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级任务,S级陪练》 第1章 常乐 午夜。 黑暗像潮水一样淹没宿舍,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那点惨白月光,把桌椅的轮廓勾得像贴在墙上的鬼影。 纪寻猛地坐起身,后背全是冷汗。 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咚。 咚。 咚。 沉闷,有节奏,像是熟透的西瓜砸在水泥地上。 声音源头是卫生间。 纪寻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这动静太实了,绝对不是幻听。 这么晚了,谁在里面? 他抓着床沿探出头,脖子伸得老长。 只看了一眼,头皮瞬间炸开,寒气顺着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隔壁床的常乐穿着海绵宝宝睡衣,正站在穿衣镜前,机械地前后摆动上半身,用额头一下一下地撞击镜面。 咚。 咚。 镜子在颤,常乐的肉也在颤。 “常乐?” 纪寻嗓子发紧,试探着喊了一声。 撞击声戛然而止。 那个庞大的身影极其缓慢地转过来,关节像是生锈的齿轮,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逆着光,纪寻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见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大半夜不睡觉,你发什么神经?”纪寻压着嗓子,恐惧散去一些,火气冒了上来。 “热……” 常乐的声音像是从水底冒上来的气泡,飘忽,黏腻,“我要开了。” 开了? 什么开了?脑壳开了? 纪寻听得满头问号,只当这死胖子梦游说胡话。 “热就把空调打开,赶紧滚回来睡觉,别在那作妖。” 过了一会儿,隔壁床仍死寂一片。 纪寻心里的鼓点越敲越密,那种不安感像野草一样疯长。 他一把掀开床帘,再次探头。 常乐还站在镜子前没动,手里多了一样细长的东西,正对着镜子,在脸上涂涂画画。 月光偏移,恰好照亮了常乐的手。 那是一支眉笔。 纪寻那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没醒。 常乐是谁?一个万年死宅,洗脸只用清水,护肤品全靠蹭,现在居然在大半夜,对着镜子描眉画眼? 这就好比张飞在绣花,诡异得让人想吐。 瞌睡虫彻底死绝了。 纪寻赤着脚跳下床,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扯住常乐的肩膀。 “你特么到底怎么了?中邪了?” 常乐放下眉笔,转过脸。 那张圆润的脸上,挂着一个把脸皮都要撑裂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几点了你出去?去见鬼啊?”纪寻吼道。 “去参加一个线下的真人体验游戏。” 常乐说完,甩开膀子就往门口走。 纪寻脑子里警铃大作,这状态明显不对劲。 他扑上去抓住常乐的胳膊:“什么破游戏半夜玩?不准去!” 这一抓,纪寻感觉自己像是抓在了一块铁板上。 常乐只是随手一挥。 一股巨力袭来,纪寻整个人被甩得踉跄后退,腰撞在桌角上,疼得龇牙咧嘴。 砰! 宿舍门重重关上。 纪寻顾不上疼,胡乱套上裤子,踩着拖鞋就追出门去。 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应急灯发出幽暗的黄光。 他狂按电梯下行键,心里把常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等到了一楼大堂,他看见常乐正站玻璃大门前,一动不动,像根木头桩子。 宿管大爷早就睡死过去了,大门的电子锁亮着红灯。 纪寻松了口气,跑过去准备把人拖回来。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械响动。 在没人刷卡、没人按开关的情况下,紧锁的电子门,弹开了。 纪寻脚下一顿,眼睁睁看着常乐推开门,高大的身影融进浓墨般的夜色里。 这门……坏了? “常乐!你给我站住!” 纪寻推门追出去,冷风灌进领口,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前面的胖子根本不理他,反而越走越快。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常乐平时体测一千米能跑半条命,现在走路带风,步频快得像竞走运动员。 纪寻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没跟丢。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小树林,枯枝败叶踩在脚下咔嚓作响。 前方视野豁然开朗,是学校的大操场。 纪寻猛地刹住脚。 操场中央,稀稀拉拉站着十几个人影。 有男有女,看打扮都是本校学生。他们像是一群等待检阅的士兵,排列整齐,死寂无声。 常乐走了过去,无缝融入队伍,然后静止不动。 纪寻躲在一棵老槐树后面,心脏狂跳,把手机屏幕按亮又熄灭。 