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 第1章 第 1 章 接到方午电话的时候,华桉刚把身份证从挂着松果吊坠的包里拿出来,递给值机人员,对方问了句是否需要选座,他把电话远离耳朵,“麻烦选个靠窗的座位。” “什么?”电话那头问。 华桉重新把电话贴回耳边,“没事,我在值机。” “又去哪啊这次。” “去陇省,进山,过两天我估计就没信号了。” “我就猜你下句肯定是这个。” 工作人员指了指面前的表格,他龙飞凤舞的签上自己名字。 电话里后面的话顺着空气就飘走了,他一句也没听见,签好字后,对面声音才顺着耳朵钻进来。 “……你跟你妈怎么样了?” 华桉心想,这话还不如不听到,听着让人心烦。 “就那样呗,她执拗,我也不退让。” “那也不是个办法啊……算了,我也没啥立场说你,我这婚姻过的还一踏糊涂呢,不说这个了,省得你老说我跟你大舅一样。” 华桉眉眼舒展,笑起来,“你知道就行。” “说正事啊,9月14号初中同学聚会你来不?” 他翻了翻自己的日历,“估计够呛,我这一趟要去12天,回来还得修图。” “吃个饭能耽误你什么时间,我看你就是不想去吧。” 华桉无奈笑笑,自己的小心思被一眼看穿,“我9月下旬还要去南方呢,你不让我休息啦?” “你看你这自由职业,比我还忙。” “就是吃这口饭的。”他对此没有任何怨言。 “行,你最好下次也别来,要不然多的是人问我你这黄金单身汉。” 他沉默一阵,觉得不可思议,“现在还有啊?” “可不,谁知道是不是结了婚都爱当红娘,天天在我这打听你,不是我说,为什么都不找你??”方午埋怨道。 华桉尴尬的挠挠头,顺便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机票,微笑道谢后挂着自己的相机远离了这片排着队的区域。 “估计是我拒绝的太彻底。”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不经常和人打交道,他在人际交往上格外直爽,喜欢就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一口回绝,连句理由都不给,这一下就吓退了许多来打听他情感经历的人,没想到那些人还是“死心不改”。 “行行行,我看你不去也好,省的跟小绵羊进了豺狼窝,最后还要捞你回去。” 方午话里带着揶揄。 他说的是上次。华桉不太能喝酒,属于一杯倒那种,但是氛围驱使,没挡的了劝酒,在一杯结束后,准确无误的趴在桌子上,他倒是轻松了,把方午累够呛。 “所以,你一个人去也挺好的,回来跟我讲讲有啥好玩的。” 华桉想起来自己有个同学当时正陷入婚后三角恋中,对方一把鼻涕一把泪讲的生动,让人遗憾的就是故事尚未完结,要是有什么能让他愿意主动参加,也就是那些同学的抓马人生了。 “哎说起这个,好像是有个什么事想跟你说来着,但是忽然就想不起来。”方午苦恼的说道。 华桉虽然爱听故事,但是属于有很好,没有就算了的随性佛系性格,听到好友这么说,也没当回事,“那说明还没那么抓马,命你替我去前方探探虚实。”他开玩笑道。 方午嘟囔道:“嘿,又不客气上了。” 他没在意电话里的人并不能看到他得逞的微笑,白花花的牙齿暴露在空气里,像是迎新晚会上被教要露出八颗牙齿的小朋友,幼稚又活泼的,惹得旁边路人频频转头看他。 “行了,我去拍会飞机,回见。” 好友临挂电话前还在嘟囔着似乎有重要的事忘了和他说,他心安理得的挂了电话,只等他想起来再说。 工作使然,他经常踏上路途,但是他从未厌烦过在外人眼里“千篇一律”的风景,在飞机上仍然为窗外的云彩拍了几十张照片。 华桉是户外摄影师,近些年专注拍摄野生动植物,目前是国内科普杂志的自由供稿人,他常年在全国各个地方游走,上山下海,钻进森林,俯卧灌林,只为了寻找那一瞬的定格。 这次收到《地物志》的邀请,作为随行摄影老师跟着旅游科考团去陇省的起云山脉。 说是摄影,但并不包括拍摄旅游团,而是作为专业讲解团的一员,主要是进行供稿拍摄。 华桉此前已经跟过两次了,他挺喜欢这种形式,能与不同行业不同性格的人交流自然, 最近他对一种国内唯一一种特有猫科动物——荒漠猫所吸引,查找资料后发现分布地起云山脉,便和杂志社一拍即合,打算去碰碰运气。 他因为有事,并没有跟旅游团一起走,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远离热闹喧嚣的城市,华桉非常熟悉这样的宁静,夜空的星星星罗密布,他温柔的将一只七星瓢虫送出窗外,将自己的摄像机、镜头等一系列家伙式都安顿妥当后,就开始折腾他自己。 从厕所敷着面膜走出来的时候被同房间的编辑小岩吐槽了。 “掉厕所里啦?”等编辑小岩抬头才发现事情更加离奇,“你竟然还敷面膜。” 小岩瞪着两只大眼睛走到他面前,左看右看,眼神中透露出“你谁?”的惊悚。 华桉笑得差点把面膜抖下去,两只手按着面膜,“天气有点太干了,我皮肤不太好。你用吗?” “不了不了,”小岩赶紧摆手,“怪不得这么帅呢,原来这么努力啊。”小岩揶揄他。 他有些害羞,侧过头不让别人看,“以前的职业习惯了。” “以前?”编辑小岩一脸思索的表情,“我记得厉老师说你以前不是干拍摄的,你是……” “平面模特。” 小岩顿时围着华桉转了一圈,“怪不得。” 华桉被他看的不自在,赶紧背对他坐在了床上,“就做过三四年。” 小岩用星探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华桉,“这行挺挣钱的吧,怎么转行做了摄影师?这可是个苦活。” “模特也不好当,都是吃青春饭的。”华桉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低声解释。 好在小岩是个知趣的人,听到对方没打算解释,立刻打住了话题,两个人就安静的躺在各自床上休息。 