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策》 第1章 血色重生 沈清辞是咳醒的。 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湖水,仿佛还充斥在她的口鼻与肺腑之间,让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她猛地坐起身,剧烈地喘息着,眼前却不再是阴冷潮湿的诏狱地牢,而是熟悉的锦帐云帷,空气里弥漫着她惯用的、清浅的安神香。 这里是……她未出阁前的闺房?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指尖莹白,纤细柔嫩,没有一丝常年操持庶务的薄茧,更没有被夹棍折断后的扭曲变形。 “小姐!您终于醒了!” 帘子被猛地掀开,贴身丫鬟云栽红着眼眶扑到床边,声音里带着哭腔,“您都昏迷三天了!都怪二小姐,若不是她非要拉您去水边玩,您怎么会失足落水……” 云栽?她不是早在三皇子府里,为了护着自己,被那个男人活活打死了吗? 沈清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失足落水?庶妹沈清婉? 是了,就是这次落水!前世她醒来后,沈清婉跪在她床前哭得梨花带雨,她心一软,不仅没有追究,反而在父母面前为她开脱,自此全了她们“姐妹情深”的名声,也为自己日后被他们一步步蚕食、背叛,埋下了最初的祸根。 家族倾覆,血亲尽戮……父亲被构陷通敌,午门问斩!母亲悬梁自尽!兄长战死沙场,连一具全尸都没能找回……而她自己,被灌下毒酒,像一滩烂泥般被丢弃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临死前,她那庶妹穿着她梦寐以求的凤冠霞帔,依偎在她曾倾尽一切辅佐的夫君——三皇子怀中,巧笑倩兮:“姐姐,你安心去吧。你的嫁妆,你的夫君,你尚书府的一切,妹妹我都会好生‘照料’的。” 恨!蚀骨焚心的恨意如同毒焰,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云栽被她眼中迸发出的滔天恨意与冰冷骇住,声音都发起颤来。 沈清辞闭上眼,强行将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戾气压下,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死水般的沉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冰。 “无妨。”她开口,声音因久未进水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定,“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不是死了吗?为何会回到十五岁这一年?是上天垂怜,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还是幽冥地府都不愿收她这满腔怨毒的魂魄? 无论如何,她回来了。 这一世,她沈清辞,不再是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蠢货!那些负她、欺她、叛她之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老爷和夫人方才来看过您,见您未醒,刚回去歇下。您昏睡这几日,宫里都派了太医来瞧,连……那位摄政王殿下,都派人送来了补药。”云栽小心翼翼地禀报着,试图说些好事让小姐宽心。 “摄政王?”沈清辞眸光微凝。萧景玄?那个权倾朝野,却体弱多病,传言活不过今年的男人?他与自己尚书府素无深交,为何会送来补药? 前世此时,她浑浑噩噩,并未留意此事。如今细想,处处透着不寻常。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报声:“小姐,老爷夫人让奴婢来传话,摄政王殿下亲自过府探病,请您身子若好些了,便去前厅一见。” 父亲母亲定然是希望她亲自去谢恩。 萧景玄……他竟亲自来了?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前世,她遵循父母之命,嫁给了当时看起来圣眷正浓、温文儒雅的三皇子,最终却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一世,若想彻底避开这条死路,扭转家族命运,她就必须找一个连三皇子都忌惮不已的靠山。 还有谁,比这位看似时日无多,实则深不可测的摄政王,更合适? 风险巨大,但回报,或许是她和整个家族的一线生机! “云栽,更衣。”沈清辞掀开锦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前厅。 沈清辞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脂粉未施,因落水初愈,脸色还带着几分孱弱的苍白,更显得我见犹怜。她在父母的陪同下,向主座上的男子行礼。 “臣女沈清辞,谢殿下赐药关怀。” 她微微抬眸,飞快地瞥了一眼。 只见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萧景玄,正端坐在檀木椅上,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面容愈发苍白,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低咳,确是一副病体沉疴的模样。 然而,当他看似随意地抬眸望向她时,那双深邃的凤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利与洞察,却让沈清辞心头猛地一跳! 那绝不是一个缠绵病榻、意识昏沉之人会有的眼神!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人心。 就是这一眼,让沈清辞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选择——赌对了! 