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暴戾龙君后我被宠坏了》 第1章 祭渊 大旱三年,赤地千里。 头顶的日头毒辣得像要将人活生生烤出油来,空气中弥漫着焦土和腐烂的味道。 断崖边,锣鼓喧天,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诡异。 沈软一身鲜红似火的嫁衣,双手被粗麻绳死死反剪在身后,踉跄着被推到了悬崖最边缘。那沉重的凤冠压得她脖颈酸痛,但这疼痛远不及脚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带来的恐惧。 这里是锁龙渊。 传闻渊底锁着一条曾水淹三州的恶蛟,每年需献祭活人新娘,方保一方风调雨顺。 路边的枯树皮早被饥民扒光了,连观音土都成了抢手货。锁龙渊边围满了枯瘦如柴的村民,他们眼眶凹陷,盯着沈软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饿狼看见肉一般的绿光。 沈软觉得讽刺。 半个月前,父亲刚饿死,继母就把那块唯一的发硬冷饼藏进了沈娇娇的怀里,却转身为了五斗米,把自己卖给了这吃人的深渊。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这件并不合身的嫁衣,不知是从哪里扒下来拼凑的,袖口还沾着陈旧发黑的血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味。 “沈软,你也别怨继母心狠。” 身后传来继母王氏拿着帕子假意抹泪的声音,语气里却藏不住即将甩掉包袱的痛快,“全村的姑娘里,就属你生得最水灵,这是你的福气。只要你下去了,龙王爷一高兴,这雨就下来了,你可是我们全村的大恩人。” 一旁的堂姐沈娇娇手里攥着一把瓜子,眼神轻蔑又幸灾乐祸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目光最终贪婪地停留在沈软腰间那个不起眼的旧荷包上,那是沈软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 “跟个死人废话什么?吉时到了,赶紧推下去!” 沈软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手指死死抠住掌心,试图在极度的眩晕中保持一丝清醒。 她知道求饶没用。这世道,人比鬼可怕。 “时辰到——祭龙神!” 随着族长一声苍老嘶哑的高喊,背后猛地传来一股大得惊人的推力。 沈软身子一轻,整个人如同一只断线的红风筝,直直坠入了那翻滚着浓重黑雾的深渊。 风声在耳边凄厉呼啸,失重感让心脏仿佛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这深渊深得可怕,下坠的过程漫长得仿佛过了一生。 此时,断崖之上。 随着那道红影消失在翻滚的黑雾中,继母王氏并没有探头去看的**。她拍了拍手掌上沾着的灰尘,像是终于扔掉了一袋发臭的垃圾,转身对着身后的堂姐沈娇娇使了个眼色。 “行了,别看了,掉进锁龙渊哪还有活路?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沈娇娇有些不甘心地跺了跺脚,手里的瓜子壳扔了一地:“娘,真是可惜了!刚才推得太急,我都忘了把她腰上那个玉麒麟的坠子扯下来。那是二婶留下的老物件,听说能在当铺换二两银子呢!” “呸,晦气东西。”王氏啐了一口,浑浊的眼里闪着精明的算计,“二两银子算什么?老族长可是答应了,只要软丫头献祭成功了,就把村东头那两亩水田划给咱们家。有了那地,咱们娘俩哪怕在这旱灾年里,也能横着走!” 两人正打着如意算盘,周围围观的村民却开始躁动起来。 人已经祭了,可众人仰着脖子望断了天,头顶依旧是那一轮惨白刺眼的烈日。别说雨点,连一片乌云的影子都没见着。热浪依旧在大地上肆虐,烤得人皮肉生疼。 “怎么回事?新娘都下去了,龙王爷怎么还不显灵?” “是不是这沈软命不够硬,龙王爷不满意啊?” 喧闹声此起彼伏。王氏听着心烦,拽着沈娇娇往回走,语气凉薄至极:“管它下不下雨,反正咱们家的好处已经到手了。走,回家炖肉吃!为了这丧门星的事忙活一天,老娘肚子都饿了。” 她们说说笑笑地离开,只有呼啸的山风卷着沙石,仿佛在嘲笑这群人的愚昧。 “噗通——!” 沈软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冷。 渊底竟是一方深不见底的寒潭。 巨大的冲击力让沈软瞬间呛了一口水,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间包裹全身,像是无数根针扎进毛孔。 