凌晨两点十五分。 这群人聚在这儿干嘛?集体梦游?还是什么邪教仪式? 去参加那个所谓的“线下真人体验游戏”? 理智告诉他赶紧跑,回去报警或者找辅导员。但看着人群里那个熟悉的胖子,纪寻腿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回撤的步子。 那是他兄弟,不能就这么把人扔这儿。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两道刺眼的大灯光束撕裂了黑暗。 一辆掉漆严重的面包车轰隆隆地开上塑胶跑道,停在人群面前。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三个穿着黑衬衣、黑西裤的男人跳下车。他们板着脸,皮肤在车灯下白得像纸。 领头的男人冲着学生们招招手,动作轻慢,像是在唤狗。 那些学生动了。 他们排着队,一个接一个,乖顺地钻进那辆看起来像报废了的面包车里。 纪寻手心全是汗。 队伍越来越短,眼看就要轮到常乐了。 冲出去?还是再等等? 就在这一秒的犹豫里,常乐弯下腰,庞大的身躯塞进了车厢里。 车门作势要关。 “妈的!” 纪寻低骂一声,脑子一热,从树后弹射而出。 他像颗炮弹一样冲过跑道,赶在车门合拢前的最后一瞬,侧身挤了进去。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烟味和汗酸气,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纪寻挤在常乐身边,周围全是人,肩膀挨着肩膀,腿肉贴着腿肉。 没人说话。 这一车的学生,包括旁边的常乐,都正襟危坐,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活像是一车刚出土的兵马俑。 “常乐。” 纪寻用手肘狠狠顶了一下身边的软肉,压低声音,气音都在抖:“咱们这是去哪?” 常乐没转头。 他只是僵硬地抬起那只肉乎乎的手,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 “嘘。” 借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路灯残影,纪寻看见这胖子的腮帮子绷得死紧,脸上没一点血色。 还没等他再问,屁股底下猛地一颠。 整辆面包车像是踩了弹簧,剧烈震荡起来。 车子下了国道,拐进了一条连路灯都没有的野路。 路况烂得离谱,纪寻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晃得移了位,胃里的酸水直往嗓子眼冒。 窗外黑得像被墨水泼过。 只有车头灯那两束惨白的光,照亮路边张牙舞爪的枯树枝,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像鬼手一样挠着车窗玻璃。 不知道颠了多久,久到纪寻觉得屁股都要裂开了,车身终于猛地一顿,熄了火。 哗啦—— 侧滑门被暴力拉开。 裹挟着沙土的冷风瞬间灌进来,呛得纪寻咳嗽了两声。 三个黑衣人站在车下,像没有感情的监工,盯着这群“货物”下车。 学生们排着队,机械地往下跳。 借着头顶清冷的月光,纪寻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片荒得不能再荒的废弃工业园。 几栋巨大的厂房伫立在夜色里,黑沉沉的轮廓像几头趴在地上的巨兽,压得人透不过气。 地上到处是生锈的钢筋头和碎水泥块,脚踩上去,“咔嚓咔嚓”的脆响在死寂的夜里传出老远。 纪寻把领口往上拽了拽,遮住半张脸,紧紧贴在常乐身后。 十几个人被黑衣人前后夹击,像是被驱赶去屠宰场的牲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园区深处走。 前方隐约透出一股惨白的光亮。 纪寻眯起眼,努力穿透飞扬的尘土往前看。 那是一栋没有窗户的巨型厂房,敞开的货运大门前,竟然排着一条长龙。 全是学生。 几百号人,像是在等待某种神圣的检阅,死气沉沉地往前挪动。 队伍两侧,每隔几米就站着一个黑衣人,手里拿着未知的黑色长棍,像雕塑一样守着。 “我靠……” 前面的常乐忽然哆嗦了一下,声音细若蚊蝇:“不就是个线下.体验活动吗?怎么来这么多人?” 纪寻心头一跳。 这胖子还能说话,还有逻辑,说明脑子还没彻底坏掉。 “觉得不对劲就赶紧撤。”纪寻贴着他后背低语,“这地方邪门。” 常乐没接茬,只是脚下的步子却没停,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必须要往那个发光的大门里走。 他们这批人被塞到了队尾。 队伍挪动得极慢,每往前走一步,纪寻心里的不安就加重一分。 那种感觉,就像是主动把脑袋往绞索里伸。 随着距离拉近,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奇怪的味道。 潮湿的水汽,混杂着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淡淡的铁锈味。 等到终于能看清大门口的景象时,纪寻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队伍最前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正在脱衣服。