在父母担忧又带着些许疑惑的目光中,沈清辞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着主座上的男人,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声音清晰而坚定,响彻在落针可闻的前厅: “臣女沈清辞,多谢殿下垂怜。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她顿了顿,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一字一句,石破天惊。 “若殿下不弃,清辞愿侍奉左右,以报今日之恩。”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尚书夫人惊得险些失手打翻了茶盏,沈尚书也是一脸骇然。 高座之上,那位一直咳个不停的摄政王萧景玄,执杯的手微微一顿。他缓缓抬眸,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挺直的背脊上,苍白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幽深的弧度。 第2章 惊世之言 沈清辞的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整个前厅激荡起无声的巨浪。 沈尚书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清辞!休得胡言!你病糊涂了不成?!”他转向萧景玄,慌忙躬身请罪,“小女高热刚退,神志不清,言语无状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尚书夫人也急忙上前,想要将跪在地上的女儿拉起来,指尖却触到她冰凉而坚定的手臂,心中又急又痛,却不知女儿为何会突然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 萧景玄尚未开口,他身后侍立的一名带刀侍卫已然上前半步,手按刀柄,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气息,显然将沈清辞这突兀的举动视为了一种威胁或别有用心的试探。 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沈清辞,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一株风雪中不屈的青竹。她没有看父母,目光依旧坦然地迎向主座上那个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在赌。赌这位摄政王的心胸,赌他与众不同的眼光,更赌他是否需要一颗像她这样的“棋子”。 在一片死寂和无形的刀光剑影中,萧景玄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用一方素白的帕子掩住唇,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声音带着病气的沙哑,却莫名地打破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挥了挥手,那名杀气腾腾的侍卫立刻收敛气息,无声地退后一步,仿佛从未动过。 “沈尚书,”萧景玄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令嫒……很有趣。”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沈清辞身上,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兴味。“救命之恩?”他唇角那抹幽深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本王只是遣人送了些药材,何来救命之恩?” 沈清辞心头一紧,知道这是关键。她不能退缩,必须给出一个足以让他动心,或者说,足以让他觉得“有趣”到愿意陪她玩下去的理由。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不卑不亢:“殿下位高权重,一举一动皆在世人眼中。殿下所赠之物,代表的便是殿下的态度。此药一出,太医院对臣女此番病症更为上心,府中上下无人再敢怠慢。这,便是殿下的恩情。于殿下或为举手之劳,于臣女,却是雪中送炭,恩同再造。”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亮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他病弱的外表,直抵内核:“臣女虽愚钝,却也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殿下病体缠身,身边或需一个知根知底、心思纯净之人细心照料。臣女不才,愿尽绵薄之力。” 她刻意在“病体”二字上,落下了微不可查的停顿。 萧景玄深邃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沉的玩味。 心思纯净?知根知底? 这个沈尚书家的嫡女,落了一次水,醒来后倒是脱胎换骨了。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在告诉他,她看出了他的“病”不简单,她愿意成为他放在明处的“自己人”,并且,她尚书府嫡女的身份,就是她的投名状。 有趣。实在有趣。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有胆子,又这么……聪明的姑娘了。 在一片窒息般的寂静中,萧景玄缓缓放下茶盏,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他并未看焦急万分的沈尚书夫妇,目光只落在沈清辞身上,仿佛这满厅的人,他只看得见她一个。 “沈小姐,”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几分病弱的慵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十日后,本王遣人来下聘。” 