最要命的是那一身繁复的嫁衣。 入水后,吸饱了水的绸缎重得像是一块千斤铁板,死死拖着她的脚踝往潭底沉去。还有头上那顶为了充门面而不得不戴的铜制凤冠,此刻更是成了催命符,勒得她脖颈生疼,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将她拽向死亡的深渊。 会死的。 沈软心中警铃大作。她在水中猛地睁眼,忍着浑身被砸散架般的剧痛。她胡乱地伸手扯断了领口的盘扣,手脚并用地将那件沉重的外袍蹬掉,又一把扯下头上那个能把人颈椎压断的凤冠,毫不留情地让它们沉入黑暗的水底。 求生的本能让沈软猛地睁开眼,在黑暗的水中奋力划动着四肢,好在她水性够好,憋着最后一口气,狼狈地破水而出。 “呼……呼……” 她手脚并用地爬上一块突出水面的巨大岩石,浑身湿透,里衣紧紧贴在身上,冻得牙齿都在打颤。 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岩壁上零星长着的几株发光苔藓,散发出幽幽的惨绿光芒。 沈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死。 只要没死,就有活路。 等心跳稍微平复,沈软借着岩壁上微弱的绿光,才惊觉这渊底竟不像上面那般燥热干旱。 空气里虽然潮湿阴冷,却夹杂着一股极其淡雅的草木清香,与上面腐烂的死气截然不同。她眯起眼,隐约看见远处漆黑的岩缝里,竟然顽强地生长着几株形状奇异的巨大菌菇,伞盖足有如伞般大小,散发着幽蓝的荧光。 借着那幽幽的蓝光,她看清了不远处那一堆乱石背后的东西,那是白骨。 不止一具。有的骨头已经风化发黑,有的还挂着零星腐烂的红布条,看制式,分明是前几年被扔下来的新娘们。它们有的姿势扭曲,似乎死前经历过极大的痛苦;有的骨骼碎裂,像是被什么巨物硬生生碾碎的。 一阵穿堂风吹过,那些残留的红布条像鬼招手一样晃动。 沈软感觉刚回暖的身体瞬间凉了个透。传闻是真的,这底下真的有吃人的东西。那些新娘没有一个能活下来,那自己呢?她握着火折子的手心全是冷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脚下的触感也不对劲。 并不是坚硬的死石,这层薄薄的淤泥下,似乎有着某种温热的脉动,像是肥沃到的息壤。这地方,不仅有水,似乎……还能长东西? 她下意识地去摸腰间——万幸,那个油纸包裹严实的火折子和那一小袋植物种子还在。那是她临死前偷偷藏在身上的,想着若是运气好没死透,哪怕在渊底吃草根,她也要活下去。 然而,还没等她松一口气,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陡然从脊背蹿上天灵盖。 这里太安静了。 连风声都没有。 这种死寂,往往意味着某种掠食者就在附近。 “沙——沙——” 一阵沉重而缓慢的摩擦声,从黑暗的深处传来。像是某种巨大的鳞片刮过岩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震得沈软身下的岩石都在微微颤抖。 沈软浑身僵硬,屏住呼吸,缓缓抬起头。 借着岩壁那点微弱的绿光,她看见了让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黑暗中,两盏如灯笼般巨大的猩红竖瞳,正高高悬在她头顶,正不带一丝人气地俯视着她。 那是一头……庞然大物。 它盘踞在岩壁之上,漆黑的鳞片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巨大的身躯足有水桶粗细,上半身隐约有着人类男子的轮廓,但腰部以下却是粗壮修长的黑色蛇尾。 是那条恶蛟! 沈软的瞳孔剧烈收缩,心脏几乎骤停。 完了。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那恶蛟似乎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它焦躁地摆动着尾巴,巨大的蛇尾无意间扫过水面,激起数丈高的巨浪。它张开嘴,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嘶鸣,一股灼热腥甜的气息瞬间喷洒在沈软脸上。 它很热? 沈软察觉到这怪物周身的空气都在扭曲,那漆黑的鳞片缝隙里,隐隐透着诡异的红光,像是体内有一团火在烧。 它很渴,也很痛。 恶蛟慢慢低下了头,那双猩红的竖瞳死死锁定了沈软。它似乎在审视这个闯入领地的渺小人类,思考是一口吞了,还是直接拍死。 巨大的压迫感让沈软双腿发软,但她知道,跑是跑不掉的。 赌一把。 沈软颤抖着手,解下腰间那个原本为了自己逃生准备而装满清水的小竹筒。 她咽了咽口水,举起那只竹筒,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水……你要喝水吗?” 