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相花魁成了牙医》 第1章 第1章 程言卿嘴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上嘴唇、牙龈一阵剧痛。 不是那种钝痛,而是锐利的、撕裂般的刺痛。她的舌尖本能地探向疼痛的源头,触到了粗糙的断面。 左上中切牙。 冠折。 断面不规整,应该是横向撕裂性骨折,牙本质暴露,牙髓腔可能受损。 她的大脑机械地做出诊断,然后才意识到──这是她自己的牙。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 “哎呀!摔了!” “这可如何是好!” “血、血流了这许多……” “晦气!晦气!今儿个这是怎的了!” 程言卿撑着地面想要起身,手掌下不是手术室光滑的瓷砖,而是冰凉粗糙的木板。她感觉到脸颊贴着地面的姿势,狼狈至极,像只摔倒的狗。 “花魁姑娘破相了!!” 突然有人尖叫起来。 程言卿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手指触到温热的液体──血,从嘴唇流下来,沾满了下巴。她的上唇肿胀,触碰时钻心地疼。 她张开嘴,用舌尖仔细探查。 左上中切牙冠部缺损约三分之一,断面粗糙,边缘锐利。 她的职业本能让她瞬间明白:这张脸,在外人眼里,毁了。 “快!快!” 一个尖锐的女声从楼上传来。 程言卿抬起头,看见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正小跑着下楼,脚步急促,罗裙扫过台阶发出窸窣声。那女人约莫四十来岁,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眉毛描得又细又弯,嘴唇是鲜艳的胭脂红。 “叫郎中!快去叫郎中!”女人喊着,声音又尖又急,“把程姑娘扶起来,快扶到房里去!” 一位穿着艳丽舞裙的年轻姑娘,蹲在她面前,脸上满是惊慌。那姑娘看上去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眉眼间还带着些孩子气的圆润。 程言卿被架着站起来,脚下一个踉跄──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绣花鞋,鞋底很薄,鞋跟比她平时穿的运动鞋高出一截。 身上的衣服也不对。 不是手术服,而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裙,袖子宽大,垂到膝盖。布料很轻,是丝绸,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 “言姐姐,当心脚下......”那个年轻舞女扶着她,声音带着哭腔。 程言卿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她刚才摔倒的地方,是一段木质楼梯的转角处。楼梯很宽,雕着繁复的花纹,扶手是打磨得光滑的红木。楼梯下方是个巨大的厅堂,红色的灯笼挂满了房梁,烛光摇曳,把整个空间照得一片暖黄。 不是手术室的无影灯。 是蜡烛。 厅堂里摆着十几张八仙桌,桌上是瓷碗、酒壶、筷子。坐着的都是男人,穿着绸缎长袍,头上扎着发髻。有的人正端着酒杯愣在那里,有的人已经站起来,都朝她这边看。 空气里弥漫着酒气、脂粉香和某种焚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熏得人有些晕。 程言卿被架着往楼上走,经过那个中年女人身边时,女人凑近她,压低声音急切地说:“言卿啊,你这是如何摔的?今儿个可是中秋堂会,王员外和李侍郎都在下头看着呢!这下可如何是好……” 程言卿这才意识到,她穿越了。 穿越成了一位花魁。 而且,刚穿越过来,就把这具身体的门牙摔断了。 意识到这点后,原身的记忆像野草般开始占领她的大脑,让她头痛欲裂。 她没有办法细想,嘴里的血腥味和脸上的剧痛占据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被扶进了一个房间──檀木床架,绣花帐幔,梳妆台上摆着铜镜和胭脂盒。 烛光摇曳,映出铜镜里一张陌生的脸。 不是她的脸。 是一个更年轻、更精致的女人的脸。柳叶眉,杏眼,肤色白皙如玉。只是此刻这张脸上满是血迹,上唇肿胀,嘴巴微张,露出断掉的门牙。 “郎中来了!郎中来了!”外面有人喊。 程言卿还在恍惚中,一个老者已经被请进了房间。白发白须,背着个药箱,一股药材的味道扑面而来。 “让老夫看看......”老者颤巍巍地走近。 程言卿机械地张开嘴。 老者凑近看了看,又把了把脉,最后摇着头站起身:“这......老夫无能为力。” “什么?!”那个中年女人尖叫起来,“王大夫,您可是城里最好的郎中!” “牙齿崩碎,非寻常外伤。”老者叹气,“老夫只能开些止血的药,至于这牙……”他顿了顿,看向程言卿的眼神里带着同情,“姑娘的这张脸,怕是……” 话没说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 程言卿的大脑飞速运转。 