华桉放下手机准备睡觉时,小岩还是没忍住,往旁边看了好几眼,开口说道: “安子,你睡这么早?” 临山城市多少有些阴凉,他揪住被子往上又扯了扯,遮住自己的半边脸,声音透过被子,闷闷的,“嗯。” “帅哥的帅都是有理由的。” 华桉哼哼笑两声,跟他开玩笑,“别玩手机了,跟我一起早睡早起,你也能年年18。” 小岩亮着手机头都没抬,“算了吧,你明早打算起早去拍摄吧,我不去,要美美的享受一个夜生活。”颇有种千万别拉着我健康生活的独属于年轻人的犟种风格。 华桉蹭了蹭枕头,带着一丝疲惫入睡。 本来以为睡得早肯定会拥有一个良好的睡眠质量,没想到他刚入睡就做了一个年代久远的梦。 那是他还在初中的时候,母亲生病离岗,父亲一天打三份工供他和哥哥上学,家里一直弥漫着阴沉的氛围,导致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学校都浑浑噩噩的。 他很困,不在乎台上老师讲的必背知识和黑板上距离中考还剩下286天的倒计时,趴在书桌上睡得安稳。 忽然被人拍醒了。 一只白的吓人的手扯开他的胳膊,硬是让他抬起头,拿着地理书,指着中国地震带分布图,凑过来问他:“你之前说想去哪个城市生活?” 华桉听着熟悉又陌生的话,抬起头,看见一张稚嫩的脸庞,狭长的眼睛透着真挚的光亮。 不知怎得,华桉竟回复他:“荆省吧。” “是个好地方,我觉得湖省也不错。” 华桉看着对方细长的手指点在汉江处,不自觉地,带着期待的心情顺着那人的手指向上看去,却发现那人白的反光,脸上早已被阳光遮住看不清任何踪迹。 华桉的心一下被揪住,像是被抛起又重重落下,在呼吸急促中睁开了眼。 原来是窗帘没拉近,照的他眼睛生疼。 华桉有点懒的动,只好背对着窗户,平息自己被惊吓的身体。 竟然又做了他的梦。 华桉一只手紧捏着被角,用一只手背胡乱抹了抹眼角的湿润。 他离初中这个年纪已经太远太远,记忆里的教室、同学、老师都已经模糊,只有那一人永远停留在青涩的时候,笑着问他尼亚加拉瀑布的落差有多高。 他胸腔里的心脏仍在极速跳动不止,微不可察的异样情绪像晨曦一样没有声响的散在他身体里的每个角落。 心慌的要命。 于是立刻起身,匆忙洗漱后拿起相机就往外走。 拍摄,是让他平静的一个办法。 他们居住的酒店虽然在市区内,却依山傍水的,他爬上一处开放的外景阳台,正对着一个小山丘,上面的绿色植被葱葱郁郁,时而树叶跳动,绿海泛起波澜,他架起摄像机拍摄这些小动物“入水”的镜头。 手机一阵震动,华桉不得不拿起手机,发现是结束勿扰模式之后的信息疯狂提示,他眼尖一下看到方午的消息。 “我想起来了!” “我靠我跟你说,真的震惊,你绝对想不到。” “你猜猜,谁要来我们同学聚会。” “你绝对猜不到!你就照着离谱的猜就是了。” 华桉看着自己这不着调的老同学,四句没一个有用信息,看到最后一句话,觉得对方幼稚死了。 还“绝对猜不到”,能有多离谱? 难不成裴绚来了? 华桉脑子里下意识出现这个名字,上扬的嘴角立刻扁平。 他自嘲的想,这未免太过地狱。 但可能是刚做了关于他的梦,于是关于他的一切现在都十分清晰。 他把手机放下,带着一丝微乎其微的叹气。 怎么可能是裴绚呢? 他早就停在他的少年时期,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第2章 第 2 章 一晃神,镜头里的生物就失去了身影,野外拍摄就是这样,机会永远不会等你做好准备。 华桉把手机关了通知,认真的开始拍摄。 几分钟后,从绿油油的阔叶中探出一个灰褐色渐变的小脑袋,华桉立刻把镜头对准,不久后,小家伙破页而出,华桉看清了,竟然是一只凤头雀莺,毛茸茸跑嘟嘟的,玄黑色的翅膀在阳光下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它落在另一颗枝头上,啄着树枝,华桉快门摁的咔擦作响,拍到了小家伙减速停在枝头的清晰照片,他满意的回看相册,觉得这一早上起来的真值,一来就碰上稀少的特有物种,一时间内心的阴霾也被驱散了一大半。 后面他拍到了多种鸟类,一回去就忍不住跟编辑们炫耀,编辑们翻看他的照片,给力的赞不绝口,把隔壁桌吃饭的专家老师杜鸣昌都惊动了,也凑过来看,华桉瞬间有些不好意思,想拿过来相机,却被编辑们直接给了出去。 他只好沉默的往嘴里塞着面条,杜鸣昌教授夸他照片拍得清晰,质量高,他腼腆笑笑,“只是运气好。” “不是谁都能抓住命运馈赠的机会。” 华桉一下更不知所措了,只是捏着筷子笑。 其他编辑熟练的开口,帮他接过话茬:“杜老师,您知道那张有名的两只河乌在河水上抢鱼的照片吗?获奖那个,就是我们小华拍的。” “奥奥有印象,野生动物摄影比赛是吧,那一届唯一一个华国摄影师吧。” 杜鸣昌看他的眼神里带了欣慰和鼓励,华桉抿着嘴对他礼貌点头。 “得在水里呆了很长时间吧?” “不到两个小时。” 华桉认为这是稀疏平常,毕竟作为野外摄影师,等待就是他们最经常做的事情。 “还是在冬天吧!”有个编辑带着钦佩的语气补充道。 华桉想了想,回道:“1月份那会。” “真不容易。” 华桉以为对话到此结束了,没想到杜鸣昌教授竟然回去打了声招呼后,端着盘子做到了他们旁边,继续津津乐道: “你们都挺熟哇。” “是啊,小华是我们杂志的供稿人,也跟我们去过很多地方,我们主编天天想把小华招进来,可是人家有自己的打算。”编辑洛姐冲华桉投去打趣的眼色。 华桉差点噎在那,赶紧放下筷子,“没有,是我目前资历还是太浅,想多跑一些地方。” “年轻人多跑跑也是好的。” “其实也不年轻啦。”华桉挠挠头。 “嗯?你不是刚毕业?” 华桉眉眼一下舒展的笑开了,“您真会打趣我,我都已经毕业八年了。” 杜鸣昌略微有些惊诧,旁边的编辑已经笑开了花。 “他就喜欢别人这么夸他,看不出来把杜老师,他都三十了。” 杜鸣昌摸了摸自己逐渐危险的脑袋顶,看着斜对面跟自己差了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有种奇异的感觉。 “可臭美了这小子。” “人家确实有臭美的资本。” “哎你们知道吗,他昨晚还在屋里敷面膜呢!面膜欸!我在我老婆那都没怎么见过!” 编辑们都和他非常熟络了,大家你一眼我一嘴的,华桉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被参观的猴,耳朵蹭的泛上粉色。 “人下半辈子还没着落呢,可不得好好拾掇拾掇。” 眼看着话题急转直下,从工作转到生活,华桉立刻埋头猛吃,企图避过这个话题。 可惜,并没有如他的意。 “小华有对象吗?”杜鸣昌好奇的问。 华桉刚吃下去一口面条,没有立刻回答,旁边的小岩八卦的看着他。 他其实可以随便说两句,但是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干干巴巴的就说了实话:“还没有。” 这句话一出,他就感觉要完蛋,可是话都说出去了,也没什么办法,怪就怪他这么大了还不会撒谎。 “我这有几个优秀的妹妹,我帮你问问?”洛姐率先开口,像是等了很久一样。 “哎倒是不着急。”杜鸣昌教授忽然“唱反调”。 华桉的身板子一下挺直了一些,反驳的语气都硬朗了,“就是,洛姐你们好多不也是30多才结婚。” 几个编辑立刻从光明正大的笑变成偷笑,“我们可不着急。” 华桉像个猫猫一样,抿嘴一笑,随即低下头咬住筷子。 他也不着急,着急的另有其人。 // 他们设定的观游路线不算轻松,要攀山徒步。 第一个目的地是青湖市的壶北山国家森林地质公园,除了供游客观赏的公开地外,他们还可以进到未开放区域,和地质公园的专家一同探索特有的植被和生物环境。 大家都穿着轻便的登山服,支着登山杖,华桉的手上则是摄像机,登山杖仅仅挂在自己的手腕上,也不怎么能用的上。 虽说他是讲解,但其实一般也不用他讲解,只不过作为稍微懂点知识的人,也可以为其他游客解疑答惑。 就像现在,两个女生蹲在了两朵小花面前,说着“好看”“很熟悉”“这是什么”的字眼,华桉听到了也蹲到了他们旁边。 “这是互助杜鹃,当地的特有亚种,再走一点还能看到花群。” “欸,怪不得我觉得见过呢。”女生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谢谢你啊。” “没事,快起来吧,还得跟紧大部队。” 两个女生好像蹲的时间有点长了,踩着不平坦的碎石有点颠三倒四的,华桉握住了其中一个女生的手臂,把她稳稳的扶起来。 女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声谢谢。 “你是自由摄影师是吗?早上带队老师介绍过你。” 华桉抱着摄像机,看着脚下的路,点点头。 “刚开始还以为你是跟着一起来的明星呢。”一个女生开朗的笑道。 他礼貌的微笑,对于这种话题向来都不愿拓展。 “你的专业是动植物相关的吗?看到路上你给其他游客科普,你懂的好多。” “我学的是摄影,做这个是因为爱好。” 华桉低下头,看见石涧边的紫色杜鹃,又一次想起了裴绚。 其实他并不常想起他,只是在华桉每个人生节点上,都有他的身影,以致于每当有人问起他为什么会做这一行的时候,他都不可避免的想到地理课上的那人。 “我学的是新闻,但是我想从事动物养殖。”女生遗憾的说道,“上大学的时候眼界不开阔,什么也想不到,如果重新让我选一次,我肯定选动物学或者农学。” 听女生笃定的语气,华桉挑眉,没说什么。 “你是怎么确定自己的爱好,并把他发展成为工作的呢?”女生真诚的眼睛望着他。 华纳一般不会跟别人说起自己早年间的工作经历,毕竟涉及到了裴绚,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梦到了他,情绪波动有些异样,忽然就有了一吐为快的感觉。 “我初中的时候就很喜欢地理了,上了大学后就喜欢拍一些动植物,发在网上,或是给杂志社投稿,不过毕业那会我也没做这行,我先去别的行业攒了三四年钱,有了本钱才辞职开始做自由摄影师的。” 女生的眼睛闪亮亮的,当听到攒钱辞职,眼里的光忽然消失了,“果然还是得有钱啊。” “也不用那么多钱,就看你忍受得了什么样的生活。”华桉认真回复,他大学的时候堪称“家徒四壁”,母亲没有多余的钱供他学摄影,学费都是助学金贷款,第一个摄影机是他在街上发了一个月传单,吃了一个月的两块钱米饭白菜买下来的二手货,他的生活一直如此拮据,直到有人找他来做平面模特,生活才渐渐正常起来。 女生泄了气,跟他说谢谢,拉着另一个女生继续往前走。 // 夜晚住宿是安排在公园外山脚下的一处农家住下,他们之前也是和杂志社合作过几次,因此日常用品配备算是齐全,居住环境也不错,关键是景色耐人。 华桉到了野外后,基本上一天都用不了一个小时手机,因此一直都忘了自己的手机安静的可怜是因为关了通知,他早上有拍摄任务,晚上连手机都没看,早早的伴着细细簌簌的风声入眠了。 早上5点多,日照金山时,大家还在安睡,他已经裹着冲锋衣拿着长焦镜头来到农田边上,支上支架,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 晨昏是荒漠猫出没的时间,人工种植的沙棘灌丛并不很高,应当能比较清晰的看见荒漠猫的行迹。 此时,除了大自然的呼吸声,一片宁静,华桉渐入佳境,用长焦镜头紧紧抓住那一片融入晨曦的褐色。 “华桉老师。” 忽然,一个声音把华桉吓得一激灵,长焦镜头画面瞬间远离了原来的位置。 华桉皱眉,随机立刻调整镜头,待到镜头追上去的时候,那一抹褐色早已不知道去哪了。 他的眼睛从摄像机上离开,表情冰冷。 “你在干什么呢?”女生声音带着一丝熟络感,是昨天和华桉交谈甚欢的女生,她贴心的将声音放低。 “请不要跟我说话。”华桉直截了当的说。 女生啊了一声,瞬间手足无措。 “打扰到你了吗,对……”女生继续说到,说到一半的时候被华桉打断。 “如果看到摄影师在拍摄,请不要上前打扰他们。” 