那恶蛟动作一顿。 它似乎没听懂人类的语言,但它闻到了水的清冽气息。渊底虽然有寒潭,但水质苦咸,对于正处于蜕皮火劫期的它来说,无异于毒药。 它缓慢地凑近,巨大的头颅悬停在沈软面前,近得沈软能看清它苍白俊美得近乎妖异的面容,以及脸侧几枚尚未褪去的细小黑鳞。 信子吞吐,冰冷滑腻的分叉舌尖,猝不及防地扫过沈软举着竹筒的指尖。 沈软浑身过电般一颤,差点把竹筒扔了。 那触感湿润,带着野兽独有的危险气息。 下一秒,恶蛟似乎被那指尖温热柔软的触感惊到了。 它没有去喝竹筒里的水。 那双猩红暴戾的瞳孔中,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亮光。 “热……” 一个仿佛几百年未曾开口的单音节,从它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沈软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腰间一紧。 一条粗壮冰凉的黑色蛇尾,不由分说地卷了上来,将她整个人凌空提了起来。 “哎?!” 沈软惊呼出声,手中的竹筒掉落在地,清泉洒了一地。 但恶蛟根本不在乎那点水了。 它将沈软有些粗鲁地拽到了身前。随即,那庞大冰冷的身躯如同藤蔓绞杀大树一般,密不透风地将娇小的沈软死死缠绕在了中间。 滚烫的龙息喷洒在沈软颈侧,怪物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对于正遭受烈火焚身之痛的恶蛟来说,沈软身上那一点点人类的体温和柔软,竟然是世间最好的良药。 沈软被勒得快要窒息,整个人陷在冰冷的鳞片阵里,动弹不得。 她绝望地闭上眼,以为自己会被勒死。 然而,那收紧的力道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怪物把脑袋搁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上,猩红的眼睛缓缓闭上,像是护食的野兽圈住了自己最珍贵的猎物。 哪怕是在睡梦中,那条尾巴尖依然死死勾着沈软的脚踝。 沈软睁着眼,听着耳边如雷鸣般的心跳声,欲哭无泪。 活是活下来了。 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蛟,把她当成了……抱枕? 第2章 投喂 这一觉,沈软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一会儿是漫天的大火,继母那张涂脂抹粉的脸在火光里扭曲大笑;一会儿又是冰冷刺骨的深潭,无数只苍白的手拽着她的脚踝往下拉。 直到一种沉重得让人窒息的压迫感,硬生生将她从梦魇中挤了出来。 沈软艰难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昏暗的幽绿。 意识回笼的那一刻,她浑身的僵硬瞬间化作了头皮发麻的惊悚,她正被人,不,被一条龙死死圈在怀里。 那条粗壮漆黑的蛇尾在她腰间缠了两圈,尾巴尖甚至还颇为霸道地搭在她的膝盖上,沉得像是一座压在身上的铁山。沈软甚至能感觉到,随着它的每一次呼吸,那冰凉滑腻的鼻尖都会无意间蹭过她脆弱的颈动脉。 只要它想,稍微一张口,就能咬断她的脖子。 沈软连大气都不敢出,借着岩壁上苔藓发出的微光,她大着胆子,近距离地看清了这个传说中恶蛟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若是不看那条恐怖的蛇尾,这张脸生得实在是……祸水。 即使是在昏睡中,他的眉峰依旧紧蹙着,透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戾气与痛楚。皮肤是一种常年不见天日的白皙,薄得几乎能看见眼下淡淡的青紫血管。睫毛长得离谱,像两把收敛了锋芒的小扇子。 只是那脸颊边缘,几枚尚未完全褪去的细小黑鳞,正随着呼吸微微张合,边缘泛着锋利的冷光,无声地提醒着沈软:这不是人,是妖,是随时会发狂吃人的野兽。 “唔……” 怪物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哝,似乎是睡得不舒服,那条缠着沈软的尾巴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 “咔嚓。” 沈软听到了自己肋骨不堪重负的脆响。 痛! 这分明是酷刑。 再这样下去,不等这怪物醒来吃她,她就要先被勒成两截了。沈软咬着牙,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推开那沉重的尾巴。 