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她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而是在自家的浴室里。 上衣、裤子、内衣、鞋袜。 她把衣物叠得整整齐齐,放进旁边的一个金属筐里,然后赤条条地站在了水泥地上。 两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走上前,手里举着高压水枪。 滋——! 冰冷的水柱狠狠砸在女生身上,激起一层白雾。 那女生不躲不闪,甚至还配合地转了个圈,任由那能冲掉一层皮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洗干净了,她就那么**地,光着脚走进了厂房深处。 下一个。 纪寻感觉喉咙发干,手心里全是冷汗,插在兜里的手指死死抠着布料。 这哪里是游戏体验? 这分明是在清洗待宰的猪羊! 队伍缩短得很快。 前面只剩下两个学生了。 常乐已经开始有了动作。 他笨拙地拽住T恤下摆,往上一掀,露出白花花的肚皮,然后伸手去解腰间的皮带扣。 金属扣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这一声像惊雷一样炸在纪寻耳边。 跟着脱?还是跑? 纪寻的大脑飞速运转,眼珠子疯狂乱转,寻找着逃跑路线。 余光不经意间越过大门,扫进了厂房内部。 只这一眼,他头皮都要炸开了。 巨大的厂房穹顶下,惨白的荧光灯滋滋作响。 空旷的水泥地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一排排黑漆漆的东西。 是棺材! 成百上千口棺材,整齐得像是阅兵方阵。 那些被水冲洗干净的学生,正排着队,面无表情地,一个接一个,主动躺进棺材里。 更远处,已经躺好学生的棺材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推着不锈钢点滴架,熟练地将针头扎进那些学生的手背。 鲜红的血回流进管子里,又被透明的药液压回去。 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崩断,求生的本能占据了高地。 纪寻猛地伸出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扣住常乐那条光溜溜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往后一拽。 “跑!” 他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拖着一脸懵逼的胖子,转身就朝来时的黑暗狂奔而去。 第2章 纪寻 肺叶像是被灌进了两斤滚烫的铁砂,每吸一口气,胸腔里就传来一阵钝刀子割肉般的剧痛,血腥味直冲脑门。 纪寻死命拽着常乐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油腻的皮肉里。 两人在这一堆废弃的钢筋水泥迷宫里乱撞,活像两只刚被开水烫过的无头苍蝇。 身后那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简直就是催命符。 哒哒哒。 沉重,密集,每一下都踩在纪寻狂跳的心脏上。 “你……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撒手!” 常乐那一身肥肉随着奔跑剧烈抖动,整个人的重量恨不得全挂在纪寻的胳膊上。 “跑不动了……真跑不动了!呕……老子要吐了!” 纪寻哪还有功夫听这胖子哼唧,他咬紧后槽牙,腮帮子绷得生疼。 前面是个岔路口。 他猛地一个急刹,借着惯性把身后那个巨型累赘甩了个半圆,一头扎进旁边那栋死气沉沉的黑厂房里。 铁门重得像焊死在地上。 纪寻用肩膀顶住,脚底下打滑,脸憋得通红,硬是一寸寸把门给顶了回去。 咔哒。 落锁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外面的世界瞬间被切断,绝对的黑暗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堵住了口鼻。 厂房里空气浑浊,全是铁锈味,还混着股烂菜叶子发酵的酸臭,呛得纪寻连连干呕。 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下去,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巴尖往下滴,把卫衣领口洇湿了一大片,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纪寻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惨白的光打在他脸上,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孔。 他打开手电筒。 一束强光像把利剑,刺破了周围浓稠的黑暗。 光柱扫过的地方,纪寻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血液瞬间冻结。 