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渡奇潭》 第189章 结伴同行:日常碎片 最初几日,队伍里的气氛难免有些凝滞与生疏。 廉贞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小小的身躯里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星辰威仪。她总是走在最前面,或是稍稍领先几步,背影挺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孤高与疏离。她很少主动开口,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么低头感应着星符那微弱而执着的指引,要么便是望着天际某颗看不见的星辰出神,那双清澈的星眸深处,时而闪过追忆的痛楚(那是属于李小姐的角落),时而翻涌着寻找兄长的焦灼,时而又因体内依旧未能完全掌控、时而躁动的星辰之力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她周身仿佛自带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凡尘的喧嚣与同伴的关切都轻轻推开。 霍恒则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他依旧是那具十二岁少年的躯壳,但内在主导的,是修炼千年的仙童华奇的意识。这使得他既有孩童般的好奇与偶尔的跳脱(这或许也掺杂了原身霍恒的一丝本性),又有着超越年龄的洞察力与属于仙家的责任感。他时常需要平衡这两种特质:当浩南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时,他会像个小大人一样耐心解释,偶尔也会被浩南的憨直逗笑,露出属于少年的明朗;但当讨论正事,尤其是关乎翩翩的还魂秘术或是前路可能遇到的危险时,他的眼神会瞬间变得沉静而锐利,言谈间透出仙童的智慧与果决。他像一座桥梁,连接着看似高不可攀的廉贞与尚在成长中的浩南、赵子阳,也默默关注着沉浸在悲伤与决心中的青娥。 青娥的变化最为明显。往日的她,清冷自持,虽不乏温柔,但总带着一丝草木仙灵特有的、与尘世保持距离的淡然。如今,那份清冷之下,却多了一股沉静而坚韧的力量。她的话比以往更少了,常常一个人落在队伍后面,或是凝视着手中那方包裹着翩翩仙羽的软绸,眼神时而哀戚,时而燃起熊熊的决意。她修炼比以前更加刻苦,每当队伍停下休息,她总会寻个僻静处,引导着草木灵气,一遍遍锤炼自身的仙力,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都转化为前进的动力。霍恒有时会担忧地看她一眼,递过水囊或是寻些话题,她也只是淡淡回应,但眉宇间那份拒人千里的冰霜,终究是因这默默的关怀而融化了些许。 浩南依旧是队伍里最活跃、也最“接地气”的那个。他就像一团跳跃的火焰,试图驱散因沉重过往而笼罩在队伍上空的阴霾。他会咋咋呼呼地指着路边一朵奇怪的花,大惊小怪地描述它的形状;会缠着霍恒问东问西,从仙法口诀到天庭八卦,无所不包;也会在赵子阳捧着书卷研读时,凑过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然后挠着头表示头晕。他的赤诚与单纯,有时显得莽撞,却也在不经意间,打破了诸多尴尬的沉默,给这趟充满未知与压力的旅程,注入了几分鲜活的生活气息。他对廉贞既敬畏又好奇,不敢过分靠近,却总在她偶尔流露出与外表相符的孩童情绪(比如对某种没见过的凡间零食多看两眼)时,暗自记下,想着下次有机会一定买来“孝敬”星君。 赵子阳,这位年纪最小却老成持重的少年,则扮演着“记录者”与“智囊”的角色。他随身总是带着笔墨和一本厚厚的札记,不仅记录路途见闻、山川地貌、风土人情,还会将廉贞偶尔提及的星辰运转之理、青娥施展的草木法术要点、甚至霍恒讲解的修行基础,都认真记录下来,加以自己的思考和批注。他沉默寡言,但观察力极其敏锐,常常能注意到其他人忽略的细节。当队伍因为方向问题产生分歧时,他会默默掏出罗盘和自制的地图进行核对;当浩南与当地人交流因语言或习俗差点闹出误会时,他会适时地用温和而得体的言语化解。他的存在,像一块沉静的基石,让这支成分复杂的队伍,多了一份稳妥与秩序。 南方的山林,夜晚总是来得格外匆忙。这日,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露宿。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在五人脸上明明灭灭。 浩南啃着干粮,看着坐在不远处一块青石上、仰头望着星空的廉贞,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小声问霍恒:“师傅,廉贞星君……她真的能找到她哥哥吗?这都找了多久了?” 他的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青娥和赵子阳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霍恒。 霍恒看了一眼廉贞的背影,见她似乎没有反应,才压低声音道:“星君之事,岂是我们能妄加揣度的?文曲星君转世非同小可,天机遮蔽,寻访艰难也在情理之中。我们能做的,便是尽力相助。” “可是……”浩南嘟囔着,“我看星君有时候看着好难过……是不是想她哥哥了?还有,她之前在新华镇……”他话没说完,就被霍恒用眼神制止了。李小姐之事,是廉贞心头的伤疤,无人敢轻易触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廉贞却忽然开口了,声音清冷,如同山涧流过玉石:“星符指引,并非总是直线。它受天道轨迹、地脉流转,乃至……人心执念所扰。有时看似绕远,或许恰是必经之途。”她没有回头,依旧望着星空,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解释给众人听,“兄长他……秉性温和,最是恪守天规。如今转世遗忘前尘,踪迹缥缈,或许……并非他本意不愿归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寻找兄长的细节与感受。篝火旁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木材燃烧的噼啪声。 青娥轻轻拨动了一下火堆,让火焰燃得更旺些,轻声道:“星符指引,自有其深意。或许正是要让我们经历这些,才能积累足够的缘法,去应对未来的变数,也……去实现那些看似渺茫的希望。”她的话语意有所指,目光不经意地拂过胸前的衣襟,那里贴身放着翩翩的仙羽。 廉贞终于微微侧过头,星光与火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交织,她看了青娥一眼,那眼神中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多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理解?同病相怜?她并未接话,但那股拒人千里的气息,似乎淡了些许。 霍恒趁机接过话头,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说起来,我们这一路,虽然波折不断,但也算见识了不少。从渡海镇的鲛珠传闻,到新华镇的狐妖报恩,再到如今这白莲教的惑众妖术……这凡间,远比天界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精彩得多。”他笑了笑,带着少年人的朝气,“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聚在一起了。” 浩南立刻来了精神:“对啊对啊!而且我们还认识了廉贞星君!还有子阳这么聪明的家伙!虽然翩翩姐她……”他声音低了下去,偷偷瞄了青娥一眼,见她神色黯然,连忙改口,“……但是我们以后一定能找到办法的!等找到了文曲星君,学会了更厉害的仙法,什么都好说!” 赵子阳也放下手中的札记,温和地补充道:“浩南哥说得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我等之力虽微,然同心协力,循正道而行,终有所成。况且,此行本身,亦是修行。” 篝火旁,五颗原本各自运行、轨迹不同的“星辰”,在这南国寂静的山林中,因为共同的经历、交织的悲喜与未来的目标,而悄然拉近了距离。那无形的隔阂,在真诚的言语与共同的守望中,似乎被这温暖的篝火融化了些许。 南方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便可能乌云压顶,暴雨倾盆。 这日,他们行至一片地势低洼的河谷地带,突如其来的山洪截断了前路。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断木泥沙,咆哮着奔涌而下,原本的渡口和小桥早已不见踪影。 “怎么办?这水太急了!”浩南看着汹涌的河水,有些发怵。 霍恒观察着水势,眉头紧锁:“强行渡河太危险,水下情况不明,恐怕有暗流。” 廉贞立于河岸高处,星眸中光芒微闪,她感应着天地间水汽的流动与地脉的走向,片刻后,指向河流上游一处河道相对狭窄、两岸有巨石依托的地方:“此处水势稍缓,河床下有巨石为基。我可暂时引动星力,镇住一方水脉,降低流速。但需有人迅速架设临时通道。” “架桥?这荒郊野岭,哪来的材料?”浩南疑惑。 青娥此时站了出来,她走到岸边,俯身将手按在泥泞的地面上,闭上双眼,周身泛起淡绿色的柔和光华。她低声吟诵着古老的草木咒文,沟通着这片土地上的植物精灵。 只见岸边的藤蔓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开始疯狂地生长、交织,变得越发坚韧粗壮。一些倒在地上的枯木,也在她灵力的催动下,焕发出短暂的生机,变得更加坚固。 “我可以操控这些藤蔓和树木,编织成索桥。”青娥睁开眼,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此举消耗不小,“但需要有人将主索固定到对岸。” “我去!”浩南自告奋勇,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我力气大,把藤索扔过去,再爬过去固定!” 赵子阳则迅速观察着对岸的地形,指着几处突出的岩石:“浩南哥,你看那几处岩石,结构稳固,可以作为固定点。我会用绳索辅助你,确保安全。” 霍恒点头:“好!青娥负责制造索桥材料,浩南和子阳负责固定,我来协助廉贞星君稳定水势,并警戒四周,以防不测。” 分工明确,行动迅速展开。 廉贞悬浮在半空,双手结印,道道纯净的星辰之力如同金色的丝线,渗入咆哮的河水之中。霎时间,她所指的那片河域,汹涌的水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速度明显减缓,水色也变得稍微清澈了一些,露出了水下巨大的卵石。但她的小脸上也迅速失去了血色,显然维持这种对自然之力的干涉,对她而言亦是巨大的负担。 青娥全力施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更多的藤蔓如同灵蛇般舞动,缠绕上那些被催生的树木,编织成一道简易却坚实的网状桥面。 浩南看准时机,将青娥递来的、由数根最粗藤蔓拧成的巨大主索,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石索般猛地抛向对岸!主索准确地搭在了赵子阳指定的岩石上。浩南随即抓住另一根较细的藤蔓,如同猿猴般,凭借着惊人的勇气和力气,在依旧湍急但已被廉贞压制住的河面上方,惊险地攀爬到了对岸,迅速将主索在岩石上牢牢捆死。 赵子阳则在岸这边,利用自己携带的绳索和了解的力学知识,协助青娥将桥面的其他部分与主索紧密连接、加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在五人的通力合作下,不到半个时辰,一座摇摇晃晃却足以通行的藤蔓索桥,便横跨在了咆哮的河谷之上! “成功了!”浩南在对岸兴奋地大喊。 廉贞缓缓落下,气息微喘,但看着那座凝聚了众人之力的索桥,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那并非星辰之力,而是某种……名为“协作”的光芒。 霍恒扶住脸色苍白的青娥,递过水囊和一颗补充元气的丹药,眼中满是赞许与关切:“辛苦了。” 青娥微微摇头,看着顺利通过的伙伴们,嘴角露出一丝疲惫却真实的浅笑。 这一次,他们没有依靠某个人惊天动地的法力,而是凭借着各自的特点与能力——廉贞的宏观掌控与力量支援,青娥的草木亲和与创造,浩南的勇力与执行,赵子阳的智慧与辅助,霍恒的协调与策应——共同克服了难关。 风雨过后,天边挂起一道绚丽的彩虹。五人站在对岸,回望那座临时索桥,心中都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们不仅是同行的旅伴,更是在一次次考验中,逐渐磨合、彼此信赖、缺一不可的战友。 长途跋涉是枯燥而艰苦的。但在这些日常的琐碎中,情感的纽带也在悄然编织。 廉贞虽然依旧少言寡语,但浩南发现,她偶尔会在休息时,默默将一颗能快速恢复体力的星辉凝露丸放在明显疲惫的青娥身边;会在赵子阳深夜借着月光研读古籍时,指尖微弹,用一丝柔和的星光照亮他手中的书卷;甚至有一次,霍恒因为尝试一种新仙法不慎弄破了衣袖,第二天醒来,发现破损处已被一种闪烁着微光的、坚韧无比的星辰丝线细细缝补好,针脚虽然算不上精巧,却异常牢固。 她就像一只警惕而高傲的猫,小心翼翼地、用她自己的方式,回应着周围释放的善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星符的光芒时而明亮,时而微弱,指引着他们穿过城镇,越过山川,走过田野。 这一夜,他们宿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夜空如洗,繁星璀璨,银河横亘天际,壮丽非凡。 廉贞没有像往常一样独自静坐,而是罕见地坐在了篝火旁,仰望着那片她最为熟悉的星空。点点星辉落入她的眼眸,仿佛与她体内的星辰之力产生了共鸣,让她周身都沐浴在一层极其淡薄的、圣洁的银辉之中。 浩南看着这样的廉贞,忍不住感叹:“真好看啊……星星,还有星君你……” 廉贞闻言,目光从星空收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冷着脸,只是平静地说:“凡人仰观星空,见其美丽与神秘。殊不知每一颗星辰,皆有其轨迹,有其兴衰,有其需要承载的职责与光芒。看似自由,实则……亦在天道樊笼之中。”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迷茫。寻找兄长的压力,掌控力量的困难,以及对天规、对命运、对自身存在的困惑,或许也只有在这无垠的星空下,才会偶尔流露。 青娥轻声道:“但星辰之光,能照亮夜行人的路,能指引迷途者方向。这本身,便是意义所在。” 霍恒点头赞同:“是啊,就像我们现在。虽然不知道文曲星君具体在何方,也不知道复活翩翩姐的道路有多艰难,但只要我们在一起,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总能离目标更近一步。这星光,不仅在天上,也在我们心里。” 赵子阳合上手中的札记,望着篝火与星空,若有所思:“星宿运行,自有其律。人间际遇,亦有其缘。我等五人,星君、仙童、仙灵、凡人,能于此间同行,便是难得的缘法。前路或许艰险,然心灯不灭,星辉为引,便无惧黑暗。” 廉贞听着同伴们的话语,沉默了片刻,再次抬头望向星空时,那眼中的迷茫似乎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坚定的光芒。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却清晰地落在了每个人心里。 篝火噼啪,星光洒落。五个身影,在这片旷野之中,仿佛也化作了五颗微小的星辰,沿着既定的轨迹,却又因为彼此的引力,而构成了一个独特而稳固的小小星系。他们的性格在磨合中愈发鲜明,他们的情感在共处中日益深厚。未来的路还很长,挑战或许会更多,但这份在风雨兼程中建立起来的信任与羁绊,将成为他们面对一切未知的最宝贵的行囊。 星辉与尘心,在此刻交织,共同照亮了他们脚下,那通往迷雾重重却又不乏希望的前路。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0章 市集烟火:星君被掳 连绵的群山终于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阡陌纵横的田垄与逐渐稠密的人烟。风尘仆仆的五人,在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暖橘色时,踏入了一座福建沿海的县城。甫一进城,一股与山林清寂截然不同的、蓬勃喧嚣的生活气息便扑面而来。 恰逢每月一度的盛大夜市开市。长长的、由青石板铺就的主街两侧,早已挂满了无数盏晕染着暖光的红灯笼,如同一条流淌在暮色中的火焰河流。灯笼的光晕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夜的深沉,将街道映照得亮如白昼,却又比白昼多了几分朦胧梦幻的暖意。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诱人的气味:炭火上烤得滋滋冒油、撒着孜然与辣椒面的肉串香气;熬煮糖浆那甜腻腻、能拉出长丝的味道,来自正在绘制龙凤、花鸟的糖画摊子;刚出笼的包子蒸腾出的面食暖香;还有卖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的摊位上飘来的、混杂在一起的馥郁气息……所有这些,都与小贩们此起彼伏、极具穿透力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以及远处戏台上传来的咿呀唱腔混合在一起,烹煮出了一锅名为“人间烟火”的、滚烫而真实的盛宴。 连日来的紧张、疲惫与悲伤,似乎都被这浓烈的生活气息冲淡了些许。 浩南一踏入这流光溢彩的集市,眼睛便不够用了,像只被放出笼子的鸟儿,兴奋地左顾右盼。他几乎是立刻就被那晶莹剔透、在灯下闪着琥珀光泽的糖画吸引,拉着身旁最为稳重的赵子阳,一头扎进了人堆,指着一条活灵活现的糖龙,嚷嚷着非要不可。 霍恒则被一个捏面人的老匠人吸引。那老人手指翻飞,各色面团在他掌心如同被赋予了生命,顷刻间便能化作憨态可掬的娃娃、威风凛凛的武将、或是栩栩如生的小动物。霍恒看得入神,忍不住凑上前,带着少年人的好奇与属于仙童的求知欲,向老匠人讨教起这凡间手艺的窍门。 就连一向清冷的青娥,目光也在一个售卖苏绣手帕的摊位上流连了片刻。那些帕子上绣着的缠枝莲、戏水鸳鸯,针脚细密,配色雅致,流露出江南水乡般的温婉,触动了她心底属于草木仙灵对美好事物的天然亲近。 而廉贞,则安静地跟在队伍最后。她看着眼前这喧嚣而鲜活的景象,那双惯常清冷、或带着桀骜与焦躁的星眸,此刻竟奇异地平静下来。她指尖那玄妙的星纹安安分分,没有丝毫躁动的迹象。周身那庞大而不驯的星辰之力,仿佛被这温暖的、充满生命力的红尘气息所包裹、所安抚,变得像浸泡在温水里一般,柔和而熨帖,不再有失控的征兆。一种久违的、近乎慵懒的松弛感,从四肢百骸悄然蔓延开来。她甚至隐隐觉得,这几日仙力的异常平稳,或许不仅仅是因为离开了特定的地域,更可能是因为……他们距离那位转世失忆的兄长,文曲星君,越来越近了。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希望的涟漪,让她对“找到哥哥”这个执念,平添了几分此前未曾有过的、近乎笃定的期待。 “廉贞姐,你尝尝这个!” 赵子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他递过来一串刚出锅的糖葫芦,红艳艳的山楂果个个饱满,外面均匀地裹着一层亮晶晶、脆生生的糖衣,在灯笼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还散发着微微的热气。 廉贞微微一愣,还是接了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咬下一颗,酸甜交织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山楂的微酸中和了糖衣的甜腻,带来一种简单而直接的愉悦。她刚想开口说声“谢谢”,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赵子阳递糖葫芦的手上。少年的手指干净修长,但在指缝间,似乎沾染了一丝极其淡薄的、若有若无的香气。那香气很特别,是清甜的桃花香,与一种沉静的、带着些许烟火气的檀木香混合在一起。这味道……竟让她产生了一种模糊的熟悉感,仿佛在浩瀚天界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某个庆典或是某次途经某位仙家的府邸时,曾经嗅到过。可那记忆太过久远缥缈,如同隔着一层浓雾,任她如何努力,一时之间也无法清晰地回忆起具体是在何处。 “怎么了?是……不合口味吗?” 赵子阳见她拿着糖葫芦发愣,神色有异,不由温和地询问,眼神清澈,带着一丝关切。 廉贞迅速收敛了心神,摇了摇头,将口中酸甜的山楂咽下,又把剩下的大半串糖葫芦三两口塞进嘴里,腮帮子被撑得微微鼓起,含混不清地说:“没什么,挺好吃的。” 她将那丝莫名的熟悉感归结于凡间常见的熏香或是集市上混杂的气味,并未深究,转身便朝着被杂耍班子吸引过去的霍恒那边走去。 夜市的气氛正值高潮,吞剑吐火的、顶碗走索的、猴戏狗钻圈的……引得围观人群阵阵喝彩,掌声与叫好声不绝于耳。 然而,就在这片喧嚣鼎沸、人人沉浸在欢乐之中时—— “轰——!!!!” 一声远比之前白莲寺外更加恐怖、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集市入口的方向炸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大地如同患了疟疾般剧烈地颤抖、颠簸!摊位上的碗碟、瓷器噼里啪啦地摔落在地,瞬间化为齑粉;悬挂的灯笼疯狂摇晃,光影乱舞,如同受惊的群鸟;坚固的房屋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瓦片如雨点般簌簌落下!人群的欢声笑语在刹那间被掐断,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哭喊与杂乱的奔逃声!好好的繁华夜市,瞬间化作了混乱绝望的人间地狱! 五人骇然抬头,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 只见集市入口处,那个他们绝不愿再见到的、如同梦魇般的庞大身影,正一步一顿地踏碎青石板,朝着集市中心走来!正是之前吞食了白莲教骗子及其妻儿的那只三丈巨人!它那青灰色的皮肤在灯笼混乱的光线下更显狰狞,浑浊的黄色巨眼中闪烁着暴戾与贪婪的光芒,参差不齐的利齿间滴落着腥臭的涎液。 而更让五人心惊的是,那巨人的一只巨手中,竟然捧着一本页面泛黄、边缘破损的线装古籍!那古籍的封面上,隐约可见《玄阴秘术》四个扭曲的古字——正是徐鸿儒视若性命、死后不知所踪的那本邪术秘籍! 巨人所过之处,如同狂风过境。它随手一挥,售卖零食小吃的摊位便被掀飞,糖葫芦、面人、糕点散落一地,被它巨大的脚掌踩得稀烂;它肩膀一撞,临街的店铺门面便轰然倒塌,砖石木料四处飞溅!它仿佛就是为了破坏而生,要将这人间最温暖的烟火气,彻底碾碎! “是它!它怎么会找到这里?!它还拿到了那本邪书!” 霍恒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把将还在发懵的浩南拽到了自己身后,周身微薄的仙力开始急速流转,严阵以待。 青娥亦是花容失色,但眼神迅速转为坚定与冷冽。她周身那属于草木仙灵的柔和光华瞬间变得锐利,翠绿色的仙力如同藤蔓般在指尖缠绕凝聚,目光死死锁定巨人,随时准备施展最强的束缚或攻击法术。 