飘没说要来问,因为沈鸿平日忙,林飘心里一估计就知道他没空,但秋雨觉得她们在下面行走的,该有的礼数得有,虽然林飘没说,但也得来问一问。 “沈大人,夫人邀人踏雪寻梅,想问大人去不去。” 沈鸿正坐在书房提笔,抬眼看向秋雨:“哪一日?” “后日。” “后日……”沈鸿斟酌了片刻:“何时?” “午饭后。” “我大约是没时间,但若是在外面的时间长,中途我应当能赶过去。” 秋雨有些吃惊的看了沈鸿一眼。 她只是来例行公事的而已…… 这……这叫她怎么回去和夫人回禀。 “怎么了?”沈鸿看她神色不对。 “沈大人……无事,那我去回禀夫人了。” 沈鸿想了想,大约是吃惊于他没时间还非要赶过去,昨日他和林飘说过他后日有事要忙碌,他却还是叫人过来请他一同出游。 林飘这是……不满他过于公事繁忙了? 沈鸿心中微微有一丝吃惊,毕竟自从把事情和林飘说开之后,林飘待他的态度也十分抗拒和回避,即使后来他逼得林飘不得不来陪他‘同甘共苦’,林飘对他的态度依然比较平淡,从不会像别的女子哥儿那般对自己心上喜欢的人撒娇卖痴,嗔怪恼怒。 他仿佛待他还像个小孩一样,对他最大的欣赏便是听话。 沈鸿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自然不会再步步紧逼,想着滴水石穿,就这样不温不火的慢慢相处着就好了。 今日林飘突然遣人来邀他,做出了这样有些无理的小要求。 待秋雨走了,沈鸿放下笔,看着面前的长信,目光落在那笔墨的一撇一捺上,柔柔瞧了许久,忍不住笑了一声。 林飘心里是有他的。 秋雨这边回到了小院子里,也不好隐瞒,便把这件事同林飘前后缘由说了一通:“我并非有意违抗夫人的意思,只是心里想着都问过了,只大人那边没问,总是要走个过场的,总不好问也不问,便自作主张的去问了,大人说若是时间长,他后面会赶过来。” 林飘听她这样说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好责怪的,本来身边的大丫鬟就是做这些事的,他下达指令的时候不需要事无巨细的说清楚,但是细节和人情上她们得自己做斟酌,这想法本来就没错,何况林飘当时也只是说了一句沈鸿应该没空,并没有和她仔细的说沈鸿后天有事要忙。 “没事,本来就不是多大点事,想必他也闷得慌了,想出去走走。” “夫人,然后便是大壮,他说他手中还有一些事,估计不能出去玩,其余人都会一起同行。” 林飘点了点头。 他们将人数就这样先定下了,便开始准备东西,暖手炉这些东西是肯定要的,香片之类的东西由秋雨夏荷他们备着,到时候好投进暖手炉中,免得一股炭躁味,随着热气能蒸腾出丝丝缕缕的香气。 然后便是吃食,既然是赏梅,自然要准备些清淡雅致的食物,林飘知道他们爱吃奶油蛋糕,冬日天气冷,也是适合奶油保存的时候,怕沾得到处都是便叫小厨房用小圆罐做了些盒子蛋糕,一罐一罐的装着,再弄了一些茶香味的点心。 他们赏梅的地方是西郊梅林,现在正是热门景点,林飘怕人太多,提前问了问二狗,如今二狗已经混成了一个上京万事通,头头是道的告诉他。 “虽然外围的人很多,但是要往深处多走上一大段人便少了,大多数人只是为了赏梅和折梅,天气如此冷,看得差不多了便要快些回去,并不图一个清净,所以梅林深处还是很清净的,到时候咱们去深处,又清净,风景又好,只是要备上鞋袜和带些炭,免得湿了鞋袜,手炉没了热度。” 他们准备好东西,大壮又临时变卦,见他们每个人都要去,又准备得热闹,欢欢喜喜的,便有些坐不住了,打算挑灯熬夜做账,第二天也要和他们一起出去逛一逛。 他们一家人,加上温解青和温朔一家人,还有温家的几个嫂嫂,并上何若,算得上是乌泱泱一大群人了。 他们乘着马车,让马车行到梅林深处,见周围没什么人了,只远处有几个人结伴在行走赏花,便下了马车。 林飘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披风边缘还衮着一圈兔毛,今年月明坊冬日的采购中有不少狐毛,但林飘觉得狐毛的颜色不好看,要么颜色不匀,若是颜色匀的未免太贵,白得纯净无杂质的狐皮只能在领子上用一用,把整个边缘都衮上一圈却是不够。 兔兔才是真爱,便宜实惠毛色纯真还柔软。 走下马车,厚厚的软底靴嘎吱一声细响踩进雪里,鞋底纳得很厚,鞋面厚实,里面还穿了厚厚的羊毛袜,虽然踩进了雪里也没有感受到寒意侵袭上来。 这一块地因为没什么人走过,只浅浅的有两行脚印,看着像是昨天有人经过过,今天已经被雪覆盖得差不多了。 他林飘伸脚,听着嘎吱嘎吱的雪声,感受着软绵绵,厚实的雪在脚下塌陷,像一下下踩在厚厚的棉花上一样。 娟儿和小月也在后面下了车,二婶子和秋叔一同走下来,瞧见外面开了这么多梅花,都是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因为约着差不多的时间,林飘他们到了没多久,温家的马车也到了,温解青从马车上下来,见着他们便问候,然后和林飘凑一起说了好一会话。 然后便是何若,他赶到了梅林,上前凑到林飘和温解青身边:“我嫡母问我出来做什么,我说约了解青哥哥,幸好,不然便不许我出来了。” “你嫡母倒是管教颇严。”温解青道。 林飘也笑着点了点头,总不好说,不是亲娘就是不行,怎么这么凶这么管的宽? 何若自然也顺着这话话头说,无伤大雅的抱怨了两句,又夸了两句嫡母的好,便把这个话题转移开了。 有了外人在,他们自然分开了拨,男的和男的呆一起往一边走,女人和哥儿呆一起做一拨,年长一起的另外做一拨,二婶子和秋叔便和温家几个嫂嫂凑在了一起聊八卦。 他们一边向前行走,一边赏梅花,何若向男子那边看了几眼,笑道:“沈大人没来,看来当真是公务繁忙了。” “不清楚他,说有空会过来,看他赶不赶得及过来吧。” 何若微微点头。 他们在梅林中主要是散步加聊天,顺带折点枝条,这边没有不许折花的警告,梅林也没有主人看管着,属于是大自然的馈赠,路过的人都可以折一枝。 林飘挑选了一枝好看的,小心的折了下来,拿在手中仔细的观赏,梅花的香气清幽淡雅,飘在风雪中,在天地一片雪白寂静的时候嗅到这个味道格外的有动人,尤其是这么一大片梅林,香气淡淡的包裹着他们,随着寒风是不是带来一缕到鼻尖。 秋雨和夏荷在身后挑选好看的梅花枝条,折好之后先放到了马车上,打算带回去用来在院子里插瓶。 稍微走了一会,还是离不开吃的,他们便将提前准备的点心拿了出来,因为是赏梅,大部分能做花型的点心都做成了梅花的样子,他们彼此交换着吃,最受欢迎的是盒子蛋糕。 沈鸿那边忙完了便让林峰驾车前往梅林,他在车架中看书,林峰在外面道:“大人,夫人他们就在前面。” 沈鸿放下书页,将车窗推开了一道缝隙,让外面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进来。 远远就能听见一片欢声笑语,能看见几辆马车停在远处,他们在一个小亭子中坐着休息。 林飘就坐在他们中间,手里正在吃着什么。 “便停在这里吧。”车辙近了有污雪景。 沈鸿走下马车,向亭子走过去。 稍微走进一些才看出来,林飘手中拿着一个盒子,另一手拿着一个木勺子,正小勺小勺舀着里面的蛋糕吃。 他腿上还放了一枝梅花,横在膝上,半绽放着。 他走近,先对林飘行了一个礼:“嫂嫂。” 林飘轻声嗯了一下,他抬眼看过去,见林飘也没看向自己,他也只略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和在场的人都问候过了之后,便去了温朔和二狗大壮那边,与他们坐在一起说话。 众人见他突然到来都有些意外,热情的招待起他来,又是推出自家带来的糕点盒叫他快尝尝,又是让他先喝一盏热茶。 他们将手炉里的炭都取了去处,加上带来的炭烧了一炉子旺旺的炭火,待到炭火旺了,又再将多的夹回暖手炉中抱着,中间等炭火旺起来的时间,温解青身边的丫鬟便去马车上取了茶具,林飘让秋雨和夏荷去收集了一下梅花枝头上的干净雪水,他们要煮雪烹茶。 “你来得正好,正是好时候,让你赶上这一盏茶了,晚了可就没有了。” 温解青将茶递到丫鬟手上,由丫鬟送过去,中间何若也将邀请他尝一尝自己带来的梅花点心,试试配茶可清爽。 “这茶点是我亲手做的,做得并不好,只随便吃吃,还请不要嫌弃。” 沈鸿淡淡点了点头,只将小碟接了过来放在面前,并没有忙着吃。 他们男女各坐一边,中间像是有条楚河汉界一样,只有丫鬟偶尔从中间行走,送些东西过去。 沈鸿品了一口茶:“煮雪烹茶果然雅致。” 大家一人尝了一小杯,也都蛮满口夸奖,林飘对这些风雅之物的鉴赏能力比较低,觉得雪水被煮开之后就算有香味估计也蒸发了,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附近飘来的花香,饮进去的时候的确有几分意外的甘甜,一缕梅花香萦绕穿透,感觉非常美妙。 沈鸿时不时向林飘的方向淡淡看一眼,并不刻意,只目光带过,见他在人群中十分如鱼得水,心里也有一丝愉悦,他们参与不了那边的话题,最多也只跟着笑笑。 沈鸿今日难得和众人团聚坐在一起,将茶也喝了,话也说了,便想起一事看向二狗:“灵岳,你之前问我州府房契的事,可是有何事,若是你要住,我改日找出来给你。” 二狗摸了摸鼻尖,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那是为自己问的吗,他那是为小嫂子问的啊,那时候小嫂子都想要跑路了,他特意为小嫂子先铺垫了一下,免得后面拿不到房契不好走。 现在他哪里敢说是小嫂子要,他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成日和他们住在一起,慢慢也瞧得出来沈鸿和小嫂子之间有些不对劲了,但瞧着有些不对劲,又没有特别不对劲,他拿不准这个是,心中也尴尬,便笑了笑:“没事了。” “你可是前段时间想要回州府,是遇到什么事了?” 一旁的温朔和大壮听见这个话也看了过来,温朔道:“你若有事便说一声,都是自家兄弟,若是在上京我不看顾你,也没谁能看顾你了。” 大壮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目光也变得关切起来,如今他在上京管着同喜楼两项业务,一项是查账,一项是送外卖,可遣小厮来叫,也可以提前预约,有送到店的,送到娱乐场所的,送到府上的,都已经要给他送出花来了,他如今有了些小财力,若是二狗需要银钱上的帮助,他还是给的出来一些的。 二狗被他们看得头皮发麻,余光扫了一眼小嫂子那边,想让小嫂子来救救自己,瞧见他们只顾着吃喝说笑,都没注意到他们这边发生了什么,心里就一阵绝望。 “无事无事,当真没什么事。” 沈鸿看着他,先前他忙着黄家的事情,二狗来问房契的事他让荣必去打听了一下可是二狗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后来发现无事发生便没有再管,只想着不是要紧事等有空了再谈。 如今见二狗话语连连推脱,又说自己没事,他瞧着二狗并不说话,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只淡淡看着他。 二狗被他这样一看,毕竟是从小处到大的性子,二狗哪有不心里发虚的,只能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当真没什么事,我就是替小嫂子问问……” 温朔和大壮一听是这样,倒也不追问了,小嫂子这个人本来就容易想一出是一出,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大约就是想问问房契在哪里,稍微收拾整理一下资产。 沈鸿听他如此说,有一瞬错愕。 “原来如此。” 便没有再接着问了。 他垂眸,将那一盏茶饮尽,薄唇抿直,原本温润如玉的一个人,瞧着有些冷意在身上。 林飘过了好一会才注意到他这副冷脸,看向他:“可是过来没吃饭,你先吃些点心垫着,待会回去早些吃晚饭。” 沈鸿看向他,两人目光交汇,林飘觉得有些奇怪,两人眼神只交错了一瞬,随即各做各的去了。 何若倒是稍微和沈鸿说了几句话,问他点心的味道好不好,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需要改进。 沈鸿只尝了一口,说味道很好,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便把这个话题结束了。 二狗在沈鸿旁边坐着,心里已经已经感到了一片荒芜,他把这件事让沈鸿知道了就算了,并且因为这件事他发现,沈鸿和小嫂子的关系真的不简单。 不然沈鸿怎么会因为小嫂子仅仅只是想要离开,就明显生气了。 沈鸿喝着茶,心里有一丝不堪和痛苦,像心脏忽然有了一道裂缝,他视而不见的东西都开始往里面钻,让他明白在这件事上他有多无力。 林飘心里有他。 但不多。 林飘他们在梅林待了快两个时辰,虽然捂着手炉烤着火,身下还垫着特意带出来的软垫,最后还是受不了这份冷了,收拾收拾东西散了场,回到马车上换了干燥的鞋袜,让手脚回温。 他们回到家中,林飘钻进自己的院子里,把披风和外衣一解躺在床上,这里简直暖和得像春天。 因为吃了许多点心,他们下午也吃不下多少饭,便简单的准备了一下清淡的饭菜吃了一顿,沈鸿大约是真的有事要忙,在梅林和他们聚了之后便又出去了,到了晚上才回来。 晚上做绒花的丫鬟都回了她们休息的院子中,娟儿和小月也回房休息了,林飘缩在床上许久,听见外面传来簌簌的声响,推开门一看,夜里又下雪了。 天空是黑暗的,雪也是黑暗的,只落入庭院到了檐前,被灯笼的光线映出橙红色,淡黄色,待到快落在地上,色彩渐渐变淡,才恢复了那雪白的模样,不是碎雪,是雪絮,像朵朵杨花一样,如果下一整晚,第二天院子里能铺起很绵软的一层积雪。 林飘看了一会,怕屋子里的暖气漏出去了,便将门合起了半扇,只从门缝中往外看。 正看着雪,外面传来敲门声,声之后夏荷匆匆走下阶梯,上前去将门打开,便见是沈鸿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一个随从,随从站在外侧门廊下,并没有跟进来。 沈鸿合伞走进院子,即使他打了伞,只从院子里走到林飘这边的廊下,雪絮也落在他发上零零星星的有许多。 夏荷见是他,也不好上前,只看向林飘,听他吩咐有没有什么需要做的,林飘道:“去准备一壶热茶上来,然后便回屋休息吧。” 夏荷按他所说的做好,将茶送到了院子的小厅中,林飘走进小厅,茶已经斟好了,林飘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身上的雪絮。 “今天天色不好,你回来就直接回院子休息,没必要专门过来报个平安。”林飘将手抬高,想拂他头上的雪花。 沈鸿垂眼望着他,却并没有低头,只是望着他。 “我想来见你。” 归家最大的意义,便是能看见他一眼,这一眼自然是不能省的。 “知道了知道了。”林飘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混着冬日凌冽的寒气,倒也并不难闻。 “你今日是喝了多少。” “几杯。” 沈鸿抬手,指腹在他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睡多久了。” 林飘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回事,抬手摸了一下脸颊,摸到了他的手,也摸到了自己脸上的睡痕,便知道他是在抚他脸上的睡痕。 “没睡,只是躺着。” 林飘看着他:“你倒是低一下头啊,待会雪化在你头上上了,你晚上可不见得睡得好。” “这些事让旁人做就好,飘儿不用把我当小孩照顾。” “怎么?这就不用我管了。” “那你是林飘,还是嫂嫂。” 林飘一梗,不知道话题怎么扯到这边来了,这可不是个好话题,赶忙打住了。 “你有些喝醉了,不要说这些话了,喝醉的时候说的话都是不清醒的。” 林飘想再给他擦擦肩上的雪花,却忽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沈鸿的手指修长而有力,真的抓住他的时候是反抗不了的。 他抓着林飘的手,将他的手臂提了起来,侧头贴进他掌心中,一脸依赖的望着他。 他喝醉了酒,眼眸有些湿漉漉的,明亮而水润,深邃的眸子在长长眼睫的半敛下,更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 林飘在他这个眼神中,忽然想起来,他才十七啊。 他才十七啊。 虽然马上就十八了,但生辰都还没过呢。 他无论多聪明,林飘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并不吃他那一套,但他突然这样可怜巴巴起来,林飘一下有有点慌张了。 别的人也就算了,毕竟这个是自己养大的,哪里见过他这样依赖一个人的神情,这样脆弱的样子。 沈鸿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另一手伸展开揽住了林飘的腰背,微微用力将他带进了怀中。 林飘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只能搂住他的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腰:“他喝醉了,回去休息一晚上就会好起来的,别太陷在这些事里难受。” 沈鸿听着林飘这样说,低头埋在他脖颈里,心中有些自嘲。 别太陷在这些事里。 林飘在这些时候,总是能比他清醒很多。 “飘儿。” 他低声唤,声线有些微哑。 林飘嗯嗯应了两声,又听见他唤。 “嫂嫂。” “……” 沈鸿在他脖颈间动了动,想要将他抱得更紧。 “别离开我。” “我不离开,谁说我要离开你了?外面的话都是胡言乱语,我肯定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啊。” “真的吗?” “真的。” 林飘想着赶紧把沈鸿哄好算了,毕竟这人都有些醉了,快些回去休息才是正经事。 沈鸿拥着他,他一直知道林飘最吃哪一套,后来想和林飘在一起之后便不想再做小辈的依赖姿态了。 如今看来,林飘喜欢他这样,他演一辈子也不算费力的事。 “林飘。” “嗯。” “你若离开上京,我也不会在上京久待。” “……” 林飘无奈:“我真的不走,谁和你瞎说我要离开的啊。” “你想要州府的房契。” 林飘感觉空气都凝固了一下,身体都僵硬了一瞬,才能继续顺溜的往下编:“我就是让二狗帮我问一问,这些地方的房契也不知道收哪里去了,怕你忘掉了。” “那明日我把房契都送你这里来,你心细如发,能保管得更好。” “好……” 有种诱骗到了沈鸿的全副身家的感觉。 林飘好说歹说,好歹把沈鸿哄好了,让他先回去,明天再谈,送沈鸿出院子的时候,还是林飘亲自送出去的,嘱咐侯在外面的人看顾好沈鸿。 待到第二日,沈鸿难得休息了一日,便上门来和他赔罪。 林飘自然是不计较的,叫他也不用往心里去。 沈鸿笑了笑:“你始终待我好,我知道。” 林飘被他这样一夸,倒也不能说这话不对,美美受下了。 沈鸿终于有了正常的假期,之前因为太炙手可热,休沐的日子比上班的时候还忙,现在他热度终于下来了不少,加上冬天,除了有关年节的活动筹办,没有要紧事需要勾结的时候,大家都对团建没了之前那么高的兴致。 沈鸿因此得了宽裕的时间,都能用来陪林飘出去玩了。 林飘照例扮作男装,和沈鸿出去玩,应酬的场所他们见多了,林飘已经觉得去得没意思了,最近正在复习和增进骑马这项技能。 天冷了有个好处,就是骑在马上把头包住,不会有人投来奇怪的目光,反而都习以为常。 林飘取了块厚厚长长的羊毛布巾,从脖子包到脸,围脖和帽子一体的造型,往外一走谁都看不出是他,他能肆意的打马而过。 沈鸿早早把澡洗好了,他俩打算一起骑马去西郊,免得在路上人太多撞着人。 林飘特意穿了厚厚的棉裤,骑马进了梅林。 这和他们前几日来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时候他精心装扮,捧着手炉,喝着雅致的茶水,现在骑着马感觉自己像个雪中的孤胆英雄。 林飘看了一眼旁边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好吧,是雌雄双煞走江湖。 走进梅林,马蹄在雪地上印出一串痕迹,林飘伸出手,用指尖出触碰那些途经的梅花枝条。 “上京不够自由。”林飘突然有些感慨。 “但自由的地方没有这样的繁华。” 沈鸿侧眸看了看他:“是我的身份夺走了你的自由。” “别瞎说,和你有什么关系,一开始就知道你要走这条路了。” 只是一开始不知道他俩会搞在一起。 林飘伸手折下了一根小小的梅花枝条,伸手递给沈鸿:“给你。” 沈鸿接了过去:“你想要什么样的自由。” 林飘想了想,要说无忧无虑的自由也太不现实了,离开上京也不可能,沈鸿会受不了。 “我想学射箭,以前偷懒,从不练习,也觉得只适合你们这些小孩玩,后来看见你射箭,才发现学好了原来也很厉害。” 还很帅气。 “只是反而没地方学了。” 沈鸿看向他:“上京有地方能学射箭,我带你去。” “今天吗?” “你想什么时候。” “明天吧。”林飘缩了缩手脚:“已经出来快一个时辰了,好冷啊,得回去暖暖才行,待会射箭没力气了。” 沈鸿低头笑了笑:“好,那明天我陪你去。” “你明天没事吗?” “能抽得出时间来。” 林飘点点头,两人在梅林稍微逛了一会,就勒马转头出了梅林。 这个冬天的情势并不乐观,但对于沈鸿来说影响并不大,因为他始终坚定的站在陛下和二皇子的立场说,说不打就是不打,坚定支持和平主义。 在这种情况下,需要着急的只有四皇子一派,因为他们必须得使用各种手段来推动局面。 总之,这个清闲让沈鸿享到了。 第二日他们约好时间,依然是中午之后,沈鸿上午先去办事,中午吃过饭之后抽空来陪他。 林飘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木乃伊一眼,没有一缕寒风能钻进他的脖子里打在他脸上。 两人牵了马出门,沈鸿在前头带路,林飘跟在身后,走出城区,很快到了一个很大靶场中,因为是冬季,过了早上操练的时候,靶场还挺冷清的,只两两有一些人在操练,搭弓射箭。 沈鸿取了两把这边的弓过来,各拿了两个箭筒的箭,放在林飘身边。 “你先练习一下拉弓。” 林飘稍微试了试,只拉开一半。 “低一些,不要只用手上的力道。”沈鸿伸手点了点他的手臂,微微用力握住往后带:“这样。” 145 第 145 章 我们出去。 林飘在他的纠正下摆好了动作, 感觉自己像个僵硬的火柴人,两手拉开,后背紧绷成了铁板,手指捏着弓箭, 又被沈鸿抓住了手指。 “是这样。”沈鸿握着他的手, 指腹按着他的指节, 将他的手指放在了正确的位置上。 “这样握着弓箭。” 林飘点了点头, 手指被他摸得微微发痒, 想挠一挠, 只能假装不在意的看着前方的靶子。 他的手也包得严严实实的, 是专门做的手套,但考虑到手指的灵活性, 做的是半只手套,只一截指尖露在外面, 沈鸿便握着他裹得牢牢实实的手,指腹抓着他的指尖调整。 “好了好了, 我知道了。”林飘急着一用力,将箭射了出去, 那支箭矢在寒风中咻的一下射出去,走到一半以一个非常圆润的抛物线啪的落在了地上。 林飘看着那支路程只走了一半的箭矢,不会吧不会吧,这难道是要逼他举铁走上健身的路吗? “多练练就好了,一开始很多人连弓都拉不开。” 沈鸿说着话,已经搭弓射箭,眼睛微眯看向前方,咻的一声破风声,箭便射了出去, 牢牢钉在了远处靶子中红心上。 射中之后他侧头看向林飘,浅浅笑了笑。 林飘在旁边看着。 好帅。 果然一技之长是人不能少的东西。 爱运动的男孩更有魅力。 尤其是这种风度翩翩的打扮搭配上射箭,有种法师射手的高贵感。 沈鸿今日戴了一个简单的玉冠,将发全都束了起来,更显得面貌精神,侧脸十分的俊朗迫人,瞄准目标时眉目低垂,微微眯起,如同盯住猎物一般,在箭矢发出那一瞬眼神也是冷淡而漠然的。 林飘不甘心的又拉弓搭箭,试了试又射了一箭,结果因为没有沈鸿的指导和辅助,掉在了上一支箭离他们更近的地方。 林飘握紧了自己两只手,用力打开又再次握紧:“我太冷了,都冻僵了,使不上力。” 一些嘴硬。 沈鸿瞧着他的模样笑了笑,包得已经像个西域人一样了,若不是身上还穿的是大宁的服饰,怕是要被人以为是冬日来卖特产的西域商人了。 他伸手握住林飘的手背,靠近了过来,抓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是有些冷。” 沈鸿再次帮他矫正了动作,帮他拉住了小半的力道,压制住了他因为手上力道不够而导致的动作变形。 林飘感觉他就像个外置辅助器一样,这一次没有急着挣脱的他的手,而是让这一箭好好的射了出去,看着箭矢飞到了箭靶附近才落下,顿时大受鼓舞。 “我还是射得很不错的,也就胳膊少了点力气,以后我在家里多做些事情,练练胳膊的力道倒也就好了。” “自然。” 林飘在外置辅助器的帮助下,一箭比一箭精准,最后成功的稳稳射在了靶子上。 林飘达成了目标,当即收手:“我今日还是练得很不错的。”再蹭下去沈鸿估计都要累了,他还是见好就收,回家先把自己胳膊的力量练起来先。 沈鸿却握住他的手背没有放开:“今日中了靶心我们再回去。” “啊……哦哦。”林飘知道他们是出来玩加约会的,但是此刻还是有些不自然。 尤其是此刻沈鸿将他的手抓着更紧了,替他瞄准着靶心。 其实林飘有些不自然,余光在附近扫了好几眼,见附近没什么,就算有人这样互相指点帮着拉弓射箭的动作也并没有什么,沈鸿只是握着他的手,站在他身后也并没有靠得太近,任谁来看,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林飘心思不在射箭上,这一箭几乎是沈鸿射出去的,他只是挂了个发表的名,弦猛的在面前一颤,从紧紧拉开恢复到初始模样,巨大的力道在林飘手里过了一遍,惊得他一个没站稳,向后仰了片刻,然后看向那边的靶子。 一支箭矢正中红心,稳稳的刺在最中间。 “好耶!中了。” 林飘退开,转身面向沈鸿伸出手,向他伸出手。 沈鸿也伸出手,两人击了一个掌。 正得意着,旁边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鼓掌声。 “我还道沈翰林无人敢嫁,实在是可怜,原来自有人相陪,叫我白担心了。” 林飘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看见一个十分高大的男子,他穿着裘衣,眉眼在剑眉星目和浓眉大眼之间,因为长得非常高,也非常的贵气,穿着这一身皮毛,像一只贵族大熊冬日外出捕猎,唯独缺的就是一根大金链子来更好的衬托出他的霸气。 林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侧头看向沈鸿,见沈鸿神色淡淡,微微带笑,态度恭敬。 沈鸿上前一步,状若无事的林飘挡在了身后,向沈鸿行了一个礼。 “见过四皇子。” 因不是在正式场合遇见,并不需要行大礼,大宁对臣子和有功名在身上的人向来十分有制度上的恩泽,也不需要自称什么奴才老奴,不需要动不动就三跪九叩。 林飘在沈鸿称呼了对方的身份后,在沈鸿身后又打量了他一眼,见他面相和二柱有些像,眉眼有力,下颌硬朗,果然是能打仗的人,只是被皇室基因稍微改造一番之后,更加精致具有观赏性了。 林飘调整了一下语调,让语气更男人一些,也对四皇子行了一个礼,对上四皇子打量的眼神,快速的低下了头。 “沈翰林身边这位,知己。”四皇子停顿了一下,将知己两个字咬得格外玩味:“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他向来体弱,怕受了风寒,冬日出门行走不能见风。” “哦。”四皇子点了点头:“我瞧你教他射箭,倒是热络得很,手把手的教。” 四皇子打量着他俩,他看向林飘包得严严实实的脑袋,的确想知道这到底是谁,是谁家的女子?哥儿?听声音像是哥儿,不然若是女子,也很难装出这样相似的男子声线。 沈鸿在上京的风评绝佳,做事抓不着破绽,做人滴水不漏,和他相处过的没有不说他好的,纵然是心怀嫉妒的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足够刻苦努力的人,再加上他连中三元,在父皇目前大受赞赏,又被无数懂点那些神神叨叨东西的人吹捧,说他未来必定是个大人物,明明是个才到上京来的穷书生,弄得好似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父皇急着把他指给了二哥,好让他做二哥的臣下。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憋着一口郁气,边境战事他一力主战,二哥和沈鸿倒是和得一手好稀泥,他心里焦心,结果出来逛一逛还遇见了沈鸿在同人幽会,搂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在教射箭。 他最烦这些装模作样的文臣,天下是打出来的,这些人却骑在武将的头上,他有军功而二哥没有军功,他不明白凭什么二哥能比他更受重用。 他简直是气笑了:“如今边境战事吃紧,沈翰林倒是悠闲得很,还带着人出来玩乐。” “四皇子忧心战事劳心伤神,该多出来散散心才是。” 林飘在面罩后面偷笑,沈鸿真是会阴阳人,还怪会做好人的,虽然你责怪我不该出来玩,但是我觉得你出来玩很正确,我支持你。 四皇子冷哼一声:“三脚猫的功夫,也不知道能教谁,你还未必瞄得准靶子。” 四皇子伸手,从侍从手上拿过弓箭,神色冷厉的看着前方,拉弓射箭行云流水,一箭射出去之后又飞快从侍从捧着的箭筒中拈出一支,嗖的一下又飞了出去。 林飘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射出去的两支箭,两只都正中红心,首尾相连。 还不是自己的箭首尾相连,连的是他俩射中靶心的那两支箭,把他们之前的箭给射劈叉了。 这下马威…… 这暴脾气…… 难怪皇帝养了他这么多年都觉得他不适合当皇帝,堂堂皇子,对着一个新入职且受他老爸看好的文员一顿输出警告。 属实是有点力气多得没地使了。 但箭法是真的好,林飘面对这种拥有碾压性武力值的人,还是持一个回避态度,尤其是对方脾气不太好的情况下,怕挨捶。 前面两根箭已经射出,第三根箭又搭上弦,攻势调转,箭尖直指沈鸿。 林飘一惊,抓住了沈鸿的手臂,想把他拉开,可沈鸿却只是稳稳站在原地看向四皇子:“四皇子有何指教。” 林飘心咚咚直跳,怕他一个冲动真的松手了,那沈鸿岂不是要寄了、 林飘抓住沈鸿的手臂,指尖不自觉的用力,感觉脑袋都一片空白了,想要紧紧攥住他,又想要生出神力来把他推开。 他感觉面前的世界都有些不发虚了,脊背的肌肉紧绷颤抖。 那箭尖直指沈鸿眉心,片刻之后向一旁挪开。 林飘松了一口气。 然后箭尖对准了林飘。 林飘:“……” 神经病吧…… 是哪个分院跑出来的。 能不能做点正常的行为…… 给你当皇帝那大宁彻底完蛋了。 林飘在心里狂骂了他一通,一双看着箭尖的眼睛一瞬不瞬,紧张得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你是哪家的哥儿,把裹巾取下来我瞧瞧。”四皇子轻佻的道。 沈鸿伸手挡在他面前:“还请四皇子不要强人所难。” “怎么就强人所难了,见不得人不成?是哪家的哥儿跑了出来,也好人他家中父兄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 林飘额头已经有些冒虚汗了:“为什么你这么笃定我是哥儿,我的确是男子。” 四皇子嗤笑了一声,看林飘的眼神像看白痴:“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教男子射箭能手把手教的。” “欸,那你现在见到了,新不新奇,沈兄就是这么有耐心的人,四皇子要是有需要,也可以让他手把手教你,当然四皇子箭术这么厉害也已经不用教了,若是四皇子有了儿子,便可以托付给沈兄。” 林飘主打的就是一个,死不承认,厚脸皮。 四皇子一听他这么油腔滑调的说话,倒是犹疑了一下,他这辈子没见过男人对男人手把手的教射箭,但也没见过有哪个哥儿说话是这么一个欠揍的样子,若是上京哪户人家教出了这样的哥儿,那他家中父兄也该羞愧而死了。 四皇子目光看向沈鸿,又看了看林飘,收箭的那一瞬充满了鄙夷:“男人还这样腻腻歪歪的,恶心。” 他就是想警告和恐吓沈鸿一番,见沈鸿没什么反应便冷嘲热讽起来,说完感觉自己已经成功的羞辱到了沈鸿,潇洒的转身离去。 沈鸿在袖下握紧的拳慢慢松开,回头目光淡淡看向四皇子离去的背影。 林飘松了一口气,在心里摇摇头,沈鸿就算不和二皇子混在一起,和四皇子也是天生的对头,沈鸿所有对民生上的想法,都是大力发展水利和耕种,减轻赋税,强调的是一个国富.民强,沈鸿这么会运作资源的一个人,接洽了不少搞农业和农具的人才,打算一起研究研究,推广和促成这方面的事情,而四皇子一派战争起家,心里想要的是军功,是掠夺,什么都能靠战争和胜利带来,思路也是增加军赋,扩大军队开支,然后去把外面的人打得屁滚尿流,这样一劳永逸。 沈鸿觉得四皇子把事想得太简单,四皇子觉得沈鸿真麻烦,麻烦还啰嗦,永远都是水火不容的。 经过四皇子的事一闹,两人也没有心情继续了,骑上马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骑在马上,林飘听着马蹄声响,心里还有点没缓过来,毕竟刚才的场面太紧张了,虽然知道沈鸿能这么平静,肯定心里是拿捏住了的,但这也算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林飘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抓着缰绳慢慢晃着,把脑浆慢慢晃匀了林飘精神好多了,但心还是怦怦跳得厉害。 林飘摸了摸心口,唉,好柔弱啊,还是习惯不了这种紧绷的生死场面。 得回去补一补了。 沈鸿一路陪着他回了沈府,看着他进了府里,然后自己连轴转的坐上马车又出去办公了,属于是见缝插针的办公,只要有时间并且天还没黑,就要出去推进一下手里的事,反正二皇子的事,边境的事,战还是不战的事,水利的事,稻谷的事,减轻赋税的事,都得慢慢商议着,互相讨论到一个大家都觉得合适的份上再去抓住机会才能有机会落实。 回到家中,林飘当即通知小厨房,准备乌鸡炖汤,加一些安神的药物一起炖着,然后回到了屋子里坐着。 手臂有些酸痛,虽然没有特别酸痛,但拉过弓的感觉还是挺强烈的,林飘想到沈鸿,无奈扶额了。 妈蛋,今天他在靶场真的好帅啊。 射箭的样子很帅,辅助他拉弓的时候很贴心,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也很有魄力。 林飘本身就有些回避,因为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自己被一个自己养大的未成年少男摸了几下手心跳有些加速这件事, 感觉自己多少是有些变态了。 “我的天呐,清醒一点。”林飘拍了拍自己脸颊,虽然心一直都是跳着的,但今天跳得有点分外明显了,林飘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不管他嘴上说得有多坦然,内心的理由有多正经,心跳加速这件事太直观了,无法掩藏。 他可能,还是有点喜欢沈鸿的吧…… 和沈鸿说话心情就会比较好,和他呆在一起也很轻松,虽然常常说不要沈鸿总晚上来见自己,但看见沈鸿就会觉得安心了许多。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仅仅只因为怜悯,就答应要和对方同舟共济。 他只是不想承认,承认自己对自己养大的少年过于依赖,这份依赖越过了边界,向着不正常的方向蔓延而去。 因为边境战事,大宁过年的氛围都淡了一些,但也只局限于街上的氛围,大家在家里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沈鸿一月的生日小办了一场宴席,今年年节晚,过年的日子要到二月去了,沈鸿赶在年前热闹了一把,将所有来往的官场好友都邀请了来,他们在一起把酒言欢,林飘他们另外在后院办了一大桌,只等寿星来赶场子,他们负责吃,寿星负责陪。 外面还送来了许多的贺礼,这件事让林飘纠结了好一阵子,要说收下,这场景简直是大型收受贿赂,要说不收,多少也有些打人打脸,人家都派人捧到你府上来了,你还非要把人和东西推出去,弄得跟扫地出门似的。 最后到底收不收,收多少这件事由大壮和山子去负责了,他俩一个是搞酒楼的,经验老道,一个是跟在沈鸿身边的,熟悉人际关系和其中的门路,两人双剑合璧,很快就把这些事给打理清楚了。 林飘他们在后院等着,桌上的菜都还没上,先上了些点心和小菜吃着,等着沈鸿过来,等了好一会还没看见沈鸿,林飘半途跑出院子,去那边偷偷瞄一眼。 倒是不打算进去,只是想看看他们那边的热闹,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面了,有没有给沈鸿灌酒之类的。 林飘在外面让丫鬟给自己打掩护,偷偷看了一眼,倒是还挺文明的,便说便喝,必须得说得足够尽兴,饼画得足够激动人心,如何的建功立业,为大宁如何的创下新的基业,让百姓如何安居乐业,这些话说到了点子上,大家才会集体举杯喝一喝,敬理想。 林飘都还挺文明的,也没搞三陪那一套,便先离去了,走进回廊,便见一个背影正坐在庭院之中的石头上,瞧着十分的寥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飘远远看了一眼,见他应该是来赴宴的客人,却也没人管,这这样孤零零的坐着,石头还是潮的,地面上还有积雪,四面光秃秃的,寒风在一阵阵的刮,林飘看附近也没有丫鬟在候着,也不敢太靠近,便远远的唤了一声。 “这位公子。” 那人没什么反应。 林飘又唤了一声:“这位公子。” 他似乎才反应过来,将头扭了过来看向林飘,神色有些惊讶。 林飘一看,好家伙,一个大男人,在哭呢。 倒也哭得不委屈巴巴的,就是有些悲苦凄凉的默默垂泪。 “这位公子,是出了什么事吗?我去唤府中的人来。”林飘稍微走进了一点,但还是站在廊下远远望着他的。 “你不用管我。”男子也不认识林飘,见他衣着华丽,知道沈鸿府上还住了许多其他人,他也不在乎是谁。 “若是有事你便说一声,这大冬日的,别冻坏了身体。”到时候人家说沈鸿待客不周,请到府上的人还能冷落成这样。 那人却依然摇摇头:“我没事。” 林飘见状,只能去叫了别的丫鬟来,结果才得知,原本就已经有不少人去劝了,他说他想自己待着,坚持让她们远离,她们也不好违背客人的意思一直在旁打扰,只能先退下了。 他毕竟是外男,林飘也和他不熟悉,再加上气场上也没有一见如故,林飘就没有多逗留,只是叫丫鬟在旁边远远的候着,以免这人出什么事,要是哭着哭着突然想不开了可不好。 林飘回到后院,和二婶子秋叔他们唠了一下这个事,她们都有些意外,但又有些瞧不起:“这是做什么,一个大男人,来参加人家生辰的席面,躲在人家的庭院里哭,我真的听不得这些话,愁死人了。” 二婶子摆摆手,高傲一览无余,自从二柱在边境勇猛了起来,她日日在家里等着听边境的信息,正是所谓屁股在哪边三观就在哪边,如今二婶子的观念也越发的杀伐果决起来,已经做足了十足的心理铺垫,要当一个战神的英勇母亲,对软弱的男子一概瞧不起。 秋叔听了倒是想了想:“也不知是何时,若是家中的事,到这边来哭也没用,若是席面上的事,按道理沈鸿都是顾着来参加的人的,不会叫他这么伤心才是。” 他们讨论了一会,也讨论不出结果,磕着瓜子吃着点心饮着茶,天南地北的聊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尤其是二婶子,非常热爱聊二柱,林飘瞧她嘴上离不了二柱了,笑她。 “二柱要是听见了这些话可要感动得不行了,真是远香近臭,他在跟前的时候你最不爱说他的事,除了些要紧事,别的只嫌烦心不想说,如今倒是一根头发丝都恨不得拿出来说了。” “只有瞧不见的才会想,哪有日日在跟前瞧见的还天天挂在嘴边的,我是念着他,希望他在边关一切都能好好的。”二婶子神色轻松许多,要知道,一开始她可害怕了,怕二柱一去边关就出事,总是提心吊胆的,后来边关传来二柱的消息,她一听,心想天爷,这真的是她的儿吗?这说起来的架势怎么一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样子,也太英雄了,只有别人被二柱摘了头的,没有二柱反吃亏的,二婶子自然心大半落在了肚子里。 二婶子看向林飘:“我对他还能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他现在在外面是威风上了,也不用吃瘪了,就是他还是老样子,做事不聪明,事倒是做了不少,但也没拿到什么军功。” “慢慢来,要是遇上合适的机会再帮他打点就行了。” 他们说了许久,等了许久,自顾自已经玩了大半场了,又搬了棋盘过来下五子棋,他们排着队的换人,谁输了就换下去,娟儿找了根锦绳出来,她们被换下来没地玩的时候,就凑在一旁翻花绳。 等到沈鸿来的时候,他们早就玩成了一团,秋雨夏荷和小芸她们都在屋子里,帮着出主意的,一起说话聊谈的,凑上一大屋子的热闹。 沈鸿一进门,就看见这个场面,见众人都在戏耍等着自己,上前看向众人:“久等了。” “不算久等,也就等了这么一会吧。” 林飘让厨房把准备好的饭菜都端上来,众人开始围坐着吃饭,最关键的是敬酒,备了一些度数低的果酒和米酒,不能喝的杯子里则全都倒的是茶水。 众人围着沈鸿,敬酒敬茶,说祝福的话,或者是身为长辈给出一些简单的寄语。 今天他们相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他们的沈鸿,十八岁生辰,他们要一起,辉煌!灿烂! 轮到林飘说话了,他站起身,端起茶杯,对沈鸿最大的寄语就是希望他能安康幸福,除了这个别的都是可以再议的小事。 沈鸿笑着接下所有的祝愿,他已经吃过了一些,现在也吃不下多少,但在后院的屋子里,身旁全都是熟悉的人簇拥着,没有礼数需要照顾,没有什么宏大的未来需要憧憬,没什么书生的抱负需要附和,谈论的只有今天的这顿饭,给他准备的生日蛋糕,下的五子棋,翻的花绳。 沈鸿偶尔同二婶子说一点他最近才知道的边境的事,同林飘说一说上京的新鲜事,大家都是听着的,纷纷讨论,一片热闹。 林飘一边同众人时不时说着话,目光在暖而朦胧的烛火中,高脚灯带着纱罩立在两旁,远远将烛火朦胧了映过来,林飘看向沈鸿,想他都十八岁了。 他一面觉得沈鸿年纪还太小了,这才十七十八的。 一面又觉得时光可真快,这一转眼就十八了。 在这个时代是妥妥的大龄男青年了,算上虚岁在别的豆蔻年华的人眼中,估计都是老菜梆子了。 林飘思绪很杂,一会想这里,一会想那里,定定的看着沈鸿的脸,有些走神,感觉好像过去的很多影子一瞬都叠在了此刻沈鸿的脸上。 林飘想到他在县府时的刻苦,那个少年每五天走山道回来,每次手上都会提着一些他爱吃的东西,可能是点心,肉脯,他从不说他在山上过得怎么样,只说先生们待他有多好,对他有多欣赏。 他们经常交谈,但沈鸿从来只说事,不说自己的心情,或者只说简单的说一下自己的想法。 他觉得这小孩可能是个天才,但也可能是个倒霉蛋,生活的幸福指数有些低的样子。 结果日子就这样过着,也过到这里来了,他的确是个天才,和倒霉蛋也没有半点关系。 沈鸿察觉到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抬眼看向了他,两人目光交汇,沈鸿望向他,目光有一丝淡淡的疑问,在用目光问他,可是有什么事。 林飘轻轻摇了摇头。 他只是想看着他而已。 林飘其实一直对沈鸿都有一个疑惑,便是沈鸿到底在想什么,沈鸿好像不存在什么特别的想法,永远都是在思考对与不对,能做或者不能做,唯一违背了利益还非要坚持的选择便是想要和他在一起这件事。 除此之外,沈鸿像个精密运转的AI,不会产生任何特别的想法。 是自己养大的小孩,对他怀有别样的喜欢,可是却又谈不上多了解,普通人总是不知道天才是在想什么,只能说是在一起生活久了对他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他爱吃什么,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平日的生活习惯是什么。 他操心他们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衣服有没有破损,会不会因为衣服太旧而被同窗或者朋友嘲笑,他想和他们做朋友,他们也想为他助力,成为他的荣耀,成为他能用得上的力量。 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却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什么。 这可能就是最亲密的人,彼此之间成为了彼此的动力,不需要每个念头的全数的知道,只要知道彼此是在成长的,是在自己想要的轨道上好好前行着的就好。 林飘觉得自己在这段关系中也得到了很大的成长,他得到了在乎他的家人,朋友,有他爱的人,有人爱他,有了可以依赖的人,力量反而并没有被消减,反而让他们都变得更有力量。 他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他们比一家人还紧密,。 林飘看着沈鸿,看他今日的装扮,自然打扮得十分的成熟,全然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了。 他今日戴的是一顶镶嵌紫玉的发冠,他肤色本就偏白皙,更加衬得他十分俊朗,公子如玉,因是生辰,又是冬日,穿的衣服也比平日华贵许多,内里衣衫是暗蓝色绣着流云花纹,外披一件大氅,下摆正好及地,长身玉立,乍一走进来的时候,他一打开帘,也并没有笑,只是望向他们,便十分的迫人。 沈鸿已经成为了成熟的男子。 这样看着沈鸿,心里的这种心情还挺奇妙的。 沈鸿望着林飘,饮下杯中香气馥郁的桂花酿米酒,片刻垂下眼,又抬起眼睫,发现林飘还在看着自己。 他支着下颌,微微歪着头,像是在想什么事,又想是看呆了一般,有些入神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林飘在看他什么? 他见林飘如此望着自己,也并不提醒,只让他继续看着,见他实在看得久了,便在酒杯中再次斟满一杯酒,抬手对着林飘微微示意。 林飘看见他的动作,手指捏着白瓷的小酒杯,也捧起手边的茶盏,对着他贺祝:“生辰快乐~~” 林飘把茶杯递了过去,递到半空中,沈鸿伸手靠近,白瓷小杯在茶杯上轻轻碰杯,叮的一声。 他们每个人都给沈鸿准备了生辰礼物,小月是准备了一身衣衫,是她亲自监制的,娟儿则是自己绣了个外衫给他,二婶子秋叔大壮二狗他们准备的都是些生活上用的东西,比如配套的发冠和簪子,书房里的檀木摆件,一块上好的香墨等等。 林飘割肉重金入了一块超大的玉雕:“这块玉雕你可别小看他,雕的是镇宅神兽麒麟,已经请大师开过光了,到时候你放到你书房去。” 林飘已经从一个很坚定的无神论信奉者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反正坏的他不信,但是好的方面可以多信信。 这种什么保佑全家,镇宅保平安,让大家都顺顺利利的东西林飘觉得还是可以有的,就算只图个心里安慰至少也能算是起到心理开导的作用了。 二婶子和秋叔对此尤其是满意,对这个玉麒麟赞不绝口,觉得这东西简直是太好了。 沈鸿在一旁欣赏了一会这只玉麒麟,倒是雕得活灵活现,不愧是林飘会特意准备的东西,别人只图一个形,林飘却非把这个麒麟雕得栩栩如生。 他看了一会,并不说话,二狗和大壮看了一会也不说话,只二婶偷偷凑在林飘身边,小声的问:“飘儿你是不是被骗了啊,这多不雅观啊,你瞧这麒麟怎么还有这玩意呢。” 林飘一下瞪大了眼睛,很替麒麟鸣不平:“我特意让工匠加上去的。” “飘儿你多缺心眼啊……” 那只威风凛凛活灵活现的麒麟,他的尾巴轻轻摆起,威风凛凛的腚上,小小的凿了一个凹陷的小圆点。 “不是啊,麒麟得有道才行啊,只有貔貅才不能留道,不然会把财漏走,但是麒麟又没这个讲究,别人都不给麒麟留道,就我要求留,我们家的麒麟才是最健康的麒麟。”林飘逻辑自洽,本来就是一个很小的雕琢点,稍微加上那么一点点的事,当然是整整齐齐不要少一个器官才更好。 沈鸿看向林飘认真的模样,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一个道理,他不算特别相信这些东西,更相信人定胜天,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细节也没什么。 “那以后把他放在书架上,头朝外,身子向内,这样也不会有人瞧见。” 他们商量好对麒麟的安排,又相聚着说了一会话,闲聊之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让丫鬟收拾收拾,他们抱着礼物向沈鸿的院子走去,将自己送的东西都亲自的放进了沈鸿的院子里,这一天才算真正结束。 林飘的礼物比较特殊,林飘觉得比起先放着,还是先放进沈鸿的书房比较好,便和沈鸿山子进了书房,捧着玉麒麟左右看着,看看哪里更合适。 沈鸿指向一旁的架子:“这里吧,这个方位适合麒麟。” 林飘半懂不懂,点点头,上前去把麒麟放下,身子朝外,屁股对着墙,瞧着十分的精神,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古色古香的书房中,添上一个玉麒麟的摆件,向后退几步,从香炉旁边看向玉麒麟的位置,青烟升起丝丝缕缕,在这个景中特别的漂亮,就算不是为了镇宅,只当一个彰显身份的小摆件也值回这个价了。 林飘调整了一下位置,拍拍手:“好了,就这里了,很好看。” 安置好了玉麒麟,又将二婶子送的檀木摆件放在了书架上,给沈鸿的书房添置了一些新的风景。 林飘侧目看向沈鸿。 忽然想到,今天这么冷,风吹得有些紧,夜里或许要下雪,若是不再这样的深宅大院中,四周都有人看着,就像在曾经的小院子里,他们不必呆在各自的院子里,出了房门便能见着对方,他们便能坐在檐下一起烤着火赏雪,在火盆边烘上几个小红薯,然后说废话,不停的说废话,聊上很久很久。 其实自从来了上京,他们很久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沈鸿看向林飘,自然发现他又看向了自己,他没有问,只道请他留下来,自己还有些事要同他说,待众人都出去了,离开了院子,他才看向林飘。 “你可是在想什么?我瞧你望我的眼神,好似有些感伤。” “没有感伤,怎么可能感伤,就是想起了以前,我想你今日生日,若是像过往一般的生日,在县府州府的小院子里,我们可以烤着火,就着炭火吃一些东西,看雪看外面的天空,然后说一会话。” 沈鸿微怔,也想起了那样的日子,他们会坐在火盆旁边,挨坐在一起,林飘说这样能挡风,减少受风面积。 “为何不可呢,曾经可以,如今自然也可以。” 林飘有些诧异:“在这里吗?”就算不让别的人进来,但就他俩一直呆在院子里不出去也很奇怪吧。 沈鸿握住他的手腕,向外走去:“不,我们出去。” 146 第 146 章 制归乡衣。 林飘看向沈鸿, 都有些呆了:“这大晚上的去哪里?” 天都黑成这样了还往外面跑? 沈鸿却只是牵着他往外走:“去只有我俩的地方,去看雪,烤红薯。” 林飘:??? 震撼了我的鸿。 他虽然知道沈鸿多少是有些恋爱脑的,但没想到他还有琼瑶的天赋, 可以做到看星星看月亮看风花雪月, 从家长里短聊到上京菜谱。 林飘赶紧抓了一个披风在怀里跟着他往外走,两人走到后院, 沈鸿把马牵出来的时候林飘已经彻底傻眼了。 “等等等等, 我去弄俩灯笼,这大晚上的不能没有车灯。” “旁边有。”沈鸿走到马厩旁边的屋子里, 这里平时会有马夫在住, 但也只是白天看马, 夜里只偶尔在, 更多的时候要去他老婆那边睡觉, 白天才过来照顾马,沈鸿走进去找了两个灯笼出来点上。 林飘拉上兜帽, 两人牵着马出府。 “我感觉我俩像偷马的。”林飘牵着马心情很微妙。 还有点像偷情。 真是绝了。 林飘听见沈鸿在黑暗中笑了,似乎也很认同他的话。 到了门房处,两人说是有事他俩要出去见个朋友, 让门房不要声张,门房自然知道轻重,他俩牵着马出去, 到了街上,沈鸿带着他往一处街道走去。 “我们要去哪里?你在别处也置办了房产?” “就在前面。” 林飘跟着他走进巷子里,这边的巷子狭窄了许多,房屋也大多是一些比较简单的小院,到了一处之后沈鸿敲了敲门, 便有一个女子端着烛台来将门打开。 走进小院子里,檐下挂着几盏灯笼,虽然说不上灯火通明,但也将院子里照亮了一大片,那个女子看见沈鸿也并不吃惊,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去了一旁,拿起火钳,去添了炭火和水。 林飘同她打招呼,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能先朝她挥了挥手,然后友善的露出笑容,女子也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扇娘不会说话。”沈鸿轻声道。 于是林飘也点点头,没有开腔。 沈鸿对她道谢,然后让她自己去屋子里休息,外面没什么需要她做的了,女子便点点头,走到一侧的走廊上,自己进了自己的小屋子中。 林飘打量着这个宅子,左看右看,格局小巧玲珑,左右留了可以供人休息的屋子,将前面的门推开一瞧,里面却是没放床,而是做成了招待客人的小厅,里面有许多软垫和坐具放在一旁,可以看得出来,这里会时不时举行一些活动。 “这里经常聚会?” “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林飘看向沈鸿。 沈鸿先让他在火盆旁边坐下:“有时候在外面小聚并不方便,便能将五朋友邀到此处来见一面,喝茶清谈。” 哦,文人小基地是吧。 “带我这种外人来他们会不高兴吧?”文人最麻烦了,虽然心胸宽广的不是没有,但心眼小的实在太多。 “无事,你不是外人。” 他们坐到了厅里去,只将门开了两扇,这样既能看见外面的风景,又能防止风吹,取了两个软垫过来坐着,两人围坐着火炉拨火。 林飘看沈鸿把炭火都架好了,向他伸出手:“把火钳给我玩玩。” 面对一盆炭火,真的很难忍住不去拨弄拨弄,尤其是把几块炭之间架起来,看着空隙里烧得旺旺的火舌发着橘红色的光。 他俩就这样围着一盆炭拨弄了好一会,沈鸿去这边的小厨房拿了几个小苕过来,镶在炭盆旁边,用炭灰稍微掩着了一点,小桌上是茶,两人喝着茶,静静的烤着火。 “好安静。”林飘看着外面的院子,忍不住感慨。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看风景了。”沈鸿淡淡到,只有他俩,和简单的景色。 “是啊,好像人越来越多,平日也越来越忙,府里很多人,外面更多的人,到处都是人,特别热闹。” 林飘和他说了说家里的一些事情,以前说起这些事情,基本就是他们的全部,生活就是生活本身,即使沈鸿在鹿洞书院有他自己的生活,但山下的生活在他的琐事中依然占有很大比重。 但现在琐事仿佛真的是琐事了,不需要自己操心,不需要自己动手,全都由别人来做。 现在林飘连头都不用自己洗,不用操心冬天太冷得仔细挑选一个日头好的中午快些把头洗了,暖房是真的舒服。 林飘向后倾了些,两手支在身后:“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说,有钱人其实也并不快乐这件事了,享受生活虽然很爽,但时间久了感觉日子过得有些发空,人还是需要劳作的,你看在后院闲着没事干的,和爱在后院种花天天去拔草的,就是两个生活状态。” 沈鸿点了点头,听他细细的说着:“你开始觉得日子无聊了?” “可能有点吧。”不然他也不会想要去学射箭,找些自己之前没尝试过的东西来尝试。 林飘叹了一口气,看着外面的夜色:“毕竟来上京快一年了,这里虽然好吃好玩的多,但是逛来逛去最后也逛得差不多了,也不能拿玩当过日子啊。” 林飘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说出这么装逼的话,犹如一个纨绔终于玩够了,幡然醒悟想要好好继承家业一样。 沈鸿侧眸,静静看着林飘,看了许久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感慨。 “你有日子没骂人了。” “嗯?”林飘怀疑他在内涵自己。 “上京哪有那么多欠骂的人,而且还动不动就身份很高,一个板砖随手扔出去都可能砸到一个世家公子。” 沈鸿听着他的抱怨,看着他的侧脸,沈鸿知道他一直都是想离开的,在县府和州府的时候其实是他人生最快活的时候,那时候的生活简单有挑战,而现在,他有些将他保护得太好了。 有危险的东西会特意规避开他,私底下能打点的都会帮他打点,林飘甚至不需要出面去解决什么纷争,无论是各方面的合作还是供货商,只小月出面就能搞定,基本出不了什么问题。 林飘偶尔去月明楼看看,或者出门溜达,溜达,四处溜达,交的朋友也是后宅的朋友。 两人就这个事情说了一大通,林飘觉得自己还是工作太闲了,但是作为一条咸鱼,他需要一些具有挑战性,但又不能太累太忙的事情来充实自我。 林飘觉得同喜楼和月明坊都走上正轨了,他也休息够了,可以考虑一下开发别的兴趣来打发时间了。 两人就这个话题说了许久,沈鸿自然是十分支持,让他有想法之后同他说,他俩可以一起商议一番。 外面果然如期下起了雪,飘飘荡荡的滑过夜幕,窸窸窣窣的在地上积着。 “今年的雪下了好几场,一到晚上就容易下雪,瑞雪兆丰年,明年肯定是个好年份。” 聊得差不多了,红苕也好了,林飘拉铁钳刨了个最小的出来:“这个最小,应该已经烤透了,我俩先掰这个吃吃。” 林飘摸出帕子,沈鸿那边也将拿着帕子将手递了过来,两人各握一半,从中间掰开,一股热腾腾的食物蒸汽涌出,苕烤得有些焦,香气混合着焦香散开在空气中。 林飘握着苕低头吹了吹热气:“好久没吃了。” 小心的咬了一口,刚烤出炉的味道热腾腾,又香又粉,虽然有些干,但在嘴里抿开之后味道特别的好。 林飘低头吃着红薯,突然想起一件事,看向沈鸿:“今天庭院里有个你请来的客人,他也不回席上,就坐在外面,像是有什么伤心事一样在哭,是怎么了?” 沈鸿吃着红薯的动作停顿,想了想:“先把东西吃了我们再聊这件事。” “为什么?” “飘儿,我怕你吃不下。” “?” “有关五谷轮回。” “好了,你不要说了。”林飘拒绝连:“让我先好好把东西吃了。”在吃东西的时候拒绝这些话题是他对食物崇高的尊重。 林飘哈着热气,火速把红薯给吃掉了,然后眼巴巴的望着沈鸿,等着他也吃完,喝了茶水之后,林飘看着他:“你说吧,我做好准备了。” 林飘万万没想到,他们的看雪看景看星星,最后走到了屎尿屁话题上。 “生辰宴上邀请了许多的人,大多都是平日相识的人,进来我让温朔帮我去笼络了一批在农业上比较有经验的人,你知道,上京的门槛高,除非是全才或本身便出生高的,普通人若是没能考取功名,很难走到上京来,这人正是一个人才,但到了席面上,他虽穿了新衣衫,但不善言辞,说话也莽直,得罪了一个文人墨客,便被他讥讽了一番,说他难登大雅之堂,他便退了出去,但他心中有礼数,知道不该不辞而别,便坐在外面等候。” “那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沤肥的,他在此事上破有研究,在州府的菜商中都有些名气,温家听闻他的名声,就把他找来了。” 林飘倒是没想到是这个:“这不挺好的吗,肥料对于土地有很大的改善,土地不肥沃的地方能通过肥料改善,实现增收,这有什么好嘲笑的?这是民生大事。” 沈鸿也点了点头,神色有一瞬的叹息:“文士多喜好清谈,好大喜功,多想要通过政令上的改变使得大宁焕然一新。” “过去吃的是半碗饭,该了政令也只吃半碗饭,哪里来的焕然一新啊,不能改善生活的条款,顶多改变上京的局面,根本不可能改变大宁。”林飘嗤之以鼻,这可是国之根本,居然还嘲讽人家。 “那后来呢?你有好好同那个人交谈吗?我看他当时忍不住堕泪,想必心中也是觉得自己不如人了,感到了难堪。” “我同他交谈安抚了一番,然后也他斥了那文士。”总体上来说是为他出头了的。 林飘点点头:“不要叫他心里过不去就好,其实我还挺诧异的,你在朝堂之中有那么来往,却还在这些事上费工夫。” “陛下不想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怕输,他是太平皇帝,盛世之主,若是安稳坐到崩逝那一天,便能称为一代明君,可如果打了一个败仗,便成了他在位期间唯一的缺点,大宁兴旺,虚其心而实其腹,是根本之策。” 林飘点头:“如今局面紧绷,只整天在这些事上扯皮,有点这些实在的事情做一做倒也是好事。” “他们在上京生存困难,我打算给他们安排了一间院子,让他们住在一起,能够常常一起探讨农耕上的问题。” “挺好的,到时候还能常常和你见面,聊一聊这些事情。” 沈鸿有些诧异:“我是想将他们安排在外面。” “你何必把他们安排在外面,府里的院子又没有住满,你也说了,他们在上京辛苦,你安排在外面,住由你出钱,那吃穿问题呢?他们来上京是来做事的,未必有这个银钱,不向你要日子过不下去,向你要脸面上又难堪,不如住在府上,吃喝每日都有固定的,衣衫要是赶上了时候,和大家一起订上一身,把他们安排远一点,告诉他们不要靠近我们这边就行了。” 沈鸿原先有考虑过这些问题,但他总有别的途径给他们安排上一些银钱做花销:“府上的女子太多,若是惹出什么事来并不好,何况他们都是陌生男子。” “那你看着安排吧,将他们照顾着些,免得他们在上京吃了亏。” 林飘伸出手,对着火盆,让温暖的热度烤在自己的掌心里,两人说了许久的话,然后在这边的屋子里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林飘起床,见这边并没有早饭可以吃,便赶着回了家去吃了早饭。 到了年关,最值得操办的就两件事,一个是到了年节的吃喝和衣服问题,这是他们在上京的第一个新年,新年新气象,大家都想要好好的过一个年,都在出主意,如何装扮,准备些什么菜,这些都有讲究。 而另一件便是二柱的事情,这是二柱第一个没和大家在一起的新年,他一个人在边境,大家都牵挂着他,平日没什么,到了年关了便格外挂念,觉得该少的东西也不能少了他的,便准备着弄些东西托人送去给二柱。 要说送的东西,千里迢迢的送过去,总得是一些实用的东西,还得是边境弄不到的,不然这样折腾一趟的必要性太低。 他们想来想去,觉得还是送衣服最划算,新年什么都比不上一件新衣服,沈鸿对此来十分认同,但边境如今虽然苦寒,但也没到缺衣少食的地步,普通的衣服没必要,好的衣衫却不适合送过去,免得太扎眼了,反而让二柱格格不入。 小月在这件事上思考和许久,又和娟儿商议之后,来向林飘汇报。 “小嫂子,我们想给二柱哥做一身细麻布的夹棉衣裳,让人赶着织一块细麻布,里面夹着棉线,这样布料耐穿又软和,在外面也不会随便就磨破挂破了。” 她们起了这个念头,林飘立马想起了冲锋衣,心里的想法出来了,拿了一张纸了,画了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 “你看这是一副的内侧的样子对吧。” 小月和娟儿点了点头,已经习惯林飘的抽象画风了。 “你在里面多做几个大口袋,胸口和腰侧,都做上内衣兜,就像单面的香囊一样缝在里面,留一个纽扣契着,想要脱就可以脱下来,然后这样。”林飘又在长方形的顶上画了一个半圆形。 “这上面做个帽子,是衣服的样子,加上披风的兜帽,衣服上做几个纽扣,就用最普通的花石,用铁的也行,然后再这样。”林飘在衣服前面画上两根带子。 “里面加两根带子,宽的,但要薄的布料,就像书包那种状态,要是热了就可以把衣服脱下来,然后像书包一样背在背上,对了,里面加上缝上几个这种皮带洞,方便挂东西,有什么绳索之类的东西都可以藏在里面。” 小月和娟儿有点懵,连连点头使劲的记下来。 “这赶着做,恐怕做不了这么精细的模样。” “没事,做出个大致的样子就行了,重要的是功能,然后尽量做纯棉的,这样透气吸汗,免得闷得慌。” “小嫂子,你点子真多,这衣服要是做出来送到了边境去,二柱哥见到了心里恐怕要爱得紧了。”小月和娟儿看着纸上粗糙的草稿图,都十分高兴,毕竟她们也十分担心在边境的二柱,吃的送不过去,银钱路上不安全,要是能送一件好衣服过去,让二柱哥心里熨帖一番,也是一件大好事。 商量完毕,小月离开去安排了一条小的加急生产线,用来专门做这个,织上布便开始了火速的裁剪中。 把这件事告诉了二婶子,二婶子看着那张抽象的图纸,也满脸的喜悦:“飘儿,这衣服真好,外层和里层用两种料子我先前怎么就没想到,就想着给他送些棉衣过去,他在外面摸爬滚打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地上一出溜,布都得给他挂破了,外层做细麻的真不错。” 二婶子连连赞叹,对这件事特别上心,一天跑要两趟月明坊,去围观这件衣服的生产过程,跟看自己孩子似的上心。 而另一件大事,年夜饭的准备问题,在二狗的牵线搭桥下也完成了,二狗成天在外面瞎混,吃喝玩乐,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一位大师,据说是师承名门,已经不怎么出来活动的,只年节的时候受人邀请,来上京给贵族们做做菜。 林飘立即找上门去预约了一个名额,好叫大家过年也尝一尝名门大师做的菜是个什么味道。 大师听了他的身份来历,加上有二狗介绍,又知道沈鸿如今在上京炙手可热,便应了下来,说到时候会先写一张单子下来,让他们当天提前把单子上需要的食材准备好,他会带着徒弟抽空过来一个时辰,为他们做饭。 预约好年夜饭,年前家里几乎没什么事需要操心了,只等着过年, 二柱的衣服很快也赶制了出来,小月拿到成衣第一件事便是带回来,众人在晚饭的时候齐齐欣赏。 众人的手在那粗糙又厚实的面料上摸来摸去,摸摸里面摸摸外面,都十分的喜欢,二狗抢上去试穿了一番,又把衣服半脱下来,背着背带挂在身后走来走去。 “很好很好,轻快得紧,到时候让二柱自己多找有太阳的地方,这颜色深也不用洗,只多晒晒,将棉花拍蓬松了就行。” 沈鸿看着那件衣服,倒是看了良久。 “这件棉衣,四皇子应当会喜欢。” “嗯?”林飘猛的扭头看向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想到了四皇子,那个脾气火爆,上来就啪啪两箭,然后拿箭指着他俩,一副大爷我想鲨你们马上就能鲨的吊样。 沈鸿对上林飘的眼神:“四皇子是喜欢这些东西的人,何况边境战事需要。” 林飘看着他,他看着林飘,看了许久,林飘心想,这小子几个意思。 又站了二皇子,又想拿捏一下四皇子,两手抓两手都不想放是吧? 林飘试探的道:“那多做一件,我拿去借机献给四皇子,反正我们是做这个行当的,挣个赏赐也没什么,就是得找个好些的理由,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们月明坊是想要巴结四皇子。” “不必送过去,叫他自己来店里看。” 林飘:“?” 四皇子这么好叫的? “这件衣服,便叫做归乡衣吧。”沈鸿道。 家中送来的温暖,期盼他们归乡。 林飘点了点头:“行,那里面可以再缝一小块红布,可以用来写名字,还图个吉利,毕竟在红布上写名字的都是喜事。” 沈鸿点了点头,众人看向那件衣服,感觉轻软的衣服一下变得有些沉甸甸的起来。 本来年前已经无事了,因为这件衣服的事情又开始了赶工,先把二柱那件衣服缝上红布写上他的名字送了出去,然后便做出了样衣挂在了月明楼,宣传这件为将士们特意制作的冬日归乡衣。 这件衣服一出,在军嫂圈激起了不少的波澜,上京中不管自己的丈夫是在做百夫长的,还是做将军的,都听说明月楼出了一件专门给沙场将士做的冬日棉衣,且价格并不高昂,让军嫂圈纷纷赞扬。 林飘这几日在月明楼待着的时间变长很多,因为会来楼里看归乡衣并且购买的军.嫂太多,林飘守在这里好趁机和她们交际一下,至少能认识一下,挂个脸熟。 林飘在楼上烤火,没一会伙计又跑上来叫他:“掌柜,快来,这会来人了,戚家的!” 林飘火速站起身,要知道戚家的人也来看这个热闹,可是他们家归乡衣的荣幸,戚家是响当当的名头,活着的不管大小基本都是将军,死了的全是豪杰,一门上下口碑相当的正,除了还没出去打过仗的戚小少爷。 据说是因为戚小少爷刚娶亲,愣是没怀上,戚家向来有个标准,就是家里夫人没怀上血脉的不能放出去,基本都是做了放出去就不怕为国捐躯的准备的。 林飘快步下楼,就见几个个子高挑的女子哥儿站在一起,她们或明媚,或英气,瞧着没有上京贵女们那么多的脂粉气。 林飘走到面前,同她们问候,她们也并不拿乔,只是问:“这便是那归乡衣?我家中堂妹买了一件,送去边关给她男人穿,说她看了衣服,是极好的,可以拿下来瞧一瞧吗。” 林飘点头:“自然可以,买衣服哪有不让看的道理不让摸的道理。” 林飘让伙计拿了竹竿,把挂在中间的衣服拿了下来,放在展示布匹的柜子上,她们便围上去,摸外面的面料,里面的芯子,虽然没说什么,但神色瞧得出满意,微微点了点头。 “这外面的料子是细麻的,但摸着倒是比一般的麻软。”站在最靠近衣服位置旁的女子问。 “是细麻的,但细麻也有些太硬了,还不保暖,加了些棉线仔细纺出来的,麻也搓得细,这样的料子柔软,又不会像普通布料,勾一下就破了。” 她拿指甲在上面轻轻挂了挂,感受到这个布料的确比一般的布料厚实许多。 “这倒是很好,里面的料子也软和。” 林飘把衣服展开,给她们看里面的设计,兜帽的拆卸,若是遇上行军中不方便而天气又变化了,还可以脱下来背在身上,冷了又马上穿上。 她们看着那两根背带,再看里面的大兜,还有做出可以扣匕首,栓绳索的布挂条,越看越满意,忍不住一直微微点头。 “这里面这块红布,一个图个吉利,另一个可以在上面写上名字,这样也不会和别人穿混。” “怎么偏偏叫归乡衣呢?” “家中人取的名字,他说既要做冬衣送去边境,不若做归乡衣,也算一份寄托。”林飘浅吹了一下沈鸿。 她们听着这话,十分认可,一人要了一件,因为需要时间赶工,约好两天后送到她们的府上去。 看好了衣服,她们看向了林飘,她们早就知道沈鸿有个哥夫,在上京也十分的有本事,只是她们不爱那些花里胡哨的,顶多叫丫鬟来买两根绒花簪子也就罢了,却没想到林飘的月明坊居然还做出了这样的好东西,不免有些刮目相看。 要知道,她们家中的男人,在闺房中和她们说话,要么是瞧不起沈鸿这样的书生,要么是十分忌惮沈鸿这样的人物。 都觉得沈鸿太聪明了,文人将他夸得太厉害了,陛下又看重他,他们更喜欢那种想要改变大宁又郁郁不得志的书生,这种太聪明的,感觉就像没怀什么好心眼,看也看不透,又担心他成奸臣,只能跟着外界一起来欣赏他,免得对方还没出错,他们先失了先机。 如今看见月明坊做了这件归乡衣,她们倒是若有所思,沈鸿虽然是随着皇上的意思,皇上说不打他也认为不该打,但站那边不是要紧事,毕竟也不能违抗了陛下的心意,要紧的是,从方才那番话能听出来,沈鸿并不是一个只知道臭读书的书生,他心里是有边境将士的,他并非读书读迂腐了的人,家国天下,有些事他还是看在眼里的。 这让她们对林飘和沈鸿的印象分一下提高了许多。 戚家人之后,没半天,果然四皇子那边就过来了,但他本人没有来,而是派了一个手下了,因为是一个男的,林飘也没有温声对他细细介绍,弄些情感纽带,毕竟这种爱打仗的男人能有什么好纽带的,直接让伙计开始直播。 “大人您瞧好,将着衣服这样一穿,这样一扣,这就是一件越冬棉衣,这料子透气不闷汗,还防水。”伙计拿了茶水往上面洒了一些:“这一时半会水是沁不进去的,您看再这样一脱,一卸。” 武将可不要太爱这种东西,尤其是和行军,多功能,便捷,可携带隐藏大量东西可拆卸这些关键词凑在一起,相当于女子心中的牡丹花簪,是他们的行头必备。 武将当即订了十套,打量着林飘,心情很微妙,毕竟沈鸿一直和他们对着干,结果沈鸿家里人又做这种好东西出来,莫非是沈鸿在暗暗对他们示好,还是在暗示什么? 这些书生的心思,这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但不管怎么样,这月明坊可以先暂时纳为军需后备点,可以来这里采购归乡衣。 林飘将大家都招待好,该结交的都结交了,然后很快就声名鹊起了。 这一点林飘都有些意外,效果居然会这么好,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毕竟卖高价奢侈品迎合女性和哥儿,怎么可能比得上做慈善平价卖爱.国.情怀的归乡衣赚口碑。 一时上京称赞,说林飘是哥儿中荣耀,是哥儿的表彰,又吹嘘了一波说他十分会做生意,十分有头脑,又十分的品行高洁,一个人把贫寒的家庭硬生生拉到了富裕线条,将沈鸿养得如此的出息,培养得如此的好。 总之,林飘感觉自己像是风口上的猪,有点被吹起来了。 到了年节,他们各忙各的,到了时间便凑在一起开始吃大师给他们特意准备的饭菜。 大师要的材料单非常昂贵,比如海参,鲍鱼,因为没有新鲜的可以吃,都是专门去采购的干海参和干鲍鱼,给他们满满做上了一大桌。 海参用小盅装着,一人一盅,众人吃了这一顿,才知道什么叫大师水平,明明感觉很质朴,只是简单的烧制,料汁清淡,食材的本味也十分明显,按道理来说不会好吃到哪里去。 可这种食材的本味,鲜甜,弹牙,以最朴实的味道让味蕾绽放,唯一的缺点就是并不会让人想要配着吃一碗大米饭,但慢慢品尝去感受的过程就非常美妙。 