女生愣愣的“嗯?”了一声。 “领队老师对你们说过吧。”华桉继续把眼睛贴上取景框,不再说话。 身后没再有声音,女生悄无声息的走了。 华桉趴了两小时再也没看到荒漠猫的踪影,相比较一直没拍到,这种差一点的更让他失落,他翻起来坐在地上静心休整。 手机上安静的让他觉得意外省心,因此一直到飞回到通市,他都没发现方午已经对他进行了轮番轰炸的发消息形式,也自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会引起方午这么大的反响。 第3章 第 3 章 后面的几天华桉拍摄的算是顺利,虽然有坎坷,但是还是拍到了荒漠猫,甚至还拍到了一只猫妈妈带着两只幼崽的珍贵景象。 而那两个本来对他颇有好感的女生再也没有跟他说过话,12天下来,他又加了不少各个专业领域人的联系方式。 回程路上,他一直在整理相机里的照片,一回到家就立刻把照片用导了出来,检查照片,再简单修图弥补一些光源问题后,都到了第二天清晨,趴在桌子上就晕乎乎的睡了过去,醒来后又继续挑图,等到差不多整理完一遍后,他迫不及待的想给研究荒漠猫的朋友看,才打开通讯工具了,发现了大事不妙。 原来不是手机太贴心,没有给他发消息,而是他把通知给关了。 先映入眼帘的是发了61条消息的方午。 华桉看到这个数字都惊了,甚至没敢立刻打开对话框,而是做了一下心理准备。 方午应该不是有什么事,不然直接给他打电话。 既然如此,就勇敢打开吧。 华桉心理暗示完,打开了对话框,首先看见的是一张照片。 是一群人在KTV,由于光线很暗,清晰度很差,焦也没对上,但是华桉仍然一眼就看见了照片中的某个模糊的人。 那人很白很白,白到即使在昏暗的环境里,还是有让人一眼就看见的本领。 不知道为什么华桉的心忽然加速跳动起来,他退出那张照片,开始看消息。 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本以为不会再同学嘴里出现的名字。 “裴绚现在人模狗样的,看着跟贵公子一样。” 华桉以为自己花了眼,他揉揉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句话。 继续往上翻,终于翻到了最上面。 “你不回我,我就猜你肯定在山沟沟里拍摄。” “哎,算了,也不是多要紧的事,我就不打扰你了。” “等你看见消息再说吧。” 华桉有些安慰,狐朋狗友还是很靠谱的。 “你还记得咱们初中那个半道休学的班长吗?” “就是那个裴绚。” “我们不是一直传人家生病去世了吗?” “根本没有!都是谣言!” “人家休学去国外看病去了,前两天回国了,联系咱班长说如果有同学聚会叫他。” 后面的念叨华桉已经看不下去了。 只有裴绚两个字在脑海里盘旋,久久会散不去。 裴绚没死? 华桉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记忆翻涌着来到了十来年前。 当时他在一个重点初中的重点班里读书,成绩不上不下,过的却也幸福快乐。 家庭的变故发生在初二,母亲是电力公司里一个临时工,无论四季,风雨无阻的奔波在各个小区每个楼层抄电表,在一个大太阳天,她晕倒在街上,送到医院后被查出来有鼻癌。 当时哥哥正值高考,父亲为了让两人能没有顾忌的继续上学,一天打三份工,整个人快速的消瘦下来,到最后华桉都开始分不清到底是谁生病了。 那段时间他一直很心疼,很纠结,他没有哥哥学习好,平庸的成绩即使上学迎来的也只是月薪两千的平常生活,他想还不如就直接打工,帮父亲分担一些压力。 但是父母一直不同意,他就有一天过有一天的在学校浑浑噩噩。 事情的转机是初三后的一次调座位,很偶然的机会,年级前三的班长裴绚成了他的同桌,并且在一次地理课上叫醒他。 “昨晚没睡好?” 这是裴绚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裴绚似乎很喜欢地理,总是在老师讲到地貌特征时对他说想去看看,还问他以后想在哪个城市生活。 那时候华桉哪会想这些,他只能想到退学后去哪个饭店打工。 于是他很烦这个跟自己搭讪的好学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臂。 后来一段时间裴绚再也没和他说过话,但是某一天,裴绚忽然又不厌其烦的叫醒他,跟他说话,给他讲极光出现的条件,讲回归线创造出的生命奇迹。 从小阁楼里长大的华桉哪里知道这些,时间一长,逐渐被绚丽的自然风景所迷住,跟裴绚说的话越来越多,后来裴绚不管什么课都要把他薅起来认真听讲。 他一直都感激裴绚,抓住了坠落的自己。 虽然裴绚很久以前就离开了他,但是他的每一个重要的人生节点,都闪耀着裴绚的色彩。 是导师吗?华桉不知道。 可忽然有人告诉他,裴绚还活着,华桉一下心乱如麻。 激动、害怕、羞涩、难堪等等一系列异样的情绪交织在华桉的心头,他甚至不敢要裴绚的联系方式,不敢问裴绚过的怎么样,不敢问当年裴绚经历了什么。 甚至不敢回复方午的话。 他拉着窗帘,坐在电脑桌前就是一上午,挨到中午,他把琢磨了一上午的话发给方午: “……” “记得收快递。” 然后握着手机就睡过去了。 结果就是,傍晚一起来就被方午消息轰炸了。 “祖宗,终于回到文明社会了?” “我给你发了60来条消息,你回我六个点。” “你有病吧,别回我了,纯粹浪费网络资源。”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人不在,已经出国了。” 华桉睡眼惺忪的看着依旧没有任何有效信息的回复,觉得自己只发了六个点是明确的选择。 懒得打字,他一通电话打到方午那。 “我回了拿五个大字你没看到?” “你别给我装蒜。” “不好吃?”华桉给自己床头干涸的杯子里倒了一杯不知道何时烧好的水。 “好吃好吃!”一个女声忽然插进来,嘴里塞着东西,模模糊糊的。 “好吃就行。”华桉满意的说。 “安子你的果酒什么时候好,我好久没见你了,想你。” 华桉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下次回来就能开瓶了。 还没等自己说话,对面就传来方午酸溜溜的声音。 “吃吃吃,天天就惦记着你那吃的,你老公我干什么你都不关心。” 听着对面生活气息的对话,华桉不自觉带了微笑,伸伸懒腰,静静的等待对面结束。 过了一会,只剩下方午一个人,他开门见山。 “你没要到裴绚的联系方式?” “你在山里脑袋被熊啃了?”方午毫不客气的怼他。 “啧,事关重大,我问问怎么了。”华桉嗓音带着近二十来个小时未进水的沙哑和刚睡醒的吐字不清,说起话的语气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没有,我要他联系方式干嘛?” 华桉沉默一阵,他忘了,虽然他和方午是初中同学,但其实他们上大学后才逐渐熟悉,初中的时候俩人还处于谁也不记得谁的时候。 “他……还记得我吗?”华桉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这句话跌到地上碎了。 这次换方午沉默了,过了许久,他吊儿郎当地问:“怎么,你俩有一段啊。我就说你肯定不是直的,要不然谁不跟女孩接触,不谈恋爱啊,一直不好意思跟我说?嗐,那有啥的,我又不会歧视你。” 华桉轻捻唇舌,送了他一个字,“滚。” 挂断电话。 不需要他的回答,华桉已经知道答案,如果裴绚真的提起他,那方午肯定早就过来调侃他了。 他不记得了? 应该是不记得了吧。华桉重新躺回到床上,刚才倒的那杯水又几乎原封不动的放到床头柜上。 那件事本来对裴绚来说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如果同桌不是他,裴绚那个老好人也会叫甲听课,让乙好好写作业,这跟名字是否叫“华桉”没有任何的关系。 华桉缓慢的闭上眼,脑海里却浮现出每一次在课堂上睁开眼,看见裴绚的第一眼, 他腾的坐起来,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拨通电话里写着“初中班长崔”的手机号码。 …… … 崔班长乐的华桉联系自己,跟他寒暄几个来回后跟他解释了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裴绚的事情,只有一个曾经联系过的手机号码。 华桉如愿以偿的拿到了裴绚的手机号码,但是并没有联系上裴绚。 电话里“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响彻了华桉整个晚上,他不知疲倦的打了二十来通,打到华桉都以为自己要被拉黑了,但仍然显示的是无人接通。 晚上被方午狠狠的嘲笑了一番。 “我都说了人家出国了,暂时不回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华桉恶狠狠的拿起高脚杯,虚张声势的喝了一口泡沫,百思莫解。 “不是,那他回来干嘛,宣布他还在的消息?” 华桉异常激动的语调引起方午的格外注视。 “那他前几年干嘛去了,现在大家都快忘了他了,他回来参加聚会了。” 华桉的眼睛里透露出“不可理喻”,还带着隐隐的火气,把进来送菜的小姑娘吓得都不敢再往他这看。 “不是,你在这恼羞成怒呢?”方午用玩味的眼神盯着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 “滚。”华桉瞪回去。 “还在这给我装,”方午像是发现了华桉的弱点,乐呵呵的直戳心窝子,“人家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没准回来只是因为某件事某个人,聚会只是顺便的。” 这话直接踩到华桉的伤口上,他想反驳,嘴唇微张,却发现自己啥也说不出来,只得冷笑一声,然后一口把面前的调制酒吞进去。 吓得方午赶紧去够他的酒杯,结果还是捞过来一只空的。 “你别嚯嚯我成吗?自己有多大酒量不知道啊。”方午上去拍了拍华桉的背,不像是给他顺气,反而像是想让他吐出来。 华桉一口酒下肚,脑袋直接开始发懵,他也来不及管背后这只拍的有点疼的手,只有些失魂落魄的念叨。 “真的吗?” 此时,在大洋彼岸的某个灯光昏暗的房间中, 一只惨白的手拿起血色葡萄酒,轻轻摇晃后抿了一口,不紧不慢的回复之前的话: “又不是不见了,一周后不就见面了?” 对面的女人无语的斜睨他,“变态。” 男人低声笑着,沙发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一闪一闪亮起,两人的目光同时望过来,却没有一丝动作。 第4章 第 4 章 用方午的话来说,华桉就像疯了一样,像依萍找自己的孩子一般疯狂。 这种说法换来华桉的一记白眼。 他找了那天同学聚会里几乎所有人,问他们裴绚的现状,问那天的裴绚曾说过哪些话,也问是否从裴绚口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但是所有的答案都是惊讶的问他:“你和裴绚关系很好吗?” 他坦然的大方回答:是啊,我们两个曾经是同桌。 似乎这段被所有人以往的经历,只有华桉记得,于是当他再也打听不出来来任何消息的时候,华桉停下了。 班长再次跟他联系,好心的说如果有裴绚的消息会跟他联络,他应下谢过班长,却认为他们不会再传来那人的消息。 能做到一点消息也没有,就足以明白裴绚本身的用意,他无意为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停留,也无意与他们相伴。 华桉不清楚自己心里蔓延的那股酸涩到底属于什么,但他知道自此以后他会在每次踏进庙宇的时候,多祈求一个人的平安健康。 