赵子阳虽无仙力,但也迅速冷静下来,拉着浩南试图向相对安全的角落退去,同时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巨人的动作与那本《玄阴秘术》,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应对之策。 混乱中,那巨人浑浊的黄眼珠,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混乱的人群,最终,精准地定格在了他们五人身上!那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一种“找到你了”的、混合着残忍与戏谑的意味! 它咧开巨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恶意的咆哮,随即,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它竟将手中那本《玄阴秘术》高高举起,然后,如同掷出千斤巨石般,狠狠地砸向了五人所在方向的地面! “砰——!!!” 古籍与地面接触的刹那,并非物理的撞击声,而是一声沉闷的、仿佛源于灵魂层面的爆鸣!一股浓郁如墨、带着刺骨阴寒与无数怨念嘶嚎的黑色气浪,以砸落点为中心,如同爆炸的冲击波般猛地扩散开来! 气浪所过之处,摊位被直接掀飞,离得近的百姓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首当其冲的五人,更是感觉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迎面撞上! “小心!”霍恒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便与浩南、赵子阳一同被那恐怖的黑色气浪狠狠抛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七八丈外的青石板上。浩南和赵子阳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剧痛袭来,眼前发黑,险些直接晕厥过去。霍恒虽有仙力护体,但也气血翻腾,喉头一甜,受了不轻的内伤。 青娥情况稍好,她在气浪及体的瞬间,周身绽放出璀璨的绿色光华,无数藤蔓虚影交织成盾,勉强抵消了部分冲击,但也被震得连连后退,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唯有廉贞! 在那黑色气浪袭来的瞬间,她小小的身躯之内,那原本平和温顺的星辰之力,仿佛被这极致的邪恶与挑衅彻底点燃!一股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磅礴、都要炽烈、都要狂暴的金色星辉,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孽障!安敢如此!” 她清叱一声,声音不再稚嫩,而是充满了北斗星君的无上威严!她甚至没有结印,只是意念一动,周身便爆发出如同小型太阳般刺目欲盲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如此强烈,以至于离她稍近的一些奔逃的百姓,都被这纯粹的光与威压震慑得瞬间失明,惨叫着捂着眼睛倒地。 金色的星辰之力在她掌心凝聚,不再是细碎的光点或柔和的光绳,而是化作了一柄凝若实质、燃烧着炽白火焰的星辰光矛!矛尖所指,空间都仿佛在微微扭曲! 她悬浮而起,衣裙无风自动,黑发在金色的光焰中狂舞,小小的身影此刻却散发着神只般的威势!她化作一道金色的流星,无视那尚未完全散去的黑色气浪,以决绝的姿态,悍然冲向那庞然巨物! “死!” 星辰光矛带着撕裂一切邪祟的净化之力,直刺巨人那浑浊的黄色眼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巨人似乎也没料到廉贞此刻爆发的力量竟如此恐怖,它发出一声带着惊怒的咆哮,巨大的手掌裹挟着浓郁的黑色邪气,猛地拍向那柄光矛! “轰——!!!” 金色与黑色的能量在半空中狠狠碰撞!如同正午的烈日与最深沉的午夜正面交锋!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浪席卷了整个县城,离得近的房屋如同纸糊般纷纷坍塌!刺眼的光芒让所有人都暂时失去了视觉! 能量的余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霍恒,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那混合着神圣与邪恶的恐怖冲击波再次狠狠掀飞,后脑重重磕在一块断裂的石碑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青娥拼尽全力撑起的草木护盾,在这等层级的能量冲击下,如同泡沫般瞬间破碎。她闷哼一声,被无形的巨力抛飞出去,撞在一堵残墙上,软软滑落,人事不省。 浩南和赵子阳更是毫无抵抗之力,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掼在地上,鲜血从口鼻中溢出,瞬间陷入了深度昏迷。 整个集市,仿佛经历了一场神魔大战的洗礼,一片死寂的狼藉。 而战场中心,廉贞与巨人的战斗仍在继续。她体内的星辰之力如同决堤的银河,汹涌澎湃,似乎无穷无尽。那狂暴的力量支撑着她,将巨人逼得连连后退,巨大的脚掌每一次落下,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坑洞。金色的光矛在她手中挥舞,每一次刺击、劈砍,都在巨人青灰色的皮肤上留下焦黑的痕迹,逼得它发出痛苦的怒吼。 然而,随着战斗的持续,廉贞自己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这股力量太强了,强到超出了她目前能精确掌控的极限。那金色的光芒不再仅仅是神圣与威严,更带上了一种毁灭一切的、令人心悸的狂暴气息。她周身的空间都因为力量的过度奔涌而开始变得不稳定,细碎的电弧在金芒边缘跳跃。 她就像一柄被过度拉开的强弓,随时可能弓折弦断! 而那巨人,虽然看似狼狈,处于下风,但它的眼神深处,却始终藏着一丝诡计得逞的冷静。它的招式看似凶猛,却总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要害,更像是在……引导,在消耗,在等待! 它在等待廉贞力竭的那一刻!它在等待她仙力彻底失控、无暇他顾的那一刻! 终于,在又一次硬撼之后,廉贞感觉到体内奔腾的星力猛地一滞,如同潮水般开始急速衰退——那是力量过度透支的前兆!她周身的金色光芒也随之骤然黯淡了许多。 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那巨人眼中精光暴涨!它不再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那巨大的、散发着腥气的头颅,以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瞬间凑到了廉贞的面前! 距离近得廉贞能清晰地看到它黄色眼珠里自己的倒影,能闻到它口中那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与腐烂的气息。 然后,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无数声音糅合在一起、却又带着一种奇异蛊惑力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直接钻入了她的脑海,在她心神最为松懈的这一刻,响彻她的意识: “想找文曲星?……” 廉贞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九天雷霆劈中!寻找兄长,是她深入骨髓的执念,是她一切行动的根源! 那意念继续,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跟我走,我知道他在哪。” 巨人那浑浊的黄眼珠,如同最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远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霍恒、青娥、浩南和赵子阳。 “……你若不依,这几个凡人……” 意念在此处戛然而止,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那目光中蕴含的残忍与毁灭意味,让廉贞毫不怀疑,只要她敢说一个“不”字,下一刻,昏迷的同伴们就会在她面前,被这巨人生生撕碎、吞噬! 文曲星的下落……伙伴们的性命…… 一边是千年寻觅、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希望;一边是朝夕相处、虽短暂却已悄然刻入心中的羁绊与责任。 巨大的矛盾与抉择,如同两座大山,狠狠挤压着廉贞的心脏。她看着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生死皆系于她一念之间的同伴,又想起兄长那温润却已然模糊的笑容,想起自己私自下凡的初衷…… 她那紧握着、试图再次凝聚星力的小手,微微颤抖着,最终,一点点,一点点地……松开了。 周身那最后一点挣扎的金色星辉,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她停止了所有的攻击,小小的身影悬浮在半空,微微低垂着头,黑发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那紧紧抿住的、失去血色的嘴唇,透露着她内心的挣扎与最终的选择。 巨人见状,那张丑陋狰狞的巨脸上,缓缓咧开一个计谋得逞的、充满恶意的笑容。它不再犹豫,伸出那蒲扇般大小、指甲黝黑尖利的巨手,一把抓住了廉贞纤细的手腕! 那触感冰冷、粗糙,带着令人不适的粘腻感。 下一刻,巨人周身涌起浓稠如墨的黑色雾气,将它和廉贞的身影一同包裹。黑雾扭曲、收缩,最后化作一道迅疾无比的黑色流影,如同鬼魅般,撕破尚未完全散尽的能量余波与弥漫的尘埃,瞬间消失在县城另一侧的、深沉无边的夜色之中。 来得突然,去得也诡异。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1章 嬉戏玩闹:离奇失踪 记忆如同被阳光晒暖的溪流,潺潺回溯,将时光拉回到不久之前,那些尚未被阴霾笼罩的、洒满金色光斑的山路上。 赶往下一个县城的旅途,总被仿佛用不完的精力与笑声包裹着,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轻快而温暖的基调。浩南和赵子阳凑在一起,就像是两只不知疲倦、叽叽喳喳交换着秘密的小山雀。浩南宝贝似的捧着他从渡海镇带出来、一直没舍得吃完的最后几块橘糖,那糖块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琥珀色光泽。他非要拉着赵子阳,用那带着甜香和褶皱的糖纸,笨拙地学习折纸鹤。他那双更适合握柴刀、舞木棍的手,在面对柔软脆弱的糖纸时,总显得格外笨拙,不是这里撕破了,就是那里折歪了,急得他抓耳挠腮,引得赵子阳忍不住发笑。 而赵子阳,则会在他气馁时,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行囊里,拿出那本厚厚的、页面泛黄却保存完好的杂记或游记,翻开某一页,用他那尚带稚气却已初具沉稳的嗓音,给浩南讲述书里记载的奇闻异事。或许是某地深潭藏着能预言天气的灵龟,或许是前朝某位将军凭借奇门遁甲大破敌军的传奇。讲到惊险刺激处,两人还会不约而同地凑近脑袋,压低声音,仿佛怕被故事里的精怪听了去,然后互相挤眉弄眼,偷偷模仿故事里妖怪的狰狞或英雄的威武姿态,那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常常惹得偶尔路过的樵夫或农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露出善意的、被童真感染的微笑。 而与赵子阳年纪相仿的廉贞,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像是两捆被放在一起的、一点就着的干柴,三言两语便能擦出噼啪作响的火星。廉贞嫌弃赵子阳走路总是慢条斯理,像是在丈量土地,常常忍不住回头催促:“喂,赵子阳!你能不能快些?磨磨蹭蹭的,像个小老头游街!” 赵子阳则会扶一扶并不存在的眼镜(如果他戴的话),不紧不慢地反驳:“走路当稳当,观景需细致。似廉贞姐姐这般风风火火,一步三跳,倒不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更像……嗯,更像被爆竹惊着的小鹿。” 这话往往能精准地戳中廉贞那点属于星君、却又混合了孩童心性的傲娇,气得她星眸圆睁。 有一次,廉贞在途经一个小镇时,被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吸引了目光,买来咬了一口,却被那极致的酸味激得皱起了整张小脸。她想也没想,顺手就把剩下的塞到了旁边的赵子阳手里。赵子阳接过,看了看她皱成一团的脸,又看了看糖葫芦,故意慢悠悠地咬下一颗,细细品味,然后一本正经地评价道:“嗯……酸得恰到好处,开胃生津。这滋味,倒是比某些人动不动就炸毛的脾气,还要温和几分呢。” 这话如同点燃了引信,廉贞瞬间炸了毛,也顾不得什么星君仪态,随手从路边扯了根狗尾巴草,扬着就在田埂上追打起赵子阳来,边追边气呼呼地嚷着:“好你个赵子阳!看本星君今天不教训教训你这个没大没小、牙尖嘴利的家伙!” 赵子阳则一边笑着躲闪,一边还不忘回头逗她两句,金色的稻田里,一追一逃的身影,洒落一串清脆(对廉贞来说是气急败坏,对赵子阳来说是乐在其中)的喧闹。 每当这对“小冤家”闹得不可开交,几乎要上演全武行时,青娥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那个专职的、“灭火劝架”之人。她总是无奈又带着几分宠溺地笑着,先上前拉住气鼓鼓、仿佛头顶都要冒烟的廉贞,柔声安抚:“好了好了,廉贞,你可是北斗星君呢,何必跟他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仙力又要不稳了。” 转过身,她又会轻轻拍拍赵子阳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子阳,你也是,廉贞姐姐毕竟是姐姐,让着她些,不许总故意惹她生气。” 她那清丽的面容和如春风般和煦的语气,总能有效地平息大部分的“战火”。 而霍恒,则往往选择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嘴角噙着一抹看好戏的笑意。偶尔,他还会故意火上浇油几句,比如对着被青娥拉住的廉贞调侃道:“哎呀呀,我们星君大人这脾气,再这么闹下去,别说找文曲星了,怕是这身好不容易平稳点的仙力,都要被气得当场失控,把这稻田给点着咯!” 结果自然是引火烧身,廉贞的怒火立刻转移目标,连他一起追着打。于是,山野田间,常常能看到三个身影追逐嬉闹,笑声如同山涧清泉,叮叮咚咚,能飘出很远很远,惊起飞鸟,也驱散了旅途的疲惫。 那时的他们,沉浸在这样简单而热闹的同行时光里,内心深处,或许都悄悄地、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种错觉——以为这拌嘴、嬉闹、互相嫌弃又彼此依赖的日子,会如同这脚下蜿蜒却始终向前的山路,一直绵延下去,没有尽头。 浩南还曾兴致勃勃地计划着,等到了下一个大点的镇子,一定要和赵子阳比赛,看谁能更快地吃完一个最大、最复杂的糖画,输了的人要帮赢了的人背一天的行囊。廉贞虽然嘴上总是嫌弃赵子阳走路慢、规矩多、爱掉书袋,但在路过食肆点餐时,却会记得他不喜辛辣的口味,状似无意地提醒店家“那份少放辣,有个小孩吃不得”。青娥和霍恒之间,虽未有逾矩之言,但偶尔在安排宿处、或是讨论前行路线时,一个眼神的交汇,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都藏着几分超越同伴的、未曾说出口的默契与温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群年纪最大的不过十四(霍恒躯壳的年纪,内里华奇则已千年),最小的才十岁出头的少年男女,在这段充满未知与艰难的寻人旅途中,意外地、也是幸运地,为彼此的生命里,悄悄攒下了满满一捧,足以照亮晦暗时光的、真挚而温暖的记忆。 (回归正文) 记忆的暖流戛然而止,被拉回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夜市的混乱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能量碰撞残留)、尘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原本流光溢彩的红灯笼,大多已成了散落一地的碎片,如同凋零的残花,沾染着污渍,无力地躺在冰冷破碎的青石板上,映照着这劫后的疮痍。远处,隐约还有受伤者的呻吟和失去家园亲人的悲泣传来,更添几分凄凉。 霍恒扶着旁边一堵布满裂纹、摇摇欲坠的墙壁,勉强撑起疼痛欲裂的身体。强烈的眩晕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后脑被磕碰的地方传来阵阵闷痛。然而,所有这些身体上的不适,都在他意识清醒的瞬间,被一股更强烈的、如同冰水浇头般的恐慌所取代—— “廉贞!廉贞!” 他几乎是嘶哑着,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个名字,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上显得异常突兀和无力。 回应他的,只有远处断断续续的、属于陌生人的哭喊,以及夜风穿过残垣断壁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空洞回响。 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踉跄着,不顾身上的伤痛,跌跌撞撞地跑到之前廉贞与巨人激战的核心区域。那里,原本平整的地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和几个触目惊心的、深达数尺的巨大脚印坑洞。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丝未曾完全散去的、带着神圣气息却又隐含狂暴波动的金色星芒,如同萤火虫般微弱地闪烁了几下,便彻底湮灭在夜色里。它们像是廉贞最后留下的、无声的告别印记。 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连同那只恐怖的巨人,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廉贞姐……廉贞姐不见了!” 浩南揉着摔得生疼、已经淤青的膝盖,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响起。他茫然地环顾着这片陌生的、充满破坏痕迹的废墟,巨大的恐惧和失落感攫住了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掉下来。那个虽然总是板着脸、却会在他们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挡在前面的星君姐姐,怎么会不见了? 赵子阳也挣扎着站起身,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环视着周围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场景,之前与廉贞拌嘴、被她追着跑的鲜活画面,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那个气得跳脚、活力满满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可此刻,放眼望去,除了废墟和惊恐的陌生人,哪里还有她的半点痕迹?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与空洞感,充斥了他的内心。 青娥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软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焦急与愤怒。她的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是那个巨人!肯定是他把廉贞掳走了!廉贞仙力如此强横,若非被捏住了软肋,或是受到了难以抗拒的要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跟他离开!” 她想起之前在新华镇,廉贞因仙力失控而自我囚禁的脆弱模样,又联想到巨人手中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玄阴秘术》,心中更是警铃大作,一阵阵发冷——那巨人本身就诡异强大,若再辅以邪术,用来操控或利用仙力本就不稳的廉贞……那后果,她简直不敢想象! 霍恒的脸色比青娥还要难看几分,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在新华镇时,廉贞因为力量失控而蜷缩在阴暗地窖里瑟瑟发抖的模样;想起她找到他们这些“同伴”后,那偶尔流露出的、与她星君身份不符的、带着一丝依赖和轻松的笑容;更害怕这一次的分离,会因为巨人的诡计和那本邪书,而演变成无法挽回的永别。巨大的恐惧与责任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不行!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着!”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燃烧着焦急与不容置疑的坚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必须马上找到她!巨人带着廉贞,目标巨大,离开的时间还不长,肯定还没跑远!我们顺着它留下的这些脚印和破坏的痕迹追!一定能找到线索!” 赵子阳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努力让理智回笼,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分析道:“霍恒哥说得对。而且……我记得很清楚,那巨人手里拿着的,就是之前白莲教徐鸿儒的那本《玄阴秘术》。他处心积虑掳走廉贞姐,绝不仅仅是为了报复或吞噬。恐怕……他是想利用廉贞姐那庞大而纯粹的星辰仙力,来修炼或是驱动那本邪书中记载的某种可怕法术!”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廉贞的仙力本就容易失控,若再被邪术引导、污染甚至操控……那不仅她自身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以其星君之能,一旦彻底失控或被邪恶利用,所带来的灾难,将远超这县城的损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别再多想了!越想越怕!” 青娥率先从沉重的气氛中挣脱出来,她猛地一跺脚,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当务之急是追上去!