原身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闭上眼,任由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过往在脑海中铺展开来。 原身也叫程言卿,本是江南书香门第的女儿,父亲是个落魄秀才,母亲体弱多病。十三岁那年父亲病故,债主上门,母亲为了给她留条活路,将她卖给了这锦瑟楼。好在原身生得标致,又自幼识字,老鸨便花了心思培养,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五年光景,她从小丫鬟熬成了头牌花魁,专事卖艺不卖身,倒也在这烟花之地谋得了一席体面。 今日是中秋堂会,锦瑟楼请了全城有头有脸的客人。王员外家财万贯,李侍郎位高权重,都是冲着她这张脸来的。按照惯例,今晚她该在台上抚琴一曲,然后接受点名──谁出价高,便陪谁饮酒作诗到天明。这一晚的进项,抵得上平日半月。 记忆继续翻涌。 她想起来了,下楼时走在她前面的是秋月──锦瑟楼里新进的姑娘,生得妩媚,却心思深沉。方才转角处,她分明瞥见秋月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往楼梯上抹了什么。那地方泛着油光,在烛火下反射出异样的光泽。 是发油。 程言卿心下一凛。原身的记忆告诉她,这锦瑟楼里姑娘们明争暗斗从不消停,为了争客人、争头牌,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如今她这副模样,怕是正中了旁人的下怀。 耳边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可惜了,言姐姐这么好看的模样……” “我就说嘛,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也不知妈妈如何收场……” 那些声音里有惋惜,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程言卿垂下眼睫,嘴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重。她的舌尖再次触到那个粗糙的断面,锐利的边缘刺得舌头生疼。 所有人都在关注“花魁破相了”。 但作为一名上一秒还在给病人拔蛀牙的现代牙医,她此刻最迫切要做的,不是哀叹命运,不是追究是谁害了她,而是──止疼、止血、消毒、保护牙髓。 这是一个牙医的本能。 她需要碘伏,需要橡皮障,需要氢氧化钙糊剂,需要光固化复合树脂…… 老郎中从药箱里取出几包药粉,一边包一边念叨:“这包是止血的三七散,这包是止疼的**没药,用温水送服。至于外敷……” 他又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金疮药,涂在伤口处。可防腐生肉。” 程言卿接过药包,指尖微微发颤。金疮药?那是给刀伤箭伤用的,涂在口腔黏膜上会是什么后果? “多谢王大夫。”她勉强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含糊不清,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老夫只能帮到这里了。”王大夫叹了口气,收拾药箱准备离开,“姑娘好生将息,这几日莫要进食硬物,也莫要饮酒……” 程言卿点了点头,以需要静养为由,把看热闹的各位轰了出去。 她把药包递给自己的侍女青竹,派她去煎药。 房门关上,烛火在风中摇曳,投下幢幢人影。 程言卿独自站在铜镜前,仔细审视镜中那张陌生的脸。 肿胀的上唇已经渐渐泛紫,血迹糊了半边脸。她轻轻掰开嘴唇,借着烛光看清了伤势── 左上唇侧近中三分之一冠折,断面斜形,釉质层、牙本质层均暴露,可见粉红色的一点,那是牙髓。边缘锋利不齐,需要打磨。继发性牙本质尚未形成,牙髓腔直接暴露在口腔环境中,极易感染。 她在心里快速做出诊断:急性牙髓炎的风险极高。如不及时处理,二十四小时内就会出现剧烈疼痛。感染扩散,可能导致根尖周炎、颌面部间隙感染,甚至败血症。 在现代,这种情况的标准处理流程是:局部麻醉、彻底清创、活髓切断术或根管治疗、氢氧化钙盖髓、树脂充填。 但在这里,她什么都没有。 程言卿深吸一口气,开始在房间里踱步。 她需要消毒──烈酒可以暂代碘伏,虽然效果差得多,但总比没有强。 她需要止疼──王大夫给她的**没药可以用。 她需要保护牙髓──这是最麻烦的。现代医学用的氢氧化钙糊剂,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她需要找到替代品,某种能够隔绝外界刺激、又具有一定抗菌作用的物质…… 程言卿从梳妆台下的酒柜里翻出一坛待客用的花雕酒。这酒是去年中秋一位富商送的,她一直没舍得开封。如今顾不得那许多了。 