之后他就继续全身心投入工作,和荒漠猫研究小组的老师共同整理图片,帮助小组进一步梳理荒漠猫的足迹和生活习性,还成了研究课题的第一个调研人,忙的华桉三天没着家,等忙完这个课题,他才恍然发现已经到了下一个出差的时间。 而他和方午之前说的休息,压根就没休成。 前两天彻夜的神采奕奕导致如今的神色不济,他本来想自己掏钱把经济舱升成商务舱,但想到自己是工作外出,为了避免一些闲言碎语还是算了。 由于这次主要拍小型哺乳动物,因此不用带那么多的镜头,他背着个包和一个20寸箱子就出发了。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一身黑的造型,随意的头发,拉到鼻子的黑眼圈还能被认出来。 “华桉老师是吗?” 一个女孩子拿着手机激动的在他面前站定。 聊了几句才知道女孩也是参加旅游团的一个研究生,研究的是生态学。 他上学的时候就非常羡慕生态学的同学,本来想跟女生聊聊专业,但是女生对他的摄影十分感兴趣,使劲夸他的作品,华桉对付了两句后实在应付不来了,一边邀请女生前往值机台,一边趁上飞机前给方午打了个电话,忙音没响两下就被接通。 对方不着四六的声音传过来:“哟,又来跟我报行程了,说真的,我媳妇儿都嗑咱俩。” “……”华桉本来想直接挂了电话,但想了想对方毕竟是自己紧急联络人,忍了忍。 “我去越市了,7天后回,到时候联系你。” “那敢情好啊,给我带东西。” “不给你带,只给安鄢带。” 华桉不等对方说话直接挂了电话,他觉得方午还是太闲了,就应该给他找个班上,省得天天悠闲的令人嫉妒。 电话挂断正好值机,避过了令人尴尬的互吹环节。 华桉本来想让女孩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女孩一直推脱,看的后面排队的人一头雾水,他拗不过只好自己先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靠窗座位。 害怕女孩再和自己聊起他的作品,他找了个理由跑到角落里去了。 女孩看着远去的背影,还是觉得对方很温柔,她快速的问华桉在哪个座位上,能不能给她安排旁边的座位。 值机人员愣了一下,但是看女孩亮晶晶的眼睛还是帮了忙, “那给您安排到17E吧。” 女孩立刻应下。 然而身份证刷上去的一瞬间,空着的座位忽然显示有人了。 值机人员的神情有一丝惊讶,但很快被压下去,“不好意思女士,前一位乘客旁边的位置已经没了。” 女孩满脸失望,最后选了17E旁的座位。 // 贵宾室里,服务人员把身份证和机票递给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的人。 “裴先生,已给您安排华桉先生旁边的座位,这是您的身份证和机票,我再跟您确认一遍,您确定要降舱到经济舱是吗?” 沙发上的男人抬起头,令人难以忽视的丹凤眼像是带着笑意,语气温和却坚定,“嗯,我就坐在这个座位了。” 服务人员礼貌点头,“好的,目前距离登机还有两小时半,如果您需要用餐,可以前往用餐区,飞机起飞后您将无法享受商务舱待遇。” 男人微笑,“谢谢。” 服务人员临走前瞥了一眼男人手里的杂志,页面上是一个小熊猫的照片,她不禁感慨,碰见过很多有钱的乘客,却没有一个像眼前这样凌冽的外表笑起来却像是含有春水,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却捧着可爱动物杂志的。 过了一会服务人员又被叫了过去,问飞机上是否有餐食,她自认贴心的回答:“飞机上配备午餐盒饭,我们现在餐馆还可以用餐,如果您不方便,我们也可以把菜品打包过来给您。” 结果男人只是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女人只好莫名其妙的点点头,大胆的多看了几眼面前的男人。 面前的杂志似乎一直没有动过,还停留在小熊猫那一页,亏她之前还觉得男人儒雅,现在看来可能是一个在贵宾室装X的人。 她的视角往下看到男人书角处的手指似乎在微微颤动,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她又为自己之前的想法蒙羞,万一男人是个身体不太健康的人呢?她快步离开了。 刚开始登机的时候,女人例行去询问是否需要送机,没想到男人早已不在座位上,之前使用过的杯子和吃过的糖衣也不见踪影,沙发处干净的像是从未来过人。 裴绚是在登机前十分钟走的,走到登机口时普通乘客的队伍已经排了一长溜,他虽然降舱,但是还是能使用vip特权,路过整齐的肩头时,裴绚撞到了一个突出在人群中墨绿色的胳膊,他听到一个抽冷气的声音,他回头看,看见自己心念已久的人皱着眉头,仔细的看手里的镜头。 “先生,先生,现在可以登机了。” 裴绚缓慢扭过头。 …… 听到喇叭里可以登机的提示音,华桉抬起头,正好看到撞了自己的人。 那人背对着他,黑棕色的衬衣对他来说似乎有些宽大,他的眼睛顺着正好撑起衣服的宽肩落到收入窄腰的衣服褶皱上,一根黑色皮质腰带阻挡了他继续探索的视线。 他下意识想,这人一定很适合做模特,被人撞的略微不爽被难得的情绪代替。 本来那人撞的也不重,只是他正好在擦拭镜头,动静大了点。 挽起的衣袖被随意折了好几下,软塌塌的趴在男人白皙的胳膊上,青色的血管蜿蜒至手腕关节,一跃跳上宽大的手背,消失在骨节分明的手指间。 男人食指和中指夹着机票,明明很正常的动作,却因为过分好看的手带上了别样的色彩。 这样的身材是摄影师的宠儿,骨架宽大,劲瘦有力,像极了模特教科书里的标准体型。 如果不是华桉不习惯拍摄人像,体内升起的想记录下来的**早已驱使他拿起相机,毕竟几秒后,他们就消失在人海中,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面。 但是华桉最终只行使了几秒注目礼,看着那人消匿在廊道拐角。 