吃完林飘感觉自己都要被洗礼了,然后又叫了泡椒兔丁爆炒腰花等菜上来,下了一碗大米饭,感觉踏实了下来。 这个年过得十分的好,他们这边卖衣服,也不耽误沈鸿是和四皇子打起了擂台。 但明眼人都知道,四皇子表面上是针对沈鸿,实际上是针对的二皇子,而事情不能做得这么难看,名声上也不能这么难听。 四皇子的想法依然还是那一套,坚持他曾经的想法,想要打,想要军费想要钱,想要把边境几个不老实总是伸出脚试探的小国打老实,想把处月部的老家给端掉,沈鸿却和他完全唱反调,沈鸿作为二皇子和皇帝的防御,身先士卒出来挡二皇子的炮了。 但没挡住。 倒不是沈鸿缺乏挡炮的能力,而是年关一过,边境传来消息,处月部彻底发疯,乘着大家过年的好日子,埋伏在城外直接开打了。 消息一传来上京,皇帝都吓了一趔趄,他费尽心思就是为了不打仗,没想到对面并不领这个情,一门心思想要打进来。 朝堂上纷争又起,骂来骂去,内涵来内涵去,最后冒出来一个缺德的休战派,他坚定的认为,处月部突然发疯应该是二柱的原因。 “过往处月部中的人,小部队前往边境城池掠夺,每次都是拿到了东西就走,之前有将士不听军令,纠结了一伙志同道合的党朋,去截杀了处月部当时的人,将东西全都抢了回来,看似威风实则酿下大祸,初月部缺衣少食,又再次集结兵力前来掠夺,如此不死不休一般,同那位将士成了对头,越发激起怒火,如今战火纷飞,正是他埋下的祸患,那人名叫虎臣,也并不算是将领,无足轻重一人却惹出了这么多事,不如将他交与处月部处置,以此来谈判,谋求边境和平。” 四皇子跳出来大骂你们这些文臣昏了头,沈鸿也韩修也站出来表示,如此行径实在太叫将士心寒,是万万不可的。 皇帝被逼到了两难的境地,回到后宫的温柔乡中,嗅着那温柔的香气,温香软玉在怀,始终拿不定主意,实在不想打,但不打又不行了。 钰妃靠在他身侧,吐气如兰的吹着耳边风:“陛下,你何必如此忧心呢,大宁难道还怕了那小小的处月部,再犹犹豫豫的,岂非叫处月部越发得意,真以为大宁怕了他们。” 皇帝摇了摇头,看向钰妃,他在后宫中最喜欢的女子,也是那个不争气的五皇子的生母。 “你不懂。” “臣妾怎么不懂了,容臣妾说句不该说的话,这样防着老四有什么用,要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出去每一场仗都打得赢,那算他了不起,当真是个人物,你总这样偏心老二做什么,要老四真比老二有本事呢?” 她这话也是为自家五皇子说的,但五皇子之前惹怒了世家,又得罪了皇帝,她好不容易才保全了自己和他,在皇帝面前做出一副不愿意让自家儿子争夺皇帝之位的样子博得了皇帝的信任,还总能时不时说上几句话。 皇帝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伸手拍在她肩头上,轻轻捏了捏:“楚誉像我,他是守成之君。” “那就当真不打了?”钰妃一副小女儿天真的情态,把皇帝问哑巴了。 皇帝想了许久,觉得其实钰妃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不得不打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他真的去求和,那才叫丢脸,比打输了还丢脸,他虽然不想打仗,但还是丢不起这个脸。 “打!一定要打!一定要打赢!” 之后皇帝亲自点兵,调动了戚家和向家,但是没让四皇子参与,让他在后方监督,主要是想要让他盯着点向家,别让向家内部又闹出了克扣军饷这种事,又把沈鸿调动了岗位,让他当了谏官,负责谏言朝中上下事。 对此,林飘和沈鸿只能晒干了沉默,毕竟这么得罪人的一个活计派了下来,权利变大了,倒霉劲也变大了,没点背景的人当谏官,那得谏得相当有水平相当有技巧才行。 林飘拍拍沈鸿的肩膀:“又到你用脑筋的时候了。” 沈鸿在他目光注视下:“我尽力。” 147 第 147 章 我抱抱你。 这场仗是说打就打, 从宣战到征兵,短短半个月下来, 整个大宁都陷入了对这场战争的畏惧中。 林飘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 毕竟离战区太远了,但是没几天就能感觉到这种氛围已经席卷的每个地方,上京人人振奋, 都想要一场胜仗来扬眉吐气,也有无数人家在为这件事叹气,归乡衣的销量直涨,冬天被征出去的兵,身上没一件合宜的衣衫家里人怎么舍得。 林飘和小月商量了一番, 把做归乡衣的生产线扩大了, 因为越来越熟练和量产,成本也在不断降低, 林飘便叫小月适当的把归乡衣的价钱也调低一点, 他们买个成本价, 赚点薄利就算了。 因为向下调价的事,月明坊又受到了一波夸奖,后续来买归乡衣的人太多,最后由一位跟随戚家的副将牵头,直接以内部价给戚家手下的大小将领全都提供了归乡衣,也算是戚家军的内部福利了。 向家身为皇亲国戚自然更豪气,直接把林飘和小月约到了府上去, 要谈合作。 林飘和小月还是第一次登入这种将军的府邸, 来往都是人高马大的侍从和卫兵,每个人都一身肃穆之气,看起来很不好惹。 前头的男子将他们引到了偏厅去, 里面等着他们的正是向家的公子。 他看向林飘和小月,两人向向他行了一个礼,他十分拽的道:“不必多礼。” “向小将军请我们过来当真是我们的荣幸,只是不知道是何事,居然能劳动向小将军。” “自然是归乡衣,总不会是绣帕!”向小将军说了一个冷笑话,说完自己十分开怀的模样。 林飘见状附和了一下:“哈哈,向小将军真风趣。” 小月也跟着尬笑了两声,达到了一个宾主尽欢的效果。 略一交谈林飘才知道,好家伙,向家居然想要他们当供货商,他们想直接给他们向家手底下的士兵每人发一套,并且供货向向家所管辖的几处地方,实行来他们这边当兵就送衣服的福利政策。 林飘人都傻了,这能说啥,当然是说好,开门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销售渠道,这渠道是彻底打开了,托二柱的福,他这是彻底赶上的军需后备物资的风口了。 只向小将军有个要求,归乡衣中要做一批绣花的,做些简单的样式出来,但没提说是做什么的是,林飘心里一猜,就想他应该是要把这些绣花的衣服送给有官阶的,以此来区别众人的身份。 将这些要求一一应下,林飘领着小月往外走,待出了向府,上了马车,小月才松了一口气:“小嫂子,当兵的可真吓人,人壮,嗓门也洪亮得很,以前二壮哥在家里的时候也只是声音有些大,并不这么洪亮。” “那是我们不许他在家里太大声,他捏着嗓门呢。” 小月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然后又看向林飘:“小嫂子,你说,现在突然就开始打仗了,征兵会征到咱们村子里吗?” “不知道,应该要不了这么多人吧,要是每村每户的征,把边境得被咱们大宁的人淹没了,要么自愿报国,要么出男丁的几户人家里抓阄,谁倒霉谁上,。” 小月点了点头,林飘看得出来,小月应该是担心他家里的大哥,一个完美的壮丁预备役,林飘安慰了他两句,其实觉得她大哥要是真被抓壮丁了还挺好的,整天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的坐吃等死,出去当兵在军营里历练一下说不定还能改改那个疲懒的德行。 两人坐着马车,先回到了月明坊,然后料理完月明坊里的一些事之后,小月继续留在月明坊看着店,林飘便钻进马车先回去了。 之前林飘每次出来都是坐着马车出来,做一会活计觉得身上的骨头一截截都硬邦邦的,便会走路回去,一路上散散心,现在却已经不能这样了,因为会被围观。 他现在是,林·爱.国企业家·哥儿之骄傲·哥商之代表·飘,走在路上必然被男子围观,女子惊叹,哥儿搭话,滔滔不绝的表示一番对他的敬仰和崇拜,以及自己也要成为像他这样有本事的哥儿等等之类的话。 林飘表面:“好的好的,感谢感谢,没有没有,只是阴差阳错,运气好而已。” 实际上已经被吹嘘的话弄得满身鸡皮疙瘩,想要逃回家咸鱼躺了。 尤其是还要面对那么多的应酬,温解青他们组织了两次哥儿聚会,林飘每次都要去做成功哥儿的代表,说一说自己生意成功的小小心路历程,林飘感觉自己像赢得了选美冠军的萨摩耶,每天都要叼着奖牌上台给客人们展示一番自己的勋章,现在只想回家啃骨头。 林飘回到家里,下了马车往府里走去,就发现今天府里的气压有些低,他左看右看,看大家都不说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都成哑巴了。 要知道他们府上的规矩说严很严,很多东西都是有明文规定的,并且他们居住的地方不能随意进出,甚至不能随意靠近,但凡没他们叫太靠近都会受罚。 但说宽松也宽松,没有军事化管理,也不会拿人当狗训,该说话就说话,该聊天就聊天,只要不大喊大叫干扰到别人就行,所以每次他们两两凑在一起干活或者看守的时候,闲聊的嘴是停不下来的。 结果今天一个个像是吃了哑药一样,尤其是看见他之后,更加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 “怎么了?”林飘眉头微皱,家里气氛一变,他就知道可能没好事。 守在廊上的人不敢说,一副低眉顺眼的事情。 “府上有什么事?” 那人倒是有些诧异的看向林飘:“夫人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才从明月楼回来。”林飘没好气。 他大清早就去了月明楼,然后又被向小将军叫了过去,和向家谈了一通合作之后回到月明楼忙活了一会才回来,这一天都在外面,能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结果这个仆从也不说,硬是卖关子:“夫人您进去就知道了,我不敢说。” 林飘简直想拽住他的衣领狂晃,你说不说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但是这样太有失他的身份,林飘深吸一口气,朝着他们居住的院子走去,路上正好遇见了蓝回急匆匆的往外走,林飘赶紧逮住他:“府上出什么事了?” 蓝回有些莫名:“夫人,府上今日没有任何事。” “那怎么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好似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啊……”蓝回了然,似乎语塞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很为难的开口:“沈大人被陛下训斥了。” “啊?”林飘震惊的看着他:“真的?” “真的。” 这狗皇帝疯了吧?他拿沈鸿当枪使,指哪打哪,这倒也不算什么,这本来就是臣子的本分,让他辅佐二皇子他就辅佐二皇子,让他当谏官他就兢兢业业的开谏,皇帝对什么不满意他就谏什么,顺带还谏一些民生上面的事,上供下施既不得罪老板又让下面的人过好更好的日子,沈鸿都已经把指哪打哪执行得这么完美了,他还反手来了一场训斥。 “训斥沈鸿什么了?” “说沈大人胆小温吞,过于怕事,还是因为征兵的事,沈大人上奏,说现在征兵太多,不应每七户征一人,应当每十五户征一人,征兵太多,恐怕边境众部反而会心中不安,见大军直逼边境,反而会让这场和处月部的战火更加蔓延。” 林飘听了听:“说得很有道理啊,杀鸡焉用牛刀,处月部才几个人,就算这真的打起来他们找了外援,和别的部落结盟,他们虽然凶悍勇猛,全都调动起来却也顶多几万人马,咱们乌泱泱十几万人压边境去,吃什么,住什么啊?” 蓝回点点头::“但陛下认为沈大人胆小,之前一直主张不开战,导致处月部越发嚣张,如今又劝说少征兵,做事畏手畏脚,总是放不开。” “……”林飘忍不住露出了极度嫌弃的表情。 蓝回看见他的表情,默默低下头让自己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林飘真是无语了,这个老皇帝,说屁话的时候能不能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啊?真能甩锅啊。 “行了,你忙去吧。”林飘快步朝着沈鸿的院子走去。 到了院子门口,林飘脚步停滞了一下,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安慰沈鸿,沈鸿向来是非常优秀的,可是做到了最优秀,做到了最标准的答案,却还是被驳斥了,这对一个学霸来说,是太大的打击。 林飘走进院子,慢慢的向里走着,青俞见他来了,向他行了一个礼:“我去通报大人。” “不用。” 林飘摆了摆手,青俞见状便退到了一旁去,林飘一直走到了沈鸿的房间门口,林飘推开门探头看进去,就看见沈鸿正在桌边写什么,估计才回来没多久。 林飘走进去,沈鸿抬起眼看向他,有些诧异,随即将桌上的信纸折了起来。 “今日回来得这样早?”林飘问。 沈鸿点了点头:“月明坊的事不要紧吧。” “没事,再忙也就那么一回事,总也得等着时间把衣服做出来,我已经让他们加一些人手开始赶工了。” 沈鸿点了点头:“辛苦了。” 林飘看向他:“今天的事我听说了,你没事吧。” “无事。” “当真无事?”林飘看着沈鸿眉眼,见他虽然淡然,却还是有些寥落的感觉在脸上,显然这件事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看得出来心情不是很好。 沈鸿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回答,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当着众人的面前训斥他,他自然也清楚,这只是陛下的一时意气而已。 “这并不是你的错。”林飘在他身边坐下看向他:“你说的很有道理,咱们大宁如此宽广,人口众多,处月部和大宁比起来也就像烧饼上的芝麻那么大一点的地方,征那么多兵干什么?是想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把对面的人淹死吗。” 沈鸿见林飘为他义愤填膺的样子,虽然没有说陛下的不是,但也是一副要彻底和他同一个阵营的模样,便笑了笑。 “陛下此次大肆征兵,我想陛下大约是怕输,要么不打,要么就一定要打赢。” 皇帝一直以守成之君来标榜自己,并且一直认为自己的是具有福德之人,因为他不好战,边境战事他处理过不少,却从没有这样主动的开启一场战事, “那他倒是怂,要么不打,要么人肉.战也要打赢,一点都输不起。” 沈鸿道:“因为边境开战,好歹二柱不会出事了。” 林飘见沈鸿的表情还是不是很好,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脸:“不要难过了,是陛下没眼光,你做的这么好,居然还这样说你。” 沈鸿点了点头,心中最大的不悦来自于陛下不止训斥了他胆小温吞,还说他在做的都是没用的事,当下最要紧的是征收粮食,准备足够的军饷。 春播秋收,年岁生长,军饷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在乡村里住过,自然知道征收粮食最后的苦楚都是百姓受着。 粮食一年一茬,书生十年一茬,壮丁十五年一茬,取之需要先予之,需要付出,需要好好的培养,而不是将他们随意的使用,当做江山的基石,压进金銮宝殿下的地基中。 陛下从未真的对贫寒之士有过丝毫的尊重,对他来说,他们只是用来制衡世家的筹码,是没有背景而可以随意驱使和喝骂的棋子,而即使如此,他也对他们施行着他眼中最大的恩典,便是分明可以将他们驱逐出局,却还好心的将他们留在了这里。 和他同一批入仕的人,不过一年的时间,他们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像世家子弟那般嚣张犯下祸国殃民的事,可他们不少都因为得罪世家,或朝堂上几句不够察言观色的话,便被下放了出去,偏偏这一批人,才是最想做实事的人。 沈鸿神色冷淡,看着面前的茶杯,林飘看见他的神情,知道他心情是真的很不好很不好了,但又偏偏是个闷葫芦,可是是奉行不背后骂人的人生准则吧,但凡他抱怨辱骂几句,心里估计都会好受很多。 林飘看向他,感觉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毕竟沈鸿比他懂更多有的没的大道理:“不生气了不生气了,抱抱你。” 林飘走到他身旁伸出手,环住他的肩膀,沈鸿坐着,他站在旁边,将沈鸿拥入了怀中。 他环着沈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头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吃惊,正仰头看向自己,两人目光相对。 “其实我很开心。” “什么?” “我很开心你会因为这件事生气,而不是陷入惶恐和自责,觉得自己这次的话是有哪里没说对,下次一定要说对。” 沈鸿明白了他的意思:“飘儿,我不是那些一味讨好逢迎的人,只是根基未稳,我做的不够好的话会被换掉。” “我明白,你辛苦了。”其实他可以娶一个出身很好的贵女,有岳家的扶持,有了另一半的助力,他不需要那么努力,也不需要一定要做得极其好,不需要面对那么大的压力,他可以慢慢的升迁,十岁四十岁,坐到一个很不错的位置上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急于求成。 林飘伸手捧住他的脸:“可是你很厉害了啊,你才到上京一年不到,你成了皇帝看重的年轻一代,别的人做十年都不一定有你做一年有效果。” 林飘看他神情是越来越缓和,但一双漆黑的眼眸还是有些阴沉沉,盯着他的眼眸和脸看了一会,忽然低下头,在他脸上啵了一口,然后迅速抬起头,看着沈鸿惊讶得睁大双眼的模样,阴沉一扫而空。 林飘心情好的笑了起来,沈鸿见林飘忽然还笑了,耳廓上更加涌出一层淡淡的薄红。 沈鸿没想到林飘会突然亲自己,虽然就那么一下,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可层层涟漪还在水面轻晃,那种柔软又温暖的触感还停留在脸颊上。 林飘看着沈鸿有些傻了的模样,他仰着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那眼神中有无数细微的情绪,全都凝结在一起变成了迷恋,望着他,沉浸在这一刻中的迷恋。 哇…… 林飘没想到他居然耳朵都红了。 脸上还有点泛薄红。 居然这么害羞的吗。 “做什么这样瞧着我?你也想亲我?”林飘撅起嘴微微低下头,发出啵的声音,在路程走到一半的时候又站直了身体,笑着看向沈鸿:“不给亲。” 沈鸿坐在凳上,已经微微仰起了头,下颌微抬,严阵以待的候着了,看着那淡红的菱唇微微嘟起靠近过来,脉搏都有些加快了,又见他忽然站直了身,笑眯眯的瞧着他说不给亲,发现林飘忽然这样耍他,面色更加泛红,站起身便要揽住林飘的腰。 林飘火速后退两步,嘲笑他:“你干什么。” 沈鸿动作比他更快,追上前两步一把把他搂住。 他站起身,便比林飘高了许多,变成了林飘得仰望着他,沈鸿垂眸瞧着他。 林飘已经被他扣在了怀里,火速低下头,掩护自己的嘴撤退,避开这危险的路径,沈鸿却依然抱着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林飘被他抱了一会,发现就是在静静的搂着自己,便抬眼瞧向了他。 沈鸿神情柔软了下来,眼色都回暖了许多。 看来心情好多了。 林飘抬眼看向他,发现其实这样仰着头的姿态还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状态很求垂怜的,尤其是在对方怀里的时候,想到方才沈鸿仰着头等他的样子,他面上淡定,实际耳廓发红,心里想必也是十分有起伏的。 他便仰起了头。 “来吧,给你亲一下。”林飘闭上了眼睛。 他能感觉到沈鸿低头靠近下来,鼻息落在他鼻尖,落在他脸颊上,然后感觉到脸颊触碰到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酥酥麻麻的,心跳加快了一下。 然后。 然后就没了。 林飘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沈鸿,他已经亲完了,林飘亲了他脸颊一下,他也亲了林飘脸颊一下,一亲还一亲,这小子还挺公平的,林飘呆了一瞬。 只他亲完依然低着头,在近在咫尺处看着林飘,目光落在林飘的眉眼间,脸上,观察着他的神色,从他闭着眼一直到他睁开眼后看向自己的眼神。 为什么呆了一下。 他没做对吗。 林飘想要让他吻的是嘴? 沈鸿目光下移,落在那红润的嘴唇上,低下头微微侧脸。 林飘仰头避开:“打住打住。” 这大白天的,再亲下去就不像话了。 而且他看沈鸿的表情,有点太沉迷其中了,得赶紧脚刹。 沈鸿耳朵又红了一分,抱着他的腰肢没松手。 “你先松开手。” “再抱一会。” “一会是多久。” “半盏茶。” “好吧,我们再说说话。” “好。” 林飘靠进他怀里,微微抬头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等了一会,将沈鸿也没说话。 “你没话说吗,没话说我说了。” “你说。” “额……”林飘想了一圈,感觉自己也没什么话说,如果是坐在桌边,他还可以絮叨一下家里人,但被沈鸿抱在怀里,感觉只有他俩之间的话题才最合适,他俩之间的话题也就是吃喝玩乐,有空了出去一起玩这些事情。 林飘还真没想出什么来,感觉这种时候只有山无陵天地合比较应景。 沈鸿见他没有话说,便道:“那就什么都别说,我们安静的呆一会。” “行。”林飘靠在他肩上。 他们安静的呆在屋子里,这样拥着对方,没有说一句话,地龙烘着,沈鸿的体温也在不断的传过来,两人相拥的地方格外的热。 是在无声了太久,林飘忍不住感慨:“也不知道今年好不好过。” “瑞雪兆丰年,会是好的一年。” “嗯。”谷物会自然的生长,但今年的人们呢?除了继续前进还是继续前进,他们逆水行舟,不能退却松懈,一定要走到彼岸去。 林飘抬手,摸了摸沈鸿的侧脸,触碰到脖颈的时候发现他的脉搏跳得十分强烈而有力。 幸好刚刚打住了。 年轻气盛的一点都经不起撩。 沈鸿偏了偏头,用下颌轻轻贴住他的手,将他抱得更紧了。 过了一会,有人来叩门,林飘抵住沈鸿,看向门扉的方向,沈鸿问。 “何事。” 外面传来荣必的声音:“二皇子请大人过府一叙。” 沈鸿垂眼看向林飘,林飘对上他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沈鸿松开手。 “备马车。” 荣必在外面应了一声。 林飘轻声问:“二皇子如今和你的想法还一致吧?” “自然。”除了想法一致,楚誉也不可能站到四皇子的立场去,更不可能把陛下的想法视为自己的想法,战事一起,陛下又开始摆荡了起来。 “你去吧。” 沈鸿整了整衣衫出门,马车已经备好,他上了马车,向着誉王府走去。 二皇子已经在府上准备好了上好的茶,以及名贵的茶盏,身旁的一名貌美的哥儿,请沈鸿前来品茶。 沈鸿落座,他们便说了一会这上好的普洱,产自巍峨耸立的大雪山,珍贵稀少,因吸收了雪山之气,茶气霸道,会有两颊清凉之感。 待到那哥儿斟完茶,他们已经聊上了一会,那哥儿退下,二皇子才聊起今日朝堂上的事。 很明显,他是来安抚沈鸿的。 沈鸿却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说什么。 二皇子便道:“父皇重视此战,才会如此行事。”父皇本就心里没数,被反驳了只会更加恼怒,楚誉反倒有些意外,沈鸿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个话,而不是一切顺着父皇的来。 沈鸿点了点头:“可民生艰苦,征兵苦的是百姓,养兵亏的是百姓粮仓。” 楚誉点了点头:“沈大人是贤良之臣,心里牵挂着万民。” “这一切令人不得不忧愁。” “沈大人心中有几处忧愁,或许本王可为你解忧。” 沈鸿淡淡笑了笑没说话,然后话题回到了茶叶身上。 他俩打着太极,聊着聊着二皇子起身,走向外面,站在廊下看着外面的景色。 沈鸿也跟着起身,一副有些被触动的样子,忽然道:“这战事一起,大宁将不再安宁,这一战,天下的局势都会改变,大宁不会再是过去的大宁。” 不止是对百姓来说,对他们也响动,向家一直想打仗,因为打仗是军人最大的机会,可以打的仗越多,军权就越扩.张,影响力就越大。 处月部骁勇善战,和周边许多部落都有来往,那些小国表面老实,背地里或许蛇鼠一窝,一旦向家影响力扩大,四皇子的威胁就变得更大。 何况陛下突然开始摇摆,在他眼中二皇子最好的守成之君,但战事改变了局面,也可能会改变大宁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君王。 这一点沈鸿明白,他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二皇子也会明白。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必须抓住些什么,或者在战事彻底落定,局面被彻底改变之前做些什么。 总之,陛下已经是不可以信任的了。 沈鸿看向楚誉,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的都没有说话。 边境,今日邮驿送来了信,还捎来了各处托着送来的东西在营里分发,他们都眼巴巴的等着,看有没有自家家里来的信。 二柱是军营里难得会识字的热心肠,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床位旁边就会围绕上一圈大老爷们,等着他来念信。 二柱心里估计着自己年节的信件也该来了,送一趟东西来不容易,有时候中间要走上一两个月,不知道遇上什么事就耽误住了。 没多久大家便一片热闹的炫耀起来了,谁收到信的,谁又收到东西了,便要拿出来炫耀一番,抖一抖是自己老母写来的,还是家中的媳妇写来的。 二柱每次到这个时候便特别的自豪和骄傲,因为他总是有信,别人的信一两页,他的信随随便便都四页,里面有好多人给他的问候,今天给他送到的还有冬衣,他把身上的旧棉衣一脱,抖开马上穿在了身上,旁边的哥们马上说:“你既有了新衣服穿,旧的不要了便说一声,我好拿来穿。” 二柱点点头:“都还没穿破,你且等着吧,我家里人的心意,怎么好还没穿破就给别人。” “你说这话,老四夜里要变老鼠把你衣服咬破洞了!” 二柱懒得在意他们,抻了抻身上的衣服:“这衣服,多精神,我家里人的手艺真是好。” 他衣服没系,是敞着的,把两边一拉开,露出里面的口袋来,更是赢得了一片片艳羡的哇声。 二柱将衣服抖了又抖,秀了又秀,爱惜的摸着面料。 他们羡慕得不行了,知道二柱家里是做绣坊的,经常做衣服,别的人穿得破破烂烂套一个盔甲,一年到头就那么两身,薄的一套,厚的一套,二柱却每个季度都有新的衣服穿,隔几天就要去找个湖洗个澡换身衣服。 他说他家里人是这样教他的,他习惯了,太久不洗澡会不自在。 虽然同在基层,二柱性格十分的豪放粗犷不拘小节,胆子大气性也非常的烈,杀起敌军来跟砍白菜似的,回到军营里往床上一坐就和大家唠嗑,半点没有副队长的架子,还总是穿得整整齐齐的,每隔个五六天就要去洗个澡,简直是他们军营基层中的男神。 他们一群大汉也不讲究,鞋也没脱就坐在了床上,开始各自看信或者排队等读信,二柱先把自己信封里那厚厚的一摞信纸取了出来,然后一页一页的看着,一抬头。 壮汉流泪.jpg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上京,但他想上京的家人,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也不知道如何用言语表达他曾经的不得志和蹉跎,对家人的思量和对上京的厌恶都在他心中,但他看见信,还是会觉得想念那个地方,他们走过的街道,吃过的酒楼,急匆匆跑过的道路,他一想,就觉得特好。 不过也就是一下的伤感,二柱把眼泪一抹,很快就好了,然后开始给别人读信。 这些信都非常的生涩,有不少都是请秀才帮着写的,写得文绉绉的,开篇就是,吾儿亲启,志效报国,慈母忧心,于家中挂念夙夜难寐,二柱认真的看了看,然后抬起头。 “你娘说他想你,在家里有时候想到你夜里都担心得睡不着。” 二柱一句话扔出去。 对面:壮汉含泪.jpg 但也有不少离谱的东西,二柱感觉自己在读信的生涯中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这个,你媳妇说他想你得紧,想得睡不着,想要你快点回去。”二柱臊得慌,都不好意思继续念,一群人连连哇啊,艳羡的看向那位士兵。 “然后。”二柱的表情逐渐疑惑:“你媳妇说他夜里梦见你了,梦见你回了家,和她一起睡觉了。” “哇塞!!!”一群人继续兴奋。 “他说大约是因为他去梦里求菩萨,想要生个孩子的缘故,你们在梦里相交,然后他现在已经怀孕了。” 众将士面面相觑,想要起哄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 二柱一抬眼。 对面:壮汉流泪.jpg “我们老王家,终于有后了!” 二柱忽然想到曾经林飘和沈鸿对他的教导,以及二狗说的话,有些事何必去多管呢,语气叹气一声,没说话,继续念下一封信。 东西分到后面,到了第二天,他们发现军营的营长也收到了和二柱一模一样的衣服,便有些怀疑,营长也一番嘚瑟,道这衣服叫归乡衣,他家中特意给他送来的。 这营长家世不错,虽然不说什么权贵世家,但也是上京的出身,这样一对,众人才知道,原来二柱家里不止是开绣坊的,他家的绣坊还是上京的绣坊,更加艳羡了起来。 二柱知道了名字之后更加嘚瑟:“我家里人做的!这叫归乡衣你知道吗?!我一定要杀光处月部,然后穿着这身衣服回家去。” 二柱最恨的就是处月部,他才来边境的时候,遇到的第一场交锋就是和处月部,处月部将他们的城池掠夺一空,将女人和哥儿像牲口一样绑在马后面拖回去,里面一片惨象,街道上是喷薄的鲜血痕迹。 但正是因为他们如此行事,他才会和兄弟们有机会追上去,将大宁的百姓和他们抢走的粮食物品全都抢了回来,还添上十一个人头。 带人头这件事他觉得有点恶心,但也没犹豫,他觉得不带人头回来,平息不了大家心里的伤痛和怨恨,这对受到侵袭的城池中的百姓而言,并不可怕,是给他们心里的一剂良药。 开春了,倒春寒只会更寒冷。 二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想到上京里的那些人,心里又熨帖起来。 他若挣了军功回去,他也能保护大家了,也能做大家的依靠了,也能帮住沈鸿一些了。 148 第 148 章 春雨如油。 开春繁忙, 月明楼上上下下,要做春季的簪子和衣服,林飘审核了大致的款式之后到是没什么需要他做的, 只等着边境的消息, 希望二柱在边关能好过一些。 但林飘也知道这个想法不现实, 边关都要乱成一锅粥了,消息传到上京来,上京的百姓也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一个劲的说处月部实在可恨,个个都是畜生, 再渲染一下他们在边境是如何食人肉吃人肝的凶悍模样, 说得处月部的形象犹如一个个青面獠牙的恶魔。 沈鸿倒是回来详细的给他说了一些, 说是处月部和鲜卑的宇文部突然关系好了起来,又加上搭上了西凉, 虽然说不上一母同胞般的紧密,但也是互相守望着的, 有点各族和大宁之间的新仇旧恨都要在这段时间爆发了的感觉, 战绩也是有胜有败, 处月部甚至想要突破边境冲击大宁境内, 导致皇帝震怒,彻底放弃了怀柔和和谈的意思,之前抓到处月部的人还会先关押起来, 或者是做奴隶,而现在则是一律格杀, 不许留半个活口。 据沈鸿所说,沈鸿那边收到的消息是边境的情况已经非常惨烈,两边都被激怒了, 你杀我这边,我杀你那边,越杀越急眼,每次交手都是你死我活,一旦一方战败沦为阶下囚,能杀得当地的黄沙都染红。 总之,边境某种程度变成了地狱一般的景象。 林飘听着这些消息,心里直倒抽凉气,他当然能理解这个局面,毕竟互扇耳光都能扇急眼,何况的互相屠.杀,他在上京的一片安稳中,听着边境的故事,两边完全不同的境况就像是两个割裂的世界。 上京开春,蒙蒙细雨,虽然天还冷,但春风阵阵,贪玩的小孩已经开始拿着自己的纸风筝开始在街上放风筝了,也有贵女私下相邀,因战事频繁,她们不敢铺张,但也有马车候着,侍婢伺候,十几道点心和果子,上好的春茶,而她们的低调只是缩减的车架和随行的人数,以及穿得不那么华丽而已。 边境的战火波及不到繁华的上京,酒楼里每天都有高谈阔论边境战事的男子,就着一壶酒一大盘泡椒兔丁能聊俩小时,中间还得续一盆春笋鸡汤润润喉补补气,才能继续高谈阔论下去。 而其中最煎熬的人就是二婶子了,大家都说要让自己的儿子去参军,去将处月部杀得屁滚尿流,让他在边境报效大宁,这话唯独二婶子不太吹得出口,因为她儿子真在边境,真把处月部杀得屁滚尿流,真在边境报效大宁,她担心都来不及,战事一严重起来她心里就害怕,哪里有功夫出去吹牛。 林飘陪她去抓了几幅安神的药,基本每天睡前都要煎上一碗,喝了再睡下,不然二婶子夜里总是睡不好。 “飘儿,我梦见二柱了,血刺呼喇的,瞧着可吓人了。”二婶子最近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总是梦见二柱,精神状况有点不好,这两天都没去同喜楼,赚钱的心气都弱了。 “梦都是反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婶子你心里太担心二柱了。” “我倒也没梦见什么,他没怎么样,就是身上衣服上有很多血,在一个地方走来走去的,身边也有很多人,但我看不清楚,就看见他在里面走来走去的,模样真是怪得很,那些人还和他打招呼,他还笑眯眯的应答,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心情。” 林飘也不太好说这件事,万一人家是母子连心呢。 “反正没事就行,在边境糙就糙点,身上脏了也没什么,咱们多托人给他送些衣服过去,好叫他多换洗就行。” 二婶子点点头,倒是找到了新的寄托方向,去给二柱准备新一波的秋衣去了。 今年真的会好吗? 林飘劝完了二婶子,走出她的房间,到院子里看着蓝湛湛的天空,上京的天总是这样的蓝,城市的地平线那边便是弥漫堆起的云层,而天空中总是干净的。 这片天,是大宁近两百年的天。 在变动的大时代中,生活看似安稳,但又有着不确定的感觉,虽然战火很远很远,但因为有家人在那边,就像是一条线把那边的感受全都传递了过来,让林飘产生了一种感觉,他们这种小人物被时代所席卷,看似安稳的生活随时会被撼动。 但回过神来,看着那边天,还是好好的在头顶上,同喜楼还是在日进斗金,月明坊的春季限定千金难求,沈鸿在朝堂上照样混得不错,这些东西都是安安稳稳落在地上的。 中午,林飘让厨房准备了一桌好菜,再备齐了春饼,进行了一个咬春的大动作。 用了一个最大号的淡青色碎瓷刻花盘用来做春盘,颜色应景又清爽,装上五色菜,都是春季时令刚出来最新鲜水灵的一茬,翠缕红丝,另外又配了些葱蒜新鲜水嫩小野菜等东西,凑在一起吃个新鲜。 大家坐在一起,边吃菜边按自己的口味卷着春饼来吃,这一步骤本应该让身旁的丫鬟来代劳,他们只要指一指自己要吃什么就好,但他们实在受不了这个墨迹劲,指指点点半天还不如自己直接弄着吃进嘴里。 待到吃完了午饭,碗碟撤了下去,几人坐在一起喝茶,沈鸿今天说话很少,即使在他本身话不多的情况下,今天的话依然太少了,现在边境战事时不时传来消息,大家当即敏感起来,想着时不时又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了,便旁敲侧击的问。 沈鸿道:“并非边境的是,是南方已经许多日没下雨了,今日才上报上来,这中间路途走了这么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如今下雨了没有。” 林飘有些惊讶:“怎么会?这好好的不下雨,春天还怎么过?”现在又没有灌溉工程,只要不下雨的日子一长,就直接步入干旱了。 “说是只立春那日下了一点,前后都没什么雨,立春那日也就薄薄的细雨,都说春雨贵如油,只润了一层土后面便没了。” “那皇上打算怎么办?” 沈鸿默然了一瞬,皇上能怎么办?皇上对这些并不懂,自然问的是下面的臣子,下面的臣子忙着打仗和勾心斗角,谁想管这件事?若是人的事也就罢了,可老天爷不下雨,他们不想管,也管不着,便十分恭谨的对皇帝道。 “陛下,大宁受天庇佑,不过是一段时间没下雨而已,如今也并未影响到什么,这事传报上来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或许再等几日就下雨了。” 皇帝一听,是这个道理,连连点头。 沈鸿说了一下众臣和皇帝的反应,大家都有点懵逼,到不是别的,二婶子和秋叔虽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又挺有道理的。 “毕竟是老天爷的事,不下雨能有什么办法呢,把事告诉给了皇帝听,除非龙王爷听皇帝的,不然这事也只能这样了。” 也只能这样了,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期待着过几天就下雨了。 林飘摇了摇头,虽然并不了解陛下,但以沈鸿过去对他的表述和一些事上的反应来看,陛下自尊心还挺强的,这个自尊心不止是面对臣子,面对自己的儿子,甚至面对上天都很强,皇帝前脚主战,后脚南方可能要旱灾了,这合适吗? 显得好像这仗多不该打,老天也都对他有意见了似的。 这事代表着啪啪打脸,这时候除了假装没听见,期待这事快过去别让自己难堪还能咋办。 但现在情况还不坏,他们自然也只能一起期盼过几天南方就下雨了。 不然真弄成干旱,最后成了旱灾,外面在打仗,里面闹灾荒,上京再固若金汤,也会开始人心惶惶了。 沈鸿因为这个事,最近开始研究南方的地图,并和一些农业和水利方面的民间专家常常交谈,有时候林飘闲着没事就换上男装,给自己戴上一个江湖人士同款的春季防风面罩,黑色蒙面巾,在沈鸿身边扮作跟班小弟的样子,大大的增强了安全系数,不会被当做歹人当街抓起来,每天在沈鸿身边鬼鬼祟祟的和林峰吴迟他们混在一起,林峰和吴迟知道他的身份,也常帮他打掩护,于是成为了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的沈鸿神秘跟班。 每日一去和专家门会面,沈鸿喝茶打机锋的阳春白雪生活立刻变成了大粪的沤肥技术,引水挖沟渠灌溉路线规划,水车的历史发展形态这些。 林飘对这个在实践上懂得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听着他们说,然后提出自己的一些想法,对于农作物,最重要的就是肥料和灌溉问题,这两个东西到位了,当年必然是丰收,而育种这件事相对来说就不会特意去做,而是普遍会每年会挑选饱满大粒的种子用作来年的种子。 南方不下雨的问题,他们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在讨论,就是万一真的干旱了怎么办,水利专家的手指在地形图上划过,他认为最好的办法也是一个最粗暴的解决方案,就是挖沟渠,直接把远处河流中的水引到每个村落的田地旁,毕竟南方河流多,不管土地如何干涸,水位如何下降,基本就没有过河流彻底干涸的问题。 这一点专家也有些疑惑,觉得这么简单的一个法子,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没有人组织修这种沟渠,过往的昏君连大运河都能直接挖出来,可是给庄稼灌水预防干旱的水渠却一直没人发起动员。 总之,专家觉得很莫名,由于他是一名民间的专家,于是很难避免就产生了对朝廷的在职人员的鄙夷,他心想这些人得是什么蠢蛋,才会连这种事都想不到,有时候还得全靠民间自觉。 林飘心想这是肯定的,大部分人出身高贵,纵然不高贵的也是一心苦读,识得书中圣贤大道,却看不见外面的民生艰苦,他们读书就是为了脱离这份艰苦,又怎么会回头看一眼,只忙着巴结众多世家,免得一步踏错没了大腿可抱。 但林飘也有些担心沈鸿,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道。 “陛下的自尊心这么脆弱,若是你想做这件事,他不一定愿意,说不定还会觉得你多事,让他难堪了。” “若是当真到了这一步,我想法子去推进,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的。” 林飘点点头,没打算头铁硬上就好。 这个春天并不算好,但二狗在这个春天运气莫名的好,运气一下就上来了,在沈鸿的帮助和指点下攀着了一个合适的关系,他自己也十分争气,面面俱到,不出差错,还很会来事,成功得到了一个小京官的位置。 混入大理寺中,成为了一位,闪闪发光的,大理寺司务。 掌握着大理寺中最最重要的东西,大理寺的文件! 对,二狗如今的官职就是在大理寺整理文件,或许只要努力一点,便能很快升职为录事,拥有抄录文件建立档案的资格。 二狗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在成为了上京公务员,虽然还是编外合同工,但转正的希望就在眼前,转正之后升职的希望也就在眼前,何况二狗并不只是一个纯走后门的人,他好歹还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上。 林飘是这样想的,觉得二狗现在年纪轻轻的,未来肯定会有大好的前途,二狗也是这样想的,认为自己发达在望,狠狠的出去聚了两天,把所有能请到的朋友都请了一遍。 二狗很信奉向上社交这件事,林飘哪怕只偶尔看见他几个朋友,基本都是在上京混的比二狗好的,二狗请人吃饭也半点炫耀的意思都没有,他脸皮非常厚,胆子也大,自尊心并不摇摇欲坠,反而坚固的像城墙一样,他将众人请了过来,好话说了一大通,一个个的奉承巴结,请他们以后在上京多多照顾。 人家混得比他好还愿意受他的邀请,一个是二狗这人确实会来事,另一个他们既然来了,自然是肯给二狗一分薄面的。 夜里他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正好撞见林飘从外面回来,看见他喝得两条腿都要站不直了,走起路来绞得像麻花,要不是身边有人扶着早就栽倒在地上了。 “二狗?这么喝成这样了?” 二狗摆摆手:“小嫂子,我,我没喝。”他也知道自己的话太不可信,抬起手来捏住指尖上的那一点点:“喝了一点点,就一点点。” “这路还远着,先放我院子里歇一会,喝点热茶醒醒酒先。” 扶着二狗的仆从点头,林飘让他把人扶到院子里坐下,这春日的夜里也没多冷了,何况二狗喝得醉醺醺,热气蒸腾直扯宽领口。 林飘走进院子里,叫了夏荷出来,让她端上热茶上来,然后去背上热毛巾。 夏荷出来一瞧是二狗喝得醉醺醺的坐在院子里,便转身去备茶和热毛巾。 二狗虽然晕乎,但还认识人,见着了林飘便老老实实的躺在椅子里,像只鹌鹑似的。 热茶端了上来,他两手捧着先喝了,然后接过热毛巾,在自己醉得发红的脸上一阵乱抹。 “谢夏荷姐姐。”他把毛巾还给夏荷,还不忘做一个彬彬有礼状。 夏荷被他逗笑:“歇着先,我看煮碗醒酒汤来给你喝,也叫你好受一些。” 二狗瘫在椅子里点了点头。 林飘看他的样子:“你也喝得太多了,你虽然在外面应酬,但喝酒是助兴的,怎么总是喝成这样,知道你想交朋友,但也别太为难自己了。” 二狗摇摇头,说话有点大舌头:“没有,没有为难,我喜欢!”他大大的吸了一口气,张开双臂:“我喜欢交朋友!” “少发疯。” 二狗火速收回双手,继续缩在椅子上。 “如今沈鸿在上京不说多么了不起,但也能帮你一些,你却是要强,总是想着不靠沈鸿,去外面交那些狐朋狗友,哪里像是好人,不是聚在一起包粉头,就是喝酒吹牛。” 二狗摇了摇头:“小嫂子,我不是,不是想不靠沈鸿,沈鸿也难,小嫂子你知道上京的人都很了不起的,我本来和沈鸿就不是一个路子的人,我又喜欢在外面混,沈鸿他,他要是明着帮了我,到时候人家会觉得沈鸿不好的,他是个行的正坐得端的人,不能有半点叫人指摘的。” 二狗读书跟在沈鸿身边这么多年,他太了解沈鸿走的是什么路子,他知道沈鸿暗处会帮自己,但从没想过让他明着来,这样对他们俩都不好。 林飘听见他的话,微微楞了一下。 二狗瞧见他愣住了,定定的看了好一会,才摆了摆手:“不一样,你不一样。” 林飘没搞懂他乱七八糟的醉言醉语:“什么不一样?” 二狗笑了笑,没说话,沈鸿这一生都能无可指摘,但沈鸿喜欢小嫂子,这事够他受一辈子,但他乐意受着,他爱受这个罪,那就是世上最甜的事。 小嫂子估计心里也有沈鸿,不然不能愣神。 他心里还转得动,但嘴上已经打结,憨憨的笑了一下:“我说,小嫂子不一样,小嫂子疼我,不需要避嫌!” “闭嘴,别叫唤。” 二狗再次闭嘴,在椅子上缩得更小了。 “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你醒醒酒,和了醒酒汤身体舒服点了就回去,再在我的院子里瞎叫唤我便打你。” “小嫂子你打我吧,打是亲骂是爱,我爹娘都不在这里,正好你来打打我。” 林飘看他是真的醉得厉害了,摇了摇头,坐在一旁喝茶懒得和他说了。 二狗发现小嫂子不理他了,便也不再说话,只抬头看着院子里的夜空,看着黑漆漆夜里的星星。 他想。 上京。 多好啊。 小嫂子心疼他,说他没必要这样,小嫂子觉得他这样有些糟蹋自己了。 可是他前段时间送回家了五百两银钱,他爹娘来信爱得不行,那得意劲,那喜欢的劲,那对他嘘寒问暖,骄傲得溢于言表。 他在上京当孙子,可他是家里最出息的英雄,这不挺好的吗。 打拼打拼,年轻人吃点苦又怎么了,他不信以后不会好起来,他不信自己不会成人物,他扎根在这里混着,见着空子就钻,不信没有钻对地方发达的那一天。 拼搏,有盼头,挺好的。 他坐着看了好一会星星,然后醒酒汤端了上来。 “这夜里小厨房也没什么好东西备着,磕鸡蛋给你煮了个鸡蛋汤先喝着,里面切了些细细的菜丝,鸡蛋也细碎的,养养胃。” 汤碗放在一旁的方凳上,夏荷看向林飘:“夫人要吃吗?锅里还有,也盛一碗上来?” 林飘点点头:“半碗就有了,喝了便好洗漱睡觉。” 夏荷点点头,转身去盛汤,将汤端了上来,那鸡蛋搅在汤水中,一丝一缕细细的,和细细的菜丝混在一起,只淡淡一点盐,十分的清爽可口。 林飘喝完二狗也喝完了,他坐着歇了歇,摸着肚皮:“身子一下倒舒服了很多,肚子里也不难受了。” 他精神头稍微好了一点,便辞别了林飘和夏荷,出了院子回自己那边去了。 春天万物生长,诸事也都在发展之中,变化来得最快的便是边境的消息,对大宁子民来说,坏消息是,处月部再次攻破了防线,好消息是,策略变动及时收复失地,处月部又再次被赶出去了。 对他们家来说,好消息是,二柱再次追着处月部的人杀得屁滚尿流,妥妥的处月部克星,坏消息是,这次依然违抗军令了。 二柱的上级认为穷寇莫追,何况这一追去可能是陷阱,反而会失了好不容易打出来的部分优势,而二柱则认为,这都不打?有毛病吧!这么好的机会,就算是有陷阱也得追一追,何况每次这样打来打去,最后处月部只要一跑,其实也损失不了太多人,支撑二柱觉得一定要打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他觉得得给处月部一个教训,他们不止要打,要打赢,要打到他们怕!要把狼打成狗,让处月部见着他们就夹.紧尾巴,否则处月部野心勃勃的,这事永远都没完。 坏消息是,上级说得是对的,二柱追出去真的被埋伏了。 好消息是,虽然被埋伏了,但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孤胆,声东击西直取敌军首领首级,还给他取到了。 现在朝堂上因为二柱简直吵翻天了,有人觉得他是英雄,是将才,值得好好培养,有人觉得他就是一个野路子,不过是有点武艺加上运气好,如果真的继续这样纵容他,说不定以后他一个冲动,就会酿下大祸患,这事得给出惩处表率,毕竟军营最重要的是军纪,而不是只顾着表现自己,逞凶斗狠,要是人人都这样,那以后军营还怎么管教。 反正众说纷纭,而以皇帝的偏向,自然是会觉得规矩更重要。 但最后的惩罚也没多大,说小惩大诫就好了,说让他们好好培养一下叫虎臣的这个小伙子,让他能继续为国效力。 有了皇帝这句话,二柱算是稳妥了,顶天了在军营里被打上几板子,再出不了什么大差错。 但很快林飘就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他,二柱当初的托的戚家的关系,韩修和沈鸿一起拉的情面,让戚家那一脉的保着他一点,然后又找了个副将,让二柱在他手下做事,无论是大领导还是小上司,都尽量给他打点好了。 这件事唯一的弊端就是,二柱算是戚家的人了,四皇子和向家自然容不下他,而驻扎地是暗地里的泾渭分明,明面上经常会出现几处人马混在一起。 没多久边境就来了消息,说向家一个将领,表示很欣赏二柱,问副将要人,要把二柱要到他那边去,明晃晃的抢人了。 反正不知道怎么弄的,估计他们那边也没有太上心,觉得二柱就是一员总是让人操心的猛将,就真的把二柱给过去了,副将对此还挺着急的,但戚家派系的人觉得事情不大,在哪里混都是混,把这个刺头交给向家去摆弄,戚家军纪严明,不向向家,只想着立功,一个个兵匪似的。 林飘没想到就这么一战,二柱的命运又一次被改变了,真是颠沛流离的命运。 韩修是一个负责人的人,他当初是抱着给大宁输送人才的心去帮二柱拉的关系,现在看见了二柱的表现,自然知道当初的决定并没有做错,他勇猛且不回避,比起许多胆小的将领不知道好多少。 韩修开展了人情售后,沈鸿也为这事操碎心,但他俩再厉害,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目前所能知道的也只有二柱还在那个将领的手下好好活着,具体怎么样并不清楚。 而南方依然还没有下雨。 春耕的季节都已经过了,他们乘着天气不热天里水还没干赶紧把庄稼种上了,然后便是期盼下雨,只要某天有那么一点雨不让庄稼死在地里就行了。 但就是没下。 沈鸿在朝堂上提出了引水灌溉的事情,想要乘着庄稼还等得起的时候先把事办下来,免得夏天真的水干了庄稼活不了的时候,再救也救不起来了。 当然沈鸿把话说得很委婉,说是为了利国利民,千秋万代,没提是担心夏天干旱的事。 但皇帝多聪明,能听不出他这意思吗,多少是有点不爽的,感觉竟说不吉利的话,于是挥挥手说以后再议,不用杞人忧天,入夏自然会下雨的。 纵然是林飘知道皇帝是这个反应都有点笑不出来,痛苦面具,皇帝密密麻麻的自尊,和过分的自信,全天下围着他转还不够,还得天上天下的都围着他转,在位期间不下雨心里都要受不了了,林飘怀疑之前肯定有地方干旱过,但是皇帝这个调性,下面肯定也会发现他不爱看这些,便将事瞒了下来。 反正就是拖字诀,相信自己会解决的,实在不行了就赈灾,反正没什么是开粮仓赈灾解决不了的,只要赈灾了就还是看重百姓不漠视百姓好皇帝。 林飘换了衣服,下午和沈鸿出去散步,整个路程中充满了脑残,脑子有包,有毛病,等形容词,虽然没有点名说是谁,也没说到底是什么事,但大致他俩走在一起心知肚明。 沈鸿安静的听着林飘骂皇帝,其实他也感觉有些无力,在进入朝堂之前他以为以他的能力,很多事情都是不难的,但走到已经一年了,他发现有些事的确不难,比如攀关系,结交师友,高谈阔论,利用各种关系和资源互相的交换,这些都不算难,但想做点实事太难了。 这件事如今最赞成他想法的是韩修,沈鸿让温朔暗暗帮他助力,又去拜访了首辅,但首辅的态度太模棱两可了,一个是不想费力不讨好,另一个是不修怕不下雨,修了怕下雨,正挖着沟渠呢,万一一场雨浇下来来,什么事都没有了,提议做这件事的人功绩没立成,反而不尴不尬的被挂在中间了。 但首辅也不是一个眼里只有名利的人,没答应也没拒绝死,推说再看看,所有人都再看看,站在这无事无忧的上京,看着可能将要倒霉的南方,看了又看。 “今日陛下请天师卜卦了,问南方天象,今年可否无咎,天师说天佑大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南方的事也会迎刃而解,不会造成多大的问题。” 林飘压低声音:“屁,要真无事那倒也叫人高兴,可谁知道他到底是在卜卦还是在拍马屁,反正只要春天到夏天多少掉了几粒雨都能算是他算得准呗,而且他也不敢说会出问题啊,要是说了真的会出问题,万一到时候要他施法求雨,他也不一定弄得来。” “先前请过天师为南方求雨,天师说一个是太远了不好施法,另一个世间万物自有他的运行法则,他若干涉是违背了天道。” “那要他来干什么,吃空饷啊。” 沈鸿觉得这本身就是对陛下的一种逢迎,也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选了一个怎么说都能靠着一点边的东西来说。 两人选了条人人少的路径走着,在岸边没有铺上石头的地方,春草密密麻麻的生长了出来,走在里面浅草能没过靴面。 杨柳长出了嫩黄的苞芽,细小的嫩黄叶片,嫩绿叶片缀在枝条上,林飘这段时间听的这些事逐渐变多,都感觉自己快要长出脑子了,皇帝坐在皇位上,听这些事都快几十年了,居然都对这些事并没有多在意,是听太多麻木了吗?那这个皇帝适合送去变形记了。 走着走着林飘抬眼看向天空,细小的雨雾落在他脸上。 “沈鸿,下雨了。” 沈鸿也抬起了头,感受到细细密密落下来的水雾,甚至感受不到明显的雨滴,但慢慢将他们笼罩在了里面。 林飘伸出手,看着那薄薄的雨雾一直落在手面上,一直到有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 “上京的春雨倒是多,时不时就要飘一点。” “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林峰和吴迟在暗处候着,见下了雨便去附近买了一把雨具送来,沈鸿接过撑开油纸伞,遮挡在两人头上。 林飘侧头看向沈鸿,见那细小的雨珠落在他发上,因为太小也并没有弄湿,只像雾气一样,沾在发上显得毛茸茸。 “你擦擦头发上的水。” 沈鸿取出帕子,简单的擦了擦自己发上的水,然后捏着帕子,伸手向他,为他也擦了擦。 两人在雨中慢慢走着,因下了雨,路上的行人更少,本以为只是一场毛毛雨,结果没想到越下越大,雨中漫步变成了雨中逃命,两人撑伞躲在屋檐下。 “也不知道林峰和吴迟躲哪里了,估计都成落汤鸡了。”林飘话音刚落,就看见对面屋檐跑来两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正是林峰和吴迟,向来奉行明着保护就要闪亮登场,暗着保护就绝不轻易露面的两人,此刻落汤鸡一般,失去了他们的骄傲,看得林飘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峰和吴迟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嘲笑和尴尬,道,尝试解释:“我们本在后面跟着,但这样实在太可疑了。” 被路过的人怀疑是奇怪的人了,用眼神驱逐他俩,他俩只好跟上来一起找地方躲雨。 说到一半他俩觉得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唉,好像任务失败的落水狗啊,两人心想。 林飘摆摆手:“无事,一起去前面的茶楼坐坐吧,让店家上个炭盆,喝点热茶烤烤火。” 就是雨下得太大了,这样走过去估计要湿上半截,但被这场雨继续这样可怜的堵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林飘和沈鸿先动,林峰和吴迟在后面跟了上来,今天本来就没什么事了,是下午的放松时间,在茶楼歇着等雨停也可以。 他们走进茶楼,上了二楼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又叫伙计弄了两个烧得旺旺的炭盆上来,就着热茶一喝,烤着手,感觉倒是好多了。 149 第 149 章 救人水火。 林飘坐在茶楼上烤火, 暮色四合,从窗棂处看出去能看见远处大片的天空和大宁的城池,依循着横竖的规则, 像一个个小方格遍布在这片大地上。 天上布满是涌动的云, 云色并不深黑,残余的光线透过云穿透下来, 能清晰的感受到每一片云的厚度。 林飘仰着头:“看这天色估计也下不了多久的雨,是急雨不是大暴雨。” 沈鸿望了一眼天上的云,收回目光看向林飘:“是, 应当一会雨就停了,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那我们再点些小吃食, 免得坐得太无聊了。”林飘招招手, 叫来了伙计, 让他上了两盘茶点和两盘瓜子花生。 东西端上来林飘抓了一把瓜子磕, 聊了聊最近天气的问题, 南方虽然值得担忧, 但毕竟离他们的生活有些远, 也不能时时刻刻的挂在嘴边如此忧国忧民。 “这春雨一浇,咱们院子里的花倒是有福气了, 林峰, 听说你养了一盆什么草,稀奇得很, 如今长得怎么样了。” 林峰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稀奇,就是在上京郊外的山上看见的, 我看是个药草,就想挖回来养着,这雨它是没福气了, 装陶盆里养在檐下的,回去我给它搬出来,也好见见雨水。” 吴迟听他这样说:“快别搬出来了,你在山阴挖的,不一定能见太阳,别给太阳晒死了。” 他俩因为都是练武的,在沈府中是哥俩好,说起话来也比较随意,沈鸿和林飘平时该让他们做事就做事,该奖赏就奖赏,并不摆多余的架子,他俩说起话来也并不瑟缩。 四人说着话,吴迟和林峰话头多少是有点避着林飘的,接话,但不好太热络,毕竟他们眼睛又不是瞎,当然看得出夫人的特殊,沈大人但凡在身边,那注意力就不会离开夫人,他们搞得太热络了也不好。 他们也说不清楚,但沈大人和夫人是相依为命的,夫人又年纪轻轻的寡着,沈大人待他比旁人要好上许多许多,这事本就比较微妙了,他们跟着沈大人,是想做实事改变大宁的,沈大人的私事他们自然视而不见。 天色本来就不是特别冷了,炭火的热度烘上一会,衣服上的雨水也干了不少,只摸着有些润润的,显得像半干不干。 雨收云霁,外面看着大好了,只地面上还积着大片的水,两旁顺着街道在缓缓流淌,忽然传来一阵马车骨碌碌的声音,在这个突然安静的雨后巷子中声音格外明显。 林飘从窗边往下去,没看见是哪里的马车,只听见这个声音心想,这马车的质量不太好啊,一般的马车若是车轮做得比较粗糙,就会导致走在这种有些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声音格外的大,有些富贵人家的马车轮子上还要包上厚厚一层布,由专门的匠人严丝合缝的裹上,须得麻布耐磨,里面是棉布和一点棉花,紧紧裹上之后就像车轮的原始皮肤似的,因为损耗比较大,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定期更换,只为了在平地上让车轮的声音小一点。 在上京这里,外形,色彩,声音,都能体现出金钱,林飘一听这声音,就听得出没俩个钱的感觉。 过了一会,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轱辘轱辘的,到了茶楼下面,茶楼中的看客也都纷纷看了下去,看着这新奇的一幕议论纷纷。 林飘的判断没有错,的确不是什么好马车,是一个囚车,一个简陋的大囚车,连盖都没有,就几根木头桩子拼凑在一起,下面是一块厚木板,前头一匹马拉着,囚车里被关着七八个人,瞧着像是有女子有哥儿似乎还有男人,脏兮兮的也看不清楚,只能看个大概。 那么小个地挤着这么多人,连个缩着脚的坐票都混不到,抓着囚车的栏杆站着跟挤公交似的。 靠近栏杆的人把手伸了出来,但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愣愣的抱着木头围栏。 车在茶楼下慢慢经过,林飘心想应该不至于把外地的囚犯拖到上京来吧?要是外地囚犯拖到上京来那得是多大的案子啊?绝对得是出了很大的事情了。 “最近朝中出了什么大案啊?突然抓了这么多人?”林飘问。 沈鸿垂眸凝视着下方:“并未有抄家查处押送上京调查的案子。” “那抓到上京来做什么?” 沈鸿没说话,吴迟道:“可能是卖奴隶。” “这么不讲究?”林飘有些吃惊,上京买丫头哥儿或者是找家仆都是要好人家的孩子,家中缺钱送来做活,模样要整齐干净,来历要清白,上京居然还有这么不讲究的市场需求? 吴迟笑了笑,神色却并不是真的在笑:“这种奴隶和家里采买的丫鬟和奴仆并不同,那些毕竟是正经采买的,就算主家脾气再不好,打骂一番也就罢了,这些奴隶可不一样。” 林峰拍了拍吴迟,示意他别说了,林飘看着林峰:“是狩猎还是什么?” 林飘猜可能是贵族的一些玩乐,林峰却摇了摇头,没想到夫人倒是能说出一些东西,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会吓哭的后宅哥儿。 “如今边境交战,原本在大宁定居的许多有异族血统的人变得不受待见,若是家中有些产业有根基的还好,那些做丫鬟仆人的只有由着主人打骂的份,如今大家越来越恨异族人,便有了这样的生意,由人去采买那些被丢弃或者二次转卖的丫鬟,将他们收上来,送到上京或是别的比较繁华的地方,将他们售卖给一些人家,用来虐打取乐泄愤,也可将他们绑在柱子上,在集市上展示,由路过的人鞭打,一个铜板便能打好几下。” “……”林飘呆了。 “他们是混血,而且是在大宁长大的混血啊,又不是去边境绑过来真的杀过大宁人的初月部男人,打他们一万下对处月部都没有任何影响,难道还要在他们身上贴上处月部个字,隔空巫蛊鞭打?” 林峰想了想:“他们打这些人,倒也没想着影响处月部什么,就是图个高兴吧,倒也没什么巫蛊诅咒的意思。” 一旁的人听见林飘的话,转过头来道:“这便是你的想法不对了,他们身上流着和外邦人一样的血,往上数代和那些禽兽说不定就是一家人,怜悯他们做什么。” 林飘真想给他一个白眼:“你咋净数不好的那边呢?你数他大宁血脉的这边,往上数十代说不定还和你是一家人。” 那人被怼得一梗:“你……我懒得和你说,你这样同情他们做什么?莫非你也有异族血脉?只是如今瞧不出来了?” “那你去叫官府抓我啊?我有大宁户籍,咱们查查是谁上面代有问题。”林飘一怼对方马上做出一副懒得和你计较的样子,闭上嘴不说话了,这种嘴炮王者一说动真格的怂得比谁都快。 林飘是有些意外的,纵然是征战沙场的二柱在这里,他都不会因为面前的女子哥儿身上有点异族血统就想着要鞭笞对方泄愤,而如今还没受到战火侵袭的百姓们倒是有一批人先按捺不住自己伸张正义的手了。 林飘看向吴迟,知道他们既然能说得出来,如今上京正在发生的这些事他们都是有一定了解的:“他们会把那些人拖到哪里去?” 吴迟压低声音:“明天应该会在他们的院子里售卖。” 结果没过一会,后面又来了一车,这一车的人数就比较少了,只有几个,但即使脏兮兮的也能看的出来,是几个长得非常清秀美丽的女子和哥儿,因为是混血,即使沾着脏污也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美。 大约是他们长得比较漂亮的原因,他们并不像之前那一车的人那么麻木,而是眼里含着泪,目光向上看向一路沿途能看见的每一个人,希望能求得一分希望和垂怜。 林飘那点子英雄救美锄强扶弱的情怀,一下就动了。 “好可怜。”林飘看向沈鸿。 前面那一车人可能会被鞭打致死,后面这几个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屈辱。 沈鸿点了点头:“我们下去看看吧。” 林飘点头,到了楼下想了想:“你从一侧走,离我远些,反正认识我的人比较少且都在后宅中,但你的名号上京有几个不知道,只当你是个跟着看热闹的。” 沈鸿点点头,自然知道林飘是为他好,不然顶着和他是同伴的名义林飘有些话也不好和老板说。 何况他们就是跟着看看情况,既然是出来做生意的,应该并不介意这些。 他们跟着车笼,好似是两拨人一般,跟了一会前头的车夫回头看见了他们,倒是很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 “几位公子?瞧上哪个了?这一批可是搜罗了好久,你们若是有兴趣就早点准备好银钱,不然到了后面不一定还有了,毕竟现在情况不好,他们也知道要躲起来,这样好的货色可难再找到了。” 林飘快走了两步,走到笼子边看向里面的哥儿和女子,一共四个,都长得很不错,而且看年龄都很小,都十几岁的样子,顶天了也不会有超过十九的。 “这些倒是有几分颜色,是哪里收来的啊?”林飘打探道。 “这些可都是一些人家里养着的丫鬟,要是没这边境一战,在后宅里混着说不定能给小姐当个陪嫁丫鬟,或者嫁少爷做的通房,可不是普通的货色。” 林飘摸了摸下巴,做了一些油腻的动作模仿,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色眯眯的一笑:“这怎么卖啊?” 车夫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是很值得发展的客户:“五十两银子一个。” 林飘大惊:“这么贵?我去找个咱们大宁的良家子,照样漂亮,难不成比不过这些?” “少爷,您别这么想,您要这么想就没意思了,那良家子是良家子,这能一样吗。” 沈鸿和林峰吴迟在一旁看着林飘谈价谈得津津有味的,都是一阵的无言,不知道为什么,夫人摸着下巴猥琐笑着的时候,美貌在他的脸上都打折扣了,像个欠揍的富家公子哥。 车夫看向另外一旁的沈鸿他们几个,见他们也不问价,只有吴迟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然后一副嫌弃太贵的样子,车夫看旁边的人,都像是正经的公子哥,陪着身边的两个兄弟来看热闹的,不像是会花钱的,车夫心想上京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穷抠搜的公子哥,也就四个人跟在后面,分作两拨,两边都非说太贵,别是来压价的。 车夫警惕起来,也不说什么,只是叫林飘再看看,多看看,一直到车走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车夫在这里停下,然后拿着棍子把那些人都赶下了车,把人都赶进去之后又顺手把林飘他们拦在了外面。 “公子,这就不进去了吧。” 林飘看着那个几个丫鬟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感觉今天是没办法做到什么好事了,只能明天再议,便问道:“可是明天的章程?” “是了,明天来便好了。”他压低声音:“明天您悄悄的来,一个人带足了银钱来,别声张出去。” “这还别声张啊?你们都打路上这样过来的,难不成还有人不知道吗?” “唉!此言差矣,人家看见咱们路过是一回事,别的可不能叫人看见了,明天可有得精彩的呢。” “哦?”林飘一脸兴奋的样子:“细说一番?” “公子你到时候来了不就知道了。” “你倒是细说,不然我怎么知道到底是什么好事。” “公子你不怕血吧?” “额……那是自然不怕的,我爱看,特别爱看,可以看啊?” “那肯定有得看。” 林飘一面做兴奋的苍蝇搓手状,一面心想,妈耶,这是一个变态窝啊,这都不是简单的鞭笞或者泄愤了,感觉像是乘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的施暴,加上他们带来的人都没什么身份,因为他们身份微妙的原因,上面对这种事肯定也只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管得多严。 林飘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那车夫给了他一张很粗糙的帖子便进了门内,关上门,林飘终于收起了他辣眼的演技,走向沈鸿,几人向外走去。 林飘小声问:“朝廷会管这件事吗?比如说刑部?还是大理寺?”林飘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重大案件,毕竟丫鬟本身就不具备完整的人权,混血丫鬟更加人下人了。 沈鸿对他摇了摇头:“朝廷不会管这件事的,如今到处都是焦头烂额的事,没人会管这种细枝末节。” 对的,这十几条人命,或者是几十条,或者是上百条,对朝廷来说都只是细枝末节。 林飘听到沈鸿这样说:“那明天他们被买走了,是真的会死吗?” “可能吧,看他们的主人是什么性格的人,做了连身契都没有的奴仆,打杀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毕竟普通的丫鬟要是打杀了,主人还是会面临官府的一些惩罚的,而且事情一旦败露名声都毁了,但这种暗处的交易,甚至走不到败露那一步,因为没人管,也没人在意,更不会有人去告发。 林飘听得慎得慌,感觉刚才那个院子就跟一个屠宰场似的,他们一走进去,就要被分割好肉块准备售卖了。 而偏偏,林飘是见过他们作为人的样子的,哪怕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林飘转头,快步再次朝着那件院子走去,沈鸿给吴迟递了一个眼神,吴迟快步跟上他身旁。 林飘看向身边的吴迟,回头看向林峰,压低声音道:“去找几个信得过的人过来。” 林峰闻言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林飘到了院子门口,一阵猛敲门:“开门开门。” 过了一会里面的人将门拉开一道缝看向他,见他不面熟,便狐疑的打量着他:“找谁。” 林飘掏出自己怀里的帖子。 他道:“你记错时间了,是明天来,一早来都行。” “我就要现在来,本少爷等不及了。”林飘喷薄着猴急劲。 那人上下打量林飘,见林飘的模样,穿得很不错,长得也不错,男子面相柔美,衣着富贵,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人家出来的。 “少爷您等不及也没用,还请明天来。” 林飘真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倔,完全具备做生意的没得,基础的规矩说什么都不会改,不会让自己的客人觉得吃亏。 林飘软磨硬泡,说什么不都让他先进去挑选一下,林飘最终只能放弃,再次准备离去。 走出小巷子,林峰已经带了几个人过来,见他们走了出来:“怎么了?还要用人吗?” “用,你刚刚说他们没有身契,就是暗地里的交易对吧?” 林峰点点头。 “那咱们可以花钱买几个,但也很难花钱买下全部,我们肯出这个钱,他们也不一定肯只做我们一家的生意,赚钱是第一要紧事,顾客人脉也不能耽误了,既然这样,我们干脆不要花钱了。” 林峰楞了一瞬,感觉夫人不愧叫林飘,说的话也一个字比一个字飘。 “夫人的意思是?” “你们备一些上好的蒙汗药,带上绳索,夜里去把他们全都放倒,然后把人全部救出来,这样又不花钱,还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买走了他们,咱们甚至都不用露面,让他记一次人脸。” 林峰一听,倒也是这样一回事,目光看向沈鸿。 沈鸿也微微点了点头:“做谨慎些。” 不管怎么做,这件事的风险其实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最容易被诟病的就是包庇同情这些混血,但只要把自己撇得够干净,压根不把消息露出去,也不会有什么事。 林飘把事前前后后想了一会,觉得可以做,便让他们好好的去着手准备了,叫他们一定要足够严谨,等到夜深了再去。 林飘这样吩咐了下去,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任务一时半会做不回来,因为开始的时间晚,回来的时间只会更加的晚,林飘本来打算先睡一会,但是又实在睡不着,只能起身在院子里打转。 小月和娟儿在傍晚得了林飘的吩咐,说他们可能要救一批人回来,得她们帮着安置和掩藏起来。 两人都十分吃惊,林飘把事情前前后后都和她俩说了一遍,她俩听见了这个事,都十分的震惊,在她们眼中,上京是世上最好的地方,这里虽然拜高踩低,但好歹是天子脚下,就算是一个平日受欺凌的可怜丫鬟,日常的吃穿都能比村子里不知道好多少,而所谓的挨打,也只是被小姐们拧一把,扇一巴掌,最严重的便是犯了错被杖责,这种情况才会出现生命危险。 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事情,而且她们也不是没接触过混血,在县府的时候混血的穆玉哥哥,在上京的时候一些来往定簪子的混血舞女,有些甚至不是混血,就是纯纯的胡人。 林飘在院子里没睡着,小月和娟儿也没睡着,披了衣服走出门来陪他。 小月有些担心的道:“小嫂子,我想到先前有几个胡人舞姬,倒也说不上多熟悉,但她们在咱们月明楼订过簪子,我和她们倒也打了好几次照面,今日你和我们说起的这个事,我才想起来,有好一段时间没见着她们来订簪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照看着月明坊,应该去问候一下的。” 林飘摸摸她的脑袋:“明日你就去问问吧,若是她们无事就好,若是有什么事,能帮上忙就帮一点。” “嗯!”