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季》 久别重逢。 梨花季:fuiwen 2023.06.07 Chapter1 “脑子有壳就不要谈恋爱。” “君熹!”哭得滴滴答答的冯筱抬头怒喊,“你说话别太过分了,我还带你认识了他。” 君熹从宿舍上铺慢悠悠下来,嘴里哼笑:“你别说得像我把他撬了,让你分的手。” 冯筱咬唇吸了口气:“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但是你的工作还不是托我男朋友才给你找的?你现在嘲讽我俩的感情好意思?” “你说错了,是他通过你认识了我这么一个非常符合当他家家教老师的人,求着我去教家里小孩儿的。”君熹在椅子坐下,从柜子里取了双新鞋子穿,嘴里不紧不慢道,“记住,他求着我的,你当时在场。” “……” 冯筱崩溃大哭,看着她踩着黑色真皮短靴的一双纤细白腿,喊道:“他要是和你在一起我还能忍,毕竟你也是个盘靓条顺的大美女,他为什么非要去勾搭那个土包子!!那个狗娘养的东西。” 君熹扑哧一笑,站起来:“你别这样,姐姐喜欢稳重点的,就你这样失个恋一会儿嚎啕大哭一会儿骂他娘一会儿又自我检讨,三天哭醒我四回的,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他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不上。” “……” 宿舍剩下两个舍友笑得快厥过去。 但君熹还是好心,拎起背包前出门顺嘴问了她一句:“我要去你那位亲爱的狗娘养的前男友家上班了,你有什么需要让我友情代骂的吗?不收费。” 舍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筱抓狂:“你滚吧,顺便让他去死。” 君熹微笑着关上门。 打了个车还没到城北,手机就进来了苏文轩的消息,他问君熹:“冯筱说,你说我俩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君熹:“……” 她回复:“是啊。” 苏文轩:“……” 他回了句:“你今天不用来上班了。” 君熹:“工资结一下。我今天已经出门了,打车费你也要给。” “……” 苏文轩打了个电话给她,“哎哟大小姐,我不是那意思,我家那小玩意中午被带去吃酒席了,我今天也要去吃席,你来了没人。” 君熹挑了个眉:“这都一点了你们席还没吃好?” “主要人物还没到,还没开席呢。” “那明天?” “明天照常上课。哎你现在在外面了是吗?” “嗯。” “你就直接坐到以前的下车地点吧,但别去我家了,你去附近的商超逛一圈,等我吃好了给你拿个东西,你帮我带回学校给冯筱。” “你特么疯了吧?我是你丫鬟?” “……”苏文轩说,“十节课的酬劳,顺便给你带一份吃的。” 君熹:“酬劳就行。我不爱吃你们的东西,吃多了跟你们一个德行。” “……”苏文轩忍不住说,“你一女孩子嘴怎么这么毒?!我给你带唐山宫的手工玫瑰饼,老子今儿在这吃席!” 君熹:“和你女朋友的区分开来。她疯了一样在撮合我和你,我害怕她拉我下水。” “……” 苏文轩弱弱道:“我没给她带吃的,就一个她之前送我的礼物,这不分手了吗?她给我要回去了。你给我送过去,亲自送我怕她杀我。” “……” 十倍酬劳买她命呗?哦,还有一份唐山宫的玫瑰饼? 君熹哼笑一下,收起手机一个字都懒得说了。 她降下车玻璃托腮看外面辽阔的北市风景。 车子驶进城北了,城北是北市的老市区,而这座历史悠久的赫赫北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一栋一栋的红砖黛瓦平院,叶子落尽的树枝穿过高高的围墙,一颗颗在院中安逸地望天。 住在这儿的人都很安逸,何止树木呢。 车子开到附近一个叫唐园广场的地方时,天稀稀疏疏下起了白雪。 2010年今冬第一场雪。 君熹早有预料,外面套了黑色羊绒长大衣,暴雪也无所畏惧。 她先去路边买了根糖葫芦,又在挤羊奶的摊前要了杯几块钱的新鲜羊奶。 其实这东西君熹喝不惯,觉得腥,但是这样的天气总觉得来一杯炉灶里热腾腾的羊奶驱驱寒,会有一丢丢的,一丢丢的幸福感。 君熹没进前面的商场去逛,还没找到工作,得省着点。 她就在商场门前的喷泉广场坐着,一边喝奶看雪融在喷泉中,一边想毕业了工作怎么办,这家教只是暂时的,吃不了一辈子的饭,可是这北市工作也太难找了,温饱都混不上。 热羊奶带来的幸福感很快在她的惆怅中消失殆尽。 广场前的三岔口上,一排三辆黑车从中整齐划一地穿过,黑车白雪,有种数不清的高级浪漫感。 中间的黑车后座缓缓降下一片玻璃,一只裹在黑衣中的男士手臂伸了出来,似乎挂在车窗上吹风,白雪中隐约有一点猩红在动,是烟。 相隔差不多有十几米,白雪茫茫的情况下,君熹只浅浅看到车厢中那一秒即逝的脸孔,随即车玻璃又升了起来,将男人的手与这个繁华的世界相隔开来。 那张脸有些眼熟,但君熹一时间想不起来,像有些人你总会在恍惚间觉得他像谁,但是你就是死活记不起来这个人,可能是时间太久远,也可能是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许是太闲了,等苏文轩的那一段时间,君熹做的两件事就是想工作和想那个男人是谁。 临近四点,苏文轩终于姗姗来迟。 君熹从商场里出来,暖气被冷风一裹挟,她瞬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骂他:“一顿午饭吃到四点,吃人吧你们?” “……” 苏文轩一边鞠躬赔不是一边把手上的棕色木盒递给她:“点心。抱歉了,今天的人比较重要,他们大人吃完饭还在那儿寒暄半天,我也没敢提前走人。” 君熹接过他的点心盒又接过他递来的一个袋子,里面就装的被他前女友要回去的礼物。 她没好气地道:“我走了,你去给我拦个车,我说话牙齿都打颤!你知道这天气在外面几个小时什么情况吗?要不是都等了半天了走了太吃亏你看我赚不赚你这黑心钱!”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那个,”苏文轩眼神有些闪烁地瞅她,“要不,你先别回去了……” “姓苏的!”君熹冻得发白的脸色一下子变红,怒瞪他,“你不要逼我吃了你。” “不是,”苏文轩真怕被她打,马上解释,“要不我跟他说改时间也行。” “什么东西?”她蹙眉,没听懂。 “就是练练的爸爸,你教的我们家这孩子的爸爸啊,他回来了,说要请你吃饭。”苏文轩弱弱道,“就是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席的那个主人公。” 君熹有点意外地定在原地:“你们今天吃席,请的就是练练的爸爸?” “不是我们请,是他请,他回来必定是会聚一餐的。所以今天席上我跟他说了下练练的学习,他就提出要请你吃个饭,晚上。如果你实在不方便,那你说个时间,我去和他说。” 君熹轻吐口气,刚刚恼火的心绪平稳下来:“他忙吗?” “最近几天应该都在这里,但是,我也不确定他有没有时间。” 君熹:“那就不用吃了,你跟他说不用那么客气。” 苏文轩看她实在冻得不行,他自己双手也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冷得直哆嗦,“我跟他说约明天吧?你有空吗?” “嗯。” 苏文轩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掀开盖,按了几下放到耳边,又走远了两步。 君熹只听到风雪里传来苏文轩若有似无的声音。 “对,她在这等了我几个小时,太冷了想先回学校去。您明天有空吗?” “那行。”他走回来,扯了扯君熹的袖子,用气息声说:号码。 君熹:“186…” 苏文轩对着电话转述:“186,876…对,这是她的号码,您回头自己联系她也行。嗯,那就这样,再见。” 挂了电话,苏文轩招呼君熹往路边走:“他说他晚上抽空打电话给你。我给你叫车回学校吧。” 君熹边走边问:“这人是你什么人?” “我一个小舅舅。” “那怎么不让你舅妈联系我呢?” “咳…”苏文轩扭头冲她笑说,“他还没结婚呢。” 君熹眯眼:“未婚?女儿七岁。” “哦那个…”苏文轩解释,“这不是他生的,怎么说呢,帮别人养的。” 君熹茫然了几秒,又懒得去研究别人的家事了,所以没再开口。 兴许是天太冷了,下午四点的周末根本没人在外面溜达,出租车也少。苏文轩在路边打了十分钟还没打到车,她们学校在郊外,坐公交地铁都得转好几趟,也不方便。 君熹在这期间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她脑海中莫名想起刚刚苏文轩说的那个人。 按了接通,她靠在一个公交亭下躲风,“喂,您好。” “君小姐?” “是我。” “您好,我是练安的爸爸,打扰你了。” “没。” “我听文轩说你在教练安学习,辛苦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 君熹冷得发抖,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上,“我听说……你们一顿饭吃到四点。” 电话中的声音默了瞬,随即一记浅笑传来,“嗯,是,抱歉,早知道让你一起来。” “没,没事…”君熹深呼吸缓解严寒,心想她才不去吃别人的家宴,“我就怕你们刚吃好,吃不下晚饭吧,况且现在才四点。” “你的意思是?” “方便的话要不你来接我去吃饭好了,我快冻死在唐园广场了,这鬼天气打不到车回学校。” “?行,稍等五分钟。” 挂了电话,君熹抬头和那边还在找车子的苏文轩喊:“你回去吧,你舅舅要来接我吃饭了。赚你们家几分钱真是玩命的。” 苏文轩:“……” 他笑了笑,走过来:“我陪你等呗大小姐,真不好意思。” “你滚吧,不用。” “真不用?” “走走走,影响我心情。” 苏文轩转身,一步三回头。 簌簌白雪从年轻男孩儿肩头抖落,他回眸时眼中含着担忧,走到马路对面准备上公交前还在那儿回望她。 君熹忽然在他这算是很善良的赤诚目光里,想起了午后那辆车里的男人为什么会觉得万分熟悉。 她十几岁时见过一个和他很像的人,目前无法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只记得那也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一群人去她们学校走访。 山里的学校很破败,泥土混着雪搅和成一条脏得要命的小道,枯枝败叶倒在路中间,走一步咔嚓一声,抬腿需要小心被淤泥和树枝绊倒,行路艰难。 学校墙体都漏风,关紧门窗屋内也寒风萧瑟,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上学心情犹如出家。 那个男人身着长款黑大衣,没什么版型,就宽宽松松那种,他们那群人都一样的老干部装束,虽然她猜测他也就是刚二十多岁的模样,很年轻,但是有种很沉稳的气场,那种衣服被他穿出一股气派的韵味。 他们带头的领导在和学校领导攀谈的时候,他坐在残缺的木椅上,脚踩黑色水泥地,手中捻一只梅花。 当时作为优秀学生干部才有资格去帮这群人搬椅子,君熹作为班团支书,搬椅子的时候手里握着的原本打算拿回宿舍的梅花被他连椅子一起顺手接过去,他笑笑说送我的? 她没好意思说不是,咬咬唇就跑了。 但是没一会儿,又被老师招呼着去旁听会议,就目睹了他手握梅花开会的显眼一幕。 他肤色比别人白,在墙体都发霉的简陋办公室里,坐在人堆中依然如白雪般耀眼。 君熹是因为他手里握着她的梅花才一直不受控制斗着胆去偷看他的,不是因为这个人长得好……那会儿还小,没见过任何世面,长得再好的人她们也不敢在那样的场合偷看人家。 后来离开时他们踩着泥水路走了很远,因为恰好放学,君熹在他们后面也一起走着。 隔了有十几米吧,他一边走一边回头,有几次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是认出她了,最后上车前摇了摇手中的梅花。 车门一关上,八年来她再也没见到这张脸。 只记得他们走后没多久,学校就改建了,路修了,破败的墙体修了,操场修了…… 不知道他叫什么,君熹只觉得午后见的那个坐在黑车中的男人,像极了那年机缘巧合之下那一面中那个耀眼且注定有璀璨前途的年轻男人。 按年纪推算,他现在也该三十出头了,和车里的人年龄吻合。 插入书签 竟是他。 一辆盖满白雪的黑车从远处飞驰而来,停在公交站台前。 正常来说这种地方除了公交车,没再有其他车辆会不识趣地往这儿停靠了,所以这突兀的一幕一下子吸引了附近稀疏几个人的注意。 君熹想起来她那位真正的雇主,不由从地上抬起了头。 副驾座后面的位置降下了车玻璃,一张年轻而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是午后那辆黑车中的那个人。 君熹忘了眨眼……中午见的这个人就是苏文轩的舅舅? “君小姐?”看她一直蹲在地上凝望着他。车里的男人试探性地喊人,因为他环视一圈公交亭,只有她符合年龄和性别了。 “君熹姐姐。”车厢内又传出一记童声。 君熹一下子起了身。 脚被冻麻了,她差点摔在了公交亭和马路之间的一个台阶上。 手最后一刻撑住了车身才没倒下去。 应晨书伸出的手也扶到了她的右肩,“小心。” 他嗓音和电话里一样带着股磁性,在这白雪皑皑的天气里,如一缕不凉不热的春风钻入人的心头,让人一经感受,就不能忘却。 君熹本想扭头看去,但司机恰好推开车门,扶着她去另一边上车。 车内暖气将君熹熏得头昏脑热,浑身起鸡皮疙瘩。 “君熹姐姐。”小女孩从左边座位走到右边,冲来人甜笑。 君熹朝她弯起眼睛:“小练安。” 应晨书递了块毛毯给她:“文轩怎么让你在这待几个小时?真抱歉。” 君熹接过,扬开裹住身子,深吸口气:“那混账,别提了,这钱我不该赚的。” “……” 男人眼色一秒的停顿后,好像蒙上了一层纱,不同于刚刚的清冷,此刻眼底和嘴角都徐徐挂上了一抹笑。 他点点头,“嗯,混账。” 君熹忽然回神,扭头迎上他冷白而清俊的笑颜,思绪又如利箭一般穿梭到当年去了。 是他吗?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就是八年前去她们那偏僻山间走访的那个人? “您就是……练安的爸爸?”她问。 “是我,辛苦君小姐带她了。” 君熹摸了摸面前的小女孩:“没,收钱办事,您别客气。” “……” 他卧入椅背,笑笑点头。 君熹发现他这个人,无论你说的什么离经叛道的言语,他都不会去辩驳,会很温柔地点头,像是陪小孩子玩闹,不愿意去一本正经地纠正别人。 忽然她意识到这个人不是一般人,本来下午他就是前后有三辆车,而他坐在中间的,一般人哪有这排场。 现在虽然只有一辆,但是前面配了司机给他开车,这车也不是平常的车子。 而她每天做家教的报酬,比行业里的高出一倍,如果苏文轩不是她舍友交往了一年多的男友,她绝对不敢相信这报价能是正经工作。 而事实上这份工作轻松且来钱快,小练安听话懂事,每天都给她准备上课小甜点等着她过去,妥妥一可心小公主。 其实他是不是一般人和她没啥关系,君熹感兴趣的是,为什么他和当年那个男人那么像… “君小姐想吃什么?”忽然,左侧座位上的男人询问了一句。 君熹回神,抬头一看,车子已经掉头,在暮色前的飞雪中迎风驰骋。 君熹环视一圈道路两边的商业店铺,感觉都是挺一般的店,但她压根没吃过什么北城里有名气的餐厅,总不能跟他说,去前面那个肯德基吧? “随意吧,简单点就好,能尽快吃上的。”君熹道。 很意外于她会给出这么详细的答案,明显是怕别人觉得敷衍拿不定主意。应晨书颔首,和司机说:“想想有什么适合的餐厅。” 司机想了想:“上菜快的…嗯,嗯,快的……” 君熹:“……”怎么回事,她好心却给了个致命性难题。 她马上开口:“我意思是,随意,随意。要不去前面肯德基门口停一下,我打包带回学校吃也行,我感觉你们也不饿的。” 车厢前后都沉默了,唯有小女孩儿皱了皱眉头:“君熹姐姐,我们都没一起吃过饭。” 应晨书笑一笑解围:“哪能?回头有机会我们可以再去试试这快餐店,今天是我想请君小姐道谢。” 他恰到好处得体非常地说完,看向女儿,“练练知道姐姐喜欢吃什么吗?” “家常菜。” 君熹:“……”你这不是更加为难你爹和你家司机吗宝贝,让你尊贵的父亲陪她去吃那几块钱的家常菜,还不如去吃快餐呢。 应晨书瞥了眼前方中央后视镜,和司机对视一眼,“那……上家里吃?” 司机微微颔首,向他示意家里有阿姨在做饭。 应晨书敛下眼神,朝君熹道:“我有个房子在城北,今天刚好有做饭的阿姨。君小姐要是不介意,就上家里赏个脸?” 君熹在他们说到“家”这个字时就已经蹙眉了,觉得他们把难题抛回来了:“这,太隆重了吧?我哪儿好意思还凑到您家里去打扰。” “别这么说,你是练练的家教老师,本来想带你去唐宫吃,但是今天晚上那边被包下了,不凑巧。” 君熹干笑,唐宫,据她所知那都不是普通家宴该去的地儿,那是一些有钱人群用来招待顶级贵宾的,她算什么?一个领着兼职费度日还没找到工作的无业大学生。 “您过于客气了。”她嘀咕了句。 练安:“君熹姐姐不用客气的。” 君熹:“……” 她正尴尬之时,应晨书赞赏地抚了抚女儿的头,“再问你姐姐一句,愿不愿意上我们家去凑合一顿。” 君熹:“……” 小练安伸手搂上她的腰,晃着她笑:“你还没去过那儿呢,那儿下雪很漂亮,姐姐就当去玩玩嘛。” 君熹无法婉拒这个温柔贴心的小公主,加上已经上了车,老是挑剔这儿挑剔那儿,他们也为难。 看到她点点头,应晨书朝前座看去。司机会意地开到了别的车道上去。 君熹目光投向了车窗外,明明才四点多的天,可是因为大雪的缘故,天竟有六点的氛围,乌云笼罩,临街店铺全部已经点亮霓虹灯。 “对了,怎么称呼您?”君熹扭头回来问他。 “应晨书,晨间的晨,书香的书。” 君熹点点头,又道:“应先生房子在城北什么地方来着?我经常去城北找同学玩,也许路过过。” 她胡扯了一句打探,怕太远了晚上没车子回来,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送她回学校,专门送她感觉也有些麻烦人家。 男人开口:“谢安街,东边的一间小平院。” 君熹的心在他说的前三个字时就似乎停止了跳动,谢安街,一条平常人经过千百次都忍不住窥探那些常年没打开过的朱漆大门的街道。 这条街在城北著名的景点旁边,但是路过只能在那看似不起眼的巷子里穿梭,看看那上了年纪的青砖黛瓦,朱漆铜门,而看不到里面一丁点动静。 这一片她可琢磨不出好不好打车,超出她的知识范畴了。 君熹状若无事发生地应好,然后拿出手机给苏文轩的社交软件发消息:“谢安街有你家产业?” 苏文轩:“那是我舅舅的,我没份。” 君熹:“……” 她又问:“你去过那里吗?” “小时候好像去过,后来我舅舅不在北市了,那儿就关着了,我去不了。” “那你知道那边好打车吗?” “大晚上的哪个傻瓜去谢安街逛街啊?应该没吧,那儿应该没出租车的。” 君熹心一凉。 苏文轩:“你怕没法回学校吗?回头让司机送你就得了。” “……” 苏文轩又说:“你放心,我舅舅肯定会把你安全送回学校的。在你之前,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适合教练练的家教,他差点就把她带走了,现在他挺感谢你的,你有什么需要都尽管开口,他绝对满足你。” 是嘛。 应晨书在打电话,君熹抬头时听到他大意是在吩咐家里阿姨做饭,可能是因为知道了她想吃快点上的饭吧,所以在路上就吩咐了。 车子穿过一个车水马龙的双岔口,不知是不是雪天路滑,忽然有一辆车子在拐弯时侧翻倒地,火花带闪电的正好朝他们这边甩了过来。 他们的车紧急拐道。 君熹差点被甩下座椅,电光石火之间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紧紧抵在椅背上。 她朝他看去时,男人叠着腿泰然自若地坐着,一手将女儿按在怀里,一手按住她,目光若无事发生般地静静看向路口中央的事故。 只是就这几秒钟的工夫,车内虽然相安无事,可君熹发现路上有几辆黑车从分散的车流中一下子前后左右将他们的车子包围了,他们乘坐的车在四面环抱中稳步前进,驶离那个缭乱的路口。 君熹屏住了呼吸,回想中午见到这个男人时他的排场,而此刻,保护他的车子又多了两辆,原来他们一直隐藏在人群中,她还以为他晚上低调了些。 可能是怕这样去接会吓到她,但是……这一刻君熹还是吓到了,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才会有这样的安保措施。 刚刚那场事故,真的是事故吧?不是人为的吧? 车子大约开了二十分钟,到了君熹已经有几年没来的城北胡同区。 这几年半工半读,君熹压根没时间游玩,这一阵是工作在这边,才会偶尔路过这些北城里的老风光。 但她也没到过这一块。 车子开进了满地银白的谢安街,那是一条大概也就三四米宽的巷子,开一辆车进去后,剩下的路面都不够会车。 最终停在东边的一个院门口。 君熹从车窗里望出去——应晨书口中的谢安街东边小平院,是一个……老北城四合院。 院中亮着她从没在这些房子里见过的灯火,有人从里面出来拉开了朱漆大门,朝下车的应晨书和君熹都点头致意。 “君小姐,里边请。”应晨书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君熹深呼吸口气,抬起腿踩上台阶上厚厚的积雪,跨过门槛,进了院中。 前面是一扇刻着莲花的影壁,她随他们往左手边进去,再拐进第二道院门。 这个院中有几棵挂满雪的树,为了打破不自在的气氛,君熹随口问:“那是什么树啊?” 引路的管家介绍:“是梨树。” “梨树啊,二三月就开花了,它还一点叶子都没有。” “咱这边得五月份才开。” “哦…”君熹汗颜,“这是北方,忘记了。” 中年男人陪着笑,让她觉得气氛还不错。 应晨书手机响,他对女儿说:“带姐姐进屋取取暖,外面冷。” 小朋友马上拉起君熹的手往前面正房走。 君熹回头,应晨书往大门口走去,边走边将手机放到耳畔。 “舅舅?”苏文轩在电话中喊。 应晨书:“我接到你朋友了,已经到家里。” “那个……您怎么把她带到家里去了?您不用提防提防她吗?就这么带回家,安全吗?” 男人立于第二道门门口,屋檐镂空的垂花雕饰在红灯笼的映照下,往他身上的黑色大衣投下一片橘黄色的花影。 “从你跟我说起这个人的时候,我就已经查过了,没有危险才会安排在练安身边。” “这样啊……那就行。” “嗯。” “那我不打扰您了。” 回身漫步到正房门口,应晨书看到东侧会客厅中,女儿钻在女孩子怀里,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改口叫阿姨啊?我觉得姐姐好听。” “因为我发现,你喊我姐姐,姐姐就小你爸爸一辈了。” “哦……小一辈就是,可以当女儿的那种吗?” “唔,对。” “可是你小我爸爸,是不是也好多?”她困惑地望着她。 君熹:“不多吧,你爸爸几岁?” “三,三十。” “那我俩才差八岁。” “可是姐姐看着还小。”她略有些忧心地道,“你觉不觉得,我爸爸很老了?我又不是他亲生的,我好怕他孤寡到老……” “……”你怎么什么都懂,连不是亲生的都懂。君熹悠悠道,“姐姐看着是小吗?那是穷,但凡我有钱,我成熟得你不认识。” “……” 君熹给她分析:“你爸爸你也知道,有钱有颜,温柔体贴,排场巨大,住老北城四合院,又慷慨大方,开的工资很高,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想要当你妈妈的人,环绕北市四个城门三圈都不止。” “可我没见过啊。”她更惆怅了,小眉头蹙起来,“女孩子可能不爱这些吧?” “……”君熹轻咳了下,“别人不知道,姐姐的话,哦,阿姨就是冲你家的钱来的。” “哎呀,可惜你真的好小,不然你可以凑合凑合看一下我爸爸。” 君熹脑子炸开了一朵烟花。 她不自在地扭开头,这辈子还没做过这样的梦。 这一眼,不经意间撞到了门口抽烟的一个身影。朦胧烟雾似一层纱让他的五官在莹莹灯火下看不清,但是他的笑眼却莫名异常清晰。 男人慢条斯理踱步进来。 小练安不知道他来了,兀自和她君熹姐姐唠嗑,“你找对象可以接受年龄差多少岁呢君熹姐姐,哦,阿姨。” “……” 应晨书在她们边上的太师椅坐下,含笑看女儿:“她确实还小,差不多了,饭还没吃,再说你阿姨要跑路了。” 插入书签 他来救她了。 君熹已经习惯了应晨书总是恰到好处地为旁人的窘迫解围,她也欣然笑笑,顺着他的解救而坦然和他聊起来别的。 “晚上练练是在这休息吗?应先生?” 似是知道她在了解什么,应晨书不疾不徐地说:“她在这,我明天中午之前送她到文轩那儿。” “行。” “因为让你自己承包了她的所有学习,所以连周末都没有,一整月天天出勤,会不会太累?”应晨书问她。 君熹说还好,端起茶杯抿了口上好的龙井,再继续说:“她还小,这个年纪的学习很简单,练安也聪明听话。而且只上下午,早上我相当于休息了。” 应晨书颔首:“如果你觉得哪里不方便的,跟我说,不用客气。” 君熹眼珠子转了转,开口:“其实我后面,可能做不了太久这份工作。” 应晨书将视线递到她儿:“毕业了要离开北市?” “不是,我会在北市工作,但到时候就没有时间做兼职了。不过我可以等到应先生找到下一个家教老师,再去找工作。” “那我要是找不到……”他语气蓦地生起一丝笑意,“君小姐就教练练一辈子?” 君熹从容道:“其实给您打工不比外面差,一个月下来工资比我现在看的那些工作翻了两倍,但是我不能一点经验都不攒,回头应先生找到更合适的人选,把我踢出去,我一把年纪了却没任何工作经验,岂不饿死。” 男人点点头:“言之有理。” 君熹:“……” 下一秒,年轻男人举起茶杯,喝之前却和她说:“如果你有想从事的工作,你想找就找,提前跟我说一声就好,我再另寻老师来。不然,在你主动请辞之前,我不会主动踢你。” 君熹朝他送去意外的眼神。 男人喝下一口茶,迎上她的视线,“这段时间,报酬我再给你加一倍,你不用有毕业的压力。” 君熹一愣,回过神马上摇头:“不用,我还想说,我差不多要从学校搬出来了,到时候我会在城北找个房子,平时坐个地铁就能到苏文轩那儿,你们就不用再额外给我补贴打车费了。” “不用这么客气,打车费你拿着,拿去租房,北市的房子……挺贵的吧。” “……”君熹一乐,“应先生半天下来,身上终于有漏洞,不知人间疾苦。” 他坦然道:“我,算是知道吧,所以你如果那笔打车费不够,可以再跟我要一笔住房补贴。” “……” 君熹摇头,笑说遇见这么一个老板已经三生有幸了,她没理由要那么多。 恰好阿姨来请他们过去用餐,这话题就暂时搁置了。 餐厅在正房西侧。 隔着一扇长城屏风,后面是十二人的大圆桌,但今天只有三人落座。 应晨书让君熹先坐,随后小练安就在她右手边落座,她爸爸随之。 桌上百分之八十的菜色君熹都吃过,但是做法都是她没见过的……摆盘也精致。 阿姨给她盛了一碗汤:“听说君小姐是江南那一片的,所以参照了那边的做法熬了个汤,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君熹马上双手接过:“您客气了,像我这样什么也不会的人,您这光闻味道够我学到下辈子。” 阿姨开心到失笑,看了眼应晨书。大抵是不知道这样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讲话是这么谦虚且幽默的。 应晨书顺势和女儿说:“如果不知道你阿姨最喜欢吃哪个菜,就给她夹个你最喜欢的,也让她尝尝。” 君熹还没从那酸酸甜甜的汤中回神,小练安已经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中。 君熹立刻放下碗:“别别别,小孩儿负责吃就好了,不用跟我客气,阿姨也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父女俩均都浅笑起来。 应晨书举起筷子:“那君小姐就不要客气,吃吧。” 君熹也不知道他们饿不饿,现在才五点半左右,但她是真的饿了,因为平日小练安总给她准备不少点心,今天她起来晚了就干脆没吃。 然而不知道今天没工作,下午在唐园广场她只喝了一杯羊奶,吃一根糖葫芦。 其实小练安给她递吃的她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今天蓦然觉得无法消受,之前再知道她身世不错,也没联想到是这样的真真切切的小公主出身。 席间窗外的雪时停时下,断断续续地到六点多。 饭桌上基本是小练安在找话题,时不时问君熹一下她的生活,学习,到后面,君熹某一次拿手机在看时间时,听到应晨书难得主动问了她一句:“君小姐现在是住学校吗?” “对。”君熹放下手机,拿了个一次性手套戴上,给小练安剥了个大虾,“我还没毕业,这段时间还能住。” 