无论如何,先找到他们再说!” 话音未落,她已率先迈开脚步,凭借着草木仙灵对气息和痕迹的敏锐感知,朝着巨人离开时那一路狼藉、脚印深嵌的方向疾奔而去。此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人呵护的、沉浸在悲伤中的妹妹,而是为了找回重要同伴而奋不顾身的战士。 霍恒毫不犹豫,一把拉起还在抹眼泪的浩南,沉声道:“跟上!” 赵子阳也立刻收敛心神,快步跟上。四个身影,带着满身的伤痕、疲惫,以及更加沉重的忧虑,义无反顾地冲入了县城之外、那比之前更加深沉、仿佛隐藏着无尽危险的夜幕之中。 山路在脚下崎岖延伸,夜色浓重得化不开,如同墨汁泼洒,吞噬着前路的光亮。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是更强大的敌人?是诡异莫测的陷阱?还是……他们已经来不及阻止的悲剧? 但此刻,这些担忧都被一股更强大的信念所覆盖。那信念源于插叙中那些温暖的记忆碎片,源于彼此之间悄然建立、未曾言说却真实存在的羁绊。 一定要找到廉贞! 绝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那未知的黑暗与危险! 绝不能让之前那段充满了拌嘴、嬉闹、互相嫌弃又彼此依靠的热闹日子,变成再也回不去的、只能存在于回忆中的冰冷画面! 寻找同伴的急切脚步,踏碎了夜的寂静,也踏上了前途未卜、吉凶难料的新征途。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2章 俗名易唤:真心可改 通往北方重镇天津的官道上,尘土在巨人庞大脚掌的起落间,一次次被扬起,如同黄色的薄雾,弥漫在午后略显燥热的空气里。他迈着看似沉重、实则刻意放缓了的步伐,每一步都地动山摇,却奇异地将掌心托举得异常平稳。廉贞就坐在他那如同小平台般的掌心里,小小的身子随着巨人的步伐微微起伏,周身那被迫收敛的星辉,在尘土与日光中,显得有些黯淡。 巨人低着头,那对浑浊却此刻带着几分好奇与促狭的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掌心里的“小仙女”,粗声粗气地开口,打破了这略显沉闷的行程:“喂,我说……小仙女,咱们这都走了大半天了,我总不能一直‘喂’、‘小仙女’地叫你吧?你这仙家,总得有个名号不是?你到底叫个啥?” 廉贞正为之前被他评价为“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星君”而暗自赌气,闻言,把小脸一扭,看向另一侧飞快倒退的田野,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带着十足十的傲娇与不满:“本星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廉贞便是。” “廉贞?” 巨人咂了咂他那张巨大的嘴,蒲扇般的大手挠了挠他那如同乱草窝般的头发,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这名字……听着咋这么硬邦邦、冷冰冰的?跟块镇邪的石头似的,一点不像你这看着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该有的名儿!感情你们天上那些神仙老爷们起名,都跟凡间那些掉书袋的老学究一个路子?专挑些听起来唬人、实则没啥滋味的字眼?听着就没劲,拗口!” 廉贞被他这番粗鄙却直击要害的“名字点评”给气笑了,没好气地回过头,丢给他一个十足的白眼,星光在眸子里流转,更添几分灵动:“不想叫就别叫!谁稀罕你叫似的!本星君还有另一个名字,唤作‘玉衡’!我们北斗星君,皆有两个名号,一为天文星名,乃天道所授,司职所用;一为民俗软名,便于凡人祈愿呼唤。你爱叫哪个便叫哪个,随你的便!” 她故意把“随你的便”几个字咬得重重的,带着一种“本星君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意味。 “玉衡!” 巨人一听,那双巨大的黄眼珠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立马改口,连那瓮声瓮气的嗓音都刻意放软、放轻了几分,带着一种与他庞大体型极不相称的、尝试性的温柔,“玉衡……嘿!这名字好!这个好听!又软和,又透亮,跟你身上这股子仙气儿搭极了!听着就让人心里舒坦!好好好,以后我就叫你玉衡了!” 他像是得了什么宝贝,欢喜得甚至故意轻轻晃了晃托着廉贞的那只手掌,如同逗弄掌心中的雀鸟。 廉贞猝不及防,被他晃得身子一歪,险些摔倒,连忙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了他一根粗粝的指节稳住身形,忍不住抬起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星光点点的眸子里,怒气之下,却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属于她这个外貌年纪应有的、鲜活生动的情绪。 等踏入天津卫的地界,远远已能望见城墙巍峨的轮廓与运河上如织的舟船时,巨人(或许现在该称呼他为张元平了)突然在一处人烟稀少的郊野停下了脚步。他左右看看,确认无人注意,周身竟开始泛起一层朦胧的、土黄色的光晕。 廉贞惊讶地站起身,只见他那三丈余高的庞大身躯,在那光晕的包裹下,如同缩水般迅速变小!筋骨收缩的细微噼啪声响起,那青灰色的皮肤褪去,狰狞的轮廓变得柔和……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原本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吞人巨妖,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身材高大壮实、穿着一身半新不旧但料子尚可的绸缎长衫的青年男子! 他面容敦厚,皮肤是常年劳作的健康麦色,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嘴角天然微微上扬,带着一股子憨直之气,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家境殷实、没什么心眼的富家子弟或是年轻掌柜。 廉贞惊得微微张开了小嘴,星眸中满是难以置信。她刚想开口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他能变化形态,却被他——此刻应该叫张元平——一把拉住了手腕。他的手温暖而粗糙,带着干惯了力气活的老茧,力道却控制得极好,既不让她挣脱,也不会弄疼她。 “别出声,跟我来。” 张元平压低声音,脸上那憨厚的表情里透出一丝谨慎。他拉着廉贞,熟门熟路地拐进天津卫城墙外、一片民居栉比鳞次的区域,三绕两绕,钻进了一条僻静、狭窄,仅容两人并肩而行的青砖小巷。 巷子深处,藏着一座小小的、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四合院。红漆的木门虽然有些年头,边角处漆皮略有剥落,但门板却被擦得锃亮,铜环上也未见多少锈迹,显见主人家是勤快细致的。 张元平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推开木门。 “元平,是你回来了吗?” 一个温婉柔和的妇人声音立刻从正屋里传了出来,带着浓浓的关切。随着脚步声,一个穿着干净但朴素的粗布衣裙、腰间系着围裙的年轻妇人端着个水盆走了出来。她看起来二十多岁,容貌清秀,未施粉黛,头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利落地绾在脑后,眉眼间透着善良与操持家务的干练。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约莫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那孩子一看到张元平,立刻欢呼一声,如同小炮弹般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回来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廉贞彻底愣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站在院门口,星眸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与冲击。眼前这温馨寻常的一幕——温柔和善的妻子,活泼可爱的稚子,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院——这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安宁和乐的凡间人家!怎么会……怎么会是那个在山林间咆哮、在集市上制造混乱、能一口吞下活人的恐怖巨人的家人? 这强烈的反差,让她一时间完全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哎,回来了。” 张元平脸上那面对廉贞时的些许狡黠与强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憨傻的、满足的笑容。他弯腰一把将儿子抱起来,举过头顶,惹得孩子咯咯直笑,然后才对妻子介绍道,“秀娘,这是……这是我请来的客人,叫玉衡姑娘。玉衡,这是内子秀娘,我儿子虎子。” 秀娘看到廉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化为淳朴的热情,她放下水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招呼:“玉衡姑娘?快请进,快请进!屋里坐,外面日头晒。” 那笑容真诚而毫无杂质,带着普通百姓对待客人最直接的善意。 “玉衡,你先坐,别拘谨,就当是自己家。” 张元平将廉贞让进正屋。屋子不大,陈设简单,但桌椅擦得一尘不染,炕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窗台上还放着两盆长势喜人的绿植,处处透着女主人的勤劳与对生活的热爱。他给廉贞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粗茶,茶叶不算名贵,却香气扑鼻。 看着廉贞依旧带着戒备和疑惑的眼神,张元平叹了口气,脸上的憨厚褪去几分,多了些沉重与无奈,他摸了摸依偎在身边、好奇地看着廉贞的儿子虎子的头,眼神柔软了下来,这才缓缓开口,道出了原委: “玉衡姑娘,不瞒你说,一年前,我还是城外山里一个普普通通的樵夫。”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回忆的沧桑,“那天,我像往常一样上山砍柴,晌午时分,突然看到天上一道亮得刺眼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直直地砸在了离我不远的山坳里,地面都震了三震,撞出了好大一个深坑。”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我按捺不住好奇,壮着胆子过去看。坑里还冒着热气,泥土都烧焦了。我在坑底,摸到了一块……一块拳头大小、触手温润、自己会发出淡淡白光的石头。说来也怪,我的手刚一碰到那石头,一股又热又麻的感觉就从手心窜遍了全身,然后……然后我就发现自己能随心所欲地变大变小了,力气也变得大得吓人。”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是个没什么大本事的糙汉子,突然得了这莫名其妙的力量,一开始是害怕,后来……后来就想着,有了这身力气,或许能多砍些柴,多接些活计,让秀娘和虎子能过上好点的日子,不用再跟着我吃苦。” 他的目光温柔地看向正在外间灶台忙碌的妻子的背影。 “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的语气转而变得凝重,“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儿被那白莲教的徐鸿儒知道了。他派人找到我,威逼利诱,非要我加入他的教派,替他做事,用我这身力气去吓唬人、去抢地盘。我不答应,他们……他们就扬言要抓走秀娘和虎子来威胁我!”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愤怒。 “我之前……之前在集市附近吞掉那个白莲教徒,” 他看向廉贞,眼神坦荡,“就是因为他认出了我,还想偷偷去报信,带人来抓我家人。我……我一时情急,也是为了永绝后患,才……”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廉贞握着那杯温热的粗茶杯,指尖感受到瓷器传递来的暖意,心里的戒备,不知不觉间,已然松动了几分。原来,那看似残暴的吞噬背后,竟藏着这样一个为了保护至亲而不得已为之的残酷抉择。 “那你……费尽心思,甚至不惜用我同伴的安危相要挟,把我‘请’到这里来,” 廉贞抬起星眸,直视着张元平,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少了几分敌意,“究竟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张元平叹了口气,脸上的凝重之色更重:“徐鸿儒虽然伏法了,但他手下还有些漏网之鱼,并未死心。他们知道我身上有那‘奇石’带来的力量,一直不死心,想要抢走石头,据说是为了修炼什么更厉害的邪术。而且,他们也知道秀娘和虎子是我的软肋,几次三番想打他们的主意。我……我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又要护着家里,实在是应付不过来。” 他看向廉贞,目光诚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我隐约听说你是天上的星君下凡,仙法高强。我这才……出此下策,想着把你请来帮忙。我知道这手段不光彩,对不住你,也吓着你的同伴了。” 他语气郑重地承诺:“玉衡姑娘,这两天,你先安心在我家住下。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跟我说,秀娘手艺不错,天津卫的小吃也多。我张元平虽是个粗人,但说话算话,绝不为难你,更不会伤害你。等过两天,风声没那么紧了,我再跟你细说那些余党的藏身之处和他们的计划,咱们商量个对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最后,他抛出了一个让廉贞心神剧震的筹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而且……你放心,只要你肯帮我渡过这个难关,护我家人周全,我张元平发誓,一定尽全力帮你找你哥哥文曲星!” 他压低了声音,“不瞒你说,之前在山里活动的时候,我好像……好像隐约感应到过一股气息,跟你描述的文曲星那种温和又带着书卷气的仙家感觉……很像。只是当时没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个线索。” 找文曲星! 这五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廉贞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这是她私自下凡的唯一目的,是她千年寻觅、支撑她走过无数迷茫与痛苦的执念!如果……如果张元平真的见过,哪怕只是疑似的气息,那这趟被迫的“天津之行”,或许就不再是纯粹的劫难,反而可能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 廉贞心中飞快地权衡着。张元平的话,有真情,也有可能是为了利用她而编造的谎言。但看着院里那不似作伪的温馨母子,感受着这平凡小院里踏实的生活气息,她潜意识里更倾向于相信这份为了保护家人而流露出的无奈与诚恳。 ‘先稳住他,’ 廉贞在心里暗暗盘算,‘弄清白莲教余党的具体情况,确保霍恒他们找不到我时不会过于慌乱(她相信霍恒和青娥的能力)。同时,借着张元平可能掌握的线索,顺藤摸瓜,说不定……真的能更快找到哥哥的踪迹。这或许……是危机,也是契机。’ 窗外的夕阳,正缓缓沉入天津卫连绵的屋瓦之后。金色的余晖透过擦拭干净的窗棂,柔和地洒在廉贞那身依旧闪耀着微弱星辉的鎏金短打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温暖的光晕。她端坐在朴素的木椅上,小小的身影与这凡俗的小屋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其中。 这场看似充满敌意与胁迫的“掳走”,其下隐藏的,竟是如此不为人知的无奈与隐情。而廉贞此刻尚不知道,她这暂时的、无奈的天津栖居,或许正悄然将她引向那条寻觅了千年、关乎兄长文曲星下落的、至关重要线索的边缘。命运的织机,正在这平凡的津门小院里,悄然编织着新的经纬。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3章 海滨戏鱼:情窦初开 在张元平那处靠近海边的家中住了几日,廉贞才渐渐弄明白,此地并非她想象中的天津内陆城池,而是一座倚靠着茫茫大海、带着咸腥海风的滨海村落。张元平每日里依旧是早早出门,声称是去探查那些阴魂不散的白莲教余党的动向,倒也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只是每每出门前,总会憨厚却又认真地反复叮嘱:“玉衡姑娘,这附近你尽管逛,只是千万别走得太远,如今这世道不太平,海上也时有风浪,小心为上。” 廉贞本性便不是能安坐一隅的性子,几日下来,早已将这不算太大的村落摸了个底朝天。纵横交错的街巷,哪条路通向热闹的集市,哪条小径能最快走到海边,她都了然于胸。甚至连村里哪家老婆婆做的糖葫芦糖衣最脆、山楂最甜,哪家手艺人捏的面人儿最是栩栩如生、眉眼传神,她都暗自记了下来,仿佛要将这凡间最细微的乐趣都品尝个遍。 这日,用过了秀娘做的、带着家常温暖的晚饭后,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褪去,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粉色。廉贞又觉得闲来无事,怀里揣着两颗刚在集市上买的、用油纸包好的麦芽糖,信步由缰,便又溜达到了那片无垠的海边。 落日熔金,将原本碧蓝的海水晕染成一片流动的金红色锦缎。海浪不知疲倦地、一遍遍涌上来,温柔地拍打着黝黑的礁石,溅起无数细碎如钻石般的水花,发出哗啦哗啦的、令人心安的节奏声。她蹲在柔软的沙滩上,随手捡起脚边被海水冲刷得圆润光滑的小石子,一颗一颗,漫无目的地往那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扔去。石子落入水中,发出“咚”的轻响,激起一圈圈不断扩大的涟漪,偶尔惊起几尾在浅水区游弋的、闪着银光的小鱼,四散逃开。这简单重复的游戏,竟也让她玩得唇角微扬,眸中带笑,暂时忘却了仙凡琐事。 “噗通——!” 突然,一声远比她扔石子要响亮得多、如同巨石落水般的巨响,猛地从身旁不远处的海面炸开! 廉贞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过头去!只见那片金红色的海水中,一个人影如同矫健的海豚般,毫无预兆地破开水面,猛地窜了出来!带起的水花在夕阳下闪烁如碎金,哗啦啦地落回海面。 然而,让廉贞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的是——那跃出水面的身影,竟是赤条条的!带着满身湿漉漉的水珠,在夕阳的余晖下,肌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光泽,就这么毫无遮掩地、几步冲上了岸,正好停在了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沙滩上! “啊——!!” 廉贞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蹲姿弹了起来,整张脸“唰”地一下红得如同天边最艳的晚霞,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猛地伸出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因为极度的羞窘和惊吓而拔得又尖又细,带着颤音:“你……你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嘿!” 那上岸的人影非但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发出了一声清脆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少年笑声,那笑声如同海风拂过贝壳风铃,干净而明朗,“我说你这小姑娘,胆子怎么比海螺里的肉还小?这傍晚的海边,向来就我一个人在这儿洗澡游水,谁知道你会突然蹲在这儿?再说了,” 他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无所谓,“看你这模样,顶多也就跟我差不多大,都是半大孩子,有什么好害羞的?” 廉贞心脏还在砰砰狂跳,闻言,更是气得想跺脚,却又不敢放下手。她紧紧闭着眼,睫毛在掌心下不安地颤动,只能透过死死并拢的指缝,偷偷漏进一丝模糊的光影。隐约间,她看到那身影似乎动了起来,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过了几息,估摸着对方应该已经穿戴妥当,她才敢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捂着眼睛的手指张开一条更宽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窥探。 方转过花阴,便见石边立着个少年。瞧他年纪,不过十二三光景,身上穿件半旧的粗布短衫,下面配着青布裤,腰间衣带松松挽着,倒显出几分潇洒自在。身量虽清癯,却如庭前新竹般挺秀,不见半分委靡。 最出奇的是他那肌肤,白腻莹洁得紧,竟不似常年在海边经风受日的模样,反如上好的羊脂玉,映着斜坠的夕阳,泛出淡淡柔光。两弯似展非展烟峦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星眸,眉梢眼角带着几分疏懒,又藏着几分跳脱野趣。鼻直口方,唇色是天然的淡红,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间,竟有几分摄人心魄的韵致。 额角鬓边还沾着湿发,几缕青丝贴在颊畔,发梢垂落的水珠,或滚过光洁的下颌,或滴入微敞的领口,落在玲珑的锁骨上,溅起细碎水光。这般人物,清灵如空谷流泉,不羁似山间野鹿,两般气韵揉在一处,偏生和谐妥帖。初见只觉眼目一亮,再看时,竟教人怦然心动,暗自思忖:这海边渔乡之地,怎生养出这般清俊出尘的少年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廉贞像被烫到一般,赶紧彻底放下手,却不敢再直视他,只能强自镇定地、故意板起小脸,瞪向那片还在荡漾的海面,语气硬邦邦地掩饰着自己的慌乱:“谁……谁跟你一样没规矩!洗澡也不知道找个隐蔽没人的地方!吓……吓死人了!” “规矩?” 男孩走到她身边,学着她之前的样子,也随意地蹲了下来,随手捡起一颗扁平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语气轻松自在,“我在这片海边从小玩到大,洗澡游水更是常事,从来都是这样,也没人说过什么。” 