小月认真的点头。 娟儿也在旁边发愁,她找了个凳坐下,可能是长期刺绣运动得比较少,她他平时除了有事走动,闲着便喜欢坐着,她支着头,有些呆呆的。 “怎么会这样呢。”她抬起头来,看向林飘:“小嫂子,明明大家都无仇无怨啊,他们又没做什么坏事,这样待他们做什么。” 娟儿想不明白,这种打打杀杀,若是有仇直接报就好了,这样虐待打杀能有什么意思,只叫人觉得害怕罢了。 林飘知道娟儿是一个心思很纯净的女孩,平日只是绣花,往家里寄钱,然后给他们绣帕子,想着上京的家里人,想着县府的家里人,别的一概不会去过于瞎琢磨,更别说什么打打杀杀的了。 “娟儿你的想法没错,别说是对人了,就是对猫猫狗狗,但凡有点良心的也不会觉得弄死它们在面前是一件心里爽快的事情。” 她们聊了一会,小月道:“他们应当没衣服穿吧?我去把我的旧衣服收拾些出来,正好给他们穿。” 娟儿也点头:“我也有些旧衣服,还是去年来上京时穿着的一些,许久没穿了占地方。” 等到他们收拾好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人在院子里等了许久,等得觉得身上都冷了,便到了林飘的屋子里的等,个人支着头,从精神等到昏昏欲睡,都要趴在桌上睡着了,才听见外面穿来敲门声。 林飘一个激灵,睡意消失,赶紧站起身去院子外面开门,门一打开,果然是林峰。 他站在门口看向林飘:“夫人,万事顺利,人都带出来了。” 林飘往他身后看:“人呢?” “安置在偏僻的院落中了,在溪院那边本想安排在外面的,但想着在外面毕竟不如家里安全,到时候被邻里看见了又要起波澜,反倒麻烦。” 林飘点点头:“放偏僻的院子里挺好的,叫附近的人把守好,一个个嘴都严实点。” “自然。” 林飘点了点头,见事情尘埃落定没出什么错,心里踏实了下来,见过做坏事提心吊胆的,没想到有一天救人还要这么谨小慎微,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小月和娟儿在门旁边等着,听见他们的对方,林飘关上门,看向小月和娟儿:“今夜你们收拾好的衣服就先放这边吧,等到明天再叫人送过去。” 小月和娟儿点点头,知道事情了了,这才安心的回到房间了去睡觉,第二日两人出门去月明坊的时间都晚了许多,倒不是因为昨夜睡得太晚早上起不来,她俩倒是起了一个大早,把自己的旧衣服,旧物件都收拾了出来,让秋雨和夏荷带过去。 小芸和檀儿更加是对这件事非常热情,因为之前的事情,她们对林飘已经十分的信赖和仰慕,十分想要在林飘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有用,知道这件事是件要紧事,不能叫外面知道,便抢着去做。 等她们把东西收拾好,林飘便把带让秋雨先去打理绒花生产线的事,让夏荷把院子上上下下先收拾好,他带着小芸和檀儿两个小的去历练一番。 跟着山子到了溪院,里面一片寥落,因为这边并没有住人,房间又比较小,平时打理得非常少,院子里有不少吹进来的落叶都没有扫。 院子里只有落叶没有人,山子道:“刚开始给她们安置到了房间里,让他们呆着,估计他们都不敢出来,全都在屋子里。” 林飘走上前推开门一看,对上几双惊恐的眼睛,她们挤着睡在床上,一个屋子里能有四五个人,她们也丝毫没觉得拥挤,缩着身子跟仓鼠似的,一团团的挨在一起,有女子也有哥儿。 林飘看向山子:“这边早饭送了?” “还没安排。”各处有各处的负责,昨晚把人安置好就回去休息了,哪里还顾得上去仔细吩咐,叫厨房多准备十几个人的早饭。 林飘想了想:“这会再准备厨房不一定忙得过来,先随便找点现成的糕点馒头馍馍来吃吃。” 山子点点头,出去传话,林飘看大家看他的眼神都非常恐惧,警惕茫然,一个比一个可怜兮兮,便招了招手:“你们起来。” 她们吓得要死,却也不敢违抗,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落地站着,低眉顺眼的压根都不敢看他。 她们虽然被打怕了,不敢反应,也不敢逞强,但心里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的,先前他们被送到了上京来,那把她们运过来的就不是什么好人,如今这个人买都不打算买她们,直接把她们劫了过来,又能是什么好人,只会是更坏更狠的主。 不管怎么样,反正都是得挨着,越听话就越少挨打,摆出可怜的样子,可能见他可怜就少打几下。 林飘叫她们跟着走出院子,反正院子里也有灶和小厨房,这边的杂物间还堆满了府上的杂物和柴禾,是一个小的后备仓库。 林飘指了指仓库。 几人面面相觑,看向那间狭小又塞满东西的屋子,是叫他们滚到里面去,是要把他们关在里面吗? “自己去抱些柴禾,打水烧火。” 她们一听吓得直发抖,是要拿热水烫她们吗? “自己把水热了,待会通知院子里的人自己加柴禾和水,你们把澡洗了,把衣服换上。”林飘指了指放在一旁桌上的一大堆旧衣服,林飘让小月和娟儿尽量挑了一些素色的,林飘还不知道这些人的脾气和根性,不打算一开始就让她们接触太好的东西,一面她们突然一下脱离苦难骤然换了对他们来说太好的环境心里失衡了。 他们战战兢兢的,一院子的人叫出来,林飘发现里面还有两个男人,便特意给他俩指了一个最角落的小房间,让他俩住那里去。 “以后会有人专门管着你们,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事,但从今天开始,你们没有我的允许不能走出这个院子,否则你们再被谁抓去,被谁发现了行踪,我是不会管的。” 一群人如临大敌,虽然林飘说话不客气,但稍微聪明一点的也听出来了林飘应该不会对他们做什么,话语中或多或少可能是有点想保护他们的意思,噗通就跪下了,反应慢的见别人跪了,自然也开始噗通噗通,下饺子似的,连带着一阵磕头。 林飘这次做好事,毕竟都不是知根知底的,林飘还是有些怕自己收拾不好他们导致他们不听话让家里出现麻烦,所以格外谨慎,并没有特别对他们露出好脸色,免得他们以为自己是个好脾气的烂好人,想着从他身上找些机会,只是表示以后一天会有顿饭,听见这个消息的众人就已经要喜极而泣了。 林飘没有多待,让他们自己去烧水准备洗澡的事,转身出去,回到字的院子里,乔装打扮一番,打算去那边看一眼。 林飘一边化妆一边偷笑,檀儿在旁边瞧见了,便问:“夫人是有什么好事了?” “我可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都说人做了坏事喜欢回现场去看。” “嗯?” “我打算回去看看。”林飘毕竟是有帖子在身上的,他想到那些收到帖子的人第二天会去往那个院子,他要是不去,不显得他买人的诚意不强吗? 他也特别期待,现在没了人可以卖,买家有全部上了门,他们那边要怎么办。 林飘叫了院中的两个侍从,让他们稍微乔装打扮穿得普通一点,加上他们普通的面貌,尽量降低存在感。 林飘兴冲冲的出了门,赶往那间院子,才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哀嚎,门是大敞开的,林飘快步走进去,就见之前那几个车夫被绑着扔在地上,有几个看着像军官的男子正在狠狠的抽他们鞭子。 “这怎么了?”林飘手持着帖子,见状赶紧把帖子塞进了袖子里藏起来,被是官府上门清缴抓黄.赌.毒了吧? 这点也太背了…… 林飘心里一阵哀嚎,那几个军官瞧见他藏起的帖子,冷哼一声:“你也是来买奴隶的?全都跑了!全他.妈.的跑了!” “啊?什么?!”林飘大震惊,没想到他们居然也是来交易的,但一看他们非常高大,骨骼硬朗,眉毛黑浓,眼睛戾气重,鼻梁还起结,的确像是有暴力爱好的人。 林飘看他们身上的衣服,是向家手底下的人,向家向他们定了很多衣服,因为归乡衣大热,向家把定衣服当做了一种特权,会采买送给军官们,只要往上爬当上官,哪怕只是一个小头领,都能有衣服,绣花纹路各不同,深色系和军官们平日穿的衣服很相似,只是料子会更好,设计的款式也能够和盔甲更好的搭配。 这人的衣服是个小中层,也算是有点权势的人了。 军官大叫着,又是一脚踹在了车夫身上:“废物东西,你他.妈故意的吧,串通起来骗我银钱,定钱呢?我问你定钱呢?!” 他一边狂踹,两脚下去车夫已经直吐血了,又挥鞭狠狠的打下去,打得人满地打滚。 林飘看着这可怕的一幕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自己决定夜里把人全都偷出来,不然今天想冲这些人里抢人救人也太难了。 林飘骂骂咧咧指向地上的车夫:“我的美人呢!我的美人怎么不翼而飞了!骗子!骗子!你们这些商人没一个好东西。”林飘状若气得满地乱爬,借机拍拍屁股,赶紧离开了院子。 见他们挨了一顿打,心里爽快多了。 只是没想到向家的兵居然是这样的,感觉向家不是很看重品德,只看够不够凶悍,这风气不太好,希望二柱不要学坏才好。 林飘回到家里,心里爽快,便安排起了溪院的事,让檀儿和小芸换班,时不时去看一眼,看他们有没有闹出什么事,结果每天都很老实,说是除了吃饭和做一些事的时候呆在院子里,其他的时候都会躲回自己的屋子里去,四五个人挤一个屋子也没见抱怨,林飘便让他们送些家里换下来存放的旧棉被过去,叫他们自己打扫一下屋子,在地上也铺上一床被子打个地铺,这样大家能睡的地方也宽敞一些, 林飘一时半会还真没想到怎么安排他们,要说在院子里做事,不知根知底不敢用,要说放出去他们都吓破胆了,估计也不敢出去,只在府里活动,来来往往的万一被别人撞见,这风头还没过去呢,林飘也怕出什么差错,叫别人发现了他这里藏了这么多混血。 想来想去,只能让他们先就这样在家里呆着,林飘觉得自己算是仁至义尽了,后来他们到底能不能走出来,就看他们自己的表现能不能够值得他们信任了,于是只时不时去看他们一眼,观察他们的表现。 溪院中众人生活在这个小小的院落中,不想去管外界究竟如何了,也不想知道别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安稳的活着就是一切了,哪怕只能在一间狭窄的屋子里挤着,哪怕吃的都是最简单的饭菜,他们中也有过过好日子的,知道菜色不算好,但也算用心了,总是有肉和鸡蛋,每顿都有汤,一人能分到一碗,有时候汤里还有排骨吃, 他们不想去思考别的,只要继续在这里活着就好,因为思考太痛苦了,他们是被卖掉的,被自己大义凛然的父亲,母亲是混血姬妾,因为战争四起,大家憎恨外邦人,父亲不愿被人戳脊梁骨,当着全县的人把母亲拖出去烧死在柴禾堆里,在众人的狂欢和赞扬声中,她也被当做牲口一样卖掉,在父亲义正言辞宣布的声音中,彻底的被抛弃了。 她叫桃夭,父亲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形容母亲的,所以给她取了这样的名字,而和她住在一起的哥儿叫墨玉,是个丫鬟,她知道他的事,他被送来上京的路上总是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一遍一遍的对她说,说他和他的主子感情多么好,他们从小到底就像亲人一样,他家公子还说出嫁要带上他,要让他陪他一辈子,他说他这辈子,这条命,都是他主子的,可是最后他们家里要发卖他的时候,他的主子也没说一句话。 墨玉总是说:“没办法,我家公子胆小,他也不敢说什么的,他心里是有我的,只他说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他肯定吓坏了。”说着他又叹气:“若我要死,只希望是个利落的死法,别太难看了。” 这个时候,有个人愿意把他们关在院子里养着他们求而不得,他们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看外面的世界一眼。 隔两日林飘来,他们便到院子里等着被训,但每次林飘也只是来院子里看看他们最近如何了,问他们谁会做绣活,谁手比较巧,然后给他们分配了一些活计,让他们各自做着,劈材做饭的,做活计缝补的,做了活计便能换一些东西,比如晚餐加一条鱼,给上一罐子肉干肉铺吃。 日子长了,他们的魂好像才慢慢醒过来,才明白,真的没有危险了,他们真的是在踏踏实实的活着,也慢慢开始期待,那位时不时会来看他们一眼的夫人。 150 第 150 章 转个圈圈。 林飘时不时去看一眼院子里的情况, 观察他们的性格,平时也让秋雨时不时去看看,秋雨事都是办熟了的, 哪些性格比较可靠, 哪些一看就是稳重的,哪些一看就是心思单纯的, 都能慢慢观察出来。 林飘按照他们的性格和特产给他们安排了一些活计,比如绣帕的简单花样,一些衣服加工的简单锁边, 绒花丝线准备和整理, 把这些比较大量又重复的活计先让他们接手。 林飘感觉自己好像开了一个黑工厂, 把他们关在里面也不让出门, 就每天拧螺丝, 便和沈鸿商量了一下, 打算这段时间先避避风头, 等过一段时间他们要是有自己想去的地方, 或者想要回老家之类的, 正好让他们拿这段时间攒下来的钱当路费,把人放出去了总比这样关在院子里好。 沈鸿自然同意:“这些事你决定就好。” “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你要是没什么打算, 后续也才好安排他们的去处。” 沈鸿叹了一口气:“飘儿,如今的情况越发不好的, 他们别说送出去,去了外面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 南方不下雨,瞧着是越来越严重了,前段时间来报, 说是下雨了,我去问了,实际也只是下了点毛毛雨,一会就给晒没了,不一定能等到庄稼挂穗的日子,南方的百姓没水喝日子便已经难捱了。” 林飘点了点头:“是啊,外面情况不好,去哪里都危险。” 其实是世道不好,而世道但凡有一点不好,最受苦的就是底层人民,都想不出能发生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就像这些被卖掉的混血,倒也有别的混血过得好好的,只有他们被卖了,先前小月说想要去问候胡人舞姬,去问了一下,人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在楼里渐渐露面少了些,只接有感情基础的旧客,一般都是上门表演,不会在楼里大肆出现,小月对她们说了异族混血被卖为奴隶的事情,她们也很吃惊,心中惶恐,最后也只能感慨一句:“各人际遇不同罢了,大约是有自己的因果在里面。”用来安慰自己,好相信自己一定不会遇到这种荒唐又残忍的事。 “陛下还是没打算对这次南方的事情做出一些措施吗?”林飘觉得这件事本来不该这么难的,说来说去其实是基础设施的问题,相当于修水管送水入村计划,劳师动众是劳师动众了点,但一次修好以后对旱灾就有了应对的能力,是一重很重要的保障。 沈鸿摇了摇头:“我听说若是民间有人指点,且那一村人勤劳的,便会自发的挖沟渠引水,但往往只有家里很看重田地的农民才会愚公移山一般的去挖这个沟渠,何况中间事情又很多,若是遇上别人嫉恨,看着心里发酸,或者不出力却想用水,等到挖到了村口便去抢现成的,想把一半的水分到自己村中来。” 这些事都是那位民间水利专家切身体验过的,林飘他们之前所住的村子算是经济水平不错的,背靠一条清粼粼的小河,土地稻田基本都不是梯田,在平处不在山上,不管是引水过去还是挑水过去浇,基本都没缺过水,再加上前几年年成不错,基本大家的心态都比较平衡,没有闹出过什么特别难看的事情,只家长里短的碎嘴着罢了。 林飘看沈鸿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真的在琢磨这些事。 林飘伸手,搭在他手背上。 沈鸿楞了一下,反手将他的手握进手中轻轻攥着:“怎么了。” “我还挺感慨的,其实以前我觉得你这孩子特别聪明,适合走这条路,当官对你来说肯定如鱼得水,现在倒是没想到,你想办的实事这么多,这倒是让当官这件事反倒变难了。” 沈鸿道:“在其位谋其政,总是要想着些。” 沈鸿没说他心中的担忧,今年大宁开年突然打仗,而且是正式宣战的大仗,边境各部蠢蠢欲动,基本每次向边境城池冲击,都是抱着要落地生根,继续向大宁腹地进攻的心思来的,后面南方的情况又不好,以史为鉴,这些事但凡同时出现,都是一个王朝气运在衰竭的迹象。 何况他在朝廷行走,种种黑暗他是看在眼里的,各种的逢迎和踩捧,干实事的没几处。 他倒是想只做个中庸的臣子,实在是朝堂中的情况不允许,他要是也跟着一起混日子,只怕混着混着日子就要见头了。 他喜欢现在的好日子,他能和林飘在饭后出去,在上京宽阔整洁的街道上散步,顺着小河堤说话,还能在这种时候牵林飘的手。 “但皇帝嘴比鸭子硬。”林飘简直想呸一口:“倒霉东西,他估计心里也怕,死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问题。” “做事后补救的多,做事前准备的少,世上人都这样,有救苦救难慈心的多,却很少想过防范于未然。” “陛下没有因为这件事再迁怒你吧?” “我没再提过了,只私下做着准备,让几位也看看重此事的大人偶尔旁敲侧击,看陛下如何打算吧。” 沈鸿说着话,目光微垂,落在林飘的手上,他的手在下,林飘的手在上,交叠的握在一起,林飘手指瘦长,但轮廓比他手的小上一圈,被他的手抓着,像是靠在他怀里一样。 再看林飘微微皱眉,说着皇帝如何如何,一副为他打抱不平的样子。 沈鸿道:“其实许多事十分简单,就是人才选拔和决定好方向,但人才选拔有世家阻拦,各个势力有各个想走的方向,大家心不齐,才这样一团糟。” “我的心疼你,要是所有人都不为局面着想,就你一个人在想这回事,你一个纤夫拉巨船便是累死的命。” 沈鸿忍不住浅笑,抓起他的手,拉到唇边,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指背:“别担心我,我很厉害的。” “是啦是啦,三元及第,新科状元郎,最了不起的大谏官,沈鸿。” 沈鸿笑着看他,以前只知道林飘狡猾,如今倒是越看越幼稚,使他说话都要幼稚起来。 两人聊了一会朝廷的事,吐槽再多也吐槽不出结果,便改提到二狗:“二狗如今倒是在大理寺混得很不错。” 沈鸿点头:“他有自己的人脉,这些地方就是人捧人把人捧起来的,别人进去做些小事,半辈子都摸不着一个厉害人物,他一进去,身边却早已认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上京少爷,别人看见他认识这些人,平白都要多给他三分面子。” “你多盯着一眼二狗,他这样成天的拉关系,别拉来拉去惹出事来。” “若是有事,我会提醒他的。” 两人说得差不多,又吃过了中午饭,林飘便先从沈鸿的院子离开,回自己院子的路上遇见了喜气洋洋回家来的二狗,林飘见他一脸开心的样子,便唤他。 “二狗,捡着钱了?” 二狗嘿嘿一笑:“比捡着钱还开心,我和主簿打好了关系,他说要升我当录事呢。” “这么快?这就把人家的马屁给拍得舒坦通透了?”林飘惊讶。 二狗歪嘴一笑:“那是自然的,我的手法,上京第一,一阵连捶带拍,让主簿飘飘然忘却了人间烦恼。” 林飘见他得意上了,让他赶紧打住:“算你厉害,不过你还是拿到手了再说,指不定人家就是化空饼吊着你呢,让你更加任劳任怨。” “小嫂子你这想法怎么这么黑,比当.官的还黑。”二狗嘿嘿一笑,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怎么操作的,反正他不见兔子不撒鹰,肯定不会让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毕竟主簿也是瞧上了他的人脉,有事要托着他牵线搭桥呢,他不止要帮人把这件事办好办漂亮,还要让自己处于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当然不可能给别人把自己用了就抛掉的机会。 “那你现在回来做什么?这个点才赶着回来也只有厨房里的剩菜给你吃了。” “没事,我随便对付一下,拿俩软乎的大馒头,蒸上热一热,夹些剩下的炒肉丝咸菜碎也是香喷喷的一顿,我回来拿些银子在身上,下午得出去整治一桌请朋友吃饭。” “行,那你弄着去,中午歇一歇再出门,上午炖了一大锅的排骨雪豆汤,你喝两碗润润喉咙。”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天气回暖也开始可以穿单衣了,多在外面活动也挺好的。 二狗点点头,急匆匆的朝着他院子那边去了。 林飘继续往院子里走,已经院子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一些说话的声音,一边是夏荷和秋雨的声音,两个在在说收拾归置物品的事情,另一边是娟儿和小月的声音,像是在讨论绣品和布匹进货的问题,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娟儿常常不爱去绣坊,经常带着东西呆在家里做绣活,只偶尔去绣坊一趟。 林飘走近一些,就听见小月在说:“你真是的,看见阎王一般,这样躲着做什么?人家来瞧你你让人家瞧就是了,难不成能把你瞧掉一块肉。” 小月声音带笑,明显是在调侃娟儿。 娟儿却有些不高兴:“我不爱让他瞧,冒冒失失的我不喜欢。” 林飘一听这话,春天到了,又到了万物生长的季节,娟儿又发桃花了? 林飘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静下来,问:“谁啊。” “我。” “小嫂子快进来。”小月赶来把门拉开。 林飘走进去,就看见娟儿正坐在桌边绣花,她放下手中的绣花绷子,也叫道小嫂子。 林飘摸了摸鼻尖:“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恰好进来便听见了,怎么?有人在月明坊那边缠着娟儿?” 娟儿一听他这样问,便低下头不说话,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小月道:“可不是,原先一个布商来咱们月明楼,一个是来送货,另外是他们那边有一批上好的料子,四处都在抢呢,大家都想要,说以想通他打好了关系,好叫他以后又了这些少见的料子,都想着我们月明楼,谁成想他一来楼里看绣品,到了楼上看见了娟儿在绣花,一下眼就看直了。” “小月!”娟儿嗔了一声,盯着她,叫她不许再说了。 林飘一听都有点懵逼了,这春天,这布商,咋感觉这么熟悉呢? 这不是冯生2.0吗?叫娟儿怎么待见得起来? 林飘打量着娟儿,有些意外但也并不是很意外,其实想一想,娟儿回有人喜欢也并不奇怪,她现在长开了不少,桃腮圆眼,年轻粉嫩,还含羞带怯的,想一想就知道,陌生的布商踏上楼来,就见美丽的绣花少女一抬眼,含羞带怯的望过来,这谁顶得住。 “好了好了,小月你也别开娟儿玩笑了,可小心以后你心里有事的时候,叫娟儿抖落出来也叫你羞一羞。” 小月不以为然:“我有什么好羞的。” 娟儿见状恨恨道:“她有瞧上的人了,你这样,我可不帮你瞒了。” 小月有些吃惊:“我也没说要你帮我瞒啊,喜欢便喜欢,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一下倒是娟儿愣住了,见这一招对小月半点作用都没有,轻哼一声不说话了。 “行了行了,先问娟儿的事啊,娟儿你是瞧上了那个人心里羞还是没瞧上?” 娟儿摇摇头:“我不喜欢他,他直勾勾的瞧着我,叫人心里不高兴。” 林飘点头:“那就以后避开他来。” 不过娟儿都有两次大桃花了,小月到现在都还没遇着桃花。 两人长得都不错,但类型却天差地别,娟儿是明显更受喜爱的类型,古典的小家碧玉,温柔又羞怯,小月的长相则是英气型的,轮廓也更明显,眉眼和鼻梁也更加明显,就没这么招这个时代的男人。 林飘转头看向小月:“你也是,这种瞧人瞧得直勾勾的你起什么哄。” 小月道:“小嫂子,人家那是看傻了,又不是色眯眯的在看,是个年轻小伙子呢,二十三岁,长得也端正,样子也并不坏的。” 林飘一听小月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让她赶紧打住:“那来说说你瞧中的那个,你瞧中谁了?” “咱们月明楼的账房。” “嗯?” “他手可好看了,还会算账,每次打算盘的样子可威风了,眼皮儿一垂,手上一阵噼里啪啦的,一抬眼,什么帐都给他厘清了。” 林飘没搞懂这算什么爱好,恋手?智性恋? “那你和他相处了吗?” 小月摇摇头:“没有,我就是爱瞧他算账,没怎么同他说话的。” 哦,原来是爱看技能直播。 “虽然太早嫁人不好,但你们要是现在有了喜欢的人,看中的对象,想要和人多认识一下我是没意见的,只你们自己要慎重,要仔细挑好,看重人品。” 林飘觉得差不多要可以谈几场恋爱了,多谈几场以后才知道挑选什么样的对象最合适,不至于随便来个人哄一场就能把人勾走了。 娟儿撇开头:“才不,外头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月也道:“账房虽好,我很爱瞧,但这事不能长远想,他一个月银钱赚得太少了,这一点我不是很瞧得上,难不成要我去补贴他?但补贴男子的女人有几个有好下场,我看这事还是做不得。” 林飘被她俩的话惊了,一个是没想到恋爱脑娟儿居然不恋爱脑了,以前盘算着嫁人的事的小月,现在一眼瞧见一个男人,就能把事想得这么长远了。 小月道:“小嫂子你别这样瞧着我,你也说了的,看人要从长远看,自从经营绣坊之后,整日没别的事,和人打交道最多,见多了自然心里门清,男子无非那几样,要么有钱,要么长得好的,有钱分两样,自己赚的,或者爹娘有本事跟着爹娘吃饭的,这但凡占着一样长处就要有些难相处了,因为人家心里傲着呢,但若一样不占,说只图个人,又是最没图头的。” 小月这话说着有些愁嫁的感觉,显然是觉得现在的市场找个好男子太难了。 “你倒也别这样想,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姻缘看的是缘分,关在在于那么一个遇不遇得着上面,遇着了就自然而然的成了,遇不着也就没办法。” 小月点头:“是了,之前我听说有去求姻缘的,说是在山上求姻缘,在山下扭着了脚,结果就遇上一个公子哥来帮忙,成就了一段姻缘。” “可知是你姻缘还没到,不能乱找一个人在一起,且做着自己的事,叫他慢慢来也无妨。” 林飘播撒了一番情感鸡汤,叫她们不要对这件事太焦虑,顺其自然最重要。 这个春天娟儿和小月两人的桃花都没能绽放,她俩把精力放在了月明坊上面,一个做经营,一个一心绣花,倒也过得安宁。 林飘对大家都没什么担心,唯独对二狗比较担心,警告了他一番,叫他不要乱搭亲事,二狗大呼冤枉:“小嫂子,我再丧良心我也不能这样啊,我肯定不会只是为了以后日子好过就去娶人家的好姑娘,我要是做男人做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不用做男人了。” 如此,彻底无事,只天气入了夏,上京的官员们似乎彻底忘记了南方缺水这件事,每日闲下来便是泛舟乘凉好不快活。 百姓们没什么感觉也就罢了,毕竟一个是太远了,一个是消息堵塞,传达进来的也只有只言片语,江南大旱,而皇帝十分的体恤民生,他逼着天师,告诉天师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违抗天命也要把雨求来,一定要拯救南方的百姓们。 天师赶鸭子上架,开始为南方求雨,并且开占卜因果,据说此次干旱的原因被得了出来,是因果报应说导致的,是南方过去曾死过一条龙,那条龙因与人生了恩怨被斩,便诅咒了那片土地,而但是之前有高人压制,诅咒没能应验,如今是高人羽化仙去,那条龙的怨灵今年才出来作乱的,所以他不止要求雨,得先压制恶龙怨灵,要先在上京,借一缕帝王之气,布阵施法隔空与之一战,成了之后雨自然会来,若是不成,他要以身殉道,祭奠南方大地,之后还请陛下不要太忧心,即使失败了,今年不成,第二年也会好起来的。 林飘听到这个转述的时候都不知道是该笑出声还是可怜南方的百姓,这天师专业不对口还非要硬干,把他丢现代去写玄幻估计都会活得更轻松。 但皇帝显然是没看过什么玄幻,看的玄幻估计也是以纪实的口吻写的,听得热血沸腾,燃起来了,要大战恶龙亡灵,要让这世间的魑魅魍魉,见识一番什么叫帝王之气,什么是人间帝王不可冒犯。 但这事还真像模像样的在上京办了,起来,据说此次布阵施法,可能要七七四十九天,而从天师入关那一天开始,上京百姓便自发的开始在夜里点莲灯放河灯祈祷,走到路上家家户户门前都能看见一张小桌子或者小凳子,上面是几根香,下面是油灯,一到夜里就点了起来,夜里是一城的虔诚和辉煌。 有时候夜里林飘出去走一走,看见这美丽的景象便会忍不住想,多美丽,多蒙昧,一种无希望的寄托,却又是欣欣向荣的生命力和一颗颗的善心。 沈鸿那边已经差不多可以拿准情况了,说求雨成功了那么万事皆休,如果没成功他们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引水的事情了,陛下那边现在态度也松动了,反正就是两手准备,总要握住一个办法在手上,不能让场面太尴尬就是了。 正是夏天,林飘顺带让月明楼开始推出各种羃篱,轻纱羃篱,坠珍珠羃篱,坠宝石羃篱,一个是防晒一个是遮阳,还有就是穿搭。 夏日穿着轻薄的衣衫裙子,罩上一个羃篱,微风一吹,人在里面若隐若现的,别提有多动人。 之前林飘没想过做这些东西,因为市场打不开,现在到了上京,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反而是最好卖的,便让大家着手去准备,还能选长短,比如到脖子的长度,到胸口的长度,到腰间的长度,最长的能和裙子一样长,边缘打细褶子微皱,一直往下垂落,薄薄一片遮住里面的身影,只最下面露出一线绣裙的绚烂颜色,再缀上各种珍珠,系带,其实这种款式男人戴也没什么,林飘第一次看见羃篱实物还是在漫展上看见了同班男同学的造型,但这个时代男性的装饰品不能太花里胡哨的,以实用为主,男款的便是最简单的黑白两色短款。 大家日常也用,但没月明坊做出这么多花来,各种珍珠宝石的点缀,自从推出了羃篱,羃篱从先前的的日常用品,变成了一种时尚潮流,尤其是绒花羃篱,在帽子上点缀上一些同色系的花,轻巧又华丽好看,总之是怎么花里胡哨怎么来。 月明坊又大赚了一笔,林飘想着现在大家都在操心斗法降雨的事情,每个人的善心都大幅度提升的,气氛整体都宽厚了很多,趁这个机会林飘开始见缝插针操心放走混血的事。 林飘把他们叫出来,在院子里一个个的集合,然后问他们可有想去的地方,这段时间他们做活所攒下来的钱可以带走当做路费。 林飘站在台阶上方,看着下面站成两排的人,女子和哥儿站在一处,只两个男子站在最旁边,林飘话音一落下,下面的人都很吃惊,互相用眼神交流着,有的看向自己最好的朋友,有的看向自己身旁的人,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和院子里的部分人建立了相依为命的感情,他们想知道对方会不会走。 “想离开的上前一步,站到前面来,也好打点行李,将屋子让给别人住,若是你们要继续呆在这里,便是你们的选择了,你们若是表现好,也可以到院子外去活动。” 其实府上还有空院子,但距离这边太远了,分散到两处不好集中管理,林飘打算挑几个看着稳重的,让他们去另一个院子住,这样大家的生活空间就宽裕了起来。 林飘等了一会,下面没有人向前走,过了一会才有一个人走上前来,是那两个男子中的其中一个。 他的容貌轮廓非常西域,只眼眸是黑的,走上前来站在台阶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飘感觉得到他身上的决绝,他在赌,他想离开,但又怕这是一个陷阱,但他不得不赌一把。 林飘点点头,让他去收拾自己的行礼,把这段时间攒的银钱都带上,林飘又另外送了他一吊钱做补贴,算是他的饭补。 “你这一去,是想去哪里?”林飘顺口问。 男子抬眼,看了看天空:“去西域,我知道一些商队的消息,我想跟着去,或许西域才是我的故乡,我想去看看,那个地方是什么样的,住着能不能习惯。” 林飘点点头,没有多言,让仆从送他出门去,好仔细一些不要叫人发现了行踪,等到了上京城外再让男子离开。 把这一套做完,对于剩下的人,林飘觉得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培训得不够,是时候培训一下,升级一下技能了。 就在这段时间,二狗升职成功,还成功的巴结上了,大理寺少卿,毕竟大家都在一起上班,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上下班总能遇见。 据二狗转述,他用的是水滴石穿的功夫,也不像别的职员,一上去就狠狠的拍马屁,说什么我好仰慕你啊那一套虚的,也不像有的愣头青,一见着上司就畏畏缩缩点头哈腰的。 二狗态度端正而恭敬,学习到了沈鸿交友最重要的一个核心,不卑不亢,建立了一个基础的人设,然后有一次他带着同喜楼的饭菜去加班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对方问他带的什么饭,这么丰富,他就请对方尝了尝,得了一句味道不错。 然后他知道那位大人是个钓鱼佬,便学了点知识,弄了一套钓鱼设备去偶遇,成功的搭上了线。 工作时恭恭敬敬,工作外毫不谄媚,但总能春风化雨一般,把情绪价值和需求感给到位,现在那位大大理寺少卿对他印象非常好,虽然在工作上还没显现出来,但是在工作外遇见,对方还会和他说笑打趣两句。 总之,二狗之前没进入正确的赛道,属于一个积累人脉圈的过程,现在进入了赛道,开始疯狂的给自己找关系找在他的位置上能够有用的靠山。 如今盛夏。 林飘在院子里乘凉,看着天上的星星,明天中午便是天师出关的日子了,成与不成就在今日。 林飘心里觉得是成不了的,但是又心存侥幸,觉得万一呢,说不定万一成功了,真的有玄学拯救了局面,那一切都皆大欢喜了。 上京有许多人都怀着这样的心情在等待一个结果,小月和娟儿躺在椅子里看着天空:“也不知道明天结果到底怎么样,天师真的能成功吗?咱们也不知道南方的情况,说不定现在南方已经开始下雨了,只是现在消息还没传过来呢?” “希望吧,要是求一求就能解决事情,其实大家还是愿意求的,就是怕最后其实什么用都没有,还是一场空,明日街上应该就有消息了,就算街上没有,等沈鸿回来了也会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飘真的很好奇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斗法打赢还是打输,打输了天师能怎么办?厚着脸皮说一句自己无能无力然后借口回到山上去,还是说真的当场自杀血祭?以皇帝的玻璃心,他不一定能有好下场,毕竟都借帝王之气了,打不赢岂不是说帝王不行? 林飘夜里睡下,第二天又等了一个上午,然后便出门去看热闹,坐在茶楼里,听见消息在街道上传开,茶楼里也有人悉悉索索的交谈这件事,几乎是奔走相告的场面。 “天师羽化了!” “天师羽化了!他和龙灵同归于尽了!” 人们奔走着传递着这一个悲痛的消息,每个人都一脸震惊又好奇,痛苦而绘声绘色的转述着。 “听说天师当场被业火焚烧,只剩下一把灰了!” “什么?那到底斗赢没有?” “不知道啊!但既然说是同归于尽,想来那龙灵已经死了。” “那就好,那就好,总算也是把这件事解决了,你们瞧着我做什么,总比天师没了,恶龙还在好的吧?” 林飘从茶楼上看下去,还有几个比较情绪不稳定的,在街道边上一坐就恸哭起来:“天师啊!天师啊!天理昭昭,天理昭昭啊!为何不留你在人间!” 林飘一路看着,感觉大家的信念感都很强,一时不知道是演的还是真的,明明连天师大战恶龙的场景一点边都没见着,但大家仿佛很确定自己是活在玄幻世界一样,并没有想过这件事本身就很虚假。 林飘一路观察,发现还是在八卦这件事的人居多,真的很当真和破防的人还是少数。 赶着中午饭的时间回到家里,林飘一进门揭开羃篱,快步朝着沈鸿的院子走去。 “这次怎么样?同意引水了吧。” 沈鸿点了点头。 林飘高兴得叫了一声,跳了起来:“太好了,这下才是真的有救了。” 林飘冲上去抱住他,想要把他抱起来甩一圈,但由于低估了两人的差距,林飘勉强把他拎起来扔了半圈,还全靠沈鸿配合。 沈鸿被林飘突然扑上来抱住,微微一怔,正要伸手搂住他,便感觉到林飘正在使劲的把他抱起来,便配合的踮起脚,跟着他的动作晃了晃。 林飘松开手,老天爷,长得像秤砣一样重了,瞧着轻飘飘的空谷幽兰,也是个实心人,想庆祝一下都难。 沈鸿垂眼看向他,手穿过他的肩下,抱着他转了一圈。 “是这样吗。” “好了好了,给我留点面子。” 沈鸿放下他,两人凑在一起,欣喜不言而喻。 “真好啊,磨了这么久,好说歹说把这件事磨出来了,对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说天师死了,怎么死的?” “我不在场,听说他出关和陛下阐明事情前后,说自己将要和龙灵同归于尽,他身带异香,向着施法的殿中走去,殿下正要追进去,天师身上忽然燃起了蓝色的火焰,从脚烧到了头,他手下的小道童拦住了陛下,让陛下退开回避,免得受到波及,之后便没人看见了,再进去的时候只说是有一些烧得破烂的衣服残片,和地上的一把白灰堆在一起,小道童收拾了一番,装殓在了罐子里,说要回山上去为天师来世起伏,同时归隐修炼,以防未来天下再有劫难。” 我的天呐…… 林飘真的服了,他还记得自己够能吹的了,什么叫能吹啊,这才叫能吹,这吹出了格局,吹出了情怀,一口气吹到了三十三重天上面去了。 “死遁就死遁,把戏还挺多。” “死遁?” “装死逃掉了的意思。” 沈鸿笑了笑:“我也这样想,但陛下和不少人都认为是真的。” 林飘看向他:“你觉得,他们是真的认为是真的,还是不得不认为是真的?” 沈鸿笑意更深了:“飘儿好毒的眼睛。” “七七四十九,这么长的时间,每天抽空想了想也够我把这些情况琢磨出味道了。” 承认被骗了,皇帝的玻璃心就真的要啪叽碎一地了,脸上啪啪的两个打脸巴掌印也卸不下来了。 所以聪明如沈鸿,在皇帝面前刚开始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好感动,天师为了我们大宁真的付出太多了,我辈要更加勉励才行! 151 第 151 章 进入历练。 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怎么想的, 可能他心里也有点慌,想要找个人来处理一下这件事,但一看周围的人都在恭喜自己, 也不好沮丧的宣布, 友友们,朕被当傻子骗了。 “总之引水修沟渠这件事定下来了,总是说劳民伤财劳民伤财,就仰着头等老天爷把饭落在嘴里吗,修陵墓倒是不嫌劳民伤财废时间了, 郑国渠还修了十年, 这才哪到哪。” 沈鸿点头:“郑国渠倒也是一桩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典例了,只看见修沟渠耗费人力,却没明白水利对于一个家国的重要性, 当初郑国联合他方向古国献计, 派水工去修沟渠,想要用这个浩大的工程令他们劳民伤财, 最后不战而胜,心中已经做好了谋略, 沟渠修成古国从此国富民强, 反倒成就了霸业。” “是啊。”林飘感慨的点点头,而且完事还把沟渠取名叫郑国渠,纯纯的虾仁猪心。 “但现在南方的情况不好, 应当是要先赈灾吧?” “赈灾已经在筹备了,夏日天气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再苦也熬得过去。只得防着秋冬,不然来年一翻过年节, 春暖花开起来,就要酿出祸事了。” 林飘想想也是,夏天在不济,挖野菜吃草根也算一条活路,到了秋冬才是熬不过去的时候。 林飘想沈鸿终于要实现他的抱负了,搓手等着水利计划的推进,结果没多久没来了消息,说又又又给沈鸿升官了。 这来上京一年多点,一下给跳槽了三次,这是换了第三个坑呆着了,每换一个坑都要上升一小步。 但也不算什么好消息,因为职位是水利郎,让他专门去管水利上的政事和筹划,而且还要把他下放到南方去,要他去盯着修沟渠。 林飘一听见这个消息就傻眼了,张了张嘴:“这……” 这皇帝的心眼子专门比腚沟子的眼还小啊…… “有毛病吧,一下给沈鸿扔干旱地上去了,这事把沈鸿挑选好的水利专家送过去不就行了吗?” 林飘觉得皇帝就是故意的,实在熬不过去大家的劝了,但心里还是还有不舒坦,故意针对一下沈鸿,叫他吃吃苦头。 皇帝就是典型的道理他都懂,但那小脾气就是压不住,好日子过得太多了受不了一点不顺心的东西。 二婶子和秋叔在旁边抚着林飘的后背:“别气别气,这是好事呢,出去锻炼一下挺好的,这事做出来了,大功一件,到时候他再回来,那也是昂首挺胸的回来,后面有得是福气享呢!” 林飘也是典型的道理他都懂,但一想到皇帝故意折腾沈鸿,要让沈鸿多吃一点苦他心里就不爽。 “这南方现在日子多难过啊,就这样把他送过去了,人都得熬老了!” 二婶子连忙道:“沈鸿还年轻呢,熬老俩岁不就显得更成熟稳重吗,不算吃亏。” 二婶子和秋叔哪里敢在这件事上说一句不好的,她们知道飘儿已经够为这件事烦心了,再说些担忧抱怨的话也只更加勾人伤心,何况这是皇帝的意思,总不能说皇帝的不好。 秋叔也道:“咱们把东西给他准备齐全了,到时候要是有人去南方,再派人过去什么的,咱们又给他捎东西过去,保证让他在那边过得好好的,过了这段时间就回来,再说了,我听说这修沟渠也要不了多长的时间,一个季度就看得见效果了,后面的再慢慢挖慢慢打理也不一定不成,说不定还能赶回来在上京过冬呢。” 秋叔把时间一再缩短,好像去修沟渠就是去看一眼的事,很快就能回来了。 林飘郁闷得很,想隔空给皇帝俩坨子,臭东西,净折腾沈鸿。 等到沈鸿中午回来的时候,林飘已经在他的院子里等着了。 沈鸿看院子里无人,走进屋子里来:“飘儿?怎么今日到我这里来吃午饭了。” “你被下派,我都知道了。” “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 “人家当是好消息,说你又升官了,有得是拍马屁的人赶着上门来报喜。” 沈鸿在他身旁坐下,看桌上的菜都上了,夏日天热,都是些凉菜凉面,果盘和清爽的糕点,放在桌上也无所谓凉热。 “怎么不吃,凉面都要放凉了。” 林飘瞪他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话,真是笑也不是不笑是不是。 “外面是苦了些,当做官总要有一两任的外放,何况只是暂时去外面,事情做完就回来了。” “你都成水利官了,以后皇帝不干人事,天天叫你修水沟怎么办?把你从南派到北,从北派到西,大宁这么大,有得修呢。”林飘扫他一眼:“当然,我知道,你要是想回来,自然有办法回来。” 但他就是发愁。 “别为这事发愁了,你在上京等着我,你自过你的日子玩你的,我过段时间回来了,给你带些南方特产,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林飘却沉默了一下,看向沈鸿,过了好一会才说:“那要是,我也想去南方呢。” 沈鸿怔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目光温润的荡起水波:“好啊,只南方日子苦,你别恼了来揍我。” 林飘点了点头:“那咱们收拾收拾,准备好,什么日子启程?” “再过四日吧,要将该辞别的人都先辞别。” “我们能带多少行李?” “这倒不算什么事,只要不是搬家的阵仗,带多少都无所谓。” 林飘也没问,长嫂跟着小叔子跑合适吗,但他就是想在这件事上陪着沈鸿,沈鸿的宏大理想,为国为民,而现实残酷又贫瘠,皇帝的刁难和南方的棘手困境,他不知道如果他不陪着沈鸿,又能做些什么。 吃完饭林飘看向沈鸿:“可我以什么身份跟着去,还扮作你的跟班吗。”反正不能是嫂嫂的身份,但沈鸿一离开,他就消失在了上京也很奇怪。 这其实也是一个问题。 沈鸿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若你留在上京,为我稍微打点这边的关系,好叫我不要人走茶凉。” 林飘一听,好小子,就没想要让他跟着去,虚晃一枪让他自己知难而退呢。 沈鸿见林飘目光看过来并不高兴的样子,伸手轻轻握着了他的手:“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在上京等着我。” 如今南方的情况不好,就算他是去做事的,整体环境缺衣少食,没水没粮,环境恶劣不说,若是到了秋天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流民□□,上京是更好的地方,这件事林飘和沈鸿都心知肚明,林飘怜惜他,想和他同甘共苦,他却没那么舍得林飘吃苦。 沈鸿不出奇招解决这个问题,林飘也没办法,想来想去并没有一个比较妥帖的办法,又不是他在上京混日子,上京的后宅和外界有天然的信息差,又没有照片和视频等东西可以传播,他在外面乱窜可能转眼大家就忘了有他这号人,但跑去南方消失太久,只要见不着人,有心人稍微揣测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林飘想了想,沈鸿这次出去,他留在上京,要是沈鸿有事送信回来,他也好帮着四处打点,既然还想要上京,总要在这里扎下根,通过月明坊结识的人也不少,活动起来能走后宅的路子倒也轻便。 他留在上京,可以做沈鸿的根基。 林飘只能先去给沈鸿收拾东西,沈鸿的行礼有他院子里的人收拾,林飘另外给他备了些羃篱,多拿了几个,方便到时候让沈鸿给身边的官员也戴上,大家都遮遮太阳,也不会诟病沈鸿太娇气。 外衣沈鸿自己那边收拾上几套也差不多够了,只里衣给他又拿了两套新的,多带些换洗方便,毕竟是大热天。 到了夜里,沈鸿要去南方的事全家上下都知道了,凑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气氛都有些沉闷,尤其是二狗,基本没有说什么话,他也知道沈鸿可能是有点让皇帝不开心了,才会有这件事,他又没接触过皇帝,只觉得果然伴君如伴虎,那句话一点都没说错,之前皇帝还那么看重喜欢沈鸿,转眼又是训斥又是外派的,虽然没有明显的喜怒感传达下来,但翻脸确实跟翻书似的。 他们又是收拾东西,收拾干粮,每天都在家里办大餐,聚在一起吃饭,同喜楼中的食材,什么香的贵的好的统统送一份过来,围在一起像吃席一样,众人看着沈鸿的眼神恨不得现在让他多吃点,不然以想到去了外面可能没得吃了心里就心痛。 毕竟是二婶子和秋叔看大的孩子,又是一手喂大的,又是做生意赚钱,又是做官,本来在上京已经好好的了,想到好不容易混到今天,转头还是得继续熬,他们就怜爱沈鸿怜爱得不得了。 林飘在席上都忍不住摸了沈鸿脸颊好几下:“可别晒黑了,晒得跟二柱似的,回来就不是上京第一美男了。” 二婶子一听这话,眼泪如喷泉。 林飘赶紧道:“婶子!没有说二柱不好看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二婶子直抹泪:“我就是,心里想到二柱,现在沈鸿也要出门了,我瞧着有点忍不住。” 二柱在外面许久没见了,沈鸿又要出门,林飘不提二柱还好,一提二柱顿时戳到二婶子伤感的点上了。 小月和娟儿赶紧站起身,一个去抱住二婶子,一个赶到林飘身边来搂住林飘的腰。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二狗和大壮这两个不是伤感派的,现在都有些红了眼眶。 他们是觉得好难,好累,前途莫测,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他们知道沈鸿很厉害,不会出什么事,但还是难免有一丝担忧,怕他被派出去就回不来了,毕竟要是皇帝不召,真把他忘外面了怎么办。 但还是得前行,还是得继续一步步的走着,没走到人生尽头谁知道他们能走多远,说不定就可以走很远呢? 他们在心里鼓励自己,也鼓励自己更相信沈鸿能走得比他们更远。 其实就是伤感氛围带来的一瞬影响,转头又都好了起来,开始操心沈鸿去南方大致需要些什么东西,看看能不能帮着准备点。 这次跟着去半点都不伤感的便是水利专家了,给他们几个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来府上找沈鸿的时候,都是顶着俩个兴奋的大黑眼圈过来的,一副壮志将酬的样子。 沈鸿则是在家里吃宴席,到了外面也吃宴席,到处都是送别的宴席,不过给他送别的大多是和他年纪相同的文人墨客们,之前表现得很欣赏沈鸿的那些老前辈和官员们,也只是轻飘飘的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句他还好大好前途,叫他好好勉励,并没有送别酒可喝。 待到要出门的日子,一家人天蒙蒙亮就起了床,看着仆人们再次检查行李有没有错漏的,检查马车和马的状态,车夫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干草,不忘给马儿再多吃一口,摸着马儿的鬓毛:“后头路还长着呢,多吃点乖马儿,后头的路多使劲。” 山子和沈鸿后面收的那四位跟班自然也要跟着去,好做沈鸿的左膀右臂,叫他在外面才有人使唤,施展得开。 他们站在马车旁边,又是送糕点,又是送吃食,一个个装满的食盒递上去,都是昨天夜里准备好,大早上赶出来的,算是送别的饭,叫他们离了家的第一顿也还能吃上家里的东西。 沈鸿站在一旁,并没有急着上马车,让他们先收拾东西,他在门廊下,和林飘站在一起,时不时的一几句话。 “如今是夏天了,入秋很快,你别贪凉感冒了。” “你也是,下雨下雪你记得打伞,太阳太大记得戴帽子。” 两人互相嘱咐了一通,二婶子在旁边都要听不下去了,招手把山子叫了过来,看向林飘。 “飘儿你是白想的,说再多都没有记得住的道理,只有阳奉阴违的,得叫山子在旁边盯着才行:”于是又嘱咐了山子一遍,山子连连点头,保证自己绝对会照顾好沈鸿的起居,看好他的日常行动。 他们将这些简单的话说了又说,能说的话其实已经很少了,但心意却无法传达尽。 眼看东西都收拾好了,马上就要离去了,林飘把沈鸿叫到了一旁,他俩进了门内,隔着一道门,林飘摸出自己手帕塞进沈鸿衣襟里,然后猫猫祟祟的四处看了看,看沈鸿笑得眼睛弯弯的样子警告沈鸿:“闭嘴,别说话,去车上。” 他可不要和他执手相看泪眼,搞郎情妾意那一套。 “是。” 沈鸿整理了一下衣襟走了出去,到门廊下向众人道别,走下台阶,登上马车,山子打起帘子,他坐进了车内,帘子落下来,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眼前。 过了一瞬,沈鸿从里面撩起帘子,像他们看过来,众人朝着他点头。 “去吧,去吧。”然后嘴里说一些一路顺风平平安安的吉祥话,马车里挂的香包香囊这些都是新绣的,也基本都是绣着这些讨吉祥的话,用来挂在里面,用吉祥包围着沈鸿和山子。 众人站在门廊下,看着马车行远,跟着走下阶梯,看着一行马车越来越远。 沈鸿坐在马车里,抬手按在衣襟上,感受到林飘刚刚塞给他的帕子,想到林飘方才的样子便忍不住笑。 “大人,这出门你咋还笑得像吃了蜜似的。”山子在旁边小声吐槽。 沈鸿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林飘他们站在府邸门口,看着马车已经彻底消失在了眼前。 “收拾收拾进屋去吧,咱们该做事的做事,该休息的休息,反正沈鸿现在是出去忙活事去了,我们也忙活着自己的事。”林飘今早起床的时候想着这么早,把沈鸿送走了之后他要回到床上睡个回笼觉,结果现在把沈鸿送走了,人精神得不得了,感觉也睡不着了。 沈鸿离开之后家里气氛萎靡了一阵子,虽然沈鸿平日也不是一个多热闹的人,但平白少了沈鸿,都把大家的心思勾得有些远了。 尤其是二狗,都开始比较萎靡了,林飘见他这么发愁没太搞懂是为什么,秋叔发愁是因为秋叔本身就有点容易心里挂事担心,二婶子发愁是家里的孩子俩年出去了两个,给叠上双离别buff了,二狗伤感得好像偷偷在和沈鸿谈恋爱的是他一样,让林飘都有些疑惑了,于是趁着他晚上在外面聚餐回来的机会,找他谈了谈话。 林飘把他叫到院子里来喝茶,坐在一起正好问一问他。 “你最近是怎么了,我看沈鸿的事你发愁得紧,是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二狗摇摇头:“小嫂子,我能有什么想法,那肯定都是好的想法的,沈鸿这么厉害一个人物,这事虽然苦了一点,但都是机会,他做好了回来,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这种事一般做出来,向来是史书上能有一笔的,大宁三元及第新科状元郎,南方大旱修沟渠,这可得大写特写一番。” “行了少贫嘴,我还能瞧不出你这几天的样子,给你愁得,平时嘴皮子都要给你磨秃噜了,这两天总是一副想事情的模样,话都不爱说了。” 二狗没想到完全瞒不过小嫂子,要说在外面也没人瞧出来,一个是没有小嫂子和他相处得多,另一个是他在外面从不像在家里那么多嘴,一句话在小嫂子二婶子秋叔大壮面前都能反复秃噜三遍。 但他实在不知道这话怎么说,只能道。 “小嫂子,我其实就是在想,皇帝怎么这么喜怒无常,世上的事怎么变得这么快,之前他多欣赏沈鸿啊,现在又怎么好像看不惯沈鸿一样,总是拿这些事来对付沈鸿。” 他一直都拿沈鸿当自己人生的师长,看见沈鸿被皇帝欣赏他非常高兴,又是被皇帝赏识,又是被看重让他辅佐二皇子,这些事虽然没明着说,但他偶尔听沈鸿说话的意思,和自己揣摩,大半也揣摩出来了,他以为沈鸿的前途应该就是一片光明大好了,结果现在才过去多久,居然又好似改换了天地一样。 林飘看了看他,瞧他发愁又迷茫的样子:“你就是操心这个?皇帝又不是沈鸿老爹,瞧着喜欢也就一时的事,还能又一世的好吗,他又不是皇帝的儿子,再说你瞧皇帝那几个儿子,为了让皇帝多看一眼多下工夫,当他儿子都没这种好日子过呢。” “那皇帝到底什么意思啊,明明沈鸿是跟着二皇子的,他又突然这样对沈鸿,好像一点都不讲情面了。” “还能因为什么,别说沈鸿了,二皇子也没之前受待见了,就这么简单。” 二狗沉默了一会,这件事他心里其实有数,他猜出来了,才不敢直着说,没想到小嫂子其实心里也是有数的。 “那,这不是卸磨杀驴吗。”二狗心情很不爽,如果是别人他可能觉得就是那个人倒霉,毕竟皇帝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倒这个霉的是沈鸿,可能被牵连进去的是他们家。 “对啊,磨还没卸下来,驴也还没舍得杀,但是现在情况不对,家里不卖小麦粉要改种果树了,磨和驴都变得不太重要了。”林飘知道情况不是很好,但不是特别着急,因为二皇子这个当事人都还没开始急。 皇帝就是典型的吃了吐,之前一心想培养扶持二皇子,现在打仗了,向家更有用,四皇子更威武,军权的压迫感就在眼前,顿时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其实四皇子才是更适合当皇帝的人选。 皇帝不止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有反悔的倾向,他对过往的自己都是非常抨击唾弃的,不然不会出现他斥责沈鸿胆小这件事,明明胆小不敢战的是他,转头发现情况不好不得不战,又急着跳出来撇清关系,维持自己依然正确正面形象。 喜怒无常,多疑多虑,还喜欢甩锅控制别人,看见某个继承者表现得更好就产生舍弃之前选择的那个。 林飘要是二皇子,估计心里都要恨不得掐死这个烦人老爹了。 “反正上面的人精神不太稳定,想法变得很快。” 二狗点点头:“我本来也觉得上面的人喜怒无常,听小嫂子你这样一说感觉倒是性情挺稳定的,永远都是看局势,其实沈鸿根本没做错任何事,如果二皇子局面还好,他做这些事只会被大力支持和褒奖,现在这样被厌烦也只是因为局势变了而已。” 林飘道:“他们没有自己的准则你没发现吗,比如如果是我,兴修水利这件事不管是在什么局面下,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利国利民本身就应该成为一道准则,可是他们的准则是流动的,随着局面的变化,盘子中筹码的改变而改变,好和坏都并不重要,只在于最后的结果,而所有的结果也只是维护一个看似正确的自己。” 二狗听了之后想了很久,点了点头:“是这样,所以常常有人说无情无义才是真,心狠才能走到最后,但又总说这种人大概到最后不会有好结果,大约在路上能赢很多人,可是最后却太空洞了,局面永远在变,没有自己的准则和立身之本是不行的。” 二狗有些豁然开朗,其实他一直都有在想这个问题,只是想得比较少,时不时的想一想而已,有时候看别人无情无义,做事狠辣,总是能向上爬得很快,一时无限风光,他总是会忍不住想,只要他也走那条路,他未必走不好,他未必不会也有那样的风光,但想到家里人临门一脚还是会退回来,觉得不能太过火。 他还没建立自己的准则,沈鸿不管怎么去经营人脉,但他本质上是在读书提升自己的能力,做事让百姓得利,这些边界是很清晰的,那么他呢?他必须遵守的条例是什么?他心里最想去实现的是什么? 二狗一时有些想不清楚,只能看向林飘:“那小嫂子,现在算是情况不好了吗。” “不算吧,谁都知道沈鸿是他指给二皇子的,就算二皇子真不行了,他和别人继续混也是有机会的,现在还什么都说不定,皇帝虽然也是个摇摆的人,但毕竟还年轻。” 虽然是人到中年了,但也才四十几,没什么短命爱好,自从求雨天师死遁之后,估计他也不会再相信这些道士,短期几年内不太可能找道士搞炼丹药吃丹药这些短命举动。 现在顶多算是一个乱局的开端而已,反正上京这种地方,年年都有乱子,林飘更担心的是当下沈鸿在外面能不能吃饱睡好。 他们聊过之后,林飘也知道二狗是在担心什么了,让他安心不必再想,便让他回了自己的院子去睡觉。 二狗回到院子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床上,心里发现自己只是想往上爬而已,并没有真正想做的事情,二柱想打仗,想保家卫国,沈鸿想为家国做一些有利之事,他好像就光想着赚钱的事了。 他想什么?他好像想不出什么,他就想家里人好好的,他进入朝堂,一个是要混好,要发达,若是非要发挥什么作用的话,希望他能占到一个能帮衬沈鸿和二柱的位置,让他俩能更舒心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家里家外都更好更开心,这就算他的全部想法了。 他们在上京呆着,每次水利部或者皇帝派人前去赈灾查看情况和询问的时候,林飘就会去托关系请他们给沈鸿带些东西过去。 到了入秋,刚入秋的季节比夏天还热,站在太阳下人都能冒烟,林飘发现这灾赈得不怎么样,听说流民一路北上,向着繁华地区逃来,已经引起祸乱了,反正到处的逃,哪里没有干旱往哪里逃,人多的地方还能讨口饭吃,自然是一路的走,落草为寇,占山头打劫这些现象也开始变多,朝廷又得下令剿匪,一下内忧外患起来。 四皇子这个时候倒是不莽撞了,不知道手底下哪个军师给出的好主意,说边境正缺人,为何要围剿这些人,不如直接收编,正好土匪基本都人高马大身体素质强壮,肯定比征收来的普通壮丁好用。 于是皇帝就把这件事交给了四皇子,由他去负责收编这些匪徒。 林飘听说上京外都已经开始有流民了,大多是些妇孺和普通男子,也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大迁徙一样跑了这么远。 上京城门被严实把守着,又有传言说他们一路逃难,不知死了多少人,一个个又脏又臭卫生有问题,怕身上有什么疫病。 古代人最怕的就是这个了,人死得一多了就想避开,疫病就像阎王爷点名一样,是死亡的诅咒。 上京没有迎接这些流民,只有一些喜欢做好事的人家在上京城外搭了粥棚,给他们施粥。 林飘便也组织了一下,让府中闲着的劳力去城外,每日熬一桶粥送出去,搭上粥棚顺带还能让他们休息一下。 粥虽然薄,但一天但凡喝上一碗,命也续住了,林飘想着也是可怜,便传信给几间同喜楼,上京,洛都,州府,县府,各处,若是有流民入城或者是在城外,请他们搭粥棚施粥,救济一下。 林飘的影响力有限,但还是尽量的传达了一下,毕竟日头一久,后面只会越演越烈,这一年没有收成,日子是过不成的人家只会越来越多,一碗粥便能是一条命。 林飘在上京也很担心南方的情况,现在情况这么不好,他们挖沟渠真的还有人愿意挖吗?这种情况只能有两个可能,要么是找来的本地力工有理想,对挖沟渠有着崇高的爱,要么包吃包住。 但是现在边境又打仗,南方又干旱,这又征收那又征收的,感觉完全是一个消耗的过程。 这个过程中沈鸿来了许多信,都是保平安和问候家人的,然后问林飘在家中可好,可有遇到什么事之类的,林飘每次给他回信都是问他需不需要钱,若是有需要钱的地方看就近能不能找到靠谱的连锁银庄取一点。 他唯一的担心就是沈鸿在外面经费不足,得自掏腰包做一些事。 二狗这人的运道邪性得很,今年世道不好,他则是大旺特旺,因为上面又长官提拔说好话,加上又出现了职位空缺,这么好的机会一下出现在他的面前,便从一个整理资料的闲职变成了评事,当然,其中最关键的点是他自己聪明,又有秀才的身份在身上,多少是有正当功名的,上面想抬举他也拿得出抬举的理由,让他审理一些案件,观察案情的细节和情况,洞悉一些人情世故和道理他还是推断得出来的,倒也算走上正轨了。 而二柱那边,自从他被向家带走之后,向家的风气不好,对他来说倒是半点影响都没有,一阵猪突猛进,因为管制得松了,甚至是鼓励他的这些行为的,动不动就冲出去嘎嘎乱杀,杀完回来上级还包庇他,次次都说是自己命令的,自己洞悉了对方的破绽,特意让虎臣追上去伏击的。 反正二柱打十次一般能赢八次,剩下两次一般是搏命搏到两边都忙着跑不想纠缠了,带着半条命回来的。 赢的那八次反正都是上级的命令,输的那两次全是自作主张打俩鞭子,这些消息都是二狗打听到并且总结给林飘的,二狗哪里敢告诉二婶子。 “我怕给二婶子说了,二婶子听了得心疼哭,咱们自己听听就得了,要说这向家,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叫人不是滋味。” “二柱现在跟他们这么久,也就从副队长升到了小队长,他们心里也害怕他掌兵惹出事来,只想用他,却不想着提拔他,这样耗着不就是在博他的命吗,看他能再打胜多少场。”跟打擂台似的,跟着戚家的时候戚家虽然严厉,不认同他,但对他是保护的,现在向家很纵容他,却对他的性命安危是置之不顾的。 二狗也叹了一口气:“小嫂子,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找一下关系,走一走四皇子的路子,他要是松口了,二柱肯定日子好过多了。” “他没在战场上,说话又能有多大的用处,远水救不了近火,得二柱上头管着他的那个人多看重二柱一些,愿意好好培养他提拔他事情才能有转机。” 可这事也太难了,他们没有军队的关系,如果是沈鸿在还能找关系做一下资源置换,他们几个运作不起来这个局面,只好先给沈鸿写信,让他给个主意,信里倒也没明着写,沈鸿写信向来委婉,怕信落在别人手里惹出事情来,林飘也没说让他做点操作这种话,只问候了一番,谈起家里人境况,又说了说二柱在边境的状况,他看见了知道二柱情况不好估计就心里有数了。 到了天气转凉的时候,寇贼流窜,惹出了不少事情,什么截杀上山的过路人还是小事一桩,打劫官府物资才让朝廷真正开始重视和震怒,今年可以称之为当今皇帝陛下的跳脚元年,过去四十多年他享受着上一代留下来的盛世,估计都没这么难受过。 皇帝派兵剿匪,他们写了檄文,匪徒人那么多,也不是找不到读过书的,还了他们一篇文,情绪高昂的大骂皇帝不是个东西,大旱熬死了多少人他都不管,说赈灾,半粒赈灾米他们都没吃到,饿死了多少人,害离散了多少家庭。 这个时候皇帝倒是又想起了沈鸿,赶紧把修水利标榜在胸前:“朕命人大力兴修水利!他们这些短视的鼠辈哪里知道朕的用心!朕的目光深远!” 总之,跳脚完皇帝不得不看向一个重点,赈灾粮是实实在在的拨下去了,怎么这些人非说一粒没吃到?嘴这么硬倒打一耙?还是真的一点没吃到? 纵然是皇帝,也觉得有点荒谬了,他知道贪污很难制止,但全贪了,样子都不做一下,也有些太无视他这个皇帝了吧? 于是皇帝又下令,纠集了一个反腐班底,让他们南下巡察,找出问题所在回来复命。 二狗急着想立功,赶紧找关系一头扎了进去,哪怕别人对这件事避之不及,他也不管不顾的扎了进去混了个小跟班当当,反正主派的人员里有大理寺的一份,他跟着上头的老大去当小喽啰,顺理成章用来提升自己的资历,以后说起来他就是南下搞过反腐的一员了。 这些又要出去一个,二婶子和秋叔是真知道了什么叫儿大不中留。 二狗倒是感觉不大:“我这一去说不定还能遇见沈鸿,去看看他沟渠修得怎么样了,要真见上了我写信回来。” “你这一去注意安全,之前在上京,我是觉得你不必太逢迎讨好了,还是得做好自己的事,但现在既然是要出去查这种事,便不要省了功夫,拿出那逢迎讨好的力气来,把四面八方的来往都好好把控住了,免得出了事情。” 林飘是真的很担心二狗,沈鸿出去修沟渠也只是吃点苦,他要是自己打点得好,甚至未必吃苦,但二狗这一去,属于是上暗杀名单了,反正林飘看过的所有文艺作品里,出去查这种赈灾贪.腐案的,那些官发现自己暴露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嘎人,来一个嘎一个,来两个嘎一双,皇帝微服私访都得在这种事上挨俩**兜。 二狗看林飘这么担心,连连的点头:“放心小嫂子,婶子秋叔你们都放心,我出门哪有得罪人的道理,绝对到处都处理得好好的,服服帖帖的,不会出什么岔子,就是别人出了岔子,我谨小慎微也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 二婶子听他这样说点头:“今年也不知道是什么年成,都要出门发展了,希望都能早点归家,全都早点回来好团聚。” 二狗点头:“那肯定的!” 152 第 152 章 归来上京。 二狗收拾收拾行李就走了, 他出门没有沈鸿的阵仗,是出去当跟班的,行李也不能带太多, 毕竟没有扎根在南方的需求,主打的是一个巡察, 上头的官都不好带太多,他自然更要摆出姿态来。 只两样东西是照例要带的,一个是大片肉干, 这个东西由大壮去准备, 另一个便是衣衫, 由小月和娟儿准备。 肉干便是最干燥的那种薄薄的大肉片,没有过多的调味,只洒了点芝麻添味道, 裁成方方正正的大片,装进包袱里跟小瓷砖似的, 无论是没有饭吃的时候用剪子裁一些下来煮着吃,还是饿了的时候抱着啃补充营养, 都十分的便携, 因为做得十分干燥,也没有刷油,不需要像油浸肉干一样必须用容器装着,只拿一块大张的油纸包着,搁在装衣服的包袱里就行了。 然后便是身上的银钱, 钱袋自然要装满的, 散碎银子和铜板都带上了一点,免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就这样,二狗第二天一大早, 背着他的书包,提着食盒,急匆匆的出门去,要去他上司那边集合赶车。 看着他消失在巷子里,林飘他们站在府邸门口瞧了好一会才回身进府。 “好了,如今出去三个了,咱们在上京的得打起精神来,好叫他们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咱们在上京能接应得上。” 众人都是点头,然后聚在一起说了一会话,便各忙各的去了。 入了秋情况只变得更加紧张,无论是物质层面还是精神层面都相当绷不住了,毕竟这原本是丰收的季节,熬过了夏天的人看着秋天的颗粒无收心里也难顶起来。 南方乱成一锅粥,逃难的逃难,落草为寇的落草为寇,卖儿女的卖儿女,即使远如上京,人伢子手上都有不少南边收来的小孩,供上京的人家采买,这批小孩已经是精挑细选过的,普通的在别的地方就转手了,这一批专门留到上京来,个个都长得水灵,这种相貌好的,上京的人家才会多看几眼,愿意买下,不嫌弃她们不够知根知底。 比较好的消息就是二狗信告诉他沈鸿的消息。 小嫂子,你可别担心沈鸿,他在南方好着呢,如今他所在的地方修沟渠,瞧着很像模像样,他在这边管着事,也顾着赈灾的事,由他牵线搭桥,前前后后几十个村落,三四个县府,都安稳得很,这边的壮丁都收编来挖沟渠了,女子哥儿便做饭做后勤,每日能在官府领到一些米回家下锅,沈鸿还游说了一些乡绅富户,让他们捐了些米粮出来给挖沟渠的壮丁做劳务补贴,让他所在的地方人人都以挖沟渠为荣,干劲充足,虽说地旱了,水井水位下降了许多,但也并未枯,每人匀着总还是有水喝的,只要有粮食下锅,也没有出什么事,我们在沈鸿处停留了一日,和过往的路上所见相比,这里简直是人间仙境一般的安宁。 林飘一看这封信,心想果然沈鸿果然报喜不报忧,沈鸿的信里向来是说自己过得好,从不缺衣少食,二狗的信一来大家心里也心知肚明了,一个喝水都得大家匀着喝才能顾得上地方,又能好到哪里去。 林飘心里又忍不住骄傲,这就是沈鸿,他在的地方就出不了大事,什么叫深藏功与名,这就是了,处处都受灾,处处都吃不上饭在闹腾,只有沈鸿所在的周围出粮出力来解决了局面,要说沈鸿没在里面发力林飘可不信,现在查贪腐,那些官都该给沈鸿烧高香。 众人围坐在一起读信,二婶子忍不住感慨:“还是二狗说话实在,吃不吃得上饭,喝不喝得上水全都知道,沈鸿也太报喜不报忧了,先前说赈灾粮到了,又说虽然没有水浇地,但水井并没有影响,照样有水喝,听着仿佛样样都好。” 大壮道:“沈鸿哥倒也没说假话,有粮有水哪里有假,只是不想说得太叫家里人担心罢。” 林飘心情不错:“既然他管得住方圆百里的事,就代表他拿得住那边的人,总不会有问题的,只是不知道这事如今有人上报朝廷了吗?” 这可是格外的功绩,怎么也要赚一点奖赏的。 林飘问完又自问自答:“现在估计都忙不过来,焦头烂额的,等事情全都办好了估计就成了。” 他的样子把秋叔惹笑了:“飘儿你是半点都见不得沈鸿吃闷亏,怕他做了好事没人夸。” “那是肯定的,跑出去一趟受苦受累的,做得这么好,怎么能没人夸?”林飘理直气壮。 二婶子道:“自然自然,等沈鸿回来了,一定要给他大大表彰一番,不然天王老子来了也说不过去。” 他们现在的日常就是等信,读信,南方情况不好,巡察状况不好,边境状况也不好,他们就等着沈鸿和二狗二柱来信,他们才能知道他们到底如何了,是否安全,做的事进展如何。 而在上京能听见最多的消息便是二柱的,毕竟战争的输赢影响的东西更多,最近又是如何的你进我退,戚家军打得如何,向家军打得如何,事情总是一桩桩一件件就没停下来过,战局讯息万变,传回上京的消息也一天一个变化,让上京的百姓时时刻刻都挂心着下一个消息。 林飘他们在上京也没忘记给他们写信,二狗因为在移动中,丧失收信权,能得到信件问候的只有沈鸿和二柱,他们在信中对沈鸿最多的期盼就是希望他今年能早点结束这件事,能回来过年。 当然,这是一个美好的期盼,他们也知道可能性有点低,林飘和二婶子秋叔甚至已经商量好了,他要实在回不来,他们就在过年的时候去找他聚一聚,正好年节和生日可以一起过。 生日说起来倒也平淡,如今他们不缺衣少食,每个人的生辰就是办上一桌好吃的,送上礼物,若是有朋友要请,便请些朋友来家里玩,最关键的还是大家聚在一起。 他们做好了打算,在给二柱的信中便写了这件事,没有提到他们打算去找沈鸿的事,怕二柱距离太远找也找不过去让他心里难受,便说等着沈鸿过年回来团聚,也希望他早点回来团聚一起过年。 毕竟沈鸿是今年才出去的,二柱却是去年出去的,已经有一个年没在一起过了,不知道今年他能不能回来。 沈鸿在屋中拆开信,看着信中平实的问候,和期盼他回京过年的话语,看着信纸看了许久,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想到他们在上京,也不知道过得如何,家中人应该没少念叨起他。 沈鸿看完将信折好放回信封中,同之前收到的信一起收进小柜子里。 屋内简陋,四面荒凉,大地没了生机,他这简单的院子在这里已经是非常整洁得体的存在了。 他若想法子,自然能回去,但这边的情况却不能轻易脱手,他一旦走了,没人斡旋,情况只可能变坏。 但若他离去这里一切平衡就会被打破,就算修好了沟渠,只怕也不会长久,沈鸿目光挪动,看向一旁的蓝回和荣必。 …… 边境。 二柱收到了家中来的信,照例好几页,却没之前那么厚实了,之前家里和他说沈鸿去南方挖土去了,自然沈鸿不会给他写信来了,后来又说二狗也去南方去了,说是去看发粮食的问题。 二柱本来觉得家里最发愁的是自己,没想到沈鸿和二柱读了那么多书,居然也这么叫人发愁。 他看着信,忍不住叹气,心想现在在朝廷混可真是不容易,想要省点力气是不可能的,只有往死里卖力气才算有希望。 二柱本来十分感慨,翻到后面,看见上面说等着和沈鸿过年团聚,心里顿时一惊。 沈鸿这么一会子就能回上京了? 二狗回上京快他是知道,毕竟主要是去查事情,不是什么需要天长日久熬着的事,可沈鸿居然转眼就能和家里人团聚,他心里顿时羡慕了起来。 再翻一页,就看见上面写着,很想他,等着和他团聚,一起在家里吃年夜饭。 二柱一下子心里就有些发躁了,这分离又团聚,一家子都定好日子了,年夜饭都约好了就等着他回去了,叫他心里怎么不望眼欲穿! 简直恨不得骑着马飞回去。 他这人虽然嘴馋又能吃,但也不图那一口吃的,但他想人想得紧,别说想他娘和小嫂子了,离家离得久了远香近臭,他连二狗都有些想了起来,想起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是何等的快活,如何的叫人心里熨帖,二狗嘴贱一两句也不算什么事了。 