她拔开封泥,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糯米发酵的甜香混着桂花的清冽,在烛火摇曳的房间里氤氲开来。程言卿仰头灌了一大口,没有咽下,而是含在口中。 酒液刺激着伤口,像无数根细针扎进暴露的牙本质。那种疼痛尖锐而密集,从断齿处放射到整个上颌,太阳穴都跟着突突直跳。她死死攥着桌沿,指节泛白,强迫自己不要吐出来。酒精浓度不够,至少要含够一盏茶的工夫才行。 花雕酒在口腔里翻滚,带着微微的灼烧感。她能感觉到酒液渗进牙本质小管,触碰到牙髓腔边缘──那里传来更剧烈的刺痛,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针在戳神经。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模糊了铜镜里的倒影。 她数着数,一、二、三……数到一百,才终于把酒液吐进铜盆里。吐出来的液体殷红一片,混着血水和唾液,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医学术语都是为了听上去很高级而胡编乱造的,不能当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言姐姐,药煎好了。”青竹的声音透着怯怯的关切。 “进来。”程言卿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声音还是含糊不清。 青竹端着一只描花瓷碗进来,碗里是褐色的药汤,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重的中药味。她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桌上,抬眼看了看程言卿肿胀的嘴唇,眼眶又红了。 “言姐姐,王大夫说这药要趁热喝……”青竹的声音带着哭腔,“您、您可还疼得厉害?” 程言卿端起碗,吹了吹热气,小口小口地抿着药汤。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混着口中残留的酒味和血腥味,说不出的难受。但她面色不改,反倒安慰起青竹来:“无碍,王大夫的药向来管用。你跟了我这许久,还不知我的脾性?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青竹抽抽搭搭地应了声,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绣帕:“方才秋月姐姐让我把这个给您,说是她亲手绣的安神荷包,让您好生养伤……” 程言卿接过那荷包,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针脚。绣工倒是细致,只是这时候送来,倒像是做贼心虚的掩饰。她也不点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替我谢过秋月妹妹的好意。” 把药汤喝完,程言卿从妆奁里取出一个钱袋,倒出十几枚铜钱放在青竹手心:“你且替我跑一趟,去城西德仁堂,买些蜂蜡和龙骨回来。记着,要上等的蜂蜡,颜色要纯净,不能有杂质;龙骨要研成细末,越细越好。” 青竹愣住,捏着铜钱不知所措:“姐姐,这、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你只管去买便是。”程言卿没有多解释,只是又添了几枚碎银,“快去快回,别让旁人瞧见了。” 青竹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应了声“是”,便匆匆出门去了。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程言卿靠在床沿,闭上眼睛休息。 蜂蜡是极好的生物材料。质地柔软,熔点适中,具有一定的抗菌性,最重要的是──它能隔绝外界刺激,保护暴露的牙髓。 至于龙骨,古人用它入药,认为能“安神定惊,敛汗固精”。但程言卿知道,龙骨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和磷酸钙,研成细末后,可以作为填充材料,增加封闭性。虽然比不上现代的氢氧化钙糊剂,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佳方案了。 她要在感染扩散之前,用蜂蜡和龙骨粉混合,封住暴露的牙髓腔。一旦牙髓炎发作,那种疼痛能让人生不如死。她见过太多病人因为牙髓炎疼得满地打滚,在这个没有现代麻醉药的时代,她可不想体验那种地狱般的折磨。 正想着,门外又传来脚步声──不是青竹轻快的步伐,而是沉稳有力的,还伴随着罗裙扫地的窸窣声。 程言卿心下一凛。 “言卿啊,妈妈进来了。”门被推开,林妈妈的身影出现在烛光里。 原身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林妈妈,锦瑟楼的当家人,四十出头的年纪,早年也是个头牌花魁,后来攒够了钱赎了身,盘下这座酒楼,一手将它经营成江州城最负盛名的青楼。 