他侧过头,看向廉贞,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碎星的海水,“我叫陈小玉,家就住在那边。” 他随手朝着村落里一处看起来颇为气派的宅院方向指了指,“你呢?看你的打扮和口音,不像是我们这儿的人,是外头来的吧?” “我……我叫玉衡。” 廉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廉贞”这个属于星君的名字,也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含糊带过,只低声道,“我……是来这边走亲戚的,暂时住一段时间。” “玉衡?” 陈小玉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重复了一遍,眼睛似乎更亮了些,他笑着点头,“这名字真好听!又清亮,又特别,比我们村里那些‘阿花’‘阿草’的名字强了不知多少倍!”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廉贞还带着些许红晕的侧脸上,笑着提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想要吸引注意力的直接,“你刚才是在扔石子玩?光自己扔多没意思,要不要比一比?看谁扔得更远,能在水面上打出的水漂更多?” 廉贞骨子里那份属于孩童(或者说她此刻外表年龄)的爱玩好胜之心,立刻被这话勾了起来。她暂时抛开了方才的尴尬,星眸一挑,带着几分不服气:“比就比!谁怕谁呀!” 于是,两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意外”的少年少女,就这么并排蹲在了渐暗的海岸边。你一颗,我一颗,将挑选好的石子用力掷向那片被夕阳最后一抹余晖眷顾的海面。石子划出不同的弧线,落入水中,溅起高低不同的水花。偶尔谁扔得偏了,力道小了,或是石子沉得太快,便会引来对方毫不客气的、带着善意的打趣和笑声。 陈小玉似乎对这片海熟悉得如同自家的后院,他知道哪块礁石的缝隙里藏着最肥美的螃蟹,哪个时辰涨潮时的浪花最为汹涌澎湃,甚至能根据海风的咸度和云彩的形状,预测第二天是晴是雨。他兴致勃勃地给廉贞讲着海边的种种趣事,声音清朗,眉飞色舞。他还热情地邀请她:“等明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我来找你,带你去个地方!那里能看到海上最美的日出!我敢说,比你在任何地方看到的都要壮观,都要好看!” 廉贞也难得地放松下来,跟他聊起自己这一路走来的些许经历。当然,她巧妙地隐去了关于仙力、星君、寻找兄长以及张元平真实身份的种种,只将自己描绘成一个跟着家中长辈和朋友四处游历、增长见闻的普通少女,含糊地提及遇到过会用戏法骗人的江湖术士,也远远见过体型异常高大、力大无穷的怪人。 说着,听着,廉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悄悄飘向身旁的陈小玉。看着他说话时亮得惊人的眼睛,听着他毫无拘束、爽朗开怀的笑声,感受着他身上那种与霍恒的沉稳可靠、赵子阳的温和博学截然不同的、充满了鲜活生命力的、带着些许野性与自由的气息……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妙而陌生的情愫,如同海面上初升的薄雾,悄无声息地在她的心湖间弥漫开来。 就连和他这样拌嘴、互相打趣,都让她觉得格外轻松、有趣,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能在这海风与笑声中被暂时吹散。尤其是当他眉飞色舞地讲述着那些海边趣事,眼中闪烁着如同最璀璨星辰般的光芒时,那一瞬间的神采,竟让廉贞觉得,比她在天界俯瞰了千万年的、那些永恒却冰冷的星辰,还要来得耀眼,来得……动人心魄。 “那……说好了,明天早上,我来这儿找你?”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金边也沉入了墨蓝色的海平面之下,天际开始泛起青黛色时,陈小玉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沾在衣裤上的细沙。他的声音在渐起的海风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廉贞也跟着站起来,闻言,心头没来由地一跳,刚刚恢复常态的脸颊又隐隐有些发烫。她微微垂下眼睫,看着自己鞋尖前的一枚贝壳,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软:“好……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家具体在哪个位置?明天……明天我好去找你。” 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暂住在张元平家,那牵扯太多。 陈小玉闻言,笑容更加灿烂,他伸手指明了村落中那处宅院的具体方位,又冲她用力地挥了挥手,这才转身,踏着轻快而矫健的步伐,沿着海边那条被月光微微照亮的小路跑去,清瘦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苍茫的暮色与起伏的沙丘之后,不见了踪影。 廉贞却依旧独自站在渐渐被夜色笼罩的海岸边,清凉的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角,带来远方潮汐的呢喃。她望着陈小玉消失的方向,许久没有动弹,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扬起一个清浅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摊开手心,里面静静躺着一颗方才陈小玉帮她捡到的、被海水冲刷得异常光滑圆润的白色小石子,触手温凉,却仿佛带着一丝残留的、属于他的温度。 她还不知道,这场在海边的、充满了意外与羞涩的邂逅,将会给她这段原本只为寻找兄长而存在的旅程,带来怎样意想不到的波澜与变数。她更无从知晓,眼前这个如同海风般自由不羁、笑容清爽的少年,在未来的命运洪流中,将会扮演怎样的角色,掀起何等的风浪。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4章 海如画镜:颤心弦动 翌日清晨,海天相接处才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廉贞便已醒了过来。心头萦绕着一种莫名的、轻快的期待,让她再也无法安睡。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对着房中那面模糊的铜镜,竟难得地仔细端详起自己。 犹豫了片刻,她从随身的、藏着星辰之力的袖囊里,取出一支素雅的铃兰花发簪。玉质的花瓣温润剔透,形态娇俏,是她私心里颇为喜爱的一件小物,平日却觉得与星君身份不甚相配,很少佩戴。今日,她却小心翼翼地将它簪在了乌黑的发间,那一点莹白,恰似晨露中的花苞,为她平添了几分柔美。 她又换下常穿的便捷短打,挑选了一身淡黄色的汉代交领襦裙,衣袂飘飘,裙摆绣着若隐若现的缠枝暗纹,外罩一条淡青色的轻盈披帛。这身装扮,与她平日利落的样子大相径庭,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仿佛是从某幅古卷中走出的、不染尘烟的仕女。 当她踏着熹微的晨光,再次来到昨日那片海滩时,朝霞正开始渲染东方的天际,由粉紫渐变为橘金,瑰丽无比。她拢了拢被海风吹拂的披帛,在岸边寻了块干净的礁石坐下,学着昨日的模样,心不在焉地往海里投着石子,目光却不时地飘向那条通往村落的小径。 没过多久,一个蓝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视野尽头,正快步向海边跑来。 正是陈小玉。 他今日果然穿得齐整了许多,一身干净的书童蓝色上衣,配着奶白色的裤子,头发也用发带规规矩矩地束在了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清秀的眉眼。只是,那额前几缕不听话的短发,依旧随着他的跑动和海风,恣意地向后飘扬着,为他这身略显文气的打扮,注入了一抹独属于他的、潇洒不羁的活力。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被先生逼着念书、却又忍不住偷跑出来玩耍的灵动少年,可爱又鲜活。 “玉衡!” 他跑到近前,气息微喘,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目光落在廉贞身上时,明显亮了一下,闪过一丝惊艳,“你……你今天这身打扮,真好看!像……像画里的人似的!” 廉贞被他直白的夸奖说得脸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下意识地用手抚了抚臂弯间的披帛,轻声道:“你……你也穿得挺精神的。” 陈小玉嘿嘿一笑,在她身旁坐下,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一颗石子,手腕一抖,那石子便“嗖”地飞了出去,在海面上连续点出七八个漂亮的水漂,才悠然沉入水中。“那是!答应要带你去看最好的日出,总不能太邋遢嘛!” 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眼神清澈而坦荡:“走!我知道有个好地方,看日出角度最好!” 廉贞看着他那双在朝霞映照下愈发显得明亮的眼睛,和他那自然伸出的、带着邀请意味的手,心中最后一点属于星君的矜持与疏离,仿佛也在这一刻被海风吹散了。她将自己微凉的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被他温热的手掌稳稳握住。 陈小玉拉着她,沿着海岸线奔跑起来。披帛与裙摆在身后飞扬,如同翩跹的蝶翼。少年的笑声与少女清脆的回应,洒落在清晨空旷的海滩上。他带着她绕过几块巨大的礁石,爬上一处微微凸起的海岬。 当他们站定在那处海岬之上时,恰好是日出最为壮丽的时刻! 一轮红日如同巨大的、燃烧着的玛瑙盘,猛地从海平面之下跳跃而出!万道金光瞬间刺破云霞,将整个天空和大海都染成了无比绚烂辉煌的金红色!波光粼粼的海面,仿佛被铺上了一层流动的、熔化的黄金,耀眼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海鸥披着金光,在他们头顶盘旋鸣叫,远处归航的渔船也成了这壮丽画卷中的剪影。 “看!是不是比任何地方都好看?” 陈小玉兴奋地指着那轮旭日,转头看向廉贞。 霞光为他清秀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那飞扬的发丝,那亮得惊人的眼眸,那毫不掩饰的、如同这朝阳般炽热的笑容……一切都充满了蓬勃的、令人心折的生命力。 廉贞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天地间最为壮阔的景致,再看看眼前这比景致更鲜活的少年。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铃兰花簪在鬓边轻轻摇曳,淡青披帛与鹅黄裙裾猎猎舞动。她仿佛真的置身于一幅名为《朝霞海韵》的绝世画作之中,而画中不止有海天一色,旭日东升,更有两个身影,一个潇洒不羁,一个清丽绝尘,并肩立于这天地之间。 她忘记了星君的职责,忘记了寻找兄长的焦虑,甚至忘记了体内那偶尔躁动的仙力。在这一刻,她只是玉衡,一个在海边邂逅了有趣玩伴、并被这世间至美景象与至纯笑容所打动的少女。 “嗯!”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回给他一个无比真切、毫无负担的灿烂笑容,那笑容如同瞬间绽放的昙花,纯净而炫目,“真的……太好看了!” 两人在海岬上停留了许久,直到日头升高,金光渐转为明亮的白光。陈小玉又带着她去礁石缝里找小螃蟹,教她辨认各种被海浪冲上来的、奇形怪状的贝壳,甚至脱了鞋袜,赤脚在浅浅的浪花里追逐嬉戏。 廉贞彻底放下了所有包袱,学着他的样子,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踩在湿润的沙滩上,感受着海水漫过脚踝的清凉。当他故意踢起水花溅到她身上时,她也会不甘示弱地回击,清脆的笑声如同玉珠落盘,与海浪声交织在一起。 阳光下,她发间的铃兰仿佛也在轻笑,那淡青与鹅黄的衣裙,在碧海蓝天的映衬下,鲜亮得如同刚刚描绘完成的工笔重彩。而她身边那个穿着蓝衣白裤、发丝飞扬的少年,便是这幅生动画卷中,最不可或缺的、点睛的一笔。 海风温柔,涛声依旧,却似乎都在吟唱着一段刚刚谱就的、轻快而明媚的乐章。画中人不自知,却已成了彼此眼中,最动人的风景。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5章 柴门炊暖:隐俗世安 张元平家的这座小小四合院,坐落在离海边不算太远的村落边缘,虽无亭台楼阁之胜,却也暗合着寻常百姓家对“规矩”与“安稳”的理解。院墙是就地取材的夯土垒成,表面粗糙,却刷得干干净净。一扇略显厚重的木门,每日都被秀娘擦拭得门环锃亮。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标准的“一正两厢”格局。正屋三间,坐北朝南,屋顶覆着黛瓦,虽有些年头,却无一片歪斜。东西两侧是略低矮的厢房,一间用作灶屋兼堆放杂物,一间闲置着,如今正好让廉贞暂住。院子正中,用青砖规整地铺出一条窄窄的甬道,直通正屋台阶。甬道两侧的土地,一边被秀娘开辟出来,种了几畦时令蔬菜,碧绿的葱苗、嫩生生的小白菜,沐浴着晨露,显得精神抖擞;另一边则栽着一株有些年岁的石榴树,枝干虬结,此刻正开着火红的花,如同点燃了一树小小的灯笼,为这朴素的院落平添了几分灼灼的热闹与生机。这方寸天地间,轴线对称,主次分明,功能清晰,透着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属于农耕人家的秩序与实用之美,恰如古诗所云,“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虽无其规模,却得其意趣。 廉贞便在这般规整而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院里,开始了她作为“玉衡”的暂居生活。 天刚蒙蒙亮,村落里第一声鸡鸣尚未歇下,东边天际才透出“鱼肚白”,院子里便有了动静。是秀娘起来了。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正屋的门,先去灶屋生了火,拉动着老旧的风箱,发出“呼嗒、呼嗒”有节奏的声响。旋即,一缕带着柴草特有清香的炊烟,便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如同一条柔软的灰色纱带,融入拂晓的青霭之中。 廉贞睡眠浅,往往在这风箱声里便醒了过来。她躺在厢房的土炕上,身下垫着秀娘特意翻晒过的、暄软的麦秸褥子,盖着浆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阳光味道的蓝印花布棉被。她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听着院外的声响:秀娘在灶间忙碌的、细碎的脚步声,水舀子碰到水缸沿的轻响,以及偶尔传来的、张元平在院里活动筋骨的沉稳呼吸声。这一切,都与天界的寂静清冷,或是旅途中的奔波不定,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沉甸甸的、扎根于土地的安稳。 待她穿戴整齐,推开厢房那扇有些涩滞的木门时,清晨湿润微凉的空气便扑面而来。秀娘正从水缸里打水,看到她,立刻露出淳朴的笑容,用带着浓郁津门口音的话招呼:“玉衡姑娘起啦?快,舀点水擦把脸,热水俺这就给你兑上!” 说着,便提起灶上温着的水壶,往铜盆里倒入热水,又兑上些凉水,用手试了试温度,才递过来,“甭客气,就跟在自个儿家一样!” 那水温不烫不凉,恰到好处。廉贞弯腰洗漱,能清晰地看到水中自己微微晃动的倒影,以及盆底雕刻的简单的莲鱼图案,寓意“连年有余”。这寻常百姓家最朴素的愿望与讲究,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触动。 洗漱完毕,真正的乡村一日,便从一顿扎实的早饭开始了。 饭桌就摆在正屋的堂屋,一张厚重的榆木方桌,漆色斑驳,却擦得油光发亮。张元平已经坐在了主位,虎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被秀娘按在旁边的长条板凳上。桌上摆着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农家饭食:一大海碗金黄喷香、熬得米粒开花的小米粥,正冒着滚滚的热气;一碟子切得细细的、淋了香油和醋的咸菜丝;几个粗瓷盘里盛着秀娘自己腌的咸鸭蛋,用筷子一戳,红油便“滋”地一下冒出来,引得虎子直咽口水;还有一筐箩刚出锅的、喧腾腾的玉米面窝头,带着粮食最原始的甜香。 “来来,玉衡,坐,趁热乎吃!”张元平招呼着,自己先端起碗,“吸溜”喝了一大口热粥,满足地哈出一口带着米香的白气,“咱这儿没那么多讲究,吃饱了算!” 秀娘一边给虎子剥着蛋壳,一边笑着对廉贞说:“姑娘,别瞅着简单,这咸菜是俺秋里自个儿晾晒的,脆生着呢!窝头也是新磨的玉米面,倍儿甜!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儿?” 她将那油亮亮的咸鸭蛋往廉贞面前推了推,“这蛋也是俺们自家鸭子下的,黄儿流油,就着粥吃,最是下饭!” 廉贞学着他们的样子,用筷子夹起一点咸菜丝放入口中,果然咸鲜脆爽,十分开胃。又掰了一小块窝头,那粗糙的口感与她过去食用的琼浆玉液、仙果灵丹截然不同,却有一种实实在在的、填充肠胃的满足感。她小口喝着温热的小米粥,米油的醇厚包裹着味蕾,那蒸腾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也似乎温暖了她那颗因漂泊而略显清冷的心。耳边是张元平“呼噜呼噜”喝粥的酣畅声响,秀娘轻声细语地哄着虎子多吃点,偶尔还有几句关于今天活计的、带着乡音的商量。这嘈杂而温暖的氛围,让她真切地体会到何为“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哪怕她并非凡人。 白日里,张元平多半会出门,或是去打理他那几亩薄田,或是去海边看看是否有合适的零活,依旧是为了“多挣几个嚼谷”。秀娘则在家里操持家务,喂鸡、洒扫、侍弄菜园,手脚不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廉贞有时会待在院里,看秀娘做活。秀娘纳鞋底时,那针线在顶针的辅助下,穿过厚厚的千层底,发出“嗤、嗤”的、富有韵律的声音。她也会教廉贞辨认菜园里的蔬菜,告诉她“黄瓜要顶花带刺儿才新鲜”,“西红柿红了屁股才甜”。廉贞听得新奇,偶尔伸手去触摸那带着细茸毛的叶片,指尖沾染上泥土与植物的清新气息。 有时,她也会独自在村里走走。脚下的土路并不总是平坦的,前几日下过雨的地方,还有些泥泞。她那双原本纤尘不染的、缀着星纹的软底绣鞋,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黄色的泥点,鞋底也会嵌上些许潮湿的沙土,走起路来,感觉沉甸甸、湿漉漉的,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与大地亲密接触的实在感。路边的柴垛堆得齐整,篱笆墙内偶尔传来犬吠鸡鸣。有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妪,会用好奇而友善的目光看着她,或许还会用含糊的乡音问一句:“谁家的小闺女?长得真俊!” 她只能含糊地笑笑,快步走过,心里却并无厌烦,反而觉得这质朴的打量,比天界那些或敬畏或疏离的目光,要真实得多。 夕阳西下时,张元平扛着农具归来,裤腿上往往也沾满了泥星草屑。他会打水在院中冲洗,那带着田土气息的水流溅在青砖上,汇成一道道浑浊的细流。晚饭往往比早饭更丰盛些,或许有秀娘用新摘的豆角炖的猪肉,或许有张元平从海边带回的、用盐水简单煮过的蛤蜊。一家人围坐桌边,就着天边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谈论着一天的见闻,哪家的豆子长得好,海上的风浪大不大。此情此景,正如陶渊明笔下“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所描绘的那份田园躬耕的辛劳与满足,虽无诗人那般超然,却有着同样扎实的生活根基。 入了夜,村落便早早沉寂下来。没有天界的星河流转、仙乐缥缈,只有四野的虫鸣蛙声,如同大自然的催眠曲。 秀娘会为廉贞准备好热水,让她在厢房里擦洗。那木盆边缘,也被岁月磨得光滑。洗漱完毕,吹熄那盏摇曳的油灯,屋内便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与宁静。只有透过窗纸上小小的格子,才能望见窗外那方被切割的夜空,以及偶尔闪烁的、遥远的星辰。 躺在坚硬的土炕上,身下的麦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被褥间弥漫着阳光与皂角的干净味道。她能听到隔壁正屋里,张元平沉稳的鼾声,以及秀娘偶尔翻身、压得炕席发出的轻微“吱呀”声。虎子睡得香甜,呼吸均匀。这一切声响,构成了一个安全的、令人安心的背景。 她体内的星辰之力,在这极度静谧与平凡的夜晚,似乎也收敛了所有锋芒,如同倦鸟归林,安然栖息。偶尔,她会下意识地感应一下那遥远星符的方位,思绪也会飘向不知在何处的霍恒等人,但更多的,是一种难得的、心神放空的松弛。她的鞋子,沾着白日里行走留下的干涸泥痕,静静地放在炕沿下,与张元平那双沾满泥土的布鞋、虎子那双小小的虎头鞋并排放在一起,仿佛她也真正成了这个朴实家庭的一员。 在这里,没有星君的职责,没有失控的仙力,没有寻找兄长的焦灼,只有“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般的日常。这短暂的、浸润在柴米油盐与乡音俚语中的时光,如同给一直紧绷着弦的廉贞,悄然渡入了一缕人间最平凡的温柔,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底,留下了一抹难以磨灭的、属于尘世的温暖底色。夜色温柔,包裹着这小院,也包裹着院中暂歇的星君,直至晨光再次降临。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6章 偷窥花轿:眼生怪症 闽南之地的日头,仿佛在熔炉里淬炼过,带着一股子黏稠而灼人的热浪,毫不留情地炙烤着蜿蜒的山路与路旁蔫头耷脑的草木。霍恒、青娥、浩南、赵子阳四人,顺着那早已变得模糊难辨、时断时续的巨人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南走了大半日。脚下的布鞋底被滚烫的地面烙得发烫,仿佛再多走几步,就能冒出青烟。喉咙里干渴得如同龟裂的河床,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摩擦般的刺痛。 直到日头偏西,午后最酷热的劲头稍稍过去,前方才隐约现出一个集镇的轮廓。灰扑扑的屋瓦连成一片,镇口一棵老榕树下,挑着一面褪色的“酒”字旗幡,正有气无力地晃动着。一股混合着食物油脂香气和淡淡酒曲味道的气息,顺着偶尔拂过的、带着热意的风,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精准地勾起了浩南腹中早已按捺不住的饥虫。 “吃饭!必须先吃饭!再不喝口水,我嗓子就要冒烟了!” 浩南眼睛一亮,再也顾不得许多,拉着身旁的赵子阳,如同脱缰的野马,率先朝着那酒馆冲了过去。 霍恒与青娥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与疲惫。