说完,他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起身,伴随着几声低咳,玄色的袍角划过一道利落的弧度,径直离开了尚书府。 留下满厅目瞪口呆的众人,以及,跪在地上,缓缓松开已然被冷汗浸湿的掌心,眼底却燃起一簇决绝火苗的沈清辞。 她赌赢了。 第一步,已成。 第3章 暗流伊始 摄政王的仪仗远去许久,前厅那令人窒息般的凝滞才被打破。 “糊涂!你真是糊涂啊!”沈尚书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指着沈清辞,气得手都在发抖,“你可知那摄政王是何等人物?他那潭水有多深?你、你这是要把我们整个尚书府都拖下水吗!” 尚书夫人早已泪流满面,一把将跪在地上的女儿搂进怀里,心疼得无以复加:“我的儿,你是不是烧坏了脑子?你若不愿嫁三皇子,爹娘再为你寻别的好人家便是,何苦、何苦要去招惹那位活阎王……” 感受到母亲怀抱的温暖,听着父亲又急又怒的斥责,沈清辞鼻尖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这些温暖的关切,她前世失去得太久太久。 但她不能哭,更不能退缩。 她轻轻从母亲怀中挣脱,依旧跪得笔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父母:“父亲,母亲,女儿很清醒,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过。”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给出一个能暂时说服父母的理由。 “父亲,您身在朝堂,当真以为摄政王殿下……只是病重那么简单吗?”她压低声音,字句却清晰无比,“三皇子与几位兄长争储之势日趋激烈,我们尚书府想独善其身,恐怕到头来只会成为各方最先撕碎的肥肉。” 沈尚书脸色微变,眼神锐利地看向女儿,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一向只知诗书的女儿,竟能说出这般犀利的朝堂见解。 “那你以为,投靠摄政王就是良策?他终究是个外人,且朝不保夕!” “正因他是‘外人’,正因他‘朝不保夕’,才不会如几位皇子般,将我们沈家视为必须争抢或铲除的势力。”沈清辞逻辑清晰,冷静得不像个刚及笄的少女,“女儿此举,看似冒险,实则是为我们沈家寻一个看似危险,却可能超然物外的‘护身符’。至少,在殿下……‘病逝’之前,无人敢轻易动我们。” 她将“病逝”二字咬得极轻,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沈尚书沉默了。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女儿,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落水醒来,她身上那份属于少女的天真烂漫似乎一夜之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近乎冷酷的睿智。 这番话,并非全无道理。只是…… “可你的终身幸福……” “幸福?”沈清辞轻轻打断母亲的话,眼底掠过一丝前世残留的痛楚与冰冷,“嫁给一个看似良善,却不知是人是鬼的夫君,就是幸福吗?母亲,女儿宁愿要一个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未来,哪怕前途未卜。” 她重重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地面:“请父亲、母亲成全女儿这一次。若……若真有灾祸,女儿一力承担,绝不敢牵连家族!” 看着女儿决绝的姿态,听着她条理分明的分析,沈尚书夫妇二人相视无言,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心痛,以及一丝被说动的犹豫。 最终,沈尚书长长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岁,他疲惫地挥挥手:“你……先回房休息吧。此事,容为父再想想。” 沈清辞知道,父亲这是动摇了。她不再多言,恭敬地行了一礼,在云栽担忧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前厅。 刚回到自己的院落,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院外便传来一个娇柔做作的声音。 “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听说你醒了,妹妹我心急如焚,立刻就赶来了!” 只见沈清婉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焦急,眼眶微红,快步走了进来,作势就要来拉沈清辞的手。 “姐姐,你身子可好些了?都怪妹妹不好,若不是我非要拉你去水边,你也不会……”她语带哽咽,演技精湛,与前世那个在她临死前炫耀胜利的女人判若两人。 若是前世的沈清辞,见她如此情真意切,早已心软原谅,反过来安慰她了。 可现在—— 沈清辞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伸来的手,目光平静地落在沈清婉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妹妹,”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疏离,“确实都怪你。” 沈清婉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连那假意的哽咽都卡在了喉咙里。 沈清辞清晰地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与慌乱。 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4章 佛口蛇心 沈清婉被这句毫不留情的话钉在原地,脸上的担忧像是劣质的胭脂,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僵硬的底色。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姐姐……这话是何意?