这女人精明得很,待姑娘们也算不薄,但归根结底,她眼里只有银子。每个姑娘在她心里都明码标价,能赚钱时捧在手心,不能赚了便毫不留情地处理掉──或是卖给富户做妾,或是嫁给商贾为妻,总之要榨干最后一滴油水。 林妈妈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想要摸摸程言卿的脸,却在触到肿胀的嘴唇时顿住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可惜:“好好的一张脸,就这么……唉,也是你命中该有此劫。” “多谢妈妈关心,言卿无碍。”程言卿垂着眼,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避开林妈妈的手。 “无碍就好,无碍就好。”林妈妈收回手,脸上堆起笑容,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妈妈今日来,是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程言卿心下一沉,面上却不显:“什么喜事?” “你也知道,王家的少爷,一直对你情有独钟。”林妈妈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贴己话,“方才王员外遣人来传话,说是少爷听闻你受了伤,心疼得不行,执意要娶你过门,好生照料你。” 程言卿的手指慢慢收紧,攥住了被角。 原身的记忆里,王家少爷叫王承恩,是城中首富王员外的独子。那人二十出头,生得五大三粗,却脑子不大灵光──说得好听是“天真烂漫”,说得难听就是个傻子。偏偏这傻子看上了锦瑟楼的花魁,三天两头来捧场,出手阔绰,却言行粗鄙,动辄要对程言卿动手动脚。 去年王员外曾提过亲,出价八百两要替儿子纳妾。林妈妈那时还惦记着程言卿能再赚几年钱,便推说姑娘年纪尚小,婉拒了。 如今程言卿这张脸毁了,八百两自然是不可能了。林妈妈这次来,怕是…… “王员外说了,两百两聘金,外加一副金头面,择个良辰吉日,便接你过门。”林妈妈笑眯眯地说,“言卿啊,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你想想,王家家大业大,你嫁过去吃穿用度都是头等的,哪里受得了委屈?便是这脸上有些瑕疵,王家少爷也不嫌弃,这是多大的恩德!” 两百两。 从八百两到两百两,身价跌了四分之三。 程言卿缓缓抬起头,看着林妈妈那张笑容满面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世态炎凉”。 “妈妈的好意,言卿心领了。”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含糊却坚定,“只是如今我这副模样,嘴唇肿胀,满脸是伤,便这样嫁过去,岂不是不吉利?王家是书香门第……” “什么书香门第,不过是暴发户罢了。”林妈妈不耐烦地挥挥手,“再说了,你这伤养个十天半月也就好了,耽搁不得……” “妈妈。”程言卿打断她,“如今正值中秋佳节,城里各家都在办喜事,黄道吉日都排到月底了。便是王家要娶,也得等上些时日。何况我这伤虽不致命,却也扎眼得很。嘴唇肿得老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便是去拜堂,也得把盖头压得低低的,生怕吓着了新郎官。” 林妈妈的脸色变了变。 “再者说,锦瑟楼的花魁出嫁,向来是城中美谈。”程言卿继续道,“三年前如烟姐姐嫁给张家,嫁妆摆了三条街,十里红妆,全城都在传佳话。如今我这副样子就嫁出去,旁人会如何说?说锦瑟楼的姑娘破了相就急着贱卖,还是说王家不嫌弃,专收破烂货?” 林妈妈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话!” “妈妈恕罪,言卿只是实话实说。”程言卿垂下眼睫,“若是妈妈真为我好,不如让我先养几日伤,至少等嘴唇消肿,不再那么骇人,再谈婚嫁之事。如此一来,既不失锦瑟楼的体面,也不坏了王家的名声,岂不是两全其美?”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林妈妈盯着程言卿,眼神复杂。半晌,她站起身,拍了拍罗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也罢,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便再养几日,但也莫要拖得太久。王家那边,妈妈会去说的。” “多谢妈妈体谅。” 林妈妈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程言卿一眼:“言卿啊,人要识时务。有些事,由不得你挑拣。” 门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程言卿起身掀开锦被,从床板下摸出一个红木小箱。