这几日追踪下来,情况愈发不容乐观。那巨人的脚印到了这闽南地界后,不仅变得稀疏,更是在一处溪流边彻底失去了踪迹,显然是利用了水道或是其他方法掩盖了行迹。他们一路询问,线索却寥寥无几,仿佛那庞大的妖物凭空消失了一般。走岔了方向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可如今天大地大,除了依据最初的方向和微弱的直觉继续前行,他们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两人轻轻叹了口气,也迈开沉重的步伐,跟上了浩南和赵子阳。 这镇口的酒馆不大,门面陈旧,桌椅也多是些有年头的旧物,擦拭得却还算干净。此刻并非饭点,馆子里人不多,只有靠里的两三桌有客,多是些走脚歇息的商贩或本地闲汉,低声聊着天,显得有几分冷清。 四人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木窗支棱着,透进些许带着热度的风,也带来了街面上零星的嘈杂。刚招呼伙计点了些简单的饭食茶水,浩南那不安分的目光,就被邻桌的一个少年吸引了过去。 那少年看着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穿着一身质地尚可的绸缎衣衫,料子算是体面,只是穿在他身上,领口微敞,袖口也带着些许褶皱,透着一股不甚在意的浪荡气。他面容算得上清秀,眉眼间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轻浮与此刻显而易见的焦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正用一只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右眼,不停地揉搓,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嘴唇翕动,似乎在喃喃自语着什么,仔细听去,竟是带着哭腔的哀求: “别吵了……求求你……别再说话了……让我清净一会儿……” 浩南本就是好奇心极重的人,见他这副痛苦又古怪的模样,忍不住探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问道:“喂,兄台,你这眼睛……是怎么了?进沙子了?还是让马蜂蜇了?” 那少年闻声,揉眼睛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他的左眼正常,右眼却红肿得厉害,眼皮鼓起一个明显的包,使得他半边脸都显得有些怪异。他看了看浩南,又扫了一眼霍恒等人,见他们虽然风尘仆仆,但气质不凡,不像是寻常路人,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懊悔:“唉!别提了……都是我自己作的孽,活该受这份罪!” 原来这少年名叫王三郎,是这镇上一户家境殷实的富户独子。年纪不大,却早早染上了一身纨绔习气,尚未娶妻,便终日游手好闲,最爱与镇上的年轻女子们调笑嬉闹,名声早已败坏,是镇上人尽皆知的“花心萝卜”。昨日上午,他闲来无事,又在镇外晃荡,恰巧遇到一支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那花轿装饰得极其华丽,大红的轿衣,绣着精美的鸳鸯戏水图案,在阳光下红得刺眼。 王三郎一时心血来潮,竟是恶向胆边生,不顾媒婆和送亲之人的阻拦,嬉皮笑脸地就要冲上去掀那轿帘,想瞧瞧里头的新娘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我……我刚一碰到那轿帘,手指头还没沾稳呢!” 王三郎苦着脸,声音里充满了后怕与难以置信,“那花轿就跟突然活过来、发了疯似的!猛地就往前一窜!轿夫都差点没拉住!车轮子碾过地上的碎石,崩起来好几颗,有一粒不偏不倚,正正打在我这右眼上!当时就疼得我眼前一黑,眼泪直流,再也睁不开了!” 他指着自己红肿的右眼,语气愈发惊恐:“我起初只当是运气不好,被石子崩伤了,回家抹了点药膏就想歇着。可谁承想……到了晚上,我这耳朵里,不对,不是耳朵里,就好像是……是从我这眼睛里面!开始有声音跟我说话!” “眼睛里有人说话?” 霍恒闻言,眉头立刻蹙紧,意识到此事绝不寻常。他站起身,走到王三郎身边,语气温和地说道:“王公子,可否让我查看一下你的眼睛?或许……” 他伸出手,想仔细探查那红肿的眼部,王三郎却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一缩,连连摆手,脸上恐惧之色更浓:“别!别碰!真的!我没骗你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昨晚我躺在床上,疼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一个细细的、尖尖的声音,好像是个女子,就在我眼睛里头说:‘你这登徒子,轻薄无状,活该受此惩罚!’还说……还说要把我这眼睛弄瞎,让我以后再也不能看女子!我起初以为是做梦,或者是疼得幻听了!可今天早上起来,这眼睛肿得更厉害了,又胀又痛,看东西都模糊!那声音非但没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楚,不停地在我脑子里骂我,吵得我心神不宁,连口饭都吃不下去!” 青娥眼神骤然一凝,她悄然运转体内仙力,指尖泛起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翠色光华。她的灵觉清晰地感知到,王三郎那红肿的右眼周围,正萦绕着一股微弱、却异常阴冷刁钻的邪异气息!这绝非普通外伤感染所能致,更像是一种……带有明确惩戒与诅咒意味的阴损咒术!她沉声开口,声音清冷:“王公子,你昨日掀轿帘时,除了看到红色的轿帘和鸳鸯绣样,可还曾注意到其他异常?比如,轿子周围是否有不寻常的光晕?或者,是否闻到了什么奇特的气味?” 王三郎被青娥清冷的气质所慑,努力镇定下来,仔细回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光?没看到……味道?好像也没有……就是普通的尘土和鞭炮味儿。哦对了!” 他猛地想起什么,“那个拦我的媒婆,年纪挺大了,脸上褶子很多,她当时死死拽着我胳膊,嘴里好像急急地念叨了一句什么……‘莫窥他人姻缘线,否则必遭天谴责’!对!就是这么句话!我当时只当她是在吓唬我,根本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想,那花轿,那媒婆,肯定都有问题!” 一旁的赵子阳也皱紧了眉头,他博览群书,尤其对各地奇闻异事、民俗秘术有所涉猎,此时沉吟道:“我曾在一本记述闽粤巫傩文化的杂记中看到过,有些地方,若有女子修行某些特殊的护身法门,或是请了高人作法,便会以一种奇特的‘姻缘咒’来护持自己的婚嫁过程。此咒意在惩戒心怀不轨、意图扰乱姻缘之人。若有人心存淫邪,强行窥探花轿内的新娘,便会立刻触发咒术,轻则如王公子这般眼痛耳鸣,重则……据说可能真的会目盲,甚至心智受损。” 浩南听得瞪大了眼睛,咋舌道:“我的老天爷!这么邪乎?那……那他眼睛里那个小人……哦不,那个声音,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啊?总不能一直这么吵吵下去吧?” 王三郎一听“一直吵下去”和“目盲”这几个字,吓得脸都白了,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连忙向着霍恒四人作揖,声音带着哀求:“几位!几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求求你们,发发善心,帮帮我吧!我王三郎在此发誓,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只要能让我的眼睛好起来,让那该死的声音消失,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赔钱、赔罪,怎么都行!” 霍恒与青娥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均是犹豫不决。他们心系廉贞的安危,追踪巨人是当务之急,每一刻都耽搁不起。可眼前这王三郎,虽说是咎由自取,但那附于眼上的咒术确实诡异阴毒,若放任不管,恐真有性命之虞或是落下终身残疾。见死不救,非他们所为。 青娥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她看向王三郎,开口道:“我等确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但你这咒术,拖延下去恐生变数。我们可以先试着帮你探查一番,看看能否暂时压制住那邪气,缓解你的痛苦。但若要彻底根除这‘姻缘咒’,非得找到那下咒之人,或是明晰其咒术根源,设法化解不可。” 王三郎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顿时喜出望外,也顾不上眼睛的疼痛,连连躬身:“多谢!多谢几位!大恩大德,我王三郎没齿难忘!只要能找到那施咒的人,我一定亲自登门,负荆请罪,绝无二话!” 酒馆窗外,夕阳正缓缓沉下,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霍恒四人原本打算稍作歇息便继续赶路的计划,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不得不中止。他们心知,这一停留,或许会让寻找廉贞的线索变得更加渺茫,离她可能所在的方向也越来越远。 然而,他们此刻尚且不知,这场因王三郎花心之举而引发的、看似偶然的停留与援手,将会把他们卷入一场更为诡谲莫测、关乎古老“姻缘咒术”与地方隐秘的奇事漩涡之中。而那支神秘莫测、拥有诡异力量的迎亲队伍,其背后所隐藏的秘密,远比他们此刻想象的,还要深沉与危险。命运的丝线,再次悄然缠绕,将他们的旅途引向了一条未曾预料的岔路。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7章 门破胀模:视物前非 时间在王三郎的痛苦煎熬中,又缓慢地滑过了两日。他那右眼的红肿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严重,鼓胀的眼皮如同熟透的、濒临破裂的李子,泛着不祥的紫红色。更折磨人的是眼内那无休无止的“说话声”,起初还只是在他静卧时絮叨,后来竟发展成无论昼夜、无论他做什么,那尖细怨毒的女声都如同附骨之疽,在他脑颅深处、在他那只坏死的眼球里喋喋不休,斥责着他的轻薄,宣告着他的罪责,吵得他心神俱裂,几近崩溃。夜晚变得尤为难熬,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在那声音的衬托下都如同惊雷,让他根本无法合眼,只能在黑暗中睁着左眼,承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凌迟,整个人迅速地憔悴下去,眼窝深陷,面色灰败。 直到这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窗外传来早起的鸟雀啁啾。王三郎正捂着剧痛刺痒的右眼,瘫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感觉自己的生命力仿佛都要随着这无尽的折磨而流逝殆尽。 就在这时,一个与右眼那怨毒女声截然不同的、略显稚嫩却也带着几分灵动的细细声音,突兀地在他左耳(或者说,是直接在他左眼的感知里)响了起来: “唉,这条隧道弯弯曲曲,又暗又窄,看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真真不方便!憋屈死我了!不如……不如我自己开个门户吧!通亮些才好!” 这声音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跃跃欲试。 紧接着,右眼那熟悉的女声立刻尖锐地反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长期对抗后的疲惫:“哼!你这新来的,懂什么!我这边的墙壁厚实坚韧,之前我试了多少次,想凿开一丝缝隙都未能成功,白白耗费力气!你莫要逞强,徒劳无功!” 那左眼的声音却不肯放弃,坚持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成了呢?若是真能开个门户,咱们以后便能待在一处,气息相通,看这外头的世界,定然也能清楚明澈许多!总好过现在这般,你在那边受苦,我在这边憋闷!” 话音刚落,王三郎猛地感觉自己的左眼眶内,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极其尖锐剧烈的刺痛!那感觉绝非寻常的眼疾疼痛,更像是有无形的、细小的锥子和钩子,在他眼球内部的深处,生生地扎刺、蛮横地撕扯!仿佛真要在他眼球上硬生生开辟出一个“门户”来! “呃啊——!” 他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楚的闷哼,整个人如同虾米般蜷缩起来,左手死死捂住左眼,指缝间瞬间便有温热的液体渗出,那是血!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怎么回事?!” 住在隔壁的霍恒本就警醒,闻声立刻推门而入。紧随其后,青娥、浩南和赵子阳也匆匆赶了过来。只见王三郎蜷缩在床榻之上,左手捂着眼,鲜血正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染红了枕褥,他浑身痉挛,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情形看起来骇人无比。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伤到自己!” 霍恒一个箭步上前,沉稳地按住王三郎的肩膀。青娥指尖翠色光华流转,一股温和的草木灵气缓缓渡入王三郎体内,试图安抚他那因剧痛而濒临崩溃的心神。浩南和赵子阳也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束手无策。 这阵突如其来的、源于眼球内部的可怕痛楚,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王三郎脱力般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衣物已被冷汗浸透。 痛感渐渐消失,一种奇异的、冰凉的麻木感取代了之前的撕裂感。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睁开了那只刚刚经历了一场“内部风暴”的左眼。 起初是片刻的迷茫与模糊,仿佛眼前还蒙着一层水雾。他眨了眨眼,努力聚焦。随即,他脸上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伸手指着房间中央那张榆木桌子,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形: “看见了!我看见了!桌子!桌上的茶杯!还有那边的盘子!花纹……我能看到盘子边缘的花纹了!” 霍恒心中一凛,连忙凑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翻开王三郎的左眼眼皮。众人凝神看去,只见那左眼的眼球上,原本覆盖着一层导致他视物模糊的“障膜”,此刻,在那障膜的正中央,赫然破开了一个约莫芝麻粒大小的、边缘不甚规则的孔洞!透过那小小的孔洞,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黑亮的眼珠,如同刚刚裂开硬壳、露出黝黑内核的花椒籽,虽然还蒙着一层极淡的薄翳,但已然能够模糊地透出光影,感知外界的物事! “只是……障膜破了个洞?” 浩南挠着头,有些不解,“这……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霍恒轻轻放下手,眉头却并未舒展,他沉吟道:“眼下看,似是能视物了,算是好转。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深深的疑虑,“这‘破洞’来得太过诡异,不似寻常病理消退,倒真像是……像是他眼内那所谓的两个‘灵识’,真的合力‘开辟’了一个通道门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个猜测让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果然,事情的发展印证了霍恒那不祥的预感。到了第二天清晨,王三郎早早醒来,只觉得左眼一片清明,再无任何阻碍之感。他兴奋地跳下床,也顾不上洗漱,径直冲到霍恒房外,激动地拍着门:“霍大哥!青娥姐姐!你们快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了!” 当霍恒四人再次仔细查看他的左眼时,所有人都愣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惊愕。 王三郎的左眼,那层障膜已彻底消失无踪。然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绝非正常的眼眸!在那只左眼的眼眶之内,虹膜之上,竟然并排存在着两个漆黑如点墨、深邃无比的瞳孔!两个瞳孔一上一下,挨得极近,如同双星并曜,各自清晰地倒映着众人惊诧的面容。它们黑得发亮,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妖异的光芒。 而相比之下,他的右眼虽然肿胀消褪了大半,不再如之前那般骇人,但整个眼球却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调,原本应该清澈的瞳仁区域,被一层形似螺钿、质地坚厚的翳膜完全覆盖,浑浊不堪,显然已是彻底失明,再无复明的可能。 “我……我虽然瞎了一只右眼,” 王三郎似乎并未因这奇异的双瞳而感到恐惧,反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他伸出手,极其准确地从桌子上拈起一根细长的竹筷,又指向窗外远处一棵大树的树冠,“但是我这左眼看东西,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楚!真的!连那树顶最细的叶子,阳光照下来的脉络,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就好像……好像把以前两只眼睛该看的,都集中到这一只眼睛里来了!” 青娥凝视着他眼中那并生的双瞳,秀眉微蹙,神色异常严肃,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告诫的意味:“王三郎,你左眼这双瞳之象,乃是眼内两个本应独立的瞳仁灵识,因缘际会,合居于一眼眶之中。此等异状,世间罕有,虽看似让你因祸得福,视物超凡,但你需谨记,这并非侥幸,而是对你此前孟浪行为最直接、最深刻的警示!望你莫要辜负了这……代价换来的清明。” “我知道!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王三郎闻言,脸上的兴奋之色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悔悟与后怕。他用力地点着头,往日那双总是滴溜溜乱转、带着轻浮挑逗意味的眼睛(如今只剩一只,且是异瞳),此刻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澄澈,“以前是我混账!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家里有几个钱,自己生得不算丑,就可以不尊重女子,可以随心所欲,肆意窥探他人隐私,甚至……甚至以此为乐!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瞎了一眼,生了异瞳,皆是报应!我如今是真真切切地懂了,做人,无论是男是女,是贫是富,都得守规矩!心里得有一杆秤,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万万不能做!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了!” 浩南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插嘴,带着少年人的直率:“王三郎,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以后可千万记住这个教训,别再干那些偷看花轿、调戏姑娘的荒唐事了!不然下次啊,恐怕就不是瞎一只眼这么简单咯!” 赵子阳也温和地补充道:“浩南说得是。安分守己,恪守本分,方能立身处世,求得内心的安稳与平和。你家中颇有资财,若能从此收心养性,将心思用在正途,或是读书明理,或是学着经营家业,踏踏实实过日子,远比以往那般虚浮浪荡要强上千百倍。” 王三郎将众人的话一字一句都听进了心里,他面向霍恒四人,整理了一下衣袍,极其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语气诚恳:“多谢!多谢几位这些时日的照顾、救治和金玉良言!若非遇到你们,我王三郎恐怕就算不疼死,也要被那咒术逼疯!你们的恩情和告诫,我铭记于心!从今往后,我定当洗心革面,改邪归正,绝不再行那些龌龊出格之事,安安分分做人!” 解决了王三郎这桩意外插曲,霍恒四人心中虽牵挂廉贞,但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婉拒了王三郎及其家人再三挽留和酬谢,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再次踏上了路途。 只是,当他们站在镇外那条四通八达的岔路口时,望着眼前延伸向不同方向的、被日光晒得发白的土路,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更深的茫然与焦虑。 东南西北,条条大路似乎都通往未知的远方。 廉贞,你到底身在何方? 那掳走你的巨人,又将你带往了何处? 我们这般追寻,方向究竟是对是错? 还要经过多少波折,跨越多少山水,才能重新找到你的踪迹? 南国的热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袂,也吹不散心头那越积越厚的阴云与思念。前路漫漫,寻人之旅,依旧迷雾重重。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8章 夜市烟花:狂奔情话 在那座滨海小城的日子,仿佛被南方特有的、带着咸润水汽的暖阳细细浸泡过,每一寸光阴都变得柔软而绵长,带着一种慵懒而真切的温度。于廉贞而言,这片暂居之地,因着那个名叫陈小玉的少年,悄然涂抹上了一层与寻找兄长、仙力隐忧全然无关的、明媚而私密的色彩。每日里,她最隐秘、也最雀跃的期盼,便是那日落西山、暮色四合的傍晚时分——待得张元平那憨厚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前去打探那些似乎总也探不完的“消息”后,她便如同被解除了某种无形的束缚,总会悄悄揣上几颗在集市上精挑细选的、裹着漂亮糖纸的糖果,脚步轻快地溜出那方规整的小院,朝着城中那座气派府邸的方向走去。 而陈小玉,似乎总与她心意相通。每每她刚转过巷角,便能看见那道穿着蓝色书童服、发带随风轻扬的熟悉身影,已然等在了老地方。他脸上挂着那种清爽又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仿佛等候是她理所当然的义务,也是他乐在其中的权利。