裴绚走过廊道拐角,停下脚步,他并没有回头,就像是知道自己等的人一定会来一样,只是微微侧身,透过并不干净的玻璃看向候机室,眼里似乎有驱逐一切迷雾的作用,定定的看了两秒模糊的远方。 他选的是中间的座位,一坐下来就被空姐贴心问候了:“先生,我看您脸色不太好,需要给您倒一杯热饮吗?” 没有吃饭的裴绚摇摇头,“暂时不用,谢谢。” “好的,如果您有任何不适请及时跟我们反馈。” 裴绚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 飞的久了,华桉甚至不用怎么看头上的数字,就能大概知道自己该走到什么位置,到了之后他发现同行座位上有一个人,微微惊讶的抬头确认了一下座位号。 他上来的算是早的,没想到这几个人当中也有自己的“同桌”,华安带了一丝亲切的语气开口道: “您好,我在靠窗位置,麻烦让下。” 男人抬起头的时候,华桉才注意到这人是刚才自己盯了许久的那个。 “嗯?” 男人带着黑框金属眼睛,漂亮的眼睛并没有被镜框遮住,反而更加显眼。 华安看见他的那刹那,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张ktv里的照片主角。 他不禁放慢了呼吸。 “你……” 华桉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你认识我。” “嗯。”男人好看的眸子盛满了笑意。 华桉心中一股热气升腾,熏的他眼睛酸胀,他猛的转过身去,屏住呼吸。 男人尖锐的捕捉到轻微的吸鼻子声音,他志得意满的眼神立刻慌乱,伸出手去够华桉的衣服, “华桉,先进来坐。” 华桉沉默了几秒,转过身来,低低的“嗯”了一声。 擦肩而过时,男人看到华桉的睫毛上晶莹剔透的。 “你是裴绚。” 第5章 第 5 章 华桉他像是自问自答一般,并不寻求对方的肯定,声音带了一点鼻音,莫名像是不满撒娇的小孩。 裴绚惊慌的看着华桉,不理解为什么那人的眼泪说来就来。 “我是,我……对不起。” 裴绚见华桉坐下来后托腮看着外面,就是不看自己,有点举足无措,刚才的潇洒和自如消失的一干二净。 “我第一次学到死亡这个词就是在你这。” 被手掌捂住的声音发闷,像是委屈的喃喃音。 裴绚立刻出声解释:“当时我的病情变化的太快,父母也来不及解释就把我转到了M国治疗,后来在M国治疗了几年才完全康复。” 华桉慢慢转过头来,微红的眼眶看的裴绚心里发堵。 “你现在没事了吧。” 这一次见到他真人,裴绚才明白以前做的那些准备,料想的那些反应和场景全是狗屎。 华桉和记忆里全然不同的轮廓分明,稳重精瘦的脸庞,如今阴翳消去闪闪发亮的眼睛,裴绚也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我没事了。”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华桉的声音渐渐变小,裴绚没听清,问了一下,却看见华桉说没事就转头看窗外。 其实他们都知道当年年纪太小,通讯工具也不发达,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容易就弄丢,但是华桉还是情不自禁的问了出来。 裴绚猜出来了,并温柔回答:“对不起,这次能让我加你的联系方式吗?我不会再弄丢了。” 华桉立刻拿出手机。 短暂的寒暄过后,华桉才知道这人竟然也是参加考察团之后沉默了。 随着周围环境的逐渐嘈杂,两个人安静的坐在位置上,不再说话。 许久未见,华桉对面前的人充满了好奇,他时不时用余光瞥着身边的人。 惨白的肤色好像是营养不良,巨大的衬衫笼罩着消瘦的身体。 华桉不明白这人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坐飞机,甚至是跟着研究所出去,条件更艰苦的“旅游”。 “为什么会想跟着研究所项目出来玩?” “好久没回国了,想出来看看。” 华桉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他换了个话题继续道:“你跟班长联系的电话是不用了吗?” “是的,当时临时买的一个号,后来出国就扔了。” 华桉对上他深棕色的瞳孔,看出那人有片刻的心虚,也没追究。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不知是跟什么时候的裴绚置气,反正华桉就是不想理裴绚。 一直对着窗外愣神,举起相机也迟迟不按下快门。 世界太大了,大到可以让两个人永远擦肩,所以在打不通电话的那刻,他就已经认为两人永远不会再见。 而当这个人再次站在他面前时,他才发现自己心中那块悬而未落的石头彻底找了地。 飞机升到平流层,舱内平稳又安静,给了华桉莫大的安全感,他小声说道: “其实我一直想说谢谢你。” 却在转头后发现裴绚闭上了眼睛。 他眉目间似乎带着一缕疲倦,锋利的眉骨隔绝了外部的一切贴近。 华桉撇撇嘴,用手势叫住路过的空姐, 低声道:“麻烦给我一……两条毛毯。” 空姐确认:“先生,两条毛毯是吗?” 裴绚的上眼皮跳了一下。 华桉不再说话,只点点头。 这两条毛毯一条到了裴绚身上,另一条搭在华桉的膝盖上,作用寥寥。 该怎么形容对自己重要的朋友“死而复生”的感觉呢? 华桉从没想过。 但此刻裴绚静悄悄的睡在自己身边时,他忽然觉得以前都不重要了,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他想他一定要珍惜这个朋友。 于是,裴绚真正醒来的时候,看见桌子上的热牛奶,有些哭笑不得。 “华桉,我倒是没有这么虚弱。” 华桉一百个不相信,他自有他的想法,“让你喝热牛奶而已,谁说你虚弱了?” 裴绚没法,在华桉隐隐期待的眼神中呷了一口。 “我其实对你并不陌生。”抿完牛奶的裴绚找话聊。 华桉有些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随手抽了一张纸给裴绚递过去。 