应晨书:“是哪个学校?” “南师大。” 他轻点下颌:“能上南师的,不是一般人。后面是找这方面的工作?” 君熹莞尔:“可能要让您失望,考是考了,但我觉得我不是当老师的料。” “怎么说?”他觑了眼她把虾放到女儿碗中的动作。 “书读累了,想要进高校我得再熬个几年。暂时还是想找个工作过渡一下先。” 他“嗯”了声,“也挺好。” 君熹看他把应该给小孩儿的虾放入她碗中,顿住。 他说让她自己吃就好,不用帮孩子剥,她会的。 她微笑,夹起虾吃了。也不知道他那句也挺好是什么意思,是真的觉得不错?还是他习惯性地尊重别人的任何想法。 她也没好意思厚着脸皮问你真的觉得不错吗应先生,人家于她也只是一介关系不错的雇主,他的意见不会对她的选择产生任何影响。 饭后君熹和小练安在院子里堆雪人。 应晨书在屋里喝茶,时不时透过窗户看出去,君熹有几次和他隔空眼神碰到了一起。 晚上九点,拍了几张合影后,君熹跑到窗边喊人:“应先生方便让人送我回去吗?貌似这边,不太好打车。” 应晨书拿出手机:“不要这么客气。后面我安排司机每天去学校接你,你不用自己费时间打车。” “不用,只是今晚啊……”她趴在窗户上,回头仰起脑袋望着院中那株很高的梨树,“得先生邀约,所以晚了点,就想偷个懒,享受一下。” 他笑了声。 君熹忍不住回头,撞入瞳孔的是一幅站起来后晚灯落满他半个肩头的挺拔身姿,黑白分明间,男人身姿如芝兰玉树,笑容在这雪下得淋漓尽致的夜,有朗月落他眉峰之感。 他牵着小练安送她到门口,等司机将车子开出了老远,才见父女俩回到院中。 君熹于后视镜中看着渐行渐远的谢安街,心头空落落,仿佛八年前的情景再次上演。 后面没再去过谢安街。那一座在风雪中挂满红灯笼,梨树银白,青砖黛瓦皆是风情的园子,君熹也没再去过。 三月末,君熹考完试去食堂吃饭。 和她一个专业的冯筱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问她还在不在苏文轩家工作。 “嗯。” “他最近怎么样了?换新女朋友了还是和那个土包子还在一块。” “我是教他妹妹,不是教他,我压根就没见到他一面,这一个月。” “那那个狗东西指定是出去撩妹了。” “……” 君熹走到没人排队的米粉窗口。冯筱说:“大冷天吃这个不管饱,还不如吃盒饭。” “我减肥。” “你都这身材了你还减?”冯筱蹙眉,“君熹,你毕业后想迷死谁?” “扑哧……” 冯筱立即循声望去,君熹也懒洋洋递了个眼神。 一个零下十五摄氏度穿着黑丝和镂空毛衣的女孩子站在隔壁炒面窗口,正朝这翻白眼。 是同班同学。 冯筱像被人踩住了尾巴,立即出声:“哟,我当是什么狐狸误入大学校园了,想学做人,原来就是只不入流的野猫啊,骚得空气都差了。” “……” 对方一下看过来,眼神凶气毕露,“冯筱,你欠打是吗?” “欠打的是野猫吧?当小三也不知道藏着掖着点,招摇过市,”她别了别脸颊的碎发,哼笑,“特么想进化成老鼠了?这年头,畜生真不讲究。” 君熹是第一次知道她骂人这么有才情,也渐渐猜出来,这就是,传说中苏文轩看上的那个土包子? 这也不土吧,穿得多洋气。 钱茜贝从自己窗口一下走了过来,“姓冯的,你留不住男人来这地方丢人现眼是吗?就你这样的,别说苏文轩那种出身不凡的人了,就是外面的垃圾你也留不住。” “天,你捡走我丢的垃圾,还当成宝了?”冯筱惊讶,“早说,我给你让个好的。” 钱茜贝脸都绿了,咬牙切齿:“你今天最好别去德兴楼上课,冯筱,不然有你好看。” 君熹懒得听下去了,跟十几岁的小孩儿似的,眼看食堂阿姨装好两碗粉了,就招呼冯筱说:“走了,吃饭。” 没想冯筱没说话,接她话的是钱茜贝:“君熹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我劝你别管老娘的事,什么玩意还当自己根草了,下贱。” “???” 君熹觉得她听到这话比天气从冬天忽然倒退到秋天还要惊奇。 她回头时,连冯筱都惊呆了,愣愣看着她。 君熹眯起眼,声线慵懒却冷冽:“你再说一次?我允许你说骂错人了,不然你懂的。” “呵,”钱茜贝满脸嘲讽,“你确定自己是好东西,足以让人骂错吗?每天乘专车离校,回校,雪夜司机毕恭毕敬给你撑伞,怎么?富太太很爽吧?给半大小孩儿当后妈很爽吧?南师大的高材生还没毕业就混到这前途,着实不赖。” 君熹听到食堂阿姨说让她刷一下卡,她回头去把两份粉钱付了,再回钱茜贝面前,“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收回你的话,不然我要动手了。” 女人扬起削尖的下巴,环抱自己的手臂,在周边同学的八卦注视下,轻蔑地环视她和冯筱,“动手呗,一个宿舍都是一个货色。” 啪的一声,她被一个耳光甩得高跟鞋没站稳,摔到了两米外。 几个食堂窗口哗然,议论纷纷。 冯筱屏住呼吸,在想怎么善后。还没来得及让君熹赶紧跑路,那边倒地的女人已经震惊得一边掉眼泪一边拿手机打电话。 打去的是她们的辅导员。 巧的是人就在楼上吃饭,接到电话立马赶下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君熹!你怎么打人了?你大白天喝多了发什么疯!”辅导员站到君熹和冯筱面前,横眉竖眼地瞪她们。 冯筱怒道:“是她先找事的好不好?” “找事你就打人啊?你们俩谁教的?懂不懂教养?你有几个臭钱能赔人家你告诉我?”任万海一副要吃了她们的样子,说完就看向君熹,眼神轻蔑地呵斥,“你说你凭什么打人?!” “她、骂、我。” 任万海不屑一顾,冷笑道:“骂你一句能掉块肉?!骂你你就可以打人?!你以为你是谁啊,想用武力解决事情,那你怎么不打我?无法无天!我告诉你别人报警的时候你别哭着求我,我没空管你的破闲事!” 君熹红唇蓦然上扬:“你是喝多了还是磕多了?怎么被人骂成狗你今天直接就承认了?” “君熹?!”他瞪大眼睛,“你别目无尊长的!我是你老师!你仗着自己那点成绩就在这里不知天高地厚地为所欲为是嘛?!你以为我收拾不了你了?!” “哟,你要怎么收拾我?我尊贵的辅导员,是私下里让学生多回一点你的骚扰信息,奖学金和优秀毕业生的份就有着落了?还是我毕业证就能顺利到手?” “君熹…!”任万海脸色铁青,慌乱地拿出手机,“你是真的喝多了,敢在这里胡说八道!连老师都骂。我看别的同学说的就是真的,你才狗急跳墙打人。我收拾不了你,行,那让警察去处理,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无法无天的后果,等你四年归来仍是高中生就知道了。” 冯筱吓到了,看着君熹冷漠的脸不知如何是好。 下午一点,下警车的那一刻,君熹忽然想起来正常这个时间她已经出门准备去城北了。 她马上拿出手机找苏文轩。 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没接。 君熹着急得很,忽然,记起一个月前打给她的那个号。 她马上点入通讯录找,翻到一个月前,二月二十六号,傍晚四点出头那个打进来的号码。 她马上打了过去。 大约五秒后,接通,传来一记磁性的声音:“君小姐?” 君熹立即开口:“抱歉,打扰你了。我打给苏文轩,他没接。” “无妨,都一样的。怎么了?你想找我说什么?” “我今天,没法去上课了。” “临时有事是吗?没关系,那你忙吧。” 君熹站在警察局门口,望着灰色的天,想了两秒,又说:“可能明天也不行,后面,也……应先生要不让练安休息几天,你趁机再找一个老师……” “你找到工作了?” 君熹沉默几秒,“嗯”了一声。 那头也安静了几许,过会儿却说:“不是说,找工作之前,先跟我说吗?” 君熹低下头:“对不起,就是,就是有点突然。” “工作不会突然自己找上来吧?你是最近有什么事情需要请假?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方便的话。” 君熹低下头,看着警察局门口没有消融的雪,低语:“不方便。” 掐了电话,她进了警局。 扯半天,警察和她跟冯筱说,那女同学做了检查,要她们赔偿她一万块医药费和一万块精神损失费。 冯筱脸都吓青了。 君熹叠着腿坐着,优哉游哉道:“行啊。签个欠条吧,三十年,2040年我就还清了。” 警察:“……” 他说:“你好好跟人道个歉,商量商量,我知道你们都是学生,没钱。人家已经报警了你还态度这么不好,肯定不行。” “我报警说她诽谤,警察叔叔。” 警察:“……” 他蹲在她面前,耐心说:“关键是,你们辅导员不站你这边,他说你还骂老师,说你污蔑他。再闹大了他也报警的话,会直接影响你毕业,往重了说就是开除学籍,据我所知你已经大四了,小姑娘。” 君熹在他循循温声分析下,咬紧了牙关。 “听叔叔一句劝,给你们老师和同学道个歉。毕业了你就知道,脸面是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由外传来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大厅里让人心慌慌,君熹憋住了发红的眼眶,不想在那几个狗东西面前丢人。 “君熹。” 她一愣,抬头望向大门口。 应晨书在西服外披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因为迈上台阶,风掀起他的衣摆。 他朝她徐徐走来,矜贵清雅的面容上挂着淡然浅笑。 插入书签 应晨书救她。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整整三十天,君熹原本都不敢打电话给应晨书,之前苏文轩说他那几天在,但还不知道他有没有空,她以为他应该离开了。 应晨书已经三两步到了她面前,身后还跟着司机。 君熹还来不及开口,眼前的警察率先出了声:“这是你家人吗?你跟你家人商量一下吧,别犟着,对你不好。”说着又跟应晨书说,“你们家属劝劝她。” 君熹的脸发红又发烫:“这不是我家属,您别误会。” 警察微愣。 应晨书抬手示意没事,随后跟对方说:“方便我跟她聊聊吗?” “聊,聊吧聊吧,小女孩儿爱面子,好好劝劝。”他边说边走开了。 应晨书在君熹隔壁的椅子落座。 君熹站起身。 男人硬朗的眉峰挑起:“嗯?” 君熹觉得不自在,注意到他的神色后还是兀自走向了门口。 应晨书慢条斯理地起身跟上去。在门口廊下,丝丝冷风钻入衣袖,君熹把手插入大衣口袋,低头出声:“应先生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似乎还是那么有问有答:“我从你学校论坛得知,你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上派出所来了。” 君熹哼笑:“是我欺负别人。” “……” 应晨书薄唇轻扯,一笑。 气氛沉郁的警察局门口,他的笑让君熹莫名放松。 应晨书:“既然我来了,那你,方不方便告诉我前因后果……” 君熹不想一个外人知道她的糟糕事且还没占上风,丢脸都丟到派出所了,“不方便,您走吧,等我完事了,如果您不嫌弃我,我就再去教几天,您现在开始就找新的家教吧。” “君熹。”应晨书伸手挡了挡她面前扑落的几片飞雪,是屋檐上掉下来的,昨晚的这场雪应该是开年最后一场了,都已经三月份。 “你才二十出头,介意我喊你名字吗?” “随意。” “你不想说的话,那我进去问警察了。” “……” 君熹回头,深呼吸:“我们没什么关系,应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 应晨书语气淡淡:“…别跟我客气,相识一场,何况我们还有合作。再待下去,天黑了,就耽误了练安的学习了。” 两人目光在昏沉的午后深深地交缠了几许,最后君熹低下头:“今天的事,是那个被我打的女同学出声嘲讽我和舍友,可能是因为我舍友和她都跟苏文轩有感情纠葛,我属于无辜中枪。她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忽然说我每天专车接送,当人后妈很……就也不是好东西。” 君熹咬牙:“骂难听了我就打人了。” 应晨书没有说她打人对不对,而是继续问:“你们辅导员的事呢?你骂他是因为什么?” 君熹还挺意外,他依然没有教育她,没说,你怎么能骂老师,而是问因为什么。 “因为他今天像条疯狗一样也乱咬我,我也知道他为什么发疯,因为他之前骚扰过我,我私下里骂过他,他就记仇了,今天难得找到机会就当众羞辱我,公报私仇了。” 应晨书眉心微微拧住:“你们辅导员骚扰过你?你跟学院说了吗?” “我还要毕业呢,他威胁我,敢举报他我也毕不了业。”她看向天空,脸色如灰,“说我说了也没人信,院里有他亲戚。” 应晨书:“你有证据吗?” “嗯,留着等他不让我毕业,敢使绊子我就同归于尽了。” 应晨书转身进了屋,那边一直站在不远处听着的司机收到他眼神,转身走向了那警察。 “我们君小姐不私了了,那位同学没有事实依据而信口雌黄污蔑她,需要公开在学校给她道歉;她们辅导员,涉嫌骚扰女学生,并且今天在没有了解事情真相的时候公报私仇污蔑她,我们也要报警。” 警察懵懵地看着西装革履的司机,与后面慢条斯理过来的年轻男人。 对方看着自己,目光深如海底,沉静到让人怀疑海底有暗流。 如果是小女孩儿自己,知道息事宁人对她好,他只能劝,现在有人要来帮忙,他也只能公事公办,也挺乐意公事公办。 很快君熹就坐上应晨书的车走了。 他送她到了苏文轩的家里。 小练安正在练琴,听到声音撒腿跑去迎接:“君熹姐姐,你来啦!爸爸说你今天有点事,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抱歉啊,练练。”君熹摸了摸她的脑袋,“有点事耽搁了,影响到你了。” 小练安一脸乖萌地说:“没事啊,你们大人事多,你还说你今天要考试,你考得怎么样了?” “正常来说,我学习还行。” “那不正常呢?” “那就听天由命了,大不了补考,延毕。” “延毕是什么?” 应晨书牵起她的小手走去书房:“让你阿姨休息会儿,一会儿她才好给你上课。” “好哇~” 应晨书出来时君熹还在客厅站着,他招呼她进房间去。 君熹走了两步,临了了和他说:“应先生,还是重新找家教吧,我这样的脾气性子,说实话有点误人子弟。” “你的性子是谁定义的?”他目光温润,但直勾勾盯着她的时候,让人有些生理性的压力,似乎很深沉,“你那个辅导员一个人能定义你吗?我的定义你想不想听?” 君熹沉默少许,迈开腿进了书房。 因为今天有点晚来,君熹就没有在傍晚前准时离开。 