箱子上了锁,她从枕头下取出钥匙,打开。 烛光映照下,箱子里整齐地码着银锭、碎银、还有几件金簪。 她一件一件数过去。 大银锭十个,每个十两,共一百两。小银锭二十个,每个五两,共一百两。碎银若干,金簪三支,还有些散碎的铜钱…… 加起来,约莫二百八十两。 这些都是原身攒的私房钱。 花魁每月有五两月例,表演时客人打赏的银钱可得三成,点名陪酒的费用与老鸨五五分成。逢年过节若是客人高兴,赏的金银首饰也能折成银钱。 原身与林妈妈签的是卖身契,要赎身需得八百两银子。 现在还差五百二十两。 程言卿靠在床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虽然不多,但足够了。只要能把牙治好,让这张脸恢复几分,她就有了翻盘的资本。 不多时,青竹回来了,手里提着个布包,脸上带着几分喜色:“言姐姐,东西买回来了!” 程言卿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小块蜂蜡和一包龙骨粉。 她拿起蜂蜡凑到烛光下仔细端详──蜡块呈暗黄色,表面坑坑洼洼,里面夹杂着许多黑褐色的杂质,像是蜂巢的残渣和死蜂的尸体碎片。这样的蜡质不纯,如果直接用来封牙髓,那些杂质反而会成为细菌滋生的温床,感染风险更高。 “这蜂蜡……”程言卿皱起眉头。 “言姐姐,德仁堂的掌柜说,上等的纯蜡都被城里的富户和酒楼买走了,如今只剩这些次等的。”青竹小心翼翼地说,“我跑了三家药铺,都是这样的货色……” 程言卿沉默了。 她突然想起,锦瑟楼有一道招牌甜点,叫“蜜蜡莲心”,用的正是上等蜂蜡裹着莲子和蜜饯,蒸制而成,晶莹剔透,甜而不腻,是城中权贵最爱的茶点。 那道点心用的蜂蜡必定是精炼过的纯蜡。 “青竹。”她抬起头,“你去后厨,问他们借些做蜜蜡莲心的蜂蜡来。” “好。”青竹应了声,转身便往外走。 花魁的收入是胡诌的嘻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第3章 第3章 青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到后厨。 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今夜的中秋堂会虽然因为花魁摔伤而草草收场,但后厨仍在忙碌,准备明日的食材和点心。 她刚走到后厨门口,一个小厮便笑嘻嘻地迎了上来。那小厮叫阿福,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平日里最是伶俐讨喜,见了青竹总是一口一个“青竹姐姐”,热络得很。 “哟,青竹姐姐,这么晚了还往后厨跑,是程姑娘想吃什么了?”阿福笑着问,却不动声色地挡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不是。”青竹喘了口气,“言姐姐让我来借些蜂蜡,就是做蜜蜡莲心用的那种。” 阿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个……青竹姐姐,后厨不是女眷能进的地方,这是规矩。” 青竹愣住了。 确实有这个规矩──锦瑟楼的后厨向来不许女子进入,说是怕脂粉气冲了灶神,做出来的菜不好吃。但这规矩执行得并不严格,平日里程言卿若是想要什么食材或点心,都是青竹直接进厨房去拿,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讨生活,谁还真较这个真? 青竹心里一沉,却也不敢发作,只是陪着笑脸:“那……阿福,你帮我问问管事的,能不能借些蜂蜡?不多,就一小块便够了。” 阿福为难地搔了搔头:“青竹姐姐,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也知道,蜂蜡这东西金贵得很,后厨的用量都是账房算好的,多一分少一分都得登记造册。我一个跑腿的小厮,哪里做得了主?” “那你帮我问问……” “这事儿得找妈妈。”阿福打断她,“只有妈妈点头了,后厨才敢给。青竹姐姐,你还是去找妈妈吧。” 青竹咬了咬嘴唇,转身往林妈妈的院子去。 林妈妈正在房里算账,听了青竹的来意,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随口应了句:“成,让后厨给她。” 青竹千恩万谢地退了出来,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林妈妈答应得太痛快了,反而不像她的作风。 她回到程言卿的房里,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姐姐,林妈妈答应了,说让后厨给咱们蜂蜡。” 程言卿点了点头,却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铜镜前,用温水漱了漱口,然后等着。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窗外的月亮爬到了中天,后厨却始终没有人来送蜂蜡。 