他收好了信,在枕头下仔细,自从他跟着向家之后,又成了小队长,起居条件都好了很多,他会把家里给他的信都压在枕头下,打算等过段时间去找个铁盒子,把信都装在铁盒子里,到时候不管去哪里带起来都方便。 他收拾好东西,走出帐子一把撩开帐帘,看着驻扎军营外面的天空。 向家对他再好,他心里都觉得没劲,向家这边军纪不好,他瞧在眼里还是不太喜欢的,不管向家有多风光,他心里还是觉得这种军队有些没意思。 仗他爱打,但呆着的地方他真没多喜欢,被那信一勾,魂都要飘远了。 一心只想着想回家,好想回家。 大家都要聚了,就等着他了。 这一仗可得快点在年前结束才行。 林飘他们在上京等着,这段时间照旧是搭粥棚救济,因为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开始打霜了,林飘让月明坊赶制了一批最廉价最简单的夹薄棉的秋衣,送到城外去发放。 赈灾有好处,便是一碗粥就能养活一条人命,但也有坏处,便是有了吃的人便生了根,不想在动弹了,只有小部分想着去找别的生计和落脚处,为冬天做起盘算来,而大部分都是过一天看一天的。 到外面施粥的人回来说这事,都是一脸的嫌弃:“他们懒得要死,有手有脚的不想着做事不想着找别的出路,就天天守着粥棚,吃一天过一天,到了冬天也全都是冻死的命。” 林飘摇了摇头:“懒是一回事,但还有一回事,是怕,他们能跑到这里来,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口吃的,胆子小一点便不敢往别的地方去了,怕走的路上有意外,怕路上没吃的,怕后面的地方没人施粥了。” 毕竟这个时代又没有逃难攻略,还能标记地点,告诉大家聚集在哪里能有粥领,去哪里能找到物资,每次寻找新的路,没有足够的支撑和依靠完全就是无头苍蝇一般。 但林飘也头疼得很,他也不能看着人饿死冷死,但事情全都要他负责责任一下又太大了。 “官府一点管的意思都没有吗?” “官府不想他们入上京影响上京,小地方来的怕出些鸡鸣狗盗的事,何况他们在上京又没有住处,到时候也只是睡在大街上,到了冬天没人救助,冷死在大街上多难看。” 林飘摇了摇头,官府倒是想得蛮长远,知道他们这样进来了没有去处,要么不干好事,要么冬天冷死,与其在上京里发生这样的事,不如让他们就冷死在外面算了,反正又一个很好的理由,逃难路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怕他们有疫病才拒之门外,这属于是写上史书一时半会都叫人看不出毛病的理由。 “你写个单子给我,把现在城外还搭着粥棚在施粥的人家都写给我,要是知道他们住在哪里,连带地址也写上,然后去交给大壮,说我打算做一个小纺织厂,纺些简单的棉麻料子,就立在上京郊外,让逃到此处不愿离去的人前来有个活计糊口,让大壮去问他们愿不愿意一起办,想让大壮去问,见这些家里的拿主意的男人,看答不答应。” 林飘想好了第二轮让小月去,若是男子不答应,就去问问后宅的主母什么意思,毕竟也花不了几个钱,郊外的地便宜,修个大房子,添置些纺织机,一边做工作区,另外一半做宿舍,再弄个食堂出来,有的吃有得睡,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手下听林飘这样说,连连点头,恭敬的退下去写名单了,然后转手去和大壮交接这件事。 大壮听见这件事倒不像别的手下那么诧异,毕竟当初小嫂子是做了绣坊特意把娟儿带出来的人,小嫂子就是这样的人,他接手了名单之后便一个个去上门拜访,两天就把名单上的人拜访遍了,回来复命。 “小嫂子,没有一家答应的。” “为什么?你瞧出什么缘由没有?我还打算让小月再去拜访的,走后宅的路子,问后宅的夫人是个什么想法。” “那这事还是得走后宅的路子,夫人们大多心善,这施粥要么是装样子,要么便是后宅中的夫人信佛想要做好事,这几个人家的大人估计很少打理这些事,上门到要建个小纺织坊,他们便十分厌烦,觉得已经出了粮食,让人去施粥,怎么还要继续为他们做事,毕竟施粥已经持续这么久了,他们早就觉得没意思了,只是施粥也花不了几个钱,便一直这样做着而已。” 林飘点点头,又去让小月问了问这些人家中后宅的夫人,倒是有一两个愿意的,说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做,但心中想做好事,愿意出银钱,请林飘来牵头。 林飘本来就是想躲懒才去问有没有人愿意一起做,这样至少事是各分一些,结果没想到最后还是全落在他身上了。 “算了,让我出马吧,果然这个世界没我不行。”林飘自我安慰了一通,想象着自己金光闪闪登场的模样,开始去找泥瓦匠和建筑工,买了一块地皮修纺织坊。 毕竟郊区的地虽然便宜,但是房子却很贵,毕竟修出来的都是人家的度假小居,精致程度非常高,买下来当厂房的钱足够修两个纺织厂的钱了。 林飘对屋子最简单的规划就是,尽量快点修,空间要大,格局要广,规划要合理,然后休息的房间要大一些,一个屋子能放四张小床。 修到一半林飘让愿意干活的人先登记一下住了进去,毕竟就算他不让他们住进去,这里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屋瓦,他们自己也会夜里混进来在里面过夜。 林飘和他们约法三章,只要装备一齐就要开始做活计,若是不做活计的都会被赶出去,并且警告了他们一通,不要觉得他心善就好欺负,他在商言商,若是偷奸耍滑他第一个容不下。 众人自然连连点头,也有人十分惶恐,说自己不会织布怎么办,林飘说没事,自然会安排人来教导,反正棉麻这一类布料很简单,尤其是对工艺没讲究的布料,基本是有手就行,主要是枯燥和不断的重复比较消耗人的耐心。 修房子的过程中林飘已经定好了纺织机,等到另一半屋顶完全盖好,便把那些纺织机运了进来,开始给他们培训,女子和男子都得纺织,实在有嫌这个活计没意思的,就负责去附近的山上劈材砍柴,把柴火担回来供这边院子的厨房烧火,然而根据大家步入轨道,产量上升,每日的饮食从粥和一些蔬菜变成了有了炒肉片,炒三丝之类的菜色,一星期里有一顿好的,还会有烧排骨烧猪蹄之类的。 林飘则把他们织出的布料拿出去售卖,不走月明坊的路子,毕竟这些布太次了,如今月明坊除了归乡衣会用到麻,基本到处都是绫罗绸缎这些料子。 但基础市场总是有的,虽然便宜,但也卖得动,卖给上京的普通人家是没问题的,这些东西用来当个桌布,擦手巾,消耗量还是很大的。 织熟了林飘就叫人去教他们比较精致的织法,这样慢慢能把产量的卖价提起来,也有几个年纪比较小的女子和哥儿,后来知道了他手里还有一家绣坊,便试探着讨好他,想要去绣坊学刺绣,林飘自然答应,把他们转成了绣坊的学徒,托了个小关系让他们进了上京里面。 反正女子和哥儿没什么问题,最怕遇到的就是男人又要躲懒又想继续在这里混日子,砍柴都砍得慢吞吞的,只想着反正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日子安定下来了也不担心了。 林飘便从府里拨了一个平日也会管一点事的家奴过来,让他负责收拾这些人,叫他们懂规矩。 慢慢他们也知道林飘虽然好说话,但却不是什么都由着他们,找了人来教训他们依然笑眯眯的,说起话来也有理有据的,还说他们若是有别的志向,肯定不会强留他们,来去请便,这叫他们还怎么敢躲懒,顿时老实了下来。 林飘是不忍心看着人活活饿死冻死,不是活菩萨,可不会躲懒还继续供着。 手里有这些事忙活着,等到这边的事稍微安排清楚了一些,二狗那边的事已经完成了。 说是从知州到七八个县的县官都被揪了出来,皇帝震怒,要一捋到底,他们现在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估计到了上京,事情到底如何就有了分辨了。 等到二狗回来了,二狗又忙活了一阵,又是跟着复命,又是跟在他们老大身边忙活,搞了三天才消停下来,好好在家里落了脚。 众人围坐起来,就等着听他说他在外面的故事了。 二狗一看这个架势,自然是充满了得意,开始洋洋洒洒的说起他们在外面的事情。 “我们从上京下去,一路上见了不少,自然是先见的知州,知州说要彻查,但并不知道下面出了什么问题,反正这些人嘴都硬得很,都是个顶个的负责任,但一问又三不知,他说粮派下去了,我们就只能去下面再查,这一来一回的就发现,这些人都有问题,知州贪了一批粮,想着下面的人喝点薄粥也能活,毕竟现在粮价贵,他贪下来转手卖出去,就是一笔不菲的银钱,到了下面一层层的剥下去,也不说想着卖钱了,个个都拿粮食当命根子一样,只想攥在手里,怕自己吃不饱,怕亲朋好友吃不饱,不想分给别人的,这一道道的下去,有些地方还有一点米汤喝,有些地方是真的一粒都见不着,人已经饿得挖草根吃观音土了,真是可恨极了,我瞧着心里都发恨,想要将这些官收拾了。” “后来我们一轮轮的对,自然知道知州拿了大头,结果那知州知道事情大了,居然还想要贿赂我们,我们那里吃他那一套,当即把他绑了关押了起来,手底下的几个人也直接当场砍了,逼得他手下管事的人开仓放粮食,吓得一个个两腿发抖。”二狗说起这些事绘声绘色,不过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有些事总想瞒着家里人的,总感觉和家里人说不出口。 事情的经过的确是这样,知州想贿赂他们也是真的,摆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外面的百姓都要饿死了,桌上却是鸡鸭鱼肉俱全,还有干鲍和干贝这样的菜色。 但知州做的是两手准备,要是他们答应同流合污,银钱分赃,大家各分一笔,知州愿意拿小头,大头都给他们。 要么就是鱼死网破,知州已经叫人埋伏在了外面,要是他们实在嘴硬,就进来将他们乱刀砍死,然后说他们是遇上流寇遇难了。 二狗倒是不怕被砍死,因为他看几个老大权衡一番,看着已经要进入分账环节了,场面十分和谐。 他立刻掏出藏在裤腰带里的匕首,冲上去一把勒住知州的脖子,匕首比在他的侧颈上,大叫起来:“别动,外面的人都不许进来,大人,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得逞,别想威胁大人,我保护你们!” 外面的人刷一下冲了进来,二狗抬手就是一下,给知州肩上扎了个血洞,盯着那一行人:“滚出去!不然我下一刀扎他脖子上了。” 二狗也不知道自己当时那里来的胆子,可能就是想着上京有那么多期盼他成为一个人物的人,又看见了每日吃着稀饭在组织挖沟渠的沈鸿,大家为这件事都付出了太多,他不想在这个环节让真正该受惩罚的人逃脱掉。 二狗先是逼知州开仓放粮,虽然大部分粮食都卖掉了,但是他们家里自己吃的那部分还是留得很多,是盆满钵满。 他当时其实觉得自己可能死定了,各种意义上,他坏了这桩好事,知州没了,这几个上级不见得会待见他,所以格外的凶狠勇猛,后面又叫了两个知州的亲信进来,知道这两个人是知州的跟屁虫,平时是最有主意的,让另一个侍卫抓着知州,叫他俩不要带兵器,进来商量交换条件,二狗也不商量,趁着他们都没反应过来,躲在门一侧,提刀上去就把这两个人给砍了。 知州被控,能拿主意的也没了,他就这么硬着头皮往前冲,看着那几位大人惊愕的眼神,知道自己至少是把这件事做出来了,于是逢迎一笑。 “大人,没事了,请快快坐下歇歇。” 于是才有了现在的局面,几位大人都在大力的夸赞他,说当时局势不妙,他英勇的冲上去直接制服了知州,又以计引诱杀了知州的两个心腹,才扭转了局面,让他们得以不受威胁,施展开来。 这事估计也不会太传到外面来,二狗就略去不说了。 林飘和二婶子秋叔听完集体给他鼓掌:“厉害,太厉害了,你们这一路太辛苦了,你鞍前马后,肯定也下了不少功夫的,虽然表面上是别人的功绩,但这里面肯定也有你大大的一份功劳。” “那是肯定的。”二狗拍了拍胸脯:“我的功劳那不用说,那肯定是最大的。” “是,二狗向来是家里最机灵的人了!”二婶子和秋叔也夸赞起来,娟儿小月也在旁边拍马屁,大壮敲边鼓,把我着节奏,众人一顿把二狗给拍得舒舒服服的。 又准备上了接风洗尘的宴席,在外面没有专属于他的接风宴,但家里又,还能连吃上三天,顿顿都有好吃的,都是为他准备的。 二狗爽了几天,本来特别怕被同行的官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被他们刁难,结果他们并没有任何反应,还总把功劳推到他身上,每次一表功的时候就要宣扬一遍他的事迹,而且私底下也并没有对他有过任何发作。 二狗知道这事有问题,但当下也找不出任何毛病,或许是大家都想息事宁人,装作没有这回事便过去吧。 反正他是出头了,提拔也在眼前了,陛下也知道他做的这些事,总体对他是很赞赏的。 他也算靠自己做出的事,在陛下面前挂上名号了。 林飘觉得二狗在秋末得了这么一个功绩,已经算是今年干得相当好的了,结果没多久就听见边境那边又传来消息,说虎臣又发疯了,次次带着人去埋伏,打得处月部现在都要怕了,每次一打仗第一件事就是先琢磨虎臣会从哪里冒出来埋伏他们追击他们。 向家给二柱提了一个副尉的身份,专门拨了一批人给他,就跟敢死队一样,专门跟着二柱去冲锋。 刚开始他们听见这种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担心,觉得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也太危险了。 但时间一长了林飘也明白强心脏是怎么练出来的了,实在是在大风大浪里打滚多了,担心也担心不过来,只能说就这样算了。 就连二婶子对这件事都很难评价,只能祝他成功:“毕竟他那莽撞的性子可能这辈子都改不了了,爱冲也不是啥坏事,反正战场上冲不起来的才是孬种一个,何况他还武功好,真掉陷阱里了都还能再扭俩人头下来,咱们就求神拜佛,希望老天爷多保佑他一点,别的也拿这事没办法了。” 秋末冬初,他们闲得没有太多事情,便轮流陪着二婶子去寺庙,里面会提供一些房间,他们可以在里面拜佛念经,抄写经书,二婶子经常在里面一呆就是半天,他们轮班陪着,有时候实在撑不住就让秋雨和夏荷代劳,秋雨和夏荷虽然也不是很热衷礼佛,但把这个当做体验项目了,抄佛经就当知识进修,倒也能耐下性子不觉得难受。 二婶子礼佛之后便有些越陷越深,刚开始是想给二柱积些功德,希望二柱被多多保佑,后来听了法师讲的法之后,被说动了吃素吃斋,整天在小院子里鼓捣他的炒白菜煮炒豇豆干,吃得皮都要皱了。 毕竟初冬时节,不像现代,吃素还能有多种蔬菜选择,现在吃素就只有白菜豆腐,不然就是面筋木耳,或者那些晒干的菜。 据说他们礼佛还有一个周期,比如也不是一辈子都吃素,但是某段时间里许下了什么愿望,那段时间就不能吃荤腥。 二婶子为了二柱狠狠的坚持了下来,后来寺庙的主持大约是看二婶子十分舍得香油钱,就坚决的要渡她出苦海,和她**,从戒荤腥到不要造业之类的功课,每次她听完法后回来都要在家里传播一番这个新知识。 二婶子越陷越深,后来甚至给自己取了个居士名,除了去寺庙的时候,在家里也要好好修行。 林飘见情况不对想要劝导一番,二婶子则十分小心翼翼的告诉他:“飘儿,你可千万不能劝我,我要是不想弄了我自己来,你别劝,你一劝,这罪过又得算你头上了,断人佛缘,大罪过的。” 二婶子显然很害怕误伤家里人,让家里人背上这个罪过,于是特意通知了一番,告诉他们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比如什么不能谤佛谤法之类的,也不能劝她别礼佛。 林飘心想这套逻辑还挺闭环的,但玄学的事他毕竟不了解,何况二婶子很需要这个心理安慰,林飘便也什么都不说了。 直到某天二婶子蛮不高兴的从寺庙回来,她也不叫嚷,只摆着一张脸,说以后不礼佛了,只在家对着菩萨画像念念经,自己求自己的。 林飘赶忙问是怎么了。 二婶子老不高兴:“这也是罪过那也是罪过,活都要活不成了,和我说我们同喜楼卖荤食也是大罪过,叫我把同喜楼关了,或者做成素食店。” 林飘了然,大约是主持见二婶子十分精进,进步飞快适应良好,短时间就变成了一个虔诚的在家居士,于是又再次弘法,加宽了一些罪过的条款。 但同喜楼是他们的心血,是他们的立身之本,无论是最开始从村子里走出来,在县府里从小炉子卖烧烤为开始,还是一路走来到现在的同喜楼,对他们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二婶子别的能接受,但叫她舍下同喜楼,一个这是大家的心血,她凭什么来做这个主,而是她能做这个主她也舍不得! 二婶子火速后撤,变成了只偶尔去寺庙里供点香油,其他时候都在家里帮二柱积福,林飘表示很支持,和菩萨一对一交流肯定要比有主持这个中间商赚差价更划算。 也不知道是不是二婶子这段时间念佛太精进的缘故,到了十一月就突然传来消息,说边境大胜,处月部降了,大军将要班师回朝。 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信息传播得太慢,只知道大家都说胜了胜了,具体细节还没传播开。 大约过了五天,韩修派人找上来,好心通知了他们一下,说二皇子已经上请陛下,让沈鸿推选一个靠得住的人选继续修沟渠,要把沈鸿调回来了。 林飘惊呆了,心想这一回来全都要回来了。 待到边境之战的细节传开,他们才知道,处月部投降和完全是二柱一手打出来的,他整个秋天打法都非常激烈,年轻人气血旺盛,一股子遇神杀神的劲在身上。 入了冬二柱就提出,不想和处月部继续纠缠下去了,跟下棋似的你一步我一步他已经要受不了了。 他的方案很简单,他带一队人马,乔装打扮,潜进处月部,埋伏在里面,把处月部老大给嘎掉,然后他们里应外合。 也不知道二柱是怎么潜进去的,据说打掉处月部的时候,二柱就已经体力不支了,貌似几天没吃饭了,具体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反正是受苦了,成功了。 二婶子在家里欢天喜地,又是拜佛又是张罗宴席,无论是天上的还是人间的,她都高兴得想要好好招待一番。 虽然二柱那边的消息先来,但架不住沈鸿那边更近,而且轻装前行,并不需要跟随大队伍,所以在隆冬飘雪的日子,先归来的是沈鸿。 他们只知道沈鸿要回来的,并不知道哪一天能到,心里挂念着,身体在屋子里烤火,并不耽误顺便磕点瓜子。 帘子忽然打开,檀儿冲进来:“夫人,沈大人回来了。” 林飘赶紧扔下手中瓜子拍拍手:“这就到了?快去通知一下其他人。” 檀儿点点头,又向外跑去,他们快步向外走去,沈鸿已经进来了,在路上遇见,他身旁簇拥着几个将他迎进来的奴仆,林飘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稍微晒黑了一些,人清瘦了一些,看着也成熟稳重踏实了不少,别的倒没什么大的变化,再看他身边的人。 山子在,林峰吴迟在。 “蓝回荣必呢?怎么他俩不在你身边了?” “我将他俩留在那边了,免得我走了,别人再上手也捋不清事,耽误了修沟渠。” 林飘连连点头,跟着他先去了院子里,大家聚在一起,先叫了热茶上来,又通知厨房置办饭菜,样样都吩咐好了,二婶子和秋叔大壮他们也赶过来了,小月和娟儿在月明楼,还没有赶回来。 大家见了面,寒暄一番,然后先吃糕点,毕竟还没到饭点,话问了一大堆,什么在外面好不好,外面如今怎么样了,在外面吃的什么,沈鸿都耐心的一一回答,然后因为回京忙碌,又要先出去见二皇子。 他出去了一阵子又回来了,可见和二皇子也只是见一个面,没有好到非要叙旧俩个时辰的程度。 傍晚林飘陪在旁边,待到小月和娟儿都回来了,他们聚着吃了晚饭,这一天才算结束。 待到流程走完,人也都离开了,林飘才问:“怎么突然调你回来了,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沈鸿摇了摇头:“这事我也有些意外,其实是因为虎臣。” “虎臣?” “二皇子已经有些慌了,他先前并不受我掌控,所以也并不是十分看重我,他决意韬光养晦,所以我的事他也无意多管,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罢了,只是这次虎臣忽然做出这么大的事,他如今又是跟着向家的,我猜他是知道我和虎臣的这层关系在,特意调我回来,便是想通过我压制虎臣,以免向家手里握着虎臣太过张狂。” 林飘有些惊讶:“我还说事情怎么这么巧,一下都回来了,原来是这个前因后果。” 天菩萨,二婶子真是没白拜,这一下把两人都带回来了,赶明他也去抱抱佛脚。 153 第 153 章 新的手帕。 沈鸿一回来, 便连轴转起来,他如今还是水利郎,但属于战略布局层面, 他想把几个历年来比较容易缺水的地方画出来,规划出区域,然后组织在这几个地方修沟渠,在几年之内慢慢把这几个地点的计划都推广开。 这是沈鸿的上班内容, 下班应酬自然也不少, 尤其是二皇子没少来找他, 看得出二皇子比较需要沈鸿了, 之前他从没来过沈府,最近居然也偶尔回来沈府见沈鸿。 每次他一来林飘就躲开, 不想听他说废话。 家里欢天喜地的,尤其是二柱就在回来的路上,二婶子在家里整日都是红光满面的开始大采购。 林飘吃得上火,牙龈都疼了起来,赶紧叫来芸儿:“芸儿,去给我找点药来,我牙肉肿了,近来是不是吃得有点上火了, 叫厨房弄清淡点。” “夫人, 厨房一直都和过往弄得一样啊,只婶子送来的鸡汤是例外,她特意炖的, 每个人也就一盅,那么一点应该没事吧。” 林飘想了想:“不至于,就巴掌那么大的一盅哪能给人吃上火。”林飘想着那鸡汤, 二婶子疼他,特意给他装里面的肉还是斩小块的鸡翅和鸡腿。 芸儿把药找了出来,瓶子里倒出一点白色药粉在薄纸片上,然后折成对角伸进嘴里,抖在红肿的地方。 林飘一个激灵,药粉在嘴里化开,苦得他脸都皱了起来。 “真苦。” “夫人快别说话了,待会弄舌头上了更苦。” 林飘痛苦面具,忍了一会那味道在舌面上越来越苦,便赶紧拿茶水漱掉了。 下午二婶子送了鸡汤过来,林飘:“婶子,鸡汤是和什么炖的,要是药性不冲突加些莲子进去清清火,我牙肉上火疼得很。” 二婶子心疼的查看了一番:“应该没事的啊,我这炖的是人参,人参补气的,你恐怕的身体太弱虚不受补了。” “什么?婶子你怎么突然炖上人参鸡了?” “给你们补身体啊,尤其是沈鸿,你瞧他都瘦了,我特意去收来的人参,好几根呢,后头的留着等二柱回来了大家再一起吃。” 显然,二婶子已经兴奋得不着边际了,准备了一堆好东西准备好好的庆祝这个新年。 在这个隆冬腊月,过去的经典又再次上演了一遍,沈鸿回京,二狗二柱做出了功绩,三个单身汉引起了上京中人的关注,大家打听了一通,都知道这个沈鸿的关键在林飘身上,二狗的家人不在上京,许多事林飘也是能做主的,二柱的娘在上京,但林飘在他们娘俩面前依然是很有情面的,于是纷纷邀请林飘和二婶子出门。 林飘怕冷装死,二婶子为了二柱的姻缘,再次迈出了英勇的步伐。 沈鸿回了京,就像家里有了主心骨,二狗本来就有些迷茫,沈鸿回来之后便没少和他交流这些事。 只他们往往会稍微避开家里人一些,不是饭点的时候在书房见一面说上一些话。 沈鸿听他说完前因后果,略微沉吟:“当时有说赃款是多少吗?” “没有,就说把大头给他们,但我估计应该很多,不然他们不会一听这话看着就动容了。” 沈鸿摇了摇头:“不是动容,他们想要答应这件事并不是因为银钱,否则至少得问一句到底有多少,事后他们不揽功,也并不对你恼怒,就代表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本来就是一个麻烦,而即使你破坏掉了,他们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是我太冲动了,把事情想简单了,你的意思是他们不是在意银钱,他们顾忌的是势力和人。” “是,但也不能说是你的错,在那个情况下如果你没做出这样的事,这件事恐怕就要被轻轻揭过了,我替你查了一下,他早年和凌家来往比较密,但凌家现在早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威势,不至于会如此。” 那些滑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好坏总归都落二狗身上了。 二狗想了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我们也不知道到底问题出哪里了,到时候谁来找我麻烦咱们就知道是谁了,现在琢磨不出来也想不清楚。” 二狗心想,如今沈鸿回了上京,二柱立了军功,他做出了事情,他们三人都是立得住的了,又何惧风浪。 他们这样想着,很快便到了二柱回京的日子,他们去街头看热闹,看见他们归京的队伍,前头是骑着高头大马披甲鳞光的将军们,后头便是诸多副将,再后头是浩浩荡荡的上京参军归来的儿郎,民众们夹道相迎,堆雪的两旁街道,雪都要被一脚脚踩化了。 他们找了好一会,还是娟儿绣花眼睛尖,指向一个方向:“那儿那儿,二柱哥。” 他们赶紧看过去,就看见二柱也骑上了的马,混在这一群人中瞧着也特别的像模像样,他看着成熟了许多,皮肤原本就黑,到没有被晒黑的感觉,只瞧着多了些威严和沧桑的感觉。 二柱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扫到他们,顿时眼睛一亮,瞧着他们露出笑来,在马上大力的向他们招手。 他们也大力的朝他挥手,知道他现在要先去复命,接下来皇帝可能还会宴请他们。 二柱不能离开队伍来找他们,但在马上也不忘兴奋的朝着他们大喊:“娘!小嫂子!娟儿妹子!小月妹子!” 二婶子激动的望着他,忍不住哭了起来,娟儿和小月赶紧去安慰她。 队伍慢慢走了过去,二柱扭过头来望着他们,林飘给他做了个去吧的手势,让他不要担心。 待到队伍离去,都不需要林飘劝,旁边的人发现了二婶子是二柱的娘,都凑上来直劝:“你儿子这不好好回来了吗,还成大英雄了,多厉害啊。” “快别哭了,全须全尾的回来的,一点都没少,哭得多不吉利。” 二婶子擦了擦眼泪:“我这是见着他高兴,不是因为别的。” 虽然周围的人都是好心,但有些碎嘴子态度十分严厉,勒令二婶子不许哭一般,林飘上前去拉住二婶子胳膊,先把人带了出来,他们先回家呆着,等二柱回来。 二婶子在家里操办上了饭菜,等着二柱回来吃,林飘劝她别弄了:“二柱肯定在外面有宴席吃,好歹等他明天回来了再弄。” “这怎么一样,回来了就得好好吃一顿,他又是能吃的,外面吃了回来也照样吃,吃了宴席晚上总要回来吧,明儿照样再办两顿好的,咱们这也是吃上团圆饭了。” 傍晚沈鸿回来,见家里大操大办上了,他们先把晚饭吃了,然后坐一起说话游戏,等着二柱回来,好一起吃宵夜。 沈鸿今日夜里没什么事,今天下午皇帝设宴款待二柱他们,是专门接见款待武将的,文臣参加的很少,沈鸿目前的身份在水利部,自然也搀和不进去。 他们吃过了饭,小月和娟儿翻花绳,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二狗和大壮在一起勾肩搭背的,林飘便和沈鸿坐在一个角落里说话,大家各说各的,倒也怡然自得。 “近来你回了家倒是看着养回来了一些,出去不过几个月,清瘦了许多。” “家里饭菜合口味,自然不是外面能比的。” 沈鸿将瘦归结到了口味问题,而不是缺衣少食的问题。 “你将荣必和蓝回留在那边,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不会,年前我遣人去给他们送了些粮食米面和冬日的生活用品,当地的事情我都是带着他们一点点料理过的,本就是怕万一有变动我不在,那边的事情便捋不顺了,所以都手把手交给了他们,没想到调令来得这么突然。” “你留下他们也挺好的,毕竟是你带起来的人,到时候不管谁接手了,这事终归大头还是算在你头上的,不会教别人给摘了桃子去。” 他俩轻声细语的在一旁说着话,过了一会二婶子又进来,送了红豆牛乳茶进来。 二婶子勤劳得像个小蜜蜂,急着等二柱吃饭,忙进忙出的,又知道他们等久了,便给他们提前上了小吃食。 煮得绵软的红豆投进牛乳茶中,小小一盏,放在桌上,沈鸿垂头略看了一眼,抬手推向林飘。 “给你。” 林飘道:“没事,肯定后厨还多着呢,” “红豆。” 林飘有些惊讶的看向沈鸿,对上他带笑的眼眸,急忙收回目光看向坐在桌边的那几个人,小月和娟儿依然是趴在桌上支着下巴,二狗和大壮依然在勾肩搭背的说话,谁也没来注意他们这边在聊什么。 林飘侧头看向沈鸿,挑了挑眉,并没有说什么。 沈鸿的笑意渐深,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望着他。 林飘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盏,他递过来的那一盏,拿着小勺端起来一口口吃掉了。 沈鸿并未说话,只指节在桌面轻叩了一下,引起了林飘的注意,林飘瞥眼看过去,见沈鸿伸手将他这边的茶盏拿了起来。 一切仿若无事,两人都只是在喝牛乳茶而已。 虽然身后没有任何声音,但二狗听见给你红豆这四个字就已经有些呆住了,也不敢回头看怕被发现。 其实他有个细节一直没好意思问,便是沈鸿自从在外面回来,一直在用一张旧手帕,二狗要是没记错,几个月前小嫂子也有一张这样的帕子,夏日的东西,所以上面绣的是很细小的图案花型,点点金桂飘香,鹅黄的小花雅致,没有大片的刺绣,不会叫人一眼就觉得是女子的帕子,但也明显不像沈鸿会用的东西。 唉……麻了。 林飘吃着牛乳茶,见沈鸿一盏茶还要换着吃,心想这小子看着光风霁月的,心里倒是闷骚得很。 “好吃吗。”林飘淡淡问他。 沈鸿微微点头,放下茶盏十分中肯的评价:“味道极其好。” 二狗内心:想把耳朵关起来。 他们等了许久,月亮都出来了,二柱才踏着月色和满身的寒气回家。 他已经脱了衣服,身上穿着归乡衣,他才到门口,外面就已经有人来通报,二婶子先跑出去迎接,二柱本身就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一进门就朝里面跑,奔着他们过来。 到了院子门口大家遇上,二柱上来就是狠狠一把抱住二婶子,激动得狠狠抱了一把:“娘!我回来了!” 然后松开奔着林飘来了:“小嫂子,你们还没睡,都等着我呢!” 二狗见状上前一步挡着他:“搞什么呢,先抱抱我。” “去你的,谁和你腻歪。” “你抱小嫂子你好意思?” 二柱挠了挠头,年纪上来了也没以前这么虎了,被一提醒也知道不合适,便咧着笑脸打了个招呼,同大家都问候了一遍,然后和二狗大壮勾肩搭背的进了屋子里去。 二婶子道:“也不知道你在外面吃饱没有,准备了一桌子菜就等着你回来吃。” 二柱点点头:“那是准备对了,宴席再好也不是大吃大喝的地方,也就糊弄糊弄垫个底,要真说吃,还是得回家来吃。” 二婶子和秋叔高兴的直点头,知道二柱这一趟出去还是牵挂着家里的,没有见着外面好就换了个心思,便赶紧叫人把饭菜端了上来摆上。 他们照例落座,围坐在一起,今日的主角是二柱,便是要听二柱说他这一年多快两年在外面的故事。 其实林飘见他成熟了很多,边境的环境不好,他过了一年半的苦日子,皮肤都粗糙了许多,瞧着一下就就显年纪了,二狗瞧着还是二十出头的人,二柱瞧着已经有二十五六的感觉了,但大家一聚在一起,不管二柱瞧着多老成,对着他们咧嘴一笑,还是那个傻大个的样子。 “边境可快活了,又没人管,我们当兵的就是老大,不像上京,又要顾着这个,又要顾着那个,事情捋都捋不顺,反正在外面就是一个打,对着外敌打,死活都不用管,事情都简单得很。” 林飘见二柱把事说得十分简单的样子,二狗也在旁边起哄起来:“如今二柱真是厉害得很了,这话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二柱摇摇头:“你不懂,别的都是纸上谈兵,去了边境往那边一杵,很多事心里自己会有感觉的,就拿最简单的事来说,兵法说得再好,可要是胆子小,畏首畏尾,该追击的时候怕是陷阱,该后退的时候又怕有好处捞不着,这也怕那也怕,不谈任何兵法,上去第一件事,什么都不怕,都在边境这种地方呆着了,生死看淡,这就胜过大半的人了,然后就是勇,不怕,还勇,就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也是军中难得的人才了,剩下的才是什么兵法,谋略,没有前头的,心放不平,后头的什么都施展不开。” 林飘见二柱这样说,发现他还真是一个经验主义,已经总结出了一套他自己的想法。 “对了,你到底如何打的处月部,外面传得神乎其技的,都要传出花来了。” “这不是小嫂子你当初和我说的吗,大将军王扮作商人潜伏入王帐,三进三出四进四出,我也乔装扮作了商人,处月部不愿同我们做生意,将我们俘虏了,想要用我们换赎金银钱,我混在里面,找了个机会摸清了他们的营帐分布,夜里偷摸的就把人给杀了。” 由于正在吃饭,二柱省略了很多比较影响大家吃饭的内容,比如他们被俘虏之后自然没有好日子过,不是被关在马厩里,就是被关在羊圈里,天天捡粪,扫粪,身上都是粪,他夜里去偷袭的时候,特意选了首领在办事的时候,基本是万无一失的时刻,可对方反应特别快,还是反身跳下了床,大叫了一声有刺客,但二柱没给他更多的机会,追上去果断一刀结果了他。 然后他们拎着首领的头边打边逃,逃得像狗一样,终于等来了援军,完成了这场里应外合。 小细节,都不重要。 在家里人面前说起来自然是赢得很轻松,叫家里人少担心,他也更有面子。 二婶子听他说完这些,恨不得当场把他衣服扒了,看看他身上是不是留下了什么伤口:“你没受什么伤吧?身上有那些疤?出去的时候还好好一个人,现在没留下什么毛病吧?” “没有,什么毛病都没有,顶多就是点皮外伤,擦破皮而已,疤倒是有一点,新疤显色,过两年就淡了。” 沈鸿看向他:“你如今在向家如何。” “向家还行。” 林飘一听他这个语气,感觉就不太行,但看二婶子在旁边,也没紧着问,毕竟战场已经够危险了,上头跟着的人还不行,二婶子心里得着急死。 他们看着二柱又吃又喝,他身上有一些酒气,但回来没有喝酒的道理,大家只喝了点果酒庆祝了一下,剩下的便是喝茶,待到他吃饱喝足,大家也聊得差不多了,听他说边境的风景,那边的辽阔和沧桑,那边的牛羊,湖泊和小河,听得出来他的确不觉得那边荒凉,这些在他眼里都是美景。 待到聊得差不多,大家各自散场,沈鸿看向二婶子:“婶子,将二柱借我一会,我们再坐一会。” 二婶子点头:“成,知道你们还得说一会兄弟间的话,我就不搀和了。” 二婶子和秋叔邀着一起走了出去,二狗还留在里面,林飘假装出去,没一会绕了一圈又混了进来,在先前的位置上坐下。 林飘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说上了,二柱正在叹气:“正是这个道理。” 他看见林飘又回来了并不意外,毕竟从小到大,他们也经常偷偷瞒着他娘干坏事,主要是为了不让他娘担心。 二柱继续道:“先前我只觉得戚家很没意思,很多东西都是要自己经历过才知道,我又没见识,懂什么,跟着向家的人马之后才知道戚家的好,戚家手底下的人都军纪严明,说什么就是什么,违抗军令对他们来说是决不能姑息的,迟迟罚,一次罚得比一次重,向家却从不管这件事,反正只要把事办成了就行,有功就揽,有罪就把我顶出去,不是仗义人。” 二柱显然对这一点很难认同,人要狡猾他是认同的,但对敌人狡猾,对同伴仗义才是同在一个营地该有的样子,净算计混一起的兄弟,他心里是瞧不起的。 “向家没有规矩,他们手底下的人叫我发现了好几次的欺压百姓,抢夺百姓的东西,这些虽然可恶,但也不算多严重的事,但他们有一事查得不严,几乎可以是成了风气,许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杀良冒功。” 林飘震惊的看着他:“已经成了风气了吗?” “这个风气已经十分横行了,我十分的看不惯,反正只要我在的地方,就不能见着任何一个人这样做,这样对咱们大宁的百姓,咱们在边境就是为了守住他们的安生日子,不是去给他们当劫难的。” 二柱说起这些事便很愤怒:“不管向家对我再好,这些事我看不惯就是看不惯。” 二狗看向他:“你不要这样想,觉得向家对你好是多大的恩情,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为了拉拢你才做出这些姿态来,都是装装样子。” 二柱点点头,他是个爱恨分明的人,他不喜欢向家就是不喜欢,自然不会因为他们对自己好一点就觉得向家如何的好。 “只我如今在他们手底下混,他们使出了不少手段对付我,我也发觉了不对,只能先装着领受了恩情,不然仗打不成,还总要出事情。” “他们做了什么?” 二柱叹了一口气,别的刁难和磋磨施恩都是小事,反正他心眼大,能糊弄的就糊弄,能过得去就行,就一件事他实在是心里不太过得去。 “当时在军营里,我刚升副尉,有个副尉和我不对付,我们常常有冲突的时候,有一次将军请我喝酒,我喝醉了便送我回帐里睡觉了,你们是知道的,我喝醉了酒便睡得像死猪一般,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半夜他们就把我摇了起来,说我醉酒杀人,将那个副尉杀了。” 林飘的眉头已经拧起来了,二柱不是心思狭窄恶毒的人,杀敌军他觉得理所应当,但对大宁的人他是相当留情面的。 “我当时头脑不清醒,他们恐吓了我一通,将军说我不是有意的,恩威并施,饶恕了我,然后叫人处置了那位副尉的尸首,我琢磨了半晚上,直到天亮,便知道他们没好心眼,但我听话跟着他们还好,要是不听话还不知道要怎么对我,我只好装作信了这件事的样子,让他们以为我已经信服了,后头才肯让我带人潜去处月部。” 几人都听得沉默了下来,向家做事的确是不折手段十分狠辣,这件事不管真相如何,不管二柱到底服不服气,都只能做出服气的样子,但凡他敢反水,就直接把他醉酒杀人当做把柄拿出来将他一军。 向家如此难缠,二柱想跑是难了。 他们目光都看向沈鸿,在这种事情上能说上几句话的也只有沈鸿了,他们对这种复杂的局面除了骂一顿,没有办法想出怎么破局。 沈鸿也思索了片刻:“如今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要想再跟着戚家军是不可能的,不说戚家还愿不愿意,戚家军纪严明也并不适合你,向家既不愿意放你,你便将计就计,跟着向家走,他们有心利用你,是想法设法的要控制住你,你只做出信服的样子,但时不时的发作一番,他们自然要想方设法的来安抚你。” 二柱好奇的问:“发作什么?如何发作?” “你既不喜欢杀良冒功的事,见着了只管发脾气骂人,什么事做得不合你的意了,你随意发作就是了,只要记得骂下不骂上。” “若是他们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呢?” “那便不做,他们是盼着拿你去打仗的,什么鸡鸣狗盗的事你都陪着他们做,他们反倒要看轻你了,你便说这不是你会做的事,叫他不用来找你便是了,但你为表臣服,也可以说,别人可以去做,你只当不知道,如此还能顺道打听一下这些事的消息。” 论控制与反控制。 二狗听得一拍掌:“合适,这太合适二柱了,这犟种本就是这样人,他这样说话别人也怪罪不了他,而且现在向家肯定拿二柱当宝贝的。” 虽然边境的仗暂时告一段落了,但二柱的价值并没有消失,因为皇位之争还没落幕呢,二柱这种人物他们是当匕首握在手里的,没坐稳江山之前肯定好好擦洗着刀刃。 他们给二柱指点了一番,又让二柱做两手准备,先找机会和戚大将军见一面,说明自己被迫和懊悔,这样等以后有机会回头的时候就可以再奔进戚家的怀抱,戚家对二柱的芥蒂也相对更少一些,能够更丝滑的无缝衔接。 但要是以后不去戚家也无所谓,反正两手准备,两边都得准备好了。 他们给二柱出完了主意已经深夜了,二柱琢磨了一通,打算过两天就开始找机会慢慢施行。 大家散去,林飘听了那么多东西,脑瓜仁都要炸了,瘫在椅子上:“真不容易,大家都真不容易。” 在外拼搏,哪里有一口饭是白吃的。 沈鸿侧头看向林飘,见他眼皮都要睁不开了,伸出手将他带了过来,隔着椅子让林飘靠在自己身上一些。 “好些了吗。” 林飘顺势趴在他肩头:“没有。” 沈鸿笑了笑,一只手绕到他身后,两手手指按在他额角上:“给你解解乏。” “嗯,还不错。”林飘表示赞赏。 林飘顺着他的力道调整了坐姿微微向后倒,靠在他胸膛上:“咱们家现在是真出息了,个顶个的都是人物,经商的还不算让人操心的,也就累点的事,二柱和二狗才是真叫人费心,搞不好就要出事情的。” “不会有事的,如今正是起步,万事顺遂,步子别落错就行了。” “什么事在你嘴里都轻松了起来。” “万事都是如此,瞧着凶险,但走一步有一步的出路,只是能不能发现而已。” “哦。”林飘轻轻向后仰了一下,故意撞在他下巴上,轻轻磕了一下,也没什么声响。 沈鸿见状便伸手抱住了他,将他搂在怀里,侧头看着他的侧脸:“你给我的帕子我如今也在用。” “都多久了,怎么不换张新的。”林飘说完也觉得自己太直男,便侧头看向他:“我给你张新的。” “好。”沈鸿垂眼,看着林飘这样靠在自己怀里说话,一眼看过去是他的耳廓,耳垂,然后是有些倦怠的侧脸,眼睫半垂着,只顾着在想自己的事,说到给他一张新帕子的时候才抬眼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对上。 林飘手伸进衣襟里,摸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现成的,给你。” 林飘瞧着沈鸿,沈鸿微微垂眼,正在瞧着他,神色有些入迷,这个角度显得他的鼻梁特别的高挺笔直,嘴唇离得最近,刚刚好的饱满薄唇,线条利落,又不过于削薄。 林飘握着帕子的手微抬,忍不住在他唇上轻轻按了一下,指腹隔着薄薄一层绸帕。 好软。 沈鸿眼底有一丝惊讶。 林飘觉得自己手贱这个毛病是改不了了,以前他瞧着好看就忍不住想上手,如今知道了沈鸿的心思,反倒是克制了又克制,结果又上手了。 沈鸿凑近了一分,将下巴抵在他脖颈上,声音有些闷闷的唤:“飘儿。” 林飘抬手摸摸他的头发:“乖。” 沈鸿贴着他的侧脸,脸颊轻轻蹭过他的耳垂,闭着眼感受着他的体温和颈窝间淡淡的香气。 他能想到最快光明正大娶到林飘的法子,便是从龙之功,求一个恩典,他们一孤一寡,由圣上赐婚,自然不敢有人议论,后世也不会有人唾弃。 屋内本就有地龙,靠在一起更加暖和,林飘倒在他怀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如今你算是忙还是不忙?” “不算忙,抽得出空来,只是有一些关系需要梳理。” “何若之前约我出去赏雪,因为家里事多,你们又都回来了,我便拒绝了,正好家里人都在,咱们得空摆个赏雪宴,明日你陪我堆雪人可好。” “好,我明日赶着午后回来,下午便可以陪你堆雪人。” “怎么总赶啊赶的,才养出来一点肉,你都要累瘦了。” “冬日养白了一些,瞧着可还好。” 林飘没想到沈鸿还会在意这种问题:“相当好,你晒黑也黑得俊,是上京第一黑美人。” 男为悦己者容。 沈鸿即使晒黑也只是小麦色的程度,如今冬天慢慢在白回来,回来的时候只简单的穿了长袍和夹棉的衣衫,如今在上京倒是又讲究了起来,又是裘衣又是大袖衫的,金玉的腰带,刺绣的下摆,都衬他极了。 沈鸿知道林飘喜欢好看的,他小时候林飘瞧他好看,便愿意多摸摸他的脸,如今却很少再这样对他动手动脚,方才林飘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嘴唇,他便知道林飘是又觉得他好看了。 他握住林飘的手,拉到唇边的轻轻吻了吻指节,然后握着手,贴住自己的脸颊,就这样静静搂着林飘。 呆了一会林飘从他怀里懒懒起身,觉得再这样下去就无休无止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青俞和秋雨还侯在外面,另在一个房间里烤火,见外面有响动,出来看,见是林飘出来了,便转身去提了灯笼,引着林飘往外面去。 秋雨心下疑惑,别人都走了,怎么夫人和大人在屋子里还呆了这么久,但他们本来平时便十分说得来,有时候特意呆一起也要说许久的话,何况夫人手上经营着不少东西,本就有说不完的话,办不完的事。 另一边,沈鸿在屋中又待了一会,手上握着林飘新送他的帕子,拿在手上看了一会,收进衣襟里,起身向外走去。 青俞候在外面,见沈鸿出来了,提着灯笼迎着他往外走,因今天人多菜多,他们是聚在待客厅,回自己的院子都要走上一段路。 青俞走在前面,许久才道:“大人同夫人真要好,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沈鸿没回答,青俞回头看了一眼,见沈鸿神色未变,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 她心底一颤:“大人,奴婢……”她的话已经带了哭腔。 “奴婢担心您。” 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沈鸿讨厌这一切尽在不言中,这天经地义的道理,人人都能来为他忧虑一番,他渴望拥有的,一直追逐的,仿佛是一个多大的谬误。 “青俞,管好你的嘴。” “是……” 夜里,沈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在热烘烘的屋子中解下外衣,将那方帕子拿了出来攥在手中。 帕子上还有林飘留下的一点擦手脂的香气,若有若无的,和他拥住林飘的时候,他脖颈处的位置是一样的,淡淡的茉莉香。 154 第 154 章 假装翻脸。 林飘在屋子里睡到自然醒, 现在天气冷了,大家起床的时间都不同,基本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吃早饭,小月和娟儿一般见他没起床, 便自己会在房间里叫早饭吃。 林飘起床, 秋雨见他醒了, 连帐子两边揽起来挂住:“今日起得稍晚了一些, 大约还是昨晚睡得晚了, 夜里晚睡还是伤身体。” 秋雨习惯了碎碎念, 对于这些小事嘴上要先过一遍,林飘心想这才哪到哪就伤身体了,在身上披上外衣,夏荷已经去外面叫了早饭, 洗漱的用具都送了进来, 林飘先洗漱, 洗漱好了之后一回身, 早饭已经在桌上放好了。 “婶子说夫人你嫌鸡汤上火,炖了些清凉平补的在家里, 各个院子都送了一些, 正好早饭喝。” 林飘坐下,看桌上的小包子蒸得不错, 先伸手拿了一个来吃。 如今他们的饮食标准已经和过去大不相同, 刚致富的时候二婶子嫌外面的包子肉不够多,油水不够足, 吃着不过瘾,自己包过一顿,松软香气四溢, 一掰开里面的汤汁油水直往外淌,他们吃得满嘴流油,但只吃了大半个,林飘就被油得头晕,说什么也塞不下去了,只有二柱最爱,一口气吃了四个。 如今这小包子蒸得松软,馅料是酱肉,新鲜清爽,酱香味不浓不淡刚刚好,肉馅是九瘦一肥,刚刚好那么点汤汁,沾上一点酱油醋和辣椒非常适口。 点心什么的终归是花架子,早饭还是面食落在肚子里最踏实,配上粥和去燥的汤水,最后吃点蒸的小块山药收了尾。 “小月和娟儿她们出去了吗?” “她俩都出去了,说是先看看月明坊,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就回来吃中午饭,在家里呆一呆再过去瞧。”秋雨在收拾床铺,将四处都打点得清清爽爽,回头来看向林飘:“如今隆冬腊月的,说忙也不忙,说闲也不闲,天太冷了也没人出来逛,店里也只是冷清的,但快年节了,定新衣服和新绣帕的肯定多,都是别的绣娘要忙活的事,要去小姐公子的府上做的生意。” 林飘点点头,他们年前最赚的一笔钱,便是新衣裳的钱了:“也不光别人要准备,咱们也要两身簇新的衣服过年穿,也得预备上了。” “昨天夏荷还在说这个事情,我就想着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今年是去外面订,还是在月明坊做。” “这个中午你问问小月,看腾不腾得出手,能自己做最好,实在忙去外面订也是一样的。” 他们说了一通话,基本就是家里吃穿的问题,尤其是年前了,得放点赏钱下去,底下人就图着这年底日子松快松快,有些好的吃穿,才算是日子没白混,一年的辛苦有个心里熨帖的时候。 吃过早饭,林飘穿好最厚的外衣,把最上一颗纽扣都扣紧了,才打开帘子走出去,寒气一下涌了上来打在脸上。 “昨天夜里又下雪了?” “应该是下了,早上起来看雪又厚了一点,但我们睡前没看着,起来的时候也没看见,倒是悄悄下的。” 林飘特意没叫他们扫雪只扫中间一条道,昨天晚上中间的道上的薄雪都被扫干净了,现在又铺了薄薄一层。 回廊的边缘也积了一些雪,林飘伸手握了一点在手上,捏出个小小的圆球,抛向秋雨,秋雨挡了一下:“夫人倒是想打雪仗了。” “今年大家都回来得晚,但好不容易团聚了,我约了他们过来堆雪人。” 秋雨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毕竟现在这府中住的个个都是人物了,外面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是轻易不能把他们全叫齐的,可都这么大的男子和姑娘了,夫人还要特意把他们叫一起来做堆雪人这种小孩子家家的玩意。 不知几人会来。 她想住在府里的人都十分尊重夫人,没有拂逆夫人的道理,可这事实在是称不上事的小事。 秋雨倒是有些担心上了,想着要是大家临时说没空来,岂不是把夫人一个人冷落在了这里,反倒叫夫人孤零零了。 秋雨这样想着,结果来得最早的就是虎臣副尉,他穿的窄袖长衫,里面应当是罩了一条厚裤子,外面穿的一件衮毛的背心,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脚跨进来。 “咋都还没来,就我来了,我早上搁院子里玩,我娘可劲说我,我说小嫂子你也找我堆雪人,她就不说了,娘心眼偏得很,只爱你不爱我。” “你倒还吃上醋了,大清早的在雪地里打滚?”林飘眼尖,一下就看出他衣服有些湿了,肯定没少在雪里翻腾。 “大壮非要和我玩,说让我教他两招,我给他摔雪里了他还不服气,非抱着我不撒手,还一直被我娘念叨,还不如来小嫂子你这里玩。” “行吧,你玩吧,我得先烤烤火。”炉子搬到了廊下来:“如今院子大了,都不住在一起,打雪仗还得先点人头才凑得到一起。” 二柱蹲在雪地里笑了笑,没说话。 林飘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很强烈的感觉,想把他们叫着聚在一起在玩乐一番,随着他们长大,不管沈鸿二柱二狗在家里表现得乖巧幼稚听话,林飘都能感觉得到,他们都已经不是过去的小孩了。 即使憨直如二柱,也会一晚上睡不着思考一件事,然后明白需要委曲求全,需要装作臣服。 林飘捏了个雪球,朝他抛过去,砸在了他面前,二柱见状立马捡起那个雪球,顺手抛了回来,精准的砸在林飘头上。 林飘傻眼了,秋雨惊叫一声,二柱也手忙脚乱跑过来:“小嫂子你咋不躲。” 林飘甩甩头,把头上的碎雪甩掉:“你小子,以为我练过武吗,我就学过一点花架子而已,怎么躲啊。” 二柱老老实实的挨骂,秋雨掏出帕子给林飘擦干净头发和脸颊,坐在火炉前烤了许久的火。 没多久大壮秋叔和沈鸿他们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林飘首当其冲的告状:“沈鸿,二柱他拿雪球打我。” 二柱已经夹着尾巴想逃了。 沈鸿见状弯腰捏了个雪球朝着扔过去,砸在他后背上:“好了,替你报仇了。” “哼。”林飘勉强满意了。 他们走出院子,找了块空旷的雪地,开始滚雪球,像屎壳郎一样推着雪球不断的滚啊滚,一直到手上实在推不动了,便原地停住,当做雪人的下.身。 然后又去滚另一个雪球。 算是赏雪的日子,小月和娟儿也回来了,见他们在玩便加入了进来,说去剪些纸片过来,好当做嘴巴和眼睛。 沈鸿在一旁陪着林飘,帮他一起推雪球,林飘很吃力的推着雪球:“我们,推个最大的出来。” 沈鸿见他两手按在雪球上,指尖已经冻得发红了,却还是一副咬牙要争口气的,牙齿微微用力,嘴唇抿在一起,脸颊肉都有些挤出来了。 “今日倒是兴致好,也不怕冷了。”沈鸿说着,将推雪球的手搭在他手背上,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了一些过去。 林飘看着雪球上仿若无意交叠的手指,抬头看向他:“沈鸿,我总觉得。” “嗯?” “以后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 “不会,会一直有。” “是吗。” “是。” 林飘倒也说不上伤感,只是时光的洪流向前,他们这样欢聚,这样单纯的日子,按道理来说,总是过一天少一天的,何况二柱和二狗都要成人物了,很多东西只会变得更复杂,不会更简单。 沈鸿手指微微用力,在雪球上抓住了他的手,他们紧握的手被挡在雪球后,沈鸿侧头看向他。 “是不是太冷了,我给你暖暖。” “你手也冷。” “握一会就热了。” 小月和娟儿兴冲冲的从院子里跑出来,手里拿着绢帕包住的纸块,跑到雪地上的时候都是一愣。 她俩瞧见沈鸿紧紧握着小嫂子的手,两人慢悠悠推着雪球,不知在说什么。 小月当即僵住了,立马别开眼装没看见,娟儿倒是探着头又仔细的看了几眼。 娟儿心里觉得不可能,大约是隔得远看错了,便拉了拉小月,想要再往前走,小月反手抱住她的胳膊,往一旁扯去。 “小月,你做什么。” “什么我做什么,你做什么?你还往前凑啊?” “咱们走近瞧瞧啊,这么远瞧得见什么,说不定是推雪球两只手挨一起了而已。”娟儿小声道。 他俩说着话,就见秋雨和青俞取了皮毛手套出来,递给两人后又退到一旁去了。 沈鸿将自己的手套递了一只给小嫂子,两人各戴了一只,瞧着看不出任何异样,另一只手却没戴。 小嫂子的手一摁在雪球上,沈鸿的手又跟了上来,将他的手全拢在自己掌心中,瞧得她俩眼发蒙。 小嫂子好似半点感觉都没有,依旧偏头和沈鸿说这话,慢慢滚着那个已经比膝盖出一截的巨大雪球。 小月和娟儿左右看,看周围的人好像都没注意到他们这间的动作,或者只以为是巧合,都没仔细拿眼睛来瞧。 小月低声道:“这是咱们自家的事,咱们只当没看见算了。” 娟儿连连点头,她也不敢当看见了啊,难不成还要上去问一句吗?再借她两个胆子她都不敢,现在心里直打鼓,先跑到了二柱那边去,小月笑道:“二柱哥,你弄得真快,怎么大个雪人,像你一样,是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大壮在旁边立刻道:“他偷的我的!他自己做了个大的,偷我的身子去做的头!” 二柱便道:“想借我使使,待会我帮你弄。” 小月和娟儿帮着把眼睛嘴巴贴了上去,倒也栩栩如生,是个有鼻子有眼的大雪人,找两根柴棍在两边插.上扮作双手。 小月一回头,生生想把自己的头给拧回来,心里五味杂陈,捅了捅娟儿,娟儿回头一看,也有些傻眼。 之前她们就发觉了沈鸿手上的那张桂花帕子是小嫂子的,但那帕子寓意好,金桂谐音金贵,小嫂子送给沈鸿,大约只当是个祝福。 但现在一瞧,小嫂子昨天晚上还用着的新帕子,白帕子绣的小红梅,不正是现在沈鸿手上的那张帕子吗。 两人脑瓜子嗡嗡的,想着昨晚小嫂子还在用,今天就在沈鸿手上了,小嫂子和沈鸿…… 不是有些不清不楚,是完全不清不楚了。 小月和娟儿把帕子里的眼睛鼻子交给了一旁的秋雨,两人不敢呆在外面,怕自己神色有异,结伴赶紧回院子里去了,回到房间里,两人赶紧关上了门,大眼瞪大眼。 “天啊……娟儿……我的天啊。” “小月……这……这。” 小月在桌边坐下,当即决断:“这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只能咱俩烂肚子里。” 娟儿狠狠点头,又有些心疼:“小月,你说,别是沈鸿哥先……逼的小嫂子这样的吧。” “你瞎说什么呢,沈鸿哥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可是小嫂子早先发誓说不嫁人的,肯定眼里心里都没这个想法的。” 小月摇摇头:“我们现在说他俩一点事都没有,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半点事都没有,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 娟儿愣住:“你的意思这本就是假话?” “娟儿。”小月抓住她的手:“你真的绣花绣傻了,真的假的重要吗?那嘴一张,说什么话不都由着自己,好的坏的都由着说,但到底是个什么打算,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而且打算也是能变的。” 娟儿有点心慌:“我怕沈鸿哥欺负小嫂子。” “那小嫂子肯定揍他,沈鸿哥在外面不管多威风,回来还不是早年间的样子,听话的很,你看现在的事情,什么赐婚退婚的,瞧着好像都和小嫂子没什么关系,但说来说去,沈鸿哥还不是没娶上妻,这事才是关键,只要他没娶妻,那就不是欺负小嫂子,他要是娶妻了,那才是欺负小嫂子。”小月很快的抓住这个关键,把娟儿说得心里舒坦了一些。 别的细枝末节她又见不着,但抓着这个关键就知道沈鸿有没有对不起小嫂子。 娟儿还是有些忧愁。 小月看她脸色。 “又咋了?” 娟儿想了想:“沈鸿哥比小嫂子年纪小,这样的不好,不疼人。” 小月噗的笑了出来:“你知道什么是疼人吗?尽说这些没边的话。” “人家都是这样说的不是吗,大约还是有些道理的。”娟儿觉得这事不太靠谱,但沈鸿和小嫂子偏偏是两个很靠谱的人,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娟儿叹了一口气:“反正希望他们一切都好,尤其是是小嫂子,要过得好,沈鸿哥可不要犯浑,若他待小嫂子不好,我以后便只跟着小嫂子,不理睬他。” 这便是提前表明立场了。 小月也点点头:“那是肯定的,不过沈鸿哥人不坏,应该是真心想和小嫂子好。” 她俩稍微说了几句,到底好不好的也说不清楚,说多了臊得慌,便不说话了,在屋子里平息了一下心情才出去。 走出门,便看见小嫂子和沈鸿哥已经将他们的雪人堆好了,秋雨站在一旁捧着帕子里的眼睛嘴巴,沈鸿哥正往雪人上贴,小嫂子累得在旁边叉腰直喘气。 “说要堆个最大的,结果还是比不上二柱的大,这小子可真厉害,雪人都要堆得比人还高了。” 二柱在旁边得意得紧,他出去一趟,也是有过了一些见识的,不像之前在家里样样都施展不开的时候:“我自然是家里力气最大的,做不出最大的多丢人。” 小嫂子一回头,看见她俩在后面,招招手叫她俩过去:“怎么在屋子里躲这么久,是觉得冷吗?” 她俩跑过去,小嫂子就摸了摸她俩的额头,小嫂子掌心沁凉的,凉得她俩都一缩,小嫂子便挽起一截袖子,拿手背到手腕那一段又贴了贴她俩的额头:“倒也不烫,如今天气冷了,有什么不舒服要早点说,不然身上一阵发冷发热起来,想着休息一下,养着养着就发高热了。” 小月和娟儿两人一人在一边,抱住他的手臂:“知道了。” 他们说着话,远处有人急急忙忙跑过来,在雪地上印出一串脚印,到了面前他急忙道:“大人,景阳公主和二皇子殿下来了。” 沈鸿有些惊讶,二皇子来并不算稀奇,景阳公主来做什么:“请他们去待客厅坐着了吗。” “他们说不用坐,估计后面就到了,这……”仆人左右看了看这一家子的人,又是打雪仗又是堆雪人的,大的小的全都凑在一块,这样的场面,怎么好接待皇室。 “无事。”沈鸿很淡然。 二柱甩了甩头,甩掉头发上的雪:“让他们来吧,有事说事,没事一起喝喝茶,对吧沈鸿。” 仆人闻言便去接引二皇子和景阳公主了。 林飘看向沈鸿:“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们过来是做什么。” 秋叔见状便道:“那我先和大壮回院子里去了,打理打理家里的事,待会要是一起吃晚饭咱们再聚。” 小月看了娟儿一眼,林飘便道:“你俩先别走,景阳公主来了不好让沈鸿做陪,我们三做陪好了。” 小月和娟儿点头,她们平时和景阳公主便有些来往,虽然说不上多亲近,但也是认识了模样和姓名的熟人。 没一会,仆人便小心翼翼的引着二皇子和景阳公主过来了。 他们朝着两人行了礼。 景阳公主瞧见两边堆了几个巨大的雪人,惊讶道:“我道你们怎么不出门活动一番呢,原来是躲在家里堆起雪人来了。”景阳公主说着,弯腰在路边的草木枝上抓了点雪,握成一个雪球,攥着这个雪球敲了敲沈鸿,目光又瞧向林飘。 林飘道:“公主可别丢我,我怕冷得紧,碎雪掉进衣领里要打理半天,饶了我罢。” 景阳公主见状便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二柱:“我不过是想同你们一起玩罢了,既然如此,想来副尉更不怕冷。”她一伸手,见雪球扔了过去,二柱躲也不躲,被砸在额头上,只甩了甩头将脸上头发上的碎雪甩开。 “你这动作怎么好似一条狗一般,甩一甩便干净了。”景阳公主笑道。 二柱也并不生气,只是憨直的笑了笑。 二皇子见状便道:“景阳无礼了,副尉不要见怪,今日来是有事要同沈鸿说,另有一事,也和副尉有关,也先提前恭喜副尉了,副尉立下不世之功,父皇正在商议,要赐你一个什么职位才好。” 林飘在旁边听着,因为知道一点内幕,皇帝跟个不倒翁一样,左偏右偏,就是没有拿定主意到底要确凿的选谁,明明应该在庆功宴上就给二柱的赏赐,结果硬是往后压了日子,又是商议又是讨论的,其实就是不想太给向家脸。 这对于二皇子来说,是很值得暗爽的。 但显然,二皇子也有意要来结交二柱,探一探二柱的口风,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副尉,又说起自己受安侯所托,安侯家的公子曾经在上京纵马,做错了事情,又误伤了二柱,如今想来十分后悔,正好由二皇子来卖人情,从中安排一通,若是二柱有意,他便好安排宴饮,大家坐下,将安侯家的公子也叫来,当面赔礼道歉。 二柱神情不虞:“二皇子好意臣心领了,但小侯爷的事恕我没办法答应。”他又不是傻子,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才想找他道歉,不过是见他起势了前来奉承,压根没有一点一滴的真心,他何必理睬这种事情。 二皇子看向沈鸿,他今日特意前来,便是知道虎臣和沈鸿都在家中,他若说不动虎臣,还有沈鸿在,他们都住在沈鸿的府上,沈鸿便如同一家之主,这点面子也该给沈鸿,二皇子知道他娘也住在沈鸿府上,吃沈鸿的住沈鸿的,他们岂敢和沈鸿翻脸,他不识好歹,他娘未必又这个胆。 他打听过,他娘是巴结着沈鸿和林飘一路到上京的,对沈鸿尤其尊敬,对林飘也是林飘说一她不说二,林飘往东她不往西,这一家的主心骨都是立在别人身上的。 二皇子同沈鸿说着话,谈雪景,谈冬日,沈鸿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两人都没点明,林飘在旁边看着也不知道沈鸿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如果沈鸿要让二柱听一次话,二柱自然会听,不知道沈鸿打算怎么操作,好让这件事顺利的过渡。 他们说着话,景阳走了过来:“他们说他们的,我也有事要找你。” 林飘点点头,请景阳公主往里面走,小月和娟儿在旁边做陪,陪着景阳公主说话。 到了屋子里坐下,暖意包裹上来,又上了茶和点心,景阳公主问道:“如今沈鸿年纪也不小了,他的婚事你可有想法。” 景阳公主这话一出口,林飘娟儿小月三人心中都升起了警惕。 林飘一听这个开头,就感觉是要给沈鸿说亲事了,现在上京还有这么不怕死的人? 自从黄家小姐退婚并低调的嫁给了自己的表哥之后,虽然她是低调出嫁,但是上京的夫人们看在眼里可是清清楚楚,之前病得就剩游丝一样的一口气吊着,后面一退婚,当晚就好起来了,之后再嫁人,除了天生体弱了一点,半点毛病都没有。 之前她的嫡姐也是,只是传了一下说是可能要和沈鸿订婚,就落水,后来这事有说想推庶妹身上去,庶妹骑马摔了下来摔伤了,这都还不是定亲,只是有意定亲而已。 她们瞧着沈鸿再好,这么邪乎的事情,也没有道理去往上撞,要说只克一个还好,将庶女送去就算了,可人家都说是克一家,成亲之后便要整家一起倒霉了。 因为这些传言,林飘清闲了许久,没想到这份清闲还是被打破了。 “我能有什么想法,主要还是看他自己。” 小月和娟儿在旁边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半垂着头不说话。 “他是不操心这个事的,正好今日来得巧,在外面撞见了二皇子,反正都是为一家人的事来的,倒也没什么好避开的,听说何若和你交好,平日十分谈得来。” 林飘有些惊讶:“何若?” “对,正是安侯府有意想要和沈鸿结这个亲事,正好那何若也和你关系好,他嫁进来你们也有话说,已经熟悉上了。” 林飘一听简直无语,安侯又想结亲,又舍不得嫡女怕被克死,倒是打算把何若扔出来祭天,反正不管死不死的,主要是为了拉这么一层关系。 小月和娟儿在旁边哪里敢说话,心里焦急这件事,想到方才他们才知道小嫂子和沈鸿哥之间的事,现在就要看着小嫂子给沈鸿哥说亲事了。 这亲事肯定是不能说的,但小嫂子又不能一口给拒绝了,小嫂子心里得多为难啊。 景阳公主也并不着急,只是道:“也只是将这话同你先说一说,知道你做不了主,待会你去问问沈鸿的意思,看他愿不愿意就行了,沈鸿知道该怎么去思量。” 景阳公主把话放在了这里,之后便不提这件事了,他们只坐在一起闲谈,吃糕点,饮茶。 过了一会,秋雨急匆匆的跑进来:“夫人,不好了,大人和副尉吵起来了,你快去看看。” “什么?”林飘立马站起身,转头还没向景阳公主请示,景阳公主也已经快速站起身向外走去:“别说了,快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们一行人快步走过去,远远就听见二柱那个大嗓门在叫着:“别说那些没用的,我不吃你这一套!这气你要受你自己受去,我不喝那小子敬的酒!” “你再说一遍!” “我不吃你这一套,我说一百遍我都不吃你这一套。” 林飘还是第一次听到沈鸿的声音这么严肃,快步走上去,就见二皇子正略有些尴尬的站在屋外,景阳看向二皇子:“怎么弄成这样了?” 小月和娟儿也吓得够呛,林飘打开帘子快步走进去,呵斥道:“好好说话,吼什么吼。” 二柱见他突然冲进来惊讶了一下:“小嫂子!”当即对他摆了摆手。 林飘看向一旁的沈鸿,他正坐在旁边,神色和他的语气完全不符。 林飘便又怒斥一声:“做什么!不许动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小嫂子了。” 二柱惊讶了一下,然后偷偷笑了起来,沈鸿在旁边瞧着林飘的模样,倒是演得很认真。 “二柱,你给我好好说话,不然滚回你房里去呆着。” 沈鸿便对二柱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二柱梗着脖子大叫道:“滚就滚!” 说着把脸色垮下来,大步的向外走去,林飘便听见外面传来二柱的声音:“二皇子!景阳公主!臣先告退了!” 沈鸿站起身,两人一起走了出去,沈鸿道:“殿下请恕在下无能,不能说服虎臣。” 林飘无奈的摇了摇头,拿出絮絮叨叨的架势:“他就是个犟种,打小就这样,只能顺毛捋,死心眼得很,顺毛捋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一到他认准了的事上,那是说什么都不好使。” 林飘先帮二柱立了一波人设。 “当初安小侯爷先有不是,在街上纵马险些伤了人,二柱死心眼觉得他不对才拦住他,后来又被他抽了一鞭子,因这事又被停职放在家里好几天,他死心眼,就觉得那安小侯爷不是好人了,这时候再说别的也都不好使了。” 二皇子神色淡然点点头:“无事,不过是受安侯所托,他既不愿意,也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二皇子实际有些尴尬,但显然,面前这几个他以为能拿捏住虎臣的人也都拿虎臣没有办法,难怪他能打仗,天生的犟种,像匹烈马一样。 二皇子心中又一丝懊悔,如果当初他能在虎臣还没有起势之前就将他的心收拢了,现在便也不用下这样的功夫,如今人被向家收走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除非斩草除根,但也要找一个极好的机会,他现在背靠向家,向家自然会保他性命。 沈鸿同二皇子单独走到一旁的回廊下,两人说了一会话,然后沈鸿的恭敬的送二皇子离去,林飘送景阳公主离去,这样一忙活,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经到了吃下午饭的时候。 林飘一屁股坐在软椅上:“这一天天的,事真是没完了。”林飘侧头看向沈鸿,见他在一旁坐着,神色像是在思虑事情的模样:“如今你是打算让二柱和你翻脸?” “昨晚和同二柱说了,让他只管和向家闹,他对向家还有用,只要他不冒犯上级,把握好边界,向家会愿意捧着他,没道理他能对着向家闹,在我这里便什么话都听。” 林飘听他这样说,点了点头:“倒也是,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人人都知道他听你的话,以后便只想着用你来拿捏他,但这其实对你来说是好事一桩。” 二柱所享有的特权和受到的看重,都会转移到沈鸿身上来。 沈鸿摇了摇头:“那是一枚棋子的用法,用到没价值的时候便可以吞并,丢掉,但虎臣得左右逢源的活在这个棋盘上,不然他活不久。” 一颗听话的棋子,人们只会优待这颗棋子的主人,但一匹有着强烈自主意识的烈马,只要用他的人还不打算舍弃,只要还有人想驾驭,这匹烈马就能得到最顶级的优待,对他脾气的包容和各种退让。 “知道你是为了二柱好,让二柱好好发展下去是毋庸置疑的,但往后你打算怎么办?二皇子想办法把你弄回来本来就是想用你压制二柱。” “我自有办法。”沈鸿看向他:“今日景阳公主来是有什么事?” “谈你的婚事,也是安侯府上的,说想要让何若嫁给你。” 这事倒让沈鸿的反应比方才还大一些,立马坐直了身子:“安侯府?” “安侯是不是和二皇子关系还行?” “算是沾亲带故吧,安侯夫人是二皇子母妃的堂妹。” 林飘想了想:“我去打探一下何若想不想嫁你,若是他不想,也好一起商量计策。” 沈鸿淡淡看了林飘一眼:“飘儿瞧不出?” “什么?” “何若应当是想嫁我的。” “为什么?”林飘有些懵,他当然知道沈鸿很优秀,可何若也是和沈鸿见过面的:“你们见面时他话都没和你多说几句,也没特意找机会和你独处或者怎么样,你怎么知道他想嫁你。” “他拿眼睛看我,给我糕点是梅花糕。” 林飘用微妙的眼神看着他,虽然沈鸿并不普通,但这多少还是有点自信了,林飘忍着笑。 “如果他用鼻子看你,你觉得这可能吗?而且他也只带了梅花糕来。” 沈鸿摇了摇头,知道林飘是不会信了,他也不好将话说得太直白,那时他去赏梅,何若乘着别人没注意的空隙用眼神看他,不是瞧一眼就过去了,是含羞带怯,又怯怯的垂下眼,送上梅花糕的时候又特意说是自己亲手做的,林飘和别人说话,何若又背对着林飘,自然林飘没发现。 “飘儿你当真是引狼入室,却半点都没察觉。”沈鸿瞧着他,笑叹道:“还好我守身如玉。” 林飘听他这样说,走上去捧着他的脸:“怎么我一个没瞧住就要被大灰狼吃了不成?说得好似自己像块肉一般。” 沈鸿坐着,被他捧着脸,微微抬头瞧着他:“只给你煮着吃,别人来自然叼不走。” 噫……好肉麻。 林飘看着他:“油嘴滑舌的,小心我将你细细切做臊子。” 沈鸿笑了笑:“那便任你宰割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真会卖乖。 155 第 155 章 亲亲这边。 林飘轻轻捏了捏沈鸿的脸, 现在他们几个在朝野中说不上多了不起,但有了自己的势能,尤其是沈鸿和二柱之间,互相架着, 用一些手段, 倒也能做到人抬人了。 尤其是二柱表面叛逆, 实际对沈鸿的话依然言听计从,沈鸿如今给他做出的打算, 实际只是想培养他而已,好叫他不被人拿捏了去,当做一碟菜随便吃了。 沈鸿看向林飘:“你可以约何若相见, 探听他的心意。” 林飘抿着唇笑了笑, 没有说话,虽然他觉得何若没做什么很亲近沈鸿的事情, 但沈鸿既然会这样说,恐怕十有**是这么一回事了。 “我找他做什么,你说了就是了,这事你打算怎么推掉?” “二皇子不够信任我罢了,所以想要用婚事将外面绑得更牢靠些。”准确来说, 是太信任他了,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就越是要确凿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然二皇子不会愿意进一步用他,可二皇子已经到了不得不用他的程度了。 林飘点点头:“那让他更信任你?” 沈鸿笑了笑没说话,林飘一看他这个高深的样子,不知道他脑瓜子里又在转什么冒坏水的点子了。 林飘这边没打算去找何若,何若倒是上赶着上门来了, 带着补汤点心,白瓷小盅小碗往桌上一水摆开:“今儿特意带了你喜欢的点心过来,想着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冬日本该约在一起赏雪的,你家里忙碌,又是这个回来又是那个回来,一直都没能抽出空。” 林飘点了点头,看着桌面的点心,虽然色香味俱全但多少是有点缺乏胃口了。 他也没主动提安侯府想要搭红线成亲家的事,只两人在府里走了走,勉强算是赏雪了。 何若先沉不住心,一副老实交代的样子:“飘儿你可是生我的气了?我也不知道家里是打的这个主意,按理说我和你好,也该把沈鸿当做小辈一样疼爱才是。” 林飘一听这话心想拉倒吧,何若年纪比林飘小,也就比沈鸿大一岁,这时候倒是说自己要把沈鸿当做小辈了。 林飘微微皱眉:“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何若想了想:“这事实在来得突然,我也有些慌张了。” 