她磨磨蹭蹭到天黑,还没等到应晨书,就下楼。 结果在别墅院中看到苏文轩正低头站在应晨书的对面,完全大气不敢出。 “这么大的人了,感情真真假假自己分得清,既然分得清,就断干净,让女孩子争风吃醋闹出事,还是在学校,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还牵连他人,你以为考个南师大容易?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生来不愁吃喝,不读书也有坦途?不知不觉毁了别人一辈子,你赔不起。” “知道了。” 君熹站在台阶上仰头,暮色呈现出一片耀目的景泰蓝。 这番话,让君熹觉得她能和他们这些人站在同一片区下看同一院中的天色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又让她觉得,好像如果没有他的出手相帮,她依然什么也不是,连走出警局的能力都没有。 她的出现,让苏文轩幸免于难。 应晨书和君熹说顺路坐他车回去。 君熹没有拒绝,本来也是他们家司机送她的,恰好她也有话要跟应晨书说。 院子里只剩下她和苏文轩了,他过来对她说:“君熹,你上网没有?” “没,打工呢。” “我看学校的通报下午已经出来了,那个女的给你道歉了,被记了大过留校察看延缓毕业,你们那个辅导员啊,他被开除了,你不用担心他报复你了。” 君熹有些没反应过来。 苏文轩语气还算挺诚恳:“这事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你道歉啊,你大人别记小人过,改天我给你介绍别的工作,我听说你想找份正经工作 。” 君熹没有收他的道歉,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和冯筱断干净,什么玩意,劈腿还这么久和前女友扯不干净。” “不是……我没劈腿,”他难得蹙眉,“那个女孩子我们也就是组会聚餐的时候她有认识的人,过来串门,和我坐一块过,她是有追我的意思,但是我真没劈腿。冯筱这人你也知道,她特别疑神疑鬼,我很多时候跟她解释不清楚,所以那次就干脆分了,她就一直以为我和那女的在一起,其实我压根就没有,这段时间都没见过。” 君熹想说那你和冯筱说清楚,别让她一直误会自己被绿了,不过转念一想,能说清楚早清楚了,她的舍友她知道,确实是神经有问题,疑神疑鬼又多愁善感,说白了就是在出身不凡长得又好的苏文轩身上找不到安全感,但是苏文轩这样的出身和不着调的性子,显然不会去给一个能以分手来解决问题的女朋友什么见鬼的安全感。 应晨书从车库开了车出来,开了两下闪光灯,君熹就出去上车了。 应晨书问她去哪个校区。南师大在北市有三个校区。 "南城区。"说完,她就顺着和他说:“我听苏文轩说,那辅导员,被开除了。” “嗯,这样的人,怎么配为人师,这辈子都别踏入任何教育大本营才是正经。” 君熹能知道他有背景,且不低,但是像这样,不到半天就开除了那个让她忌惮整整两年的辅导员,她还是很震惊。 她试探性地问:“我怎么感谢应先生帮我的这一个大忙。” 他倒是没有说不客气,而是表示:“让你继续长久地教练安,显然不合适,我不能以此绑架你的职业规划与人生。你目前先教她,等我找到合适的家教,你再走,可以吗?” “只要你不嫌弃,我有什么好清高的。” 应晨书偏头看向副驾驶座。女孩子低垂的眉眼似打了霜的花骨朵,不似一月前的娇憨明媚。 “一件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影响心情。"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附和她,且说了自己认为的。君熹却没有听:“正常人都会影响吧,下午激情打人时不顾后果,现在我也不能那么没心没肺,惹了差点毁掉学业的事还能当作无事发生。” 他依然接得住她的任何话,附和得了她,也能消化掉她的忧虑,“在你教练安期间,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我都会帮你的,君熹。” 君熹思绪顿了好一会儿:“我不懂,应先生重新找个家教老师,不比给我这样也算不上良师的人收拾烂摊子的好?” 他徐徐浅笑:“也许,是某些方面的性价比比较高吧。” 君熹接下来一路上都在想她超乎常人的性价比在哪儿?工资拿得不低,教学效果也只是中规中矩,可能是她能做到一个人教练安所有课程,需要点小小的知识且有耐心,有时间?其他人办不到? 但是只要钱到位,应该没什么办不到的,这个社会就是如此。 车子不知不觉开进了南城的南师大校园中,沿着寝室楼方向开去,学校不大,很快到了。 君熹在f栋,她推开车门下车,转身跟他道谢的时候,应晨书说:“还没吃晚饭,想不想吃饭?” “……”君熹觉得好像应晨书不是会抛出这样的选择题的人,他如果不想请,应该不会问,而现在已经到楼下了,再问是不是也有点晚了。 为了不尴尬,她默默反问:“应先生还没吃饭?我被练练一下午投喂太多了,导致我现在不饿。要不,我去学校食堂给您打包一份?” 女生寝室楼下四季常青的桂花树在凌厉晚风下摆动,枝叶影影绰绰地照入车厢中,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上,照得他笑时时深时浅的眉眼如春水般温柔。 应晨书说:“今天我就不吃食堂了。你们学校智兴楼今晚有一场交流会,你有兴趣的话,换个衣服和我一起去,那边自助,你可以吃饭。” “……” 君熹下意识说:“您要去?我,我知道那边的交流会,但是我们院的学生没人去,我一个马理论的去听那些没必要。” “你不是说,不想从事和这有关的工作吗?换个方向考研或者工作,听听没有损失。” 应晨书的一句话点醒了君熹,换个方向考研,对……她可以考虑考虑这条路,且就算不考,也得为以后其他工作铺路。 她点点头:“那您,要不先去?”她没好意思让他等她。 应晨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抬起,手背对她挥了挥,示意她去换衣服。那一秒,车外一阵寒风吹过,撩起她细软乌黑的发丝,吹散她的刘海,露出一张白透明净唇红齿白的小脸。 似一株含苞待放多年的隆冬傲梅 他手指在空中停顿住,眸光亦悄然停止流动,记忆在多年前和眼前反复横跳。最后说:“不换也行,小姑娘够漂亮了。” 插入书签 从没把你当外人。 君熹还是火速转身跑上楼,某些方面来看,应晨书的话不能信。 五零六屋里亮着灯却空荡荡的,没有人,可能都去吃饭了。 君熹打开她的小衣柜,目标直指她两年前当校庆主持的礼服,换了衣服再简单顺了顺黑长直的头发,最后找了双高跟踩上再抱着她的大衣就出门了。 老破小的宿舍楼没电梯,黑黝黝的光线下从五楼踩着高跟走下来,君熹觉得背后紧张得都出了一身冷汗。 应晨书的车子被来来往往的女生不断注视,君熹过去上车时,忽然感觉“顶风作案”“风口浪尖”这两个词被自己诠释得明明白白。 但是只要那个狗辅导员不再欺负她,其他人的唾沫星子淹不死她。 她关上门,对应晨书说:“走吧,谢谢应先生。” 车子往前开去,昏暗的车厢里掠过窗外的层层树影,气氛莫名的过分安静却又不显突兀,突兀的是君熹没想过会和他一起去参加一些除吃饭之外的事情。 很快到了智兴楼。 停车场已经一排望去全是车子,不过楼下看着没什么人,大概是已经到点了。 君熹下车跟上应晨书的步伐,他还是穿着黑长衣,她的礼服也是这个色,不显得两人走一块突兀。 交流会在三楼,是一个南师大与北城里合作的知名企业和单位每年都会有一场的酒会。 刚出电梯就听到觥筹交错的喧热声,君熹感觉他们俩进去时蛮低调的,没有惊动任何人,但是没走几步,她正准备拿点水果先垫肚子呢,她其实很饿了,忽而就听到有人在附近喊了声:“学妹啊,就是这学妹?” 君熹环视附近半圈,发现周围都是三四十岁的成熟人士为上,很少有同龄学生,所以好奇地循着那道挺年轻的男声望去。 对方貌似正和应晨书站在一块,边上是南师大副校长,正和应晨书握手。 收到她的眼神,那男人蓦然看来,又咧起嘴角走近她:“就是你是吧?你们辅导员骚扰你?” “……” 君熹尴尬地微微点点下颌,“您好。” “别说,那狗东西有点眼光,学妹跟纯情小茉莉似的。”他摸了摸下巴瞅她,“不是,应该是洋桔梗,清清纯纯又不是小白花,不傻。” “……” “晨书找我,我去找院长,找副校,又找覃山……那厮居然说辅导员是他的研究生,所以不能开,我说那你当南师大是你家开的呗草,当我面徇私护短。” “……” “后面那谁说要开会讨论,要几天后才能给我结果,我说几天后我都儿孙满堂了。” “……” “我又去找曾元,一群废物,最后还是托那个苏兴才给办下来,哈哈哈,一群废物真的,搞得我像个废物,花了四十分钟才给你把事情办下来,我不行了,我要退休了。” “……” 君熹震惊得无法开口,他这一段话里念了快十个名字,她听得懂的都是学校里的领导或教授,听不懂的是那些把事情彻底办下来的人。 她虽知道应晨书有能力为她找场子主持公道,却没想这背后有这么多人情道要走。 而走了这么多道,才四十分钟,而他却说这是要退休的成绩…… “这些人情,你们要怎么还?”君熹忍不住问。 男人嘴角的弧度往一侧上扬:“你问这干什么?你没能力还。” “……可能也是,”她很认真地说,“我都不认识,有点对不起您给我念了这么一堆人。” “也不是不能还哈哈哈。”他乐呵呵地笑了声,“我最近想找晨书帮我办个事,你帮我跟他吹吹风?” “……” 君熹差点没咬破嘴唇:“是什么情况让您误会我和应先生的关系的?我是他家家教,没其他关系。” “哎我知道,我又不是让你吹枕边风,就是普通的风。” “……” 君熹说:“您这么厉害,怎么还有办不了的事?” “什么?你管这叫厉害?”他一脸惊恐,“晨书身边还没有眼界这么低的。” “……”君熹默默扭开脸。 “哎哎哎,学妹学妹,我不是那意思,我意思是说你单纯,单纯多可贵啊在这个年代,不然你们那个狗辅导员敢欺负你,就是看你柔弱。我就慧眼识珠,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君熹回过脑袋,“我就是非常普通的人,这事应先生也欠了您的人情债,您还不敢自己找他,那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他一脸真诚地说,“真是小事,你能办到。” “我和应先生不熟,再小我大概也爱莫能助。” 忽然,一抹影子兜头笼罩下来,君熹眼前飘过一道浅浅的雪松香味。 伴随着一道清澈而磁性的嗓音飘过她耳边:“答应他吧,人情最难还。” 君熹怔愣,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默默问:“那我欠应先生双重的人情,要还到哪辈子?” 应晨书:“不用还,我不是小人。” 赵高启:“……” 君熹夹在中间,比夹心饼干还难做人,她火速溜之大吉,踩着高跟鞋哐哐哐去了自助区取水果吃。 大约过了十分钟,发现应晨书和他朋友没在一块儿了,她就端着盘子找上了门。 “哟,学妹你还来啊,我以为你以后见了我都绕路。”男人乐不可支,见了她无比高兴。 “……” 君熹得体地朝他微笑:“说笑了,我欠您的,不至于这么没良心。我只是怕确实辜负您的寄托,但是我觉得,听听也没关系。” 他挺意外的模样,举着高脚杯晃晃悠悠,杯中的清明黄色液体在里面荡漾,混着他的浅笑,君熹看到了游戏人生四个字浮现在眼前。 “不怪晨书找你当家教,这人品没得说。” “您想要我帮忙的是什么事?” “你教的那个小姑娘,练安啊,她不是应晨书的亲生女儿,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这都知道你还说你俩没关系?”他眼神一挑,露出了怀疑的眼色。 君熹平静地接话:“是练安告诉我的,和她爸无关。” “哦…”他点点头,笑说,“无所谓,知道就行。你回头有机会多在晨书耳边念念,说练安跟着他不合适,他一个还没结婚的人带着个小孩儿,加上他本身自身的原因,不太适合带她。” 君熹很茫然,她没想过是这个关于练安的问题。 “你跟他说,把孩子过继给赵高启。” 君熹:“赵高启是谁?” “我。” “……” 君熹都呆住了,“你,你结婚了吗?他还没结婚不适合带孩子,那你合适吗?” “我不想结婚。”他惆怅地感叹,“所以我养练安最好了,我不用生孩子,家里也有人传宗接代,老人就不会催我了,练安也没有任何危险性,可以正常上学。” 危险性……上学。 君熹想起一开始接到这个兼职的时候,她很好奇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为什么不是去学校,而是要请家教在家里上课,她不需要那些社交环境吗? 可是她也没好去问人家的隐私,有人给钱她就赚吧。 可是她本来来找他,是想着如果他的问题不算大,那她可以试着和应晨书说,以她一两年的教学时间来换取。 结果竟然是关于孩子过继这么大的问题,且过继给他后练安就可以上学了,她还教小练安什么?她没法还应晨书的人情债了。 唯一的功能失效。 “怎么样?”赵高启试探性地问。 君熹:“可以说,百分之一万我办不到。” “……” “但是我可以试试,属于无偿帮忙。你的人情,我还欠着。” 君熹直言,她知道一分能力都没有,她这人就聪明识相,办不到的事情绝不会应下。 他扑哧一笑:“你这小姑娘也太实诚了。” 君熹:“那我回头有什么动静再找你,估计是没什么动静。” “……” 余光见到远处应晨书在朝她招手,君熹朝赵高启点头后就提起裙摆朝他走了过去。 君熹脚步有点虚,因为那边都是西装革履的人,唯一休闲的人就是应晨书,他和白天一样的着装,是一款剪裁合身利落的大衣。 “这是家里小孩儿的家教老师,贵校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一位大四的学生。叫君熹。” 她走到身边后,应晨书朝边上一圈四五个人介绍。 那一群人都是学院里的,没人不认识她的大名,那名字今天在学校论坛和线下都刷屏了,是包括各学院的老师都当作茶余饭后必聊的谈资。 但没人想到眼前闹出这么大事的女孩子竟然是应晨书家里小孩的家教老师。 “这么巧啊,小姑娘成绩可很好。”一个老师首先开腔。 君熹微微点头和一群人打了招呼,说了声教授们好。 接下来就没少被夸,是真心是假意的君熹也不知道,总之能够百万分感觉到人站在应晨书身边,哪怕他不开口,周边的人也都自带光华,有被行注目礼的资本。 “小姑娘大四了,考研了吗?”其中一个最年轻的男人问君熹,看着和应晨书是同龄人。 她摇摇头:“还没确定工作还是考研。” “照你这样的条件,北市工作不难找。” “不啊,聊了半天一问工资连租房都不够。” 众人:“……” 被她纯真的话逗笑,场面一度很乐。 君熹忽然想起赵高启的话,说她眼界低,蓦然就觉得有点给应晨书丢脸了。 正想偷偷看看他的脸色,却忽然听到他说:“那是他们不识人,君小姐愿意的话再做一阵子家教,我无限欢迎。” 君熹站得笔直,朝他浅笑点头,觉得他给的面子真的让人受用一生,那几个教授的眼神都变了。 “那你有兴趣考研的话,如果有跨考的意思,”那个年轻男人手指指了一圈几个教授,“这些都是看得上你的人,你随便挑一个上,比你去找工作碰的钉子可能确实要少些。” 君熹不是被盲目夸大的人,马上谦虚道:“谢谢谢谢,教授们抬举了,我也就那样。” “实在不行你考我的研究生也行,法律的,你有兴趣的话。我确实看得上你,不用谦虚。”他笑说。 君熹很意外,他看着真的很年轻,还以为只是一个和教授们混得好的学长,结果竟然是南师大的教师且有研究生指导资格。 寒暄完这一群人,接下来来找应晨书的人他也给君熹一一介绍,有企业的,在北市很有威望名声且工资绝对不低的,有其他北市一些有关部门的,他给她介绍,也给别人介绍她。 最后终于只有他们俩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 应晨书还给她总结了一下她的学习,工作,最后提起刚刚最晚聊天的那批人说:“其实你想考公也行。君熹,你要相信,路不通就换一条路走,你绝对不是无路可走的人。” 说起这个,君熹又想起很多天没有想到的,关于他的身份,他到底是不是八年前的那个人……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应先生,是做什么的。”她朝他人畜无害地抿唇浅笑,“你懂得的,我一辈子也学不完。” “那你在我身边,慢慢学。” “……” 老奸巨猾,不乐意说呗? “我是,无业游民。” “……” 君熹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且,她不知道为何,对他说的这句看似玩笑的话一点都不觉得是玩笑…… 因为他现在貌似,和以前她认为的那种工作,一点都不挂钩,虽然她还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他…… “无业游民……”她感慨,“那应先生,更是我一辈子值得仰望的了,我的理想就是不用工作,混吃等死。” 他失笑,摇摇头,虽然觉得没有厘头但也不说她胡闹,还说:“是个好理想。” 君熹是真的对他这个人的性格致以了最高的崇拜。 但是不知道等她跟他提起关于练安的问题,他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她有病。 而且,她忘记了,她没有赵高启的联系方式,环视一圈没有看到他,不知道下次怎么给他传消息…… 十点左右,吃饱喝足又打通了好几条路,君熹感慨万千如做梦般地随他一起下楼。 应晨书喝酒了,已经提前找了司机来,但是君熹吃得有点撑,说想自己走回去,让他们直接走就好。 但是应晨书挥挥手,司机自己便启动了车子跟随在她身后,或者说,他们身后。 他和她一起散步往女寝宿舍楼走了。 难得今夜风很温柔,吹在脸颊只是冷,不痛,君熹裹着大衣,脚踩细高跟,不紧不慢地走在种满梧桐的校园大道上。 下次见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难得的机会,君熹就没忍住说起了她欠下的人情债。 “应先生……早前那位赵先生找我帮忙,是关于您的。” 他点点头。 君熹觉得他似乎不是很意外,猜想也许赵高启私下和他提过了,被他拒绝。 “就是,他说练安不是您亲生的,他从多方面考虑觉得练安跟着别人比较好,比如他。” 他笑了声。 君熹:“……” 她马上解释:“我知道我没资格跟您提的,你我连熟人都算不上,我只是觉得既然欠了他的,他也主动开口央求我帮忙了,我就得厚着脸皮帮,我本来是想着,如果可以,我多带练安几年抵债,但是他说到时候练安可以去学校,所以我貌似也没有用武之处。所以,您就当我胡说一句,不用放在心上了,不说我又觉得对不起那位赵先生。” 皮鞋与高跟的步伐声交缠在夜色中,稳步前进。 应晨书不紧不慢地开口:“君熹,我教你,交换资源要懂得审判利益是否对等,他帮你办的,小事一桩,因为证据是你自己有的,他没有凭空帮你捏造,我只是下午没空,所以找他去。而他让你帮忙办的事……足以在这件事的难度上乘以百。” “……” 君熹咬了咬唇,“我知道了。所以,您是拒绝他了?” “你希望我答应吗?” 君熹怔愣住:“我,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弯弯道道、具体关系如何,练安和谁一起生活比较好、你又对练安的具体安排是如何。就算知道我也没有权利去分析这件事,我只是一个十里开外的外人。” 他站停在一株梧桐下,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目视着她,含着在这寒夜里鲜少的温暖春风。 “不介意的话,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我从没把你当外人,君熹。” 君熹蓦然心头漏了一拍…… 插入书签 相认。 从没,当外人。 风月雾里,男人笑意淡然高华。 明明他这个人面相很显年轻,完全看不出他三十岁的模样,但从他的性格,笑意,背手而立于百年老树下,教她做人做事,和她亲切地说他没有把她当外人的这一幕,让人觉得和他差了很多很多年月。 明明一个陌生人的话不应该轻易相信,沦陷,可他的话却有一股致命性的吸引人。 “我不知道,我怎么有资格让您觉得我不是外人,可能您也只是说个客气话,但是如果有需要的话,比如您可能觉得我因为经常和练练在一块儿,比您更了解小孩子的心理,那我可以帮您看看练安个人的想法。” 应晨书看她的目光深了些,徐徐地敛眉一笑:“君熹,我依然是那句话,你是很值得的。” 感觉自己是说到他的点上了,但他肯定式的夸赞,还是让君熹脸颊有些许发烫。 “回见。前面拐个弯就是女寝了,应先生不用送了。” 应晨书微微颔首。 君熹迈开腿往前。直到她走了二十米远,拐入女寝的路口,余光中的应晨书还在负手而立于澄明的橘黄色校园路灯下,原地目送着她。 楼上五个舍友已经全部到齐,正在开寝室夜谈,见到君熹回来,立刻都从床上探头看她。 “熹熹,熹熹,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冯筱说是有个大人物去局里捞你。不是我们乱想,是你真的,难道真的最近认识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君熹边往浴室走边忙里抽空回复寝室长的话:“是苏文轩的舅舅,因为我没法去上课,来捞我。” 舍友感叹:“天,只知道苏文轩是个有钱的花花公子哥,没想到他舅舅这么厉害啊。” “是谁无所谓啦,那个狗辅导员终于滚了就普天同庆了,我忍了他很久了,靠,一直仗着自己手里那点破权利就整天吆五喝六让我给他干这干那,得罪人的事全让我来,我特么来读书的活像到他家当店小二,那个狗东西。” 君熹去洗手间换下礼服,出来时舍友又和她转播消息。 “熹熹你知道吗?今天学校做出决定开除任万海,据说后面审查下来大概还会开除党籍后,论坛里刷屏了‘学为人师,行为世范’,真是好讽刺啊,这校训能把各位院长的脸气绿了,师先无德,何以教人。” 冯筱住在下铺,正在擦护肤品,终于轮到了她开口:“熹熹,你怎么知道下午那个男人是苏文轩舅舅的?” 君熹打开柜子取睡衣,在她对面背着她低语:“废话,我教他家的女儿,我能不知道。” “……” 冯筱:“那,你真的和那个人,没有关系吗?” 君熹一个冰凉的眼神递过去,冯筱上铺的舍友帮她开火:“拜托,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她的人吗?兢兢业业披星戴月的赚兼职费,工作还是你那个前男友家的你也知道。再胡说八道小心下一个打的就是你。” 冯筱闭了嘴。 君熹下铺的舍友发现她在上床的楼梯上挂了件礼服,想起她刚刚回来时就穿着这件,不由好奇地问:“熹熹,你怎么忽然穿这身衣服啊?今晚又没晚会。” 冯筱在对面扭头觑了眼,又忍不住说:“是不是去参加交流会啊?有个学长问我去不去,我嫌冷。” 君熹准备去洗澡,顺路瞅她一眼:“苏文轩说他没劈腿,只是你太疑神疑鬼所以受不了干脆分了,你用你这此刻还算有用的脑子想想是不是真的,但无论真的假的,自己搞定别整天跟人吵架,那种狂得跟没脑子似的的人也值得你跟她吵得急眼红脸的。要不是苏文轩的舅舅今天电话打通了,我特么成了无业游民你得养我一辈子。” “……” 宿舍笑成一片。 … 后面几天在苏文轩家没有遇见应晨书。 四月初,本该已经晚春的北城又迎来一场降温,虽不再下雪,但是寒意逼人,练安感冒了。 君熹发现到门口接她的小姑娘蔫蔫的没精神,就在家里的医药箱翻出感冒药喂她吃,末了发消息给苏文轩。 苏公子这次倒是没有玩消失,但半小时后到家里来的,不是他,而是他那位舅舅。 君熹正在陪小姑娘玩游戏,人手一个游戏机,蓦然见到高价聘请她的雇主,她有些尴尬。 “应先生……”君熹马上解释,“练练今天不太有精神,可能休息休息比较好。” “休息吧,一整个月没有休息,你也辛苦。” “……” 君熹越发尴尬。 应晨书放下手上拎着的一个水果蛋糕在书桌上,示意君熹吃,末了走到坐在地毯上的女儿面前,单腿屈膝半蹲下,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难不难受?” “没精神,好累。除了玩游戏其他没精神。” 君熹:“……” 没想她爸说:“那就玩吧。玩什么?”他偏头看了眼她的游戏机,“你君熹阿姨还会这个 ,挺厉害。” 君熹:“……”这份工钱越收心越虚,要不是他应晨书说的,搁别人百分百是在奚落她。 她去切蛋糕,拿了一块给小练安;“来,吃一点看看喜不喜欢,中午都没吃饭。” 应晨书才知道女儿中午没吃饭,心疼地抚了抚她的小脑袋。 君熹隔着几米距离看他疼惜的目光,心情莫名复杂。 不知道这个孩子具体是怎么来的,应晨书的这道目光似乎不止是父亲对女儿的疼爱,还有更多的复杂背景,透过她身上好像看了很远。 小练安看上去很喜欢这个蛋糕,明显应晨书是知道的,专门买来哄生病的小孩儿。 看她吃得很欢,他就起身,见君熹没有吃,他指了指蛋糕;“你不喜欢这个口味的?” “哦,没有,我不饿。” “一会儿吃点,练安吃不了那么多,我买的够你们俩个人吃。” 君熹抿嘴点头,说了句谢谢。 应晨书出了书房,在门口往里回看一眼。君熹莫名心思玲珑,跟了出去。 应晨书走到了二楼的玻璃花房,在这样的天气里,花房中景色宜人又没有风,配上桌上还徐徐冒着热气的一壶茶,正是谈话的最佳场所。 “坐,君熹。” 应晨书微微弯身拎起茶壶,斟了一杯颜色剔透的花茶放到女孩子面前。 “谢谢。” “我最近可能要离开北市几天,”他在她对面的椅子落座,“如果练安有什么状况,你告诉我就好,我让文轩回来照顾她,你打电话他未必接。” “好。” “如果赵高启找你的话,你就说我要考虑考虑。” 君熹一边点头一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本来以为低头就不会不自在了,结果那两秒里,应晨书似乎直接把眼神落到她脸上。 不过他这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并不会无缘无故地看你,让你不自在。 “君熹,你觉得,练安每天自己在家里,会不会有点孤单?” “好像也还好,”她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据我所知,苏文轩是会带她出门玩的,游乐场,上街,都会去。” “嗯,但她没什么同龄小伙伴,正常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在学校应该玩得很好。” “练安性格很开朗,或许眼下她还是能接受的,我也经常给她讲我们学校的事,宿舍的事,她还一度说以后要给我当学妹。” 他浅笑:“挺好的,那是全国最好的师范学院。” “后来我跟她说了我们宿舍的狭小六人间,昏暗没空调的条件后,她就说算了。” “……” 男人微顿后,摇头失笑。 君熹:“我的意思是,既然要以练安自己的感受,那就不止在关于交友环境方面上,更重要的是,她喜欢跟谁。虽然我不知道她和那位赵先生的关系如何,但是也许她已经认了你做爸爸,其他人她很难再适应。” “对,你说的有道理,不然,我早早就把她送到赵高启身边过正常生活了。” 君熹很意外,他竟然是早有准备的。 “那,既然您考虑过,又觉得不行,为什么现在又要考虑呢?如果是那位赵先生不死心,就直接拒绝,不行吗?” 应晨书有两秒没说话。 君熹忽然意识到她问太多了:“不好意思,我没有要打探您隐私的意思。” “没有,君熹,我说没有把你当外人,只是有些事,需要捋一捋才能说得清楚。”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而后薄唇微动,磁性嗓音流转在花房中:“想送她走,是因为她继续跟我,可能也跟不了多久,我怕最多过两年还是得送到赵高启那儿去,所以索性想趁着练安还小,送她过去,大了我担心她更不想挪窝。” “为什么可能两年后就……”君熹知道不能问,但是不问又无法继续这个谈话。 应晨书点点头,“她爸爸现在落魄,难以保证后面会不会更加落魄,所以,我担心不久后我无法照顾她。” “落魄……” 他这个样子是落魄? 君熹是万万没想到的,他出门那样的派头、这样的身家竟是落魄? 不过她想起他那前后两辆车的安保,可能就是因为这份落魄,所以他才会被动地需要那么多安保人员保证自己的安全? 而现在的身家,只能说有句古话诚不欺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君熹试探性地帮他分析:“您说的,是什么样的事?比如,钱这方面,还是,人身安全这方面?您方便说吗?” “后者。”他定睛看她,没有什么犹豫,眼神温柔又坚定。 