青竹坐不住了,几次想要出门去催,都被程言卿拦住了。 “不必去了。”程言卿轻声说,“不会有人送来的。” “可是妈妈明明答应了……” “她只是答应了而已。”程言卿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斑驳的月光,“一个马上要卖掉的姑娘,还指望用酒楼的金贵东西?妈妈不过是哄我罢了。” 青竹的眼眶红了:“那、那怎么办?姐姐,要不我再去德仁堂,多跑几家药铺……” “不用了。”程言卿摸了摸自己肿胀的嘴唇,那里传来阵阵抽痛。 她转过身,眼神变得坚定:“你去休息吧。” 青竹担忧地看向程言卿,但不敢多问,犹豫了一阵,带上门出去了。 夜深。 锦瑟楼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猫叫。 程言卿换上深色衣裙,将黑布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她踩着月光的阴影,贴着墙根往后厨的方向摸去。 后厨在楼的最西侧,是一排独立的矮房,与主楼之间隔着一个小院子。此刻厨房里还透着微弱的灯光,大概是有人在准备明日的食材。 程言卿蹲在院墙下,等了一会儿,直到厨房里的灯熄灭,听见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远去,她才悄悄推开了后厨的门。 门没有闩,轻轻一推便开了。 一股浓重的油烟味混着肉香扑面而来。后厨比她想象中要大,几口大灶沿墙而立,灶台上还残留着未洗净的锅碗。角落里堆着几口大缸,装着米面油盐。木梁上挂着风干的腊肉和香肠,在月光下投下诡异的影子。 程言卿屏住呼吸,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开始在厨房里寻找。 蜜蜡莲心这道点心需要用到的食材,应该都放在专门的地方。她记得青竹说过,后厨有个专门的食材间,里面放着贵重的材料──燕窝、鱼翅、上等蜂蜡…… 她摸索着往里走,在灶台后面找到了一扇小门。门上挂着把铜锁,但锁没锁上,只是虚掩着。 程言卿轻轻推开门,里面是个不大的房间,靠墙摆着几排木架子,架子上整齐地码着各种瓷罐和木盒。 她一个个打开查看──这罐是冰糖,那盒是干桂花,还有装着蜜饯的…… 终于,她在最里面的架子上,找到了一个青花瓷罐。罐子不大,却很沉,拿在手里能感觉到里面是固体的东西。 她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蜂蜜香味飘出来。罐子里是一大块蜂蜡,色泽金黄,质地细腻,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纯净得像琥珀。 就是这个! 程言卿刚要掰下一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什么人!” 她浑身一僵,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听见一阵破空声。 一道寒光闪过,她蒙在脸上的黑布被什么东西割断,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程言卿猛地回过头。 门口站着一个人。 月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在那人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辉。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厨子服,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手里握着一把菜刀,刀身还反射着冷冽的月光。 是个年轻男子,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锐利如鹰,此刻正冷冷地盯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那一刀,割断她蒙面布的一刀,快得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刀锋贴着她的脸颊划过,她甚至能感觉到刀刃带起的风,凉飕飕的,带着一股危险的杀意。 如果他想,那一刀可以割断她的喉咙。 程言卿的心脏狂跳,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原身的记忆在这一刻苏醒──眼前这个人,是锦瑟楼的年轻厨子,江湖人称“厨神”,姓孟名临川。 孟临川,二十四岁,三年前突然出现在锦瑟楼,自荐当厨子。林妈妈本不想用他,毕竟锦瑟楼的后厨向来都是老师傅掌勺,哪里轮得到一个毛头小子?可孟临川当场做了一桌菜,惊艳了所有人。 他的刀工精绝,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寻常食材在他手里能变出花来。