棺材。 全是棺材。 这破地方跟刚才那间厂房简直是复制粘贴出来的。 一口口黑漆漆的木头盒子敞着口,静悄悄地排列在阴影里,像是无数张张开的大嘴,等着客人入住。 他们从一个地狱,逃进了另一个地狱。 “你带我来这鬼地方干嘛?” 常乐终于喘匀了气,一把甩开纪寻的手,脸上肥肉乱颤,全是火气,“玩个游戏而已,你至于这么入戏吗?有病去治!” “游戏?” 纪寻猛地扭头,死死盯着这胖子,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字字都带着颤音。 “你管这叫游戏?谁家游戏要把人扒光了用水滋,然后塞进棺材里打吊针?这他妈是屠宰场!是**实验!” “那叫沉浸式体验!土包子懂不懂啊?” 常乐翻了个白眼,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不是,哥们儿,你到底哪位啊?咱们很熟吗?” 纪寻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纪寻啊!” “纪寻?别逗了。” 常乐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他,“纪寻哪长你这样?现在的骗子碰瓷都不做功课的吗?” “……” 纪寻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后背撞上冰凉的棺材板。 常乐那表情不像是装的,看他的眼神全然陌生,甚至带着点嫌弃。 难道失忆了? 不,不对。 这胖子今晚从头到尾都透着股邪性,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洗了脑。 这地方不能待了。 纪寻懒得再跟他废话,举起手机在四周乱晃,想找个窗户或者后门赶紧溜。 手机的光束掠过破碎的墙壁,不经意间扫过离得最近的那口棺材。 棺材没有盖子,大喇喇地敞着,黑漆漆的内部暴露在空气里。 好奇心这玩意儿有时候真挺欠。 纪寻目光被吸引,鬼使神差的,把光移了进去。 只一眼,胃里的酸水就涌到了嗓子眼,差点当场吐出来。 棺材里躺着个男生,看着也是学生模样,全身光溜溜的,皮肤白得像纸。 他双眼紧闭,面色青白,手背上扎着针,管子连着旁边的架子。 但这还不是最恶心的。 最骇人的是这男生的肚子。 正对着肚脐眼的位置,长了个东西。 一朵黑色的花苞。 那玩意儿通体漆黑,花瓣紧紧闭合,表面油亮亮的,像抹了一层猪油,看着就让人反胃。 它的根茎直接扎进了肉里,把周围的皮肤撑得青紫一片,还能看见底下的血管突突直跳,跟活物似的在呼吸。 纪寻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炸开! 去他妈的游戏! 这是要把人当花盆养! 跑!必须跑!报警! 他手忙脚乱地调出手机的拨号界面,手指抖得像帕金森,怎么也按不准那三个救命的数字。 啪。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抽走了他的手机。 常乐站在阴影里,手机的光从下往上照着他的脸,惨白惨白的,五官投下怪异的阴影。 “别怕,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常乐咧嘴笑了,那笑容僵硬得像是画上去的。 “这多好玩啊!” “你看……我也有。” 说完,他撩起那件被汗浸透的T恤,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光束打在那个深陷在肥肉里的肚脐眼上。 一条细小的,青黑色的藤蔓,正从常乐白胖的肚脐眼里缓缓钻出,像蛇的信子,在空气中蠕动着。 “啊——!” 纪寻嗓子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常乐笑得越来越诡异,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 他身后的黑暗里,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两道高大的黑影。 跟外面那些黑衣人一模一样的装扮,连呼吸声都没有。 这两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还是说,他们一直就在这儿等着? 纪寻竟一点都未察觉到! 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走上来,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把瘫软在地的纪寻直接提了起来。 完了! 一旦被抓住,只怕他的肚子里也要被种上那种恶心的花! 这个恐怖的念头一冒出来,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恐惧! “滚开!” 纪寻咆哮一声,脑袋猛地往后一仰,狠狠砸在左边那人的下巴上。 “唔!” 那人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松了。 纪寻趁机把身子一缩,像条泥鳅似的滑脱出来,顺手抄起墙角一根锈蚀的钢筋,用尽全身力气,照着另一个黑衣人的面门就抡了过去! 