君熹却因为这简单的两个字而心口忽而有些加速跳动,“人身安全有危险?那,那您还是问问练安的意思吧,把她带给赵先生吧。” “要是她不愿意怎么办?”他轻叹,“说实话,君熹,我主要是想请教你这个问题。” “我担不起请教这两个字。您担心她不愿意,是怕她不舍得您,还是不喜欢赵先生呢?” “不舍得我。” “您是什么时候收养的她?” “两年前,但是,从她出生开始,会叫人开始,她就认识我了,所以我们感情比较深。” 君熹点点头:“两年前她五岁,跟着您过的时候,她很愿意吗?她身边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她父母离婚,没妈妈;父亲出事了,其他家人不知道她的存在,总之,没有其他亲人。当初被我带回来,除了想她父亲,没有其他情绪。” “那,她现在七岁了,要是你这个父亲也出事了……” 应晨书的脸色果然第一次肉眼可见的微微变色。 君熹不知道他遇到了多大的困难,才知道自己会有人身危险……但是又放不下这个可能是朋友抑或兄弟的孩子。 君熹不知为何,看不得他苦恼,就说:“不能继续放在这里 ,让苏文轩盯着吗?” “他不靠谱,还不如送到赵高启身边去。” “那位赵先生,”她轻咳下,“怎么感觉,也有些不是百分百那个。” “他有钱。” “……” 君熹说:“那只有最后一个问题,练练不想去的话,您有其他办法吗?” 他又端起茶杯。 君熹也是第一次在应晨书脸上看到他“无奈”“无能为力”的一幕。 他直直喝了一杯茶,整整一杯,最后拿起茶壶给她续上,又给自己倒上,而后才说了一句:“那就只能保重自己了。” 君熹提了一口气,想都没想地说:“那您就保重吧,为了练安,为了自己也要保重啊,你还这么年轻。” 应晨书朝她浅笑,看着女孩子似乎有些着急的神色,他忽然问:“君熹,你有男朋友吗?” “……”君熹尴尬地挽起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什么?应先生问这做什么?” “如果没有,不如你帮我带练安,带到她成年。谢安街那套四合院,还有市区主城区两套平层,览市我也有几处房产,我都转到你名下。这些你留着应急,现金我额外给,够你一辈子和练安衣食无忧的。” 君熹蓦然失笑,面对这忽如其来的泼天富贵一点没怔愣,完全没犹豫地开口:“应先生说笑了,我不过一个路人,甚至我连拿你高于市场价两倍的工资我都拿得不心安,你怎么能把一个几岁的孩子寄托给一个陌生人呢?你让我对你的印象简直……” “我相信你。”他从容低语,微笑端茶饮水,并没有因为她的失望而慌乱。 君熹有点冷漠:“我没什么值得您相信我的,我和您不熟。” “那就算了,你还小,还没毕业,不应该揽上这么大的责任。” 他又为她考虑起来,认认真真地考虑,说明他刚刚那段话真的不是儿戏,他是真的有在考虑把孩子寄托给她。 君熹简直不可思议,他到底看重她什么? 她还没认出他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人,他总不能认出她是当年那个给他送梅花的人吧? 怎么可能呢?当初他们不知道走访了多少个学校,收了多少礼物,怎么可能他这样的人物会记得近十年前那偏远小城里那普通至极的小女孩呢? 可是君熹实在是没有思路,忽然就忍不住问了:“您能不能告诉我,您找我当家教,是因为什么?” 男人抿唇浅笑:“因为你成绩好,有时间。” “我们学校最不缺的就是适合当老师的人,都学习不差,您这太没有说服力了。” “那就是,合眼缘吧。”他很随意地道。 君熹屏住呼吸,看着一桌之隔那在乌黑天色下丰神俊秀的容颜,温柔四溢的笑脸,忽然脱口而出:“应先生在此之前,是不是有工作的?” 他很平常地颔首:“我这把年纪,不能一直是无业游民。”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君熹:“那您之前,很多年前,到过澜洲城高雨县的某个学校走访吗?” 他深深看着她。 君熹蓦然眼眶湿润。 大抵是看出小姑娘双眸泛起了红晕,他薄唇轻勾,低头抿茶。 君熹真的很不可思议,真的是他,难怪他说他落魄了,那他必然是落魄了,在她的想象里,那个他绝对有着大好耀眼的前途,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千里之外的悠悠北城,有身家性命危险。 “您总不能,认识我吧?”君熹忍住鼻尖的酸意,问道。 应晨书长指按在杯沿,薄唇轻捻,语气清淡如风,仿佛八年光阴,八年风雪,这几年他的变故都在他口中随风而逝。 “小姑娘送的梅花,现在我还留着。” 插入书签 你喜欢他啊君熹? 那一幕像一场巨大风暴,在心中如旋风一般让人被打得措手不及。 本该平凡甚至渺小不足为提的一幕如果被另一当事人记得,那它就有一百分的美好。 如果那个人还珍藏着那不经意而为之的一幕,那就是君熹无法想象的暴风雪,让她心中久久无法体会到真实。 如果他还因此认出了她,且在这样忧患的环境中对她无条件给予百分百的信任,家教的位置给她,给她三倍的工资,甚至可以把孩子托付她十年…… 那,君熹忽然觉得这辈子不知道要怎么样去回馈这样一场信任,或相认。 “应先生,还是如当年一样美好,什么都没变。”半晌,君熹只说得出这么一句话。 他笑意似深又似不在乎、无所谓般的清浅。 但他也听出来她话里指了多重,顺着她的意思就说:“你也还是那个模样,君熹。” “您怎么会记得我?那么多个学校,那么多十几岁的学生。” 他一直在喝茶,语气犹如茶香,不浓不淡,温尔动听:“我只收了这么一份礼,其他值钱的,总不能收。” 君熹下意识说:“那这,不值钱的更不值得放着。”一放八年,她很震惊。 他看她,目光很真诚:“我觉得很漂亮。” 君熹蓦然低下头,她觉得她有时候好像不能理解他这样位置的人为什么能这么……好,不能理解,所以无法迎接他赤诚的眼神,怕被卷入,沦陷。 “一开始也没认出你来,”应晨书抬头看天际略灰的颜色,坦诚道,“文轩有天和我说,他女朋友有个舍友,很优秀,做过家教,钱只要到位教学功底绝对不差,性格也很直爽,应该和练安能处得来。” “……”苏文轩背后这么描绘她的。 应晨书:“我查了你的背景,看到来自高雨县的时候,还觉得正常,又发现你是曾经走过的第一个学校的学生,也觉得没什么,只是不免心里感叹,那一年的学生有人走出来了,到北市读书了,很棒。” 君熹在最后两个字落地时,鼻尖的酸涩弥漫到肺腑。 应晨书朝她递去目光:“但是再看你的照片,越看越熟悉。” 君熹默默端起水杯喝,觉得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应晨书:“彻底认出你来的时候,我挺惊喜的。” 君熹被茶烫到,忙松开口,但是再试着喝的时候,发现茶水已经温了……所以烫人的是他的话。 应晨书再次端起水壶,这次先给自己满上,再不紧不慢地去给她倒,给足了她时间缓和。 “君熹,这份工作的决定性是你的能力,不是过去的事,过去只是让我彻底安心用你而已。” “谢谢,就是钱太多了,其实不用。” “值得的事情不用客气。今天就当做一个闲谈吧,你想找工作依然可以找。高雨离北市千万里之遥,你走到这个地方,绝不是只适合当一个家教,也绝不能只想当一个家教。” 君熹点点头:“以后应先生要是真有了左右为难的时候,你可以随时找我回来带练安,到你没有麻烦时。” 他浅笑。 君熹总觉得他的笑太豁达,有时候听起来如沐春风,有时候又莫名伤感。 今天没有上课,下去吃了块蛋糕后君熹就回学校了,还是坐的专车,但是学校再没人敢传她当别人的什么后妈……只是多了不少艳羡她这份家教的。 但是君熹确实知道自己不能只当家教,她从高雨那样落后的贫困县城走到北城来,不是为了这份工作,在北市同学会羡慕,但传回家,她就成了不肖子孙了。 … 四月中旬宿舍里不少舍友都已经准备上班,君熹属于是有个优厚的兼职在身才一直不紧不慢,没有去面试。 那天下午练安据说被赵高启带去玩了,休息一天,君熹和舍友一起在网吧开了机,一边吃过了时的午餐一边在投简历、翻考研资料。 舍友给君熹的账号推了一个公司,咬着鸡翅含含糊糊地跟她说:“熹熹,它这条件我们宿舍也只有你能上了,要不要试试?” 君熹左手拿着杯红茶,右手的鼠标点入舍友发来的链接。 “专业不对口。”她说。电子商务公司,这行业刚兴起不久,风头正盛,她们填志愿的时候压根没听说这玩意,这还是跨境公司。 舍友说:“有经验的人公司根本不在乎什么专业。” “你觉得我有什么经验?大一的时候,咱俩七夕节在鼓楼卖过花?一晚上平均每人赚了五十块?” “……”舍友扑哧一笑,“这又何尝不是呢?那是07年啊,赚这钱不错了,而且你那晚赚了75而我只是25。开玩笑啦,我指的是你的个人能力,它需要的证你都有,你的社会工作经验也不差,兼职干过很多吧?且都很厉害的兼职,英语日语能力你都有,你投一下试试看。” 君熹滑动鼠标看公司的简介,“我最近,找工作的心也不是那么强烈了。” “为什么?你确定要考研还是?不能真指望那个家教过一辈子吧?” 君熹目光落在那公司的名字上,有些熟悉,好像是上次学校的交流酒会上应晨书给她引荐过的。 而在目前大学毕业生普遍拿的那点工资的时候,这家公司的底薪给到了两倍的数目。 君熹又看了看这家公司的上班时间,早上十点才上班,不用打卡,晚上六点下班,双休。 君熹随意把简历投了过去。 午餐吃完的时候,君熹的手机响了。 她手机没电,正准备找网管帮她充下电。 “喂?”她原地站着随意接了电话。 一道女声从听筒里飘出来:“您好,请问是君小姐吗?这边是云鲸集团人事部……” 十分钟前投的那个公司。 君熹脑子有点晕,听那边给她自报家门后说了她的简历,询问她什么时候能去面试。 舍友章雅拉着君熹的手和她用嘴型说话:明天,明天下午! 君熹照说,完美定下时间。 章雅在她挂了电话激动道:“我靠我靠,好快啊,我就说能力够的话什么见鬼的专业对口,这年头,最没用的就是自己的专业。” 君熹拿下只剩一小格电的手机:“不一定过,广撒网吧,总能钓到满意的鱼。” “没事,我明天下午和你一起去,我在远京里也有一个面试,不过咱就当积攒经验。” 君熹点头,拿着手机去充电。 回来后章雅和她聊起了租房问题:“云鲸这公司在远京大厦里,15号线地铁,熹熹,那你租房子如果要兼顾工作和兼职的话,只能在15号线和10号线这两条地铁上找了,苏文轩家在10号线是不?” “嗯。” “巨贵啊,这地段。” 君熹心想面试百分之八十不能成,面试完再想吧。 第二天去苏文轩家,他不在。 君熹先和练安商量了一下,“姐姐有个面试,如果成的话,我们就把上课时间改成晚上可以吗?我每天下班到这边差不多七点。晚上的时间没有一整个下午多,剩余的就在我周末双休的时候上一天的课补回来行不行?然后,姐姐跟你爸爸说给你找家教老师,等找到了练练就能恢复正常的上课时间了。” “我无所谓的,什么时候都行,君熹姐姐要是忙得过来,就不要找别人了好不好啊?我喜欢你。” 君熹浅笑:“好,我跟你爸爸说一下。” 上完课临走前,君熹发了消息给应晨书,但是他过了很久,直到她到了学校还没收到回复。 上楼之前君熹给他打了电话。 很意外,没有听。 君熹站在女寝楼下的桂花树下,风吹着枝叶,婆娑声透着股凉意。 想起他前几天说的,可能不久后有身家性命危险,君熹觉得背脊都是凉的。 她觉得,他这样永远美好的人,要永远活着。 犹豫了十分钟,又打了一个,还是没通,君熹马上转头打给苏文轩。 苏公子倒是听了,君熹约他出来,“我和你说说练安的上课时间,我要找工作了。” “哦,我在外面吃东西,你来吧,你舍友也在。” “……” 君熹是真的不想去,无奈,没法子。她重新出了校门口,斥巨资打了个的从郊区到市区。 千辛万苦找到他们吃饭的那个路边烧烤摊,一瞧,一个桌子有好几个男的,就冯筱一个女孩子。 这俩真的又搞上了。 君熹悠悠落座,接过冯筱和苏文轩递来的几根烧烤后,马上和苏文轩说:“你找一下你舅舅,我打他电话没打通。” “是吗?”他拿出手机拨出去,没通。 君熹心跳莫名加快,“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怎么电话也不接呢?” 苏文轩想了想,睨她一眼后,放下烧烤起身走到路边又拨了个电话。 大概一分钟后就回来了,“他有事,不方便接。没事你和我说就行了,你找什么工作了?” 君熹定定看他几秒:“不能联系到他吗?” 苏文轩乐道:“你放心,练安的事我能做主。” “你信吗?” “……” 他的几个兄弟纷纷笑出声。 君熹也是开个玩笑,强颜欢笑,她知道不告诉苏文轩也没法子了,她现在莫名的心很慌,想追问他一点至少确认应晨书的安全,可这边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地。 路边摊的烧烤串味道很足,晚春的风吹过炭炉,红色火苗蹿得老高。 君熹莫名想起读初中那会儿,大冬天夜里宿舍没有取暖的,只能生炭。后来应晨书他们那群人到来后,学校宿舍再也不用用到炭火取暖了。 “哟,吃这么好不差我一份吧。学妹。”一道男声似闪电一般劈下,断开了八年前八年后的记忆衔接处。 君熹身心一抖,顺着声源瞅了过去。 苏文轩和几个兄弟已经纷纷朝赵高启喊了几声叔。 赵高启扯了把小马扎坐在君熹身边,开门见山小声打探:“怎么样?你跟晨书说了吗?” “他,他说要考虑考虑。” “你厉害啊。”赵高启眉头一挑,随即一把拉起她。 苏文轩在对面瞪大眼睛,“启叔你干嘛?这我朋友啊。” 赵高启挥挥手,直接把君熹带马路边电线杆下偷偷说:“把你电话号码给我,老子为了找你翻遍整个北城,你们师大论坛里除了你的英雄八卦没有一条有用的信息。” “……” 君熹手里还捏着一个烧烤串,抿抿唇,犹豫道:“我只能办到这了,赵先生,您要我电话干什么?” “你给我,我有用。” 君熹沉默。 赵高启茫然:“怕什么你电话还能卖钱?” “……” “最近没晨书的消息吧?”他忽然问。 君熹蓦然看向他,他有? 赵高启:“你电话给我,方便我后面联系你。我给你透露点晨书最近的事。” “我对应先生的事不感兴趣,我俩不熟。”她低头,默默咬了口手中的玉米。 “哟,真的假的?”赵高启冲她意味深长地一笑,“我要说他死在外面了,你不感兴趣?” “……” 君熹蓦地抬头。 “瞧瞧,瞪我了。”赵高启乐道,“你喜欢他啊君熹?你就为他瞪我。” 插入书签 相认要有意义。 君熹想控制住不去打探他的消息,不要让别人误会。 但是消息就在眼前,带着一股危险性,她犹豫,挣扎,还是无法下定决心不要听。 “186…” “……” 赵高启唇角一抽,深深看她,眼神是君熹怎么也摸不透的意思,他也不是看不起她,就是那似笑非笑的笑,显得并不真心。 “赵先生,记起来啊。” “……” 他拿出手机记。 君熹念完就问:“应先生他现在,怎么了?” “没怎么。” “……” 君熹点点头,道了谢。赵高启的手机差点掉下去,他茫然地朝她瞥去,“就这样就行了?” 君熹更困惑:“不是以物换物吗?还要我给你磕头?” “……” 赵高启悠悠道:“不是,我就说了三个字,你就满足了?不问点有用的?” “这还不有用吗?他没事就好了,我就是担心他人身安全有问题。” 赵高启的目光再次深了去。 君熹受不住那眼神,默默转身往回走。 赵高启原地给应晨书打电话,也没打通,但还是发了句消息:“你丫的那么忙还整天招惹女人。” 应晨书的手机三个小时前就不在手上。 进监狱探视他只能带该带的。 四月底的览市天很暖了,但他还裹着大衣,静静坐在探监室里。 少时一个身姿颀长年纪和他相仿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对面落座。 应晨书微抬眼皮,在对方的笑意中,也浅浅一笑。 梅令弘先开的口:“苏元半月前才来,说你去北市了。孩子怎么样?” 应晨书左手微微打开衣服一侧,右手伸进去,从里面的口袋中取出一沓照片。 他一张张打开对着里面的人。 “这小女孩是谁?”梅令弘指着一张在雪地里的合影问。 应晨书没有看照片,很清楚地说:“我请的家教老师,南师大大四的一个学生,学习很优秀,性格也好,练安很喜欢她。” “是嘛。”他点点头。 应晨书:“是当年我们去高雨县时第一个学校里的学生,就是那个……送我梅花的学生。” 梅令弘笑了,挺惊讶的:“你怎么找到她的?” “机缘巧合,找家教时认出来了,就用了她。” 他深深点头:“那挺好的,小姑娘到北市读书了,很厉害。” “嗯。” 应晨书给他看完照片,缓缓放下,“高启,一直想养孩子。” 梅令弘的脸色一变:“不能给他养,高启那性子,游戏人生,吃喝玩乐,他连婚都不结还指望他养孩子?回头给他养废了,他自己都快废了还养什么孩子。” 应晨书没有和他对视:“你不用故意把他说得如此不堪,他再怎么也会养好你的孩子。” “晨书!那现在是你的孩子!已经认你了。我就信你一个人,”梅令弘脸色极为严肃,“你敢给他养你以后别来了!” 应晨书依然半阖下眸,敛尽眸中所有阴狠不给他看到:“我会安置好孩子的,没有他也会有合适的人照顾。该做的事,我不会放下。” “怀笙!”他咬牙切齿,“你好好带练安,好好带她长大。别的什么也别做,算我求你。” “事在人为。”他蓦地抬眸一笑,“这场雨,你知道,我不能让它一直下。” 冷静了大约五秒钟,而后里面的人问:“最后搭上你,我也没出去,你告诉我,我这几年的意义在哪儿?我们一起赴黄泉了练安怎么办?” 应晨书释然一笑:“没了我,高启会养她,苏元会养她,曾山也会养她,我只是和他们一样的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这样的父亲她有很多个,而她的亲生父亲只有一个,这就是我行事的意义。她会理解的,我们练安会理解我的。” “怀笙!” “你保重,我下次来还是这个时间。” “你别来,你来一趟要求多少人!苏元我也让他不要来,你们还轮流来,你们明明知道来一趟多么难,怀笙,不要去求人,别来,真的,有这个时间,你多陪练安。” “她有人陪,她玩得很好,你放心。”应晨书还是跟他说,“你保重,等我,不会太久了,很快。” 梅令弘深深看着他。 离开监狱,应晨书到家后一个人坐在昏暗的书房中思考了几个小时事情,手机一直没有看。 第二天早上,君熹醒来时看手机,还是没消息,应晨书没给她回消息。 明明赵高启说他没事,可是他过了一夜不回消息她还是重新有些不安。 “熹熹,穿这身去面试会不会太庄重啊?只是一个游戏公司而已。” 章雅在下面拿着一套黑色连衣裙比划在身上。 君熹扭头看着,却没反应。 “怎么了不好看吗?”章雅仰起头问,“那我换一件?” “我不想面试了,雅雅,我陪你去就好。”君熹忽然道。 “啊?”章雅很惊讶,“为什么?那可是云鲸啊。” 因为,如果应晨书遇到事情了,再面对她要请辞,他可能没时间找新的家教,她知道他找家教还要核实对方的身份,还要怕有人蓄意接近谋害练安,所以她不想让他这时候烦心。 而且,他一直消失没有给她回消息,也许他真的已经出事了呢。 “熹熹?” “我……” 君熹手机响起电话,她浑身一抖,扭头看向枕头上的手机。 ——应先生。 君熹火急火燎地拿起手机,“喂。” “君熹。” 君熹松了好大一口气,跪坐在了床上,“你,你没事吧?” 电话中沉默了一瞬,似是没想过她会发出这样一句关心。 两秒后,他说:“没事,抱歉,昨晚出去了,手机没在身上,回来又加班。” 君熹想都没想地说:“没事就好 ,不用跟我解释的。” 应晨书语气还是很感谢她的关心,温和问道:“你信息里说,要去面试,是吗?” “如果你忙,我就不去了,”她马上说,“这个公司是昨天临时看到的,兴之所至随意投了一下,我本来在准备考研了。” “没事,去吧,就当练练手也行。我今天晚上就到北市了,你尽管按着自己的计划。练安还小,就算你忙,她停课一段时间也对她以后学习没有什么影响,你不用担心。” 君熹鼻尖泛起酸涩:“好。” 挂了电话,她看向下铺已经换好衣服的舍友,“挺好看的,穿正式点人家印象只会好不会差。” 章雅扭头,沮丧道:“可你真的不去那个公司吗?你去了我们就可以一起上下班了呢。” “去。” “啊啊啊我爱你。” 午后两人就转了几趟地铁到远京大厦面试。 君熹约的时间较晚,先陪章雅去她那个公司。 那是个初创游戏公司,要求不严,很快就约定好上班时间。 章雅高兴地在出了公司后就一直说希望君熹面试也这么顺利。 君熹毫无欲望,甚至希望不成功…… 面试时间不算长,出奇的顺利,顺利到君熹感觉几轮面试官的态度都格外友善,让她总觉得不是靠自己实力拿到工作的。 碰面后得知她面试成功,章雅高兴得跳起来,“太棒啦~!那我们可以一起来上班了!午饭都能一起吃。” “嗯,但我入职时间晚两天,你先来,我得先找个房子。” “行行行。” 进地铁站后,章雅说现在还早,拉着君熹去逛街:“我们去买衣服吧?买个上班穿的,马上就没自由了,我们去唐园溜一圈。” “唐园?” “对,去唐园商场逛一圈吧。” “行。” 这一趟,君熹也算是知道从公司坐地铁到苏文轩家大概要多久了,不是高峰期四十分钟能到。 上一次来这地方时遇上了初雪,此一刻的北城却已经有晚春初夏的味道了,即使入夜也不觉得冷。 两人在唐园商场一逛几个小时,吃吃喝喝,买了几件衣服又看了场电影,晚上十点半才出来,要不是担心太晚了没地铁,还能逛。 出去的是后门,街道上都是精致的法式建筑,灰色砖瓦在橘色路灯下,透着抹遥远的氛围。 “那就是唐宫啊。”章雅吸了口水果茶,含含糊糊地和君熹说,“传说中,有钱也不一定进得去的地方。” 君熹才朝一群人出来的方向看去,章雅就接到男朋友的电话,和君熹说等等她,末了走远去了。 唐宫正门口停着一排黑车,那群人从大门鱼贯而出,有些脚步懒懒散散,有人在抽烟,算不上一个很正式的宴请,更像是私人聚会。 君熹看到了赵高启,再找找,果然找到了在打电话的应晨书。 “怀笙。” 有人朝他看去,喊道。 君熹迷茫,这名字?下一秒她的电话响了。 拿起手机一看,她顿住,一边慌乱接听一边藏在唐园商场门柱后朝他看去。 “喂,应先生。” “睡了吗?打扰你了。” “没,我还在外面……” “工作怎么样了?” “你,专门问我……工作吗?” 目光中,他站在唐宫门口抬头望着天,磁性的声音慢慢透过听筒传来,“对,想问问……”后半段的语气夹着笑,“合作的缘分还有多长。” “我能安排好时间的。” “面试成功了?” “唔。” “恭喜。” 这份工作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这两个字君熹听得直皱眉,“没,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喜欢那工作的,和我专业不对口。” “那你想做什么?我帮你找一个你喜欢的?” 君熹低头看脚下淡淡的影子:“……我不是这意思啊。” 电话里没有了声音。 淡淡的脚步声在听筒里传来,君熹感觉他也没那闲工夫听她说这些…… 她提了口气,说:“应先生忙的话我先挂了。” 她私自掐了电话,抬头。 一愣后,她蓦地后退,怔怔看着眼前迈上台阶站停在她面前的男人…… 君熹朝柱子后那唐宫门口看去,一群人都看着这。她瞬间缩起来,整个身子都贴着柱子,站得笔直。 应晨书眸色极为温润:“在这怎么不跟我说?” 君熹越缩越小,不答反问:“你回来了……”说着眼神上下瞄了他一眼。 “担心我?” “没。”她迅速阖下眸。 “我不应该跟你说那些的,君熹,抱歉。” “没……”她咬住唇瓣,身子紧绷,“我只是怕,没人给我付工资。” 他挑个眉,又点点头:“我可以给你预支,预支两年的?” 君熹深吸一口气,紧绷的情绪忽然舒展开来,抬眸瞪他:“我是这意思吗?应先生平时不是挺通透的吗?” 男人徐徐低笑。 笑着笑着,他说:“赵高启说,他跟你说我死在外面后,你瞪他。” “……” 君熹再次迅速低下头。 应晨书:“我没事,君熹,让你担心了。不过我后面可能会时不时接不到你的电话,有事你发消息,等我有空的时候回复你。钱我提前打到你卡上。” “我不要钱。” “房都租不起,还不要钱了?”他调侃。 君熹咬住唇,再次抬眸瞪他:“拿人短处说话,不是应先生的为人吧?” 他莞尔:“你找了工作,打算住哪里?” “还不知道。” “北市房子挺贵吧。” “你老跟底层人民强调这个干嘛?不怕激起别人的戾气啊?!” 男人浅笑:“你不听我说完。方便跟我说你工作在哪儿吗?” “不方便。” 他深看她一眼:“认你前这样,认后还这样?君熹,我们的相认没有意义吗?” 君熹怔愣,随即一秒都没耽搁地跪下,“远京。” “去谢安街那小院住怎么样?” 君熹乖巧的面具又一秒裂开,哼笑:“服了,你那是小院吗?张口就来。我还没睡觉,这么大一个梦砸我。” “……” 应晨书伸手。 君熹悠悠盯着那只停在她面前,好像要捏她脸的手,整个人都麻了,呆呆看他。 “你觉得我是开玩笑吗?你今天,有点叛逆啊,君熹。” 插入书签 他的秘密。 君熹觉得两人只是很浅薄的相识一场,故人都算不上,他没必要对她这么好,是好到她全然没有真实感的情况。 “应先生走吧。” “我送你。” “不用了,有同学。” “坐得下。” 君熹扭开头,“不用。我们学校在南平那条地铁线快到尽头,离市区远得很。” “这话说的,不远就没必要送了。” 君熹抬头:“你知道,应先生,我不爱麻烦别人,你对我够好的了。” 二人深深交缠了半晌目光,最终他无奈道:“小心点,现在就回去吧,别太晚。” “嗯。” 君熹隔着柱子偷看他往回走,那群人似乎在打趣他干什么去,她也听不清他有没有说什么。 但是她很喜欢看他和很多朋友在一起,总觉得那样的应晨书没那么孤单,孤立无援,那群人肯定是知道他的事的。 坐地铁回到宿舍,凌晨一点刚躺在床上,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银行卡进账一笔不菲的数目。 应晨书给她预支了,不止两年的钱…… 君熹怎么算这都是三年的钱,可是他不是说给她预支两年的吗?她感觉他这人不会在没有征求她同意的时候私自给她多转钱以至于让她被动地帮他做事。 应晨书不是这样的人。 君熹因为这笔钱有些失眠,索性想起找房子的事情。 想到苏文轩家就是在10号线地铁上,她就发信息问他:“你们家那条地铁线有什么房子租吗苏文轩?” 大半夜,苏公子依然社交账号在线:“地铁线?” “嗯,10号。” “我家在10号上?” “……” 君熹忍着脾气打字:“再有钱,再没坐过地铁你活到二十多岁不知道你家在几号线地铁?” “我家,不是13号线吗?”苏文轩在手机那头弱弱问道。 “交叉!” “哦哦哦。”苏文轩为了避免被骂,马上主动问,“你要租房子?为什么要在这条线?” “离公司近,离你家也近。” “那你公司在哪儿?” “远京CBD。” “远京啊?那你怎么会觉得10号线离两边近的卧槽……这难道不是他,他妈的远?” “……” 君熹叹息:“那住别的地方不是更远?住中间已经是最近的了。” “那我家这条线,它房价是这个数。”苏文轩敲击键盘,“你那个,预算多少?” “……”君熹轻咳一下,“远京那条线也行,15号再往北边郊区延伸都行,走点路,坐个公交,都行。” “那貌似有点偏僻了吧?我没去过,我找朋友帮你问问?” “……” 君熹马上摇头,回复:“算了我自己找。”他自己都不行,他那些公子哥兄弟能给她找到预算以内的房子就奇了怪了。 “那要我陪你去看房吗?”苏文轩觉得啥忙也没帮上,也不好意思。 君熹想了想,要了:“回头我找你,我晚上才有时间看房,你陪我去。” “行。” 聊完天,苏文轩低头看脚边的小不点:“怎么了?” “宵夜好了,吃饭啦。”小练安笑嘻嘻地问他,“你在和女朋友聊天吗哥哥?” 苏文轩哼笑:“目前单身。这祖宗可不是我能拿下的。” “什么祖宗啊?”练安牵着他的手往正房走去。 苏文轩边走边说:“就给你上课那姐姐,你不觉得她脾气特火爆?” “君熹姐姐啊?她哪有?她可温柔了,是你给我找过的所有家教老师里最好的一个,其他人习性无常,只有她不会因为我们家有钱没钱而脸色不一样。” “是嘛。”苏文轩笑了,“她倒是挺有骨气。” 进屋一抬头,见到舅舅朝他瞥来。 苏文轩不敢在舅舅面前造次,干笑一声牵着小孩儿去餐桌落座。 他舅舅却难得主动和他聊起天:“君熹这么晚找你做什么?” “她问我十号线附近的房源消息,聊了几句。” “她要找房子?确定下来了?” “还没,不过说好回头我陪她一起去看房子,她一个人不安全。” “嗯。你照顾着她点。” 苏文轩瞄了眼舅舅,试探性打了个趣:“舅舅,您挺关心那丫头啊。” “她是我曾经一个旧相识。” “啊?” “认识那会儿她还读初中,难得从那种偏远小城里走出来,很厉害。” “您怎么会觉得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儿厉害?”苏文轩很感慨。 应晨书一边给女儿夹烤鱼的肉,一边说:“厉害这个词,不仅限于你出身显贵,高官厚禄,你身负英雄事迹。她从偏远山区一路考到首都,是你办不到的事,文轩,你就该觉得她厉害。” 苏文轩当下闭了嘴,确实,他考不来。 应晨书:“难得你找了个不错的家教,你照顾着点没错,弄没了,你只能自己上岗了,我最近没时间去查验新的家教。” 苏文轩马上再三保证他一定照顾好君熹……让他自己上岗,整天窝在家里教小孩儿,这不是要他命吗。 … 君熹和苏文轩聊完天,就上群里和舍友们还有要好的同学探讨租房问题。 