妹妹是真心担忧……” “担忧?”沈清辞轻轻打断她,走到窗边的矮榻旁坐下,姿态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衣袖,目光却未曾离开沈清婉,“妹妹若真心担忧,我落水三日,昏迷不醒时,你在何处?” 她抬眸,眼神清凌凌的,像初融的雪水,带着刺骨的寒意:“如今我醒了,摄政王刚走,你便‘心急如焚’地赶来了。妹妹这关切,时机拿捏得,当真是巧妙。”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沈清婉最心虚的地方。她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姐姐这是怪罪妹妹了?”她眼圈说红就红,泪珠欲落不落,端的是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妹妹那日也受了惊吓,回去便病了一场,这才未能及时来看望姐姐。姐姐若因此怪罪,妹妹……妹妹真是百口莫辩……” 若是前世,沈清辞最见不得她这般模样,此刻早已心软。 可现在,她只觉得讽刺。 “病了一场?”沈清辞唇角那抹冷意加深,“可我方才听下人说,妹妹这两日胃口甚好,昨日还吩咐小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芙蓉糕。看来妹妹这病,来得突然,去得也利落。” 沈清婉彻底噎住了,她没想到沈清辞竟连这种细枝末节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更没想到她会如此不留情面地当面戳穿! 眼前的沈清辞,陌生得让她心惊。那双眼眸里没有了以往的温和与轻易的信赖,只剩下洞悉一切的冰冷和审视。 “姐姐……”沈清婉还想辩解。 “我累了。”沈清辞却已垂下眼眸,端起云栽适时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浮沫,送客之意显而易见,“妹妹若是探病,心意我已收到。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那姿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是高高在上的不容置喙。 沈清婉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她死死攥着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凭什么?凭什么她沈清辞永远是这副高高在上的嫡女姿态!落了一次水,竟像是彻底换了个人! 她强压下心头的嫉恨与慌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那……姐姐好生休息,妹妹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沈清婉有些踉跄的背影,沈清辞缓缓放下茶盏,眼底寒意凛然。 这才只是开始。我的好妹妹,你欠我的,欠我们沈家的,我会连本带利,一一讨回来。 云栽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这般模样,又是敬畏又是心疼,小声问道:“小姐,您这般对二小姐,她会不会……” “狗急跳墙?”沈清辞接过她的话,冷冷一笑,“我就是要逼她跳。只有她动了,我才能抓住她的尾巴。”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开始抽新芽的树木。 寒冬已过,春日将至。但有些人,注定等不到这个春天了。 “云栽,”她轻声吩咐,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从今日起,仔细盯着揽月轩(沈清婉的院落)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身边那个叫翠珠的丫鬟,以及,她和府外的一切联系。” 前世,她直到最后才明白,沈清婉的背后,站着的不止是三皇子,还有一股更隐秘的势力。那个叫翠珠的丫鬟,就是其中关键的一条线。 这一世,她要抢先一步,斩断这些伸向沈家的黑手。 “是,小姐!”云栽虽不明白小姐为何突然对二小姐如此警惕,但她能感觉到小姐身上那股不同以往的气势,立刻郑重应下。 沈清辞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目光悠远。 棋盘已铺开,棋子已落定。萧景玄,我的“合作者”,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而此刻,摄政王府的书房内。 萧景玄褪去了在人前的病气,虽面色仍显苍白,但身姿挺拔,正执笔批阅着公文。听完侍卫逐风的回报,他笔尖微微一顿。 “哦?当真如此说?”他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真正的兴味。 “是,殿下。沈小姐言辞犀利,句句直指要害,与往日传闻大相径庭。且……她似乎刻意在‘病体’二字上,有所暗示。” 萧景玄放下笔,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看来,本王的这位未来王妃,比想象中……更有意思。”他低语,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去查,她落水前后,所有接触过的人,事无巨细。” “是!” 逐风领命退下。 萧景玄重新拿起笔,却并未落下,只是看着窗外,眸色深沉。 沈清辞……你究竟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仅仅凭直觉,选中了本王这把最危险的刀? 无论如何,这场戏,似乎不会无聊了。 第5章 夜半私语 夜色如墨,笼罩着尚书府。白日里的喧嚣与交锋仿佛都沉寂下来,唯有檐下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 揽月轩内,沈清婉屏退了其他下人,只留下心腹丫鬟翠珠。她再也维持不住白日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躁与怨毒。 “她到底怎么回事?!”