见面时,他常会变戏法似的,从身后递出一支刚蘸好的、晶莹剔透如红宝石般的糖葫芦,那山楂果饱满圆润,糖衣在夕阳余晖下闪着诱人的光泽。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人便极有默契地并肩而行,或是走向那片无垠的海滩,或是融入那开始点亮万家灯火的市集,将身后拉得斜长的影子,交织在青石板路上。 夜市,无疑是他们最为流连的去处。当夜幕如同缓缓垂落的深蓝色丝绒,将小城温柔包裹,一盏盏、一串串红灯笼便次第亮起,如同夜明珠串,将长长的青石板街道映照得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生动而鲜活的气息:炭火上烤肉串滋滋作响,油脂滴落激起阵阵焦香;转盘上,糖画艺人手腕灵动,金黄的糖浆瞬间便勾勒出飞禽走兽的轮廓,甜香四溢;小贩们极具穿透力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喧嚷声、以及孩童们兴奋的嬉笑声,共同烹煮出一锅名为“人间烟火”的、滚烫而喧闹的盛宴,足以让任何初涉此地的人目眩神迷,挪不动脚步。 陈小玉似乎对廉贞的口味了如指掌。他总是先领着她,径直走向那位手艺最受称赞的糖画摊子,带着一种小小的、不容置疑的慷慨,让她挑选自己最心仪的造型——往往是那须爪张扬、气势非凡的金龙。而廉贞,在享受着这份甜意的同时,也会细心地记起他曾随口提过不喜酸涩,于是在买糖葫芦时,总会轻声嘱咐摊主,劳烦多裹上一层亮晶晶的糖衣。两人各执着自己喜爱的甜食,穿梭于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看到捏面人的摊位前围满了人,也会相视一笑,挤上前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起哄劲儿,央求老师傅照着他们的模样,捏两个神气活现的小面人儿,然后互相指着对方那个夸张滑稽的形象,笑得前仰后合。 若逢节庆,海边空地上便会燃放起烟花。那对于廉贞而言,是全然陌生的景象。天界自有其永恒的清辉,星辰运转,光华璀璨却冷静恒常,何曾有过这般瞬息万变、极致燃烧又骤然凋零的绚烂?第一次目睹那璀璨的光束呼啸着升空,在墨蓝天幕上轰然炸开,化作万千流金碎玉,如雨如瀑般倾泻而下时,她不由得微微怔住,星眸中倒映着那瑰丽的光影,竟有些痴了。 陈小玉在一旁,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份罕见的、近乎孩童般的迷醉。他悄悄解下自己那件半新不旧的外衫,动作轻柔地披在她略显单薄的肩头,挡住了夜风中一丝微凉。他侧过头,看着她被烟花映照得明明灭灭的侧脸,声音在烟花的轰鸣间隙中,带着一种郑重的、仿佛许下诺言般的语气,清晰地说道:“喜欢看吗?以后……每年节庆,只要我在,都带你来放烟花,看个够。” 廉贞闻言,倏然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一刻,漫天华彩仿佛都坠落其中,在他清澈的眼底燃起两簇最亮的火焰,竟比她在九天之上俯瞰过的任何一颗星辰,都要来得灼热、来得动人心魄。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漏跳了一拍,一股陌生的、微醺般的暖意悄然蔓延开来。她慌忙垂下眼睫,假意去瞧地上两人被拉长、又随着烟花明暗而变幻的影子,生怕被他窥见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然而那悄然弯起的嘴角,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那份悄然滋生的、名为“喜悦”的情绪。 也有些时候,他们并不去凑集市的热闹,只是寻一处僻静的海滩,并肩坐在微凉而柔软的沙地上,仰头望着那片无垠的、缀满钻石般星辰的夜空。陈小玉会指着浩瀚的星海,给她讲述那些流传于渔民口中的、关于星辰与大海的古老传说,煞有介事地说哪一颗星是掌管风浪的龙女所化,哪一片海域之下,栖息着能在深夜里发出幽蓝光芒、为迷航船只引路的奇异鱼群。他的故事总是带着海边少年特有的想象力,天马行空,却又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而廉贞,在这宁静而私密的氛围里,也会暂时卸下心防,给他讲述一些“天上”的趣闻。她会说起那些“星君”们古老而威严的名字,会描述“云朵”并非凡人所见的水汽,而是某种更轻盈、带着清甜气息的凝聚物。她巧妙地编织着话语,分享着那片苍茫与壮丽,却小心地隐去了自身澎湃的仙力、失控的忧虑,以及那沉重如山的、寻找兄长的使命。海风温柔地拂过他们的面颊,带着海水特有的咸涩与湿润,偶尔,他们的肩膀会在不经意间轻轻相触,又如同触电般迅速分开,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女发间清雅的芬芳(或许是她暗自用仙力维持的、类似铃兰的香气)与少年身上干净的、混合着阳光与海风的气息,以及那份弥漫在彼此之间、无需言说却心照不宣的、青涩而美好的悸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最是纵情恣意的一次,是某日傍晚,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即将沉入海平面的咸蛋黄,将海天相接处染成一片辉煌的金红色。陈小玉望着远处一块突出于海面的、形态奇特的黑色礁石,忽然心血来潮,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对廉贞说道:“我们来比一比,看谁先跑到那块大礁石下面!输的人……明天请吃双份糖画!” 话音未落,他甚至不等廉贞回应,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大笑着撒腿向前冲去。 廉贞先是一愣,随即也被他那份毫无顾忌的快乐所感染,清丽的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提起身法便追了上去。金色的星纹在她指尖本能地微微一亮,流淌的仙力足以让她瞬间抵达,但她却在下一刻刻意收敛,只是让自己的步伐比寻常少女更轻盈、更迅捷些,却始终保持着落后他半步的距离,看着他蓝色的身影在夕阳下奔跑,发带与衣袂齐飞,充满了蓬勃的活力。 最终,自然是陈小玉先一步踏上了那块粗糙的礁石。他转过身,面向着大海,双手叉腰,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朝着正“气喘吁吁”跑来的廉贞用力挥手,大声喊道:“我赢啦!明天你可要破费啦!” 廉贞跑到礁石下,手扶着微凉的岩石,仰头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的、仿佛镀着金边的剪影,胸腔里因为奔跑(或许更多是因为别的原因)而微微起伏。她并没有立刻上去,只是看着他,眼眸弯成了好看的月牙,清脆的应答声混着海风送上去:“知道啦!大赢家!” 陈小玉俯身,向她伸出手。廉贞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被他稳稳地拉上了礁石。两人并排坐在礁石顶端,看着那轮巨大的红日终于完全沉入墨蓝色的海平线之下,只留下漫天泼洒的、如梦似幻的晚霞。他们的笑声,混合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哗声,在海湾里轻轻回荡,连向来带着凉意的海风,拂过身边时,似乎也染上了几分莫名的温柔。 在这些如同被蜜糖浸泡过的时光里,廉贞偶尔,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霍恒、青娥、浩南和赵子阳,想起那枚指引方向的星符,想起那渺茫而又必须完成的寻兄之任。一丝愧疚与焦虑会如夜雾般悄然漫上心头。然而,当白昼来临,当陈小玉那清爽的笑容、那充满活力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前,当海边的阳光、集市的喧嚣、烟花的绚烂以及并肩奔跑的自由感重新将她包围时,那些沉重的烦恼,便仿佛被这凡尘最真实的温暖与趣意暂时驱散了,退居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她生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纷扰的、短暂的、充满烟火气的凡间日子,竟可以如此有趣,如此令人……留恋。有趣到让她几乎要生出一种错觉,期盼着这样无忧无虑、有人相伴的晨昏,能够如同这潮起潮落,周而复始,一直绵延下去。 然而,沉浸在这份朦胧美好中的少女并未察觉,命运那无形的织机,从不会长久地编织单一的暖色。这片海滨小城的宁静与欢愉,如同最美的琉璃盏,固然光彩夺目,却也最是易碎。一场源于海上、或是起于城内,足以打破现有平衡的风波,正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悄然酝酿。而她与陈小玉之间这段纯粹而青涩的情谊,也即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局之中,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驶向一个他们此刻都无法预料的、充满未知的渡口。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9章 履行约定:言露端倪 滨海小城的清晨,总被一层来自海上的、薄纱般的湿雾笼罩着,空气中弥漫着咸润的气息与远处隐约的潮声。廉贞刚用完李嫂熬煮的、米油醇厚的小米粥,那温热的食物带来的熨帖感尚未完全消散,便见张元平从外面归来。他今日的神情与往日那带着几分憨直的沉稳颇为不同,眉宇间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凝重,连脚步都比平时急促些许。进屋时,他甚至下意识地回身,将那道粗布门帘拉得严严实实,仿佛要将屋外的湿气与窥探一同隔绝。 “玉衡,” 他在廉贞对面的榆木凳子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洗得发白的袖口边缘,声音压得有些低,“之前跟你提过的那桩事,眼下……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今天我们就去把它了结。等事情办妥,我立刻,绝不拖延,就带你去寻我跟你提过的、关于你哥哥的那条线索。” 廉贞握着手中温热的粗瓷碗,指尖感受到瓷器传来的暖意,心里却不由得泛起一丝微妙的、连她自己都试图忽略的犹豫。这几日与陈小玉相伴的时光,如同被海边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蜜糖,那般轻松、惬意,充满了少年人纯粹的欢笑与懵懂的心动,几乎让她沉溺其中,险些忘了自己滞留在这座滨海小城的根本缘由——寻找下落不明的兄长文曲星,才是她私自下凡、不容推卸的首要职责。而答应协助张元平应对那所谓的白莲教余党,不过是换取线索的必要条件,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她迅速收敛了心绪,将那点因贪恋温暖而生出的不舍强行压下,清澈的星眸望向张元平,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冽:“好,就今日。需要我做什么?” 张元平见她应允,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他从怀中摸索出一张折叠得皱巴巴的桑皮纸,小心翼翼地摊在桌面上。纸上用简陋的笔法勾勒着一幅简单的地图,中心位置用浓墨写着“西关旧宅”四个字,旁边还画着一个歪歪扭扭、透着不祥意味的骷髅头标记,明确地指示出此行的目的地绝非善地。“那些阴魂不散的白莲教余孽,就藏匿在西关的一座废弃宅院里。他们手中,握有半块至关重要的‘玄阴令’。”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重点点了点那个骷髅头,“只要拿到这半块令牌,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徐鸿儒那妖道留下的邪术秘籍的另一半下落。届时,我需要你帮我牵制住宅院里的守卫,制造混乱,由我潜入内部,夺取令牌。” “就这么简单?” 廉贞纤细的眉头蹙了起来,心中疑窦顿生。她记得张元平最初寻求帮助时,提及的威胁主要源于余党觊觎他那能变化体型的“奇石”,并试图以其家人相要挟。如今,却凭空多出了一块听起来就非同小可的“玄阴令”和半部邪术秘籍,这前后的说辞,似乎存在着某种难以忽视的断层与矛盾。 张元平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避开了廉贞探究的目光,但很快,那抹异色便被惯常的憨厚表情所覆盖,他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奉承,试图打消她的疑虑:“当然!有你这位神通广大的星君从旁相助,此事定然手到擒来!那些余党,不过是些仗着些许障眼法、只会欺压良善的乌合之众,不成气候!你只需稍微显露一两手玄妙仙法,保管吓得他们魂飞魄散,不敢动弹分毫!” 他说着,甚至还伸出手,带着几分套近乎的意味,轻轻拍了拍廉贞单薄的肩膀,语气放得更软,“玉衡姑娘,你放心,只要令牌到手,我张元平对天发誓,立刻就将我之前在何处感应到与你哥哥气息相似之人的具体位置,原原本本告知于你,绝无半字虚言!” 廉贞凝视着他那双努力表现得真诚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尽管疑虑未曾完全消散,但“文曲星线索”这五个字,对她而言拥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无论如何,这是目前唯一明确的方向。她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开始做动身的准备。她将几件属于“廉贞星君”的、蕴含着星辰之力的贴身法器仔细藏在腰间的束带之下,又顺手将李嫂刚烤好的、还带着温热的两个糖糕揣进袖中,这才跟着张元平,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这座给予她短暂安宁的小院。 两人沿着海边那条被晨露打湿的蜿蜒小路,朝着西关的方向行去。海雾在逐渐升高的日头下慢慢消散,阳光穿透道路两旁繁茂的枝叶,在布满苔痕的石板路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张元平走在前面引路,偶尔会回过头,与廉贞搭几句话。然而,他的话题总是紧紧围绕着“玄阴令”的重要性、那半部秘籍可能蕴含的威力,或是反复强调此行如何关键,对于“文曲星线索”的具体内容,却始终讳莫如深,绝口不提。这种刻意的回避,让廉贞心底那团疑虑的阴影,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就在快要抵达那座地图上标注的、透着阴森之气的西关旧宅时,张元平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座被荒草半掩、墙垣倾颓的院落,低声道:“就是那里了。玉衡,你从正门进去,想办法吸引里面守卫的注意力,制造些动静。我绕到后院,寻机会翻墙潜入,伺机夺取令牌。切记,莫要与他们硬拼,只需牵制周旋即可,安全为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廉贞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宅院的大门虚掩着,露出里面黑黢黢的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嘴。她深吸一口气,刚点了点头,准备依计前行,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 她心头猛地一跳,倏然回头——只见晨曦的微光中,陈小玉正提着一个小布包,快步朝她跑来,那张清秀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显而易见的焦急与担忧。 “玉衡!” 他跑到近前,气息微喘,目光快速扫过廉贞和她身旁的张元平,语气急切,“你要去哪里?我早上跑去小院找你,李婶只说你和张大哥一道出来了,我心里不踏实,就一路问着找过来了!” 廉贞心里顿时一慌,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抓个正着,连忙上前一步,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抚他:“没什么大事,就是跟张大哥出来办点小事,很快就回去了。小玉,你先回家去,好不好?” “办事?办什么事需要来这种地方?” 陈小玉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站到了廉贞身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敏锐与固执,警惕地看了一眼面色不太自然的张元平,“这西关旧宅邪门得很!我爹……我家里长辈早就叮嘱过,这里面时常有不清不楚的人聚集,危险得很!你不能进去!” 张元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憨厚的气质褪去,流露出几分属于成年人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呵斥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在此胡言乱语,多管闲事!我们自有分寸,办的是正事,你赶紧回家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你凭什么这样凶他!” 廉贞几乎是立刻侧身,挡在了陈小玉面前,星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对张元平这突如其来的恶劣态度感到十分不满,“小玉是担心我的安危才追来的!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张元平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少女维护的姿态与少年毫不退缩的目光,他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辨明的情绪,像是恼怒,又像是某种无奈的权衡。最终,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带着一种妥协的意味:“罢了!既然他执意跟来,现在让他独自回去反而不安全。就让他跟着吧!但是,” 他目光转向陈小玉,带着警告,“你小子必须紧紧跟在我们身边,尤其要听玉衡的话,绝对不许擅自行动,胡乱闯祸!否则,出了任何差池,休怪我没提醒你!” 陈小玉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兴奋与郑重的神色,用力点头:“我才不怕危险!我……我跟着家里也学过些强身健体的把式,说不定还能帮上你们的忙呢!” 他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全然无用,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把造型古朴、寒光闪闪的短小匕首,献宝似的举到廉贞面前,“你看,这是我家里给我防身用的,锋利着呢!” 廉贞看着他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了保护欲和参与感的眼睛,心中又是温暖又是焦急——她绝不愿将陈小玉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之中,可事已至此,让他独自返回或许更令人担忧。她只能压下心中的不安,伸手轻轻替他理了理因奔跑而有些散乱的额发,语气认真地叮嘱:“好,既然要一起,那你必须答应我,进去之后,一步都不许离开我身边,一切都需小心,绝不能逞强,知道吗?” 陈小玉感受到她语气中的关切,脸颊微红,更加重重地点头,声音清脆:“我知道!我都听你的!保证不乱跑!” 于是,三人各怀心思,一同朝着那座寂静得有些诡异的西关旧宅走去。院落的大门虚掩着,仿佛早已料到会有访客。门内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杂草丛生的前庭和破损的窗棂,风吹过空荡的屋舍,带动着某扇未关严的窗户,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吱呀——”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廉贞下意识地握紧了藏于腰间的法器,指尖那玄妙的星纹不受控制地微微亮起,流淌着只有她自己能感知的、蓄势待发的星辰之力。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她的心头——这次所谓的“夺取令牌”之行,恐怕绝不会如张元平描述的那般轻描淡写。而这座看似荒芜破败、被遗忘的旧宅深处,或许正潜藏着比区区白莲教余党,更加深沉、更加危险的秘密与杀机。 与此同时,远在闽南重重山峦之间,霍恒、青娥、浩南与赵子阳四人,依旧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跋涉,追寻着那早已渺茫的巨人踪迹。他们全然不知,他们苦苦寻找的廉贞,已然身陷另一场由承诺与算计交织而成的漩涡中心。而这座滨海小城的这场“履约之行”,正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其荡开的涟漪,终将跨越山海,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之线,更加紧密地、也是更加不由自主地,缠绕在一起。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0章 残宅旧物:熊妖出现 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旧宅院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陈年霉朽、潮湿尘土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于香烛燃尽后的污浊气息,如同沉疴痼疾般扑面而来。廉贞走在最前方,娇小的身躯紧绷着,指尖那玄妙的星纹始终流转着一层淡不可见、却凝实警惕的微光,如同黑暗中指引方向的微弱星辰,也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 院内景象堪称荒凉破败。齐腰深的枯黄杂草在风中无力地摇曳,仿佛无数冤魂伸出的手臂。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碎砖烂瓦堆积其间,无声地诉说着往日的倾颓。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散落各处的、属于白莲教的遗物:一面褪色严重、几乎看不出原本惨白底色的旗帜,有气无力地挂在半截断墙上,边角已被风雨撕扯成褴褛的布条;地上扔着几块刻有“龙华会”字样的粗糙木牌,有些已然从中劈裂,露出内部粗糙的木纤维,如同暴露的枯骨;还有几尊不知名的泥塑神像,歪歪斜斜地倒在荒草中,神像面部的彩绘早已剥落殆尽,只剩下两个空洞洞的眼窝,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诡异与死寂。 “看来此地确实是白莲教昔日的一处巢穴无疑。” 廉贞蹲下身,纤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破碎的木牌,指尖触及那粗糙木面的瞬间,一股微弱却阴冷刺骨的邪异气息,如同毒蛇般悄然缠绕上来,让她不由得微微蹙眉,“只是看这彻底荒废、了无生气的模样,想来已是许久无人踏足了。” 陈小玉紧跟在她身后,少年清亮的眼眸好奇而又带着几分紧张地打量着四周陌生而阴森的环境,他手中那柄短匕握得极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我听家里长辈提起过,西边这片旧宅区,早年确实常有白莲教众在此聚集生事,后来被官府派兵狠狠清剿过几次,没想到……还残留着这么个阴气森森的地方。” 张元平走在最后,他的行为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并未过多流连于那些昭示着白莲教过往的残破物件,反而频频回头,望向那扇已被他们抛在身后的院门,眼神飘忽不定,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廉贞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份异于寻常的紧张,心中疑云更甚,刚想开口询问他究竟在寻觅或等待何人,院外却毫无预兆地传来了一阵极其沉重、如同擂鼓般的脚步声! “咚!咚!咚!” 那脚步声每一次落下,都仿佛重重敲击在人的心口,连脚下坚实的地面都随之传来清晰的、令人不安的震颤!伴随着这恐怖脚步声的,还有一种拉风箱般粗重、带着浓重湿气的喘息声,由远及近,如同死亡的鼓点,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迫近! “谁在外面?!” 陈小玉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跨前,用自己尚且单薄的身躯挡在了廉贞前面,手中匕首毫不犹豫地指向院门口的方向,清秀的脸上写满了全神贯注的警惕。 廉贞也瞬间将全身的仙力提升至巅峰,素手紧握住藏在腰间的法器核心,纯净的星辰之力在掌心急速凝聚、压缩,蓄势待发——这脚步声绝非人类所能发出!其中蕴含的蛮荒、暴戾与庞大的生命压迫感,分明是某种道行不浅的精怪! 然而,还未等她完全做好准备,一道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黑影,如同鬼魅般自院外猛地窜入!那身影落地时,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却带起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待得尘埃稍定,那物的全貌才清晰地呈现在三人面前—— 那赫然是一只体型远超寻常黑熊三倍有余的巨熊!它人立而起,浑身毛发如同浸过油墨般乌黑发亮,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一双爪子硕大无比,尖端闪烁着堪比精钢利刃的寒芒。最令人胆寒的是它那双铜铃般的巨眼,里面没有丝毫野兽的懵懂,只有纯粹而冰冷的凶残与贪婪,嘴角还残留着些许暗红色的、尚未干涸的疑似血迹。 “熊妖!” 廉贞心头猛地一紧,暗道不好,体内澎湃的仙力几乎要立刻喷薄而出,化作雷霆一击!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身旁张元平脸上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剧变——他脸上那惯常的、甚至有些过于刻意的憨厚表情,在见到熊妖的瞬间,如同冰雪遇阳般消融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带着卑微与讨好的笑意!他非但没有惊慌后退,反而快步上前,对着那凶焰滔天的巨熊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得令人齿冷: “黑风大王,您吩咐的事,小的办妥了。人,我给您带来了。” 这话语,如同九天惊雷,毫无预兆地在这破败的院落中炸响,震得廉贞和陈小玉瞬间僵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陈小玉猛地转过头,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张元平,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你……你认识这只熊妖?!你不是说……说要来找白莲教余党夺取什么‘玄阴令’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直在骗我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廉贞也在一瞬间彻底明白了过来!所有之前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张元平含糊其辞的求助理由、对文曲星线索的刻意回避、来到此地后的心神不宁——此刻都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真相!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所谓的“白莲教余党”、“玄阴令”,全都是诱她深入的饵料!他真正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将她这位身怀仙力的星君,亲手送到这只可怕的熊妖面前! 一股被愚弄、被背叛的怒火,混合着深深的后怕,瞬间席卷了廉贞的全身。她周身的仙力再也无法抑制,轰然爆发!璀璨夺目的金色星辉如同实质的光焰,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映照得她那张精致的小脸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她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死死锁定在张元平身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张元平!你究竟意欲何为?!这只熊妖是何来历?!你与它,到底是何关系?!” 然而,张元平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质问,依旧对着那被称为“黑风大王”的巨熊,维持着那令人作呕的谄媚笑容,试图强调自己的“功劳”:“大王,这位便是廉贞星君,您看这仙力,何等精纯浩瀚!您要的人,小的已经带到,您之前答应小的,只要办成此事,便护我妻儿周全,保我家宅平安,那奇石……” “聒噪。” 巨熊,黑风大王,突然开口,声音粗嘎沙哑,如同两块粗糙的巨石在相互摩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轻蔑。它甚至懒得听完,只是随意地挥了挥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巨爪。 一股凝练如实质的黑色气浪应爪而生,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在张元平的胸膛上! “噗——!” 张元平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完全发出,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后方一堵布满裂痕的断墙之上!墙体剧烈震动,簌簌落下无数尘土。他瘫软在地,口中喷出殷红的鲜血,脸色瞬间变得灰败,眼中充满了痛苦与难以置信,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周身骨骼如同散架,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本王要的是她一身精纯的仙力,助我突破化形瓶颈。” 黑风大王看都未看倒地不起的张元平一眼,那双充满凶光的巨眼,贪婪地锁定在廉贞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唾手可得的绝世珍宝,“你不过是个略有些运气、得了块废石的凡夫,一个引路的棋子罢了,也配与本王谈论条件?可笑。” 廉贞看着张元平那凄惨的下场,心中怒火更炽,却也不由生出一丝复杂的悲凉——为利所驱,终被利弃。但她此刻无暇他顾,巨大的危机已迫在眉睫!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将显然被这突如其来变故惊住的陈小玉牢牢护在自己身后,那单薄的背影在此刻却显得无比坚定。手中星力凝聚,化作一柄燃烧着炽白火焰的星辰光矛,矛尖直指步步逼近的巨熊,清叱道:“孽障!竟敢设下如此圈套陷害于我!今日,定要将你伏诛于此!” “伏诛?就凭你?” 黑风大王发出一声充满讥讽的嗤笑,巨大的熊掌猛地抬起,然后重重拍落在地面之上! “轰隆——!” 地面应声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骨阴寒与无数怨念嘶嚎的黑色邪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裂缝中汹涌而出,瞬间弥漫开来,将本就昏暗的院落笼罩得如同鬼蜮! “本王在此地蛰伏修炼近千载,只差这最后临门一脚,便可褪去兽躯,化形成功!只要吞噬了你这一身得天独厚的星辰仙力,瓶颈立破,大道可期!” 黑风大王的声音带着狂热的渴望与志在必得的嚣张,“今日,你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陈小玉躲在廉贞身后,尽管面对这前所未见的恐怖妖物,心中难免恐惧,但他看着廉贞那毫无畏惧、挡在他身前的背影,一股勇气也油然而生。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虽然那短小的兵器在巨熊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但他依旧昂着头,大声道:“玉衡!我帮你!我……我跟家里学过打熬气力、应对猛兽的法子!对付这大黑熊,肯定也能派上用场!” 廉贞回头,深深地看了陈小玉一眼。少年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试图保护她的决心,像一股暖流,瞬间熨帖了她因愤怒和紧张而冰冷的心。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焦急——这黑风熊妖的道行远超她之前的预估,妖气之凝练、威压之沉重,让她都感到极大的压力。她自己全力应对尚且胜负难料,又如何能分心护得陈小玉周全? 她必须速战速决!要么以雷霆手段击溃这熊妖,要么……必须立刻找到机会,带着小玉逃离这险地! 而此刻瘫倒在断墙之下、口鼻溢血的张元平,望着院落中央那已然爆发开来的、仙力与妖气激烈碰撞的混乱战场,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绝望。他本想借助妖物之力,换取家人安宁,却未曾料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一枚可以被随意舍弃、毫无价值的棋子。他挣扎着,试图发出一点声音,或是做出一点动作,但那沉重的伤势剥夺了他的一切力量,只能如同一个破败的玩偶,眼睁睁地看着那被他亲手引入陷阱的少女,以及那个无辜被卷入的少年,陷入他无力挽回的、致命的危险之中。 残破的西关旧宅内,金色的星辰光辉与吞噬光明的漆黑妖气,如同水火不容的两股巨浪,狠狠地冲撞在一起!能量交锋发出的刺耳轰鸣声、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不断炸响,震得残垣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廉贞紧咬着下唇,星眸之中没有丝毫退缩。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战,她绝不能败!不仅仅是为了自身的安危,为了那渺茫的寻兄之路,更是为了……保护身后那个,在她这段充满阴霾的旅程中,唯一给予她纯粹温暖与欢笑的少年。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杭州闹剧:求师反成笑 滕州城的市集,总在暮春时节活泛得像刚醒的春水。 青石板路被正午的太阳晒得发烫,踩上去能透过布鞋暖到脚心。巷口的糖画师傅正转着轮盘,琥珀色的糖丝在石板上绕出只兔子,引得一群孩子围着喊;卖桂花糕的摊子飘着甜香,福伯站在摊后,看到霍恒就笑着挥手,布囊里早就备好的热糕还冒着热气;连巷尾修鞋的王师傅,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手里的锥子“咚咚”地敲着鞋底。 霍恒刚帮西街的张婶把缠在鸡窝上的蛇妖赶跑——那蛇妖不过百年修为,藏在鸡窝后偷吸鸡的阳气,被清心玉的金光一照就现了原形,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最后被霍恒念着咒语送回了后山。张婶拉着他的手,非要塞给他一篮刚下的鸡蛋,鸡蛋还带着鸡窝的温气,沾着点细绒毛,霍恒推不过,只能抱着鸡蛋站在市集中央,被围过来的百姓七嘴八舌地夸着。 “霍小公子真是厉害!上次我家孙儿被水祟缠了,也是你救的!” “可不是嘛!前儿个李屠户家的猪丢了,也是你找着的,听说那是狐妖偷去当玩伴了!” “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有这么大的仙力,将来肯定是个大人物!” 夸声像潮水般涌过来,霍恒抱着鸡蛋,脸颊有点发烫。他其实没觉得自己多厉害,赶蛇妖时还差点被蛇尾扫到裤脚,找猪时更是追得满头大汗,可百姓们的眼神太亮,像盯着发光的星星,让他有点不好意思,只能挠着头嘿嘿笑,余光却悄悄往人群外瞟——青娥去买枣泥糕了,要是她在,肯定会帮他解围,还会偷偷塞块山楂给他压惊。 “霍小公子!霍小公子!” 一道急促的喊声突然从人群外挤进来,带着点气喘吁吁的尾音。霍恒循声看去,只见个穿灰布长衫的汉子挤了过来,长衫的肘部磨出了破洞,露出里面的粗布衬里,裤脚沾着点泥,显然是从城外赶来的。汉子约莫二十七八岁,脸膛是晒透的黑红色,额头上沾着汗,手里攥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刀把上的木片都裂了纹,却被磨得发亮,像是天天带在身边。 “您是……”霍恒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汉子冲到他面前,也不管周围的百姓,“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惊得周围的孩子都停了声。他手里的柴刀“当啷”掉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霍恒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霍小公子!求您收我为徒吧!我叫王成,我想跟您学仙法!我不怕吃苦,您让我砍柴、挑水、扫地,我都愿意!” 霍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吓了一跳,怀里的鸡蛋差点掉在地上,赶紧伸手去扶他:“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别跪着呀!” 可王成死活不起来,头还往地上磕了一下,额角瞬间红了片:“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我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能教我仙法的人了,我不能错过!” 周围的百姓都看愣了,原本的夸声变成了低低的议论,有人认出了王成:“这不是去年去崂山学法的那个王成吗?听说没学成,还被道士赶下山了!”“可不是嘛!回来时脸都瘦脱了形,说天天砍柴,手都磨破了!” 霍恒的脑子“嗡”的一声——崂山道士的传闻,他这两年听了不下十次!说是有个道士在崂山收徒,却只让徒弟砍柴挑水,学了半年连个画符都学不会,最后想学穿墙术,念着咒语一头撞在墙上,额头起了个大包,被道士笑着赶下了山,说他“心不诚,学不了仙法”。原来眼前这个王成,就是传闻里的主角! 他瞬间无语了,嘴角抽了抽,抱着鸡蛋的手都有点发紧——收徒?他自己都还跟着青鸾山的仙人学着呢,连清心玉的灵力都没完全掌控,怎么收徒?再说,王成连崂山道士那点基础都学不会,跟着他能学出什么? 霍恒眼珠一转,赶紧往人群外瞟——青娥总算提着枣泥糕的油纸包回来了,淡碧色的布裙在人群里格外显眼。他赶紧对着青娥使眼色,眼睛眨得飞快,还偷偷用胳膊肘往她那边拐,嘴型无声地说着“救我”“快帮我”。 青娥早就看到了这边的闹剧,刚走近就听到王成求师的话,又看到霍恒挤眉弄眼的样子,忍不住捂嘴笑了。她故意放慢脚步,走到霍恒身边,把枣泥糕递给他,假装没看懂他的眼色:“怎么这么热闹?这是发生什么了?” “青娥!”霍恒像抓着救命稻草,赶紧把鸡蛋往她怀里塞,“你看他!非要拜我为师学仙法,我哪会教啊!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王成听到“青娥”的名字,抬头看了看她,见她指尖泛着淡碧色的微光,气质清雅,以为是霍恒的师姐,赶紧又磕了个头:“这位姑娘!求您也帮我说说情!我真的想学法,我不怕吃苦!” 青娥挑了挑眉,故意逗霍恒,转头对王成说:“你可别找我,霍恒的仙法比我厉害多了!上次他用清心玉净化黑气,比我用草木仙气快多了,他才是真有本事的,你拜他为师没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哎?不是!”霍恒急了,伸手拉青娥的袖子,“我那是碰巧!你懂的比我多,你还会认草药、感应草木,你才厉害!” “我那都是小本事,哪比得上你能斩妖除魔?”青娥笑着摇头,把鸡蛋又推回霍恒怀里,“你就收了他吧,正好让他帮你砍柴挑水,你以后就不用自己动手了。” “我不要!”霍恒噘着嘴,脸都鼓了起来,像个被气到的小河豚,“他连崂山道士的柴都砍不好,我才不要他帮忙!再说,我学仙法是为了帮人,不是为了收徒弟!” 王成被两人推来推去,有点懵了,挠了挠头,看着霍恒:“霍小公子,您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不愿意教我?我真的不怕吃苦,我在崂山的时候,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砍柴,一天砍三担,手磨起了水泡,挑破了继续砍,都没喊过累!” 这话一出,周围的百姓都笑了,有人打趣道:“王成啊,你那砍柴的功夫,比学仙法厉害多了!”“就是!你要是去帮李屠户杀猪,肯定比学法赚得多!” 霍恒也忍不住想笑,却还是憋住了,清了清嗓子:“你先说说,你在崂山到底学了些什么?怎么会被道士赶下山的?” 王成的脸瞬间红了,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些:“我去年听说崂山有道士会仙法,就揣着攒了半年的银子去了。到了崂山,道士说我有‘仙缘’,收我为徒,却只让我砍柴、挑水、扫院子,连本符书都不让我碰。我问他什么时候教我仙法,他说‘先磨心性’,我就天天砍柴,砍了半个月,手都磨出了茧子,后来又挑水,挑得肩膀都肿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直到第三个月,他才教我画符,可我总画不好,符纸要么被墨汁染成黑的,要么画错了咒语。后来我听说他会穿墙术,就求他教我,他拗不过我,就教了我一段咒语,让我对着墙练。我念着咒语,闭着眼睛往墙上撞,结果‘咚’的一声,额头起了个大包,疼得我眼泪都掉了。道士笑着说我‘心太急,连墙都穿不过,还想学仙法’,就把我赶下了山,连我带的银子都没还给我……” 周围的百姓笑得更厉害了,有人笑得直不起腰:“撞墙?王成啊,你可真敢撞!”“那道士是逗你玩呢!哪有这么学穿墙术的!” 霍恒也笑得肩膀发抖,手里的鸡蛋都差点拿不稳。青娥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帮他扶了扶鸡蛋篮,对王成说:“你看,你连最基础的‘磨心性’都没做到,学仙法哪有这么容易?霍恒虽然帮百姓解决了些麻烦,可他也是练了好几年才有的本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 王成抬起头,眼里满是失落:“可我也想帮百姓做事啊!上次张婶家的鸡丢了,我想帮忙找,却什么都做不了;李屠户家的猪丢了,我跟着跑了半天,也没找到。我要是会仙法,就能帮大家了……” 霍恒听到这话,笑容渐渐收了起来。他看着王成眼里的真诚,又想起自己刚开始学仙法时的样子——那时候他也总想着快点学会,好帮百姓解决麻烦,却总因为心急出错,还是青鸾山的仙人告诉她“学仙法先学做人,帮人不一定非要仙法”。 他蹲下身,把怀里的鸡蛋拿了一个递给王成:“你先起来,我跟你说。学仙法不是为了‘厉害’,是为了帮人。你看,张婶的鸡丢了,你可以帮她找;李屠户的猪丢了,你可以帮他追;王师傅修鞋忙不过来,你可以帮他递工具。这些事不用仙法,也能帮到大家,对不对?” 王成接过鸡蛋,愣了愣,然后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可是……没有仙法,我帮的忙太少了……” “不少啊!”青娥笑着说,从布包里掏出块枣泥糕递给王成,“你帮张婶看鸡窝,就不会有蛇妖偷鸡了;你帮李屠户看猪圈,猪就不会丢了。这些事虽然小,可对百姓来说,比仙法还重要呢。” 霍恒也跟着点头,从怀里掏出之前编的草叶蚂蚱,递给王成:“你看,我没学仙法的时候,也帮百姓编蚂蚱逗孩子开心。你先从这些小事做起,等你真的明白‘帮人’的意思,说不定不用学仙法,也能成为大家喜欢的人。” 王成看着手里的鸡蛋和枣泥糕,又看了看草叶蚂蚱,突然笑了,挠了挠头:“我好像明白了……之前我总想着学仙法炫耀,却忘了帮人不用仙法也行。谢谢霍小公子,谢谢青娥姑娘!” 周围的百姓也跟着鼓掌,张婶笑着说:“王成啊,你要是想帮忙,以后就来我家帮我看鸡窝,我给你煮鸡蛋吃!”李屠户也喊道:“来我家帮我杀猪,我给你留块五花肉!” 王成的脸又红了,却笑得很开心,对着大家鞠了一躬:“谢谢大家!我以后一定好好帮大家做事!” 霍恒松了口气,悄悄对青娥做了个鬼脸,小声说:“还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青娥捏了捏他的脸颊,眼里满是笑意:“你呀,就会甩锅!刚才是谁对着我挤眉弄眼,像个小猴子似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才没有!”霍恒噘着嘴,却忍不住笑了,从布囊里拿出块桂花糕递给青娥,“给你吃,福伯刚做的,还热乎着呢。” 青娥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混着市集的热闹气息,格外好吃。她看着霍恒抱着鸡蛋,跟在王成身后,帮张婶把鸡蛋送回家,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泛着淡金色的光,像个小小的太阳。 市集的热闹还在继续,糖画师傅的轮盘转得飞快,桂花糕的甜香飘得老远,修鞋师傅的小曲还在哼着。霍恒帮张婶把鸡蛋放好,又被孩子们围着要草叶蚂蚱,他笑着蹲下来,指尖飞快地编着,青娥站在旁边,帮他递着草叶,眼里满是温柔。 王成在不远处帮李屠户搬着猪肉,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却笑得很开心。