林飘安慰他:“你不必慌张,本就八字没一撇的事。” 何若一愣:“也是,是这个道理。”何若默然了一会,才继续道:“我一个哥儿,婚事又怎么轮得到我做主,若是真要如何,我也没有违抗的道理,反正我同飘儿你好,到了这宅子里来,我们饮茶谈笑,日子也过得有趣,总也没什么别的好想。” 林飘脸色越发淡然:“你这话说得好像是嫁给了我一般,那你以后住我院子里好了,正好不要去打扰沈鸿,他做事业忙得很,免得了操心。” 何若有些傻眼:“额……”他没想到平时林飘这么好相处的一个人,一到沈鸿的事情上,倒有些恶婆婆的架势上身了。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也没什么别的好想的,就同我好,我们日子过得有趣就行了。”林飘看他一眼,看何若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何若大概是觉得这桩婚事只要他不怕死敢嫁,就十有**能成,再加上他提前和林飘交好了,前后的路子都打通了,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凭着他和林飘的交情,他问一句他喜不喜欢我嫁到你们家来同你好,难不成林飘还会说不喜欢吗? 他没想到林飘还真说得出不喜欢,明着没说,暗着扫了一顿他的面子,让他一时也不好说别的,也不敢说别的,怕惹恼了林飘,让这事不好过关。 他心中爱慕沈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沈鸿刚高中的时候,他正巧出门游玩赏花,路上累了便寻了个酒楼,和丫鬟在楼上歇息,正巧看见楼下经过的沈鸿。 他不喜欢那些轻佻的,什么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坐在马上洋洋得意的样子,瞧着姑娘哥儿对他仰慕的样子,或者是去那些秦楼楚馆,马上便有花魁出来招待新科状元郎,不失为一桩风流美事。 沈鸿是谪仙人一般的人物,只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色衣袍,站在人群中长身玉立,略一抬头,容貌也叫人忘俗,他不会为了写诗喝得醉醺醺的,也很少出入秦楼楚馆,没有和里面的女子哥儿传出任何的风流轶事,听说他中了状元,晚上还要赶回家吃饭。 他说家中的婶子和嫂嫂炊了饭等着他,他不能辜负,一时传为美谈。 后来他被赐婚,他也就不想了,但后来婚事不成了,说他天色孤星,和他沾染上分毫的女子哥儿都要被克死,他心中却是不信的。 他犹豫了许久,寻到了机会结交林飘,和林飘慢慢熟悉了,只更加心动,越是在林飘身边呆得久了他就越心动,他能瞧得见沈鸿是个多好的男子,对林飘是何等的孝顺和听从,林飘说东他不往西,温柔又彬彬有礼,话语不盲从却又十分爱护,敛目轻笑的时候叫人目光都收不回来。 他待不过是养了他几年的嫂嫂都能如此温柔,如此记恩,若是嫁给他,那该是什么样的日子? 其实何若也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林飘没改嫁守着沈鸿,有的当娘的都见不得自己的儿子和别的女人好,何况林飘这样守寡的哥儿,大约也是见不得沈鸿和别人好的,他忍着就是了。 林飘一看他的表情,本来没火气的都冒出火了,何若一副忍着恶婆婆的温顺媳妇样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林飘冷哼了一声。 “你犯了两个错,一个是你既然瞧上了沈鸿,就该自己想办法,而不是想要来接近我利用我,我拿你当可以交往的朋友,你却只想利用我,如今又想要我顾着情面和你好好相处,全了你的心愿,二是你们并没有问过沈鸿肯不肯,永远都是一厢情愿想要安排他的婚事,事没商量好婚事已经要逼到眼前来了,这不是结亲的做法,这是结仇的做法。” 何若听他将话说得这么重,一时大惊失色:“飘儿,怎么这样说,我又并非有什么坏心眼,是那败坏家门的人物,怎么被你说得这么不堪。” 林飘白他一眼:“我们白认识这么久了,以后别来我府上了。” 连话都听不懂,难怪认识了一年多也只是不远不近的朋友,何若始终都只是讨好他,他们是彼此的饭友,说笑玩乐,可现在何若不再一心逢迎,聊起来驴唇不对马嘴。 林飘转身离开,也不顾何若再说什么好话,说到底安侯和二皇子会觉得这样的安排根本谈不上什么冒犯,是因为他们还是瞧不起沈鸿,不管沈鸿有多聪慧,他们有多需要用到沈鸿,他们依然会觉得,以沈鸿的身份,能和安侯府结亲也不算辱没他了,够给他脸了,还有什么好拒绝的。 但若是安侯想把自己的嫡女说给韩修,少不得要韩修和韩修的父母都先点头了,里里外外都聊清楚了聊适合了,两边牵头才会有这桩婚事。 安侯府这桩婚事这两天来来回回的扯了好一阵子皮,因为婚事八字没一撇,倒也没人提婚事的事,只是绕着圈的敲打,说一说局势,说一说有一个好岳家的优势。 其中二皇子也上门来了一次,可以看得出来他如今对沈鸿的上心程度已经非常高了,沉没成本四个字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来的时候林飘正在和娟儿秋雨在外面的庭院里打雪仗,林飘一个雪球打过去,砸在假山上落下大块的碎雪,二皇子从假山后侧绕了出来,拂去发上衣上的雪,抬眼看向他。 秋雨和娟儿见状立马跪下:“二皇子恕罪,奴婢不知道二皇子在附近。” 林飘朝他行了一个礼:“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看着他:“不请罪?” 他在他家里玩雪为什么要请罪啊? 林飘的声音像条没有起伏的死鱼:“请二皇子饶恕。” “起来吧。” 娟儿和秋雨站起身,林飘站直身体:“二皇子来寻沈鸿?他应当在书房,书房离这里有些远,知道二皇子前来的消息应该很快就要前来迎接了。” 林飘话音落下,一回头果然看见沈鸿已经远远走了过来,积雪扫在两旁,露出一条供人行走的道路,是湿漉漉的青砖石板,他从中走来。 到了面前对二皇子温和的行礼。 林飘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感慨,如果他不是打造出了这么一个值得人信任的温润无害气质,这些人大概对他不会有这么大的耐心,任由他几番婉拒都不觉得尴尬。 偏偏他又是最坚定,将脚下的路走得最稳当的人。 滑不溜秋,又聪明绝顶。 沈鸿抬起头的时候,余光往他这边扫了一眼,林飘对上他的视线浅浅笑了笑没有说话。 沈鸿仿若不觉敛好眼神,继续和二皇子对话。 二皇子来这里还是想试探沈鸿对婚事的想法,他知道了何若被林飘呵斥的事情,这种哥儿做出的蠢事他并不关心,林飘本就眼里揉不得沙子,事情会变成这样也是何若自找的。 沈鸿这种人收服他的心才是最难的,二皇子和乐意礼贤下士一番,也希望给他找一个合心意的妻子,让他能够发自内心的感念他的好,他们夫妻一同好好为他效力。 如今看起来倒是有些难了。 在外面自然是由沈鸿做主,但家里的事恐怕林飘的话语权还是很大的,但也总管不到沈鸿的床上来才对。 二皇子这样想着,沈鸿侧头唤了秋雨一声,秋雨快步走过去,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仿佛是在嘱咐什么,林飘也听不见。 没一会秋雨小碎步跑回来:“夫人,大人说外面冷,叫咱们回屋子里去休憩着。” 林飘有些讶异,看向沈鸿,沈鸿也并没有瞧过来,倒是二皇子淡淡扫了一眼过来,瞧不出神色。 他们自去下棋谈话,最近家里的事本就多,他们玩了一会就要去帮二柱清点东西。 二柱被赐了正五品定远将军的头衔,皇帝虽然怠慢了他一下,但也知道该给的都得给,又赐了一座精美的定远将军府下来给二柱住。 二柱有了陛下亲赐的府邸,没有继续在这边住着的道理了,便得打包东西准备搬家。 二婶子舍不得,直说是搬人不搬家,叫他一定要把院子里的屋子给他留着:“飘儿,如今那边宅子样样都是新的需要打点,我也只是过去忙活一阵子,得空了还是要回来住的,你可得把我屋子留着,我和你和郑秋待一起才有劲,不然外面的住着,二柱要是不在家,我就一个人又能有什么意思。” 林飘自然连连点头,二婶子许多东西都舍不得,想着把东西搬过去用,又觉得搬走了回来住又没得用了,还是林飘替她做的决断:“一些摆件,能充场面的都带过去,银钱这些就别带了,放在这边安全些,咱们这边院子里一天到头都有人在,不然二柱不在家,你又过来,失落了也不知道去问责谁。” 二婶子连连点头:“是,我是一下有些想不清楚了,事情一忙起来就要理不顺道理了,那剩下的也没什么好搬的了,那边去再买一份来用,这样两边都齐全,衣服我带一些过去,临时不好置办。” 林飘点头,二柱现在一下得了这么大的殊荣,外面全是应酬,这些事只能二婶子一个人忙活,赐下来的府邸里自带了一些丫鬟仆从,但都不是熟悉的人,林飘让夏荷跟着二婶子一起先过去,把事情都打点好之后再回来,免得二婶子一个人忙得头脑发昏了出什么错,叫那些仆从给拿捏住了。 傍晚夏荷才回来,已经院子累得直喘气,秋雨给她倒了一杯茶,夏荷赶紧喝了,林飘便问他:“如何了?那边都打点好了?” 夏荷摆摆手:“那宅子里的丫鬟仆从可是不得了,不是外面来的,一些是原本伺候大户人家的,后来没落了被转卖的,一些是向家送过去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刚开始瞧着还恭恭敬敬的,后面倒是给婶子立起规矩来了。” “什么?” “婶子叫她们搬一下东西,她们便去外面叫了家仆进来,婶子让她们做点活计,她们又去叫了粗使,丫鬟,然后同二婶子说道了起来,说她们是大丫鬟,是来伺候婶子的,什么活要叫仆人做,什么活要叫粗使丫鬟做,这一等二等三等,各是什么规矩,各做什么事情,头头是道的,先给二婶子说教了一通。” “额……” 林飘院子里自然也分这些,但主要是一个职位和工资的划分,他若是偶尔让秋雨和夏荷来帮着搬个什么,她们是不敢说自己是大丫鬟不做粗活这种话的,搬不动叫人来帮忙,组织事情的进展,这些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但拿这些话来下他脸子却是不可能有的事情,说来说去还是瞧不起二婶子,在给二婶子下马威。 “我同她们理论起来,她们说这是向家教的规矩,她们是向家教出来的,先前是从来没有错的,怎么到这里来就有错了,又问我是哪里来的,我说我是沈府的,她们挤兑我挤兑得更起劲了,说我们府上的丫鬟没几个是上京的丫鬟,都是外面带来的,自然样样不懂,次了许多,我气得不行,二婶子听她们这样说咱们,将她们骂了一通,让她们都滚出去,一个不许留在院子里,二婶子一开始想着是向家的人,还想着忍,后来骂咱们头上来了,二婶子才不忍的。” 林飘摇摇头:“明天咱们去瞧一瞧她吧,不然这日子过得不顺,可别气出毛病来。” 虽然虎臣的府邸轮不到他来指指点点,但林飘觉得还是得去看看二婶子,大家住在一起过了这么久的顺心日子,儿子升官发财,结果掉进这么一个糟心窝里,才出去不到半天,估计都不好意思回来住。 众人也都点点头,想着二婶子也算是熬出头了,却还有这么一劫。 到了傍晚,他们睡下,林飘提着灯自己去了沈鸿那边,青俞在院子里,见他来了微微行礼,轻声道:“大人在书房里。” 院子里没有别人,林峰在外面还没回来,吴迟住在附近的小院子里,青俞自觉的推门出了院子,将门带上,守在外面的门廊下。 林飘将灯笼杆放在了回廊栏杆处,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 林飘走进去,沈鸿见是他有些惊讶,站起身绕过书桌走过来。 “怎么这时候过来。”沈鸿伸手抓住他的手指捏了捏,感觉到有些凉便两手交.合,将他的手拢在中间。 “不知道,有些睡不着,想过来瞧瞧你在做什么。” 沈鸿牵着他到书桌边,取了个凳子来给他坐下,林飘旁边瞧着沈鸿在烛火下认真的写着信,院长亲启,身体可康健,弟子在上京常夙夜难寐,心中牵挂。 林飘瞧一个开头就绷不住了:“怎么就想得睡不着了?” 难怪骗得到老头,真能花言巧语。 沈鸿笑了笑,取过一旁的空白信纸:“你瞧。” 他取下灯罩,拿着信纸靠近烛火,烤了一会上面显现出了字迹。 林飘惊讶的看着纸面上的字,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一下如今上京的局势,向家和二皇子的情况之类的。 原来那些肉麻的话都只是打掩护。 林飘没想到他会给自己看这些:“院长他……” “算了,你还是别和我说了,太复杂我也不想懂,反正你没有危险就行了。” 沈鸿颌首。 “今日你白天突然在二皇子面前说那样的话做什么,你是生怕他不知道吗。” “他未必瞧得出来。”沈鸿安慰道。 二皇子若是瞧不出来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从龙之功之后,换一个陛下赐婚,又怎么换得来。 他总得让二皇子感受到一点苗头,好心里有数。 林飘想了想今天沈鸿的表现和二皇子的反应,都没什么神色上的异样,沈鸿也只是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都没有多瞧他一眼。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别总在外人面前说这些话,一听便管的宽,不像正经关系。” “怎么不正经了,我们是半分逾越都没有的。” 林飘见他还不肯认,抬起手让他看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真是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的,还一副十分温润贴心的模样。 沈鸿笑了笑,低下头,在他俩交握的手指上亲了亲。 “便算,逾越了一点吧。” 沈鸿瞧着灯下的林飘,他是还想再逾越一点的,却只能看着,柔软朦胧的光线铺展在林飘脸上,他仿若在发光一般,林飘是个怕冷的,衣服领子总要衮毛,不拘宽窄,不然便要嫌衣领贴着颈子发冷,一圈白毛拥着他的脸到下颌,更显得他脸颊细嫩,沈鸿手指收拢,将林飘的手握得更紧了一分,轻轻在指尖摩挲着。 林飘任他抓了一会手,然后道:“好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要回去了,不然明天还得去二婶子那边。” “二婶子去那边的府邸如何了?” “还行,就是府里的丫鬟仆人有点傲气,估计磨个几天脾气也就好了。” 沈鸿点点头,林飘瞧他有些舍不得放手的样子:“过来,我亲亲你。” 沈鸿微倾身,林飘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沈鸿依然没放开手,只拿另一只手点了点另一边脸颊:“这边也要。” 林飘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好吧。” 靠近过去,在他另一边脸颊上也轻轻吻了一下。 沈鸿这才放开手,起身送到他院门口,见青俞送着他回去了,才转身回到书房里。 沈鸿回到书房里,在烛火下坐了好一会,想到方才他和林飘说的话,林飘给他的两个脸颊吻,回味了好一会,觉得十分有趣。 触感也很柔软。 沈鸿压着自己的念头,没再继续想下去。 林飘一路大步往回走,青俞护送在他身旁一路回到院子里。 林飘回屋睡下,因为睡前小小的约会了一番,心情倒也很好,躺下便睡,第二日起得也算早,林飘带着小月和秋雨夏荷出发,娟儿跟在屁股后面,主要是想着去看一看二婶子,顺带去吃搬家饭,帮二婶子燎灶。 他们到了定远将军府,一下马车,外面的仆人松松散散的,见他们来了便问候了一声,然后懒洋洋的往里走,瞧着是去通报去了。 林飘提着衣袂就要往里跨,却被一旁的门房拦了下来:“夫人还是等通传吧,您第一次来府上,总不能这点规矩都没有,若是老夫人说您可以随意出入,那才行。” 林飘一看这些仆从,在上京混的又不是瞎子聋子,还能不知道他们老夫人是从沈府里搬出来的? 这就不就是在给他卡流程吗? 把架子端得比二婶子和两边的关系都要高了。 林飘理也没理,只看着他:“你拦我?” 仆从一看他这个架势:“不是拦您,但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 林飘抬脚就往里面走,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把他扔出去。 林飘带着人快步往里面走,他们围在旁边连连劝阻,也没人敢拿他怎么样,走进去一段路,没人领路林飘也不知道往哪里走,便叫仆从带路,这时候仆从又开始装死了,叫他先等着。 林飘已经闯进来了,等就等,没等一会就看见远处一侧二婶子正快步往外走来,林飘朝她挥手:“婶子!” 二婶子注意到了他们,赶紧一溜烟跑上来:“哎呀我听见你们来了赶紧出来,已经叫后厨准备饭菜了,你们快来歇歇脚,也在这边吃一顿。” “二婶子,他们拦我们,说不许我们进。”林飘马上开始可怜巴巴的告状。 二婶子一听,扭头瞪向一旁跟着的几个人:“这都是我们自家的人,比我儿子还亲,我前天还住在沈府的,你拦他们做什么?” 仆从便漫不经心的告罪,仰着笑脸说以后知道了,肯定好好待他们之类的话,二婶子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他们的态度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林飘他们过来了,她也不想和他们多纠缠,便先领着林飘他们往里走了。 路上二婶子不要他们跟着,一路上大吐苦水:“这些丫鬟仆从真是难使唤得很,我宁愿一个不要,自己辛苦点,也比他们在旁边整日这个德行好,我生起气来一说他们,他们还不犟嘴,我一说就认错,伸手不打笑脸人,我道理也和他们论不清楚,事也交代不下去,说做他们也答应得好好的,三催四请,总是说得出各种理由来,这样规矩那样规矩。” “婶子你同她们要脸做什么,她们越摆这些臭规矩,你觉得拿她们没办法,她们更加要做这些姿态了,你别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什么道理不道理,你只要一个结果,结果没做成就是无能,没道理花钱养一堆祖宗。” 说起这个二婶子更难受了:“什么花钱养,我一开始也说这事,想着一月不知道要花销多少银钱养他们,发放月钱就是不小的一笔,我拿这笔钱在同喜楼招几个伙计,不知得有多老实能干,我拿这话说她们,她们也有话要堵我,说她们是向家送的丫鬟,怎么好叫我平白多这么一大笔开销,所以她们的银钱照样还是由向家发,不用我来操这个心。” 林飘一听就想掐人中:“这也太闹心了。” “是啊,昨天搬过来,从中午到下午,夏荷还帮我挡了一阵子,真是不知道有多闹心。” “那你叫她们回向家去。” “她们说来了没有回去的道理,她们没有犯下错,没有驱逐她们的理由。” “那便请向家的人来将她们带走,要犯什么错,使唤不动,推三阻四,就是最大的错了。” “这不是同向家翻脸吗?” “试着翻一下嘛,翻不动再往回搂,万一翻动了,以后人家就不敢轻易惹你了。”林飘可太擅长翻脸了,如此劝慰道:“你不翻脸,人家觉得你好拿捏,你看这个事是不是这样在脑子里转的,几个送过来的丫鬟都能叫你没办法了,那以后随便派个主管来传话,或者夫人放一句话下来,你和二柱岂不是要两股战战任他们摆弄了,你和二柱要是硬气,就是他们得供着的猛将和老夫人,你和二柱不硬气,二婶子别怪我说话难听,那在他们心里就是他们养的家奴了,再有本事再出息,他们觉得好拿捏,就会看不起。” 二婶子听得脸色越来越严肃,她在外面走动这些年了,也不是没有长进,知道林飘话里的意思,只是她到底做生意做惯了,遇着什么都容易觉得和气生财,想着既然现在二柱跟着向家了,得和向家好好相处,却没想到反面的这一层。 “飘儿你说得对,我得好好把这心气提一提了,不能叫别人踩我们母子头上来,觉得我们是个软弱没骨气的,老话说,是包子就别怪狗惦记,我们这边得立起来了,人家才知道我们不好惹,才能客客气气的交往下去。” 林飘和小月娟儿在旁边连连点头对二婶子表示鼓励,秋叔也絮絮叨叨的说上了一堆,叫她一定要把样子拿出来。 他们说了一堆,看着这赐下来的府邸,因为昨天才住进来,许多地方都没打理出来,四面八方都是被雪盖着的,也瞧不出别的来,只地面上扫出了细细的一条路,其余地方能瞧见建筑和屋瓦的轮廓。 到了二婶子住的院子里,倒是好了许多,一走进去好比进了红楼梦一般,一个个身段窈窕,容貌美丽的丫鬟侧头看过来,手上端着茶盏在整理的,坐在榻边拿着绣帕在绣花的,聚在一起嗑瓜子的,浅浅笑起来便拿帕子遮住嘴。 见他们走进来,一群丫鬟齐齐抬头望过来,美目仔仔细细打量他们。 好家伙。 别说二婶子顶不住,林飘乍一看这个架势,也是有点呆了。 “老夫人,来客了?这就是您昨儿一直提起的沈大夫人吗?” “翠屏,去沏茶来。”为首的一个丫鬟吩咐下去。 “快请坐。” 一群人倒是自动的运转了起来,的确挑不出任何毛病,做事规规矩矩的,唯一的毛病就是太像主人家了。 二婶子给林飘递了一个眼神,一副你看,就是这个样子的。 林飘也明白二婶子为什么觉得放不开手脚了,她们规矩和样子做得太好了,二婶子以前没见过这种架势,到她们面前可能多少有点被震住了。 但不管她们做出的样子有多好,这个脸都得翻,不然向家立刻便心知肚明二婶子是那种,做出高门大户的样子来,她便立刻心中胆怯不好意思再较劲了的妇人。 林飘拍了拍二婶子的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轻声道:“事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别的都好说。” 二婶子点点头,便先不提这个事了,毕竟林飘他们是过来吃搬家饭的,何况许多事林飘也不好干涉,没搬家的时候在一个府里,搬了家成了两个府,距离和位置的改变就代表了很多东西,这边的权利只能握在二婶子手上,不然他也不能总过来帮二婶子训人。 她们将菜端了上来,她们聚着吃了一顿,二婶子很感慨:“二柱现在开始忙了,沈鸿没空,二狗也没空,不然大家聚在一起,这样大大的吃一桌搬家饭,那才叫热闹,才叫旺。” 一旁站着伺候的向家丫鬟又道:“老夫人怎么说这样的话,哪有男子和女人哥儿同席的道理,不沾亲带故,也没血缘关系的,平白聚做一桌,没得叫人说没规矩。” 二婶子本来就对她们生气,又听见她们突然说这种话,她最听不得,他们明明是一家人,如今说得好像是半点关系都没了似的,沈鸿二柱都是她炊饭养大的,飘儿跟她的孩儿也没两样,多娇气的一个哥儿,他帮她,她哄他,成日没心没肺的乐,一块银子恨不得掰两半一起花,他们过去的日子不知过得有多快活,哪里轮得到外人来指指点点。 “闭嘴!”二婶子一把把筷子拍碗上了:“主家在吃饭,你说什么话,让你说话了吗。” 二婶子终于硬气起来一次,冷冷看向方才说话的丫鬟,她显然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微微一俯身,很稳重的道:“还请老夫人息怒。” 状态很明显就是,我没觉得我有错,但你生气了我这么懂事的丫鬟自然要认一下错。 二婶子不想搅扰了这顿饭的兴致,是她搬出来林飘和郑秋大家来瞧她吃的第一顿饭,她比较迷信,觉得开头一定要开好,往后才顺顺利利的,第一顿饭不能不开心。 她让丫鬟全都出去了,她们在屋子里继续吃饭聊天,吃过饭她们上来收碗盘,林飘他们继续待在屋子里和二婶子说话,一直说到快到下午饭,今天沈鸿大概会回来吃饭,林飘算着时间便准备回去了,二婶子知道他要回去和沈鸿吃饭,便也不多留:“等我把这边的事料理好了,我就好时不时的回去住了。” 秋叔非常舍不得,拉着她的手说了许久的话,二婶子连连点头,叫他多来瞧自己:“去同喜楼回来的时候路过便可以来我这里先坐上一会,以后这里就是大家歇脚的地方,路过便只管进来玩,只管当做是自己家就行。” 小月和娟儿连连点头。 他们收拾好心情,便回了家,入夜就听夏荷传来消息,说二婶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要把那些丫鬟送回向家去,正闹腾着呢,向家夫人派了身边的嬷嬷过去,也都说不拢。 “就看明天后天,向家夫人登不登门了,向夫人要是为这事亲自登门了,人抬人,向夫人对她们客客气气的,婶子和二柱在向家面前的面子,便立下些根基了。” “那要是不客气咋办?”小月有些担忧,这些后宅里的夫人还是很厉害的,摆起谱来都凶得很,遇着事轻易不会怕。 “那就凶啊,反正只要二柱别先怂了,到时候还不是得他们自己来哄,二皇子那么想拉拢二柱,他们舍得给二皇子把这口饭喂到嘴边吗。” 二柱越表现得没头脑脾气差,向家就越会被cpu,因为他们一边觉得不爽,一边又会觉得,不和没头脑的傻子计较,反正我就是想利用他,用点手段先哄着无所谓了,何况沈鸿还嘱咐过二柱,对下发作,对上表现得老实听话不发作,说不定向家还会觉得,没事的,他对别人发脾气,但对我不怎么发脾气,他心里有我! 156 第 156 章(修文) 年节看灯。…… 林飘在府上竖着耳朵等着听消息, 夏荷和秋雨知道他关心那边的情况,便借口送糕点送帕子送生活用品,一天总要过去两趟, 然后回来就对林飘转述二婶子那边的情况。 “夫人你是不知道, 闹大发了, 婶子别提多威风了, 先是向家的管家来了一个,可能是想着拿捏婶子, 想着也该老实了,但婶子不吃那一套,夫人先前说, 就看着向家的夫人来不来瞧了, 刚才去了一趟, 来了。”夏荷和秋雨十分高兴,简直眉飞色舞。 “那些丫鬟不是爱做样子吗, 要说做样子, 婶子是做不过她们,但她们不是瞧不起婶子瞧不起咱们,觉得咱们是乡下来的吗?婶子就拿出了乡下的做派, 管你三七二十一, 什么规矩不规矩, 主人家就是最大的规矩,那向夫人来了, 虽是个年轻媳妇,但进向家的门也好几年了,如今管家也是一把手,当着面婶子就说她要采买一批乡下丫鬟, 她就爱乡下的,没那些臭规矩,惹得她不高兴,一点也不贴心,一堆话扔过去,说破天了只三个字,不喜欢!叫人家半点办法都没有,向夫人将那些丫鬟全都罚了一遍,让她们跪在二婶子的院子外面重新学规矩,后又说要把身契全给二婶子,婶子才鸣金收兵,稍微消停了一点。” 林飘听得连连点头:“看来向家还是很看重二柱的,那几个丫鬟也是脑袋不灵光,向家面子再大也是向家的事,她们被送出来做人情的,不抓紧新的主家,倒是只挂念着旧主家的规矩。” 跳槽就要有跳槽的样子,这样做事怎么发达。 夏荷道:“就是,臭规矩也忒多了,装模作样的,只雇了她们一张嘴不成,成日站在旁边尽说大道理了。” 秋雨和夏荷在沈府也呆了好一段时间了,自然知道夫人和二婶子他们的为人,其实没什么大规矩,该干活就干活,该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弄那些阴阳怪气的,日子保准顶舒坦,二婶子儿子都那么出息了,心情好了都还要做些菜送过来,她们跟在旁边的都有那么一份,这么好相处的人,都叫逼得急眼了,向家那几个丫鬟纯粹自讨苦吃。 林飘想了想:“如今二婶子府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再采买一批人就够了,主要是向家送过来的未必诚心,我看她们个个都顶漂亮,说是来伺候婶子的,倒也未必,可能是给二柱准备的也说不清。” 秋雨一想,像是那么一回事:“那还真是麻烦多,向家倒是好心,但二婶子不喜欢这一套,虎臣将军也不是那种放浪的人,放府上估计也只觉得烦心。” 夏荷倒是想起一回事:“婶子要是想采买些丫鬟仆妇,去买回来还得调.教培养,什么品性也得相处上一段时间才看得出,不如去咱们郊外的那个纺织坊里面去选,肯定有不少人乐意,就挑那些做事踏实,不惹事心眼又好的,她们这个冬天也算有个好着落了。” 林飘点点头:“你下次去送东西的时候把这个想法给婶子说一说,看她怎么打算的,这的确不错,郊外纺织坊其实过得也不好,我想着修那么一个地方,只是想着冬天来了,天冷了便要活不下去,不想看见路有冻死骨,好歹有个吃饭落脚做点小活计的地方,只要熬过了冬天,来年春暖花开,一切都好了起来,再有变动的想法不管去哪里都行。” 郊外的纺织坊其实修得很简陋,就是一个很大的空房子,里面一应的基础设施都有,但没有什么软装,林飘先前派了个家里能管事的仆从过去,让他管一管那边,那个仆从倒是管得不错,只是时不时回来抱怨,嫌弃纺织厂里有些人太懒。 林飘让他不用管这些,不肯纺织的去劈材,不肯劈材的去烧火,能当伙夫的就当伙夫,切菜煮菜,这些都需要人,尽量让他们内部自己运转起来,维持在一个比较好的状态。 对上伙计很想被调回总部的眼神,林飘只能宽慰他,这是组织对你的历练,经过这场历练,学习了如何管理这么多没什么规矩的人员,等到以后回到总部之后一定能大放异彩。 一套价值观不一定有效,林飘又打了一套功德拳,行善积德,相信下辈子一定会有好报的,辛苦一两年,福报一辈子,总有一套打在他的心巴上,让他犹如打击鸡血一般表示,自己一定会把纺织坊管理好的! 如今纺织坊的状态很好,因为没有强制的管理,大家对于自己的生活和工作都有规划,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都在为了更好的度过这个冬天而努力,还托了伙计传话问候林飘和合资的夫人,说很感谢他们,下辈子会结草衔环的报答,求神佛时会求神佛保佑他们一辈子都顺利又美满,祝愿他们儿孙满堂之类的。 林飘赶紧叫了一声打住:“前面那一段就可以了,后面就别说了。” 伙计闻言急忙道:“夫人别伤心,沈大人的儿孙也是您的儿孙,也照样是儿孙满堂。” 林飘:“……” 这能有啥差别…… 林飘静默不言,挥挥手叫他下去了。 日子自然是越过越松快,不管局势如何的紧张纠缠,终归是在年前团聚上了,大家聚在一起,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之前他们没回来的时候,林飘还在担心他们缺胳膊少腿,现在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别的都成小事。 年前沈鸿过生辰,没了去年的热闹和盛景,来的文人墨客都少了不少,满堂最多的便是水利部的同事,还有被沈鸿养在上京暂时没地方发挥技能的种田沤肥专家们。 他们聚会的时候林飘从屏风后经过查看沈鸿喝了多少酒,稍微听了一耳朵他们在聊什么。 因为今年文人墨客变少,种田队大胜利,此刻正在仔细、专业、认真、充满严谨的探讨沤肥的方式和方法,以及农村的粪坑如何改造的问题。 林飘在屏风的缝隙中偷看了一眼,见沈鸿神色不止不变,还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仿佛在认真倾听什么瑶琴仙乐,要仔仔细细的听出是哪一根弦抚错了,林飘觉得他真的是神人。 待到前面的宴会结束,沈鸿回到后院来,二婶子早早的到了,二柱和二狗也从前面的宴席跟到后面来。 比起仪式感,慢慢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到齐的感觉。 他们酒过三巡,喝的就是一些米酒桂花酿,也都没有醉,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今年大家散场散得稍早,二狗是个明眼人,看得出沈鸿的眼睛虽然并没有直勾勾的,但那魂是挂小嫂子身上的。 他害怕这种场面,看差不多到了可以散场的时间了,借口肚子痛,早早的撺掇着二柱大壮跟自己去小别院,又说还有话想和他们说,非要他们跟着过去。 二柱觉得莫名其妙的,大壮心里隐约有点感觉,但又没底,便先答应了,带着二柱往外走。 大壮毕竟是在外面走动的生意人,什么荒唐事没见过,如今沈鸿也不是早年的小少年了,那么大一个男人在家里,小嫂子和他还总是出去玩,经常只有他俩一起出去,这些事虽然只有他们几个亲近的人知道,但也瞧得出,这时间久了,有些东西就是开始不一样了。 小月和娟儿因为心里也知晓了,总是很注意着两人的举动,见沈鸿哥时不时借着一些什么红豆明月之类的东西,说上一两句看似风雅光明磊落的话,她们余光一扫,见小嫂子默默别开了脸,就知道是沈鸿哥又在调戏小嫂子了,她们臊得慌,也赶紧拉着秋叔和二婶子走了,说许久没见了想去小院子里说话聊天,只他们,不同男子呆在一起。 二婶子秋叔一听这话:“行行,娟儿小月也是大姑娘了,有悄悄话想说了,这一会也差不多该散了,得回去准备准备睡觉了,那飘儿……?”二婶子偏头看向林飘,一副问他走不走的样子。 林飘摸了摸鼻尖:“你们先去说着,我陪沈鸿说会话,不然今日的寿星反倒没人陪了。” “行,你们说会话,二柱二狗大壮真是越长大越不懂事了,哥三自己就先跑了,像什么样子,待会我得好好说一说他们。” 聚也聚得差不多了,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人没一会就走干净了,原本秋雨夏荷她们就在外面别的房间里候着,自己另开了一桌来吃,她们自己聚着,这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俩了。 林飘看向沈鸿:“生辰快乐,十九岁了。” 放这个时代都是该拖家带口的老男人了,结果因为他,还待字闺中。 沈鸿站起身,朝他走过来,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今年的生辰礼物是什么。” “还是玉,换了个新样式的玉佩,装在盒子里的,你明天打开瞧瞧,用来配一些瞧着比较有身份的衣服很合适。” 沈鸿点了点头:“一定很好看。” “那当然了,颜色可好了,玉片不薄不厚,雕的一些花纹,温润生光,不管是白而已,还带点糯,瞧着特别上眼。” 沈鸿起身,去把一堆礼物里寻找林飘的礼物:“是什么样的盒子?” 林飘跟上去,把自己的礼物盒子找了出来,沈鸿打开,瞧见里面的玉佩,的确很漂亮,一个圆形镂花枝祥云团的玉佩,沈鸿将玉佩拿出来,仔细的捋了一遍,将穗子也捋顺在手上,然后垂首,将玉佩挂在了腰间。 玉保平安,林飘想要的始终是他平安,这一点沈鸿知道。 林飘在一旁看着,没想到沈鸿会当场戴上,倒像个等不及要收礼物的小孩了,便在一旁欢呼道:“哇塞,好好看啊,真衬你,尤其是你这腰带也好看,你还腰细。” 沈鸿抬起头来,挑眉:“腰细?” 腰细不好吗?林飘没搞明白沈鸿在想什么,但还是换了措辞:“劲瘦,这身形,穿衣服,戴玉佩,都好得不得了。” 林飘说着话,走到远处靠窗的软榻上坐下,他在凳子上坐累了,想换个软和点的地方坐着,顺带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这里,我俩说说话。” 沈鸿跟上来,在他身旁落座,其实人一天能多少正经话说呢,不过是想和对方呆在一起,想和对方说话而已,林飘从最近的生活安排说到月明坊,说到同喜楼。 沈鸿则说起了蓝回和荣必的来信:“他们说今年冬天日子不错,雪也只薄薄下了一层,天气越冷,土又干冻得又脆,挖起来倒也轻松。” 沈鸿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自嘲,林飘也笑道。 “倒也苦中作乐了。” “只怕明年的日子也不好。” 林飘故意有些夸张的道:“那你岂不是立大功了,明年沟渠都修出来大半了,要是干旱还在眼前,那就是救了燃眉之急了。” 沈鸿笑了笑,知道林飘是在逗他高兴。 两人说着说着,手便抓在了一起,也记不得是谁先伸的手了,沈鸿将林飘的手牵到膝上,两手一起握着,将林飘的手交握在两手中间。 林飘看着他沈鸿坐在身侧,时不时说几句话和喟叹的模样,沈鸿其实在他身边的时候最像人,不是什么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神人,也不是什么事都能风轻云淡神色不动的状元郎,也不是什么一心辅佐帝业的不世之材。 他就是沈鸿,好看的沈鸿,他的沈鸿,会有很多他自己的想法,也会有很多他完全不知道的想法,但总体来说,很单纯的沈鸿。 林飘承认自己此刻有些滤镜了,但至少这一刻他发至内心产生了这种感觉。 林飘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脸颊。 见沈鸿眼睫微垂,因他的动作抬眼瞧过来,那双眼睛本是深潭,现在却是温柔的水波潋滟,清清朗朗的一泓活泉。 林飘心中一动,感觉自己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好像只剩下他的那双眼睛在望着自己,回过神的时候感觉手脚好像都微微发麻了,他感觉有些奇怪。 但还是凑近了上去,在他眉眼间落下来一个吻。 他说不清楚。 但他想亲亲他漂亮的眉眼。 林飘在此刻升起一丝微妙的满足感,甚至是得意。 他想亲他,他就可以亲他。 这是他才有的特权。 沈鸿给他的特权。 拉开距离的时候,林飘看着沈鸿,依然看着他那漂亮的眉眼。 “你眼睛真好看,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林飘终于能发自内心的称赞他的俊美了,不碍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者别的什么。 沈鸿眼中笑意渐浓,便用那张脸面对着林飘,仿佛是要让他仔细的看,看他的眉眼,看他的鼻梁,看他的嘴,让他好好巡视这片领地一般。 “觉得好看便会吻我是吗,还有哪里好看?” 林飘看着小子耳廓都有些发红了,没想到说起这些话来倒是半点都不后缩的。 林飘仔仔细细将他看了一遍,心里酥酥麻麻的,他想,为什么今晚的感受这么特别,好像沈鸿在眼里发着光一样。 他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亲了亲他的鼻梁,然后亲了亲他的嘴唇。 林飘发现这事没这么难,而且沈鸿的嘴唇很软,很暖,触碰到的一瞬他想不清楚别的,脑瓜子嗡嗡的,好像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只是一瞬的触碰。 沈鸿也在定定的瞧着他,虽然那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分开了,但那让人心魂荡漾的触感还停留在唇上。 他背脊紧绷,连带下颌都紧绷了起来,他压住了本能的冲动,想要在这软榻上将林飘按下去再细细吻一番的冲动。 他如果像之前那么耐不下性子,林飘只会不停的畏惧纠结。 两人在这种很粘稠的暧昧和回味中待了很久,直到林飘站起身,沈鸿还在依依不舍的牵着他的手。 沈鸿道:“我送你回去。” “嗯。” 林飘心情很好,尤其是看着沈鸿这样为自己痴迷,像个只会听他话的小傻瓜一样。 两人收拾了一下,然后起身出去,秋雨和夏荷见他俩出来了,便叫人去收拾碗碟:“夫人要回那边歇息了吗?” “你们在这边打理清楚,我和沈鸿正好饭后走走。” 他们走出院子,走在扫干净雪的小道上,两边堆满了一层层的雪。 林飘想,真想牵手,可是万一被别人撞见就尴尬了。 林飘看了一眼身侧沈鸿的距离,稍微走近了一些。 沈鸿见他主动靠近,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子,顺着那厚厚的袖子摸上来,隔着袖子抓住了他的手。 林飘扭头对他一笑,轻声道:“真好。” 沈鸿也浅笑:“是。” 他们在这偏远漆黑的路径上,走到了沈府的最边界,几乎已经是最远的地方,已经到了混血儿们的避风港。 里面一片寂静,可见他们休息得很早,即使今天又格外发放的食物和一些桂花酿,他们也并没有借机热闹热闹。 林飘不知道他们这到时候算是什么情况,可能哀莫大于心死,他们死里逃生创伤严重,每天都按部就班的就日子,冬天就像一群过冬的小仓鼠,除了起床干活干完一天的量,剩下的时间就是在睡觉,不停的睡觉。 “这样一直闷在院子里也不好,我看他们心也不野,如果想离开早就离开了,如今应该也没人查没人管了,将他们放出来,在周围活动,扫扫雪,捡捡枯枝柴禾,透透气估计人要更加精神一些。” 沈鸿点点头,这些事如何安排全看林飘心意,他向来是不会多过问的:“让他们在府中活动,只要不出去惹人注目,也不算什么大事。” 林飘点头,便把这事记在了心里,两人折返,林飘走到自己的院子门口,同沈鸿道别。 沈鸿浅笑着同他道别,一直到林飘的身影消失在门扉后,他独身走了回去,指腹若有所思的落在了下唇上。 林飘好像,开始爱他了。 他掩不住眼底的笑意。 当晚,林飘回到院子里就和秋雨夏荷嘱咐了这件事,让她们记下这件事,把那些混血都安排出来活动一下,让他们先慢慢适应,之后再根据他们的发展情况,做事好坏,给他们分更好的房间。 其实之前林飘一直没太敢用他们,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心死了,没有家人做牵挂,心里没有重要的东西,没有东西可以牵制他们,如今他们呆了这么久,把同吃同住的一些姐妹哥儿当做了新的牵挂和依赖,同在一个府上,记挂着心里重要的人,才不会做出什么太离谱的事情。 这事交给了秋雨和夏荷,她们知道怎么去做,不需要林飘多过问。 之后便是准备年关的事,需要林飘亲自过目的只有收礼名单和送礼名单,而送礼名单是沈鸿已经拟好了的,沈鸿很懂送礼投人所好还不落下乘,比如送什么比较难找的书籍孤本,一些比较偏门但很风雅的画册,属于是即使被抓都很难说他行.贿的那种,同时还能达到送礼的效果,因为对方也不觉得沈鸿是在行贿,逢年过节送点小东西,交朋友的事,怎么能算行.贿? 今年林飘没操心年夜饭的事,大家的口味和品鉴水准都上来了,不需要特别准备什么,一大桌子好吃的总是跑不掉的。 二婶子和二柱特意赶过来,本来他们如今有了自己的府邸,按道理第一个年应该在自己家里过才比较好,二婶子火急火燎的冲进来。 “没事的飘儿,我一大早就让他们办了年夜饭,只当吃得早一些,中午就先把那一顿吃了,一桌子剩下那么多好菜,有些动都没动过,让里里外外的人自己拿去分了,喜欢吃什么就自己吃什么,也算在家里热闹的过了,我再来你们这边凑个热闹。” 她惦记着和林飘郑秋一起过年节,每年年节守夜,她们在一起烤着火絮絮叨叨,不知道多有趣。 她看了一眼林飘,心里有些不确定,如今沈鸿朝堂上的事忙了起来,飘儿成天都忙着给沈鸿排忧解难,和她们说闲话的时间都少了,总是和沈鸿凑在一起,私底下聊沈鸿的问题。 但若只有她和郑秋,倒也不是不行,毕竟沈鸿的事更重要,她也知道,这一家人上上下下的事都是沈鸿在筹谋计划着,沈鸿事情多,有些话外面不能说,回来和自己嫂子还不能说,那多憋闷,何况飘儿把他养大,他和飘儿说心里话,是说惯了的。 如今大约是真的心里压的事情多了,总是要找飘儿说话,时不时的凑在一起,可见在外面做事是感觉辛苦了。 他们放鞭炮,吃年夜饭,趁着林飘现在还在桌面上还有空,二婶子拉住林飘,秋叔紧挨他们坐着的,二婶子压低了声音,他们自己说悄悄话。 “飘儿你是不知道,你先前那话是说得真对,现在那向家夫人对我们不知道有多客气,那向家的男人都是些打仗的,也没什么好说的,说不上客气,一副娘们的事他们不稀得管的样子,但反正那些什么夫人,大丫鬟,嬷嬷,都是很客气的。” “二柱厉害,他们心里看重,自然是要客气的。” 二婶子想了想,还是说了:“但又一件事我心里不舒服,本来也不该说出来,但我对着你们又憋不住,说了你们别恼我。” “婶子你说,你对我们憋着干什么。” “我看那向家的人,客气是真的客气,说这样也好,说那样也好,能顺着的都是很顺着我们的,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从不胡搅蛮缠的,也不会叫他们忍让得多难受,那些丫鬟一下也乖觉了起来,只一说起这沈鸿的事,说起你的事,她们那话里话外就没好心思,刚开始我就觉得是不是这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天生就心眼多,看谁都带三百个心眼子,后来我见她们也不那样说别人,便有些生气,斥了她们两顿,我想着有些不对劲,难不成她们是故意的?” “婶子你这样问,心里也是有数的。” “可他们图啥啊,咱们可是一家人,这样不想我吗好。” “向家自然巴不得二柱不要和我们是一家人,和他们是一家人才最好,何况之前二柱还假意和沈鸿闹过脾气,他们肯定觉得这事是有机会的,二柱和沈鸿也不是那么的好。” 二婶子顿时有些懵逼,上面的事情她是都想到了的,她今天特意说这个,便是想知道,那她该怎么做?二柱和沈鸿假装闹了起来,那她是还和林飘好还是不好?她是想继续好的,不然以后她没法常常过来找大家玩了。 “那我呢?我怎么做?不用管,还是也得做些什么样子出来?” “婶子你不用管,二柱已经闹了,你也闹起来,人家只觉得机会更大了,以后我们见面都不好再见,只二柱闹,你只管和我们好,儿大了娘管不住,娘想和朋友玩儿子也管不着。” 这样就可以组成一个,看似闹了起来又没完全闹起来,看似不太好实际又挺好的关系,有机可乘,又不会完全破裂,充满了不确定性的魅力,二柱和沈鸿闹,二婶子和林飘好,各是各的情面各是各的说法。 “婶子你只要不退让就行了,就和二柱似的,要如何就是如何,没别人说话的份,如此人家也知道你们娘俩的脾气了。” 二婶子连连点头:“那我倒是骂得不错,我说我同你们一向是最好的,一路从村子到到上京,天王老子来了我都同你们最好,倒是骂到点子上了。” 秋叔在旁边直笑:“是骂得好,可别忘了这个话,以后就咱们最好。” 三人说笑了一阵子,小月和娟儿在旁边搭话,时不时两人自己聊一聊,沈鸿和二柱二狗大壮四人在一旁说话,四人神情比较正经,就没他们这边轻松了,说着说着二狗时不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山子在外面活动,进来通传消息的时候,正好拉他坐下,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也一起吃了点。 他们齐聚了,吃了美食,喝了点酒酿,山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起自己年节送了一笔钱回去的事情,正好前两天收到了家里人的回信,家里都高兴得很。 娟儿也说起了她们送东西回去的事,大家纷纷聊起这事,心里都很满意,虽然有些想家里人,但毕竟是不识愁滋味的少年少女,想到自己给家里送了这么多银钱回去,心里就十分的得意,觉得自己很有出息。 想到曾经在乡村里,一个铜板都那么难挣的日子,现在再看这满堂锦绣,简直恍若隔世。 只有小月神色有些哀愁,她心里又生气,但看大家都往家里送东西,她却仿佛没了家一样,平白少了一份热闹,心里空落落的。 大家都是知道小月家里的事情的,见状便道:“小月你只管送给我们,不然送给胡次,这年节我们还得好好谢你一场,热闹热闹。” 不比她家里那些狼心狗肺的强得多。 小月笑了笑,提起精神来:“倒是打劫起我来了,做的好打算。” 胡次在旁边坐着也嘻嘻笑,不知道二婶子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养孩子天赋,虽然如今二婶子搬出去了,胡次跟着秋叔,但那德行是越来越像二柱。 一到年节宴会也不说什么话,就坐在旁边抱着鸡腿啃抱着鸭腿啃抱着酱大猪蹄啃,他没什么话题,只坐在旁边跟着吃席,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大家,嘻嘻直乐。 他们吃过了年夜饭,便去外面放鞭炮。 鞭炮外面裹着红纸皮,插.在雪地里,引线是淡淡的银白色,一点燃在黑暗中就是一条细细的小火花嘘的一下,很快就点到了尽头,嘭的一声炸开,红纸衣和碎雪炸得到处都是。 林飘和小月娟儿手里都拿着一根点好的香,二柱和二狗手里则拿着火折子,谁要上去点鞭炮便递给谁。 除了鞭炮就是像引线捻成的长绳,里面应该还另外加了一点东西,一点起来噼里啪啦的,炸起一溜小火花。 一直到快燃到手边,秋叔道:“快扔快扔,小心炸着手。” 娟儿赶紧松手扔了出去,剩下那一截在雪地里半死不活的燃尽了,小月倒是胆子很大,捏着一点尾巴尖尖,一直到只剩一点快要燃到手上来的时候才松开手扔出去,剩下的那么一点在空中还来不及落地就燃完了。 林飘看着他们玩,二柱和二狗放了不少鞭炮,还有几个是大拇指粗的大鞭炮,砰的一声在夜里炸响,幸好是年节,也不会有人找上门来投诉。 然后便是烟花,他们买了一些,让仆人拿到远处的小空地上,他们就站在这边远远的看着,免得离太近出什么事故。 林飘看着那一点亮光飞上天空,然后变成一朵烟花又很快消失,整体来说乏善可陈,没什么好看的,但稀少本就是最好的。 林飘看着那单调的烟花在天幕中炸开,微微动了动身体,用肩膀轻轻撞了沈鸿一下。 烟花没有沈鸿好看。 林飘侧头看了沈鸿一眼。 所以他处在这里,还是很值得的。 沈鸿见状,轻轻靠近,用肩膀轻轻挨了林飘肩膀一下。 这便是他们的年节。 一直到守岁结束,到了凌晨,外面此起彼伏的响起一阵阵的鞭炮声,他们也到府门口去放了鞭炮。 二婶子他们已经困得打哈欠了,往回走的路上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不行了,得赶紧回去睡觉了。” 秋叔也是不断的打哈欠,小月道:“我们明天能睡个大懒觉了,年节无事,基本都不用忙了。” “同喜楼还是闲不下来的,不想月明坊,年前定衣服年节穿,初一初二初三,定饭食送到府上的人家估计还是会有一些的。” “那早上总是可以休息的,太阳升起来之后,忙活中午和下午也就行了,现在也不是要时时刻刻盯着。” 林飘静静听着他们说话,平时他也早该困了才了,可今天大约是心情太好,只觉得意犹未尽。 二婶子和二柱没回府上,就在这边的屋子里歇下了。 林飘和沈鸿慢悠悠的走在后面,也没人管他们,前面的人各自散了,他们还在后面走着。 觉得意犹未尽,但又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 如果不睡觉,夜也太长了。 两人慢慢走着,林飘故意踩在雪面上玩,踩得咯吱咯吱响。 “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看烟花吗?” “花街,倒也不需要去里面,只要在一处能瞧得见的地方站着就行,不过现在恐怕已经过了时间了。” “也是,过了十二点了。” “可以去看灯。” “那边的灯会点一整夜,年节尤其繁盛。” 林飘一听他这样说:“看来是没少去啊。” “飘儿,都是应酬,听一耳朵记住了才好同人做谈资。” 林飘一听他这样说,噗的一下笑了出来,想到沈鸿每次很淡定,实际是在积累谈资的模样,就觉得很有趣。 “你既不困倦,那我们再出去看会灯吧。” “现在吗?” “现在。” “明天吧,明天我们吃过晚饭,稍晚一些出去,现在也太晚了。”林飘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觉得现在天色已经太晚了,是应该好好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间了。 沈鸿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我只是想着现在街上人少些,不必拥挤。” 林飘愣怔了一下,对啊,人少,不必拥挤,也没人会在这个深夜注意到他俩。 花灯,街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他们的,他们不必小心翼翼。 “走,我们出去,看花灯。”林飘调转方向,说走就走。 沈鸿从身后快步跟上来,在他身侧浅笑着。 两人溜了出去,到了外面,人虽然少了,但卖花灯的中年人还在,他一脸倦怠的守着那些美丽明亮的花灯,一个个在他身侧,在他头顶,小兔子,小金鱼,簇着困倦的他。 两人买了两个金鱼灯提在手上,开始沿着街道走着,寻找着在什么位置能最好的观赏到花灯。 走走停停,然后站在河岸,看见了对面整片的花灯,灯火映入水中,在水中燃烧摇晃着,一派辉煌明亮。 “好漂亮。”林飘忍不住赞叹。 沈鸿伸手握住他的手,本想感慨一下景色,却被掌心中发凉的手吸引了注意力:“看完便回去了,你手已经凉得厉害了。” “没事,天冷嘛,是这样的。”林飘嘴硬。 157 第 157 章 冬日暖脚。 沈鸿不说还好, 沈鸿一说,林飘是觉得有些冷了。 本来冬天外面就寒气重,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因为烤着火又吃饱喝足, 喝了不少桂花米酒, 身上懒洋洋的泛着松散的热气,寒意扑上来也不觉得冷。 现在在外面走了这么久, 热气早就散掉了, 手有些冷得得不自在, 脚好像也有些僵了。 不知道是不是站在这边河岸看风景的原因,草坪上堆满了碎雪,踩进来的时候咯吱咯吱的觉得有趣, 现在觉得鞋袜又冷又沁,不知道是湿了还是只是太冷了产生的错觉。 “要有个地方能坐一会就好了,烤烤火。”林飘暂时还不想回去,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他和沈鸿都不能在对方的院子里久待, 就算是烤火也只能在各自的房间里呆着,没有凑在一起的道理。 沈鸿见他如此说,便听懂了他还不想回去的弦外之音, 便道:“如今四处的茶楼都关门了, 除了花楼也没地方给我们落脚, 走过去太远,便去小院子中再坐坐吧。” 小院子便是沈鸿之前带林飘去过的那个小院子。 林飘点头,那处清净,也没别的人,他俩慢慢走了过去,提着两只金鱼灯走进黑乎乎的巷子里, 停在门口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门才从里面打开。 哑女披了一件厚厚的衣衫在身上,睡眼惺忪的出来,瞧见是他俩有些诧异。 沈鸿道:“姑娘辛苦了,请去休息吧,我们这边不用人照看。” 哑女点了点头,他们去了另一边的房间休息,没过一会哑女来敲门,送了一小盆炭火进来,都已经烧得小小的没剩多少了,看起来应该是守夜剩下的。 她把炭盆送进来便离开了,沈鸿对这边很熟悉,去取了一些炭进来,又取了一些柴禾,添上炭,放上柴禾,柴禾劈得细,他顺带抓了一把引火的干松针进来,放在炭盆里烧着,一盆不太旺的炭火,一下就升起火舌,很快燃烧了起来,不用靠太近坐在旁边都能感觉得到热度。 林飘见他熟练生火的样子,倒是想起了一些过往的日子,一时嘴角有些上扬,也并不说话,只伸出手让传递过来的温度落在掌心里,在身体里传递开。 林飘惬意的烤着火,沈鸿看了一眼他伸出来的手脚,看见他脚上的那双靴子上面有着明显被沁润的水迹。 “你鞋袜湿了?我去取双袜子过来,你先将脚烤暖。” “这边还有袜子?” “一些常用的东西都是备着的。”沈鸿停顿了一下:“是新的,无人用过。” 林飘点点头,低头开始脱鞋,沈鸿已经转身去了外面。 林飘把鞋脱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袜子,其实不算打湿,但就是又冷又潮,有种半湿不干的感觉,把袜子也脱了下来,找了个小凳放在面前当做脚凳,小腿搁在上面,驱散着脚面的寒气。 确实是冷到了,林飘摸了摸自己的脚背,因为手已经提前烤热了,摸到脚背的时候感觉就像在摸冰块。 沈鸿取了袜子回来,走进屋子在一旁坐下,将那双雪白的罗袜递给林飘,余光看了一眼林飘的脚。 林飘是生得极好的,一双手脚也不例外,只他仿佛并不知道,就这样总是随意的赤脚给别人看,以前夏天的时候爱打赤脚,雪白的脚在晃动的薄衫下来回行走。 那时候他总觉得林飘不该这样,他也劝过他好好穿鞋,但也没有多劝,见他不听也就算了,想着在家里何必还有那么多规矩。 但他心里的感受一直很微妙。 现在他更明白,那时候他那些情绪是什么。 是躁动。 林飘晃了晃脚丫:“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看。” 既然他们在谈恋爱,林飘自然不会吝啬给他看一两眼手脚这种小事。 沈鸿神色略有动容,似乎有些讶异的看了林飘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道:“可回暖了一些。” 他心中热流涌动,涌向四肢百骸,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空气中开始弥漫着那淡淡的茉莉花香气,膏脂在他肌肤上化开的味道。 越是上京这样的地方,就越看重女子哥儿的贞洁,有些古板的论调将女子哥儿的双足看得无比重要,只有相公才能看她们的赤足。 林飘是在对他说。 他认定你是我相公了? 沈鸿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有些过快了,理智回笼的时候,已经倾身上前,手指紧紧握住了林飘的脚踝。 林飘有些惊讶的抬眼,似乎没料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 沈鸿温声道:“是有些凉,也只脚底烤热了一些。” 林飘知道这小子在恋爱中是有一些诡计的,便望着他,看他打算做什么,便见他将小凳拉近了一些,自己坐了上去,一手托着他的双脚脚踝,拉开衣襟将他脚放了进去。 林飘一下瞪大了双眼,心想这小子,哪里学的招数,难道是无师自通? 可双脚踩在暖热的里衣上,能感受到沈鸿腰腹传递过来的温暖。 就…… 隐隐约约好像是能感受到他的腹肌。 林飘有点懵,脑瓜子嗡嗡的。 但…… 有点爽。 有点暗爽,就一点点,一点点。 林飘看着沈鸿,他衣襟微微敞开,随意合拢的衣襟处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没了外面衣领的遮挡,他的脖颈和喉结便也露了出来,他脖颈修长,衔接着喉结的起伏很好看,尤其是他这样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有种端庄的性感。 以前林飘没觉得这些有什么,他承认沈鸿很好看,他觉得他长得很了不起,想要摸一摸,但和任何稀奇的东西没什么区别,一朵花,一棵树,长势喜人都值得赞叹。 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这就是沈鸿。 不是好看的脖颈和喉结。 是沈鸿的脖颈和喉结。 林飘有些走神,漫不经心的岔开话题:“你不冷吗?” “我冷吗?”沈鸿轻声问。 便是要他自己感受了。 他的双脚就在他的怀里,他的身体热不热,他应当都是全然感受得到的。 林飘当然感觉得到他的体温和冷没有半点关系,热度经过衣衫的积攒,完全是炙热的。 沈鸿的手臂托着林飘的脚踝,林飘便干笑道:“哈哈,年轻就是好,像个火炉子一样,倒是适合用来取暖。” 沈鸿淡笑望着他:“自然。” 林飘感觉氛围有点不对劲,但也得承认,这个氛围很动人。 即使警惕如他,如今也慢慢习惯,甚至想要沉沦下去。 便道:“你过来。” 林飘想,这样好的夜晚。 是可以有一个吻的。 沈鸿起身,托着他脚踝的手向上,抱住了他的小腿,想要把他的脚顺势放在凳上,他好错身靠近邀请他的林飘。 动作才做到一半,林飘原本柔软的神情便僵住了,有些傻眼的望着他。 沈鸿也僵住了一瞬,喉结难耐滚动。 林飘脑海里跟雷打了一样,一阵噼里啪啦的风中凌乱,虽然不是多稀奇的事情吧,虽然大家都是男人吧。 但是。 但是。 脚掉下去那么一截的时候。 踩到了一个东西啊啊啊啊…… 不太确定是不是。 林飘又回味了一下。 但如果不是,又能是什么? 可如果是的话。 都超过肚脐眼那么多了? 脚心踩到的时候,感觉体积占比好像也有点大。 他是不是不该在发育期给他吃得太好? 林飘有一万个想法在脑海里跑过,最后只变成了一个有些发愣的:“你……” 沈鸿耳廓泛起一层薄红,没有再继续靠近,坐回了凳子上:“飘儿……我并非有意冒犯。” “这……” 这是冒犯不冒犯的问题吗。 你小子脸上这么淡定,实际反应这么大的?你还装什么淡定? 林飘这哪里还敢亲这小子。 麻溜先把脚收了回来,先把烤热乎了的袜子套上。 沈鸿见他突然把双脚收了回去,面上神色有些紧绷,显然是有些受到惊吓了,便知道这个意外有些把节奏打乱了。 林飘大约感觉到了冒犯,或者是对他有了看法? 沈鸿看着林飘一系列的动作和神情,知道林飘已经开始退缩了。 “飘儿。”他伸手抓住林飘的手,握紧在手中,轻轻垂下了眼:“我也不知晓原因,但和你在一起……很容易这样。” 他虽然神色并没什么变化,但林飘见他耳廓薄红,又垂下的眼,像是很不好意思,林飘还是第一次见沈鸿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又听他说不知晓原因什么的,不知晓原因。 等等。 他不会都搞不明白这是什么吧? 林飘很怀疑,沈鸿都十九了啊。 可想一想,他又没有性.教育课,又没有小视频看,没有通房,没有结婚,说要为他守身如玉,别说没有和异性有过什么关系,连发展都没尝试发展过。 林飘顿时感觉自己造大孽了,有些结巴:“你……你不用太紧张,这个,还挺正常的,尤其是你这个年纪,就……就还……也没什么其实。” 沈鸿认真的听着他说话,神色淡定,眼眸时不时看林飘一眼,一副受教的样子。 他是林飘养大的孩子。 他们之间该如何,不该如何,都该掌握在林飘手里。 在林飘彻底沦陷之前,他都不能夺过这个掌控权利。 事以密成。 林飘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都要混乱的,差点说出一些现代的形容词汇,那估计沈鸿听见都会震惊他怎么会说出这么粗俗的话。 但林飘感觉自己真是任重道远,在这件事上需要好好的开解沈鸿一下,酝酿了半天的勇气。 “那个……”林飘轻轻挠了挠发鬓:“你不用太紧张,很正常的反应,你现在年轻,过几年应该就好了。” 沈鸿默然了一会,听林飘这样说,便知道林飘也不是很了解男人。 “你……你那个,就是,早上起来也这样吗?” 沈鸿怔了一下,眼眸微暗看着他,没想到他会仔细的问起来细节。 两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早晨时会如此。” “你适当的,就是,嗯,自己,纾解一下。”林飘简直要崩溃了,天啊他在说什么。 但是,但是,沈鸿应该能懂他的意思吧? 林飘看过去,发现沈鸿正抬眼望着自己。 天啊,来个流星砸死他算了,这眼神又看不出什么,到底是懂还是不懂啊? 林飘不想再细说下去了,再细说下去他脸要彻底熟透了,他火速站起身向外走去:“火烧太大了,好热,我出去透透气。” 走出房间被外面的寒气扑了一下,林飘才感觉自己的脸没那么烫。 他以为自己脸皮挺厚的,现在才发现,太高估自己了。 沈鸿跟着出来的时候已经整理好了衣衫,没有再提那一茬:“去屋子里歇息吧,我就在隔壁。” 林飘点了点头:“嗯。” 两人道别,林飘回到屋子里,柴禾已经烧尽,炭火被烧透了,红彤彤的一盆,弥散着热气,林飘看着屋子里的一切,这个炭盆和几个凳子,除了少了一个沈鸿,一切都在提醒他刚才的事情。 林飘拍了拍脑袋,觉得这个事情可以过去了,再想也无益,就是一个生活中的小插曲而已,何况沈鸿也不懂什么,平白让沈鸿难堪。 林飘上榻睡觉,第一日他们早上早早的起床,林飘一见着沈鸿,第一句便无比高亢:“一年到头,顺顺溜溜!” 沈鸿站在檐下笑着望向他:“吉祥如意,财源广进。” 他俩起了身穿戴好,自然就是要回沈府去,留了一锭银子给哑娘,算是新年的一点彩头,他们回到沈府,乘着时间还早,便和大家聚在一起吃早饭。 一婶子瞧见林飘回院子里来了:“你可回来了,跑哪里去了?再不回来我们这早饭便不等你了。” 林飘笑道:“等得辛苦了,早晨出去逛了逛。” 一婶子道:“沈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还特意准备了很多,估计咱们几个都要吃不完。” “我回来的路上瞧见他了,估计一会就过来了,再说了吃不吃得完不得看一柱了,指望沈鸿那是指望错人了。” 一柱一听这话,挺起胸膛拍了拍胸脯:“还是小嫂子最了解我。” 小月娟儿和一狗人在旁边坐着,默默低着头吃点心或者喝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狗不知道小嫂子是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的,但这事大概率和沈鸿是有关系的。 小月和娟儿是院子里起得最早的,她们早晨压根没见着小嫂子起床,夜里小嫂子和她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她们困了便先睡下了,夜里也没听见小嫂子回来的动静,恐怕昨天夜里就没回来。 她们哪里敢说,只沉默着,以为这是只有她们窥见的秘密,瞧着小嫂子还笑意盈盈的模样,可见沈鸿哥也并未欺负他,心中便放心了很多。 过了一会沈鸿也来了院子里,他们凑在一起吃了大年初一的第一顿早饭,每个人都有一个橙子蒸蛋,图的一个颜色上的红红火火。 年关是日子最松快的时候,加上边境才打了一场大胜仗,今年的年节过得比去年痛快多了,只是过了大年初这种自家人走动的日子之后,各路的应酬都来了,拜年的人更是能踏破门槛。 一婶子和一柱便先回到了那边的宅子里,好在那边接待客人,比较好活动开,毕竟这边来找沈鸿和一狗的人就不少了,加上大壮一些生意上的活动,还有来拜访林飘和小月娟儿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层层关系在,小月和娟儿白天见来找她们的人时,便在另一个小院落里,免得一个院子里来来往往挤满了人。 年关一过,好事便来了,沈鸿因为回了上京,也不好继续在水部混着,但项目确实还在他手上管着,但皇帝又想用他,最后让他任职谏官,兼水利郎,谏官的品级还提了一级。 一狗在大理寺升成了主簿,他们一家都春风得意。 林飘也水涨船高,在上京混得格外有面子。 温解青在年尾还约他去府上吃饭,说到这个事情便道:“你不知现在外面有多少人想结交你,明里暗里想要让我帮着牵线,但你之前说了,叫我别再牵线了,朋友知己几个足矣,太多了反倒麻烦,你是个怕麻烦的人,我也都将她们婉拒了。” 林飘一听这话:“是想要结识我还是想结识沈鸿了?如今人人都说沈鸿克妻克得凶,倒才消停不到一年,一个个又蠢蠢欲动了。” “没办法,他实在长得俊,若非我已经嫁了,我也要打他的主意的。”温解青笑道。 林飘笑笑没说话,温解青是下嫁,和当寡夫没什么区别,他一直不知道温解青的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认识久了时不时听见一点边角料,慢慢也拼出个大概了,温解青当年应该是为真爱下嫁,喜欢的也是沈鸿这个类型的,穷书生,俊朗,有志气,考了个举子。 他一看就喜欢上了,温家见他喜欢,刚开始不同意,后来大约是觉得书生也并非是不争气的人,培养培养,到时候就当自家的半个儿子,起来之后也并非半点用不着的,大约还有温朔比较弱的原因,想要有人辅佐嫡系,人多力量大,又不会因为联姻男方那边势力太大被喧宾夺主。 主意倒是打得很好,结果看走眼了,穷书生并不争气,娶了温家的哥儿觉得自己一步登天了,刚开始过了一两年极其温存甜蜜的日子,后来日子越过越久,温解青便想督促他上进,书生反倒不愿意了,觉得这样好的神仙日子,为何还要去自讨苦吃,他们小两口自甜甜蜜蜜的过着不行吗。 摩擦和矛盾不断,这些在温解青眼里都是小问题,没想到书生直接给他搞了一个大的,在外面养了外室。 温解青便过上了离家不离婚的日子,自己顶上了辅佐温朔的位置,不管家中的男人了。 “飘儿,我知道你最烦说亲事了,但我还是得说一嘴,沈鸿年纪不小了,这眼看就要一十了,他八字硬,你就给他选个八字硬的,这才是正经的化解法子,不然人人都望着沈鸿,这本来就已经够烦了,你现在宅子里又出了一个李灵岳,又出了一个定远将军,那定远将军虽然自己的娘在身边,又说脾气差和沈鸿有些犯冲,但听说还是很顺着你这个小嫂子的,这些都是你养大的孩子,心里都记着你的恩情,别人自然想走你的路子。” 林飘一听懂了,现在不是沈鸿抢手的问题,是这个都有点抢手,而且这个他都能有部分的决定权,所以大家想要认识他,就算不是沈鸿,捞个一柱或者一狗也是不错的。 温解青继续道:“还有你府上那两个丫头,都成老姑娘了,但做事干脆,为人也机灵,总是避着男人,也没什么不清不楚的,虽然抛头露面,但也没什么难听的话在外面,不知多少人家想要娶她俩回去。” “啊?”林飘这倒是有点意外:“当真吗?她们不嫌弃她们在外经商做生意?” “这有什么好嫌弃的,家里就是要有一个拎得清的,帮着主母管账,盯着后宅大小事,才更运转得好。” 林飘:“……” 好吧,原来是看中小月和娟儿做偏房妾室,白高兴了。 温解青见他这个模样:“知道你爱家里的两个姑娘,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她们,但大大小小事,总是有些规矩是越不过去的。” 柴门对柴门,朱门对朱门。 林飘知道这个道理,这个世界是何等的规矩森严,即使赚了非常多的钱,即使不是出来经商的女子,是商人家中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也不可能被上京的侯府名门娶做正室。 “也并非一定要什么出身什么身份,她们自己喜欢就好。” 温解青听他这个话,有些不认同,毕竟他是有切身经历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人品家世最重要,若是这些不好,再喜欢也喜欢不到两年。” 林飘点了点头:“的确。” 所以他有在好好培养她们,希望她们拥有洞察和分析的能力,不止在感情上,在生活上,也能做出长远的规划和正确的决定。 他们聊了一番,其实温解青是在试探林飘的意思,他当然不会在林飘没答应的情况下给他引荐人,这便是在说有那么一档子事,你要是松口了,我就带人来给你认识认识。 林飘婉拒了这份好意,的确是不需要,即使只是做朋友都不是很需要,上京的人眼睛太高心眼太多,交朋友想的全是权衡利弊,没有几个是冲着单纯的交往来的,坐在一起吃块茶点有时候全都是弯弯绕绕。 其实也不一定是人不对,可能是所处的地方变了,如果林飘和温解青是在上京认识的,他们也未必能这么坦然的说许多东西,但因为他们是在县府认识的,温解青只是想有个人能来往打发一些无聊的时间,来往之间反而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础。 他们聊得差不多了,林飘便先告辞回到了沈府。 如今雪在慢慢的化,四处还积着半透明的雪,地面流淌着雪水,到处都湿漉漉的。 林飘穿过小径的时候稍微惦着一点脚,不想沁湿鞋子,弄脏裙子下摆,毕竟是早上才穿上身的衣服,他还想好好穿到晚上。 一路走进去,夏荷跟在身边,秋雨急匆匆的走出来,瞧见他像看见救星一样,快步走上来:“夫人,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一皇子赐了大人几个美婢。” “嗯???”林飘觉得有点迷惑。 秋雨跟在林飘身边的时间长了,也看不懂夫人和沈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一件事,就是这宅子里里外外,是夫人说了算的,沈大人身边有人还是没人,也是夫人能决定的,夫人不希望大人身边有别的人,只希望大人一心奔前程。 “一皇子走了吗?” “走了。” “那没事了,把那几个美女叫外面去,让她们不要随便靠近我们住的地方,在外面养养花草,随便扫扫地就行。” 秋雨愣住了,没想到夫人居然这么淡定。 林飘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花费精力:“你去问一下沈鸿同不同意我的安排,同意就这样做,不同意就不用管了。” 秋雨回过神来:“是,是夫人!” 她怎么感觉,夫人比大人还要有魄力,仿佛大人半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林飘回到院子里烤火,过了一会来到院子里的却不是秋雨,是沈鸿。 他走进院子,林飘喜欢烤火,但不喜欢闷着,经常都会开着一扇门,一抬眼就能看见院子里的进出,也很有安全感。 沈鸿正提着衣袂走下台阶,对上他的眼神,快步走上来。 林飘让夏荷先下去,沈鸿走进屋内,夏荷等在外面,顺手关上了门才离去。 林飘见沈鸿这样匆匆前来,忍不住笑:“怎么,舍不得?” 沈鸿看着他的神色,不像是生气了:“一皇子有意如此,我无法拒绝,但他只说送给我,却没说到底要我如何安排,飘儿的安排是极好的。” “他再想管你,也不可能管到你私下的事,只是他倒是很执着,想要有个自己人能给你吹吹枕边风。” “未必,但也没什么差别。” 沈鸿拒绝了一皇子对他婚事的安排,虽然一皇子从头到尾都没对他提过一句婚事的事,他从头到尾也没提过一句拒绝婚事的事,但他们心里都有数。 一皇子要的是,主家赐,不敢辞。 一皇子容忍了他的拒绝,但却还是警告了他,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你得听我的。 这几个送来的婢女便是如此,你可以不想成婚,但我给你女人,你还是得收下。 敲打试探他罢了,枕不枕边风的,一皇子心里也该知道他不会沾染。 “总归送过来了,你替她们留意着一眼,若是有自己的姻缘或是意中人了,便打发着嫁出去便是了。” 林飘见他特意说了这番划清界限的话,点了点头:“自然,若是能安排出去,没有耽误她们的道理,唉,当真是人生大事,到处都是婚事婚事,操持着婚事。” 林飘现在听见这两个字就有些头晕,因为身边还没成婚的太多了,又都是适婚的年纪,这个话题现在变得相当的密集。 沈鸿听他如此,他身旁坐下笑道:“今日又被谁问婚事的事了?