入手的触感冰凉坚硬,那些鳞片像是一片片打磨精良的黑玉,却又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推了一下,纹丝不动。 反倒是那怪物似乎察觉到了怀里的不安分,眉头皱得更紧,发出一声不悦的嘶鸣。 沈软吓得瞬间僵住。 好在,他并没有醒,只是处于一种半昏迷的躁郁状态。 沈软不敢再硬推,只能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一样从那蛇尾的缝隙往外蹭。 一寸,两寸…… 终于,在蹭得手肘都被鳞片磨破了皮后,沈软终于把自己的双腿从那恐怖的桎梏中抽了出来。她顾不上喘气,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离怪物三丈远的岩石后面,这才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 活着。 真的还活着。 然而,下一秒,一阵雷鸣般的咕噜声打破了渊底的死寂。 沈软捂着痉挛的胃部,苦笑了一声。逃过了绞杀,却逃不过饥饿。从昨天被绑上花轿到现在,整整六个时辰,她滴水未进,这会儿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她眼冒金星。 得找吃的。 沈软扶着岩壁站起来,昨晚太过恐惧没来得及细看,此刻冷静下来,借着那些发光蘑菇的光亮,沈软眼中的惊讶越来越浓。 这渊底的地形像个巨大的倒扣漏斗。那怪物盘踞的地方是一块巨大的暖玉石台,而在石台周围,是一圈环形的黑色土地,再往外则是那潭深不见底的地下河水。 沈软蹲下身,抓起一把那黑色的泥土。 触手温润,细腻如粉,稍微一攥就能挤出油来。更神奇的是,这泥土里似乎蕴含着某种充沛的灵气,只是握在手里,都能感觉到指尖微微发热。 “这是……息壤?” 沈软家里世代务农,她虽没见过传说中的神物,但也知道好赖。上面的地干得裂开了口子,这里却肥得流油!怪不得那几株野蘑菇能长得像伞一样大。 她又转头看向那潭水。 原本以为是死水,走近了才发现,那水居然是活的,正缓缓流动,源头不知通向哪里。而在那清澈得有些过分的水里,竟然游动着几尾通体银白的肥鱼。 那些鱼似乎从未见过天敌,游得慢悠悠的,蠢得可爱。 沈软的眼睛亮了。 有地,有水,有鱼。 继母说这是死地,可对于她这个只要有口吃的就能活下去的农家女来说,这里分明就是个还没被开垦的宝库! 沈软当机立断,从那湿漉漉的腰包里摸出了那袋种子。她小心翼翼地挑出一颗容易成活的小葱种子,用手指在离水源最近的黑土上戳了个洞,埋了进去。 “争点气,这可是咱们以后的口粮。” 埋好种子,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沈软盯着水里那些肥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她虽然水性好,但这潭水冷得刺骨,下去抓鱼肯定会冻僵。她四下张望,想找个趁手的工具,目光忽然落在不远处的碎石堆里。 那里散落着几片黑乎乎的东西。 沈软走过去捡起来一看,呼吸都不由得一滞。 那是几片巴掌大的黑色鳞片,边缘锋利如刀,上面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迹。显然是那恶蛟蜕皮时痛苦挣扎蹭掉的。 这鳞片坚硬无比,沈软试着用它在岩石上划了一下。 “滋啦——” 火星四溅,岩石上瞬间多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刻痕,切口平滑如镜。 好东西!这比村里铁匠打的最贵的菜刀都要锋利百倍! 沈软如获至宝。她找了一根结实的枯枝,用布条将鳞片绑在顶端,做成了一把简易的鱼叉。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那些盲眼鱼大概是在这渊底安逸太久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危险。沈软屏息凝神,看准时机,猛地一叉子下去。 水花四溅。 一条足有两斤重的银白肥鱼剧烈挣扎着被挑出了水面。 “对不住了。” 沈软手脚麻利地用鳞片刮去鱼鳞,剖开鱼腹。那鱼肉晶莹剔透,竟然连一丝腥味都没有,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食材有了,还得生火。 渊底潮湿,想找干柴不容易。但沈软发现,只要是靠近那恶蛟盘踞的石台三丈范围内,地面都是干燥温热的,那怪物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热源。 她在石台边缘捡了一些被烘干的浮木和苔藓,掏出怀里那个万幸还能用的火折子。 “呼……” 微弱的火苗舔舐着干苔藓,很快,一堆篝火在幽暗的渊底跳跃起来,驱散了那一隅的阴冷。 沈软用树枝穿着鱼,架在火上烤。 没过多久,一股霸道的焦香味便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那盲鱼不知吃什么长大的,油脂极其丰富。随着火焰的炙烤,金黄色的鱼油滋滋作响,顺着饱满的鱼肉纹理滴落在火堆里,爆出诱人的香气。 即便没有任何调料,这对于饿了三天的沈软来说,也无异于龙肝凤髓。 她咽了咽口水,肚子叫得更欢了。 就在鱼皮被烤得金黄酥脆,沈软刚想拿起来吹一吹咬上一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嘶……” 沈软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她僵硬地回过头,只见原本盘踞在石台上沉睡的怪物,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它——或者说他,正半撑着身子,满头墨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苍白的胸膛前。 那双猩红的竖瞳此刻睁得浑圆,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烤鱼。 原本暴戾阴郁的眼神里,竟然透出了一丝显而易见的茫然和疑惑。那竖瞳剧烈收缩了几下,鼻翼翕动,似乎在分辨空气中这就从未闻过的奇怪味道。 沈软拿着烤鱼的手僵在半空中,递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给不给? 给了自己就得饿死;不给……怕是要被他当成饭后点心一起吃了。 那恶蛟显然没有人类的耐心。 见沈软不动,他不悦地眯起了眼,上半身微微前倾,那条巨大的蛇尾在身后烦躁地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啪”的巨响,震得碎石簌簌落下。 沈软心里在滴血。 那是她的鱼!她好不容易抓到的! 但看着那怪物微微张开的嘴里露出的尖锐獠牙,沈软非常从心地怂了。 “这……这个虽然香,但是烫,你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那恶蛟突然动了。 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沈软只觉得眼前一花,手里的树枝就已经易了主。 那怪物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烫。他抓着那根还在冒着热气的烤鱼,像个没开化的野人一样,直接就要往嘴里塞。 “别!那是刚烤好的——” 沈软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然而晚了。 恶蛟一口咬住了那滚烫的鱼肉。 沈软绝望地闭上眼,完了,烫着了,这下肯定要发飙杀人了。 谁知预想中的暴怒并没有发生。 那怪物只是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滚烫的鱼油在他口腔里爆开,那种带着火气的焦香冲散了他喉咙里那种干涩带血的腥味。 他几百年来,饮的是冰冷潭水,吃的是带血生肉。 这热乎乎又香喷喷的东西,是什么? 怪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竟然连嚼都没怎么嚼,囫囵吞枣地将那半条鱼吞了下去。 然后,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上沾着的一点鱼油,那分叉的鲜红信子在唇边一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冶与色气。 目光再次落在了沈软身上。 他把光秃秃的树枝扔回沈软面前,歪了歪头,发出了一个单调且理直气壮的音节: “要。” 沈软看着空空如也的树枝,欲哭无泪,肚子配合地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咕——”。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恶蛟似乎听到了这个声音,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沈软扁扁的肚子上,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弱小的两脚兽身体里会发出这种声音。 “没……没了。” 