他偶尔会看向霍恒和青娥,心里想着:原来不用仙法,也能过得这么开心,也能帮到这么多人。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仙缘”吧。 霍恒编完最后一只草叶蚂蚱,递给身边的孩子,抬头看到青娥笑着看他,脸颊又有点发烫。他跑过去,拉着青娥的手:“我们去吃枣泥糕吧,刚才王成说了,他以后帮大家做事,再也不想学仙法了。” “好啊。”青娥点头,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画里有热闹的市集,有温柔的笑意,还有两个小小的身影,在人间的烟火气里,慢慢走着,把温暖带给每一个人。 霍恒偷偷看了眼青娥,心里想着:幸好刚才没答应收徒,不然可就闹大笑话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先找青娥帮忙,她比自己厉害多了——当然,这话可不能让青娥知道,不然她又要笑自己甩锅了。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2章 龙宫奇遇:龙王的恩赐 鲛人船的甲板铺着一层泛着珠光的白色贝壳,踩在上面像踩在柔软的云朵上,没有半分普通船只的颠簸。霍恒和马骥缩在甲板角落的帆布后面,能清晰听到船外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还有远处罗刹国码头渐渐模糊的吆喝声——他们终于逃离了那个以丑为美的荒唐国度。 “呼……总算安全了。”马骥长长舒了口气,靠在帆布上,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摸了摸脸上早已干涸的墨痕,想起刚才在码头的惊险,后背还在冒冷汗。 霍恒也松了口气,指尖的仙力悄悄收回,清心玉在怀里温热着,像是在为他庆贺。他探头往船外看,只见海面已经从罗刹国附近的墨蓝色,变成了清澈的碧绿色,阳光透过海水,能看到水下成群的彩色游鱼,偶尔还有几株粉色的珊瑚礁从船底掠过,美得像幅流动的画。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从甲板另一侧传来。霍恒和马骥赶紧屏住呼吸,下意识往帆布后面缩了缩——他们还不知道鲛人的态度,万一被当成奸细,说不定会被扔回海里。 脚步声停在了帆布前。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海水的清润:“两位客人,既然来了,不如出来聊聊?” 霍恒和马骥对视一眼,只能慢慢从帆布后走出来。只见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个穿着淡蓝色纱衣的鲛人——他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披在肩上,泛着淡淡的银蓝色光泽;耳朵是半透明的鱼鳍状,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扇动;手指间有层薄薄的蹼,指甲泛着珍珠白的光;五官清秀得像画里的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浸在海水里的蓝宝石,满是善意,没有半分恶意。 “你……你好。”霍恒先开口,对着鲛人拱了拱手,“我们是从罗刹国逃出来的凡人,不是故意偷上你的船的,只是想离开那里……” “我知道。”鲛人笑了笑,眼角弯起个温柔的弧度,“我叫澜生,是这艘船的船主。从你们爬上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他指了指霍恒和马骥脸上的墨痕,“罗刹国的人不会画这么‘精致’的肉瘤,你们的伪装,一看就是凡人的手笔。” 马骥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是我画的,让你见笑了。” “没有见笑。”澜生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同情,“罗刹国欺负你们凡人,也欺负我们鲛人。他们经常抢我们的货物,还逼迫我们织水鲛绡,不给就烧我们的船,杀我们的人。我们早就想摆脱他们的控制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他转身对着船舱的方向喊了一声:“阿月,把鲛人泪茶端来。”很快,一个穿着粉色纱衣的小鲛人端着个托盘走出来,托盘上放着两个贝壳做的杯子,杯子里盛着淡蓝色的茶水,水面上还漂浮着几颗像珍珠一样的小水珠。 “这是鲛人泪茶,用我们鲛人的眼泪泡的。”澜生把杯子递给霍恒和马骥,“喝了能解乏,还能驱散身上的浊气。你们在罗刹国受了不少苦,喝点这个吧。” 霍恒接过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入口先是淡淡的咸,接着便泛起清甜,像雨后的泉水,顺着喉咙滑下去,之前在山洞里积攒的疲惫瞬间消散了大半。马骥也喝了一口,眼睛一亮:“真好喝,比江南的雨前龙井还清爽。” 澜生看着他们的样子,笑着说:“我们岛主早就说过,要是遇到从罗刹国逃出来的凡人,一定要好好招待。因为我们知道,能从罗刹国逃出来的人,都是勇敢的人,或许……还能帮我们摆脱罗刹国的控制。” “我们愿意帮你们!”霍恒立刻说,“罗刹国的人那么荒唐,还欺负你们,我们肯定帮你们!” 马骥也点头:“对,我们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也愿意尽一份力。” 澜生眼里闪过感激,刚想再说些什么,船身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甲板上的贝壳发出“咔啦”的声响,海浪像是突然变成了愤怒的巨兽,疯狂地拍打船身,连阳光都被突然聚拢的乌云遮住了,海面瞬间暗了下来。 “怎么回事?”霍恒赶紧扶住旁边的桅杆,指尖泛起淡蓝的仙力,想稳住船身。 澜生的脸色却突然变了,他跑到船边,往海里看了一眼,声音带着惊慌:“是龙宫的‘引海阵’!海水在往海底流,我们的船被吸住了!” 马骥也跑到船边,只见原本平静的海面,此刻正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是深不见底的黑色,船身正被漩涡一点点往海底拉去,帆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随时会被撕碎。 “龙宫?”霍恒疑惑地问,“是海里的龙宫吗?” “对!是东海龙王的宫殿!”澜生一边指挥小鲛人稳住船舵,一边解释,“引海阵是龙王用来召唤人的阵法,只有龙王想召见的人,才会被阵法吸到海底龙宫。只是我们不知道,龙王为什么会召见我们……” 话音刚落,船身突然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朝着漩涡中心坠去!霍恒赶紧拉住马骥和澜生,用仙力在三人周围形成一个透明的屏障——海水瞬间淹没了他们,却被屏障挡在外面,连一点都没渗进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马骥吓得闭紧了眼睛,只觉得身体在快速下沉,耳边是海水流动的“哗哗”声,还有些奇怪的“咕噜”声,像是水下生物在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身体不再下沉,才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他和霍恒都惊呆了。 他们正处在一片巨大的海底空间里,头顶是泛着淡蓝微光的海水,像一层柔软的天幕;周围是成片的彩色珊瑚礁,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珊瑚礁之间游动着各种各样的鱼,有的长着长长的尾巴,有的身上带着彩色的条纹,还有的头顶长着像灯笼一样的发光体,把整个海底照得亮堂堂的。 而在这片珊瑚礁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水晶宫——宫殿的墙壁是用透明的水晶砌成的,水晶里还嵌着无数颗彩色的珍珠和宝石,在光线下泛着耀眼的光芒;宫殿的屋顶是用金色的龙鳞铺成的,每一片龙鳞都闪着金光,像无数个小太阳;宫殿的大门是用两块巨大的白玉做成的,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龙纹里还嵌着红色的宝石,像是龙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宫门口站着两个虾兵,他们的身体是红色的,脑袋是虾头,手里拿着用珊瑚做的长矛,长矛的顶端泛着淡蓝的微光,看起来威风凛凛。看到霍恒他们,虾兵们收起长矛,对着澜生点了点头:“澜生船主,龙王陛下在殿内等你们,请随我们来。” 澜生松了口气,对着霍恒和马骥说:“别怕,龙王陛下很和善,不会伤害我们的。” 三人跟着虾兵走进水晶宫。宫殿的走廊两侧,挂着用珍珠串成的帘子,帘子随风飘动,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像鲛人船的铃铛一样悦耳;走廊的地面是用金色的地砖铺成的,每一块地砖上都雕刻着不同的海生物图案,有的是鱼,有的是海龟,有的是海马,栩栩如生,像是随时会从地砖上跳出来。 走到走廊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大厅。大厅的正中央,放着一个用整块白玉雕成的宝座,宝座上雕刻着一条盘旋的巨龙,巨龙的眼睛是用红色的宝石做的,爪子是用金色的金属做的,看起来威严又神圣。宝座上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他穿着件金色的龙袍,龙袍上绣着无数条金色的龙,随着他的动作,龙袍上的龙像是在游动;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是白色的,却泛着淡淡的金光,眼睛像深邃的大海,透着威严和智慧。 “参见龙王陛下!”澜生赶紧对着宝座鞠躬,霍恒和马骥也跟着鞠躬。 龙王笑了笑,声音像洪钟一样,却带着温和的暖意:“免礼吧。澜生,你先退下,我有话要跟这两位凡人说。” 澜生点点头,退到了大厅的角落。龙王的目光落在霍恒和马骥身上,笑着说:“霍恒小友,马骥小友,别紧张。我知道你们从凡间来,也知道你们在罗刹国的遭遇。” 霍恒惊讶地抬起头:“龙王陛下,您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 “我是东海龙王,掌管这片海域的生灵,你们的事,我自然知道。”龙王笑着说,“罗刹国在这片海域作恶多年,不仅欺负凡人,还欺压鲛人,抢他们的货物,逼他们织水鲛绡,我早就想管管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严肃起来:“现在,机会来了。我可以帮你们返回凡间,让你们回到自己的家乡;也可以帮鲛人岛摆脱罗刹国的控制,让他们不再受欺负。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马骥心里一紧,下意识问:“什么条件?” 龙王的目光落在马骥身上,笑着说:“马骥小友,我听说你是江南的才子,不仅会读书,还会画画、唱歌跳舞,才华横溢。我的小女儿,龙女敖月,今年刚满一百岁(龙族一百岁相当于人类十八岁),性格活泼,喜欢凡间的文化,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夫君。我看你和敖月很有缘分,想让你留在龙宫,做我的女婿,和敖月一起生活。” 马骥彻底愣住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本来只想逃离罗刹国,回到江南照顾父亲,没想到竟然会被龙王选中,要做龙宫的女婿。 霍恒也惊讶地看着马骥,心里替他高兴,又有点担心——马骥肯定想回家,可龙王的条件,他会答应吗? 大厅里静了下来,只有珍珠帘子偶尔发出的“叮铃”声。龙王看着马骥,眼神里满是期待,却没有半分强迫的意思:“马骥小友,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如果你答应,不仅能和敖月结为夫妻,还能获得龙族的力量,长生不老;如果你不答应,我也不会勉强你,还是会帮你和霍恒返回凡间,只是鲛人岛摆脱罗刹国的事,可能就要再等些日子了。”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破除阻碍:良工之父松口 滕州城的晚秋总带着点怯生生的暖。琴会这日,天难得放了晴,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洒在城南的“聚贤戏台”上,把戏台前的木柱照得泛着浅棕的光。戏台两侧挂着两幅红绸,上面用金线绣着“琴韵传情,雅聚滕州”八个字,绸角被风一吹,轻轻晃着,像姑娘们害羞时垂在肩前的发带。 戏台下游满了人,大多是穿长衫的文人、戴珠钗的妇人,还有些踮着脚的孩子,手里攥着糖人,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戏台。靠近戏台的地方设了三排评委席,铺着深蓝色的锦缎垫子,坐着滕州城里有名的文人雅士——最中间的位置,坐着个穿藏青色绸缎长衫的中年男人,袖口绣着暗纹的云鹤,手里把玩着块羊脂玉扳指,正是良工的父亲张老爷。他的眉头总皱着,像有什么烦心事,目光扫过台下时,带着点商人特有的审视,落在谁身上,都让人觉得不自在。 “听说今日有个穷书生要参赛,叫温如春,还想赢赏银娶亲呢。” “就是那个在清风茶馆教琴的?我听过他弹琴,调子是软,可比起那些名家,还差得远呢。” “张老爷可是评委,他女儿良工姑娘据说就跟这温如春好,张老爷能让他赢才怪!” 议论声像细密的雨,落在人群里,传到站在台侧的温如春耳中。他穿着良工亲手做的青布长衫,领口的针脚细密,布料挺括,却还是掩不住他微微发颤的指尖——手里的古琴是霍恒帮忙修好的,琴身的裂痕被磨得光滑,琴尾的“春”字在阳光下泛着浅光,像在给他打气。 “别紧张。”霍恒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个油纸包,里面是青娥刚买的桂花糕,“你心里想着良工,想着宦娘,琴音自然会流畅。” 青娥也凑过来,指尖泛着淡碧色的微光,轻轻碰了碰古琴的琴弦:“宦娘姐姐就在你身边呢,我能感应到她的气息,很暖,她在等你弹《相思曲》。” 温如春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台下——良工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穿着件淡粉色的布裙,手里攥着块绣帕,眼里满是担忧,却还是对着他轻轻点头,像在说“我相信你”。他的心里突然暖了些,指尖的颤抖也轻了些。 “下一位,温如春。” 戏台上传来司仪的声音,带着点洪亮的尾音。温如春提着古琴,一步步走上戏台,木鞋踩在木板上,发出“噔噔”的轻响,落在寂静的戏台上,格外清晰。 张老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眉头皱得更紧了,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对着身边的评委低声说:“一个穷书生,连件像样的古琴都没有,还敢来参加琴会,真是不自量力。” 这话不大,却正好传到温如春耳中。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却还是走到戏台中央,将古琴放在石桌上,调整好坐姿,指尖轻轻落在琴弦上。台下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良工的手攥得更紧了,绣帕都被捏得变了形。 霍恒站在台侧,指尖泛出淡金色的光,轻轻笼罩住温如春的古琴——他要帮温如春,让宦娘的心意,让温如春的真诚,都通过琴音传递出去,让张老爷看到,温如春不仅有琴技,更有一颗善良的心。 温如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拨动琴弦。 “叮——” 第一个音符落下时,戏台突然静了下来。不是刻意的安静,是被琴音吸引的沉寂——琴音软得像春日的雨,落在梧桐叶上,带着点淡淡的思念,又像秋夜的风,吹过紫藤花,带着点温柔的期盼。 突然,一道金色的音符从琴弦上飞了出来,像一只小小的金鸟,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慢慢展开,凝成一幅画面: 画面里是清风茶馆的角落,温如春坐在竹凳上,教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弹琴。小姑娘的手指笨拙,总弹错调子,温如春却不恼,耐心地握着她的手,一点点调整姿势,嘴角带着温柔的笑。良工坐在旁边的桌旁,手里拿着针线,缝着件青布长衫,偶尔抬头看向温如春,眼里满是爱意,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了一下,又赶紧别开脸,却都红了耳根。阳光从茶馆的窗户里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得像一层薄纱。 台下的观众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张老爷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些,手里的玉扳指停了下来,目光落在那幅金色的画面上,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温如春的指尖继续拨动琴弦,更多的金色音符飞了出来,凝成新的画面: 画面里是城西的巷口,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吃力地挑着水桶,脚步踉跄,眼看就要摔倒。温如春正好路过,赶紧放下手里的琴谱,跑过去接过水桶,帮老人把水挑到家里。老人感激地递给她一碗热茶,温如春却摆摆手,笑着说“举手之劳”,然后又帮老人把院子里的柴劈好,才拿起琴谱离开。巷口的牵牛花藤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花瓣落在他的青布长衫上,像撒了点碎紫水晶。 另一幅画面里,几个孩子在巷子里哭,因为风筝挂在了高高的槐树上。温如春走过去,脱下鞋子,爬到树上,小心翼翼地把风筝取下来,还给孩子。孩子笑着递给她一颗糖,温如春接过糖,却又塞回孩子手里,说“哥哥不吃,你吃吧”。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却笑得格外灿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张老爷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个穷书生,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靠妻子绣活换来的银子读书。有一次,他在路上帮一位老人推车,老人送了他一本旧书,那本书后来成了他发家的契机。那时候,他也像温如春一样,善良、真诚,对生活充满希望。 琴音突然转了调,变得更温柔了。一道淡绿色的影子从金色的画面里走出来,是宦娘的幻影——她穿着生前那件粉色的旗袍,发梢的粉绸带轻轻飘着,坐在温如春身边的石凳上,手指在琴弦上方轻轻比划,像在帮他调整指法。她看着温如春,眼里满是祝福,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像在说“你做得很好”。 金色的音符继续飞着,凝成最后一幅画面: 画面里是温如春的书房,油灯的光昏黄,温如春坐在琴旁,良工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件新做好的长衫,轻轻帮他穿上。宦娘的幻影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支淡绿色的笔,在琴谱上轻轻修改,然后对着他们轻轻挥手,身影渐渐变得透明。 “咚——”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所有的金色画面突然散开,像漫天的金粉,落在戏台的每一个角落,又慢慢融进阳光里。台下静了片刻,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连那些之前议论温如春的人,也忍不住拍着手,眼里满是赞叹。 温如春睁开眼睛,指尖还停在琴弦上,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下来,落在琴身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看着台下的良工,眼里满是温柔,良工也看着他,眼泪掉了下来,却笑着鼓掌。 张老爷站起身,手里的玉扳指被他攥得紧紧的。他一步步走上戏台,走到温如春面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以为他要责备温如春,连良工都紧张地攥紧了绣帕。 可张老爷却突然笑了,拍了拍温如春的肩膀——他的手很有力,带着点商人的粗糙,却格外真诚:“你不仅琴弹得好,心也善。良工嫁给你,我放心。” 温如春愣了一下,随即眼里满是惊喜,眼泪也掉了下来:“张老爷,您……您同意了?” “同意了。”张老爷点头,目光看向台下的良工,眼里满是慈爱,“良工眼光好,选了个好夫婿。下个月的琴会赏银,我让人送到你家去,就当是良工的嫁妆。” 台下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良工再也忍不住,提着裙摆跑上台,扑进温如春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温如春紧紧抱着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眼里满是幸福的泪水。 宦娘的幻影在空中看着他们,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她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像融化在阳光里,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她的心愿终于完成了,她看到温如春找到了幸福,看到他和良工能在一起,她可以安心地去投胎了。 霍恒站在台侧,摸了摸怀里的清心玉,玉坠泛着淡淡的金光,温暖而平和。他知道,宦娘的执念终于化解了,这段跨越生死的等待,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青娥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块桂花糕,递给他:“你看,我就说温如春能行吧。宦娘姐姐也安心了,真好。” 霍恒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混着阳光的味道,格外好吃。他看着戏台上相拥的两人,又看了看空中渐渐消散的淡绿色光点,嘴角露出温柔的笑。 阳光越来越暖,洒在戏台的红绸上,洒在观众的笑脸上,洒在每一个人的心里。滕州城的晚秋,因为这场琴会,因为这份真诚的爱意,变得格外温暖,像春天提前来了一样。 风又吹过戏台两侧的红绸,绸角轻轻晃着,像在为这对有情人祝福,也像在为宦娘送别。霍恒知道,这场关于琴音、关于爱意、关于执念的故事,会像滕州城的阳光一样,永远留在人们的心里,温暖而明亮。 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轮渡奇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