裴绚愣了一下,华桉抖了抖纸示意他赶紧拿去。 他这才接过来,如梦初醒般擦了擦嘴。 “接着说。” “啊?”裴绚把用完的纸放到手里,思维一时间没跟上华桉。 “你不是说对我不陌生吗?为什么?” 这好像是裴绚第一次直视华桉的眼睛,他看起来自如放松多了,浅浅带一点笑意,托腮看着裴绚,完美的骨相让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显老,反而更加沉淀的俊美,认真的眼神注视着你,让裴绚不由自主产生一股被爱的错觉。 裴绚赶紧低头,生怕自己落入陷阱。 “三年前偶然刷到了你拍的照片,我很喜欢,于是一直有在关注你。” 打好小算盘的裴绚本来以为华桉会感动到无以复加,没想到华桉却眉毛一挑,瞪着他: “那你不联系我??” 裴绚第一反应是给自己看的那本“恋爱那些小事”打了个大大的差评,说好的学会这句话感动女友一辈子呢?? 那双大眼睛实在不容忽视,真诚的疑问让裴绚不由自主说出了真心话。 “我那时候正在上学,过的不太如意。” 华桉虽然真的很想质问他为什么不联系自己,但是看到对方难以启齿的样子,停止了追问。 过了很久,裴绚忽然轻声道: “你拍的照片给了我很多灵感和力量。” 华桉的嘴角上扬,明亮的眼睛里充满骄傲,“也谢谢你,是你让我坚定的选择了现在的职业。” 裴绚不敢和华桉对视,低头笑了一下。 一路上,华桉是真把裴绚当成什么行动不便的人照顾了,寒嘘问暖的,还问他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 裴绚也经不住这样细致的关心,摘吧摘吧简单说了一下,听说他是搞美术做动画的时候,华桉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竟然学画画去了,当年你在咱们班里断层第一……”他激动的说到这,忽然想起来什么,收声了“哦忘了你生病了……”他尴尬的扣了扣镜头盖。 “是的,当年生病落下不少功课,后来就直接学画画了。”裴绚温声接道。 “那你美术肯定也很好吧。”华桉调笑他,冲他使了个眼色。 “没有,很一般,所以有段时间特别迷茫。” 裴绚再次低下头,让华桉看不见他的脸部表情。 果不其然,华桉上当了, “现在准备回国肯定是有新的方向了吧,你这么优秀,肯定没问题的。” 华桉清脆的声音带着肯定和力量,他身上那股永远积极向上的勇气把裴绚包裹起来,让他多了一些安心。 “嗯,走一步算一步吧。” // 下了飞机又坐公共交通,终于到达了S县,裴绚的脸色虽然白的吓人,但是胜在一直没什么变化,华桉看着也逐渐放心。 他们此行的第一站是缘江边上的名唤千名村的村落,村子坐落在山脚江畔处,交通不便,需要走山路或者水路,对比两者的时间和舒适度后,大家选了坐船。 华桉眼见面前的人嘴唇越来越白,皱起眉头,心里的焦躁情绪油然而上, “你晕船?” “还行,不严重。” 华桉觉得裴绚扯了一个勉强的微笑,他一言不发的找领队拿晕船药,回来的时候领着一个队医。 裴绚看了看队医又看了看他, “我没事的。” 华桉没理他,让队医给他看看。 就是简单的晕船,只不过裴绚身体素质较差,刚才舟车劳顿没恢复过来,队医又撂下一只葡萄糖让他补充一下。 华桉看着他吃完晕船药和葡萄糖,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两边快速移动的山峦,就是不看裴绚。 裴绚几乎是一下就知道他生闷气了。 他感觉很奇妙,华桉的表现不像是他们阔别十来年,倒像是一周前刚吃过饭。 “你的脾气倒是一直没变。” 听到声音,华桉扭过头,看见裴绚眼里带笑,有些宠溺的看着他。 他忽然后知后觉的感到自己使小脾气的行为有些超过了,他懊悔的扁扁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对不起,我不是在埋怨你。” “我知道。”裴绚眼里没有丝毫烦躁的情绪。 华桉看他包容的样子,本来咽下去的话又蠢蠢欲动,说了出来,“身体这么不好还来这种地方。” 比起之前清晰的道歉声,这句话明显带着主人不好意思的情绪,发音也模模糊糊的。 裴绚指了指华桉背后的方向,“我觉得你才是特殊的那个。” 华桉一转头,发现船舱外还有两个人可怜人已经吐上了。 “你喜欢健身?” 有了对比,华桉觉得眼前人也没那么严重了,他回道:“我偶尔健身。” 裴绚上手摸到华桉的臂膀,“那你还挺有健身的天赋。” 华桉虽然不刻意健身,但是哪个男生都抵抗不了同性对身材的夸奖,眼睛里不自觉带了一丝喜悦, “没有啦,我是平时出野外比较多一点,练出来了,我也有跑步的习惯,主要是野摄如果没有体力,很容易做不下去,所以也跟工作有关系。” 裴绚眼睛逡巡到他的胸腹处,点点头。 华桉本不欲多说,但耐不住裴绚问,两个人就锻炼方面聊了起来。 “所以不用刻意训练也可以练成你这样吗?” “我撑死也就是有点肌肉,算不上你口中说的练。” “医生让我也适当运动,如果是跑步的话完全没问题。” 华桉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那好啊,以后咱俩可以一起去跑步,我知道一些风景好的公园,到时候带你去。” “那这样能练出腹肌吗?你有吗?” 华桉低头看了看,“我倒是有,但是应该不是跑步练的。” 他看着对面的眼神,看出了一丝羡艳,他不想打击裴绚的积极性,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鼓励他,“我现在大概只有六块腹肌,这种程度的话,只要你运动起来,一定也会有的。” 裴绚在华桉鼓励的眼神中,气氛恰到好处的也上了手,摸到了华桉冲锋衣下隐隐紧实的肌肉,眼神晦暗不明。 “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