有一个本地土著同学住在15号线附近,跟她介绍了附近的房源。 君熹第二天打了快十个中介电话,终于在那一块有了几个在她预算之内的房子,她约了晚上看房。 忙完收到司机的电话,来接她去上课。 一上车司机就和她说:“君小姐,今天练安在谢安街,咱去那边上课。” “哦……”君熹想起应晨书昨晚的入住邀请,问了句,“练安和她爸爸去那儿了?” “对,昨晚应先生回北市,接了孩子过去,小孩玩得晚了些早上没有起床,导致现在还在那边。” “好。那…应先生也在那儿?” “他下午不在。” 君熹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觉得应该和他聊聊这笔钱的事,但是又感觉这话题牵涉到他的事,有些沉重,她有些生理性地想躲避。 一路挣扎到谢安街,却听合院内的管家和她说:“君小姐,应先生在后院卧室中,找您有事。” “……” 君熹端着杯练安早早泡给她的桂花茶,默默穿过游廊去了后院厢房。 根据管家给她的指引,她敲了一间房的门。 “进来。” 君熹喝了口茶,咽了咽口水,推开门。 古色古香的老式厢房里弥漫着一股应晨书身上的雪松味道,清冷香气在装潢特别有年代感的设计里,让人有些自然而然的痴迷放松,如果应晨书不是穿着一袭白色睡袍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话。 君熹关门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不知道该不该关。 应晨书倒没有让她关,只是让她去坐。 “应先生,才起来?”她弱弱主动开口。 “嗯,昨天有点晚。”看了眼她手上的茶杯,他就没有给她倒茶,而是问她,“我听说你要找房子了?” “苏文轩怎么这点小事也跟你说。” “我问他的。”想起来点事,他又拐入屏风后。 君熹在外面盯着那扇梅花屏风:“你这点小事也问,跟我管家似的。” 男人的低笑从里面传来,“你进来。” “……” 君熹背过身去。 应晨书:“过来,君熹。帮我个忙。” “……” 君熹默了默,悄悄靠近那扇屏风,探头一看,男人在一个还算现代化的床坐下,手里拿着一瓶药,“过来帮我擦个药。” “什么药?”君熹马上走近,将茶放在他床头柜,接他手里的药瓶。 这才发现他宽松的睡袍袖口下,右手手腕缠着纱布。 “你手怎么了?” 应晨书拆开纱布, “和朋友喝酒,闹了闹,不小心扭到了。” 君熹一看那红肿的架势就是被巨大的外力冲击到的,她呼吸都屏住了。 瞄他一眼,她轻轻拿棉签给那伤处抹药。药香将他身上的雪松味道掩盖,让人不知不觉精神缓和。 “应先生昨晚给我打的那笔钱,是什么意思?远超两年的报酬了。” “给你租房子的。” 君熹抬头:“租房子的?我房子什么时候也要你包了?” 他语气轻淡:“我怕你不够,不用跟我客气。” 君熹低下头:“我不会收的。” “那就来这住吧。” 她直接不吱声。男人低笑:“君熹。” “嗯。” “就当等价交换吧,可能要你帮个忙。” “什么忙?” “最近找机会,帮我和练安聊聊,看看她愿不愿意跟别人生活。” 君熹动作一顿,撩起眼皮近在咫尺地深深望着他:“一定要把她给赵先生吗?你自己真的不行吗?” “以防万一。” 君熹抿抿唇,犹豫会儿,说:“她懂不懂你们的事?如果她懂……你要怎么跟她解释这个万一?她真的能接受你这个爸爸也出事吗?” “只是少概率,我只是怕这两年她跟着我危险。” “她能接受你有危险吗?”她追问。 “她必须接受。” “为什么?”君熹深呼吸,“我,我能知道吗?” “她父亲是为救我出的事,锒铛入狱两年。” 君熹怔愣住。 应晨书脸色平静:“练安知道这是救她父亲唯一的机会,我没打算让她选,无论她接不接受我去救哪怕换他,我都会做。” 君熹呼吸紊乱,低下头看着他腕间的红肿,半晌才蓦然出声:“我昨晚好像听到有人喊,怀笙?是我听错了吗?” “没有错,我的另一个名字,我有很多名字。” 君熹抬眸:“那,当年去高雨的是谁?” “他姓辛,两年前在那场变故中就消失了。” 君熹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应晨书蓦然浅笑:“是不是忽然间,就更想和我划清楚河汉界了?” 君熹瞪他。 他缓缓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你只要记得,君熹,无论是应晨书,还是谢怀笙,抑或那个人姓辛,姓周,他都可以予你所求,你是我唯一有兴趣提起的往事。” 君熹鼻尖一酸,低头时一滴眼泪哐当砸在他手背上。 插入书签 这个年纪的欲望。 炙热的温度让人有些许难受,应晨书说:“傻瓜。” 君熹低头擦药,不言语。 应晨书把纱布递到她手中:“可以了,帮我绑上吧。谢谢。” 君熹放下药水,接过纱布。 忙好他换了身衣服就和她一起去了前院,没有吃午饭就出去了,君熹自己在家里给小练安上课。 下午想着她自己还没整理好情绪和思绪,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具体的,所以君熹只简单问了练安一句,上次和赵高启出去玩什么了。 她说赵高启带她去郊外骑马,玩得很开心。 君熹又问小练安喜不喜欢这个赵叔叔,她说喜欢。 不知为何,这两个答案本该是好事,她心情却更加沉郁。应晨书说赵家在北市的情况不一样,别人忌惮,所以如果练安成了赵高启的女儿,这辈子就会平平安安了。 傍晚上完课,君熹找苏文轩一起去看房子。 苏文轩带了两个好兄弟,说是没那么晚去过郊区,怕有危险。 君熹真是觉得人跟人不一样:“你管15号线叫郊区?那边是商圈,全是公司。” “我家在三区,我已经觉得很郊了……” 君熹提了口气,他好兄弟眼见气氛不对马上出来打圆场:“君熹?文轩说你昨天想找在10号线,今天变成15了,是因为那边不好找吗?但是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上完课还要转那么多的地铁到15号线,会不会太远?” 几个人挤在地铁角落里,君熹靠着墙角双手环胸,无奈地仰头望天花板:“无色无财,无所谓了。” 他们仨:“……” 几个男孩子看着她不施粉黛却肤色胜雪的脸,地铁的光线照在她几缕刘海下的眼眸中,波光潋滟,鼻尖玲珑,唇红如樱。 欲言又止了会儿,最后有个男孩子示意苏文轩开口。 苏文轩说:“君熹,你没钱说得过去,但是你还是要注意一下色这方面的,你是真有。” “……” 到了15号线一个公园的站点下车,君熹打了中介电话,跟着对方的路线走。 本以为也就走一小段路,结果渐渐地,几个男孩子的脸色从新奇到有了裂缝。 “君熹,这都走了快两公里了,你是不是迷路了?”苏文轩很热,这特么才四月啊,从没被北市的四月热到过。 “没有,快到了 。” 她拐入一条老路,入目望去全是树,几个男孩子虽然不至于犯怵,但是看着前面的小女孩一个人脚步麻利往前,都觉得她后面一个人来这地方不合适。 “前面站在树下的那男的是谁,怎么一直往这边看?”有人问。 君熹:“好像是中介,别怕。” “……” 听到他们的声音,那人热情地出声:“嗨,晚上好晚上好,这么多人啊。” 几个男孩子:“……”应该再多叫几个人。 中介客气地招呼他们拐入前面一个老式斑驳的小区大门。 小区绿化其实不错,昏黄的路灯很有老北城的氛围,就是没有电梯,爬了五楼,在苏文轩皱起的眉头都可以夹死苍蝇的时候,终于到了。 中介拿出一把钥匙打开在灰暗灯光下略显锈迹的铁门,再开了防盗门,带他们进去。 开了灯,里面倒是还算明亮,就是小,勉勉强强的一居室是由一个书柜隔开的,一面客厅一面卧室。 客厅塞了一张棉麻布料的米白色旧沙发,卧室里除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就没其他东西了。 “这……丫的怎么住人……”苏文轩低声吐槽了句,正转头想和君熹说太特么远且条件不好时,君熹正四处转悠,看上去,嗯……想法和他不一样。 她问中介:“没空调就算了,洗衣机也没有,桌子也没有,我吃饭在地上吃啊?” 中介:“你要都可以给你配一个。” “空调也要。” 中介:“……”他说,“这玩意费电的,你相信我你装了也是摆设你舍不得开。” “你给我装就是了回头我发财了我24小时开。” 苏文轩:“……” 中介说:“加空调一个月要多五十块房租。” 君熹正要开口,苏文轩上前一把拉过她到了门口,压低声音说:“大小姐,你知道这地方多偏吗?重新看看呗你还和他砍起价来了。” “其他的比这还偏呢,要坐公交,这是离地铁站最近的一个。” “……”苏文轩看看兄弟,一个头两个大。 另一男孩子走过来,加入了探讨:“你找点主城区的房子吧?北城这么大,缺房子么?” “缺钱。” “……” 君熹:“没事司机晚上会送我回来的,没有安全问题。” 苏文轩欲言又止,皱着眉看她回去继续砍价。 他那两兄弟眼见于此,一边拒绝一边又觉得这破地方要这么多钱还四面徒壁,所以上去和她一起砍。 中介语重心长说:“你们不知道么?这钱在六区都只能合租,好几个人住一块,这是五区的一居室,已经够便宜了。” “你不看看这小区老得都快成危房了。”一男孩子嗤之以鼻,胡说八道地开始和他大刀阔斧地谈。 中介眼色一愣。 男孩儿也一愣:哟,蒙对了?真的是因为老所以便宜。 接下来苏文轩就静静地看着那中介被他们三整得,最后一屋子装备都整齐了,一毛钱没加就差拎包入住了 。 回去路上君熹肉眼可见的开心。 她回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章雅很惊讶:“天,你找到房子了?我上次和男朋友找了三天才找到,而且是将就住下,其实有点贵。” “我做足攻略了,也没时间慢慢找,最主要的是有司机接送我所以可以住得偏一点。后天早上我们可以一起去上班了。” “太棒啦~” 君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冥想明天的安排。 第二天早上她就和熟睡中的章雅道别要搬走了。 章雅睡眼惺忪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我爆哭,宿舍剩下我自己。” “明天就见面了,外面住的也不远,明晚上我那儿睡。” “……” 君熹自己斥巨资打了个车到租的房子,剩下两个小时收拾了下房子,她自己的东西不多,以前没什么钱,很少买不实用的东西。 下午准时去上课。 练安今天还是在谢安街。 傍晚前,君熹和小朋友在第二个院子里看已经发芽发绿的几颗高大梨树,闲聊之时,她就问练安:“练练,你和你爸爸,在一起生活多久了?” “两年啦。”小朋友手里拿着一块陶泥在玩。 君熹端着上好的普洱茶杯在喝,也只有在谢安街她能过上这样惬意的生活,虽然她觉得此刻一点不惬意。 “你喜欢你这个爸爸吗?” “喜欢~” “他从小就对你很好是吗?” “嗯嗯。” “那赵先生呢?你和你高启叔叔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也好久了吧。”她扬起脑袋看着湛蓝的天空,努力想,“他和爸爸,他们几个一直在一块的。” “那你也很喜欢你高启叔叔了?” “嗯。”小家伙认真点头,又垂首捏玩具。 君熹放下茶杯,双手托腮看着隔壁的小朋友:“那你想不想去学校上学?” “怎么了?”她蓦然抬眸,“君熹姐姐明天要工作了,是觉得没办法教我了?” 君熹说:“姐姐其实可以尽力来教你,但是你一直没有去学校,这对你的以后的成长不好。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下,还是好希望你能像正常小孩儿一样去学校上课。” “可是,我爸爸说有危险。” “对,所以练练,如果,你爸爸考虑让你跟着高启叔叔生活,只是挂名在他那边的户口上,你还是可以喊他爸爸,关系还是一样的,只是你也要喊一声你高启叔叔为爸爸,表面上当作是他的女儿,就这样,就这样你就可以正常上学了,你能不能接受?” 小家伙眼睛眨也不眨地定定看她。 君熹伸手摸她的脑袋:“你爸爸希望你好好长大,像其他小朋友一样。你愿不愿意和你高启叔叔一起生活呢?练练。” 小家伙抿抿唇,声音怯怯:“确定他还能去看我吗?不会像我自己的爸爸一样,一开始也是这样跟我说,然后他就再也不出现,消失了。” 君熹怔愣,眼神似乎被冰冻住。 远处院门口,抽烟的男人仰头吐烟圈,呼吸惆怅。 余光里,应晨书凝望着院中一大一小的身影,目不转睛。 赵高启点了点烟灰,低语:“我昨天去看令弘,他极力不同意我养孩子,说只要我养了,你就无牵无挂,必定为他赴死。” “是他因我而死。” “他还没……” “迟早。” 赵高启猛吸一口烟,“没事,我不跟你扯,反正我也是跟他说了,这事你不做,我也会做,那到时候养练安的人就是曾山,苏元,他不会所有兄弟都像那个狗杂种一样背叛他,刺他狠狠一刀,总会有人救他的,不会让他枉死。” 应晨书没说话。 赵高启偏头看他冷然的脸:“你想做就做,我他妈也不信这么多人,搞不下那个杂种。” 应晨书准备进去。 赵高启:“不过,”他又抽了口烟,“这女孩儿,你让她知道的太多了。晨书,你被背刺得还不够狠吗?” 应晨书语气平常,没有多一分的犹豫斟酌:“她不会有兴趣参与我的未来,全凭过去那点情谊让她帮忙。” “呵,我是不信谁知道了你的身家,会无动于衷会不想参与的。”他摇摇头笑,“二十二岁,刚毕业,漂亮又穷困潦倒的年纪,这样的女孩子欲望最纯粹,简单说,就是捞钱,复杂点说,往上爬,你之于她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也应该知道。” 应晨书依然不假思索:“我家里小辈的事你可以拿叔叔的姿态插手。我自己的事,你不适合管。” 赵高启扭头看他,“我没权利管你,但是这炸弹余威太大,你看这半个世界已经毁了。我不希望,这世界上再多出来一个黄嘉。”他最后两个字声色骤然变得暗沉阴狠,“如果是,我一定亲手扒了她的皮!挫骨扬灰。就和姓黄的一样,化成灰我也不会放过她。” 应晨书回眸凝视他:“你不放过谁都行。君熹不会是那样的人,不要把她和一个死人放在一块谈论。” 赵高启哼笑:“你倒是真的护上她了。你能保证,能赌她不会变?” 应晨书:“她能变的程度,是我给她的尺度。换句话说,我允许的。” 赵高启在这话里愣了愣,随即陡然笑了笑,懒洋洋道:“君熹,她这名字起得就好,高贵,光彩。命这事,有时候真的是好得半点不由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