最绝的是,他做的菜不仅好吃,还好看──每一道菜都像艺术品,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自从他来了之后,锦瑟楼的生意翻了一番,无数食客慕名而来,只为尝一尝“厨神”的手艺。 但这个人的来历,始终是个谜。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屈尊在青楼当厨子。他平日里沉默寡言,除了做菜,几乎不与人交谈。有人说他是江湖上的逃犯,有人说他是落魄的世家子弟,还有人说他是朝廷钦犯……传言纷纷,却没有一个能证实。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身手不凡。 就像刚才那一刀。 程言卿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与孟临川的目光对上。 男人的眼神在看清她的脸时,微微一顿。 “程姑娘?”孟临川收起菜刀,语气依旧冷淡,却少了几分杀意,“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程言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蜂蜡罐,再抬起头时,决定实话实说。 她不想编造什么拙劣的谎言,去糊弄眼前这个明显不好糊弄的人。更何况,时间紧迫,她没有功夫兜圈子。 “孟先生。”她开口,声音因为伤势而含糊,却异常认真,“我需要这蜂蜡,用来治我的牙。” 孟临川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今日我摔断了牙。”程言卿继续道,“牙齿里面有一个腔,叫牙髓腔,里面有神经和血管。正常情况下,牙髓腔是被牙齿包裹保护的,但我的牙断了,牙髓腔就暴露在外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试图让对方理解:“就像……就像房子的屋顶破了个洞,风雨会灌进去,时间久了,里面的东西都会坏掉。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洞堵上。” 孟临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需要用蜂蜡混合龙骨粉,制成一种糊状的东西,填补在断牙上,把牙髓腔封起来,隔绝外界的细菌和刺激。”程言卿深吸一口气,“如果不这样做,最多一天,我的牙就会开始剧烈疼痛,接着发炎化脓,到那时,不仅这颗牙保不住,感染还会扩散到整个脸,甚至危及性命。” 她说得很慢,尽量用最简单的话来解释,却不知不觉用了许多医学术语。 牙髓腔、细菌感染、封闭治疗……这些概念,对古人来说,恐怕都太过陌生了。 她正准备换一种更通俗的说法,孟临川却突然开口:“蜂蜡文火易融,质地柔软黏腻,遇水却不透。龙骨研成细末后质地沉重且坚硬,能使混合之物更密实,不易摧折。二者混合,确实可以用来封堵创口,隔绝外界。” 程言卿愣住了。 孟临川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蜂蜡罐上:“但你用什么融蜂蜡?用什么工具塑形?如何确保填补物与断面完全贴合,不留缝隙?” 程言卿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确实还没想好具体的操作细节。在现代,有专门的加热器、调拌刀、塑形工具,还有牙科专用的光固化灯。但在这里,她只能靠最原始的方法:用烛火隔水加热蜂蜡,用手指或者筷子塑形,凭着感觉和经验去填补…… “我会想办法。”程言卿握紧了手中的瓷罐。 孟临川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从她手中拿过蜂蜡罐。 程言卿心下一紧,以为他要收回去,正要开口,却见孟临川转身走到灶台边,熟练地点燃了灶火。 “等着。”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程言卿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孟临川从架子上取下一只小铜锅,倒入清水,放在火上加热。然后从蜂蜡罐里挖出一大块蜂蜡,放进一只小瓷碗里,再把瓷碗放进铜锅中隔水加热。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 程言卿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操作,突然想起刚才那一刀──割断蒙面布的那一刀。那刀法,精准得可怕,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却又恰到好处地停在危险的边缘,没有伤她分毫。 这样的刀工,绝不是寻常厨子能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