总不会还问的是我?” “自然不是你,惦记你的人倒是多,但也不敢太明着问了,巴不得和你见上一面,让你上门求娶,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哥儿在偷偷的算命格,看自己八字够不够硬,降不降得住你。” “飘儿八字已经够硬了,不用别人了。” 林飘撇撇嘴,寡夫确实八字硬,是有这个说法。 沈鸿见他撇嘴:“还有别的事情?” “还有就是问小月和娟儿的,说得倒是很好,说看上她们了,多问一句就听明白了,做侧室偏房,何苦来哉,叫她们自己去挑选去,不信找不着合意的了,要是挑不着也当做是孤寡命,咱们就是孤寡窝,孤寡孤寡!” 沈鸿被他有些暗暗怄气,越说越生气的模样逗笑了,小狐狸都变成了小青蛙。 “快别叫了,待会夏荷得纳闷哪里跑来了青蛙。” “一窝小青蛙,一个都没打发出去。”林飘本来一直致力于希望大家不要早恋,结果没想到现在到了该恋爱的年纪了,一个恋爱的都没有,林飘倒是不急,但心里有些纳闷,是自己过去嘱咐得太多,导致耽误了这几个小孩的感情进度吗? 沈鸿靠近稍微低下身,看着林飘轻声:“我不是打发出去了吗?也算打发出去一个了。” 林飘看着他,是打发了,打发到自己手里来了,林飘想到这个事情,突然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 等一下。 沈鸿什么都不懂,剩下那几个不会也什么都不懂吧? 难道现在要开设教育课?林飘想了一下。 算了,顺其自然吧,都那么大一个人了。 沈鸿见他神色几经变幻又恢复了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是在想什么,是在思考他们这段关系吗? 沈鸿没问,见他没说话,便起身走到一旁斟了茶,自己喝了一杯,淡淡赞叹:“好茶。” “茶罐里还有两个茶饼是没拆开的,你拿一个去你那边喝吧。” “不了,这茶在你这里才更好喝。” 一年最松快的时候就这样过完了,事情开始纷沓而来。 向家又开始发疯了,开始被狂参,什么强抢民女,杀人越货,欺凌这个,杀害那个,在有对家盯着的情况下,他们依然还如此的猖狂,最夸张的是在年节的时候还强抢了两个美女,搞得像采购年货一样,大过节的都还干这种晦气事,而且一家上下互相包庇,好像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没有军纪却全是军.人,个个都是铁血手腕铁石心肠,对外狠起来很可怕,对内狠起来也不逊色,林飘愿称向家为疯批世家。 四皇子自然是出来认了一下错,但这本来就和四皇子没什么关系,做做样子而已,向家的打法也很简单,就这么一套,胡说,全是胡说,诬陷,你们都诬陷我!我为大宁流过血,我为大宁负过伤,你们这些文人为大宁做过什么?! 据说向大将军在朝堂上一番怒斥,简直是肝肠寸断,就差当场怒发冲冠美声吟诵一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毕竟军功还是热乎的,翻过了年关也不能不认账,朝堂上下多少有些尴尬,道德高地也被向大将军迅速占领了,一时不好再发作,这事就先按下不提了。 在这场集体的大活动里,沈鸿自然也参与了进去,参了向家一本,现在事情平息下来了,向家地下那几个正在疯狂给一柱上眼药,表示沈鸿是绝对无法饶恕的敌人,叫他迅速做出选择。 一柱本来想说,你们做的也不是啥好事,少来逼逼赖赖,但一想沈鸿给他安排,便压住了火气道:“我才不管这些事,你们爱咋样咋样,有事你们自己找沈鸿去,你们打死沈鸿我不带管的,少来拉扯我。” 一柱一番话顺利脱身走出向府,身后的向家人问:“虎臣,去哪里?” “我小嫂子叫我去吃饭,我去沈府去了,你们自己鼓捣。” 向家几位小将军一听,面面相觑:“???” “这他.娘的缺心眼吧?长没长脑子啊?” “他有个屁脑子,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就这毛病,和男人不对付,一见着女人哥儿,跟个孙子似的,沈鸿的死活他不管,他娘和沈鸿那嫂子一招呼他,屁颠屁颠的就过去了。” 几人说完这话,倒是有些担心上了:“他别是瞧上沈鸿那嫂子了,沈鸿那心眼子可不是摆设,到时候利用他那嫂子摆个局,虎臣怕是马上就能认沈鸿做亲爹。” “赶明送俩哥儿过去就是了,多大点事。” 于是一柱喜提俩个漂亮哥儿,一柱很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婶子很生气,来和林飘抱怨这件事。 “一柱可是要娶正经媳妇的,这些花里胡哨的搞了一院子,不就是奔着害我一柱来的吗?到时候媳妇进门了哪里还能有好感情,还怎么好好过日子?” “婶子你让他们在外面修剪修剪花草扫扫地,别进院子就行了。” 一婶子心气还是不太顺:“这上京都是些什么人啊,成天送人,送来送去的,送丫鬟也就算了,反正在哪里不是干活,送些暖床的,叫我都不知道怎么打发,真是腌臜得很!” 林飘想起之前一皇子的那一手,忍不住狠狠赞同:“就是,烦人得很!” 158 第 158 章 三美争春。 如今唯一没有享受到这个待遇的就是二狗了, 他还颇有一丝失落,感受到了我辈仍需努力的压力就在头顶。 如今二狗面临一个比较艰难的决定,便是他升职之后, 也算是上京一个有头有脸的小人物了, 他还住在沈府似乎有些不合适。 但他又并没有皇帝赐的宅子,也并不打算自己买个府邸来住住。 “我孤家寡人的,顶天了买个小院子, 能有间房也就够了,我住一个, 伺候我的人住一个,剩下一个留着待客,别人来了好住一住, 不行我还能再溜回来住着。” 晚饭桌上, 二狗正在念叨这件事,神情显然有些究竟,因为许多事都不止是钱的问题, 一个是他们没必要分开住,但偏偏他们分开住又比较好, 他和沈鸿如今同朝为官, 他总住在沈鸿家里, 一个是不方便他发展自己,人人都会觉得他是沈鸿的附庸,另一个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俩同气连枝, 许多事也不好再发展了。 二柱道:“这有什么, 不行你去我那边住,我那边没这边热闹,屋子空了许多都没人住。” 二狗摇摇头:“住是可以住, 但我还是得安置一个自己的小院子。”在上京这样的地方混,有了头衔却连自己的一个蜗牛壳都没人,是会遭人轻视白眼的。 林飘听他这样说:“那你便去看个合心意的小院子吧,我给你贴一笔钱,也算是搬家费了。” 二狗连忙端起茶杯捧着笑脸谢恩:“还是小嫂子最疼我。” 他一阵卖乖耍宝,逗得一桌人直笑,高兴完了反应过来沈鸿就在旁边,也不知刚才那一番话是不是显得和小嫂子太亲密了,二狗心想真是麻烦事,本来大家在一起好好的,如今小嫂子和沈鸿有了点什么,弄得他都得小心翼翼的,怕太黏着小嫂子了让沈鸿心里不高兴,稍稍收敛了一点坐下。 这样做下了决定,他们便活动了起来,他们几个在外筹谋的,每年都能得到不少收获,大壮和小月来了上京,也没白在上京混着,大壮如今将同喜楼管理得蒸蒸日上,从饮食到糕点水果,他汲取了当初在县府和孙家对线事的经验,到了上京自然要样样都要最好的,这样才能卖出价格,卖出口碑。 而为了确保这些东西的供应,他亲自去谈供应商,去谈商船合作,水果运输路线,手上积累了不少这方面的人脉,大壮准备要将同喜楼扩大规模。 “小嫂子,你看如今同喜楼还是有些小了,若是换个更大的地方,能有更好的发展,瞧着也更阔气,更有排场。” 林飘却摇了摇头:“扩建或者改地址都是有风险的,要是有个万一容易伤着根本,直接开个更大的分店,地方选在离这边同喜楼远一些的位置,这样能收拢更多的食客。” “这事我也不是没想过,但从未有过先例,一个上京里从没有过两家一模一样的店。” “那现在就有了,惊不惊喜。”林飘笑眯眯的看着他。 大壮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那便试试,咱们同喜楼平日总是坐满,有些远处来的客人虽然特意过来吃饭,但也只偶尔来一趟,不会愿意天天来这么远的地方吃饭。” 林飘看向他:“其实还有另一个问题。” “什么?” “你想好要把排场铺这么大吗?之前同喜楼虽然生意好,但因为店面不算特别大,和一些大酒楼并不是一个档次的,如今这样一铺开,咱们要对上的便是那些大酒楼了。” 大壮坚定的点了点头:“小嫂子,路是往前走的,如果因为怕对手太厉害就缩着,守着老本不想再动弹了,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林飘没想到大壮能说出这么有志气的话:“好!想做咱就做,遇山开山,遇水造船,总是有办法的,既然要做大,要把排场铺开,干脆弄个楼层高一些的,然后把楼上的一些位置留下,给那些有身份的人,这样也算一个卖点,更好的风景,更上等的服务。” 大壮连连点头:“然后便是最重要的,开门红。” 这一点大壮早已经在小嫂子身边熟悉了,都说万事开头难,开头一定要开得够好够漂亮,一开始就要把招牌响亮的打出来。 林飘想了想:“别太和别的酒楼对上,在同一条街道上,一眼望过去的范围,不要有同规格的酒楼在,这样会有比较严重的分流,就是人流会被吸引走,就算咱们做得旺起来了,客都有可能被他们吸引走,同时也能避免摩擦,不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闹得难看也让食客扫兴。” 大壮点头:“等到地方选好,我会根据附近客人用餐的情况,是一家人居多,还是谈事情的居多,还是两好友出来吃饭的居多,再决定一楼是准备更多的大桌还是更多的小桌。” 林飘点点头,看向大壮的目光欣慰,感觉大壮是真的成长了,他现在甚至已经把市场调查和客户分析刻进DNA里了,同喜楼在他手里基本是没什么问题了。 “你看着情况,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记得找沈鸿和二狗商量,让他们帮你把着一点舵。” 生意上的事大壮是没问题了,唯独担心生意上得罪了别人没人撑腰,要是涉及到了官.场的人有点什么,可得赶紧让沈鸿和二狗去顶上。 大壮点点头,虽然如今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许多事都担得住,但小嫂子这样为他操心着,有家里人为他做后盾的感觉,也叫人十分踏实安心。 小月那边便还是做衣服,小月拉了大壮的关系,也和商船搭上了线,大壮让商队帮他们运送水果和一些特色食材,把外面的东西运进来,小月便是想把里面的东西运出去。 打着上京第一坊的名头,吹嘘着十二花神和嫦娥仙衣的名声,宣传一下上京的贵人们和来朝的使臣们是如何看得眼睛发直,被震撼得回不过神来,扬我大宁盛世风采,把簪子和配套的衣衫高价的卖出去,销往那些在上京之下,但依然有许多世家盘踞的地方。 能买多少全凭中间商叫价,看他们能叫出多少,然后再两边分账,最高纪录有叫到六千两一套衣服加簪子,是洛都一个世家中的长兄,买给家中及笄的小妹。 而娟儿则一心精进绣功,在上京拜了两个厉害的绣娘做师父,一边刺绣一边继续同她们学更厉害的刺绣针法,技艺精进得非常之快。 小月数钱数得半夜都能笑醒:“小嫂子,你说,又不用整日的操劳,谈谈生意,时不时去盯着一两眼,便能赚这么多,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事情。” 小月早忘记了前几天自己还在忙成陀螺四处招待合作伙伴,现在刚歇下来就连连感慨怎么会有这么悠闲的工作。 “累的时候你只做事不叫苦,享福的时候倒是闲不住,不好意思起来了。”林飘一针见血。 小月怪不好意思的,靠过来想抱住他的手臂:“哎呀,人家就是见着来钱了就来精神嘛,才不是爱操心的人。” 林飘见她赚钱赚得高兴,已经买起乖来了,笑了笑摸摸她后背的头发:“是了是了,小月是享福命。” 小月见小嫂子又说这些小孩话哄自己,心里更加高兴,凑上来靠在他肩头。 秋雨从外面走进来,轻轻拂着衣衫上的细小水珠。 “一过年节也算开春了,天气还是冷得很,但这春雨是该来还是来,也不弄湿人,黏料子上密密麻麻的一层。” 林飘转头看向她:“来烤烤火,这么点水珠子,一烤就全散了。” 秋雨走上前,在火炉面前站着,伸出手烤了烤衣袖:“现在天气不好,在外面都懒得走动,进府的路上也就看见那位姑娘还在做活。” “嗯?没去歇着吗?”能让秋雨这么阴阳怪气称为那位姑娘的,自然是二皇子送来的那位美女了。 “我也问了一句,说让她们没事就去歇着,本来咱们派下去的活也不多,一天挑着个天气好的时候做做也就够了,日子舒舒坦坦的,偏偏整日的在外面,吹点风就拿小圆扇挡着,下点雨就撑把伞在雨中站着,卖弄姿色!”秋雨说得来气,爱卖弄就自己卖弄去,偏要来招惹她。 “我就问了一句,就一副瑟瑟缩缩,吞吞吐吐的委屈样,那眼一耷拉,那两手捏在一起,瞧着真是可怜死了,不知道还以为我训她们了。” “是这个做派的?”林飘有些好奇,看来二皇子也不想浪费人才,知道好钢得用在刀刃上,沈鸿这边送的美人作用不大,就选了些普通的花瓶过来,不是他们内部经过长期专业培训的那种。 “可不是吗。”秋雨忍不住抱怨:“总这样晃荡着,幸好不让她们太靠近宅子,外面来来往往的男仆,见着她们那样子简直眼睛都要直了。” 林飘忍不住笑:“倒也是一道风景线。” “夫人你真是好气性,放别人家,这种做派妖妖娆娆的,是要被发卖出去的。” “没事,不惹事就行,劳你受累,下午抽空去同她们说一下,叫她们安心在府上呆着,只要不惹出什么事,沈府总有她们一个位置在。” 反正个美人,整天把自己拾掇得美美的,在府上拿把小剪刀修剪植物,还自带一些配饰道具,扇子油纸伞之类的,定时定点的凹造型,就当是景区NPC了,只要她们别想不开惹什么事出来,这边的日子还是很好混的。 秋雨点点头,虽然不高兴,但毕竟人家是二皇子送过来的,也只能多客气点:“那我下午去说。” 秋雨说是下午去说,实际吃完中午饭稍微歇息了一下就出了院子。 没一会就回来了,神色十分的不悦,但她是个稳重的人,也并没太露出来,回来摇了摇头:“夫人,那个不识好歹,我去说了,她们便问我,说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还请夫人饶恕,我同她们细细解释安抚了一番,她们依然问我,是否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才不许她们靠近沈大人。” “个都这样问?” “问是只有一个如此问,但个都十分诚惶诚恐,有的瞧着像是真的害怕,有的瞧着只是在装可怜罢了。” “那就不用管了,反正话带到了。” 尊重他人命运。 很快林飘就发现,这位美人还是颇有野心的,而且始终没忘记自己的职业操守,在进入后宅的事业中十分努力,每天都坚定的在沈鸿会路过的道路旁边剪花剪草,展露自己美丽的身段和侧影。 沈鸿目不斜视的走过,几日之后位美人大约是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开始产生了退而求其次的想法,开始蹲守二柱偶尔来家里吃饭的日子,在二柱走进后宅路上,展现自己的魅力。 二柱做不到目不斜视,多看了好几眼,到了后院就和林飘吐槽:“小嫂子,你家里这个和我家里那两个一样看着烦心,夜里不作妖吧?” 林飘定定看着他:“夜里作妖?作什么妖?细说。” 二柱选择了闭嘴,这边有小嫂子,娟儿小月也在,他怎么好意思说那些臊人的话。 他府上那两个哥儿,一个没看住,夜里溜他房间里来了,把外面的衣裳一脱,里面穿着薄纱做的长衫,叠着里面薄薄的白色里衣,灯光下一走动,都能瞧出他俩衣服里细细薄薄的那一点腰,还说什么他英武不凡,要轮着伺候他,请他怜惜。 给二柱吓了一跳,披着衣服跑了出去,他没给他娘说,知道他娘本来就不喜欢那两个哥儿,要知道他们这么不害臊,肯定要收拾他们一顿,他也不想家里吵吵闹闹的,他娘为这事烦心,就当没这事算了。 唉,二柱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觉得他们也太不害臊了,他不喜欢这样,又觉得臊得慌,又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恶心劲,不知道沈鸿有没有遇上这个阵仗。 二柱摆摆手:“没有的事。” 林飘一看他那个表情,就知道他在撒谎了,莫非他那边那两个哥儿爬床了?估计是**不离十。 二狗听了一耳朵就猜了个大概,又羡慕又幸灾乐祸,但真给他他也不想要,只抓紧机会笑二柱:“艳福不浅啊你。” 二柱嫌他晦气:“去你的,你院子选好没有?” “选好了,得置办点家具,弄点床帐被褥这些,东西一弄齐全就马上可以住进去了。” “弄好了通知一声,我把那俩送你那边去伺候你,我瞧你羡慕得厉害了,成全你!” “别别,这福气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二柱难得和二狗斗嘴赢了一次,二狗被众人狠狠嘲笑了一顿,如今竟连二柱都说不过了。 二狗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装模作样起来:“唉,大家都长本事了,就我没长本事。” 吃过晚饭待到散场,二狗要去他的小院子那边看进度,林飘和小月正好跟着去看看,二婶子和秋叔正好也闲着,吃过了晚饭要散散步,大家便说好了一起慢慢走过去,瞧瞧二狗的新屋子,看看有什么是最后需要添置的东西,有什么需要打点的,他们正好也能帮着一次弄清楚了。 沈鸿今日下午因有事,本来就还没回来,这会也缺席了,林飘傍晚没能和他约会,正好去操心一下其他崽。 他们一起走出院子,结伴走在一起,林飘和二婶子秋叔她们走在前面,小月跟在二婶子身边,二柱二狗便跟在后面,秋雨夏荷跟在更后面一些,身上带着些需要用的东西。 他们走出院子,一路向外面走去,路上看见些花花草草。 “虽然天气还冷,但树木都开始发嫩芽了,在屋子里不觉得,一走出来还是瞧得出是春天了。” “是啊,每年这个时候最好了,菜也嫩,尤其是野菜,掐那么一点尖来炒鸡蛋吃,不知道有多香。” 秋叔也连连点头,他们如今吃喝不愁,但一到这种节气时候,想到的还是野菜,菌子,笋子,这些滋味。 “咱们来上京,吃那清明粑,上京做得比乡里讲究,但缺了一个味道,就是粑粑菜,清明粑那个糯米粉里还是得揉上一些粑粑菜味道才好,蒿菜或是艾叶那些做出来不如粑粑菜。”二婶子是一个执着的咸党,喜欢包肉和干豆腐的清明粑,同时是一个执着的粑粑菜党,执着的认为粑粑菜做的清明粑才是最好吃的。 而粑粑菜到底是什么,二婶子很认真的告诉他们:“就是山上有一种专门用来做清明粑的野菜,就叫粑粑菜,我娘就一直这么叫的。” 秋叔也点头:“我阿父以前也是这样说的,后来我没怎么去采过,在乡下没做过几次清明粑。” 对于传说中的粑粑菜,林飘流了流口水,但鉴于没机会吃到,果断的抛到脑后去了。 他们前后完全是两个世界,前面被粑粑菜包围了,后面被美女包围了。 出去的路上二柱和二狗两人在讨论这个问题,二狗抓紧机会嘲笑他:“来和我说说,咋勾引你了?给兄弟长长见识。” 二柱一看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就想给他一拳。 正走着,前面几位长辈目不斜视的过去了,基本没注意到旁边还在辛勤工作的位美人,位美人倒是很快的注意到了二柱和二狗。 她们垂着眼做着面前的活,仔仔细细的打理着树木的枝干叶片,等到林飘他们走过之后才抬起眼来,看向二柱和二狗。 美人眼眸如星,含羞带怯,水波流转,怯怯一眼望过来,落在二柱二狗身上,立即又羞答答的垂下眼,手指轻轻拽着面前的树叶。 二柱和二狗在她们高技巧的对视下,自然是完全对视上了的,二柱一个激灵,心想家里已经两个妖精了,他现在瞧见这种妖精就害怕。 二狗也是一个激灵,心想原来被勾引竟是这种感觉,真是漂亮,真是好,他终于也被勾引了,他也有这样的待遇了,比起来倒也不算混得太差,心里平衡了许多。 待到走过了那一段路,二狗感慨道:“看来我也混得还行,勉强入了这位姑娘的眼了。” 想到之前每次大壮都一脸懵逼的表示,位美人不是做活挺认真的吗?他每次路过,她们都在专心致志的做手里的事情,从来没有他们说的这种情况,人家眼都不会抬一下的。 二柱嗤笑一声:“虚荣。” “第一天认识我?”二狗相当理直气壮。 一群人说笑着走过,只留下人还留在路上,一手提着小篮子,篮子里放着剪刀,干净的棉布,还有她们的小扇,人交换一个眼神,眼里都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个府上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们本来很担心府上的夫人收拾她们,毕竟她们是送过来的,但她们并不是二皇子府上训出来的,只是下面献上来的,因为颜色好,规矩什么嬷嬷说要她们之后慢慢的练,结果还没在王府学清楚,又被二皇子送给了沈鸿。 她们心中本是开心的,沈鸿虽然没有二皇子那般的身份权势,但也是一个大大的青年才俊,又长得如此的出挑,玉人一般的君子,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又俊美又十分的有男子的气魄,叫人瞧了就要心动,想着跟着沈鸿也算捡到便宜。 结果入府第一天,还没摸到沈鸿一根头发丝,便被府中的夫人直接给安排出来做杂活了。 她们心中便知道这府中夫人才是最大的,没了男主人的宠爱和庇护,在宅院的夫人手下讨生活总是危险的,不管这夫人是大人的正妻还是嫂嫂,但凡是说一不二的那种,眼睛里总是容不下沙子的。 她们便想着得赶紧上位,结果沈鸿瞧也不瞧她们一眼,整天目不斜视的,好像她们是木头一般。 没两天她们便知道沈鸿是个指望不上的,想着得赶紧找个下家,才有稳妥日子过,便又觉得定远将军不错,长得周正,身材高大健壮,浓眉大眼的,瞧着就很精神,像个心思正的,虽然高壮,但对女子哥儿脾气不错,应该不会打女人。 她们便着手开始撩拨这位定远将军,暗暗较劲看谁先得手。 结果这定远将军也是个木头,倒也不是完全没反映,一瞧见她们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神色变一下,之后便没有下文了。 她们没明着商量,但心里都打着差不多的主意,想着定远将军也撩拨不到了,那干脆去撩拨一下李主簿吧。 多少也是个官,何况年纪轻轻的,长得也算有几分清俊,加上个子不错,瞧着也是很不错的。 她们便开始了向主簿暗送秋波,果然有效。 人鸣金收兵,走回去的路上,终于感觉心情好了一点,轻笑道:“你瞧,方才那位李主簿都要瞧姐姐傻眼了。” “哪里是瞧我,是瞧你呢。” “快别推了,人都瞧了,不枉费装扮一场,终于有个人来瞧了。” …… 出了府。 他们避开了主干道,挑了一条比较冷僻的小道,如今他们在上京也算有身份的人了,在街上随便的走来走去仿佛都是不应该,应该时时刻刻出入都是马车,散步也是在什么庭院或者花园里,他们穿得也不算多华丽,但路上遇见他们的人还是会纷纷侧目。 走到了二狗的小院子,二狗推开门请他们进去,进去一看,虽然是小院子,但毕竟是上京的小院子,该有的格局还是有的,做得算是精巧玲珑,不是粗糙的类型。 他们在院子里四处溜达,看看这里,摸摸那里:“你这小院子挺好的,像我们在州府时住的那个院子,比那个稍微小一些,但是一样的精巧,住着方便,也不需要仆人跑来跑去的传消息,就缺个床帐。” “外面再添一个大桌子,来来往往都方便坐,屋子里放个小桌子,在屋子里吃饭,和两个朋友聚一聚,都方便。” 二狗听着他们的建议连连点头:“到时候我就去添置。” “也别麻烦了,我们帮你看一看,定一套回来,之前同喜楼定了不少东西,和木匠关系都熟了。”二婶子看着他,正好也当做新家入住的礼物,给二狗添置点家具,二狗虽然和大壮在一起做了不少事情,但毕竟不是专门做生意的,不像他们整天都泡在里面,也不像林飘,只负责做策划,躺着也有钱拿,二狗虽然手里有一些钱,但算是他们所有人中最不宽裕的,他们也想对二狗好点,怕这孩子自己搬出来住过得不舒服,觉得窘迫。 二狗也不拒绝:“婶子秋叔真疼我,肯定是偷偷抱错了,我才是你们的亲儿子。” 他又嘚瑟上了,二柱在他背上给了他一掌:“去你的,别和我抢娘。” 二柱收着力气的,但还是打得二狗一踉跄,二狗回头怒瞪他:“大将军!你咋不拍死我呢?” 他们斗嘴实在是斗太多了,林飘他们都没空搭理,继续在院子里上上下下的观摩:“得添置床帐,床帐得有两套,这样才能有换洗的,然后两套桌子,大的放外面小的放里面,置物架这边有,旁边再添置个小的,适合放些摆件,放些书籍,顺手好拿起来看,再配个香炉,要是天阴潮湿有味道或者闷的时候,烧一炉香熏一熏,屋子里的味道就舒坦起来了。” 林飘一边念,秋雨在旁边默默记下要准备的东西,既然要配香炉,她配香方香片的时候也能多配一些一起送过来。 看完了便溜达着回去,定远将军府和沈府并不顺路,但他们出来没带随从,二柱自然要先将他们护送回去,然后和二婶子再从沈府坐马车回家。 回到院子里,林飘忙了一天,泡了个脚放松一下脚底,洗好脚穿上袜子的时候秋雨正好进来:“夫人,沈大人回来了。” “哦。” “就在院子里。” “啊……”林飘看了一眼自己刚穿好袜子的脚,想起一些回忆,火速的穿好了鞋。 “行了,叫他进来吧,大约今天忙了一天,有许多话要说,你们去别的屋子里休息候着。” 秋雨应声,转身去了外面,林飘便听见秋雨道:“大人请进,夫人方才在泡脚,如今已经收拾整齐了。” 嗯…… 倒也不必说得如此详细。 话音落下没一会,沈鸿便走了进来,瞧见地面还有些水痕没干,林飘坐在桌边望向他。 “今日很忙碌?” “同僚有事相商,傍晚首辅大人又宴请了一番,我们几人不得不去。” “这确实是没办法。”毕竟沈鸿现在还在二皇子的阵营这边,首辅白大人又是二皇子的强力支持者。 “如今你也吃上首辅大人的席了。”林飘笑道。 “的确是我的荣幸。”沈鸿走近,在他身旁坐下,沿着桌面两人都微微侧身,挨得很近,又像是面对着面。 “首辅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听闻过一些他的事迹,倒是很传奇。”林飘见他进来好像只顾着看自己,并没有斟茶,便伸手取了茶杯,给他斟了一盏茶推到他手边。 沈鸿接过茶杯,并没有说首辅大人的事情,先品了一口杯中的茶,温茶,无功无过,林飘不是爱茶之人,但他很喜欢归来时林飘给他斟一杯茶的时刻,就像林飘急急忙忙走进他书房时,他会先给他斟一杯茶喝,看他接过喝下,那种感觉格外的好。 他喝了半杯之后才放下茶杯:“白大人不世之材,可惜。” “可惜什么?别吊我胃口啊。” “可惜他满身才华不得施展,受限于他的身份。” “真的吗?混到他这个位置了都还会施展不开?”林飘觉得不解,但也知道沈鸿说的身份问题是什么,首辅大人,是个赘婿。 凌家的赘婿,而这凌家,便是二皇子母妃的母家。 如果是温解青嫁的那个书生,是个反面教材,那么白首辅就是妥妥的正面教材,娶了凌家嫡女,得到了凌家的扶持,一路扶摇直上。 凌家据说有衰败过,堂堂上京名门,混得最惨的时候外强中干,只有二皇子的母妃在宫里当妃子算是撑得起门面的,家中的男子没一个做得出贡献,只吃着祖辈的功劳和女子哥儿们笼络出来的势力,看着花团锦簇,但实际已经在根上开始衰败了。 结果就是这一个凌家上上下下都瞧不上的赘婿,他一进凌家的门,把凌家上下事打点得清清楚楚,到了官场更是一路扶摇直上,凌家子孙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不是眼盲心瞎的,再瞧不起也知道现在这个赘婿成家里的指望了,得好好的扶起来,才能一直有得啃,如今白大人十七岁,已经混到了首辅的位置上,二皇子在朝堂上的势力,大半都是首辅大人帮着扶持出来的。 “按道理说,现在凌家都是靠他了才是,怎么还会受限于身份。” 沈鸿淡笑着摇摇头没说话,林飘一看他高深起来了,知道他不打算细说,懒得在这事上纠缠,沈鸿是惯会吊人胃口的。 “不说算了。” “也并非什么受限,只是他跟了凌家,所以打算一心一意的扶持二皇子而已。” 林飘还是没太懂,沈鸿骑驴找马,所以瞧不起太死心眼的白大人? “不说这个了,今天我们去二狗买的小院子看了看,那边的格局真不错,特别有我们以前在州府里住的感觉,我们准备给他添置一些东西,你也记得准备个东西,是他的乔迁之喜。” 沈鸿想了想:“送套文房四宝如何。” “挺好的,挑那种好看的送,二狗喜欢样子货,摆着有面子些。” “自然。” 他们说着话,林飘见沈鸿的目光总是落在自己脸上,脸上瞧着平静,仿佛只是在认真听他说话一般,说话时瞧着他的眼睛,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便微微下移,像是在看他的嘴唇。 林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起年节的时候他们跑出去的那一茬事,沈鸿也是面上瞧不出什么,淡然温柔的很,实际都已经那样了。 林飘站起身,有些不自然的在屋子里走动了一下,散掉自己的想法。 他起身走动,嘴上碎碎念一些府上的事情:“最近溪院的人倒是状态好了很多,她们能出门放风,做事也认真,人瞧着也精神了。”林飘一句人瞧着也精神了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才想到接下来的话:“我看给她们安排点别的活,在附近活动着,如今应该没关系了吧。” 林飘回头看向沈鸿,便正好撞上沈鸿带笑看着他的眸光,话差点都卡喉咙里了,把自己方才的问题都忘记了一瞬。 沈鸿道:“如今边境战事大获全胜,本就没人管这件事,如今更不会有人在意了,只是担心引起外界非议罢了,如今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那就好……夜深了。” 沈鸿抬眸看着他:“飘儿,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别急着赶我走。” “没有赶你走。”林飘把话头往回拉,有些尴尬。 “那就好,我在外面忙碌了一天,回家便只想见到你,和你说说话,心中才能感觉得一丝松快。” 林飘心里有个很冷静的声音在说,这小子又卖可怜了。 但层出不穷的声音很快把那个声音盖了下去。 真可怜。 沈鸿真辛苦。 就算卖可怜又怎么样,他只是想和他多待一会而已。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他是他养大的孩子啊! 沈鸿只是…… 沈鸿只是喜欢他而已。 在喜欢的人面前耍点小心眼算什么罪过。 甚至……林飘还觉得挺可爱…… 林飘慢慢走向他,沈鸿已经抬起了手,手心向上,手指自然展开,林飘自然而然便把手放了上去,两人的手便握在了一起。 “真会装可怜,沈大人变成一个小可怜了。”林飘垂眸瞧着他,双眸含笑。 沈鸿微微仰头:“不过是等你垂怜罢了。” “那我垂怜你。”林飘低下头,身后的发丝从肩头滑落一缕,落在沈鸿肩上,林飘亲了亲他的嘴唇。 沈鸿却揽着他的腰顺势站起身,没给他起身离开的机会,另一手托住他后脑勺,仔仔细细品尝起来。 这个吻他想很久了。 林飘说了愿意给,那他稍微多要一点,应当无碍。 这个吻逐渐变得有些激烈,交错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我去…… 沈鸿好像,有点激动。 好吧,他也激动。 大脑一片懵逼,只有本能在推拒。 林飘从抗拒到双手用力想要推开他的时候,沈鸿已经按着他的后脑勺将他抱进了怀里,林飘靠在他肩膀上,脑袋一片空白,有些发懵的轻轻喘着气。 这小子。 哪里学的? “飘儿,我逾矩了。”沈鸿在他耳边轻声道,那淡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道歉还是在炫耀。 “下次别这样。”林飘想了半天,只能给出这个回答,这年纪是气血最旺盛的时候,再温润如玉都抵不住本.能的冲动,想把他拆吃入肚的意图不断在蔓延,也只有规矩还能压得住他。 他毕竟在心里始终认为自己是男人,无论再怎么扮演哥儿这个角色,他还是会觉得有一些别扭。 “方才我做得好吗?” “还……还行。”要说不好,感觉也太伤人自尊了,而且确实挺有感觉的,至少在林飘这种没啥亲密接触经验的人来说,触感特别好。 还行? 沈鸿抱着怀中的林飘,心中有一丝自我怀疑,在林飘眼里,他太着急,太稚嫩了吗? 沈鸿没有说什么,侧头亲了亲林飘的额角:“那我再努力努力。” “倒也不必……” 建议还是把好学的本能用在别的地方,不要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送走沈鸿,林飘简直脚都软了,退了几步坐在床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哎呀我的妈呀,这个小子,亲得我脚都软了。” 159 第 159 章 结发同心。 林飘向后躺倒在床上, 抬起手两手交叠,放在胸前。 乖巧,安详。 即使隔了这么厚, 还是能感觉得到胸膛下激烈跳动的声响。 咚咚咚。 林飘一个翻身趴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觉得自己是完全心动了。 被沈鸿吻得七荤八素抱在怀里的时候,居然不是在想你不要过来啊!而是觉得他的怀抱好温暖, 他抱着他的这一瞬好温柔, 衣物上淡淡的熏香和他身上清新的气味都很好闻,尤其是靠在他肩膀上,鼻尖靠近他的脖颈,淡淡的香气尤其明显。 想在他侧颈上咬一口。 林飘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惊到了。 完了, 坠入爱河了。 脑子好痒啊,恋爱脑要长出来了。 想摸摸他的喉结。 调戏他。 看他害羞的样子。 可是该害羞的好像应该是他才对,那小子打蛇随棍上,看似害羞, 实际都没在怕的。 林飘有点不好意思, 想到沈鸿总是温润又克制的神色, 总觉得有些涩涩的。 林飘浅回味了三秒钟,然后决定好好睡觉。 这个春天充满了恋爱和求偶的氛围。 二皇子送来的三美还在府上花枝招展, 但目前并没有遇到赏识她们的英雄,娟儿和小月又有了新的追求者,但很快又告吹了。 “小嫂子,他有小妾!有小妾就算了,还有两个孩子!”小月回到家中来抱怨:“有两个孩子就算了,我问他打算怎么办,他说送乡下老家去, 一辈子都不接回来,天爷,心这么狠的男人我怎么敢要。” 小月一脸的忧愁,最近因为生意上的来往,她也并不执着于非要找什么公子哥,已经把找对象的眼光放在了商人中,打算在里面筛选筛选,毕竟她受大环境的熏陶,也不是完全不想嫁人的。 小月仿佛进入相亲市场的姑娘,连连哭诉自己遇到的奇葩男人,什么未婚先孕二胎男,家有真爱缺主母男,花言巧语凤凰男,给小月挑得惊恐万分。 林飘一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个不行,对自己孩子都这么心狠,要是想对你狠起来,那绝对是相当狠。” 娟儿问道:“可能只是这样说说呢,总没有一辈子不见面的道理。” 林飘道:“假如他不是真的想把孩子送走一辈子不见面,只是骗小月的,那就更不行了,花言巧语油嘴滑舌,为达目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等小月的答应了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他就不办,那不是老赖是什么?对后宅中的人都能脸皮这么厚,日子还怎么过?瞧着都烦。” 娟儿了然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毕竟她的近况好多了,并不需要接触太多来来往往的人,只在月明坊绣花,或者去布行挑布,喜欢她的男子都是主动凑上来的,她是沉静温婉挂的,说话都细细弱弱轻声细语,格外招一些传统男性的喜欢,娟儿也就瞧上了一个,算不上多喜欢,据说是对方送了她一本绣花的图样本,送完也没有叼着玫瑰说什么美女中午吃个饭,而是静静的离去了,第二天又来送了一包玫瑰酥,说听别人说很好吃,觉得适合她,然后又离去了。 然后第三次来,他就问娟儿,说自己要离开上京了,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他愿意娶她为妻,无论多艰难险苦,都将一生将她护在手心。 小月回来转达这个事的时候,林飘感觉怎么像杀猪盘,这要是跟着跑了会被带走嘎腰子吧。 据小月说,那个家伙长得还是蛮帅的,很英气。 但是娟儿婉拒了,说上京就是她的家,她要守着月明坊,不会去任何地方,如果你想娶我,就留在上京吧。 林飘一听这个话,偷偷转头看了一眼娟儿,看她坐在后面的小桌上,手上拿着绣花绷子静静绣着,嗯…… 说出了这种话,看来还是挺心动的。 小月也偷偷看了娟儿一眼,凑近过来压低声音:“然后那个男人说他不能停留在这里,是他有负于她,说若是以后有事,可以去一个叫三梅庄的地方,他会护着她。” “噫……”搞得还挺有江湖儿女的浪漫:“怎么一点都不盼着人好啊,说自己的时候,说艰难险苦也要护着娟儿,说娟儿的时候,说你有事我保护你,合着就不能顺顺利利过下去了是吧。” 小月更加压低了声音:“长得是可以,人也可以,但像亡命之徒,跑江湖的,说不定是倒霉的短命鬼。” 小月清了清嗓子恢复正常声线:“他说这些屁话,娟儿就回头去拿了一张自己绣的帕子递给他,和他说,你若是有事,可以来月明坊找我。” 林飘一下笑出了声:“挺好的。” 看咱俩谁混得好,谁先倒霉。 虽然娟儿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但这帕子一递,又温柔又硬气。 两人又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娟儿,看她绣着花不说话的样子,估计心里还是有些闷着劲的,但娟儿是瞧着软,实际这些事她心里自己理得顺,需要一些时间自己去消化而已。 林飘回过头,又看了一眼一脸吃瓜看热闹的小月,显然小月还完全没吃过爱情的苦,娟儿已经失恋两次了。 林飘因为如今面对沈鸿已经感受得到什么叫春暖花开的恋爱,每天都要和沈鸿见上一面,不拘是他去找沈鸿还是沈鸿过来找他,每次沈鸿过来,娟儿和小月不是躲在屋子里装睡了,就是借口散步出去在庭院里逛一会。 林飘觉得她俩年纪也不小了,大概是看出什么苗头了,但从没在他面前问过,也从没提过。 林飘在小辈面前实在没这个厚脸皮,便让沈鸿以后都别过来了,改成他去沈鸿的院子见面,省得被小月和娟儿撞见,总是小心翼翼的躲躲藏藏避开他俩。 沈鸿的院子他去得多了,那边的摆设也多了起来,喝茶的新茶碗,陶瓷装罐的花茶,书桌上的闲书,软榻上的大靠枕,沈鸿的书房仿佛除了那张椅子,其他地方全都变成了林飘的地盘。 有时候沈鸿不在,林飘也先跑进去呆着,在软榻上靠着大软枕躺着看杂书,看得昏昏欲睡。 春困的日子多,不冷不热的时候,身旁放一个小火炉,一点点温度透过来便十分熨帖,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沈鸿回到院子里时,青俞便会告诉了:“夫人来了,在书房里。” 沈鸿轻轻推开门,有时候回看见他坐在凳子上看书,有时候站在柜子旁边泡茶,有时候在软榻上睡觉,在推开门之前他永远不知道林飘在他的书房里是如何的状态。 所以他轻轻的,不想惊扰这一切。 推开门,他看着书房里的一切,不禁轻轻一笑。 林飘又在软榻上睡着了,书搭在胸前,手指还虚虚的抓着书沿,如今春衫薄,料子不像冬天厚重,柔柔软软的外衫被他睡着的动作压得微皱,长发披散在身后,几缕搭在肩头,林飘如今图省事,在家里不见外人的时候,便取一根丝带,将额边的头发都向后梳拢绑起来,剩下的全都披散在身后,带子是娟儿给他做的,上面坠了两条同丝带一样长的细绳,尾巴上缀着三颗间隔均等的玉珠,在他长发里随着他的走动若隐若现,非常温柔。 沈鸿走到他身旁,伸手探了探炉火的温度,这样不冷不热的天气,这么一点火只有淡淡的温度,地龙停了之后,有个小炉子在身旁倒是睡得很好。 他垂眼,看林飘睡得很沉很香,便在身旁坐下,伸手拈起他肩头的一缕发,捏在指尖轻轻摩挲着。 他拉了一缕自己的头发过来,同那一缕头发叠在一起握在指间。 瞧着两人的发忍不住笑了笑。 千丝万缕,结发同心。 他们没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可却如同寻常夫妻一般,林飘会在他的书房里等着他回来,等到睡着,躺在软榻上安谧的睡着。 他的确到了娶妻的年纪了,若是能早些成婚便好了。 沈鸿望着睡梦中的林飘,另一手探过去,将他鬓发便的头发整理了一下,抚着他的脸颊,指尖不自觉流连到了林飘唇角。 林飘虽然睡得沉,但毕竟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脸还被人摸来摸去,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见沈鸿正坐在身侧,眼眸有些迷恋的流连在他的脸上。 尤其是他手停留的位置,正好在他唇角的位置。 林飘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才,没有多久。” 林飘还有些残存的睡意,便靠在那个大软枕上,侧头望着他,嗓音还懒懒的:“你便是这样做君子的,趁着我睡觉这样摸来摸去的。” “梁下君子。”沈鸿笑道。 “你倒是看得开,这便不要名声了。”林飘抬手捉住他的手指,抓在手里摸了摸:“今天倒是回来得挺早的。” “打扰你好眠了,如今春日南方倒是下了一些雨,但水量还是不够,沟渠从去年修到今年,近一些的地方也通了,因有这个好消息,反而没有长篇累牍的话要商量,才回来得早一些。” 后续的事几句话便能商量清楚,现在他们要的就是等而已,等这个功绩真的能落下来,等这个水利沟渠的施行真的造福百姓,功绩到了手里,那时候才是一切值得细说的时候。 林飘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了许多:“难得终于听见进度了,虽然今年雨水也不好,但有沟渠引水,能救一部分是一部分。” “近处的都通水了,只要有水浇灌,能保住一亩田地是一亩,附近稍远一些的村民十分艳羡,也已经动员全村的男女老少来挖沟渠。” 林飘点了点头,这就好比是一场接力赛,让一个区域的村民挖完全程是不可能的,但在他们村子和县府的范围里,这一段沟渠便要他们自己负责了,而沈鸿和沈鸿留下的那两位,只需要配合水利专家的知识,做出一个比较好的路线规划和人力动员。 林飘看向沈鸿:“真好,虽然已经荒废了一年,但还活着的人,都是在盼来年好起来,只要有那么一点希望,能把日子过下去其实就不会出大乱子。” 沈鸿点点头,没说难听的话,大部分人太懒了,懒得想新出路,懒得解决问题,也懒得造反,只要日子还有吃喝,能够混下去,便能一边抱怨一边知足。 “如今也算是你的大功一件了。” “不会只算在我头上,但适当的走动一下,总是能有不错的收获的。” 林飘点点头,见他手上还握着自己的发丝,虽然发丝只是松松的搭在他的掌心,他有一缕头发也正好垂在他手里,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林飘将伸手到他掌心里,将两人的发丝捏了起来。 “长得真长,我俩都长发及腰了,抽个空咱们修修头发。” “修?” “就是剪掉一点。” “飘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偷偷的剪掉一点嘛,这也太长了,虽然好看,但打理起来多麻烦。”虽然也不是他自己打理,每次洗头都有秋雨和夏荷来帮助梳理擦洗,但林飘想一想,感觉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剪头发了。 沈鸿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宠溺,林飘和他在一起,是什么闲话都能想得出来的,如今又说要剪头发。 “若是当真要修剪,剪下来的送给我罢,我替你保存着。” 林飘虽然知道沈鸿的意思,但还是会觉得搞不懂沈鸿的脑袋瓜里在想写什么,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小古板。” 小古板靠近过来,两人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直到沈鸿微微低下头,侧头凑了上来。 自从上次他让沈鸿吻了之后,沈鸿仿佛食髓知味一般,总是说着说着,垂眸睨着林飘张合的唇瓣便温柔的吻了下来。 有时候浅尝辄止,有时候便吻得深一些,林飘一开始有些担心,但后来想了想,反正受折磨的是沈鸿,他还每次都很甘之如饴的凑上来,他都不介意,林飘有什么好介意的。 尤其是在软榻上,沈鸿倾身下来吻他,气氛非常粘稠,亲完还得抱一起缓上一会,他们每次都躲在书房搞这种小动作,林飘趴在他肩头不得不感慨一句。 “咱们这样躲在书房偷偷摸摸的,特别有偷.情的感觉。”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确实是在偷.情。 沈鸿的声音微哑,从上方传来:“飘儿,别这样说。” “好吧。” 沈鸿还是受不了这种太直白的字眼。 “你我并未逾矩。” “你确定?” “你我不是清清白白的吗。” 林飘:“……” 死鸭子都没沈鸿嘴巴硬,整天又亲又抱的,但只要不是全垒打就是清清白白的叔嫂关系,林飘觉得这小子怎么比他还懂偷.情的真谛?被他一说反而更刺激了。 两人搂在一起好一会,林飘从他怀里出来,下了软榻,去倒了两杯茶水先解解渴,递给沈鸿一杯。 沈鸿望着林飘,林飘觉得他的眼神都要拉丝了。 沈鸿接过茶杯,抿着微凉的茶水慢慢喝下,喉结上下缓缓滚动。 他少时读书,觉得男欢女爱是世上最浅薄无聊的东西,宏图霸业,苍生天下,筹谋韬略,随意一样都比这种浅薄虚浮的东西更有意义。 如今一头栽了进来,才知道世上男女为何这么痴迷,这么难以自持。 他只知道情.欲是大俗之物,却不知道当心爱的人在面前的时候,那心绪中起起伏伏的炙热是如此的动人,无论是对方的温度,还是自己的温度,烤在肌肤上,胸膛中,温暖炙热,又让人焦灼。 他想早日和林飘成婚。 他最初动这个念头的时候,以为再等个两三年也并不算多遥远多了不起的事,如今才知道难熬。 林飘见沈鸿在望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约是在慢慢收拾情绪,瞧着神色也慢慢平静了许多,大约是心里已经整理好了。 林飘便走过去继续笑吟吟的和他说话。 沈鸿坐着,抬眼望向他。 他想娶林飘。 他心里在静静的想。 陛下若是今年便能死,多好。 沈鸿思绪动了几圈,心情都很平静,若是皇帝是个明君,他自然不会这样想,但如今的江山,换谁都是坐,他想皇帝死,这并不算大逆不道。 在他心里,从没把皇帝放在头上过,否则他不会敢在县府时,身为一个小小秀才时,便敢想方设法的设计五皇子。 高位和皇权,是他顾忌和权衡,却并不畏惧的东西。 他想着,忽然被林飘拍了拍脸颊:“想什么呢,脸越来越阴沉了,怪吓人的,快笑一笑。” 他微怔,抬起眼看向林飘,温润浅笑,伸手将林飘揽住林飘的腰,将他拉近到了身前。 “南方水渠之事,只希望今年能有一个好结果,若是能降雨多些,也就更好了。” “希望吧,不过要是下雨了,他们不一定还能这么坚定的挖沟渠。” 林飘非常有偷.情的自觉,每天偷偷的来偷偷的走,但他有种这件事其实全世界都知道的感觉,每次他一过来,青俞就自己去院子外面去了,若是林峰和吴迟在,基本也是说了几句话就马上离开了,好像生怕打扰到他们一样。 沈鸿那边等了一段时间,没多久就来了嘉奖,说南方降雨不足,但幸好去年就开始挖沟渠,今年开春播种就用上了,虽然工程量巨大目前只是惠及了部分地方,但希望就在眼前,抢险救灾救农耕百姓于水火的精神值得表彰。 而沈鸿也十分谦逊,把功劳全都推了出去,从水部的上司到水利专家,他把功劳一件件的归功出去,最后,最大的功劳自然是陛下的,因为陛下深明大义,有先见之明,在去年就决定修沟渠,才解了今年的燃眉之急。 林飘听见这话的时候,其实很怀疑陛下真的听得了这个话吗?难道不会觉得沈鸿是在反讽他吗? 但九五至尊就是这么的自信,半点不觉得有问题,甚至还十分高兴的狠狠褒奖了沈鸿,说大宁有他如此忧国忧民的臣子,必然会越来越兴盛。 主打的就是一个商业互吹,互给面子。 沈鸿得了这么一句话,虽然目前没有明显的职位调动,但明眼人都知道,只要这事再发展一段时间,南方再传喜报,沈鸿是升定了。 何况沈鸿本来就是一个会筹谋的,上上下下都打点得非常清楚的人,同僚之间不管是真心欣赏还是塑料友谊,大家都是非常给沈鸿面子的。 二皇子这边也是火力全开,之前皇帝被天师骗了的事,虽然之后皇帝都没再提起过,但估计已经成了皇帝心里的一道疤,二皇子献上了一位民间人才,据说是什么某个派系的第十九代传人,常年隐居在山中,一次偶遇才发现还有这如同隐世仙人般的人物,将他请进了宫。 而这位半仙和之前的天师分管的区域不同,天师主修的是什么天雷道术,杀妖斗法,这位半仙则主修丹药,什么法术之类的都不会,主打的就是一个养生,什么药材的九蒸九晒,集天地灵气,汇日月精华,灵芝仙药,常服身轻,久服不老,落齿更生,雄风不倒。 反正不管是什么养生药,最后一定会落实到雄风不倒上面才足够诱人。 林飘时不时听沈鸿说这件事,养生这个事,吃点芝麻灵芝什么的倒也没什么,但吃着吃着就开始有化学物品了,林飘就知道这个皇帝是开始自寻死路了。 皇帝尝到了甜头,一边处理国家大事,一边开始在皇宫之中要过神仙般的日子,又是寻访过去的仙方,又是寻找更多的奇人异事。 但要说牛.逼,要说疯批,还得看向家。 不就是献人才吗?向家也献,连带还送上一队美女进去,辅助修行,直接弄起了房.中术双.修,采.阴补阳之道,向皇帝狠狠宣扬那上古之法,顺带还献上一本秘书素.女经,用黄帝和**来背书,反复强调,这是上古之法,最根本的长生久视之道,向外求药是错误的,大药本就在人的身体里面,自采自食才是真正的修行。 而皇帝还真的挺信这一套,估计是觉得双管齐下最有效果,又是外服,又是内采,虽然两边对线了起来,但皇帝两边都不冷落,大家都是皇帝的小宝贝,一碗水端得平平的。 林飘感觉抬头往皇宫的方向看一眼,就能感觉得到皇帝头上的阳寿在疯狂的掉,但不知道他到底是被什么蛊惑了,好像对这些东西深信不疑,谈仙论道非常上瘾。 林飘对沈鸿问起这件事,沈鸿便无奈的摇摇头:“陛下痴迷长生,相信真的有返老还童之法,做皇帝虽好,烦心事也多,便想要成仙人,能够长久的享受人间的欢乐,道长也常常和陛下谈论起过往的经历,遇到隐世的仙人道长,身边携美婢侍从,有狐妖和花精在夜里自荐枕席,个个美若天仙,露水情缘温柔款款,在山中过着皇帝般的日子,而他第二日想要再去拜访的时候,宫殿和婢女都消失了,他们可以行走在天下的每个地方,长久的享受着帝王般的快乐,逍遥快活没有凡尘事的打扰,陛下听了如何能不动心。” “听着是挺让人心动的。”但这不纯纯的古代版故事会吗?皇帝这也没多老,辨别能力就这样弱了? “陛下还曾请道长相约过去的旧友,请几位美丽的狐仙来月下相伴,想要见识一番,道长说他是人间帝王,有紫气护体,修行的精灵无法近他的身,还会损耗修为,因此无法做到。”沈鸿神色淡笑,眼神嘲讽。 林飘摇了摇头:“看来陛下是真的觉得做皇帝太累了,想要做仙人了。” “九五至尊本就该享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切,仙人也罢,道士也罢,福气总该是陛下的。”沈鸿淡淡的道。 “日子总没有太平的,本来以为仗打赢了就没事了,结果还是四处都不消停,方才二柱路过,进来坐了坐喝了一盏茶,说起向家的事,说叫我告诉你,战事已平,向家如今却还在招兵买马,在州府下面的一些地方盘踞着,一直在收拢一些壮年男子。” 沈鸿沉思了片刻:“向家不可能坐以待毙,招兵买马也不算稀奇,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情,这事若是捅上去,得看陛下想不想严惩。” 但他们稍微推动一下,让陛下足够重视,不得不严惩。 二皇子和四皇子比较起来,强了不止一点,何况二皇子心里有黎民百姓,修沟渠一时陛下迟迟不肯推进,二皇子几番走动劝诫,他们合力才把这件事落实下来,二皇子是知道天下百姓需要什么的人,他们之前也浅谈过志向和抱负,对于民生和国家之本的看法,他们志同道合。 二皇子上位,更利于他们的这些想法推进,无论是兴修水利,还是大力推行科举废除推举,对儒生士子的提拔问题,对世家的压制和肃清朝堂。 这些都要快些实行。 沈鸿能感觉得到,如果这些问题再不解决,大宁会就此虚弱下去,从此岌岌可危,只等一个强硬的对手出现,就会立即溃不成军。 沈鸿这边没消停,向家那边没消停,二狗这边也没消停,他如今成了主簿,对之前那个让他成功晋升的案子便格外关心,然后便发现了一个问题,赈灾粮贪.污的问题,他们觉得是发下去出的问题,但二狗却发现,可能一开始就出了问题。 “因为帐对不上啊!小嫂子,你说这帐像话吗?查到现在了都查不清楚,说是贪污了,那些零碎的斤两也就不去计算了,但大的部分总不能一漏漏这么多吧,到底发下去多少,又贪了多少,总是得查出一个数来,但现在就是查不清楚,最开始发下去的时候,报的是那么多,但就是少了一小半,一开始就少了一小半!” 二狗真是想说脏话了,一脸骂人的话憋着没在小嫂子面前说出来。 要是这个帐捋不清楚,就成彻彻底底的乱帐了。 林飘看向他,叹了一口气:“快消消气吧,再生气也只是气坏了自己,还是心里先把这事捋顺,后面再慢慢想法子吧。” 二狗咬了咬牙:“小嫂子,你不知道我现在特别生气什么,这事最让人生气的是,账面有问题,但好像每个人都看不懂一样,没人去查,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做过一点生意,会看一点账面吗?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那你的意思,他们都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不然还能是瞎子不成?” 林飘欲言又止,他倒是想鼓励一下二狗,但又说不出口,粮食一发下去就是少了,能是谁贪了?只能是上京里的官贪了,在上京能不知不觉贪掉这么一部分的人,绝对不是吃闲饭的人物,整个大理寺都装傻,就二狗想要较劲,二狗一个人要面对的惊涛骇浪也太大了。 二狗见小嫂子不说话了,也知道这事确实是不好说,他也不是非要较劲,他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贪银钱他能理解,贪粮食他不能理解,奸商都需要一点底线,免得做不成长久生意,怎么这些读了这么多年书的官却不知道这个道理? 何况富贵险中求,就算他不在这件事上找茬,他暗暗调查着,手上掌握了一些东西,说不定也是对自己有利的,毕竟在这潭水里混着,既要会装傻,也要掌握足够多的秘密,不然就真成傻子了。 林飘见他也沉默了,大约是心中在思量这件事的轻重,便道:“你先自己想想前后,然后去和沈鸿商量一下,看他是个什么想法,心里是什么章程。” 二狗点了点头:“待会我过去他那边,和他说说这个事。” “他现在估计有点忙,你先在这边吃晚饭,晚饭之后再过去。” “行。” 上京真是一本烂账,林飘看着沈鸿和二狗陷在这本烂帐里,也开始感到有一点无奈。 傍晚二狗去找沈鸿谈话,谈完之后林飘便去了沈鸿的书房,忍不住叹气。 “飘儿心里有事?”沈鸿抬眼看向他。 “今天二狗和我说了账本的事,本来感觉上京已经够乱够烂了,没想到比想象中还要乱还要烂,上遮下掩,串通一气,谁都不会多吭一声,看着一派祥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实际底下全都是事。” 沈鸿静静听他说着。 “本来也不管我们什么事,都是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但如今你和二狗都搅在里面,你们在里面活动,却也不见得活动得开。”林飘忍不住喟叹:“多少是有点身陷泥沼的感觉了。” “飘儿。” “嗯?” “不要如此想,世上这样的事本就许多,稍微听闻一些,靠近一些,并不算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也并不会随意沾染上身。” 沈鸿向来是这样的,不管什么事到他的嘴里一说,仿佛都是些小事,羽毛般轻飘飘的,并且不关己事,随意拂开就是了。 “那你是如何同二狗说的?” “我让他不要管这件事,许多事抓大放小,样样都紧盯着太耗费力气了。” 林飘点点头,二狗和沈鸿的差距太大了,对沈鸿来说,抓大放小,这件事是小的那一头,更重要的是把控住朝堂上的走向,而对于二狗来说,这件事已经是最大的事了。 当然,更大的事是二狗的前途和自身的安全。 “只是不知道二狗能不能心气顺,他还挺为这事生气的。” “若是这番心气都顺不过来,往后他还有得气受。” 林飘见他冷静又果决的话语,明明说话的语气是温和的,但就是很绝情。 林飘不喜欢看他这个决绝的姿态,便打住了这个话题,走到书桌前看着他:“不说这些了。” “好。”沈鸿很自然的转变话题:“今日厨房炖了些燕窝饭后吃,你尝了吗?” “吃了,加了一点糖,浇上牛乳,倒也没多大的滋味,只是甜甜的,这种甜品没什么意思,搓些芋圆,红糖圆子,沙沙的红豆,弄些芋头之类的,赶明我做甜品给你吃。” “那我便等着了。”沈鸿将书桌后的座位让了一半出来,宽大的座椅腾出一半:“来我身旁坐会。” 林飘走过去坐下,向后微倾,便正正好靠进他的臂膀里,沈鸿伸出手在身后揽住他,仿佛已经成了自然而然的习惯一般。 林飘也习惯了他的怀抱,稍微侧身,伸手搂住他的腰,把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舒舒服服的坐着,声音软绵绵的问。 “在看什么书。” 沈鸿把手上的书侧过来,给他仔细的看,林飘看几眼就要困了,是些治国之策,晦涩得很。 “你拿开我不看,看着犯困得很。” 沈鸿笑了笑,分明是他要看的,看了一眼又耍赖着不看了:“好。” 他把书移开。 林飘靠在他怀里,目光随意的看着扫着他桌面上的东西,沈鸿书桌上的东西他都熟悉了,也就打发打发精力,看着看着倒是看见一个没见过的东西。 压在角落,薄薄的一本,像是个小册子一样。 林飘有些好奇的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那本书,沈鸿的手从身后越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飘儿要找什么?”他说着,却是把林飘的手漫不经心的往回带。 林飘心里立刻警铃大作,沈鸿可是连写密信的手段都给他看过的,虽然没有给他看过具体的内容,但明着放在书房里,介于重要但并不隐秘之间的东西,林飘都能像看草稿纸一样随意拿起来翻看。 沈鸿突然不给他看,肯定是有问题。 “我要看那个。”林飘抽出手再次伸过去,却被沈鸿再次握住,从身后将他抱住,两只手也都被他握住了。 “是什么?你藏什么在书房里了?不能给我看的东西你要收好啊。”林飘一边挣扎一边教育他,同时不死心想要把手伸出去。 “飘儿,不是你该看的东西。”沈鸿手上又用了一分力,将他的手往回交叠带压在身前。 林飘发现他瞧着动作很轻松,甚至是温柔的从身后拥着他,但完全一点都挣不开,力气非常的大。 “你耍我,你先告诉我是什么?” 沈鸿沉默了片刻,低下头,将下颌放在了他肩上,丝毫看不出是他困住了林飘,仿佛只是抱着林飘在撒娇一样。 “飘儿真的想看吗?” “嗯?”林飘觉得有点微妙,沈鸿突然这么乖巧起来,还询问他,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又有点骑虎难下了。 “你是不是在看什么坏东西了?” 沈鸿松开了他的手腕,向下抱住他的腰,依然从身后环抱着他,林飘伸手出去,把那本薄薄的书抽了出来,看了一眼封面,没有字,没有书名。 翻开第一页,被开篇的三个字震了一下。 《**经》 “这……你怎么弄这些坏东西来看啊?”林飘不是不支持他搞涩涩,搞涩涩是年轻人难免的一个环节,但皇帝都能被这些东西搞死,他可不想沈鸿也对这些东西产生什么好奇心。 林飘粗略看了一眼,第一页的内容还挺正经的,是黄帝问**保养的办法,说自己日子过不好,心里难受,容易em怎么办。 林飘仔细的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第一节的开篇,就是**对黄帝说,大兄弟,你要爱精,这样命才长。 林飘不可思议的又看了一眼:“皇帝是没看第一页吗?” “陛下更看重后面的内容。” “合着人家第一页就告诉他要爱精了,他还发疯呢?” 沈鸿在身后轻笑了一声:“他们只给陛下看了第四篇,不是全本。” 林飘楞了一下,翻到后面很快找到了第四篇,就看了一眼,就被沈鸿伸手合上了。 天呐,全是图,一句话配一张图,和春宫没什么区别了。 不是陛下疯了,是道士疯了,二皇子疯了,沈鸿也疯了,明明这个东西是四皇子的错漏,可他们谁都不去揭穿,不去点明,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就这样看着这场闹剧。 所以这场闹剧,一直落不了幕。 皇帝活在他专属的楚门世界里,由他最信任的臣子,最痴迷的道士,最迷恋的女色,最信任的儿子构成,宫墙不再是他们的墙,成了皇帝的墙,里面和外面是两个世界。 沈鸿感受到林飘陷入愣怔僵硬的后脊。 “飘儿,别害怕,陛下甘之如饴,不过臣子为陛下解忧而已。” 所以更可怕了啊。 林飘转头,一顿狂搓沈鸿的脸。 小坏蛋,大忠臣,林飘仔细一看,还是那个任他揉圆搓扁的沈鸿。 沈鸿在他手里只笑了笑,任由他‘虐待’自己。 160 第 160 章 今日甜品。 林飘自然说到做到, 在院子的小厨房里准备起甜品来,如今天气温温的,不太热, 吃些常温的甜食是正好的时候。 不过他做甜品也不可能太累着自己,打下手的人也都到位了,大家一起揉木薯粉, 搓圆子,煮红糖,准备牛奶, 如今春天没什么水果, 即使是上京, 最常见的也只是枇杷, 大壮那边因为要经营同喜楼,倒是喜欢去收各种各样的水果,每日都会送一些过来, 里面有一小盆山上收来的桑葚,紫红红的, 每一个都非常的甜。 林飘将枇杷清洗好,薄皮切成两大块, 然后剔去里面硕大的核, 撕掉内壁的薄膜, 一个个的放在碗里,其实要是有些椰果就更好了,但没有椰果, 就用小糯米圆子代替,不额外加糖,浇上一点蜂蜜, 搅打出一些奶油堆在上面,用小刮刀堆出成一个尖尖,再点缀上洗干净桑葚和几粒甜甜的小野果,虽然大杂烩,但整个清新可爱的甜品就出世了。 他虽然吃得不多,但奥义还是铭记于心的,一定要有奶油奶盖,然后一定要点缀上一点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在上面零零散散撒上一些,造型总会比较好看。 秋雨和夏荷在一旁打下手,瞧见了十分稀奇:“夫人,这样做出来真好看。” 檀儿和小芸在旁边瞧着也十分犯馋,林飘指了指旁边那几个做好的:“这几个做出来的你们先拿去尝尝味,留两个下来就好,待会我送到沈鸿那边去。” “还有我们的份?”秋雨和夏荷十分开心:“夫人真疼我我们,只是秋叔她们却没得吃了。” “这奶油会化,过个把个时辰可能就没这个样子了,你们先吃,剩下的东西放着,那个纱网罩着到晚上也不会坏,等到秋叔小月他们回来,劳烦你们再搅打些新的奶油,把东西装在一起这样做出来各处都送一些去。” 秋雨和夏荷自然领命,心里算着人数,林飘让她们自己在院子里吃着玩着,让秋雨去拿了一个食盒过来,将东西一一装上,一层放两个甜品,另外一层则放两碟果子,一碟是切好的枇杷,一碟是洗净的桑葚,里面配了几把小竹叉,这也是从大壮那边薅羊毛薅过来的,他那边备着的小东西很多,府上也不用特意准备这些东西。 把东西收拾好,林飘便提着食盒朝着沈鸿的院子进发。 正好今日沈鸿不算忙,皇帝本来就不是爱开大会的人,下朝后点个卯混一混便也能回家了。 林飘走进院子,见青俞守在一侧廊下,便轻声问她:“是谁来了?” “是灵岳大人。” “哦哦。”林飘一听是二狗,脚步便没有停留,径直走了过去,青俞也没有阻拦他,只是跟在他身侧,到了书房门口伸手敲了敲门,打断了里面的交谈。 “大人,夫人来了。” 林飘没太挺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靠近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二狗说了一句什么:“知道了,下次不会如此了。” 青俞已经敲了门,顺带将门推开,请他进去。 林飘提着食盒走进去,将沈鸿坐在书桌后,二狗站在书桌前,他这样站着倒有点听训的意思:“二狗你这个点也回来了,不在外面鬼混了?” 二狗笑了笑:“哪能天天鬼混啊,赶着回来才是最重要的,小嫂子,你是又琢磨什么好吃的了?特意亲自提着过来。” 林飘把食盒往桌上一放,两层都打开铺开,沈鸿配合的整理好桌面上的纸张,将位置让给那两层的食盒。 二狗看着沈鸿的动作,在他手底下的东西不知道是多少人想窥看一眼的隐秘和机会,此刻在这两格食盒面前仿佛是一叠废纸,但这不仅仅是一个动作,是沈鸿对小嫂子的态度。 沈鸿说得不错,他是在外面打拼的人,经历的是波诡云谲,说得好听点叫斗争,实际都是些脏污事,手段脏,心眼脏,外面的事外面了解,不该拿回家来说。 小嫂子因为昨天听了他的抱怨,似乎心情有些不好,虽然转眼就过去了,如今也瞧不出什么。 但沈鸿还是提醒他,有些话别对林飘说太多,惹林飘烦心。 “哎呀,这是枇杷吗?”二狗明知故问:“这还剥好了,小嫂子真是辛苦了。” 下层展开,二狗又惊叫:“这是什么啊,这瞧着像那个奶油,装在这个碗碟里点缀上点果子倒是好看。” 林飘指了指一旁的小竹叉:“你吃点水果,那个甜品你就别想了,一人一份,你自己去我院子里吃,若是没有了你就请秋雨和夏荷帮你再做一个,这个不能久放,所以是算着人头做的,不知道你这个点就回来了,也没先准备你的。” 二狗笑了笑:“没事,我自己去讨来吃,怎么敢劳烦小嫂子。” “你吃点枇杷。” 二狗余光稍微扫了一眼,看见林飘指甲上有些染得黄黄的,小嫂子虽然不做什么活计,但也不喜欢像一些后宅女子一般,将指甲蓄起来一小段,他的指甲短短的,离肉顶多两线的距离,总是修得圆圆的,粉粉白白的,如今瞧着指甲和指甲缝都有些黄,应当是亲手剥枇杷了。 小嫂子可是个聪明人,只动嘴不干活的,他一直以来的两个偶像,事业上的偶像是沈鸿,生活上的偶像就是林飘,如今瞧见林飘为沈鸿亲手剥了枇杷,这般细细剖洗出来放在盘子里,哪里是他敢吃的东西。 “我便不吃了,我去小厨房那边吃去,小嫂子你同沈鸿说话吧。” 林飘见他不吃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二狗便退了出去,出去还顺带合上了门。 书房里便知剩下两人了,林飘站在原地,拿起竹叉子叉了一个枇杷举到嘴边慢慢吃着,竖着耳朵静默的听了一会,听见外面已经没有声响了,应该是二狗已经走出院子了,而青俞在他来的时候,都会自己去外面候着,院子里应当是彻底没有人了。 林飘吃完,叉起第二个枇杷,确定没人了,伸手喂沈鸿嘴边:“来。” 沈鸿见状,含笑看了他一眼,将递到嘴边的枇杷吃了下去。 林飘瞧着他吃了,便念叨到:“如今是枇杷的季节,上京颇有些好枇杷,尤其是大壮送来的东西,同喜楼收这些东西都是成批的收,都是捡着最好的那一批收,是挑出经验来了的,这枇杷清甜,甜意又沁舌头,肉软软的透着一点糯劲,倒是我到现在吃过最好吃的枇杷了。” 沈鸿点点头,表示了认可:“的确很甜。” 林飘又叉了一个喂到自己嘴里,见沈鸿并不动手:“你吃啊,我可没空一直喂你。” 沈鸿见林飘自己吃都要顾不过来了,自然也瞧见了他指甲上染出的颜色:“飘儿,再我喂一个。” 林飘闻言又叉了一个送到他嘴边,沈鸿吃了便看向他道:“飘儿辛苦了,你虽许诺了要为我做,心意到了便好,不用亲自做。” 林飘喜欢他说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真会说话。” 还特别好哄。 林飘第一次见画大饼只想吃空饼,担心他摊煎饼会累着的人。 林飘望着沈鸿,见他目光若有若无落在他的指尖,便垂头看了一眼,捏着叉子的手上是剥枇杷的痕迹。 “这个还好,大家一起做的,我混在里面这样做点那样做点,也就全部做出来了,其实我也就剥了两个,但这个粘在手上稍微一会没洗就成这样了。”林飘指了指盒子里的小木勺:“甜品要用勺子吃,下面是浇的牛乳。” 沈鸿点点头,拿起勺子,他倒是不觉得林飘会剥两个枇杷就累着,但他知道林飘不是喜欢做这些事的人,愿意为他做是一片心意,但并不能就此视为寻常,他也不想让他多做,不然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为的是什么。 林飘这才站着吃了几块枇杷,都还没落座,已经要被沈鸿几句话哄得心都化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 沈鸿在意他,爱着他,每个细节都看在眼里。 沈鸿见林飘神色柔软,拉了个凳子来坐在旁边温柔的陪他说话,心中一片柔软,忍不住想飘儿当真是好哄,本就不该是他做的事情,他温声询问两句,他便如此受用,原来他动心了便如此天真好哄,还好如今是被他抓在手里了,没被别人哄去。 林飘支着下颌看着沈鸿,心中也是一片柔软,想他真是好哄,说做个小甜品还舍不得让他亲手做,送过来便叫他如此受用了,还好是落他手里了,没叫别人拿捏去。 林飘面上淡然暗不做声,心中有些捡到宝了的愉悦,尤其是真的动心之后,越看越宝贝。 两盏甜品各自放在两人面前,林飘心念微动,推了一下自己面前的甜品,推到了沈鸿面前。 沈鸿望向他,见他站起身便心中了然,移开了自己面前的甜品放向旁边,将他那一盏挪到面前来放着,然后将椅子让出来一半。 林飘便在他身旁落座,他伸手揽住林飘,林飘捏着小勺子继续舀着吃着。 味道说不上多了不起,毕竟能做到的部分太少了,但原料纯正,东西也都是新鲜的,配上奶油和一点干桂花做底,味道很醇香。 林飘刮着那个奶油尖尖,用勺子挖出来一勺,奶油特别的醇香,尤其是在上京这段时间,大壮拿走配方之后两人又试着改进调整了一下,有水果的季节加一点橙汁,没水果的季节就加上几滴白醋,香气变得更加浓郁,在嘴里很快化开。 咳咳。 让他来做点不害臊的事。 调戏调戏良家妇男。 林飘侧头看向沈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手指腹轻轻在他鼻尖上点了一下:“小古板。” “嗯?”沈鸿侧头看过来。 林飘抿了一点奶油,凑上去吻他的嘴角。 沈鸿诧异了一瞬,眼眸微微睁大,下一刻便感觉到林飘只轻轻吻了他一边便离开了。 好吧,还是有点放不开手脚,啵啵一下算逑了。 沈鸿垂眼看向眼前笑眯眯却莫名有些脸红的人,分明是他先凑上来的,却又不好意思起来,看着他微抿的红润菱唇,伸手揽住他后脑勺,将人抓进了怀里来,侧头吻下去。 他有时候觉得林飘害羞得紧,但林飘又总能用些意想不到的小招数勾得他难以自持。 这个吻格外绵长。 吻完林飘靠在他怀里,忍不住笑意。 他也学坏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沈鸿这么难以自持的模样,就觉得很有意思。 沈鸿见他脸上的笑意,便大约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如今是越来越爱逗我了,以前生怕惹着了我,严防死守的,如今倒是什么都不怕了。” 林飘坐直身体,笑着没接这个话:“不闹了,快把东西吃了,待会奶油全化了,都是手打出来的,废了一股辛苦劲,可不能浪费。” 沈鸿伸手,摸了摸他披散在背后的发,细细抚着那发丝:“好。” 两人边说边聊,一盏甜品虽然也没多少东西,但芋圆和糯米小丸子这些东西都非常管饱,奶油堆得像个山丘,拌着吃也只吃掉一半,何况还有两盘子的水果在旁边,再加上他们本来就不饿。 “秋叔说今天送来几条很好的鱼,留了一条给家里,下午带回来炖鱼吃,我们留着点肚子,不然没多久就要吃晚饭了。” “你不是不爱吃鱼吗,嫌刺多。” “这条鱼刺少,秋叔说了的,就是刺少又肉嫩,才想着带回来大家吃,不然也懒得受这个累了。” “那倒是有口福了。”沈鸿知道林飘许多习惯,林飘从不会说自己不喜欢吃鱼,但一旦鱼刺多的时候,他总是喝汤,很少吃肉,顶多吃上一两块,细细将刺剔了还吃得小心翼翼。 “你在想什么?”林飘一看沈鸿这副神色淡淡有隐约若有所思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别的事情了。 “我在想过往小时候,每次吃鱼肉的时候你都会为我剔鱼刺,自己却很少吃。” 林飘一听,咋这么苦情戏,但顺势叹了一口气:“没办法,那个时候吃的少,怕你没营养,也只有些捞来的小鱼可以吃,好叫你长身体。” 沈鸿浅笑着点了点头,虽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但林飘如此说,他受用着就是。 他们正漫天胡说着吃鱼的事,忽然听见外面窗外有些急促而轻巧的敲门声,青俞的声音很快传来:“大人,二皇子来了。” 林飘一愣,赶紧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般二皇子来不会在门口停留,因为没有人会拦着他,只会毕恭毕敬的赶紧把他迎进来,虽然有仆从跑在前面通传,但二皇子也不是走路多慢吞吞的人,估计这会也要到了。 “我先回去了,待会再过来,东西你让青俞赶紧收一下。” 