沈软摊开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诚恳且可怜,“我就抓了一条。你要是还想吃,得让我再去抓。” 怪物皱眉。 好热。 好烦。 既然没有吃的了,那就……继续用那个吧。 沈软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就见那条恐怖的黑色蛇尾再次贴了过来,动作熟练得令人发指,直接卷住了她的腰。 “哎!等等!我有话说!” 沈软惊恐地抓着那冰凉的鳞片,试图讲道理,“我不跑!但是你能不能别勒那么紧?我是人,会死的!我死了就没人给你烤鱼吃了!” “烤……鱼?” 怪物动作顿了顿,似乎在费力地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 片刻后,他似乎权衡了一下利弊。 那个热乎乎的东西,确实好吃。这个小东西活着,似乎比死了有用。 于是,缠在沈软腰间的尾巴虽然没有松开,但力道明显轻了许多。 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 沈软再次被拖回了那个充满了雄性荷尔蒙气息的石台上。 只是这一次,待遇稍微升级了一点。 怪物没有把她当成垫背的压在身下,而是侧身躺下,那条巨大的尾巴在她身后围成了一个半封闭的圈,像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巢穴,将她护在中间。 然后,他再次把脑袋凑了过来,有些急切地贴在了沈软微凉的脖颈上,舒服地蹭了蹭。 “凉……舒服。” 第3章 领地 他闭上眼,眉宇间的戾气散去不少。 沈软虽然饿得头晕眼花,但此刻却不敢动弹。 因为她发现,这怪物似乎真的很痛苦。哪怕是在这种看似温存的姿势下,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那是极度隐忍的痉挛。而且随着两人皮肤相贴,沈软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极其纯粹、霸道的热流,正顺着接触的地方,缓缓渡入她的体内。 原本因为落水受寒而有些发僵的四肢,竟然在这股热流的冲刷下,变得暖洋洋的,连那个常年隐隐作痛的旧伤膝盖都不疼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龙气? 沈软心中一动。 她在村里听老人们说过,龙乃万物之灵,哪怕是一口龙气,也能活死人肉白骨。如今这恶蛟虽然落魄,但这满身的灵气却是实打实的。 只要待在他身边,哪怕不吃不喝,似乎……也能吊着一口命? 意识到这一点,沈软心里的恐惧稍微退去了一些。 沈软看着不远处那片肥沃的黑土地,又看了看把自己圈得严严实实的怪物,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里慢慢成型。 “那个……” 沈软小声开口,试图沟通,“既然我给你当枕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怪物闭着眼,没理她,只有尾巴尖懒洋洋地拍了一下地面,表示在听。 “那边的地太硬了,我翻不动。”沈软得寸进尺地指了指那片息壤,“明天你能不能用尾巴帮我犁一下地?我想种点葱。” 那怪物突然睁开了眼。 那双猩红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看傻子的关爱和嘲讽。 他是龙。 哪怕是遭了难的龙,也是这一方天地的霸主。 让他去犁地? “不做。” 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重新闭上眼,并且为了表示拒绝,将沈软搂得更紧了,差点让她窒息。 沈软撇了撇嘴。 不做就不做,凶什么凶。 她就不信了,等明天再烤一只更香的鱼,甚至要是能找到野蜂蜜做个蜜汁烤翅……看这条馋嘴龙还能不能守住底线! 这一夜,渊底无风无雨。 而在她睡着后,那原本闭目养神的恶蛟,却再次睁开了眼。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怀里这个不仅胆大包天,还带着一股好闻香味的人类少女。 目光扫过她磨破皮的手肘,瞳孔微微收缩。 片刻后,他有些笨拙地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点淡淡的莹白光芒,轻轻点在了沈软的伤口上。 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疤痕都没留下。 “娇气。” 他嫌弃地哼了一声,随后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陷入了沉眠。 