呼—— 风声凄厉。 这完全是玩命的打法!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货物”还敢反抗,仓促间抬起小臂格挡。 “铛!” 一声沉闷的巨响。 钢筋砸在骨头上的声音让人心口发颤。 黑衣人被这股蛮力砸得连退几步,后背撞上了布满灰尘的破窗户。 “哗啦——!” 玻璃应声碎裂,清冷的月光瞬间灌了进来。 纪寻红着眼,嘶吼着再次举起钢筋,准备补上第二下。 就在钢筋举过头顶的瞬间,他的动作僵住了。 对面墙上挂着半块残破的玻璃碎片。 借着月光,碎片里映出了一道高举钢筋、面目狰狞的身影。 显然就是纪寻本人。 可是……那张脸,却不是他的! 眉骨突出,眼窝深陷,颧骨高耸,下巴尖削。 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这个人是谁? 难怪常乐会认不出他来! 难怪常乐要问他是谁! 连他自己都不认识这张脸!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哐当。” 钢筋脱手,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火星。 纪寻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陌生人,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一只大手闪电般探出,铁钳般扣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 双脚悬空。 窒息感涌来,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干净。 纪寻徒劳地蹬了两下腿,再也凝聚不起一丝反抗的力气。 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拖行,最后被扔进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 办公桌后坐着个穿西装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男人走过来,用皮鞋尖踢了踢纪寻的腿,然后弯腰粗暴地掀开他的卫衣。 “嚯?” 男人盯着纪寻光洁的肚脐眼,挑了挑眉毛,语气里带着点意外。 “居然是个干净的,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说完,他嫌弃地拍了拍手,冲旁边扬了扬下巴。 纪寻被架起来,推进了办公室里间的一扇门。 里面是一个简易的手术室,一张冰冷的不锈钢手术台摆在正中央,周围的架子上全是明晃晃的刀剪钳子。 纪寻被他们粗暴地剥光了衣服,四肢大张地绑在了手术台上。 头顶的无影灯“啪”地亮起,强光刺得人眼泪直流,根本睁不开眼。 一个穿着手术服,戴着口罩和手术帽的人走了过来。 手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冰凉的液体带着一股未知的寒意,顺着输液管,一寸寸侵入他的血管,流向他的大脑。 冷。 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纪寻的意识开始变得像浆糊一样粘稠,身体的掌控权在飞速流逝。 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天花板在旋转,无影灯的光晕分裂成无数个模糊的光斑。 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肚脐上。 手术刀锋利的刃尖,冰冷地、精准地,抵在了那里。 第3章 肉胎花 无尽的黑暗。 像被扔进了深海,四周全是死寂的水压,挤得人喘不过气。 纪寻觉得自己成了一粒尘埃,飘在没有边际的虚空里,连手脚在哪都感觉不到。 死了吗? 大概是死了吧! 不知飘了多久,远处忽然裂开一道缝。 光像利剑一样刺进来,扎得眼球生疼。 接着是声音。 一开始像隔着厚玻璃听人吵架,嗡嗡隆隆的,听不真切。 慢慢地,那层膜破了,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社长你没事吧?干嘛要他救?” 是个女人的声音,语速很快,透着股不耐烦,“这人只是个NPC而已,没必要为他冒这么大的险。” “老白你别急嘛。” 一个懒洋洋的男声接过话茬,听着就像那种天天翘课打游戏的坏学生。 “老大做事自有分寸。再说了,我赌五毛,这货绝对不是NPC。” “你怎么知道?” “直觉,男人的第六感。” “滚~” 争吵声越来越大,吵得纪寻脑仁突突直跳。 “都闭嘴。” 第三个声音响起,音量不高,冷得像冰块撞击玻璃杯,瞬间把另外两人的嘴给冻上了。 “他是活人。” “活人?怎么可能?他身上没有被标记,怎么混进来的?” “等他醒了,问问就知道了。” “诶诶,老大,你看,他眼皮动了!” 脑子里像被扎进了一根烧红的钢针,剧痛让纪寻猛地抽了一口凉气,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费了老劲才勉强撑开一条缝。 逆光。 三个人影围在头顶,黑乎乎的一团,看不清脸。 “醒了?” 那个冰块嗓音的主人开口了,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纪寻喉咙里像是吞了一把沙子,干涩得要命。 他张了张嘴,发出一声破风箱似的喘息。 记忆像潮水一样倒灌回来。 手术台、无影灯、冰冷的刀锋抵在肚脐上的触感……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顾不上回答,疯了似的伸手去掀自己的衣服。 手在抖,衣服料子滑腻腻的全是冷汗。 撩开。 肚皮光洁,白得晃眼。 没有血,没有刀口,更没有那朵恶心得让人想吐的黑花。 活……活下来了! 是他们……救了自己?! 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没来得及冲上头顶,他就对上了三双探究的眼睛。 两男一女,看着都很年轻,穿着打扮跟大学生没什么两样,只是那个被称为“社长”的男生,眼神冷得吓人。 纪寻咽了口唾沫,嗓音哑得厉害:“我叫纪寻……青屿大学计算机系大一新生。今晚跟我室友常乐来这儿参加一个线下真人体验活动。” 话音刚落,空气突然凝固了。 那个叫老白的女生挑起眉毛,和旁边的懒散男生对视一眼,表情古怪得像吞了只苍蝇。 懒散男生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青屿大学、计算机系、大一……交代得这么清楚,看来意识很清醒嘛。” 纪寻听得一头雾水,心里直发毛。 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这帮人到底什么来路? 但他没空细想,常乐还在那鬼地方躺着! 他一把抓住那个冷面男生的冲锋衣下摆,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拜托你们,救救我的同学,他还在厂房里面。” 冷面男生低头,看着那只死死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没躲。 “你进过那间厂房了。”他淡淡开口,用的是陈述句。 纪寻用力点头,“进去了。” “看见里面的东西了?” “嗯!”纪寻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里面全是棺材!这根本就不是什么RPG游戏,他们把学生骗过来,在他们身上做实验!” 冷面男生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纪寻的手背,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你现在能走了吗?” 纪寻立刻挣扎着坐起,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酸软的抗议,但他还是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能走。” “好。”冷面男生的声音简短而有力,“带我们去找你同学。” …… 废弃厂区像个巨大的迷宫,阴森的风穿过破败的墙洞,发出呜呜的怪叫。 纪寻凭着之前逃命的记忆,领着三人狂奔。 到了。 那扇沉重的铁门敞开着,门口守着几十个黑衣人,像一排排墓碑。 “人太多,硬闯费劲。” 懒散男生吹了声口哨,扭头冲队伍里唯一的女生挤眉弄眼,“老白,看你的了?” 老白翻了个白眼,没说话,身形却像鬼魅一样晃进了旁边的阴影里。 懒散男生也不含糊,脚尖一点,窜上了另一侧的房顶。 几秒钟后。 “轰!”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塌了。 黑衣人们瞬间躁动起来,朝着声源处涌去。 “走!” 冷面男生低喝一声,抓着纪寻的胳膊,趁着混乱的空档,像两道影子般滑进了半掩的货运大门。 再次踏入这间厂房,那股腐烂的铁锈味夹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熏得纪寻胃里一阵翻腾。 灯光惨白。 无数口黑漆漆的棺材大敞着,像一张张等待进食的巨口。 纪寻强压下呕吐的**,在棺材阵里疯跑。 常乐!常乐! 他在心里默念,眼睛飞快地扫过每一口棺材。 终于,在角落的一片阴影里,他看到了那堆熟悉的肥肉。 “在这!” 纪寻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也顾不得疼。 常乐光溜溜地躺在棺材里,胸口还在起伏,像是睡死过去了。 但他肚子上的景象,让纪寻瞬间头皮炸裂。 那朵花,变大了。 原本只是个花苞,现在已经半开,黑紫色的花瓣像某种软体动物的触手,表面裹着一层亮晶晶的粘液。 根茎深深扎进肉里,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底下的血管像蚯蚓一样突突乱跳。 冷面男生走过来,只看了一眼,眉头就锁死。 “晚了。”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纪寻身上。 “什么叫晚了?拔出来啊!这玩意儿还在动!”纪寻急得想伸手去拽,却被冷面男生一把扣住手腕。 “别碰。” 男生的声音冷得掉渣,“这是‘肉胎花’,高危寄生体。一旦扎根,根系就和宿主的心脉连在一起。