沈清婉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掼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落个水能把脑子落聪明了?竟敢那样跟我说话!” 翠珠连忙上前,压低声音:“小姐息怒,仔细隔墙有耳。” “耳?这揽月轩里都是你的人,怕什么!”沈清婉烦躁地踱步,“你没看见她今天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还有她那些话……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翠珠眼中也闪过一丝疑虑,但仍旧安慰道:“小姐多虑了。落水之事我们做得干净利落,她绝无可能查到证据。许是……许是死里逃生,脾气大了些,又或是想在老爷夫人面前表现她的委屈,故意拿捏小姐您呢。” “拿捏我?”沈清婉冷笑,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也配!一个只知道读死书的蠢货,凭什么总是压我一头!嫡女?呸!” 她喘了几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闪烁不定:“不行,不能让她这么得意。她今天竟然还敢答应摄政王的婚事……若是让她真的攀上摄政王,那我们……”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翠珠明白。若是沈清辞有了摄政王做靠山,她们再想动手,就难如登天了。 “小姐,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翠珠低声问道。 沈清婉眼神一狠,凑近翠珠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不能再等了。你明日就想办法出府,去告诉三殿下,计划有变,沈清辞似乎察觉了什么,而且……她可能要嫁入摄政王府了。”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顺便,请三殿下再给我一些‘好东西’。上次让她侥幸逃过一劫,这次,我要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彻底消失!” 翠珠心中一凛,连忙点头:“奴婢明白。” 主仆二人却不知,窗外廊下的阴影里,一个娇小的身影屏住呼吸,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随即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朝着沈清辞的院落疾步而去。 --- “小姐,小姐!”云栽脚步急促地走进内室,脸上带着未褪的惊惶与愤怒。 沈清辞正倚在灯下看书,见她如此情状,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她放下书卷,神色平静:“听到了什么?” 云栽凑到她耳边,将沈清婉与翠珠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越说越是后怕:“小姐!她们、她们竟然还想害您!还有三皇子……他果然参与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证实,沈清辞的心还是像被冰锥刺了一下,寒意瞬间蔓延四肢百骸。 果然是他们。前世今生,他们从未想过要放过她!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立刻告诉老爷?”云栽急道。 “告诉父亲?”沈清辞缓缓摇头,眸中冷光潋滟,“无凭无据,仅凭你一面之词,父亲会信吗?最多斥责沈清婉几句,打草惊蛇而已。” 她需要证据,需要能将他们一击毙命的铁证! “那……难道就任由她们算计?” “算计?”沈清辞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镇定,“她们想玩,我奉陪到底。” 她看向云栽,吩咐道:“你做得很好。继续盯着,尤其是翠珠明日出府,看她去了何处,见了何人。记住,只需远远跟着,确认去向即可,切勿打草惊蛇。” “是,小姐!”见自家小姐如此沉着,云栽也渐渐镇定下来,心中涌起一股斗志。 云栽退下后,沈清辞独自坐在灯下,跳跃的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三皇子……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吗? 也好。敌人动得越早,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她拿起剪子,轻轻剪去一截烧焦的灯芯,室内骤然亮了几分。 这盘棋,越来越有趣了。只是不知道,她那位未来的“夫君”,在这场棋局中,又想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她有一种预感,她与那位摄政王的“合作”,或许会比她想象中,更早开始。 第6章 初雪映谋 翌日清晨,竟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云栽悄无声息地回到院中,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籽,她屏退其他小丫鬟,凑到沈清辞耳边低语:“小姐,翠珠天刚亮就借口采买绣线出府了,奴婢按您的吩咐,让前院负责采买的小厮阿贵远远跟着,瞧见她进了西市那家‘锦绣轩’,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出来。” 锦绣轩?沈清辞眸光一凝。那是京城最大的绸缎庄之一,背后的东家似乎与几位皇子都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尤其是三皇子。 “阿贵可看清她见了什么人?” “阿贵机灵,装作挑选布匹跟了进去,”云栽语速加快,“他说翠珠直接去了后院,像是熟门熟路。出来时,她袖袋里明显鼓了一块,神色也有些慌张。” 果然!沈清辞指尖微微收紧。沈清婉这就迫不及待地去向她的主子报信,并且讨要新的“好东西”了。 “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半路……”云栽做了个拦截的手势。 “不必。”沈清辞摇头,眼中寒芒闪烁,“让她带回来。” “什么?”云栽惊愕。 “她带回来的‘东西’,便是证据。”沈清辞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与其整日提防她们又使出什么阴损招数,不如让她们的招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使出来。”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愈发明亮的雪色,唇边泛起一丝冷意:“将计就计,才能让她们……自食恶果。” 云栽似懂非懂,但见小姐胸有成竹,便坚定地点点头:“奴婢明白了!奴婢会死死盯住揽月轩,看她们究竟想如何下手!” --- 摄政王府,书房。 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萧景玄裹着一件玄色大氅,听着侍卫逐风的回报。 “殿下,查清了。沈小姐落水前一日,尚书府二小姐沈清婉曾邀她去水边赏玩残荷。据当时远远经过的婆子说,似乎听到过争执声,但并未看清具体情形。沈小姐落水时,只有沈清婉及其丫鬟翠珠在场。” 萧景玄执笔的手未停,只在听到“争执”二字时,笔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还有,”逐风继续道,“今晨,那丫鬟翠珠去了西市的‘锦绣轩’,停留约一炷香,出来时袖中藏了东西。属下已查明,‘锦绣轩’明面上的东家是江南富商,但暗地里,三皇子占了五成干股。” 笔尖终于停下,一滴浓墨在宣纸上晕染开一小片阴影。 萧景玄缓缓抬眸,眼底深处似有寒潭涌动。 “三皇子……沈清婉……”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本王这位未来王妃的处境,倒是有趣。” 他看向逐风:“沈尚书那边,有何反应?” “沈尚书似乎被沈小姐说服,虽未明确表态,但已不再强烈反对这门婚事。府中下人也在开始准备相关事宜了。” 萧景玄微微颔首。看来,他那未来的小王妃,不仅胆子大,说服人的本事也不小。 “殿下,是否需要属下……”逐风做了个干预的手势。毕竟,若沈小姐在婚前出事,于殿下颜面有损。 “不必。”萧景玄抬手打断,眸中兴味更浓,“她既选了本王这把刀,总得让本王看看,她有没有握刀的能耐。” 他倒要瞧瞧,那个在厅中目光清亮、言辞犀利的少女,要如何应对这内宅之中的魑魅魍魉。 “让人看着点,别让她真被算计了去。”他淡淡补充了一句,重新执笔,蘸墨,“至于三哥那边……他手伸得太长了,找点事情,让他忙一阵子。” “是!”逐风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萧景玄看着纸上那团墨迹,仿佛看到了尚书府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深宅。 沈清辞……你可不要让本王失望。 第7章 香囊□□ 雪下了两日便停了,屋檐下结着细长的冰凌,在日光下闪着剔透的光。 府里的气氛因着摄政王府即将下聘的消息,变得微妙而忙碌。下人们行走间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看向沈清辞院落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畏与探究。 沈清婉倒是安分了几日,未曾再来招惹,只是偶尔在请安时遇上,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掩藏不住。 这日午后,沈清辞正坐在窗下绣着一个简单的帕子,云栽快步进来,脸色凝重。 “小姐,揽月轩有动静了。”她低声道,“翠珠这两日偷偷在缝制一个香囊,用的料子和丝线都极普通,不像二小姐平日会用之物。而且,她缝制时避着人,神色鬼祟。” 香囊?沈清辞指尖的针线微微一顿。内宅妇人常用的手段,将腌臜东西藏在贴身之物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损人身体乃至性命。 “可知里面填充何物?” “奴婢买通了一个负责浆洗的小丫鬟,趁翠珠不注意,偷偷捻了一点香囊里的香料出来。”云栽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小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些许褐色的干花碎末,“小姐您看。” 沈清辞拈起一点,置于鼻尖轻轻一嗅,一股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异样香气传来,夹杂在寻常的香料味道之中。她眸光骤然一冷! 果然!是“梦罗香”! 此物并非剧毒,单独使用只会让人精神倦怠,多梦心悸。但若与她平日里惯用的、母亲特意为她调制的安神香中的一味“雪芯草”长期混合,便会慢慢侵蚀心脉,令人身体日渐虚弱,最后在昏睡中无声无息地死去!前世,她后期便总是莫名嗜睡,精神不济,请了多少太医都查不出缘由,原来根子在这里! 好阴毒的心思!好漫长的算计! 沈清辞心头的寒意与恨意交织翻涌,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淹没。她死死攥紧掌心,直到指甲陷入皮肉带来刺痛,才勉强压下那滔天的情绪。 “小姐,您怎么了?这香料有问题?”云栽见她脸色不对,急忙问道。 “有问题,”沈清辞声音冷得像冰,“而且,是冲着我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沈清婉让翠珠缝制如此普通的香囊,定然不是自己用,也不会是送给府中其他有头有脸的主子。那目标就很明确了——要借他人之手,送到她沈清辞手中! 谁会送她一个丫鬟缝制的普通香囊?而且还能让她不起疑心地收下,甚至时常佩戴? 一个身影在她脑海中浮现——负责她院里洒扫的那个小丫鬟,铃儿。那丫头年纪小,性子怯懦,前些日子她哥哥病了,还是自己偶然得知,赏了她几两银子救急。若是沈清婉利用这份感激,让铃儿“聊表心意”…… “云栽,”沈清辞眸中闪过一丝锐光,“去查查,这两日翠珠或者揽月轩的其他人,有没有接触过我们院里的铃儿。尤其是,有没有给过她什么东西,或者暗示过什么。” “是!”