翌日清晨。 沈软醒来时,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子,预想中浑身散架般的酸痛竟然没有出现。 反倒是手肘和膝盖上那些原本火辣辣的擦伤,此刻竟只剩下淡淡的粉痕,不疼也不痒,像是被什么灵丹妙药精心将养过一般。 她有些茫然地坐起身,身上的那条沉重的大尾巴已经不见了。 石台上空荡荡的,只有那块被睡得温热的玉石表面,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冷香。 “龙气……真这么管用?” 沈软摸了摸自己光洁如初的手肘,心中对那个冷冰冰的大家伙多了几分复杂的感激。 虽然那是只吃人的恶蛟,但至少目前看来,他是个讲信用的。 既然身体没事,沈软那颗闲不住的种田心又开始躁动了。 她跳下石台,直奔昨天看好的那块黑土地。 这息壤果然是神物,昨天刚种下去的小葱种子,经过一夜灵气和地下河水的滋润,此刻竟然已经冒出了嫩生生的绿尖儿!那抹翠绿在这昏暗的渊底显得格外喜人。 “真能长!” 沈软喜出望外,干劲十足。她想趁热打铁,把剩下那几颗珍贵的红薯种也种下去。 然而,现实很快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这息壤虽然肥沃,但因为常年无人耕种,表层板结得像铁块一样硬。沈软手里只有一根并不顺手的尖头枯木,她撅着屁股刨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也只在地上刨出了几个浅浅的白印子。 “这也太硬了……” 沈软泄气地丢下木棍,瘫坐在地上揉着酸痛的手腕。 照这个速度,等她把地翻好,这红薯种恐怕都发霉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寒潭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沈软回头,只见那条消失了一早上的恶蛟破水而出。他手里正抓着两条还在活蹦乱跳的银白大鱼,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美得惊心动魄又杀气腾腾。 他游上岸,随手将那两条鱼扔到沈软脚边,发出“啪嗒”一声湿响。 鱼还在地上扑腾,溅了沈软一身泥点子。 沈软看着那两条肥鱼,又看了看自己红肿的手心,突然灵机一动。 她捂着手腕,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痛呼:“嘶……” 恶蛟正等着那股焦香味,见她不动,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发出一声低沉的疑问音。 “大……龙君。” 沈软仰起头,一双杏眼湿漉漉地看着他,“不是我不想烤,是这地太硬了。我刚才想挖个坑生火做灶,结果手腕扭到了,疼得拿不住鱼叉。” 她睁眼说瞎话,恶蛟的视线落在她那只虽然有些红的手腕上,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人类,果然脆弱且麻烦。 但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鱼,想起昨晚那个味道,喉结不争气地滚了滚。 “麻烦。”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那条粗壮有力蛇尾突然扬起,带着破空之声,重重地拍在了沈软面前那块板结的黑土地上。 “轰——!” 一声巨响,泥土飞溅。 沈软吓得往后一缩。 等尘埃落定,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只见原本坚硬如铁的土地,被这一尾巴抽下去,直接出现了一道深达半尺、土质松软的沟壑! 恶蛟似乎对这种粗活感到十分掉价,他收回尾巴,嫌弃地在水里涮了涮上面的泥,然后冷冷地盯着沈软:行了吧? 沈软忍住想给他鼓掌的冲动,强压下嘴角的笑意,立刻竖起大拇指:“龙君真厉害!这一尾巴下去,比十头牛都管用!” “牛?” 恶蛟皱眉,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低等生物,但直觉告诉他,这女人在拿他和畜生比。 他危险地嘶嘶了两声。 “啊,我是说,龙君神力盖世!”沈软求生欲极强,她慌忙改口,麻利地捡起地上的鱼,“既然地翻好了,我是说灶台坑挖好了,我这就给您做鱼吃!今天咱们做个叫花鱼,包在泥里烤,比昨天的更嫩!” 听到这句话,恶蛟眼中的杀气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矜持的等待。 