沈鸿点头,林飘也不多停留,毕竟他不想和二皇子再遇见,虽然二皇子不见得对他还有什么想法,但他不想再和二皇子打照面。 林飘没提东西,快步走了出去,青俞跟在他身旁为他拉门,门缝展开的那一瞬,林飘看着身着玄黑色绣金线瑞兽花纹广袖长衫拾阶而上的楚誉,心里艹了一声。 “草民见过二皇子。”幸好不是正式场合,不用跪下去。 林飘低着头,没抬眼看二皇子的神色,二皇子脚步停留在他身前片刻,过了一会林飘才听见他说:“免礼。”随即便走了进去。 青俞跟在旁边,心都咚咚跳个不停,二皇子停下脚步的时候她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这般人物不该是任由她们行礼,余光都不会瞧上一眼的走过去吗,怎么还停下来瞧了夫人一眼,难道是瞧上夫人的容色了? 幸好只看停留了一瞬便离开了,她心跳得厉害,侧眼看向林飘,忍不住仔细看了两眼,心道夫人的确是长得好,不是寻常的美丽或是娇媚,是一种活生生的感觉扑面而来,有时候像婴孩幼童般惹人怜爱,有时候又像一尾活鱼一般,将水甩了人一脸也生不出气来,温柔又冷淡,柔美又清丽,说不清道不明的总叫人想多看两眼,她不敢评议夫人,但在心中也疑惑过,有时候看夫人的举动,一派天然,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像是勾引又仿佛不是,对男女之事如此冷淡的沈大人都禁不住…… 何况二皇子这般大人物,别说是抬抬手指了,就是一个眼神,都满是玄机值得琢磨。 林飘不知道青俞旁观者迷,他在她眼里已经快要成了活生生的妖孽。 青俞这边将林飘送出了院门便立马赶了回去待命,山子也早早的侯在了书房外,还有二皇子的随侍分布在院落中,原本总是寂静安谧的院落,一下分布满了人。 沈鸿迎了出来,行礼之后将二皇子迎近书房,青俞见状便跟在身后沏茶,听着沈鸿吩咐她将桌面收拾了,再另外准备些茶点上来。 点心茶果山子肯定已经传了,要紧的先把桌面上吃了一半的东西收走,但因为都是夫人带过来的,她自然知道收走不是收走扔掉,是收到小厨房去放着。 二皇子略垂眼,看着他书桌上的东西,剥好的枇杷,洗净的桑葚,一些小野果,倒也有意趣,还有一盏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堆在豆青瓷盏里,软绵绵的半化未化,瞧着也不像冰酪,偏偏又形似雪山。 这些东西都放在书桌上,书房中另外有一张专门又来品茶的桌子,平时他们都是在那张桌子上交谈,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沈鸿的书桌上放这些东西,沈鸿说过,书桌是放书本的地方,他不会在书桌上进食,他倒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骗人,那么能成为例外的应该不是这几碟食物,是方才出去的那个人。 他大哥的遗孀,将他养大的寡夫。 二皇子笑了笑,神色不明,也并未说什么,心底觉得有趣。 这些桌面上的东西应当也是林飘为他准备的了,倒也是稀奇,准备得也精心,如此仔细的伺候着他,仿佛如珠似宝一般的捧在掌心,枇杷连内膜都仔细的剥干净了。 “不必太过麻烦,便照这个送上一份来。”二皇子淡淡道。 青俞一听,看向桌面,便知道他是在说什么,顿时有些惶恐,但也不能说什么,应声便退了下去,快步朝着林飘的院落小跑过去,到了院落中便叫秋雨和夏荷准备起来。 她们方才给二狗准备了一大碗,因为奶油搅打得多,院子里的小姐妹们又弄了些用小碗装着大家分着吃,现在青俞来问,倒是有现成的奶油还放在凉井水的盆里镇着的,正好揭开那圆溜溜的金属大圆碗,两三下便收拾出来了,这个过程中快快的剥了些枇杷,装上桑葚,装上一食盒便好了。 林飘站在廊下看她们忙碌,没想到二皇子居然会突发奇想的要吃同款,青俞提着食盒快步离去,夏荷走出来,神色倒是很开心:“夫人,便是皇子瞧见了咱们的东西也想尝一尝呢。” 林飘点了点头,可惜不能跑出去宣传二皇子同款套餐,不然别人听见了还以为二皇子整天来沈鸿这边蹭吃蹭喝,以为他俩整天都在密谋。 青俞那边很快到了,将东西在茶桌上摆开,沈鸿也做到了茶桌旁边,两人已经聊了一会,大多是关于向家,关于四皇子的,向家和四皇子的意图很明显,他们不想等太久,如今他们正是得意的时候,手上又有军功又有军权,不想再等太久。 二皇子之前也并不着急,他始终都是最合适的继位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显然父皇也是这样认为的,只要他不出错,一切都会名正言顺的落到他手上来。 都说世上只有长久做皇帝的心,没有长久做太子的心,他却并不介意。 但父皇心意变动得太快,犹疑不决,他也才明白过来一个事实。 他并不是太子,他目前没有大度的资格,所以他不打算大度了。 沈鸿早早的就提醒过他,边境开战会改变一切,而如今看来,不止是四弟和向家的野心,甚至还有父皇的心。 这时候他不得不感慨,他知道父皇作为一个太平君王舒坦日子过太久了不是特别的聪明,但没想到他会不聪明到这种程度,四弟本就狼子野心,他的孝心也就那么一点,如今他和四弟都想快些把他踢出局,自己上赶着受罪。 沈鸿和二皇子交谈着,俩人话都说得浅,话说三分,剩下七分都是弦外之音,有些话本也不能说得太明,否则便太赤.裸难听了。 沈鸿心中觉得有一丝好笑,陛下一直都在提防着父壮子大,为了这事不知道闹出多少事,若是没有这份提防,或许二皇子和四皇子如今不会这样待他。 天家本就人人薄情,陛下一心想要制衡,想要做出最好的选择保住自己明君的名声,和皇子们仅有的几分亲情也在这种提防和警惕中磋磨掉了,他最怕的东西,偏偏来得最快。 两人缓缓聊着,心中都各有思绪,东西上来放了好一会二皇子才想起尝一尝,伸手拿起了勺子。 他尝了一口,勺子里有些糯米小圆子浸着牛乳,撒了一点干桂花,沾着上面雪山一般松软又像乳酪的东西,淡淡的桂花和浓郁的奶香层层递进,味道十分不错。 这东西他在外面没见过,同喜楼如今在上京如此出名,他自然也在府上吃过,听说一开始这些东西都是林飘琢磨出来的,现在扔给了另一个他带出来的孩子。 楚誉没说话,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勺子,问询起南方的事情。 林飘是个过日子爱琢磨东西的,沈鸿一归家,倒是样样都有了。 他余光随意瞥了一眼那一盘枇杷。 林飘并非沈鸿的奴仆,也不是沈鸿的下属,却愿意如此照顾沈鸿,时时顾着,念念想着,这般仔细的伺候着,难怪沈鸿不愿娶妻。 他有一瞬想到自己的母妃,他的母妃也养大了他,却从未这样照顾过他,他一直以为照顾是仆人才该做的事,原来也会有人甘之如饴的做这些事。 两人商议了向家的事,打算先做些水磨功夫,让陛下心中惊怕疑神疑鬼,只要这个开头做好了,后面不用铺垫,直接将向家的事说出来,陛下自然会暴怒,恨不得马上结果了向家。 而二皇子这个时候只要表现得足够孝顺可靠就够了。 话谈毕,又饮茶,然后送二皇子离去。 沈鸿回到书房,看了一眼桌上二皇子只动了一口的甜品,叫青俞收拾下去,山子走进来:“大人,吏部左侍郎来了帖子,说想约您明天去小院子那边喝茶。” 沈鸿点了一下头:“我明天会去。”说完他道:“望山,去夫人那边取甜品吃吧,应当备了不少。” 山子点了点头,神色松快了一点:“大人过去吗?小嫂子应当也在那边。” 沈鸿笑了笑,摇了摇头,林飘不许他过去,说在一堆小丫头面前总觉得脸上挂不住,几番提醒警告,叫他不要去他那边惹是生非,沈鸿想到方才那个满是奶油香气的吻,分明是他最会惹是生非。 山子见他摇头也不多说,出了远门,乐颠颠的小跑过去,到了林飘的院子门口便扬声:“小嫂子,我来讨东西吃了,那什么甜品的。” 林飘坐在屋子里看书,秋雨在旁边绣花,窗棂支开了一半,林飘扬声道:“去吃你的去,瞎叫唤的小叫花子。” 山子笑嘻嘻的去厨房捧了甜品出来,特意让檀儿给他拿了个大碗,将那些洗切好的水果堆在奶油上,满满的堆上一碗,沿着碗边吸溜吸溜的吃着,跟吃面条似的。 傍晚大壮回来了,又弄给大壮尝尝,因为才吃过晚饭,也没弄多少,大壮吃过之后就在厨房里仔细的查看上了,见那些碗碟排布,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只要往碗里一装就是了,比做菜还方便。 “小嫂子,早先我想着这奶油肯定好卖,那生日糕不少贵女爱吃,每日都需提前预定,一次做不了太多,一早就能卖干净,要是到了夏天,弄些冰酪,加点奶油,也肯定很好卖,只是没想到还有这样不冷不热的吃法,我得学过去,这一阵子到真的大热起来之前肯定都很好销。” 大壮如今见什么都想搬去卖,同喜楼赚的钱大头也基本都在林飘这里。 “我自然什么都给你,只要你不嫌累就好。” 大壮神色很振奋:“怎么会累,和南来北往的商人交谈,不知道涨了多少见识,之前到了上京觉得这辈子已经值了,到顶了,这段时间觉得这才哪到哪,才刚开始呢。” 大壮在林飘面前并不掩饰自己的雄心壮志,小嫂子向来都是鼓励他的,不管他说了什么惹人见笑的话,小嫂子都是不会笑他的,纵然笑也是觉得他这样怪有意思的,而不是取笑他。 “你有这样的心就好,平日饮食多注意着,好好休息,别的时候再累都没什么,吃好睡好就什么事都不会有,现在开春月明坊又织了新料子的床单被褥,现在正在试肤感,过两天给家里人都换上一套来睡。” 大壮乐呵呵的点头,然后又去厨房询问秋雨具体需要加些什么之类的细节了。 大壮把这个记下,第二天就在同喜楼推出了,毕竟不是多难做的东西,多请两人妇人在后厨的院子里备水果就是了,基本没什么等餐的时间,只一个时辰打发一大盆奶油,各方面都刚刚好。 因为新品上市,林飘自然也要去店里看一看,便待了一顶羃篱,因为不想引人注目,只是最简单的款式,到了同喜楼门口便看见有好几个小孩少年手中端着奶油甜品从里面出来。 大壮的头脑转得极其的快,店里的东西时常要考虑堂食和打包外送的问题,有些外送是可以带餐具的,到时候送回来或者多收一笔钱就是了,有些打包便是真的打包,只要不是太汤汤水水的东西,基本都是用油纸包了捆好,但着甜品却实在包不走,也不能叫别人把碗端走,便准备了一些粗竹子,从前段锯开,变成一个个环抱简单的竹碗,拿在手中又十分的清新漂亮,搭上堆叠在外面的奶油,看着十分像模像样。 尤其是推出的第一天这些少年公子们趋之若鹜的样子,颇有点网红打卡点的感觉。 林飘在门口没进去,欣赏了一会这种年轻人来来往往趋之若鹜的感觉,还有一些小孩童,喜欢这种新奇的玩意,手里捧着竹筒,捏着小勺子,一脸欢快笑嘻嘻的跑出来,结果乐极生悲,一个趔趄摔在地上,甜品还一口都没吃,奶油尖尖啪叽摔在了地上,竹筒噼里啪啦的摔出去滚了好一截。 小孩摔在地上还不甘心,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想去捡竹筒,估计还抱有侥幸,觉得竹筒里面可能还能剩点什么。 林飘瞧他实在可怜,估计是住在附近的小孩,所以身边也没大人跟着,只让他出来自己买吃的,上前赶紧拉住他。 “小孩,别捡了,有大官的马车过来了,小心轧着。” “我不要!我不要!啊啊啊!”小孩被他一拉彻底破防了,绝望惨叫加嚎啕大哭。 正要经过的大官马车也没走过去,在面前停下了,车夫一脸狐疑的看着他,感觉好像怀疑他是拍花子的。 林飘解释道:“他东西掉了,才哭的。” “什么东西?” “在你们马车底下。” 马车里传来一声问询:“什么事?” 车夫回头撩开了帘子对里面的人禀告,很快,车夫恭谨退开身,拉开帘子,里面的大官居然走了出来。 林飘一看他的身形,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了,没有啤酒肚也没有胡子,就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看着气质也非常的干净,有种做学术的中年帅教授的感觉,他穿得衣服看起来不华贵,但料子很好,马车也很大,是大官的架势,却是文人墨客的气质。 他走下马车,躬腰看了一眼马车底下的竹筒,可能是误会是他导致的事情,站直身走了过来,在小孩面前蹲下:“十分抱歉,我再给小友买一个如何。” 小孩一听这话,嚎哭马上止住了:“真的吗?” “千真万确。” 小孩一下笑了起来,甩开林飘去牵对方的手,这位中年教授对林飘笑了笑:“这是你家的孩子吗?” “不是,我只是见他要去捡,怕他被轧着,赶紧把他拉住了。”早知道说一句请你吃就能止哭,林飘绝对在他哭起来的第一秒就大喊请你吃三个字。 中年教授点了点头:“你是位心善的人,若是不介意,便一同歇息,吃点东西吧。” 林飘点点头:“好啊。” 来自家吃饭还能带动业绩,他真是个绝世好老板。 三人走进同喜楼,中年教授又道:“你若介意,可以自行坐一桌,吃食的银钱我来结。” 还怪绅士的,林飘当然不介意,何况看他还是这么拎得清,并不会随意生出别的想法的一个好教授。 “没事,吃点东西而已嘛,正好一起说说话。” 他牵着那小孩上了楼,林飘跟在后面,给伙计使眼色,让伙计不要表现得太熟络,到楼上点了餐,三人要了三个甜品,教授给小孩又加了两盘甜品。 林飘觉得这教授当官应该当得蛮无聊的,下班不回家享受一下娇妻美妾的中年生活,不自恋陶醉一下文人墨客的诗书世界,在外面陪陌生小孩吃甜品看风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佛系两个字。 “先生怎么称呼?” “敝姓白。” 161 第 161 章 太子位定。 林飘觉得这位白先生的气质真是太难以形容了。 反正就是说不清楚的感觉, 淡淡的,又空茫茫的,人很端正, 又很儒雅,在旁边一坐,整个人简直可以用雅正两个字来形容。 林飘也没露面,看他挺有意思的,和上京别的官都不一样,想着随便聊几句交流一下。 白先生的话却并不多, 只是淡淡应和一两句, 林飘主动开了三次头,想着事不过三,见他还不打开话匣子也就算了, 默默低着头开始挖奶油吃。 白若先听林飘在旁边先说了好几句, 见他不答话才停下来,虽然话语稳妥, 说不上叽叽喳喳,但他不过是下马车来打发一下时间和心中的思绪, 并不想和一个哥儿搭话。 这哥儿带着羃篱, 却并未挽发,羃篱下能瞧得出他的头发是半束起半披散在肩后的,看着像个未出嫁的哥儿, 穿着得不错,却一个人在外面行走, 跟着他进了这楼中也半点不见担忧和提防,看着不像上京哥儿的做派,大约是个江湖儿女。 他喜欢规矩一点的人, 哪怕只是一个晚辈在眼前,也得是规规矩矩的才好,太跳脱了他瞧着不喜。 林飘本来自己一个人出来混看酒楼的时候,戴着羃篱,就喜欢插科打诨的和一些食客说说话,问问他们对酒楼的想法和看法,反正就是几句话的事情,高高兴兴的聊完大家就散了,之后也不会再见着,反而一般都能聊得很热烈,没想到今天贴着了个冷屁股。 但坐都坐下了,林飘打算先吃几口,然后再找借口起身,去将帐结了去后面瞧瞧秋叔他们去。 林飘心想果然文人墨客就是清高,了不起,话都不肯搭一句的。 白先生尝了尝食物,显然心思并不在吃的东西上面,微微点了点头就没说什么了,跟着白先生上楼来的侍从倒是轻声道:“这同喜楼……倒是经营得很不错。” 林飘听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话中有话,在羃篱下偷偷看了他俩一眼,见他俩果然对视了一眼,在用眼神交流信息,白先生的眼神还是淡淡的,那位侍从的神色就比较严肃了。 “旁门左道,心思不正。”白先生淡淡道。 林飘听他这样说,挑了一下眉:“白先生,一个酒楼而已,怎么心思不正了?是东西吃着有什么问题吗?我嘴拙一点都没尝出来,可得找店家好好说说这事才行。”林飘故作惊讶。 白先生却拿他当白痴,并不理睬,只是摇了摇头。 林飘心想这臭老头什么意思啊,有点气质,读过点书就这样乱放屁吗? 旁边的侍从也看了他一眼,虽然并不凶恶,但眼神很明显的让他不好多嘴多舌,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一个蹭吃蹭喝的哥儿,不知道是哪家跑出来的,他若是知道在他面前的白先生是当朝首辅大人,还敢如此放浪无礼?只怕已经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了,大人是个随性的人,没亮出身份来,倒叫这些小辈无礼起来。 林飘一看一个眼神,实在是绷不住了,这么明显的逐客令,站起身走了。 小孩见状还问:“哥哥你不吃了吗?” “我不吃了。” “那都给我吃吧。”小孩伸手把他那份拉到面前来,神色很快活。 “给你给你都给你。” MD,好一个比他还会蹭的小孩。 林飘快步下了楼,穿过食客密集厅堂去了后厨,后厨的院棚下面里摆放着一排排的木柜子,是专门定做的,用来冬天和春夏存放提前备好的菜,每个格子里放着专用的方铁盆,外面还要罩上一层细网纱,早上才宰好的鸡鸭鱼都会放在这些东西,等到需要用的时候直接拿出来,这边都是早上统一备菜,没了中午下午再添些,用来减少操作的时间。 最里面是厨房,里面比较闷热,是一排的大灶,最里面还有大灶配深锅,里面有天不亮就开始熬的鱼汤和鸡汤,一点微微的小火一直闷着。 另外的专门存菜备菜的屋子,这边会有学徒专门清洗和备菜,然后把固定份额备好的菜送到大厨那边去,是按流水线的标准来做的,现在正忙得不行,来来往往都是人,见着他来了头也不抬一下的,毕竟早就习惯了他突然出现,林飘也早就说过,忙的时候看见他不用管,顾着眼前的事就好,做吃的要是出点意外,割着自己烫着自己或者把手里的菜撒了都不好。 林飘径直走到秋叔和二婶子会在的房间里去,他们在一个小房间里,里面还有一个账房,靠墙堆放着加工好的香料粉,还有一些完整的香料,秋叔和二婶子在点货品单。 “现买虽然方便,但活鸡早上自己宰更新鲜,你提点着点杨老板,他这一批鸡可没有上一批好,上一批做白斩鸡食客都夸,这一批说是肉质糙了一点,其实也是一点点,也还是很嫩的,食客嘴巴都刁得很,就那么一点差距,点白斩鸡的都比之前少了不少了,看紧着点是什么个变化,提防他越来越不行,咱们就抓紧换,可不能耽误了这边。” 二婶子和秋叔一抬头,看见林飘来了,赶忙把嘴边的话都嘱咐完,然后迎上来:“飘儿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吃饭了没有?” “我在府上吃过一点,不是卖甜品了吧,我来瞧瞧卖得怎么样,你们点货呢?” “那可卖得太好了,你想的主意向来是好的,尤其是女子哥儿,还有些年纪小的,都喜欢这个样式,点活禽这些,这些小事也得多盯着,不敲打人就松懈。” “哪里是小事,货不好了,只次一点也是糊弄。” “就是。” “大壮呢?” “出去谈生意去了,说是要弄些稀奇玩意回来,这一阵子估计没有,等到了季节,弄些石榴,香橼这些东西来。” “那倒挺好的。”林飘见她们忙着点货,也不能纯聊,帮着一起点了一会,然后休息下来,让后厨送了几个小菜进来,他们坐着聊了一会。 如今二婶子虽然已经是定远将军的老母亲,但还是闲不下来,坚持每日来上班,充实自己的生活,同时能和秋叔一起带薪唠嗑,交流想法,大家一派欢乐。 林飘和她俩吐槽外面那个白先生,年纪老老,说话叼叼,有意见都是可以明说的,他们又不是不接受,话也不说明白,上来就先搞了一个瞧不起的姿态搞不懂是在做什么。 二婶子和秋叔有些疑惑,也想了想她们是不是有什么没做到位的地方,让人觉得他们做生意的心眼不好心思不正了,但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最后得出结论。 “他放屁,咱们的奶油都是一批一批现搅的,活禽都是当天杀的,圆子的当天搓的,米饭是一早上蒸出来的,就没有过夜的东西,咱们做吃的清清白白的,他嘴巴有问题!” “就是,他自己喝点药调理一下。” 林飘在这边停留了大半个时辰,想着出都出来了,干脆再去月明坊那边逛逛,于是便辞别秋叔和二婶子,前往月明坊。 带着食物抵达地点,见到娟儿和小月,交换物品,食物-1,手帕+1,巡逻一下场地,看一看货品,对布料和绣花的颜色发表一下建议,然后和娟儿小月交流交流。 娟儿和小月今天都没什么问题,月明坊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小月想和林飘一起早点回家,想着让伙计盯着点店里就好了,但娟儿因为大的绣花架子在这边,她绣了一半的作品也在这边人走不开,便让小月和林飘先回家,小月看了林飘一眼,虽然想回家,但还是忍住了,轻声道:“那小嫂子,你先回去吧,我再在店里待一会。” 娟儿胆子小,要是她俩都不在店里也没什么,有伙计看着就行了,但若是只娟儿在,她怕突然遇着什么恶客或者出什么事吓着娟儿,还是她在店里守着安心点。 林飘回到家里的时候都已经到了下午,但这一会也还不至于到晚饭的点,正好往沈鸿的书房里钻,同他说起在同喜楼的事。 “本来瞧他看着很不同寻常,想着搭两句话能听见什么新奇消息呢,结果就这,比一些瞧着五大三粗的男子还没礼貌,不过是在路上遇见说几句话而已,屠夫都能和我好好的说猪大肠。” “飘儿,别买猪大肠回来了。” 林飘一哽:“就买了一次而已,你们说不喜欢就没买了,其实做出来还是比较好吃的对吧?” 家里人对下水不是很热衷,他当时和杀猪大佬聊了一会,听他说杀猪的秘诀,说着说着对方突然决定送他一笼猪大肠,林飘一脸懵逼的提回来,几个厨娘洗得很劳累,林飘都没好意思对家里说是在外面唠嗑白捞到的。 沈鸿沉默不语。 “好吧,不说猪大肠,继续说那个奇怪的官,是姓白的,是白大人什么亲戚吗?还是家中的关系?” “白?” “对,长得瘦瘦高高,样子还行,很儒雅,但是有点说不上来的那种,嗯……”林飘在想形容词。 沈鸿道:“无欲无求。” “对,有点那种感觉,但一说话就不无欲无求了,刻薄得很。” 林飘今天已经很很多话花式骂那老头了,一句心思不正真是莫名其妙,林飘突然警觉。 “他说心思不正不会是在点我吧?以为我要勾引他这个老头子?” 沈鸿笑了笑:“应当不是,他应该是在说我吧。” “嗯?”林飘呆了一下:“他谁啊?嫉妒咱们赚钱?” “应当是白若先,当朝首辅大人。” “嗯?!!!!” 林飘震惊了,之前在宫里后台看表演的时候,他隐约有看见一点,但那个时候白若先穿戴朝服,装扮得非常隆重,和他日常表现出来的感觉完全不是一回事,而且他一直以为白若先应该是那种很威严很强大的人,毕竟堂堂首辅,还是赘婿首辅,心理不强大,手段不高明怎么可能上得来,结果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形象。 林飘看向沈鸿:“可他不是欣赏你吗?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士农工商看不起商?” “和做什么没关系,白大人是个注重规矩的人。” “你很守规矩啊。”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林飘心想,这老头子还挺厉害的嘛,居然能看穿沈鸿的不安分的内在,一边做表面功夫一边排斥。 “那他没打压你吧?” “我同他一起辅佐二皇子,他自然不会打压我。”不过提点总是不会少的,若他们阵营不同,白若先说不定反倒会对他客客气气的,没这么多挑剔,如今是想要替二皇子把他规训好,倒是下了一些功夫。 “哦……”林飘点了点头,白若先这种算是长辈的存在,又是同一个阵营里的,对他挑剔算不算是对他上心? 都说师父要骂徒弟才算好师父,按照这种传统逻辑来说,岂不是将他看待得很重的意思? 沈鸿见林飘面色好了起来,想来是心中觉得舒坦了一些,便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 沈鸿有些事带了回来,正在书房里看,陪林飘说了一会话,便要继续整理这些书稿和文件,他没有叫林飘离开的道理,便让林飘在书房里自己活动,有事有话都可以和他说。 沈鸿自然是一副不介意被林飘打扰的姿态,不管看什么都能抽出一分精力来陪林飘说话,但林飘见他看得专注,也不想打扰他让他分神,何况他认真做事的模样也特别有魅力,眼眸微垂,神色微肃,神光内凝一般,叫人眼睛落在他身上都移不开。 林飘在屋子里自己溜达了一会,又倒了茶水来喝,最终没什么事打发时间,便坐在沈鸿身边,捻了一缕他的头发抓在手中,数起发丝尖尖来。 沈鸿自己注意到了林飘的动作,将手中的东西和思绪都整理得告了一段落,转过头去看望,伸手抓住他抓着他发的手,指尖轻轻揉了揉。 “这么无聊?” “不无聊。” 沈鸿笑了笑:“待会就吃饭了,饭后我们在庭院里走走,正好春暖花开,赏一赏庭院里的花。” 林飘点了点头,如今他们吃饭还是挺热闹的,他们有时候喜欢避开他俩,所以不太会主动到林飘或者沈鸿的院子里来,他俩要聚便直接去秋叔那边,他们知道他俩是想一起吃饭,也不必避开给他俩留说话的空间。 如今二狗虽然搬出去的,但饭还是常常来蹭的,他那边都没开火,要么是和朋友同僚在外面吃,要么是跑过来吃这边的,二柱长期和向家混在一起,只偶尔过来一趟,但如果二婶子过来,他便也可以借口要跟着他的好娘亲一起过来。 他们吃过晚饭,便在庭院里散步,小月和娟儿说去月明坊再看看,找着借口出去散步了,二狗和大壮说出去玩玩,也跑了,二婶子和秋叔在院子里唠嗑,交换上京适婚女子哥儿的信息,上到官宦人家,将军之女,下到商户百姓,出挑的人才,二婶子平日但凡有一天没去点货,基本都是点人去了。 大壮虽然比二柱年纪小一些,但年龄也到适婚线了,也开始操心起这个问题来,想要先仔细相看相看,两人因为有同样的事需要操心,如今特别有共同话题。 林飘和沈鸿走在外面,庭院中偶尔有一两个侍女哥儿来回穿梭,只微微行礼,对他俩仿佛视若不见一般只忙活着自己手上的事。 这边庭院比较靠近他们的院子,平时有侍从把手,侍女也是信得过的人,或者是混血中挑选出的人。 林飘把整个院子分为三个部分,一个是他们自己的院子,就是核心区域,能出入的只有自己人,院子里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不可能让外界知道的,第二个过度区域便是以院子为中心的一圈活动区域,都是他们信得过的人,或者是嘴很牢,专心做活根本不在意外界的那部分在活动,最外面的人也不能轻易靠近这个区域,传递消息也必须是一层层的传进来,不能直接抵达。 最外面便是靠近府门的那一圈,由府上普通的仆从,无论是做杂活还是粗活的,侍弄花草的,都是最外圈的人物。 这种构建方式给了林飘很大的安全感,他们的秘密就像一个鸡蛋黄一样,一层层被包在里面,隐秘的发酵着。 当然,自从那些混血开始出来做活之后,林飘观察他们心思非常的平静,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便把他们的待遇直线提升了,之前虽然也定期送温暖,但现在更是希望他们既然走出了那个小院子,他们的心也能慢慢开阔一点,被抚慰一点。 “沈鸿你看,垂丝海棠开得真好,可惜花期已经要过了,花没有以前繁密,但瞧着还是很好的。” 两人走上前观赏了一会,林飘蠢蠢欲动想掐一簇下来,沈鸿便在旁边道:“有花堪折直须折。” 林飘伸手掐了一簇下来,垂丝海棠就像繁密的花簪一样,一簇一簇的,细细的花茎非常柔软,下面缀着一个个粉红的花苞,林飘摘了一下,在手里瞧了瞧,把手伸高比在沈鸿鬓边,看着垂丝海棠映着他如玉般脸:“真好看。” “你戴更好看。” “那我们一人一半,感情不散。” 沈鸿浅笑:“好。”简直幼稚得像几岁稚童一般,却叫人心里没有来的这么高兴。 林飘把一阵簇的垂丝海棠分成两半从中间扯开,将一半别到了沈鸿的耳边,沈鸿取过他手上的话,在他耳侧的发上仔细别上,不是简单的给他夹耳朵上,如同一支簪子一般,仔仔细细的给他簪在发上。 垂丝海棠花色鲜艳娇嫩,别在林飘发上,正面只能看见几朵花压在发上的边缘,侧看才能见全貌,这么一点颜色装饰在林飘头上,却明艳无比,仿佛天光都亮了几分,清粼粼的落在他脸上。 他从不要求林飘如何装扮,是随意的披散着发素面朝天,还是装点上饰品和涂上淡淡口脂,在他眼中林飘都是如此吸引他的眼眸,但也不得不承认,林飘稍微装饰,那一点点艳色就能将他的容色衬出来,叫人挪不开眼睛。 林飘当然注意到了沈鸿在看着自己,想他成日在外面应酬,见过的美人估计数都数不过来了,但对着他还是一副这么没见识的模样,便对他眉飞色舞的挑了挑眉毛:“这就看呆了?” “你向来一直。”沈鸿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寻找措辞:“如此动人。” 林飘心想情商还挺高,在这种话题上都不会栽,但心里也蛮高兴,他如今喜欢沈鸿,对沈鸿的一举一动自然都十分在意,看见沈鸿对自己有些过度的迷恋,知道自己无论怎么样在他眼中好像都能是完美的,心中的感受是饱满又微微膨胀的,被爱情的暖气给充满了。 两人逛了逛,天色暗下去便回了书房,一起聊了好一会闲话才分开各自回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春末,这个春天将要结束,夏天就要来临,在这个末位,二皇子终于把向家私底下招兵的事捅了上去,耽误了这么一段时间一个是为了铺垫格局,另一个是沈鸿为了保护二柱,找了个比较合适的渠道去切入调查这件事,自然不能让别人察觉这个消息是二柱露出来的,二皇子本就一直在盯着他们,只因为是二皇子的耳目耕耘出的结果。 皇帝本就沉迷在吃仙药修房.中术里面,整日过得像神仙一样,已经完全沉迷进了这些像无底洞一般的快感中,他过得十分的虚幻,虽然还在人间,但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登仙了一般,一边是人间帝王的权利,一边是飘飘欲仙的快.感,人间最极致的东西,他终于在此刻都拥有了,仿佛他是神一般,紧握着一切的命脉,拥有无限的力量。 这才是他该过的日子,这才是他该享受的东西,他压抑太久了,紧绷太久了,他一直想当一个好皇帝,好皇帝三个字像一道诅咒一样贴在他头上,他不能出错,他要证明自己可以,他以此鞭策勉励自己的前半生,不断的制衡斡旋,整个朝堂,整个天下都在他的手中任他操控,但心中的空洞却始终黑漆漆的,不断的追逐着他,不断试图吞噬他。 极乐中,他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心里只升起两个名字,喃喃道。 “兄长……嫂嫂……” 他瘫倒在龙床上,迷迷蒙蒙中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大哥会背着他从猎场回来,嫂嫂会给他一盅温热的汤,是厨房早就准备好的,他再小一点的时候,嫂嫂还会一勺勺的喂到他嘴边。 可是人总要长大,一长大便全部都变了。 他一生最怀念,最温暖的时候。 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一旁的人已经抱着衣服匆匆离去了,他唤来太监,嗓子是纵欲过后的疲乏:“景阳呢?叫景阳来,我想见见景阳了。” “陛下,这时候叫景阳公主来,公主也只会生气,到时候叫骂起来,打砸一通,扰了夜里休息,不若明天传景阳公主吧。”公公跟在皇帝多年了,这话别人不敢一个字,他却是能劝一劝。 “叫她来。” 叫她来骂骂他也好,他心里不踏实,如今景阳就像他心里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但他总觉得,只有这根稻草还是连着岸的。 老四不老实,向家招兵买马不信他心里没数,招兵买马也只会是为了他。 老二老实,但终究是皇子,他屁股下面坐的皇位,没有谁是不想坐的,他不得不防。 他心里有数,今日在人前大发雷霆了一通,向家是一定要收拾的,不然事情就真的要乱了。 但怎么收拾,如何收拾,如何压得住场面,才是最重要的。 他等了半夜,中途靠在龙床旁边睡过去一趟,一直到一声喝骂传来,他一个激灵,知道是景阳来了。 他一睁眼,一件衣服劈头盖脸扔到他脸上,公公赶紧上前来帮他整理好,他穿着里衣里裤,外面松散的罩了一件白色里袍,景阳把他外衣扔了过来。 “穿整齐着!” 皇帝在公公的服侍下将外袍罩上了,随意系上腰带。 皇帝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疲懒的模样,打起精神坐上一旁的榻,拍了拍衣袍:“好景阳,许久不见了,如今在做些什么。” “你又在做什么?生怕自己不早死吗?” “宫中新进了一批明珠,你小时候喜欢拿那个玩串珠子,我都给你留着呢。” “我用不着,你只管拿去赏你那些天宫仙女儿!叫她们再卖点力,往后也不必见了,死了清净。” “你吃宵夜吗?倒是饿了,一起吃点宵夜。” 公公在一旁听着,眼观鼻鼻观心,他早就听习惯了,反正皇上和景阳公主只要一凑在一起就是这样,一个说话一个骂,各说各的,各骂各的,景阳公主年轻身体好,倒也不会嫌累,半宿也骂得。 上了宵夜皇上倒是认真吃上了,毕竟是真饿了,景阳公主只负责坐着冷嘲热讽给皇上下饭,并不吃什么。 骂着骂着骂到了向家那边去了,景阳公主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处置向家,你还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皇上动作拿着勺子的停顿,抬眼看向景阳:“老二让你来问的?” “我想问的。” “哦,总是要处置的。” “你便这样吧,到时候向家也恼了,四弟恼了,二哥也恼了,你哪边都捞不着。” “他们敢!” 皇帝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个话来,但想一想也并不奇怪,她说得没错,他一直犹疑老四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老二如今还算眼里有他,再犹豫下去万一生出别的想法,也不是没可能。 但他还是想拖着,他想做出最好的选择,他想为这江山选一个最好的皇帝,他不认为别人能比他好,何况如今他在修习长生之术,他未必不能再继续执掌这天下几十年,以后他还会有很多孩子,在他老时再立太子传位也不是不行。 若当真不服,要来抢,便试试看能不能从他手中抢走吧。 景阳扫了他一眼:“二哥多好,二哥温润,不是狼子野心的人,就算你立了他当太子又怎么样,难道他就要急着当皇帝吗,四弟才是这种人。” 皇帝了然,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但他不放心,他心里不放心,即使老二做得再好,他心都是悬着的,一种惶恐的危险在心底莫名颤抖着。 他不信任任何人。 但老四现在招兵买马,已经到了不压制可能就会失控的阶段了,他知道这条路走到现在,必须要做出一个抉择了,即使没有景阳说,也只能如此。 景阳走出寝殿,张狂傲慢的轻浮在脸上淡去,缓步走下台阶,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下弦月,这轮月亮已经走到了末尾。 第二日,皇帝大怒,数罪并罚,再次问罪向家,之前强抢民女折腾老百姓的事也一起拿上来说事,给了向家上下一个**窦,向家推了个目前来说最不重要的儿子出来顶罪,当场给整流放了。 向家伤筋动骨,而且事情是越挖越深的,显然并不打算流放一个就此打住,扯着藤蔓带出瓜,在较着劲,显然,皇帝打算给向家一顿教训,知道什么叫天家威严。 而比罚他们更难受的是,二皇子被立为太子了,这估计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二皇子扮演着亲爹舔狗爹宝儿这个角色,成功的做到了应有尽有。 沈鸿水涨船高,完全在鸡犬升天的范围里,成功的当上了左庶子。 林飘虽然知道沈鸿升官了,但一听这个名字有些疑惑:“这是做什么的,名字听着不太威风。” 沈鸿道:“伺候太子的。” “嗯???”林飘疑惑.jpg “逗你的,名义上的伺候太子的,劝诫太子日常行为,是东宫中的侍从官,实际就是一个名号,过往曾跟着陛下的左右庶子,有的负责管理翰林院,有的负责管理考试院,不一而定。” “哦哦……”原来是一个太子党的身份证,能被选作这个的,基本都是被认定为太子党的核心人员了吧? “这是个好升的位置吗?”林飘好奇的问,他对这些官员体系是真的不太明白,太庞杂了,里面又充满各种可活动的空间,但他知道一点,就是有些位置本来就是升官席,有些是冷板凳,之前沈鸿被丢去当水利郎,就是典型的冷板凳,虽然是兼职水利郎,没剥夺他翰林院的身份,但依然是个冷板凳。 “这个位置还不错,陪太子读书。” 林飘挑了挑眉,陪太子读书,那太子一当皇帝,岂不是就要跟着当重臣了? “你可辛苦了。”林飘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不辛苦,只是我年纪尚轻,资历不够服众。” “可你就是到这个位置上来了啊,你就是这么厉害的人,他们不服憋着。” 沈鸿听他如此说,轻笑出声:“是,不服憋着。” 他虽年轻,但在二皇子手底下走一遭,再过两三年便没人再能说他的资历了,有能力,有资历,年轻便不能作为一个阻碍他的话语了。 林飘在心里摇摇头,心想这个时代的人怎么会不短命,结婚结得早,升职升得慢,十几岁就要养家,职位两三年才看得见一点变动的希望,熬得皮都皱了才能得到认可,觉得此子终于成熟稳重了,换谁心态不崩。 “幸好你机灵,不然这般苦熬,人都要给熬老了。”林飘怜惜起沈鸿来。 沈鸿听他这般说话,便想,林飘爱他好看,想要他容貌常盛,便笑道:“不会老。” 两人想不到一路,却很谈得到一路,你侬我侬的冒粉红泡泡。 向家的事在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推进着,皇帝开了一个头,二皇子,不,现在是太子了,太子自然会用尽一切办法拔出向家的势力。 太子忍到现在,突然发作,是抱着一鼓作气把向家打残的心在操纵局势。 林飘心想太子赢定了,天时地利人和,还把时机稳稳抓在了手里,自然没有心软退让的道理。 结果向家还真命大,这种天罗地网也硬给他们逃过一劫。 边境又有战事了,而且没有任何铺垫和宣战,直接集结大军偷袭,一路打进边境,两天传了两道消息了,第一天说边境防线破了,第二天便说他们挥师南下,已经攻破了一座州府,在当地盘踞驻扎,蓄势待发。 这个消息无异于五雷轰顶,不让敌人过边境线是底线,因为一旦过了那个线,就进入家国破碎的概念了。 陛下震怒,朝堂哗然,百姓惊慌,惊慌之后便是反扑的愤怒和憎恨,恨不得马上将那些外邦铁蹄驱赶出大宁国土,将他们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念头一起,战意便格外浓烈。 向家有了发挥的地方,也没办法再揪着不放,向家乘此机会辩解,他们招兵买马本就是为了防备今日,之前虽然胜了,但他们知道外邦窥视大宁的心依然不死,正是明白他们的狼子野心,才会私底下如此行事。 向家这样说皇帝还能怎么办?给他们放出去打仗去了,顺便训斥了他们一通,叫他们一定要戴罪立功,如此才可赦免。 其实就是给他们吊胡萝卜,但这块胡萝卜是真实的,只要这一仗打得够好,便过往不究。 皇帝毕竟也怕向家发疯,打不死还想捡起来用,自然要给他们点好盼头。 就这样,向家又活了。 戚家为主力军,向家部分听从调动,向大将军还保留部分自主权利,带着二柱这个杀才,奔赴战场去了。 去年战事结束,林飘以为一切都平稳了,只剩下内部斗争了,但这么快战事又起,林飘这才感觉到,大宁没这么稳固,这是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一切繁华,锦绣堆地,都是脆弱的。 “飘儿心中不安?”沈鸿轻声问。 林飘把自己的想法和情绪说给他听。 “飘儿,会没事的,虎臣能赢,我也能赢。” 林飘微怔,点了点头,这个时代不是他的家,乱或不乱都是命数,他们活在这小小的船只上,过去是他先将船划了起来,每个人都在奋力的向前,才走到了今天,往后只要沈鸿能赢,虎臣能赢,他们每个人都做着自己的事情,不断的经营下去,这艘船就能一直安然的驶向前方。 “同舟共济。” 沈鸿点头:“是,我们自然同舟共济。” 162 第 162 章 二狗历劫。 对于二柱又上了战场这件事, 二婶子并没有多担心,毕竟二柱在这方面是相当的对口。 给二柱收拾上东西,带上平安符这些东西, 把人送出门,二婶子忍不住感慨:“这小子真是没缘分,这婚事又黄一桩。” “又?又有人找上门来说亲了?”林飘心想没听见二婶子说啊。 “还能是谁,向家呗,说了一桩亲事,是他们手底下一个将军的嫡女, 我是不想理睬的, 他们偏要凑上来,我不喜欢,二柱也不喜欢, 便也没回来说, 反正想着成不了,看他们能磨到几时去, 结果没多久向家就出事了,现在又要打仗去了, 本来我也觉得这婚事并不好, 现在倒显得是我二柱没这个命,遇着婚事中间就要出事!”二婶子心情很复杂,显然她很不喜欢这桩婚事, 但如今平白被打断了,又开始忧愁起来二柱是不是命带孤寡, 不适合谈婚论嫁。 林飘摇摇头:“婶子你就愁着吧,这仗不知道多久才能结束,到时候一拖又是一两年了, 不如不去想,免得心里发慌。” 二婶子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倒也是,反正就这样,由他去吧,看命了,都说因缘是命中带的,就瞧老天爷能给他牵个什么红线了。” 在上京挑媳妇二婶子是怎么都挑不顺眼,这里不说感情,只看条件,什么家世,什么出身,什么样貌,规矩学得好不好,一个瞧着比一个漂亮出挑,但她总觉得缺了点意思,处着叫人不自在,二柱如今混得好,个个都很巴结,但那心底里还是有些透着瞧不起的,觉得他们出身低,粗俗,这样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聊到感情,二婶子压低声音:“还有一事你不知道,大壮也有情况了。” “啊?和谁啊?”林飘赶紧凑过去八卦。 二婶子摇摇头:“这事你可千万别让郑秋知道,他听了估计要受不了。” “秋叔还不知道呢?” “他不知道,是我自己在旁边咂摸出来的味,他不是总往外面跑要应酬吗?我们也都提点过了的,不许他胡来,他也不是胡来的孩子,只是出去陪一陪那些掌柜老板,听听小曲,夜里都是回来歇息的,现在没生意谈,他都要跑那楼里去坐一坐。” 林飘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真的?” “**不离十,我私下问了一嘴大壮身边的人,说是个很漂亮的哥儿,大壮觉得他很可怜,很想赎他。” “那他是真的出息了。”别人谈婚论嫁还没成功,大壮已经要救风尘了。 林飘觉得得和大壮浅谈一下这个事情,二婶子偷偷摸摸的显然是并不敢去交流这个话题,这事便只能交给林飘去问询一下情况。 大壮下午没回家来吃饭,到了傍晚回来,林飘先把沈鸿打发回他自己书房去,便把大壮叫到院子里来说说话。 “这个……”林飘在斟酌话语,想用什么话来说比较好,但是不管大壮时不时他看着长大的小孩,这个时候突然问这种**感觉还是有点尴尬。 “小嫂子想说什么?只管说便是。” 林飘看向大壮,觉得还是得铺垫一下:“我没有任何要干涉你的意思啊,也没有任何要训你的意思,只是想问一下这个事情。” 林飘看着他的眼睛切入正题:“你喜欢上了一个哥儿?” 大壮眸光微微闪烁,神色有一瞬无措:“小嫂子,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你就说是不是就行了。” “我……我也不是喜欢,就是觉得很投契。” “原来如此。”看来还是挺喜欢的。 “那个哥儿他有要和你在一起的意思吗?”林飘看向他,不管那个哥儿是什么身份,最重要的前提还是这个人是如何看待大壮的。 如今他们年纪虽然说不上多大,但要说谈婚论嫁也是可以的,而谈婚论嫁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旦做了决定,之后的几十年都会受到这件事不断延续的影响。 大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下了头:“他,应当是想要和我在一起的。” “那他想和你在一起,你也想和他在一起?” “是。” “那你就得早些把这件事同你阿父说清楚,把这件事前前后后都安排好铺垫好,免得到时候有什么尴尬或是大家心气不顺的地方。” 大壮看着林飘,心中了然,小嫂子来找他,是想问他是不是认真的,若不是认真的也就罢了,既然是认真的就要早做准备,对方是这么一个身份是改变不了了,他得把事做清爽,这样大家才不会难堪,他阿父才不会心里不舒服,这样日子才能继续舒舒服服的过下去。 大壮看着林飘,眼眸有些亮晶晶的,心里很感动:“小嫂子,你……你不嫌弃他?” “我嫌弃他做什么,你喜欢就好,但这个身份还是有些难的,你得多做很多准备。”林飘是绝对不可能当法海的,人家两个人的事情,成和不成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性格,相处,彼此的情感需求,这些才是决定因素,他跑过去大敲法槌算什么妖怪。 大壮神色显然有些感动,犹如一个受到理解的小年轻:“小嫂子,他真的很好,他长得那么漂亮,像一朵花一样,却从小就被他那没良心的爹娘卖进了那种地方,受尽了打骂才成了花魁,却依然过得并不开心,我想让他开心。”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就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看见对方在人群中走进来,他那么漂亮,眉间那么一抹淡淡的明丽和哀愁特别的吸引人视线,让大壮一下就心疼起来。 他说不清楚,但就像他小时候总是想拯救阿父,让阿父开心一点,让阿父过得好一点一样,他也想让他过得开心一点,过得好一点。 林飘点了点头,感觉现在大壮对这位花魁的怜爱程度非常高,大壮之前从没这样过,突然情绪来得有些汹涌猛烈。 但十几岁的少年嘛,人生哪有不上头,当做必经之路来看待就好了。 大壮有些激动的把自己心里的计划和林飘梳理了一遍,他打算先把这件事和他阿父说,然后把对方赎出来安置在外面的一间小院子里,让他先好好生活,然后再带他拜见阿父,时不时来见一面孝顺阿父,让阿父接受之后,便提亲将人娶进门。 这样绕了一圈,让郑秋慢慢接受,也能让他们之间的名义好听一些。 林飘点了点头,让他先去操作着,内心深刻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儿大不由娘,管这么多做什么,让他们去命运的波涛里寻找自己的那份专属命运去。 和大壮谈完,两人散场,林飘去找沈鸿,和沈鸿稍微说了一下这个事。 “如今大壮也有喜欢的人,果然缘分是挡不住的东西,冷不丁一下就来了,一下就喜欢上了。” “我让人去调查一下那哥儿?” “别别,让大壮知道了大壮肯定心里很难受,你想想,你和我在一起,要是有人来调查我,觉得我是个不怀好意的骗子,你心里能舒服吗?” 林飘以前其实也不懂这一点,是真的和沈鸿进入谈恋爱的阶段之后,才理解人在恋爱脑的阶段里很多想法。 沈鸿瞧着林飘垂眼笑了笑:“那便叫你骗我,关他何事。” “对吧?都会忍不住这样想的,上头的时候觉得甘心死他手里也是自己的事,旁人说再多也没用的,反正不要去调查,他要是真给那个哥儿赎身了,让他来拜见郑秋的时候总也要让我们看一眼的,好不好其实见一面就心里有数了,要真是人不太好,就先压着别成婚,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两个人自然就淡了。” “还是飘儿想得周到。” “马屁精。” 如今沈鸿是忙了起来,里面闹灾荒,外面在打仗,内部还撕逼,他是各方面都沾着了一点,各方面都要出谋划策管一管,作为一个六边形战士,冉冉升起的感觉非常强烈,得到了朝堂中不少人的尊崇,但人也非常累。 “你早些休息吧,听青俞说你最近起床起得很早,天不亮便起来了,忙忙碌碌吃了早饭就出门,一直忙到中午,回来就陪着我,转头又出去了。”算起来一整天其实就挤出了吃饭的时间,还把那些时间全用来陪他了。 “青俞说的?” “青俞只说你起得早,后面是我自己说的。”林飘一脸,你要追究我吗?,让沈鸿不禁笑了笑。 “我不累。”如今正是做事的年纪,他只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多。 南方现在像个大窟窿,旱灾,最南边又被攻破,沈鸿心里知道,如果今年降雨还是不足的把人吊着,又一年干旱,就是两年的旱灾了,这一年熬一年,只怕越来越严重。 三年大旱必有祸乱。 国运将衰的先兆。 沈鸿抬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林飘坐过来,靠在他怀里好让他伸手抱住。 他也并非感觉不到压力和危机,一切都悬在了眼前。 只有林飘在身边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温暖和放松,和林飘在上京过着这样悠闲富足的日子,使他清晰的明白。 这必须是太平盛世。 林飘摸了摸沈鸿的背脊,知道他虽然年轻精力旺盛,但连轴转应该还是有些倦的,便侧头更贴近他脸颊,靠进他肩膀:“抱着我是不是舒服点。” “嗯,好多了,你要常来。” 真会抓准时机提要求。 如今二皇子荣升太子,依然没有得意忘形,依然充满了亲爹舔狗的氛围,在这一点上和四皇子比起来他已经赢太多,反正林飘想象不到,沈鸿回家也不太说这部分,只偶尔听见民间流传,说二皇子这个带孝子极其的孝顺,只要去拜见皇帝,就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又是寻访仙药仙人,又是命令太医院时时关切。 他这一手太高级了,又给皇帝找仙药,又知道仙药容易出问题,让太医院狠狠把关,只能给他亲爹爹吃好仙药,不许给他吃坏仙药,主打的就是一个只有他心疼爹爹,只有他想要爹爹长寿安康永远陪伴在他身边。 导致搞仙药的那几个日常和太医院干仗,喷他们凡夫俗子,懂个屁修仙,什么毒不毒的,仙药和普通的药岂能一概而论。 皇帝对此的态度很简单,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毒不毒的体感最重要,吃下去精神好头脑清醒叫人飘飘欲仙的药绝对是好药,仙药本身就不是作用于**凡胎的,有些部分是作用于三魂六魄的,不能只简单的用毒这个字来概括。 皇帝很豁达,表示可以吃,反正吃完不是屁事没有吗,可见仙药中的毒,和普通的毒并不是一回事,是可以尝试的。 好言难劝该死鬼,就是这种了。 皇帝在这种过分的溺爱和引诱中,开始把一部分事务交给二皇子处理,他每日就是上上朝,然后处理一些大事,细枝末节丢给二皇子去耗时间,丝毫没感觉到权利在迁移进别人手中。 反正他大事只由他决断,江山不还是握在他的手中。 公公走进寝殿传报,说了江南旱灾的消息。 皇帝倦怠的抬了抬眼:“嗯?不是修水渠了吗?事情也该解决了。” “陛下,远水救不了近火,那沟渠一段一段的,有的地方修到了有的地方没修到,那远处的,还是得拨粮。”公公捧着个笑脸,低眉顺眼的。 皇帝躺在软榻上,仰头叹了一口气:“首辅呢?户部尚书呢?太子呢?去和太子说,这些事不都是沈鸿在做吗,向来是他们在管,让他们自己料理。” 他真的不想理睬这些事,他将大宁上上下下各处势力权衡得如此好,可老天好像半点都瞧不见他的努力一样,又是战乱,又是灾荒。 他知道,以前父皇在位的时候,便会有人不停的说,若有灾荒便是君王触怒了上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躲在这些话语背后蠢蠢欲动,可他前面十几年做得还不够好吗? 他只犯了一件错而已,只一件。 兄长,兄长。 若兄长没死就好了,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现在是一团乱麻,一切都乱了,但不过是时运不济而已,有个两三年自然又过去了,他在位这些年,年头总是有好有坏,并不稀奇。 太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将事禀告了一通,又担忧起皇帝的起居来,皇帝听得很烦,他不喜欢野心勃勃的皇子,可整天这么婆婆妈妈的又像什么样? 不过暂且用他一用,心不大也正好。 皇帝厌烦的挥挥手:“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朕说过了,小事不用来来请示我。” “儿臣领命。” …… 太子混得蒸蒸日上,沈鸿水涨船高,他们每天在上京听着外面传来的战报,哪一仗赢了,哪一仗输了,二柱如今驻扎在哪里,在做什么,时不时能听见一些消息,也叫人安心许多。 林飘如今还是时不时被骚扰一下,基本都是旁敲侧击问沈鸿婚事的,暗示一番自己家有个女儿或哥儿,在外面去拜三清祖师或求签,被大师一看,大师大惊,说这八字太硬,面相不凡,恐怕不好嫁。 “你说说,这叫什么话,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这还怎么谈夫家,屈死人了!” 林飘听她们笑吟吟的仿佛在说故事的口吻,也就笑笑没说话,毕竟他要是一开腔,对方抓住了话头就要更进一步的谈起来了,这件事林飘还是有点经验的。 林飘本来就不喜欢这种聚会,但没想到这几个人为了给他说这命硬女的故事,硬是跑上门来拜访唠嗑了一番,林飘只能装傻,然后把人打发出去。 夏荷和秋雨笑吟吟的送客离开,回来的时候忍不住吐槽:“夫人,如今他们是瞧着大人瞧得眼红得紧了,就没见过人家不想说亲事,上赶着都要贴上来说的,原先只当上京人家都傲气,现在……”现在看来上京人家的傲气在大人面前,不堪一击。 这话有些太得意了,自然不好说出口,但事情总归是这么一个事情。 林飘坐在椅子上,累得直往后躺:“弯弯绕绕,烦死了。”以前他还有心思应付一下,觉得这些人想要为孩子说亲事也是一番为子女做打算的心思,现在只想让他们滚,全都滚,沈鸿是他的!谁都不许来觊觎! 秋雨走上来绕到他身后,为他揉按了一下太阳穴:“夫人觉得这事伤神得很?何苦在意,随他们如何说,反正大人的意思是不变的。” 她跟在夫人身边这么久了,要说还没看明白那就是她眼瞎了,尤其是她们贴身伺候的,夫人每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心里大致都是有数的,夫人年轻又漂亮,同大人心中互相牵挂,说出去虽然不是一件好事,但在这宅子中大家都是明眼瞧着的,两人的心意的很诚挚的。 夫人为这事烦心,但只要大人不打算成亲,心意不变动,就没人能动摇到他俩之间的关系。 秋雨也不好把话说明,只是这样安慰着他。 林飘点了点头,没太听仔细秋雨在说什么,总之是一些安慰的话,应付了一阵子,脑袋都要成浆糊了。 林飘正休息着,外面脚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是檀儿。 夏荷看向她:“急匆匆的做什么,别慌里慌张的。” 檀儿摇摇头:“夫人,外面传消息来,说灵岳大人被抓起来了。” “嗯?”林飘猛的睁开眼,满眼的震惊。 “他干嘛了?” 檀儿摇了摇头:“正是不知道,只灵岳大人身边的人叫人来递了个信,大人还没回来,也不好去别处寻大人,就先把消息递回来了,” 林飘站起身:“先去找到大壮,让他去打探和打点一下,别让二狗在牢里出什么事,然后去找山子,说家里有事,让沈鸿尽量快点回来。”林飘太知道一开始就得提防着的事情,先防止二狗在牢里出什么事,后面的事都可以再花时间梳理。 檀儿连连点头,夏荷也跟着走了出去帮着安排人。 林飘站在原地,感觉很不可思议,难道是什么笑话或者捉弄吗?二狗这么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会毫无预兆的就被抓了起来? 这会估计兵荒马乱,消息也暂时传递不清楚,林飘在院子里等着也难受,便先到了沈鸿的书房里去,想着他知道了消息之后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他们便能直接在书房见上面听到他整理好的消息。 林飘等了一个多时辰,青俞给他换了两次茶,沈鸿才回来,林飘一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便拉开了门看出去,见沈鸿正快步走进来。 林飘走出书房迎上去:“二狗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其妙就被抓起来了。” “不算抓起来,只是暂时关押了。” “为什么?” “说是他利用职务偷偷改了案情,想要替犯人脱罪。” 林飘皱起眉头,陷入一瞬沉思,因为这种事吧,听起来还真有点像二狗干得出来的事,他本来就是一个喜欢拉人情走人脉的人,人情和人脉都是需要代价的,如果他没有帮别人做点‘小事’的能力,别人没必要一直和他维系着关系。 “这……是个什么案子?” “赈灾粮的事。” “那绝对不可能,他一心想把这些人收拾了,怎么可能帮他们脱罪。” 沈鸿道:“这事到底如何还得见了灵岳之后才知道,现在想再多都没用,得让灵岳把事和我们说清楚才行。” “对。”林飘想二狗别的可能有问题,但对家里人都是很坦然的,对普通百姓也是很负责的,这事到底是不是他做出来的,细节问题出在哪里,见面了去问一问就知道了。 两人走进书房,林飘给沈鸿沏了一杯茶递过去,让他先喝了解解渴。 沈鸿接过茶杯:“飘儿,我不能去看他,只能你去了,若是你不想去,便请秋叔走一趟。” “我有什么不想去的,我去了好叫他说得清楚一点,什么时辰可以过去?” “傍晚吧,稍微入夜的时候。” “行,那我等着,到时候我过去。” “大壮那边应该已经打点好了,不会叫灵岳吃什么苦头。” “那就好,想来上京的牢狱应该也比别的地方好一些吧。”林飘想起沈鸿在县府被波及的时候坐过的那几天牢,那环境条件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差得不可思议,希望上京情况好一点,不要让二狗睡牢房睡得太悲惨。 二婶子秋叔他们听闻了这个消息,当天来到府上吃饭,都在讨论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饭都没吃下去多少,林飘让秋雨他们准备点宵夜,一个是好给二狗送过去,一个是大家晚上饿了可以再吃点。 他们在饭后的傍晚出发,小月作为陪同,和林飘一起去了大理寺狱,不得不说上京的条件就是要比外面好很多,尤其是大理寺狱这种地方,还都是单间。 因为事先大壮已经打点过了,该找的关系也都找了,说是家里的长辈要来看一看,银钱一塞倒也不算什么事,小月跟在旁边再送点酒钱,说点好话,事情便顺顺当当的。 往里走便到了二狗被关押的地方,这里不是四面漏风的栅栏牢房,四面有墙,门上有竖条窗,下面是送饭口。 牢狱把门锁打开,看了林飘一眼:“快点说,别磨磨唧唧的,待会别人撞见。” 林飘点了点头,赶紧走进去,就看见二狗正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不知道是怎么了。 林飘快步走上去摇了他一把:“二狗?二狗?你怎么了?” 二狗迷迷糊糊睁开眼:“小嫂子?你来看我了。” MD,睡着了,林飘真想抡圆了给这个心大的小子个耳巴子。 “你怎么回事啊,还睡觉?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了,不然给你关死在里面算了。” 二狗坐起身,打起了精神:“小嫂子,有人诬陷我。” “我知道,说具体的。” “赈灾粮的案子不是一直在查吗?有的抓到了,有的还在供,现在也不是要紧的事情了,在大理寺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看能带出哪个京官来,上个月新供出来一个户部郎中,拿了些证据便将人拘过来审了,事情进展得还行,但我翻查档案的时候,发现有许多案情和对方的供词都被改了,这事就在他这里打住了。”二狗说着脸色有些变化:“但被改的档案,都是在我名下的那些。” 二狗知道自己是惹上事了,甚至是一个警告,要么装作没看见把这个事情认下来,要么把事情揭发,他就等着被收拾。 他还在想应对的法子,没想到对方动作极其快,转手就把他检举了。 林飘听见他这样一说,脸色也是一变,做这个事的人到底是为了警告他,还是只是为了诬陷他?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别的要紧事吗?你一并告诉我。” 二狗压低了声音:“户部有问题,但这事沈鸿心里应该是早就清楚的,让他小心点吧。” 林飘点了点头:“行,你熬得住就行,我给你送了点吃的来,你快吃了,明天我再叫人来看你,别再吊儿郎当的了。” 二狗笑着点头:“小嫂子疼我,我肯定打起精神来。” 他白天睡觉便是怕晚上出事,但这话说出来没得叫小嫂子担心,何况上下都是疏通过的,只是他心里提防着,才这样行事的。 林飘守在旁边,见他把东西吃了,食盒里还带了汤品,叫他舒服熨帖的吃了一顿,还剩下的菜便盖好留在桌上,他要是夜里饿了还能再啃啃。 “你仔细着这些菜色,牢狱里的东西就别吃了,这食盒在你眼前你便吃,要是有那一刻是不在眼前,有别人进来过,你就别吃了。” 二狗连连点头:“自然,小嫂子放心,我肯定好好的,把话带回去,也叫婶子秋叔,两个妹子放心。”二狗探头,对守在门边的小月笑了笑:“我没事。” 小月看他这个德行:“你多吃点吧,明早我再来给你送饭。” “不劳烦,你还得去月明坊呢,让二柱叫个眼熟的伙计来送就行了。” 林飘看他在这种坏境里还有那么一分吊儿郎当,觉得他看起来真是有些欠揍,但想想又觉得,不吊儿郎当难道哭吗,还是急得吃不下饭,至少现在二狗现在挺镇定的。 “那你自己好好的,注意着点,有什么要的记得递消息出来。”林飘把钱袋子解下来,悄悄塞他手里,轻声道:“有话要说有事请人帮忙的时候好打点。”这边的狱卒也挺抓大放小的,大原则不违反,小事情却很乐意做,探个监,传句话,只要不太离谱,一小块银子塞过去事情就能成,二狗身上多点现金,遇上事能少受点折腾。 二狗点头,快速的把钱袋子藏进了袖子里。 他们道别,林飘带着小月走出大理寺狱,又是对狱卒说了一通好话,只说他们心疼灵岳,见不得自家人受罪,还请他们手下留情,狱卒自然也很客气,表示哪里的事,他们肯定不会为难主簿大人。 林飘便同小月说,让她明天准备些同喜楼的饭菜送过来,给大家添两道菜。 小月连连表示是应该的,狱卒可辛苦了,就这样演了一出,好似他们是来慰问狱卒的一样,表演完毕才离开。 出了大理寺,马车就在外面一侧的路边等着,两人从一侧撩开帘子钻了进去,车夫轻挥马鞭,马车行驶起来。 沈鸿和山子坐在马车里,没露面,但一直都在等着他和小月。 林飘把这件事原原本本,二狗的原话基本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沈鸿听着林飘的复述,有些陷入了沉思。 山子有些惊讶,他如今也算是涨了不少见识,一听这些话就知道二狗是真的惹上事情了。 “沈鸿,这事到底是个什么脉络?” “这事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林飘楞了一下,这事已经这么麻烦了,这些麻烦在沈鸿眼中也只是表面一层最简单的东西? 林飘心有点提了起来:“那……?” “你放心,这事能活动得开,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去运作而已,二狗恐怕要在牢里住上一些日子受苦了。” 林飘一听,马上感觉好多了:“能解决就好,那倒没什么,反正饭菜我们都给他安排,银钱上花销也就花销了,一些散碎银两,赚钱本就是为了花的,里面打点一下,给他送些东西进去,日子也都是过得成的。” 林飘在心里安慰了一下自己,好歹是个单间呢,条件已经很不错了,比男大生宿舍还好。 沈鸿点点头,对他说的话很认同,他们总是要为灵岳打点的,不可能看着灵岳过得不好,就这样陷下去了。 林飘又同他们说了一下牢房里的情况,他们自然知道上京比外面好,但毕竟也没去看过,听见林飘这样仔细的说了,对二狗的担忧也稍微少了一些。 沈鸿要忙着梳理这件事,林飘也不能跟着他跑,他得先回到院子里,二婶子和秋叔娟儿都在等着他们回来听消息。 林飘和小月回到院子里,第一件事就是和她们汇报一下二狗的生活状况。 “还行,各方面都还行,不想小地方,牢里面是一人一间小屋子,里面有床。” 二婶子和秋叔放心多了:“还有床呢?我们就担心是那稻草,那夜里怎么睡。” “有床,一架矮矮的木头小床,平平直直的,有一床薄薄的旧褥子,扁塌塌的,但该有的也都是有了靠外的墙有个窗,位置高高的,也能通风也能进光,里面还有一张方桌。” 东西都半新不旧的,不知道送走了多少犯人。 二婶子和秋叔连连点头,娟儿皱着的眉目也舒展开了一些,毕竟她们不是一开始就过着好日子的人,听见这些东西,虽然不如当下能享受到的东西好,但也知道和真正恶劣的条件比起来已经很不错了。 “那咱们要给他准备床小被褥吗?拿去给他铺着,也不用多显眼的料子,就挑块最简单的杂色棉布。” 没经过多少加工的普通棉布有一些部分微黄,有些还夹杂着一点杂质混成别的颜色,不值什么钱,但干净宣软。 林飘想了想:“明天试着去问问,可以就赶紧给他送进去,他那床很小,和咱们家里的床比起来可能一半还要小一点,不要做太大了,随便叫人缝一缝就好。” 娟儿连连点头。 另一边,沈鸿和山子在书房里,沈鸿坐在书桌后,山子在书桌前站着:“大人,这事可是户部不地道了,咱们可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沈鸿摇了摇头:“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没关系,灵岳在他们眼里是留不得的人,如今南方的事焦头烂额,这时候做这些小动作,也没人来管。” 在他们的角度,是他们没有和户部的人作对,但在那些人眼中,他们只是想除掉灵岳而已。 他们并不会觉得他和灵岳是一个阵营的人,他们住在一个府上,日常生活算是亲近,但灵岳的仕途是他自己捞到的,并没有向他要什么帮助,后面的事也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光这一点,就足以让那些人觉得,他们面和心不合,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好。 他们便是觉得他会管一点,但不会多管,才这样做的,不然不会把这件事做得如此轻佻随意。 163 第 163 章 崽之恋爱。 林飘躺在床上, 有点睡不着,心里又担心着二狗的处境,又忍不住想他们来到上京之后几个崽经历的种种。 做生意的几个崽还好,虽然也有起起伏伏, 但和沈鸿他们完全不能比, 动不动就是放出去打仗, 冷板凳,牢狱之灾,好起来的时候烈火烹油, 不好的时候冷风透骨,充满了变故和对输赢的争夺, 感觉脖子后面或多或少都悬着几把刀刃,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能不能逃过了。 他再怎么悬心也没用, 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相信沈鸿,相信二狗, 能很好的把这些状态应付过去。 第二日大壮和小月去疏通了一番,他们想要送进去的东西并不显眼,也不是什么豪华套餐玉杯锦床, 往里面送也并不算突兀,也成功的送进去了。 回来的时候小月和大壮便道:“小嫂子你放心, 二狗瞧着挺好的,能吃能睡的,精神头也好,半点都瞧不出是在牢子里。” 大壮说着这个话心里也感到咋舌,他还以为今天去看二狗,会看见二狗神色恹恹,再不济眼下也是顶着两个青黑眼圈的模样, 没想到二狗的心态真是风吹雨打折不断,瞧着还挺活蹦乱跳的,难怪他能在上京混到官当,大壮心里是有些服了。 林飘听了他们这样说,也稍微安心了一些:“这事应该好过去,只要二狗自己不认,然后把做这个事的人揪出来,只当做是栽赃的案子处理了,他自然也就脱身了。” 大壮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 再往深追究事情反而会越来越麻烦,他们也不是属王八的,咬着就不肯松口,能让二狗先安全的脱身出来就行。 众人说着,心中都放心了不少,等到二婶子和秋叔散去,大壮还逗留在院子里没离去,走近过来小声的说:“小嫂子,我把冯儿赎出来了。” 林飘看向他:“他叫冯儿?” “他姓冯,别的不记得了,花名是另一个,但小名是叫冯儿。” “哦哦。”林飘点了点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你阿父说?” “待会说,不好拖到夜里,不然夜里拌几句嘴便都没得睡了。” “行。”考虑得还挺贴心,留出了吵架的时间,保存了睡觉的空档。 两人说完,大壮起身离开,小月在留在院子里,见状便走上来,她隐约听见了,大壮也没太避着她,大壮心里知道小月本来就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让她听见也坏不了什么事。 小月在林飘身旁落座:“小嫂子,这能成吗?我瞧着怎么感觉有些不像话?” “怎么呢?” “也并非瞧不出那位冯儿的出生,但我也是和楼里这些姑娘哥儿接触过了,她们心思大多都不好,当朋友处一处没什么,做相好可就难了,楼里的妈妈是专门有一套话的,怎么应付恩客,怎么叫别人多花钱,怎么选时机,怎么看脸色,对什么人说什么话,怎么要钱,怎么要首饰,这些都是专门学出来的,心思再好的人,有了这些手段,再遇着大壮这种普通的年轻男子,只当是白水鸡了。” 林飘知道这句歇后语,白水鸡,想怎么宰就怎么宰。 林飘默默看她一眼:“那你敢上去劝吗?” 小月:“……”大壮哥现在这个劲头,估计谁敢说可怜的冯儿不好他就要和谁吵起来。 林飘拍了拍小月的肩膀:“要是个好人,就当大壮赚了,要不是个好人,就当大壮花钱买教训了,既然他一眼就瞧上了,那么不是他的缘,就是他的劫,这个逃不了的。” 小月想了想:“是这个道理……要么得个媳妇,要么捡个教训……” 没过一会,丫鬟就来传消息,说别院那边,秋叔和大壮吵起来了,当然,是秋叔单方面的吵,大壮没敢吱声。 小月有些担忧:“小嫂子,咱们要不要过去看一眼,劝一劝?” 林飘摆摆手:“不用去,大壮要是顶嘴了,咱们还能去劝一劝,大壮没顶嘴就没事,秋叔多心疼你大壮哥啊,骂几句就舍不得再骂了。” 林飘对家里这些人的小脾性上的了解犹如诸葛亮,果然没一会丫鬟就来说:“只吵了几句,秋叔见大壮不吭声便舍不得骂了,叫他把人带回来瞧瞧再说。” 小月见状,暗暗给林飘竖起大拇指。 但林飘这个诸葛亮万万没想到,说好的第二天把冯儿带回来瞧一瞧,却只剩大壮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他们中午饭特意齐聚一堂,二婶子秋叔小月娟儿都到了,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位冯儿,结果一看大壮这个样子,心里都是一咯噔,知道完蛋了。 “这……这是怎么了?” 大壮身旁的跟班摇了摇头,一脸的一言难尽。 大壮脸色惨白,连嘴唇都白了。 “他……离开了。” “啊?!” 众人望着他,都处于一个僵化状态:“离开了?” 是跑了还是死了?大家心里一阵打鼓,难不成这一下就突然死了?那叫大壮怎么过得去这个坎? 大壮的跟班道:“早上我们去接冯儿,到了院子里发现,他人已经不在了,东西也全都卷跑了,只留下一封信在桌子上。” 哦…… 众人稍微松了一小口气。 大壮看起来被重伤得很厉害,简直是茫然又无助:“他说他有心上人,他要和他心上人从此远离上京这个伤心地。” 那他算什么? 大壮想不明白。 林飘张了张嘴,看着可怜的大壮。 花魁利用有钱富商的‘垂涎’,卷钱财和真心爱他的意中人夜奔。 成别人绝美爱情里的冤大头了。 秋叔见大壮这个样子,心疼得不行,上前去拉住他,让他赶紧坐下好好歇歇:“别去想那些,腿长人家身上,随便他跑哪里去,是他没这个福气,他以后肯定后悔,你另找个比他好千倍万倍的人,以后要是叫他瞧见,叫他心中恨死。” 大壮摇了摇头:“冯儿不是这样的人。” 哎哟妈呀,恋爱脑果然是流行性感冒,是个人都要得一场才能功德圆满。 林飘心想我佛慈悲,快收了大壮的恋爱脑吧,这也太造孽了。 大壮喃喃道:“他至情至性,是有苦衷的。” 冯儿最后给他的信里,说他是个好人,会记住他一辈子,但此生已经先遇见了许诺终身的人,只能下辈子来偿还他的恩情。 他记得冯儿和他说,他在楼里学跳舞时,有人给他使绊子在他鞋里藏针,他便偷偷取出来放到对方鞋子里,他说那个人自找苦头时,那副笑得狡黠又动人的模样。 说起家乡时,他会说,他们老家有一片树林,每年都会有很多野果子,他大哥会背着他去采野果吃,他神色怀念又忧愁。 他说他发过誓,他会和深爱的人一起度过余生,如果对方负他,他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那时候他立刻发誓,绝不会负他,但现在看来,那个誓言不是冯儿一个人的誓言,那是冯儿对别人的誓言吧,在他的誓言之前,已经存在了一个人。 所以那时候,冯儿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吧。 他们一堆人围在旁边看大壮说不出几句话脸色苍白的样子,昨天大壮还在兴冲冲的期待着新生活,现在就肝肠寸断了。 林飘没失过这种恋,看大壮的神情完全能感受到大壮是进入心碎成渣渣的程度了。 