你现在拔,他当场暴毙。” “那……那怎么办?送医院?报警?”纪寻语无伦次,手抖得像筛糠。 “没用的。” 男生看着棺材里的常乐,眼神暗了暗,“花一旦开始绽放,神仙难救。” 话音刚落。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决,常乐肚子上那朵妖花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噗嗤。 一声轻响,像熟透的果实裂开。 花瓣猛地向四周舒展,露出里面猩红的花蕊。 那哪里是花蕊,分明是一张布满细密利齿的口器! “嗬——!” 常乐猛地从棺材里弹坐起来。 他双眼暴突,眼白上爬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扩散成两个黑洞。 嘴巴张大到极限,下巴都要脱臼了,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似的嘶鸣,却吐不出半个完整的字。 生命力在流逝。 肉眼可见的流逝。 那朵花贪婪地吮吸着,越开越艳,越开越大,直到有脸盆大小。 而常乐那身引以为傲的肥肉,像被扎破的气球,飞速干瘪下去。 皮肤失去光泽,变得灰败、褶皱,紧紧贴在骨架上。 十秒。 仅仅十秒。 那个近两百斤的胖子,变成了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 花谢了。 吸干了宿主最后一点养分,那朵妖艳的黑花迅速枯萎,化作一滩黑水,渗进干尸的肚脐眼里。 “砰。” 常乐直挺挺地倒回棺材,激起一阵尘土。 死不瞑目。 那双干枯深陷的眼窝,正对着天花板,仿佛在质问这荒谬的世界。 纪寻跪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连尖叫都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死了? 那个抢他泡面吃、睡觉打呼噜震天响的常乐,就这么……没了? 这不是真的。 这一定不是真的。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你该回去了。” 冷面男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回去?怎么回去……” 纪寻茫然地抬头。 还没看清对方的脸,胸口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 天旋地转。 脚下的水泥地瞬间崩塌,失重感像一只巨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所有的画面都在扭曲、拉长,最后碎成无数斑斓的光点。 “啊——!” 纪寻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后背狠狠撞上冰冷的墙壁。 “呼……呼……” 心脏狂跳,撞得胸腔生疼。 冷汗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刺刺的。 他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 上床下桌,乱糟糟的书架,堆满袜子的脸盆。 是宿舍。 窗外天刚蒙蒙亮,惨白的光照进来,空气里飘着股淡淡的脚臭味。 回来了? 纪寻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肚子。 热的,软的。 “妈的……做梦?” 他虚脱般地瘫倒在被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太真实了。 那种被手术刀划开皮肤的寒意,那种看着朋友变成干尸的绝望,真实得让人发疯。 还好是梦。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哼歌声从下面传来。 有人? 纪寻僵硬地转过脖子,慢慢探出头,看向床下的卫生间方向。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透出一道黄晕的光。 常乐穿着那件印着海绵宝宝的睡衣,正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 那个背影,宽厚,肥硕,熟悉得让人想哭。 “胖子?” 纪寻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还在抖。 常乐没回头,只是哼歌的声音停了。 他手里拿着一支黑色的眉笔,正对着镜子,极其认真、细致地描画着自己的眉毛。 一下,两下。 动作轻柔妩媚,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镜子里那张胖脸面无表情,只有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僵硬至极的弧度。 啪嗒。 眉笔断了。 常乐.透过镜子的反光,眼珠子向上翻起,死死盯着上铺探出头的纪寻。 “醒了啊,纪寻。” 他的声音尖细得像个陌生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