他盘回石台上,下巴搁在爪子上,尾巴尖却悄悄地伸过来,在沈软刚刚翻好的那片松软泥土上又戳了两下。 好像……也不是很费劲。 接下来的三天,渊底的日子过得竟意外地和谐。 沈软仿佛真的把这吃人的深渊当成了自家后院。 她用那把龙鳞匕首削了石碗石锅;用蜕下来的大块蛇皮,做成了防水的雨棚和软垫;甚至还用几根龙骨搭了个简易的晾衣架。 而那条恶蛟,在沈软变着花样的美食攻势下,虽然依旧是一副高冷傲慢的模样,但身体却很诚实。 渊底岁月静好,仿佛世外桃源。 断崖之上,热浪滚滚。 这几天,别说雨,连一丝风都没有。村里的井彻底干了,田里的庄稼死了一大半。 王氏和沈娇娇此刻正趴在锁龙渊的边缘,两人都被晒得脱了一层皮,嘴唇干裂,眼中满是绝望和贪婪。 “娘,这日子没法过了!”沈娇娇哭丧着脸,声音沙哑,“族长给的那两亩水田根本没水,全是干裂的口子!咱们把家里的粮食都吃光了,现在连口喝的水都没有。” 王氏阴沉着脸,死死盯着深不见底的渊口。 那是她们最后的希望。 “那小贱人肯定早死了。”王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这几天下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娇娇,把你爹留下的那根采药绳拿来。” “娘,你要下去?”沈娇娇吓了一跳,“那下面可是有恶蛟啊!” “怕什么!都三天了,那恶蛟若是吃人,早该吃完了去睡觉了。”王氏咬牙切齿,“那坠子至少能换五斗米!为了活命,必须赌一把!再说了,万一那小贱人的尸首还在,咱们还能把她身上的嫁衣扒下来卖了。” 母女俩一拍即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这吃人的世道,恐惧终究抵不过贪婪。 她们将粗麻绳拴在崖边的枯树上,王氏年纪大不敢下,便让年轻力壮的沈娇娇顺着绳子慢慢往下滑,去探探路。 绳子不够长,只到渊底上方几十丈的位置。 沈娇娇吊在半空中,吓得腿肚子转筋。她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风灯,颤颤巍巍地往那漆黑的渊底照去。 “怎么样?看见尸首了吗?”上面传来王氏焦急的喊声。 沈娇娇刚想说太黑了看不清,突然,一阵穿堂风吹过,吹散了渊底常年笼罩的薄雾。 下一秒,沈娇娇的眼睛猛地瞪大,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她没有看见血肉模糊的尸体,也没有看见森森白骨。 借着那风灯的光,她看见在那死寂的深渊底部,竟然有着一大片生机勃勃的翠绿! 那是……菜地? 而在那片菜地旁,有一方清澈见底的水潭,水波粼粼。 那个本该粉身碎骨的沈软,此刻正拿着一个鲜红欲滴的野果,正坐在一个精致的石台上吃得津津有味。 她面色红润,皮肤比在上面时还要水灵,哪里像是去送死的,分明是来享福的! 而在她身后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盘踞着,但因为角度问题,沈娇娇只看见了一堆在那怪物身旁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那是恶蛟几百年来收集的亮晶晶收藏品,被他随手扔出来给沈软当凳子坐了。 嫉妒在这一瞬间冲垮了沈娇娇的理智。 凭什么?! 她们在上面喝尿吃土,快要渴死了;这小贱人却在下面有水有粮,还守着那么一堆金山银山! “娘!娘!” 沈娇娇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冲着上面大喊,“她没死!沈软那个贱人没死!” “什么?!”上面的王氏一惊。 “不仅没死,这下面全是水!还有宝贝!好多金子!”沈娇娇眼睛赤红,贪婪地盯着下方,“娘,咱们发财了!这哪里是死地,这分明是个聚宝盆啊!” 王氏在上面听得呼吸急促,手里的绳子都勒进了肉里。 水?金子? 这原本该是她们的!是沈软这个小偷抢走了属于沈家的气运! “快!上来!”王氏的声音阴狠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既然她没死,那这地方就该归咱们!咱们回去叫上你二叔和表哥,带上家伙。今晚咱们就下去,送那丫头最后一程……” “这风水宝地,以后就是咱们陈家的了!” 沈娇娇兴奋地应了一声,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临走前又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渊底那个渺小的身影。 等着吧,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