他们的安慰也没什么用,只能先离开,让大壮自己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会整理一下思绪,秋叔也跟着出来,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我还是去熬一锅汤吧,待会给他喝点。” 林飘道:“加点安神的药吧,不然晚上睡不好。” 秋叔连连点头:“好好。” 几个人沉默的走了出来,没想到二狗才刚受劫,大壮这边也受难了。 秋叔回到院子里,去照看失恋的大壮去了,几个沉默的走了一段路,除了叹气就是叹气。 小月暗暗咬牙:“那个冯儿……真不是个东西!他自己瞧上的人没本事给他赎身,来傍大壮哥!好聚好散也就算了,说得好好的都要带他见家里人了,转头跑了,这样冷不丁的一棒子打下来,是个人都受不这!这不是要大壮哥命吗!” “唉,咱们是真的一眼都没瞧见这冯儿到底是何方神圣,一个影都没见着的人,把大壮生生弄成这样了。”林飘连连摇头,他心想要是个不好的人大壮顶多吃个教训,慢慢发现自己看错的人,结果没想到都没给大壮慢慢戒断的机会,直接扭头跑路了。 真恐怖啊,已经想逃回外星老家了。 他们又是气愤又是感慨的说了一通,在这事上终究也说不出别的出路来,便改换了话题,聊到二柱现在的情况。 “他现在也还好,之前还来信来说,见着玉娘了。” 林飘一下觉得很熟悉,但又有点茫然:“哪个玉娘?” “县府那个啊!玉娘小姐,你忘了?” “哦哦,是玉娘啊!没忘,就是一下说起名字不知道是在说谁。” “要说玉娘,向来心好,她丈夫外放,正好就在二柱驻扎地附近,南方粮食短缺,要押送粮草过去,但还是吃的不好,玉娘就经常做了饭菜带过去,送给大家吃,也算劳军,打打牙祭。” “没想到他俩还能见着,二柱小时候给玉娘送嫁,回来心里可操心了,一个劲的担心玉娘过得不好,一直想去瞧她的,如今终于是瞧上了。” 婶子点点头:“就是,不过这话不好去外面说,显得二柱好像有别的心思似的。” “那肯定的,都是自家嘴里的事,哪能进别人耳朵里去。” 广县。 大军驻扎在这里,占据着附近几个县府和村落的位置,形成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布局,二柱在这边练兵,他见不得这些人偷懒,哪怕只是一时一刻,尤其是这些在当地招的临时壮丁,全都是送死的命,他不练一练真就一个也活不下来。 “敌人可能今天夜里就要打进来!你们永远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磨刀霍霍盯着我们!不打起精神,你们不练好身体,你们拿什么上战场!你们见过处月部的人吗!见过宇文部的人吗!他们杀你们切瓜砍菜一样,草原的马!几十斤的大刀!一刀一下你们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们那点胳膊能担得住什么!” “定远将军。”旁边传来声音打断了他的训话。 二柱回头虎目怒睁“什么事?” “蔺夫人来了。” 二柱抬眼望远处一看,就看见一架马车停在营地外,一个瘦弱的女子正站在马车旁,身旁跟着几个侍女随从,手上提着许多食盒,正转身走进来。 二柱赶紧快步迎上去,到了门口去接过女子手上的食盒:“玉娘,你咋今天也过来了,不是说军营不缺吃的吗。” “我昨天听见你们抱怨呢,说没有油水人没力气,准备了一些肉过来。” “这多重啊,你拎过来多累。”二壮心想他们才不缺油水,缺油水的是下面的兵,吃得再差的时候,以向家军的作风,首领们照样能吃得满嘴油花,不过这话不能说,也就这样提着食盒走进了营地。 “不累的,也就拎一小会。” “你应该把肉留着自己吃才是,你看你这么瘦。” 玉娘比小时候长高抽条了不少,瞧着也更漂亮了,就是瘦得很,一副像是没好好吃过几顿饭的样子,但神色还是小时候那样,瞧着稍微稳重了一点,但依然带着活泼,眼睛瞧人亮晶晶的。 “我不吃肉,我婆婆说了女子不能吃太多肉,不像话。” 二柱皱眉:“这说的是什么屁话,要是我小嫂子在,你婆婆劈头就得先挨一顿骂,我小嫂子,还有家里两个妹子,可爱吃肉了,娟儿妹子吃得清淡些,但也爱一些鱼片,鱼羹,清蒸鱼,又不是吃不起,哪有不让人吃肉的道理。” 玉娘有些惊喜的望向他:“娟儿和小月如今也在上京吗?和飘哥哥在一起?大家在一起可真好!” “先前只和你说了说小嫂子,都还没来得及细说娟儿和小月,后来离开县府,自然是一起跟着走的,大家在一起都习惯了,也不好再分开。” “真好!”玉娘有些羡慕,想一想那个画面又觉得很叫人高兴,再看面前的男子,也很感慨。 “二柱,你真的变成虎臣将军了。” 二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借你吉言,不算什么本事。” “你可是有大本事的人,做将军也是应该的。”玉娘的眼神有些崇拜,想到小时候飘哥哥说的大将军王,她当初就觉得二柱是个很厉害的人,肯定能像大将军王那么厉害。 二柱嘿嘿一笑,已经快把头挠破了,这也太不好意思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他,虽然小嫂子也喜欢夸他,但他说不上来,就是不一样。 玉娘把东西送到了,没有多逗留,只和二柱说了这么几句话就马上准备着要离开了。 她带着人离去,二柱一路把她送到营地门口,回来的路上向将军看向他:“怎么?虎臣,喜欢?” “去你的,那是我妹子,打小的交情了,人家都嫁人了。” “哦,嫁人了就不行了?” 二柱冷下脸来:“你再乱说一句,别怪我动手。” 向将军看他脸色一下变了,心里就明白,举起手:“好好好,不提,怎么这么容易急眼?” 之前他们还以为虎臣喜欢好看的哥儿,像他小嫂子那样的,长得漂亮,身姿修长,皮肉还得养得好,细嫩又年轻,结果没想到他喜欢的是这种瘦巴巴的女人,难怪之前送的哥儿没什么用。 玉娘回到家中,一进院子,就听见一声冷冷的咳嗽声,一抬眼,婆婆正站在院子里瞧着她。 “回来了?” 玉娘低下头应和。 “你整日往那军营里跑,里面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汉子,整日想着出去勾引男人是不是?你一去,个个都瞧着你,你心里欢喜是不是?!你怀的是个什么心思?竟做这些事?” “娘,不是的,他们保家卫国辛苦,口粮却跟不上实在可怜,我想着能帮上一点忙是一点,送点吃的过去。” “闭嘴!就你厉害!去祠堂跪着!你也算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就是这么个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个字是没学过吗。” 玉娘低下头,不再说话,去了祠堂,身旁的丫鬟心疼得紧:“小姐,早知道当初还不如留在老家,不跟着外放了,没了老爷夫人管着,老夫人是越发猖狂了,说起话来也太难听了。” 玉娘在小祠堂找了个垫子自己跪下,看着面前的许多牌位有些走神,有些无聊。 “小姐,你是心里难过吗?怎么不说话?” 玉娘转头看向她:“我在想飘哥哥,想以前在县府的时候,他们开了一个叫同喜楼的店,里面的饭菜特别好吃,特别的好,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上京怎么样,是怎么样的日子,什么样的生活。”玉娘说起过往,眼神有些亮晶晶的。 “还有一家叫淘宝阁的店,里面的绣帕都很有意思,颜色也特别好看,你记得吗?” 丫鬟连连点头,起了说兴:“我记得我记得,有一年端午节,府上还买了离骚帕子,小粽子香包,小姐有,咱们都有。” 她们起了说兴,两人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 她们就这样呆在祠堂中,也没想过到底要如何,只是天色晚了,也没见人来叫她们起来,丫头心里嘀咕,怎么姑爷还不回来解围,难不成要在这里待上一整晚不成吗? 当夜,敌军偷袭,奔着一个人来的,便是虎臣,他们不想再去打别的城池,然后被虎臣从后方反包围,这一次他们下定了决心,要困死虎臣,夜袭广县。 对于他们来说,虎臣带来的阴影可比向家军大多了,向家军不过是一些迂腐又下作的大宁人,虎臣是真正的战士,他们只会把真正的战士视为敌人,这也是他们一定要埋葬掉虎臣这两个字的原因。 当夜,大乱。 …… 林飘他们在上京,每次收到大壮写来的信,一开篇都能把他们吓得魂都要飞了,今天也是,信一打开,就是说他们驻扎的营地和守的城破了。 如今写了信来,自然是人和城都没什么事了,但二婶子还是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小月和娟儿赶紧扶住她坐在凳子上。 “坐着看,信都来了,肯定没事的。” 二柱在这方面不如沈鸿和二狗有脑筋,虽然吃苦的事也知道瞒一下,但对于一些已经成功渡过的危机,便会一五一十的说来,什么遇袭了,被包围了,被埋伏了,虽然结尾都是以完美反击了为结束,但每个开篇都能看得他们虎躯一震。 林飘火速的看下去,快速的给二婶子讲解了一遍过程:“二柱说夜里被偷袭城破了,敌军流窜了进来,城里乱了起来,他马上想起了附近的玉娘家,就是她丈夫家,敌军喜欢抓人质,不然就是杀鸡儆猴,他立即火速赶过去,把玉娘一家救下来了。” 二婶子抚了抚心口:“那就好,大家都没事就好,然后呢?都赶出去了吗?” “对方来势来凶猛,但他们死守城门,然而由二柱在城里追杀那些冲进来的敌军,他们非常狡猾,想要把当地的官员都抓住,还想要偷偷烧粮草,是打定主意要逼二柱他们后退,但二柱多厉害一人啊,完美解决了。”林飘火速把三页纸的内容化成了一段话,让二婶子快速的一口气喘出来,把心落下了。 “你瞧,这里面有两页是二柱写的,还有一页是玉娘写给我们的,问候我们呢。” 他们围在一起仔仔细细的看,已经过了读信最紧张的时刻,大家都放松了下来,每个人都是一副二柱果然不会出错的自信模样,纷纷聊了起来。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缘在,也算一件大好事了,救了玉娘一家上下。” “也不知道后面他们怎么安排,反正大家都平安就好。” 他们聊完这件事,仔仔细细把信看过两遍之后,林飘便把信收好,待会等沈鸿回来,他要拿去给沈鸿看。 虽然都是日常的信件,但这些东西都要交给沈鸿看一遍之后才能还给二婶子,沈鸿能从这些信的话语细节里扑捉到不少的信息和事情。 今天沈鸿有个宴会要赴,下午没回来吃饭,如今到了傍晚也依然还没回来,但他向来有数,不会回来得太晚,林飘便拿了书信到他书房里去等着,想着他应该没一会就回来了。 青俞把屋子里能点的烛台都点上了,室内亮堂堂的,林飘便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翻看沈鸿这边的杂书,专业类的他实在看不进去,偶尔有基本杂书倒是能翻看一下,看着看着沈鸿还没回来,林飘的手痒劲又上来了,左右看了看,竖着耳朵也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响动,应该是还没回来。 林飘伸出手,书桌旁边整理得整整齐齐的那厚厚一叠书里面,顺着书脊一路看下去,找到了架在其中薄薄小小的某一本,伸出手费力把它抽了出来。 让他也来修修仙。 翻开**经,林飘仔细研读起来,其实感觉也没什么,也就是一些古言文字,到后面偏实操介绍的时候会有一些很简单的图画,就很简单的线条,连春宫图都称不上的程度,但是每个类别都研究得还挺详细的。 林飘看得津津有味,就听见院子大门传来一阵响动,随即是一串脚步声,林飘赶紧把书合上,取了两本书放进去,压回那一叠书中。 沈鸿走到院子里,看见书房里灯火通明,一走进来便是明亮的光从窗棂薄纱中映出来,他便知道林飘在这里,林飘在等着他。 沈鸿脚步有些许虚浮,但也稳步走了上去,山子便退到旁边远处的回廊上去候着了。 林飘等在屋子里,没一会果然门就被推开,沈鸿从外面走了进来,薄衫带风一般,书房里的光往他身上一映,谪仙下凡。 林飘欣赏着沈鸿的美颜,看着沈鸿走进,发现他脸有些微微泛红,虽然并不明显,但白里透红的特别显气色好。 “喝酒了?” “喝了一点。” “快来坐下歇歇。” 沈鸿转身把桌上的茶杯和茶壶提了过来,安置好一切之后才坐下,然后斟茶喝水,缓解喉中的燥热。 “二柱来信了,我把信拿过来给你看。”林飘指尖指了指桌上的信,沈鸿点点头,将信纸取出来,一页一页仔细的看着。 看完之后便将书信折好放了回去。 “没什么要紧事吧?” “没事,二柱的位置很稳,向家自己能力不够,依然很重视他能给出的助力。” “怎么看出来的?二柱一个字没提向家。” “他去救玉娘一家,绝对不是商议好之后领命去的,玉娘是故人,他没那个心思耽误,向家重视他,如果是商议之后,一定是让他守城门,别人去救蔺家,他自行安排,又自作主张离开了城门,向家没问罪他一句,仿佛这本来就是一件没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 “我去……”什么叫微操啊,这也太细了吧,林飘被他一说,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向家离不开二柱,也不爱讲死规矩,二柱在这些条件框架下,现在基本是稳稳的幸福。 “那二狗的事有进展吗?”林飘不得不操心一下另一个倒霉蛋。 “案子还在查,上京的案子查得都比较慢。”除非是得了上面的意思,三天内从清查到抄家都来得很快,不然慢吞吞的找证据,来回的抛,来回的磨,无关紧要的事又投入不了太多的人进去,想要几天内就有结果是不可能的。 林飘又和沈鸿说了一下大壮的事情:“这两天他稍微好点了,他心里好歹是挂着正事的,精神头也就没垮,想着要做生意,要谈事情,总是有事情在做,要比没事做好一些。” “大约过段时间就好了。” 林飘看沈鸿像是有些累,对这些话题也没有细聊的意思,他微微有些出汗,气息也有点小急促,光映在他脸上,因为那点薄汗,显得他肌肤格外的润泽细腻。 “怎么了?天太热了?如今天色也不算特别热的时候,但你要是觉得热就把外袍脱了,我去取扇子来。” 林飘刚站起身,手就被沈鸿拉住了:“不用扇子,你陪着我就好。” 林飘看了沈鸿一会,见他眼眸有些格外的润泽黑亮,怀疑的伸出手摸了摸他额头,温热,潮湿,但温度还算正常。 “你是病了还是……?” 沈鸿神色有些无奈:“吃了些东西。” 林飘看着他,傻眼看了一会:“不会是……□□吧?” 林飘看他眼神望着自己这个劲头,感觉这崽子是快渴死了一样,心里有些愤怒。 “谁给你吃的?!” “飘儿,只是鹿血酒。” 林飘:“只是?” 真是蛮好意思说。 “你小时候吃点鹿肉都能有反应的,你还只是鹿血酒?” 沈鸿这种纯阳童子身,别的补药喝下去屁事都没有,这方面的东西一下肚,反应是来得非常快的。 沈鸿被他说起小时候的窘迫往事,深潭般的眸子越发深邃润泽。 “席间奉上来的,大家尝尝罢了,也是半盏。” “一群老头子,不然就是只知道读书和上青楼的空壳子,这对他们当然是好东西,你凑什么热闹,你哪里碰得这些东西。”林飘真是要无语了。 沈鸿多年轻一个人,没事都能立半宿的年纪。 林飘并不坐下,沈鸿便伸手过来抱住他的腰,将他拉近,额头抵在他腰腹间,贴着那柔软的布料,鼻尖轻蹭着:“飘儿,飘儿。” 林飘手指落在他后脑勺上,摸着他的发:“当真这么难受?” 沈鸿没答话,林飘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也有点太可怜了。 “你平时……那个……自己没弄过吗。” 沈鸿抬起头来,眼眸深邃的望着他:“什么?” “就是……你自己……” 林飘实在是说不出口,已经想抓自己的头发了。 啊啊啊!!! 这一定是上天给他的惩罚,拥有一个守身如玉的纯情小奶狗的代价就是他还得给奶狗上生理知识课! 什么这样弄那样弄,说出口的话也太像邪恶的坏蜀黍了吧? 林飘实在觉得有点羞耻,手拥着他的脖颈和肩,沉默了看了他好一会:“你是装的对不对。” “飘儿,你不高兴了吗?” “……”好茫然好沉静一沈鸿。 啊啊啊啊!! 为什么不是装的。 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在这方面聪明一下,充满一下好奇和精进不行吗? “你没看过这些书吗?” “看过一些,但都是两人之间的。” 所以一个人就不懂了? 林飘握紧拳头又松开,有些为难的咬住了下唇,看向他:“行吧。” 可怜死了。 就稍微。 引导一下吧。 但是动手是不可能动手的, 林飘靠近过去一点,站在他身前抱着他的肩背,微微曲起一条腿,膝盖抵在木质座椅上,是坚硬而平滑的。 衣袂交叠皱乱,林飘稍微倾身,把腿的重量压了过去,膝盖微微抬起,又缓缓落下,垂眸看着沈鸿瞳孔仿佛一下放大了一瞬,变得格外的深遂动人,声音都哑了三分。 “飘儿……不必为我如此……” “闭嘴吧你。”预备式都摆出来了,还能收回去不成。 沈鸿坐着,林飘站着,两人紧紧拥在一起,看不清交叠的衣袂下暧昧的来往。 沈鸿看着清纯,实际是个不知羞的,抬眼一直望着他,眼神落在他脸上就没挪开过。 林飘被他看得受不了,仿佛他们好像真的有什么一样,隔着衣衫触碰到赫然的那处,一切都那么鲜明炙.热,沈鸿还一直盯着他看,林飘抬手搭在他鼻梁上,盖住了他的眼睛。 “别瞧了,你再磨磨蹭蹭,自己想办法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林飘站在茶桌旁倒茶水喝,简直不想看沈鸿这小子一眼。 本来想着他没什么经验,会比较激动,随便蹭一下就好了,结果磨蹭到现在。 他不愿看沈鸿,沈鸿反倒像个粘人的大狗狗一样,主动的贴了上来,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轻声喟叹。 “飘儿,原来是这种感觉。” 林飘:“……” “飘儿。” “飘儿。” “飘儿……” 方才林飘垂眼瞧着他的那种眼神,微微抿着唇的模样,如此动人,他能记一辈子,回味一辈子。 林飘被他叫得受不了:“飘飘飘,就知道飘,你烦死了,知道怎么弄了吧?下次有事自己解决。” 沈鸿眼眸微动,看着近在咫尺的绯红耳廓,林飘的耳朵红得好厉害,像熟透了一样,沈鸿轻轻吻了一下,惹得林飘赶紧侧头避开。 “不许闹了……你松开,我要回去了。”林飘完全色厉内荏在强撑着,但不想被沈鸿识破他这一刻的窘迫。 沈鸿稍微松开一些,但依然拥着他,轻声嘱咐:“好好休息。” “我本来就每天有好好休息。” 沈鸿松开手,依依不舍的把他送到书房门口,门合上,沈鸿站在门口,侧头看向方才发生了一切的那张的椅子。 相拥在那张椅子上的时候,他的确以为自己到了极乐世界。 原来是这种感觉。 难怪世上人会陷进去。 林飘快步走回家里,一路都没好意思看青俞一眼,要不怎么说做贼心虚,以前不管他在沈鸿的书房里待多久,他都十分坦然,今天走出来总有一股心虚劲。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林飘便借口要换睡衣,赶紧把衣服都换了,换上新衣服,好像把那些气息都斩断了的感觉,但林飘一闭眼,就能看见沈鸿望着自己,喉结难耐滚动的样子。 他居然做出了这么涩涩的事情。 可这已经是最低限度的引导了,反正只有一次,以后沈鸿再说不懂。 他就捶他! 164 第 164 章 事态升级。 林飘想想心还是跳得很快, 往床上一倒忍不住梆梆捶床。 秋雨听见了动静,在门外问:“夫人, 是怎么了这个动静?” “没事, 我没事。”林飘翻身躺在被褥上,想到沈鸿那个崽子就觉得很可气,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套路了。 真不懂还是装的? 这大约是林飘这辈子都弄不清楚的问题了。 算了。 就这样吧。 有些事就交给老天爷自己去想。 林飘一觉睡下去, 第二天起来倒是把昨晚的尴尬忘得差不多了,心里想着二狗的事, 同一旁的小月和娟儿道。 “今天估计还得去看看他, 不然他一个人在牢子里怪可怜的, 说是有人送法,但也不好一天餐的去, 都是一次送一天的,最多一天去两次, 也不知道这个点他吃上早饭没有。” 小月道:“小嫂子你放心,我想着这个问题,饭菜不好过夜, 弄了些白馒头,煮鸡蛋, 给他放在食盒底下的,早上起来总是能有一口吃的。” 林飘点点头, 几人收拾好, 吃过早饭, 打算先去看一下二狗。 娟儿之前一直没能去看二狗, 她不是张罗事的人,之前也帮不上什么,如今探望终于有了她去的空档, 自然早早就收拾好,吃的喝的都收拾上一食盒,给二狗带过去。 “要不问问秋叔和二婶子?”若要去正好一起去。 林飘摇了摇头:“秋叔忙着呢,大壮虽然手上还在做事,但魂魄这几天已经丢了,秋叔怕他出事,整日都要跟在他身边看着点才放心,一个是防着人出事,一个是防着事出错,现在就婶子一个人坐镇同喜楼那边了。” 娟儿点点头:“难怪他俩吃完早饭走得这么早。”她还觉得是她们张罗晚了,没通知到二婶子和秋叔不太好。 他们收拾好东西,同喜楼虽然也固定会去送一些,但和家里面的菜色又有不同,不管是什么味道,总是家里面的好。 她们坐上马车,到了大理寺狱,走进去找到熟人,拿了银钱打点,狱卒却一脸的谨慎,摆摆手:“快进去看一眼,别多逗留。” 林飘一见他这样说话,心里就有些紧张:“是出什么事了吗?” 狱卒摆摆手,避开了他的眼睛,林飘清楚,虽然之前狱卒也总喜欢催促,但也只是出于谨慎而已,银钱到位了该怎么就怎么,今天却变了态度,好像事情平白严重起来了一般。 林飘见他不说话也不再多问,带着小月和娟儿匆匆走进里面,看着昏暗的牢房,一直到二狗所在的单间门,狱卒打开门,让他们放了东西就出来。 小月和娟儿也感受到了这种催促中的压力,快步走进牢狱里,看向人看进去,看见二狗还好生生的躺在床上,身下垫着他们送进来的纯棉小被褥,嘴上还叼着一根肉干,一边慢慢磨牙一边想着事情。 二狗侧头,看见她们人来了,有些意外的坐起身:“今儿来得这么早?又送什么吃的来了?” 林飘看他一眼,见一旁简陋的木桌上堆着碎蛋壳,就知道他目前应该问题不大:“又出什么事了?” 二狗有些茫然:“啊?什么事?我在这里还挺好的,没什么事啊。” 虽然坐牢本身就算一件大事了,但在这之外好像一直都没有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吧?二狗有些不解。 林飘一看他的表现,应当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林飘稍微收拾了一下神色:“我看狱卒的语气和神色有点不对,你自己注意点。”多的话林飘也不说了,毕竟二狗现在被关在这里,能做的事也有限,说太多反而让二狗焦虑,日子更难熬。 二狗点点头:“应该没什么事,狱卒不整天就是那样吗,他们就是怕自己出事被逮着,整天提心吊胆的。”二狗吊儿郎当的道,心思却开始转了起来,在想能是出了什么问题。 狱卒一直在外面催促,让他们别说了,小月见状便走出去,又散了点财,说了一些托他们一定要多看顾着点二狗之类的话,又买到了一点时间门。 他们把食盒打开,把二狗房间门里堆着没处收拾的垃圾装进了空食盒里带走,娟儿还给他送了好几个香包来,二狗乐呵呵的挂腰上了,嘚瑟得不行,恨不得扭着他的腰好好荡一荡那几个香包。 小月和娟儿都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连说他不像话。 二狗厚着脸皮:“像画?好好的人怎么要像画?” 他们浅聊了几句,实在抵不住催促,提着东西便走了出来,走到大理寺狱的门口,林飘看向狱卒:“大人,能否透露一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担不起担不起,别叫我大人,这事不事的,你回家去等一等,估计也就知道了,我实在不好说。” 林飘点了点头:“谢大人。” 人走出大理寺狱,车夫一直在外面谨慎的等着,见她们人出来的才放松下来,放了脚踏下来,请他们人上马车。 上了马车,小月和娟儿都有些担忧:“小嫂子,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了吧?” “不会,就算有事,沈鸿肯定会想办法对付过去,总之出不了什么大事。”林飘明白了沈鸿为什么动不动就喜欢对自己说没有事,不管什么事都没有事,在别人担忧的问询下,想要安抚住跟在身后惴惴不安的心。 马车先送了娟儿和小月去月明坊,车夫询问:“夫人是在月明坊还是回家?” “回家。”林飘侧头看向小月和娟儿:“我先回家,你们若是想早些回来,将店里的事料理清楚了便回来。” 两人连连点头,下了马车。 林飘放下车帘,一个人呆在马车里,感觉是真的慌了,他有不太好的预感,总感觉事情是有些大了,但又说不上到底是怎么了。 回到府上,林飘直奔沈鸿的院子,却没见到人,林飘找到青俞,让她找人去联系山子,让沈鸿若是没事就早些回来。 “若是他在外面实在回不来,先写个条子回来给我也行,我是想和他说二狗的事。”林飘想沈鸿要是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估计现在已经在外面张罗活动上了,急着让他回来反而没用,若是能来几句话说清楚便好了。 青俞见他有些着急,连连点头:“夫人,我马上派人去找望山。” 林飘点点头:“快去。”看着人离开院子,林飘百无聊赖在院子里打转,日头慢慢起来了,淡淡的阳光变得炎热,实在在院子里站不住,林飘只能走到了檐下乘凉。 太阳一热起来,不知道躲在那里的蝉便突然的鸣叫起来,叫得人耳蜗发震,青俞去安排好了回来,便弄了小桌椅放在檐下,好叫他在回廊处坐着歇息乘凉。 林飘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回信,并且沈鸿也回来了。 沈鸿走进院子,山子跟在他身后,走下台阶一抬眼便看见林飘正坐在屋檐下等着。 “外面热,怎么不去书房等?” 林飘站起身:“到底怎么回事?二狗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我今天去看他,感觉那狱卒的态度实在不对劲。”不止是言语,神情,眼神,绝对是里面有事。 林飘看向他:“的确是出了一点事,那个改了案情和证词的主簿,在家中自尽了。” “啊?”林飘有些傻眼了,虽然他也算见过一些大风大浪了,但动不动就死人,动不动就自杀,这种事对林飘来说依然还是有冲击力。 “那……岂不是死无对证了?只是这样行事,是为了扣死二狗头上的罪名?” 林飘虽然脑袋有点懵了,但也感觉得到问题所在,害死二狗那个主簿能有什么好处?再大的好处也不是一个死人能享受得到的,享受这个好处的只会是还好好活着的人。 沈鸿点点头:“去书房说。” “就在外面说,说完我回去休息,然后让大壮看看怎么再给二狗找点关系。” 沈鸿看了他一眼:“好吧。” 林飘避着书房,沈鸿自然不能点破,同他简略的说了一下这件事的前后。 昨天夜里那位疑似栽赃二狗的主簿突然上吊自杀了,本来是没边的事,人都还没抓起来,结果对方突然就做出了这样的行为,别说他们了,大理寺也很惊讶,但案子一旦沾了人命,尤其还是内部自己人的命,事情也就严重了起来,所以才会一个个态度都变了,生怕惹事上身。 林飘听完前后,也是没想明白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要自杀,很怀疑是他杀,但是他杀会不会有点太明显和夸张了?就算想要对付二狗,本来小小操作一下就能解决的事,现在直接划了个大口子出来,搞不好背后的人都得被卷进来,微创手术直接搞成开膛破肚了。 林飘没有多逗留,沈鸿去活动他的,他去找大壮。 大壮和秋叔在外面的小仓库里清点货物,新一批南来北往的珍品都堆在这里,海边运来的干虾干贝干鲍鱼海参,新收来的枇杷莓果之类的东西,都存在这边,二婶子和秋叔管平时的日常进货,大壮就管这些非日常的订单。 林飘去的时候,大壮正一手翻看着账本,一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那个架势简直像个无情的通判,但凡给他算出来一点不对,下面等着发落的伙计就别想活了一般。 秋叔就坐在一旁守着,不说话,帮着整理一下账本,把已经点好了的摞整齐。 大壮这些年拜师多为账房先生,从在县府时开始就跟着同喜楼的账房开始学算账,到了上京之后精益求精,月明坊和同喜楼两边的账房他都请教过,如今他年轻脑速快记忆好,完全是已经大成。 林飘站在旁边稍微等了一下,大壮一边拨着算珠子,嘴上一边不停的点着日期和货物,在他说出没问题个字之后,负责这一批货物的人立刻松了一口气。 之前小掌柜也经常查账,但有些小错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这几天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突然就跟审犯人一样,每次过关了都跟劫后余生一样。 大壮余光往旁边看了一眼,看见林飘站在旁边,林飘平时是不会来这边的,巡看也是在同喜楼那边看后厨的情况和楼里面的生意,以及上菜是不是怠慢之类的。 大壮把手里的几步算干净,然后停下了手:“先这样,剩下的待会继续。” 众人松了一口气,稍微松散了一些,大壮和郑秋站起身,朝着林飘走去,到了面前:“小嫂子,是有什么事吗?” “二狗的事。” 大壮神色一肃:“二狗怎么了?” 林飘把事情前前后后给大壮说了一遍,大壮也知道事情的严重,脸色越来越严肃:“这事不替他好好打算不行……”不然怕是要过不去这一关了。 林飘点点头:“沈鸿那边在想办法,但你也知道,沈鸿不能太明着帮,银钱来往的事你比较熟,还能找到什么关系吗?” 大壮毕竟是在上京混的人,尤其是开酒楼还开得相当有声有色,和本来的一些关系脉络是打得非常好的。 大壮道:“这事得找大理寺的关系,我认识一个家里兄长是大理寺的,具体也不太清楚,到时候我试着去问问,看看能不能用上,二狗倒是有两个兄弟,交情不错,最近二狗的事便是在和他们往来,他们虽说不上多了不起的重情重义,但还是愿意帮一些忙的。” “你去联络着,看看能有什么路子。” 大壮点头,他最近有些浑噩,但他知道二狗的事不能掉以轻心,不管他现在状态如何,他都得谨慎的对待着,防止出什么问题。 林飘把消息给到大壮这边,大壮也去做了安排,主要是保住二狗,找点内部可以运作的关系出来。 本来之前按沈鸿的意思,反正锅是别人甩给二狗的,直接甩回去就是了,也不用扩大战场,惹出事端,事情怎么来的怎么回去,面上抹平就行,结果现在事情变成这样,显然是面上抹不平了。 这莫名其妙的死了一个人,不止他们有些慌了,对方也觉得有些荒谬,事情通报上去,茶盏合上:“你说他自杀了?” “是,大人,这确实是有些意想不到。” 不过是叫他栽赃李灵岳,现在案情要反转,沈鸿暗中保李灵岳,事情败露罪过反要落到他身上来,料到事情要不对了,要轮到他来受罪了,竟吓得自杀了。 坐在上面的人哼笑了一声:“胆子这么小,活活吓死了?难怪这个年纪了,才干到主簿,李灵岳可比他像个人物多了,当着几个品级比他不知道高多少的长官,几刀就把人砍杀了,那阵仗,人私下还和我是,不好明着惹他,是个笑面虎,性子阴着呢。” “是,大人,李灵岳是个狠角色,但我看沈鸿没那么多心思保他,大人瞧他像不像是和沈鸿较着劲的,也不愿靠着沈鸿,却卯足了劲要往上爬,不就是想压过沈鸿去,沈鸿未必想搭理他这种阴狠小人。” 大人笑了笑:“毕竟一个村子出来的,地方越小就越有情分,何况沈鸿身边还有那些哥儿娘们,总离不开情分两个字,沈鸿还是想保他一次的,虽然面上没做什么,私底下也为他活动了一下,这些事也并非看不出来,既然现在人自杀了,便是送上门的料子,不用白不用了,只是现在我看沈鸿还能怎么办。” “大人的意思是?” “顺水推舟,送他一程。”大人吹了吹茶碗中的浮沫,想起有人来通禀的时候,说李灵岳这小子活生生把他布下去的人给弄没了,说那知州一开始还不信邪,料李灵岳不敢动手,还想反抗一番,结果李灵岳那小子,握着匕首直接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刀,薄薄划破一层皮,笑眯眯的望着知州:“大人,刀刃总是越划越深的,下一刀就没这么轻了您说是不是?” 知州的胆都要吓破了,正是他当时的那番表现震住了在场的人,他才能安然的回到上京,硬是没有一个人敢在半路上就把他结果了,个个一对上李灵岳,就心虚,李灵岳手上有人命,他们却从没真的沾过血,自然是怕李灵岳的。 “李灵岳,沈鸿,定远将军。”底下爬上来的,都是些狠角色,要功名不要命的东西。 沈鸿还好一些,是个能成才的好料子,也是个懂规矩的人,处处谨慎,步步稳当,既不碍眼,也不碍事,只李灵岳实在碍眼,不除恐怕要成祸患。 林飘他们从早上等到晚上,等到了让人听了想昏迷的消息。 “小嫂子,现在他们找到了东西,说是二狗找了外面的人,想逼迫那个主簿顶罪,拿他家人威胁他,现在成了二狗私受贿赂改案情被发现,又想栽赃给同僚,同僚无力反抗绝望自杀,活活逼死了他。” 林飘一听,心想这倒霉孩子,这一口大锅盖下来,这辈子都要说不清楚了,就算度过这一劫,以后大家谈论起来,绝对也有他疑似胁迫同僚逼死同僚这鲜红的一笔。 “这怎么办?”林飘把目光看向沈鸿,大壮也将目光看向了沈鸿。 他们在外面活动,使再多的力气,也不过是疏通一下关系,让二狗不要受罪,多找点人脉保着二狗,但这些都是些虚的,要把二狗弄出来,还得有个直接的法子,现在他们都没有这个头绪,只能看向沈鸿。 沈鸿坐在上位,默然了许久:“他们是一定要将二狗置之死地了。” 林飘看着他:“还有法子吗?” 林飘看着他,很害怕他说到这个程度没有办法了,如果沈鸿都说没办法了,那他们谁都没办法救二狗出来了,除非放弃一切劫大牢,不然二狗是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这事还在调查,推进中或许会出现机会和漏洞。” 林飘懂了,目前暂时没有,但事情还没走到最后一步,要在这个过程中等待一线生机。 大家都有些悬心,大壮安慰道:“这话虽然现在都是这样传,但也还没确凿,想要证明这件事便要证据,等到证据拿出来了我们才能想办法去看这些证据的真假,若是能证明是假的便不会有什么事了。” 众人点点头,反正只能是见招拆招了,也没有别的法子。 林飘很庆幸这个案子办得很慢,无论搜查证据还是各方面的审查都要反复的交接的推拉,大壮那边找到的人脉正好能用上,反正不管找到什么东西,先上去看似合理的质疑一番,然后寻找各种破绽和漏洞,让案子不至于一言堂,不会说敲定就马上敲定把二狗建档锤死秋后问斩了。 二狗的事没消停,上京的事也没消停,二狗只是上京的波澜中一朵小小的浪花,最近民间门盛传,说皇帝可能是发疯了。 总之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但这话就是莫名其妙的传开了,都在说皇帝可能是快要死了,之前总是在夜里叫着兄长兄长的,最近夜里已经开始能看见他的兄长了,皇宫里请了佛子来作法,水陆法事都开坛了。 林飘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这个皇帝信得还挺杂,修行和法术这一块信道士,超度和轮回这一块信和尚,属于是术业有专攻,把两边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现在大家都在私下偷偷的讨论皇帝是不是要死了,活人见到了魂魄,还是自己一直挂念的人的魂魄,这不就是要被接走了的意思吗? 也有不少人在议论,说皇帝似乎被吓病了,怀疑他和前太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在,不然他这么惦记自己的兄长,见到了兄长怎么会吓病了,明明是叙旧,怎么搞得像是来索命的? 也有些懂玄学的在外面传,说皇帝虽然请了佛子来超度前太子,希望前太子登入极乐世界,入天人界,离苦得乐,享受一切美好,但也请了道士,让他们帮着镇压,说是若是前太子不肯离开,便要把他永生永世镇压在皇宫底下。 一下众说纷纭,上京的上空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符文,皇家的命运和魂魄不停在上方飘来飘去。 随着事情的演变,二狗的事变成了一个没几个人在意的冷板凳,因为现在朝堂闹腾起来了。 皇帝又是修仙又是作法,之前皇帝状态没受太大影响,老臣们就当做是皇帝私底下的一些爱好算了,结果现在影响越来越大,眼看着人像是要发疯了,忠臣们开始坐不住了,上谏的上谏,劝阻的劝阻,一个个都拿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忠臣皮肤,穿上开始踏入战场。 于是每天都能听见类似于,某某大人跪在皇宫里跪了两天,太忠心了!皇帝没理睬,老大人身体不好,硬生生晕过去了,太叫人寒心了! 不管是表演还是真心,该表演还是得表演的,就连沈鸿也参与了一下联合上谏活动,建议皇帝好好保养身体,不要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 林飘作为一个旁观者,算是看明白了一个人是怎么被玩死的,哪怕这个人是皇帝,明明这个坑是他们挖的,人真掉进去了,又开始求一个根本爬不起来的人快点爬起来,求他不要再错下去。 虾仁猪心,皇帝在这个局里,估计已经要难受死了。 而沈鸿每日回到家里来,依然是折折花,看看书,品品茶,两人凑在一起说说话。 林飘在那件事之后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便不再常常和他挤在一场椅子上,自己坐在旁边,沈鸿很识相,没有提起过任何那方面的话题,也没有提过那件事一个字,倒是让林飘很满意。 何况现在他们满心都是在为二狗发愁:“唉,二狗咋办啊,这都在牢子里住多久了,光靠拖又能拖多久。” 本来想着,随着案情进展,只要能找到一点他杀的证据,顺藤摸瓜,把事甩出去就成了,结果硬生生是一个他杀证据都没有,被做成了一个完美的自杀案,虽然也可能真的是自杀案,但没有突破口就是特别难受。 沈鸿看着他趴在桌上,有些忧愁的模样:“这事会有转机的。” “在哪里?”林飘精神了起来。 “往后看吧。” “……”往后看,往后看,不知道要往后看到哪天去。 沈鸿看着他有些失望的模样:“我有保住灵岳的法子,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倒霉的只会是对方。” 林飘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笑了起来:“原来你留着后手呢?你心里还有招就好。” 此刻,皇宫中,五皇子正守在皇帝榻前,仔细的伺候汤药。 皇帝躺在床上,脸色很虚弱,抬眼看了一眼五皇子:“老五,你有心了。” “父皇,儿臣以前年轻不懂事,给您不知道惹了多少糟心事,这些年我一直在悔过,父皇对我的那么多疼爱我都还没来得及报答,请父皇一定要康健。” 五皇子说着颇有点哽咽和伤感上头,当初和世家的争斗,世家一脚差点把他踹出上京,幸好他母妃叫他韬光养晦,母妃没有背景靠山,凭的就是身段柔软,要多听话有多听话,平时傲气犟嘴只是些小情趣,一出事便马上哭着认错,说从来都没想要他当皇帝之类的话,才叫父皇又怜惜起来。 但之后父皇一直对他不冷不淡的,如今二哥成了太子忙于朝政,四哥惹了父皇不快没机会来伺候,只他能伺候汤药,正是争宠的机会来了。 汤药伺候到一半,皇帝忽然盯着床帐顶两眼发直,额角青筋暴起,惊呼起来:“兄长?” “兄长!” “兄长?为何还不离去?!你不要逼我。” 病怏怏的皇帝忽然从床榻上爬了起来,跳下龙床,衣衫不整的跑向墙上挂着名剑处,抽剑出鞘一阵劈砍。 五皇子吓得够呛,连连后退:“父皇?父皇!” 皇帝忽然又狂笑起来,疯狂劈砍着,头发四散:“你怨我是不是?你怨我?” 五皇子退到墙角,不知道皇帝是在和谁说话,是和‘兄长’还是他:“父皇,儿臣从来不敢也不会心存怨恨。” 皇帝笑得越发肆意,声音怨毒:“你怨我也没用,得成比目不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你教我的!天家儿女就是得心狠,我不能再这样软弱下去了,也是你教我的!成王败寇!你纠缠什么?!还还来纠缠什么?!” 五皇子惊恐的看着父皇的模样,咽下口水,快步跑了出去,到了门口抓住公公的手摸出一张银票:“若是父皇清醒了闻起来,还请公公说我早就离开了。” 五皇子头上直冒冷汗,公公看了一眼银票点了点头,如今皇帝已经成了这样,这点事传不传出去又能怎么样。 五皇子得了应允,快步往回走,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听见这样一个消息,父皇和他兄长关系很好,这一点是他从小就知道的事情,在他小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和景阳争东西,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嬷嬷会告诉他们,那是父皇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兄长,对父皇极好,是父皇曾经最珍视的人,母妃也同他说,父皇看重手足之情,对景阳的宠溺是她都比不过的,惹了景阳便要自认倒霉。 父皇在佳节宴饮的时候也时不时的会怀念起道:“这是兄长曾经最喜欢的酒。” “兄长曾经便最喜欢这梅花。” “以前兄长带我去猎场,受伤了便是将我背下来的,如此才是手足情深,你们兄弟之间门,做兄长的也该让着弟弟点。” 这些话他从小听到大,而前太子是被别的皇子害死的,父皇韬光养晦为前太子报仇翻案,最后才成为了太子,登上至尊之位。 如今看来,过往种种都是假的,父皇兄长的死,和父皇有脱不开的关系。 五皇子受了惊吓,但很快也平息了下来,这事推翻了过去他所有的认知,但说到底是这皇家,有这样的事也不算稀奇。 皇帝发了一场疯,清醒过来的时候更加虚弱了,他躺在床上,发现自己大腿一阵刺痛,他揭开被子看了一眼,发现已经包扎好了。 公公在一旁小心又怜惜的道:“陛下,您方才……不小心伤着了自己。” 皇帝躺在床上神色微变:“这是怎么回事?” 随即眼神变得越来越多疑:“不是说过段时间门就好了,怎么朕什么都不记得,传道长来,让他马上来给朕说清楚!” 公公快步走了出去,没一会就把道长请了过来,一身青衣仙风道骨的道长到了龙床前施施然下拜:“陛下,可是有何事。” “朕是怎么了,你不是说马上就要好了吗?怎么越来越严重了!”皇帝暴怒的看着他。 道长神色淡然,微微点头瞧了他一眼:“我来瞧瞧。”虽然他上前看了看,又后退开:“陛下乃人间门帝王,本已是至尊,是天上星宿下来应劫而化成,意图修行便是逆天而为,本就要比常人困难些,何况陛下才开了天眼,能看穿阴阳两界,魂魄受到震荡,时有不安是正常的。” “天眼?朕开了天眼?” “是,陛下如今修行小有成果,虽然还不能看穿过去未来宿命,但已能看穿阴阳两界,神魂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冲洗,所以才会有如此的不安和惊狂,过段时间门就会好了。” 皇帝喃喃自语:“难怪……难怪……”他看向道长不解:“皇宫中难不成只有兄长一个鬼魂?” “陛下乃九五之尊,皇宫又有龙气加持,寻常妖精鬼怪都是不能靠近的,即使是有因果牵引混迹其中,见着了陛下自然也是要速速避开的,能在陛下面前现身的,只有和陛下牵涉颇深的神魂。” “他为何还不离去,我已经做了水陆法事,他当真想被我镇压不成?” 道长摇了摇头:“恐怕很难,陛下要知道,万事皆有因,果报来了,挡是挡不住的。” 皇帝神色中戾气一闪,道长见状:“但有化解之法。” “还请道长细说。” 道长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公公就急忙走了进来,低声道:“陛下,于老求见。” 皇帝脸色一僵,随即震怒:“他们还要缠着朕多久?凡夫俗子,根本不知道朕如今在经历什么,只知道把为国为民几个字挂在嘴边,因他们如此行事,多了多少人议论朕?他们倒是会做样子,一个个都是忠直之臣,就朕是昏君?!有哪个是干净的?” “皇上。”公公轻声提醒,皇帝不再说话,他做皇帝这么多年,又最擅长制衡,自然最清楚这些老狐狸表面忠直,身下藏着多少肮脏,偏偏这种人是最难对付的,面上的功夫做到了十成,谁都不敢轻易对他们出手,别说动手的人要掉层皮,到时候史书书写,后世议论,少不得写上一笔迫害忠良的罪过。 这群老滑头,是比向家还难对付的角色。 皇帝冷哼一声:“去请进来。” 公公点头,一旁的道士见状也退下去了,毕竟这些大臣都不待见他,他留在这里,少不得要受一场波及。 而今日,沈鸿中午便早早的回来了,说别的大人去给皇帝找事去了,他们反倒没多少事要做,回来吃过中午饭,便又出了门。 林飘问他去赴什么宴,他走上台阶,回头道:“去解决灵岳的事。” 165 第 165 章 生活转变。 林飘看着沈鸿离去的背影, 心中沉思了片刻,解决灵岳的事情? 林飘快步跟上去:“你什么时辰回来?” 沈鸿想了想:“大约过一个半时辰就够了。” 林飘点了点头,不算久, 事情应该不算大, 应该是去找个人情托个关系, 顺当的话就能把二狗放出来了吧。 “那我等你吃晚饭。” 沈鸿点了点头。 山子跟在身旁,走到侧门, 林峰和吴迟已经抱着兵器在外面等着了, 马车也已经备好了。 车夫看向沈鸿:“大人,是去哪里?” 沈鸿走上车马, 进了车厢,山子道:“去户部左侍郎郭珩府上拜访。” 车夫领命, 马车走出巷子, 向着郭珩家驶去。 郭珩此时正在家中品茶,怀中搂着美妾, 吟诗弄曲,蜜里调油, 他新送了这小妾一块绿宝石的项链,那项链绿莹莹的,剔透的像一湖深水一般, 挂在小妾雪白的脖颈上,垂在纤弱的臂膀和锁骨间,非常的入眼,瞧着格外动人。 外面匆匆有人来报:“大人,沈鸿前来拜访。” “沈鸿?”他惊异:“他来做什么?他和谁来的?他带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他自己来的,身边有几个侍从罢了。” “几个?” “三个, 一个是平日贴身跟着他的张望山,还有两个是会武的,也常常跟随在他身边,都是熟悉面孔,并没有生面孔。” 郭珩点了点头,思虑了片刻:“去,把他请到厅中坐着,先上好茶待着,我一会就过去。” 外面的人匆匆离去,怀中的小妾娇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头:“这沈鸿是何方神圣,瞧把大人吓得。”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郭珩松开手,小妾见状也从他腿上离开,去一旁摆弄自己的发饰珠宝去了。 郭珩犹豫了一下,又叫了两个信得过的侍从来跟着自己,他倒不是怕沈鸿做什么,沈鸿向来是个文质彬彬的人,不会做出一些鲁莽的事情,但他心里难免发虚,还是得有些靠得住的人在身边做依仗才行。 他大致也知道沈鸿是为什么上的门,想来想去也只是为了李灵岳的事情,但他没想到沈鸿真会因为这个事上门。 “完了,完了。”他暗自低声,他和大人都料想错了,想着沈鸿也是做做样子帮着搭把手,真到了帮不上的时候是不会再继续往里面使力的,没想到居然会为了李灵岳的事找上门来。 沈鸿这么一个聪明人,想要应付过去不还把人得罪了,可就要费大工夫了。 郭珩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整理好衣袍走出门去,到了厅堂,将沈鸿已经坐在里面,快步迎上去:“沈鸿老弟,怎么今天得闲想起老哥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 沈鸿站起身来:“郭大人,有事前来,搅扰了。” “哪里哪里,巴不得你多来搅扰。” 郭珩见他不套近乎也不接话,知道是没有推诿的地步了,便坐在上位,丫鬟上了茶,他不断的用余光看向沈鸿,他没提李灵岳的事,就等着看沈鸿到底什么时候按捺不住提起这个事。 沈鸿浅浅笑着,一派温和谦逊:“郭大人,晚辈实在有个事想不通,近来也不知道向谁求教,正好想到了郭大人,郭大人是此中翘楚,请教郭大人是正好的。” 郭珩心一下提了起来,竖着耳朵等着听沈鸿说话。 沈鸿道:“我在外时,听见一些东西,听说有一种税,叫库子钱,还有神佛钱,另又有口食钱,晚辈想知道这是什么。” 郭珩哈哈一笑,低下头去喝茶,心想果然来者不善,他们做惯了这些事,上京哪个不是惯会看眼色的,还是第一次被人门道面前来,叫他一时也不敢轻易开口,只淡淡道。 “沈大人是在哪里听见的这些?” “在南方兴修水利时,听百姓说起日子辛苦,赋税名目许多,稍微听了一耳朵,反倒有些心中不解,我想一定是有些什么误会吧。” 郭珩摇了摇头:“下面的人就是这样,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离天子远了便什么都做得出来,苛捐杂税,竟有这些名目,实在是闻所未闻。” 沈鸿点了点头,两人笑着,相谈甚欢,半个时辰之后,郭珩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他只能强撑着道:“沈大人,这样吧,今日实在是有些晚了,听闻你家中管得严,且先回去用饭,明日我们再谈如何。” 沈鸿点了点头:“有劳郭大人了。” 郭珩一路亲昵的送着沈鸿出了府门,心里上下打鼓,想着沈鸿真是好定力,硬是一个字都没提李灵岳。 郭珩当然知道他要等的是什么,他前头已经说了这么多了,便是要郭珩这边自己领会到意思,想要和平共处下去,就抬手放李灵岳一把,沈鸿格调摆得高,自然不会开口求他放人,也不会要求他徇私枉法一番。 当真是处处滴水不漏,让人拿不住一点办法。 但这事可不是他能做主的,他让沈鸿回家明日再来谈,沈鸿就这样走了,自然是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凭他就能全然做主的。 送走沈鸿,郭珩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吩咐身边的侍从:“备马车。” “是。” 郭珩上了马车,直奔户部尚书府上而去,到了府上,户部尚书并不在府上,他便等了一会,才等到户部尚书施施然归来。 户部尚书是一个有些干瘦的中年人,但人长得还算高大,看着十分正气,蓄了一点胡须垂在脖颈前,经常面带微笑,瞧着像是饱读诗书,脾气不错的模样。 郭珩走上去:“大人,不好了。” 户部尚书皱了皱眉头:“能有什么不好?”显然是嫌他晦气。 “大人,沈鸿找上我了。” “沈鸿?他还是坐不住了,怎么,是想求他们放李灵岳一马?他倒是豁得出来,为了一个同乡这么操劳。” 郭珩摇了摇头:“不是的大人。”他压低声音,把沈鸿和他说的话大致的重复了一遍,户部尚书越听脸色越难看,听到最后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了,冷着一张脸。 他不笑的时候格外显得吓人,尤其是没了笑意的遮挡,一双眼睛冷冷的更显阴狠。 户部尚书没说话,快步向里面走,两人到了室内,才开始了正式的谈话。 “沈鸿真是这样说的?” “是,下属没有一句虚言。” “好啊,他倒是比我想得还硬气得多,难怪皇帝一眼就看中了他,太子也如此倚重他,确实是个人物。”机心,手段,格调,一个都没落下,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大人,咱们要怎么对付?他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 户部尚书端起茶盏,撇去上面的浮沫,喝了一口茶:“对付他做什么,太子看重他,他手上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他一个贫寒出身的人,没有和任何一个世家结亲,还同世家关系打得这么好,非要去对付他,他死咱们也得被扒层皮,他既然已经敢来说这些了,就表示他手上已经有不少的证据了。” “那……还留着他?” “当然,留着他,他既然现在才把这些事拿出来说,就代表他不在乎,什么苍生,百姓,咱们不在乎,他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就是李灵岳而已,换不出李灵岳,他还真能为这件事翻脸毁了自己的仕途不成?。” 户部尚书笑了笑,怡然自得:“不会的,他在赌,赌我们怕,那我们也赌,赌他不敢。” 郭珩小心翼翼的看向他:“所以?” “很简单,明天你不用理睬他,好好招待着他,把面子给得足足的,但话茬一个都不接,他这么聪明,还有什么会不懂?我们愿意给他三分薄面,但别的,可就不可能了,上京这种地方,不是他混个一两年就能摸得到底,以为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地方。” 郭珩点了点头,反正有了上方的话,他照办就是了,按照上面的意思来总不会出错。 第二日,沈鸿照例在吃过午饭,歇息了一小段时间之后前往户部左侍郎府上,受到了一通极好的招待。 “今儿早知道沈大人要来,特意准备了些东西,不至于像昨天,瞧着太简陋了。” 郭珩一拍手,又是糕点茶果端上来,又是小酒小菜往上送。 “沈大人尝一口,这酒是上好的女儿红,这种年头的酒,咱们府上一年也就那么两坛子,沈大人一定要尝一尝。”郭珩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指着酒,嗅着酒香陶然其中的模样。 沈鸿看着郭珩不接话,只谈酒,丝毫没有提起别的事的意思,无论是赋税,大理寺,还是上方的意思,一概仿佛没有这回事一般,没有态度就是最清晰的态度,沈鸿自然知道他们的意思了,将酒杯放在了桌上。 “晚辈量浅,这一杯就不喝了,留给大人吧。” 郭珩摇了摇头:“欸,沈大人可千万不要这样说,我郭某人,还是不缺这一杯酒的。” 沈鸿站起身:“那大人慢慢喝,晚辈就先离去了。” “沈大人别急着走啊,再坐一会。” 郭珩看着沈鸿离去,消失在视线里,嗤笑了一声:“虽说人人都让他三分薄面,但我看年轻人还是别太张狂的好,如今我们不让他了,他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干怄气?” 一旁的随从倒酒:“大人说得是。” 郭府外,沈鸿踏上马车,山子看向他:“大人,这……?” “无事。” 如今是多事之秋,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让灵岳的处境太难,那样林飘只会越发的担忧。 但现在如此,他们是不打算放过灵岳了,也是存了心要和他一较高下。 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鸿回到府上,林飘已经早早的就在等着了,二狗的事没解决,林飘始终挂心着,最近家里人心里悬着这件事也始终不算安宁,不是在组织着去大理寺狱送饭送东西,就是在挂心着处理二狗的事情。 林飘在院子里等他,坐在檐下乘凉,桌上是一壶茶水和一碟山药糕。 “事情谈得怎么样?”林飘看向沈鸿。 沈鸿走上台阶,淡淡道:“有些难。” “难?”林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沈鸿都说难,那恐怕是很难了:“那……还有办法?” 他知道难,但只要还有办法,事情还有能操作的办法就行。 “若是别人,没有办法了,但是灵岳,就还有,只是有一点,他想要脱身太难,想要脱身,要付出的会比想象中多得多。” 林飘看向他:“这……不会影响到你吧?” 沈鸿摇了摇头:“要付出一切的人,是灵岳。” 林飘想了想:“能先把目前这个难关度过了就行,以后的事以后说,再大的难关,只要活了下来,日子久了总也过去了。” 沈鸿点头:“的确如此。” “你到底打算让他做什么?” “没有招的最后一招永远都是,釜底抽薪。” 林飘觉得有些耳熟,感觉不是沈鸿第一次走这个路数了,只是这一次是用在二狗身上。 “那你得先和二狗好好的商量清楚,不然他接不住事情就乱套了。” “自然,我已经让望山去看他了,过两日自然有结果。” 林飘听沈鸿这样说,知道应该是安排得已经妥当了,沈鸿这样说,应该出不了什么错了,二狗应该果断过段时间就能出来了。 林飘虽然没有底,但对沈鸿无条件的信任让他产生了一种,事情可以结束了的感觉。 两人在一起说了一会话,沈鸿道:“去书房叙,外面风大,热气也重。” 林飘真是不想进书房,但又不想自己的躲避被沈鸿看出来,这一会时间又很充裕,沈鸿难得闲下来呆在家里不用出去搞公文和团建,是两人一天中能有的最长的相处时间,他也不想让这段时间就这样白白浪费掉。 林飘一走进书房,侧头看见书桌和椅子,真是不忍直视,倒也不是说害羞,就是死去的记忆突然冒出来给了一个背刺,感觉脸有点热,脚趾有点抠地。 林飘转身去拿了一把小椅子,拖到一旁坐下,沈鸿眼带笑意看着他的动作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书桌后坐下,然后开始闲聊。 林飘忍不住感慨:“幸好现在天气还不错,不冷不热,牢狱本就阴冷,和热气一抵倒也刚刚好,不然真不知道二狗这日子要怎么过。” 沈鸿听着,家中人牵挂灵岳,只是如今林飘只要一张嘴,免不了就是二狗,时时刻刻的挂在嘴上,担忧在心里,叫沈鸿想要从他嘴里听见些别的。 “飘儿,前些日子送你的簪子怎么没戴。” 林飘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沈鸿说的是什么:“那个玉簪子滑得厉害,别不住头发,你怕是被骗了,虽然瞧着好看,但不能卖磨得那么细滑的,不然别不住。” 沈鸿如今送他礼物,没什么别的兴趣,就爱送簪子,林飘觉得他很闷骚,簪子本来就有定情物的意思,一个劲的给他送簪子,意思都要写到他脸上了,还总是十分的有占有欲,每次他一戴别的簪子,便要旁敲侧击的问一下,也并不多说什么,但那个态度林飘自然咂摸得出来他几个意思。 沈鸿想要他只戴他送的簪子。 沈鸿了然淡淡道:“只是见那簪子好看,便想着送给你,改日我另挑一支好用的给你。” 林飘便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你送的簪子都贵重,我怕磕着了,出去走动也不好总戴着,这簪子是娟儿和小月合送给我的,一共有两支是一套,今日只戴了一支,待会正好要去月明坊转转。” 沈鸿听了他的话,神色柔和了许多,他自然知道林飘是在哄他,不戴他的簪子是因为珍惜,今日戴别的簪子是因为要去月明坊,自然要把娟儿小月送的簪子别上,理由虽多,但他爱听。 林飘便沈鸿神色好了一些,想他怎么连娟儿小月的醋都吃,不过沈鸿算是表现的非常好的类型了,只在这种细节上会流露出一点占有欲。 沈鸿不在簪子的事情上多做纠缠,问道:“便要到你的生辰了,今年你想要什么?” “不知道,你给我安排,自己说出来了还算什么生辰惊喜。” 沈鸿见他话语有些颐指气使,又像极了撒娇,被他支使得心甘情愿,笑盈盈的道:“好,我自然安排妥当。” 只可惜,去年林飘过生辰的时候,他们因为不再上京,虽也送了一番心意,但终究没有热闹的聚在一起,今年二柱是轻易赶不回来了,只是生辰前得把灵岳弄出来,少一个也就罢了,少了两个见不着人,还是被关在牢里,飘儿恐怕生辰都要过得有些失落。 林飘忍不住趴在桌上,其实现在事情这么多,一会担心这个,一会担心那个,他都没什么过生辰的心情了,但想一想,要是焦虑担心就不好好过日子了,那生活里全是担心,别的东西半点都没了,日子只会更加难熬,闹中取静,乱中找那么一点平稳的欢聚,也算他们生活中的一点乐趣吧。 何况还有一些日子,沈鸿这么有把握,二狗到时候应该也出来了吧,林飘没问沈鸿到底找的是谁,关系这么硬能说把人弄出来就弄出来,毕竟沈鸿是个大贤臣,这种事心知肚明就好,仔细探讨一番实在不是沈鸿愿意做的事。 林飘在家里等着消息,没两天就等到了一个惊天大消息,二狗他直接写了一封伸冤信,托了一个谏官到朝堂上去递给了皇帝。 恰好那天皇帝精神头不错,也上朝了。 皇帝一看,暴跳如雷,当场把信扔给身旁的公公,让他把信读一遍。 然后开始怒斥群臣:“你们听听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是不是但没有消息能传到朕的耳边来了,诸位真是好本事啊!尸位素餐,苛捐杂税,一手遮天要将调查此事的臣子冤死在狱里,你们是不是已经已经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于公来说,皇帝痛恨这些动摇这种国之根本的行为,虽然他自己也在动摇,但皇帝的事,自然和臣子不同,他如果事事都需要做好,那他需要臣子做什么? 于私,他终于可以骂一骂这些大忠臣,大贤臣了。 奸臣好对付,佞臣可以铲除,最苦不过卧薪尝胆,忍过一时,但大奸若忠,这种才是最难对付的,皇帝从来只想过斡旋,从没想过要真的对付他们,因为成本太高,收益太低。 但现在,皇帝看着信上一条条的罪状,感受到了无比的愤怒和兴奋。 他又有机会清洗一次朝堂了,他当然知道,每次清洗,对于朝堂来说,都是新生,对于一个帝王手中的权利来说,都是一次巩固,更集中,更强有力,一切都会像新生一样,再次被他牢牢的抓在手中,就像他多年前才登位时一样,一切都是他的布局,一切都只以他为核心。 林飘在家里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是掐人中:“天啊,疯了……” 二狗这和舍身炸粪坑有什么区别,属于是拿自己自己去挡火箭炮,不一定担得住,但性命很可能要保不住。 林飘看向沈鸿:“这个……这个……” 这个就是你给二狗准备的路?难怪沈鸿说二狗想要脱身要付出一切,的确是一切,半点都没少那种。 “飘儿,灵岳想要脱身,还想要留在上京这个权利中心,以正常的方式,他走不出来。” 贪腐是整个六部同气连枝的问题,二狗之前的行为得罪了太多人,而且他行事不够妥当,让人觉得他是个容易乱跳的刺头,更是将他视为一个不安分的人,想要除之而后快,之前他们一直没动作,便是怕陛下还记挂着这个人,也怕二狗有什么后招,想着先观察观察,如今时局正好,便到了猫捉老鼠一般,生生要折磨死他,逼死他的时候。 人是出不来的,他们想保二狗,花再多的力气,也只是让二狗在牢狱中无限度的继续待下去,上面的人都在看着,看他们能耗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会放弃幻想,甘心接受现实的碾压。 沈鸿自然早早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他想避开这块落下来的巨石,可实在没人愿意给出一些躲避的空间,那他只能把这块石头当成递上来的踏脚石了。 他联合和温家,韩修,柳家,还有太子,正好以此名义发作,许诺借此机会将所有自视甚高沽名钓誉不愿归附他们的官员,全部清洗。 而灵岳,就是这把递上去的匕首。 他要将这把匕首,铸成刀。 皇帝和太子都会对这一切乐见其成,甚至期待着这一切的发生,皇帝头脑不清醒,他还想着掌控一切,千秋万代的美梦,而太子需要一个更利于自己的局面,向家在外面打仗,这一放出去,就如放猛虎归山,他不抓紧机会让局面变得更有利于自己,便是将要将一切拱手让给别人,这当然不是他的作风。 沈鸿不需要阴谋,这就是阳谋,对每个参与进来的人都会产生极大利益的阳谋。 而把二狗从匕首变成刀,是唯一保住他的机会。 林飘本来想着家里有个二柱已经够操心的了,动不动就是破城被偷袭了,结果现在二狗直接上了大宁重臣圈的暗杀名单。 但林飘懂沈鸿的意思,釜底抽薪,这是他给二狗找出来的机会,做出来的局,不然继续没日子的消磨着,一直看着二狗被关在牢子里,被看管得越来越牢,这事也没个尽头。 大壮守在旁边,没说自己今天早上试着去看了二狗,大理寺狱都没能进去,小嫂子问起来也只能委婉的说,如今有了这样的事,看管得更加严了,不许随意进去,恐怕是怕人胡乱的传递消息吧。 这个林飘也能理解,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悲一悲他可怜的二狗子。 “这什么事啊,这么倒霉的事都给他遇上了……”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林飘侧头抓住沈鸿的手:“你找个人,看顾着点,千万别出什么事了。” 沈鸿点头:“我让韩修帮着看顾了,出不了什么事情。” 林飘了然,心里安心了很多:“韩修做事稳当,是信得过的……” 总之,现在赶二狗上架,已经给他架上下不来了,虽然原本温水煮青蛙,也没给他跳出来的机会。 如今外面打,里面也打,外面攻城略地,杀敌悬尸,里面清查罪证,抄家流放。 林飘也见不到二狗,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每日沈鸿回来会说一下进展,说现在的情况好多了,又查到谁谁谁头上去了,二狗受到了陛下的宣见之类的。 前面那些进展虽然不错,但都比不上最后一个好,受到了陛下的宣见就代表直击核心了,而且被陛下亲自接见了,各方面的待遇和安全问题肯定也能得到更好的保障。 殿中。 皇帝今日难得在下朝后衣冠整齐,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难得料理起了朝堂中的事情,他神色不动,身旁的公公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带李灵岳进来。” 二狗在两位公公的搀扶下走进殿中,到了皇帝的书桌前,下跪参拜,皇帝一看他面色惨白,身上虽然穿着一套整齐的衣衫,但那衣领口,袖口,都露着绷带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严刑拷打你?”皇帝不怒而威,上下审视着他的惨状。 二狗跪在皇帝面前:“陛下明察,臣无一字一句假话,昨夜有人前来刑讯审问,认定臣满口谎言,要臣认罪。”二狗神色苍白倔强,几乎到了偏执的程度,眼中布满了红血色,如同穷巷疯狗。 皇帝见他如此神态,略一思索:“便别跪着了,赐座。” 一旁的小太监送了椅子上来,公公还十分有眼力见的给一旁的小太监递了一个眼神,小太监便麻利的又在凳子上加上了一个软垫。 皇帝见他如此,又正好是昨晚的事,怕是知道他要召见李灵岳,想着让他认罪,或者干脆弄死,便死无对证了,可这小子的确是命大,嘴也够硬,居然也清醒的坐在他对面了。 二狗和皇帝对坐,开始痛陈起自己在南方清查赈灾粮贪污案的时候所见所闻的一切,声泪俱下,又说起朝廷官员的不作为,对他的迫害,又是指天发誓自己的忠心,想要为陛下效力,铲除这朝廷中的弊端,又是感恩连连,谢陛下对他的恩情,如此圣明,如此重视他,他决心要以性命报答陛下,报答大宁。 二狗虽然年纪说不上多大,但混江湖的年头却已经足够,虽然没有沈鸿洞若观火的能力,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能做得滴水不漏。 皇帝静静听着,见他情绪激动,稍微安抚了两句,又说大宁有爱卿,是大宁的福气之类的话。 但说来说去,还是不免问到了他和沈鸿的关系上。 二狗静静等着,知道这个问题来了,也并未撇清关系,也没说得多热络,只说是同乡,是受嫂嫂一起照看着长大的。 皇帝心中淡淡点头,他这样说便知道,李灵岳和沈鸿虽然有情分,但那情谊主要在嫂嫂身上,他想用李灵岳,但不想李灵岳被太子那边利用。 二狗又是一番述说自己的抱负,从自己小时候说到大,总之就是一句话,陛下,俺生来就是为了等着你这个明君的! 皇帝看着他有些过于激动的表现,但也知道,李灵岳本来就是个极端的人,不然不会在办案的时候突然暴起杀人,硬生生把案子拉扯回来了。 极端,偏执,忠心,不管外界怎么说,只想把事办成。 这种人是他年轻的时候就想要的,但这么多年一直没遇见这么合心意的,即使聪慧如沈鸿,也太过圆滑周到,事虽能办好,但时时顾着尺度,刻刻想着保全自身,这种人对朝堂的稳定有帮助,但对一个帝王来说,并不是一个足够好,足够听话的臣子。 李灵岳这种人,才是绳子牵在手中,适合用来威慑和收拢权利的犬牙。 二狗和皇帝谈了许久,各方面的证据,他听闻到的东西,当然,他知道要把沈鸿摘干净,但也不能一点不提起沈鸿,毕竟又许多事情都是沈鸿告诉他的,便说他出事之后沈鸿出于同乡情谊想要保他,反受了户部侍郎的警告之类的话,主打的就是一个半真半假颠倒黑白。 两人谈了快一个时辰,皇帝精力不济,这些事太繁杂听得生气又头疼,二狗便先退下离开了,然后皇帝让公公送他,特意嘱咐,不许再有人对他动用私刑。 二狗痛得动作变形,依然起身唱了一个大喏,感动得无以复加,又是一番感谢皇帝对自己如海一般的深恩,说着自己一定替陛下解忧尽忠之类的话,一番表演看得皇帝很满意,心情很畅快。 二狗被搀扶着下去了,坐在马车上想着自己又要回到那个可怕的牢房里,但他知道自己能出来,皇帝后面都已经改口叫他爱卿了,只要他撑住,他一定能出来。 这条路是沈鸿铺给他的,他唯一的活路,并且能一直向上攀爬的路,他一定能好好的走下去。 他身上很痛,大理寺狱这几日不许别人来探监,好几日没见到小嫂子他们了,他很想家里的饭菜,算算日子已经七月了,没多久又是小嫂子的生辰,他得早点出去,在这样的日子团聚一番才行。 他一边痛一边想,挺好的,挺好的,至少有人救他,有人担心他,多好啊,二柱要是一回来,发现他做了这么大一件事,又升了官,肯定多少要佩服他一点。 度过这一关,他就真的能成为有用的人了,很有用的人。 二狗闭上了眼睛,额头上满是虚汗。 现在才刚开始,沈鸿给他的最后一步,是让他做陛下唯一的信臣,同一切人翻脸,包括沈鸿在内。 那个时候,皇帝就会彻底的信任他。 “皇帝最后几年里,你要做他最信任的臣子,拿到最多的权利,你走这条路不长命,你得拿到足够多的东西在手里,太子登位后,再用那些东西太子手里换一个位置。” 二狗想着,突然感觉沈鸿像个阎罗官,他的命从此变成一段一段的,续命的时机还得沈鸿帮他盯着,不然一不小心,他就划进命簿里去了。 可是当下,没有更好的法子。 谁能想到他只是想办清楚一个案子,竟得罪了上京一半的人,这一半还各个都称得上人物,都给他记上了一笔。 他好想家啊。 若是在家里,一群人围着他,肯定要心疼死了,又是涂药,又是炖汤,又是补养。 二狗想了一会,但也只能想想,他知道现在自己回不去,他必须把这一关安然的度过了,才能换来几天松快日子。 这么大的局面,就是为了给他续命,他不能对不起沈鸿操的心。 林飘那边让大壮和小月各种打听,实在是进不去大理寺狱,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林飘安慰自己,正是关键的时候,要是因为他们送进去的一点什么东西而被反咬一口,也不划算。 因为这事看似成了,又悬在半空始终没看见二狗回来,林飘实在心焦,又不能发散给小月和娟儿,只能去找沈鸿排解,便在夜里去了他的书房,一通胡乱的抱怨。 一会说担心这个,一会说担心那个,怕二狗没饭吃,大理寺狱的饭菜太差是猪食之类的,反正絮絮叨叨全说了一遍。 沈鸿知道这些话即使一一安慰了也没用,林飘只是忍不住心里的七上八下而已,便起身走到面前来,将林飘揽进怀里抱着。 “都说出来好些了吗。” “好些了。”林飘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把头抵在他的衣衫上:“沈鸿,我。” 林飘仰起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反正情绪上的东西反反复复,就是很担心自己养大的崽子完全忍不住跳脚的心情,但一张口,全都是说过了的车轱辘话。 “之前能送点东西进去的时候还好,总有能做的事情,现在东西也送不进去人也见不着,只有干着急的分。”他对别人能做一个稳重的家长,但一在沈鸿面前就忍不住自己的碎嘴子了。 沈鸿低下头来,垂眸望着他,那怎么办呢。 他已经说了好几遍灵岳不会有事了。 飘儿也知道了,也就是心里为这事烦躁得紧。 “那便想些别的事情吧。” 沈鸿俯身下去,另一手托住林飘后脑勺,仔细的吻了起来。 林飘楞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来这一招转移注意力。 但想一想,他们好像也有段时间没这么亲昵了,尤其是二狗的事变得越来越麻烦了,他们只有操心的份,凑在一起也都是在担忧这件事的发展,颇有一段时间没有谈恋爱甜甜蜜蜜的氛围了。 林飘想到这里,微微抬头,将下颌抬高柔软的迎上去。 沈鸿感受到他细微的调整,托着他后脑勺的手微微用力,将林飘带向自己。 吻到大脑一片空白,被放开靠在沈鸿腰上微微喘气的时候,林飘心想,真TM神奇,还真好了不少,难不成这就是恋爱脑世界中的恋爱治百病。 林飘抱着沈鸿的腰,有些迷糊飞感慨:“沈鸿,你如今亲人,厉害许多了,莫非这个也有过研究?” “寻了些窍门。” “嗯?”林飘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还真认真研究过啊。 沈鸿垂眼看林飘靠在自己的腰上,下巴抵着他腰腹,抬头眼睛微微睁大望着自己的模样。 “托别人寻的窍门。”沈鸿见他好奇,自然不介意告诉他,毕竟这是他俩之间的情趣,也只是他俩之间特有的功课,沈鸿抬手,指腹在他上唇上轻轻触了一下。 “先亲这里,轻轻含弄。”指腹碰了碰他下唇:“然后这里,反复流连,彼此的感受都能更好。” “……” 林飘听他说得还挺一本正经的,真是对学霸的严谨态度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