云栽立刻领命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云栽便回来了,脸上带着愤慨:“小姐,您料事如神!昨日铃儿的娘来府中看她,正好被翠珠撞见,翠珠假意关心,还塞给了铃儿一小块碎银子,说是给她娘买点补品。然后……然后就‘无意间’提起,小姐您对她有恩,她若能亲手绣个什么小物件表表心意,您定然高兴……” 果然如此!一环扣一环,利用人心的弱点,当真是好算计! “小姐,我们这就去告诉老爷,人赃并获!”云栽气冲冲道。 “不,”沈清辞却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意,“告诉父亲,最多打杀一个背主的翠珠,如何能伤到沈清婉分毫?更何况,还会惊动她背后的三皇子。” 她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紫檀木盒子,里面放着一些她平日不太用的香料。 “她们想送我‘礼’,我怎能不回一份‘大礼’?”她轻声说着,指尖从几个香料包上掠过,最终停在一个装着淡黄色粉末的小瓷瓶上。 那是“醉芙蓉”,沾染皮肤会令人奇痒难忍,生出红疹,数日方退。若是不小心吸入……效果更佳。 “云栽,去找一个与那香囊料子相似的布料,我们也缝一个。”沈清辞将小瓷瓶递给云栽,眼神幽深,“等铃儿来送‘心意’时,我们……偷梁换柱。” 她想看看,当沈清婉自己戴上那个加了料的香囊,会是何等精彩的场面。 这齣戏,她越来越期待了。 第8章 请君入瓮 不出沈清辞所料,两日后的清晨,天色还未大亮,负责洒扫的小丫鬟铃儿便揣着一个东西,在她院门外探头探脑,神情怯怯又带着几分期待。 云栽得了沈清辞的吩咐,将她领了进来。 “小姐……”铃儿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个靛蓝色的、针脚略显粗糙的香囊,声音细若蚊蚋,“奴婢……奴婢多谢小姐前些日子的恩典,无以为报,这是奴婢亲手绣的香囊,里面装了些安神的寻常香料,望……望小姐不嫌弃。” 沈清辞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香囊上,果然与云栽描述的一般无二。她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难为你有心了,起来吧。” 她示意云栽将香囊接过。 铃儿见小姐收下,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欣喜,又磕了个头才退下。 待她走后,云栽立刻拿着香囊,低声道:“小姐,果然送来了!我们这就换掉?” “不急。”沈清辞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做戏要做全套。去将我们准备的那个‘回礼’拿来,再把林嬷嬷请来。” 林嬷嬷是母亲的陪嫁,精通香料,且对母亲和她忠心不二。 很快,林嬷嬷便到了。沈清辞将铃儿送来的香囊递给她:“嬷嬷,您帮我瞧瞧,这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香料?” 林嬷嬷不疑有他,接过香囊,仔细嗅闻分辨,片刻后,眉头微微蹙起:“小姐,这里头大部分是些寻常的茉莉、零陵香,只是……似乎混入了一味‘梦罗香’。” “梦罗香?”沈清辞故作不解。 “此物单用无大碍,但若与小姐您常用的安神香中的雪芯草长期相伴,恐于身子有损。”林嬷嬷神色凝重起来,“小姐,这香囊……” 沈清辞脸上适时地露出些许后怕与愤怒,她深吸一口气,对林嬷嬷道:“嬷嬷,此事我心中有数,您暂且不要声张,尤其不要让我母亲知道,免得她担忧。” 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那个一模一样的靛蓝色香囊,递给林嬷嬷:“劳烦嬷嬷,将这个香囊,让铃儿‘意外’地送到我那位好妹妹手中。就说是她手艺好,我转赠于她,以示姐妹和睦。” 林嬷嬷人老成精,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看着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化为坚定:“老奴明白了,小姐放心。” 林嬷嬷办事极为稳妥,不过半日功夫,沈清辞便收到消息,香囊已经通过一个“意外”,由铃儿“惶恐”地转送到了沈清婉手中。据眼线回报,沈清婉拿着那个香囊,脸上先是错愕,随即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讥讽,想必是以为她沈清辞蠢钝如猪,竟将她送的毒药当作姐妹情深的证明,还巴巴地送回一个。 “小姐,她收下了!还当场就佩戴上了!”云栽兴奋地回禀。 沈清辞坐在窗边,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发出一声悠长的轻鸣。 “嗯,那就让她……好好享受吧。”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院中的积雪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猎手,已经布好了陷阱。而自以为是的猎物,正一步步走向其中。 接下来,只需静待。 而她有种预感,这场内宅的硝烟,很快就会被那位“病弱”的摄政王知晓。她很好奇,他会作何反应。 第9章 王府暗探 香囊送出不过两日,揽月轩便传出了请大夫的消息。 据安插的眼线回报,沈清婉身上起了不少红疹,奇痒难忍,尤其是佩戴香囊的腰间最为严重。她只当是寻常过敏,气得将铃儿叫去骂了一顿,却丝毫未怀疑到那香囊本身,更想不到会是沈清辞动了手脚。 “小姐,二小姐这两日坐立难安,脾气暴躁得很,连最得宠的翠珠都挨了骂。”云栽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脸上是掩不住的快意。 沈清辞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眼底却无多少温度。这点教训,比起前世的锥心之痛,不过是开胃小菜。 “让她忍着吧。”她轻声道,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傲雪的红梅上,“这才只是开始。”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积雪从枝头滑落。沈清辞眸光微凝,对云栽使了个眼色。云栽会意,立刻噤声,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猛地将门拉开——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着几片雪花吹入廊下。 云栽疑惑地回头看向沈清辞。沈清辞却摇了摇头,示意她关门。她方才分明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不属于她院中的气息。 是沈清婉派来窥探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浮现出萧景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书房。 炭火噼啪,茶香袅袅。萧景玄斜倚在软榻上,听着侍卫逐风的禀报,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在听到“香囊”、“红疹”时,指尖轻轻敲击了一下榻沿。 “偷梁换柱?”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病弱的沙哑,却难掩其中的兴味,“她倒是果决。” “是。”逐风垂首,“沈二小姐至今未曾起疑。另外……属下方才从尚书府回来时,似乎被沈大小姐察觉了。” “哦?”萧景玄眉梢微挑,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了。逐风的身手他是知道的,隐匿行踪的本事一流,竟会被一个深闺女子察觉? “沈大小姐身边那个叫云栽的丫鬟开门查看,但属下确信,在此之前,沈大小姐便已有所感应。”逐风语气中也带着一丝不解。 萧景玄沉默片刻,随即低低地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本王这位王妃,还真是……处处给人惊喜。” 他原本只是出于几分兴趣和对自己未来王妃名义上的维护,派人盯着尚书府的动静,却不想看到了这样一出精彩的反击戏码。手段算不上多么高明,却精准、果断,懂得利用人心,且不留痕迹。 这份心性和敏锐,可不像是个寻常的闺阁女子。 “殿下,是否需要属下撤回来?”逐风请示。 “不必。”萧景玄抬手,眸色深沉,“继续看着。本王倒想瞧瞧,她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他顿了顿,补充道:“若有危及她性命之险,可现身。” “是。” 逐风退下后,萧景玄独自望着跳跃的烛火,若有所思。 沈清辞……你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你选择本王,真的只是为了复仇么? 这场始于算计的婚姻,似乎正朝着一个他未曾预料的方向发展。而他,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第10章 暗流交锋 沈清婉身上的红疹折腾了四五日才渐渐消退,那股无处发泄的邪火几乎将她逼疯。她认定是铃儿那蠢货用了不干净的香料,命人将铃儿责打了十板子,发配去了庄子上。 消息传到沈清辞耳中,她正对镜簪上一支素雅的玉簪,闻言动作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小姐,铃儿她……”云栽有些不忍。 “路是她自己选的。”沈清辞透过铜镜看着云栽,“她感念我的恩,却更畏惧沈清婉的威。她若一早来向我坦白,我未必不能护住她。既然选择了隐瞒和顺从,那就要承担后果。”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前世血的教训让她明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任何一丝不必要的软弱,都可能成为将来刺向自己的利刃。 云栽似懂非懂,但见小姐神色坚定,便也将那点不忍压了下去。 “翠珠那边有什么动静?”沈清辞问。 “回小姐,翠珠这两日安分得很,许是怕二小姐迁怒。不过……”云栽压低声音,“奴婢发现,她似乎偷偷在处理一些药材渣滓,鬼鬼祟祟的,不像是治红疹的药。” 药材渣滓?沈清辞眸光一凝。沈清婉又在酝酿什么? “想办法弄清楚是什么药。”她吩咐道。 --- 摄政王府的书房内,萧景玄听着逐风关于尚书府最新动向的回报,包括沈清辞对铃儿处置的冷漠反应,以及翠珠异常的举动。 “药材?”萧景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可查清了?” “尚未,沈二小姐院中看守比之前严密了些。”逐风回道,“不过,属下查到另一件事。三皇子名下那家‘锦绣轩’,近几日暗中收购了一批来自南疆的药材,其中有一味‘相思子’,有微毒,少量可致人晕眩呕吐。” 萧景玄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看来,本王的这位三哥,还是不死心。”他声音冷了几分,“沈清婉身边的翠珠,与锦绣轩的联系查清了吗?” “已确认,翠珠的兄长是锦绣轩的二掌柜,深得三皇子信任。” 一条清晰的线串联了起来。三皇子通过翠珠兄长控制翠珠,再利用翠珠指使沈清婉行事。而沈清婉,不过是他们手中一枚更好用的棋子,一枚用来对付沈清辞,乃至整个尚书府的棋子。 “殿下,是否需要属下拦截那批药材?”逐风问道。 萧景玄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不必。让她自己处理。” 他想看看,沈清辞在察觉到这新的威胁时,会如何应对。是像上次一样巧妙反击,还是……会向他求助?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竟让他心底生出些许莫名的期待。 “保护好她的安全。”他最终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必要时,可让那批药材‘意外’受潮失效。” “属下明白。” 逐风离去后,萧景玄望向窗外渐渐融化的积雪,眸光深沉。 沈清辞,让本王看看,你的锋芒,究竟有多利。这三皇子府与尚书府内宅交织的暗流,你可能独自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