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科研受为达目的精准诱捕纯情Beta》 第1章 接近 梁枕家楼下最近搬来一户人。 本来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多次无意的碰面让他对这小主人起了兴趣。 搬家的时候他坐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看着,来了四位,一对夫妻,一个兴许成年了的男孩,还有一名穿着朴素的,应该是保姆。 他身上的校服告诉他他在青岚县哪所高中上学,早出晚归让他知道他目前大概率在上什么年级。他父母待了一周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名保姆照顾他。 梁枕从西尔佛恩逃出来,在这躲了三年,也找了三年,没有碰上过他想找的人,可他现在觉得离目标不远了。 他会每天比那男生早起半个小时,然后提前下楼等他。他会站在小区门口,打车去学校。他开车跟在后面,记录他除了去学校的其他行踪,看着草稿上的数字,对着几个不固定的地方打上叉,然后把目标锁定在周六上午十点钟的羽毛球馆和下午四点的游泳馆。 他养了只猫,刚买的,他觉得还在上中学的孩子只要不是很坏,都会对这些小动物有着丰富的同情心理。他通常会上午七点钟下楼,在每晚的十点钟回来。上午他就不去堵人了,会耽误人小孩上课,所以在晚上九点十四分牵着小猫下楼,在楼下区域转悠,瞥到人了就特意抱起小猫从他身边经过,肩膀相触,轻轻地撞了一下。 还未等他开口,十二个月大的橘猫就先瞪着浅黄绿色的眼珠子喵呜一声。 梁枕顺了顺它的毛,抬眸,如春风和煦般笑:“不好意思,刚低头专注咪咪了,没看到你。” 带着一顶棒球帽,眉毛英挺,眼睛明亮,鼻梁笔直高耸的少年懵然地看了看他怀里的猫,转而把视线移到这名明眸善睐的男人身上,抿着唇:“没事。”说罢抬脚便要上去。 梁枕没急着跟上去,而是等他进来大楼,他才迈脚,进了同一间电梯,做出惊讶的神情来:“你也住在这里吗?几层几号住户呀?刚来吗?我在这里住了三年,怎么从未见过你。” 少年疑惑地努了努眉,刚刚撞身那样子,明明是要往相反的方向走,怎又回来了?这栋小区的安保设施不如他家在宁江市的。宁江市的是富人区,而这简简单单就是一栋老旧的小区,不慎放人贩子进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父母都是青岚县人,他也生在这里,后来他两岁的时候全家搬迁,父母在宁江市工作发展,但他户籍从未迁过,眼下还有一年要高考。按照规定,他得提前一年回来本地学习,才具备考试资格。 杜宇宏和陈影荣工作忙,一双眼睛顾不得两头,所以目前就一名在他家工作多年的保姆和他一起过来,照顾他。 他站得离梁枕远一些,手插进修身的校裤里,高昂着头,鼻孔朝天,眼睛向下,摆出一副不好惹的混混模样,一只脚站直了,一只脚曲着,哼歌抖腿。 梁枕傻了一刹,上下打量这估计比他还高一点的却瘦得前胸贴后背的男孩,没忍耐住,笑出声:“你忽然变得好丑噢。” 杜津淮傻眼了,瞪大了瞳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兜忘插了,腿也忘抖了,歌也不哼了,用一个颇为莫名其妙的表情质问他什么个意思。 梁枕似笑非笑:“对不起刚有些冒昧了,你如果不想和我说话不必做出这副街头混小子的样子来,还是第一面看见你时挺直了肩膀走路的样子好看。” 杜津淮切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梁枕也不生气,嘴巴微微往前嘟起,声音好似受了委屈:“那我们是一栋楼的,以后不免遇见,我好意和你结交,和你说说话,说不定我俩还是邻居呢,那更亲近了。” 杜津淮弄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哎惹一声,抖了一下,要把鸡皮疙瘩给抖掉:“你讲话都这么自来熟吗?”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杜津淮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站在门缝上,环视外面的不对劲,还未回过神来就被梁枕拎着后领子回到电梯里去。 “你只顾防备我,都忘了要按电梯了。”梁枕手放在按键上,先按了自己那层,在等他回答:“你快说呀,不然就要和我回家了。” 杜津淮有些尴尬,没想到他真是住这里的人,小声报了个数字。 梁枕惊呼一声:“那真是让我说中!我俩住上下楼,也算是邻居。”他眼睛在杜津淮身上徘徊:“我看你穿的是二中的校服,多大了呀,高二还是高三?” 杜津淮家风较为严厉,特别是他父亲,思想方面传统,对他要求也高,走路不许勾肩驼背之类的,故而已被对角这个攀热的男人拆穿,也就没必要再搞出那副样子来,站直了,小小年纪,还未完全长开,背又宽又阔,还平整。 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句:“高三。” 那两字黏糊糊在一起,但梁枕听清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高三啊……那你是刚来到青岚县吗?我没见过你呢。” 杜津淮他家住在十二楼,这次电梯是真的到了,他慢悠悠地走出去,丢下两个字:“刚来。” 梁枕热情地和他拜拜:“回见。” 今天是周四,明天周五,二中高三的学生一个星期只放周六一天假期。梁枕给猫咪喂了点吃的,就在本子上涂涂写写。 翌日一早,天光大亮,晨曦强势。梁枕本想牵猫猫下去遛遛,但猫不像狗,太懒了,放弃鞭挞小猫,一个人走出小区,在一家摊贩子处买了两份早餐,一看手表,时间有些来不及了,付了钱便急促往回赶。看见杜津淮站在路边等车,呼吸还未平稳,就递给他一份早餐:“给你,刚买的。” 杜津淮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心里的疑惑越发重,这人老是有意无意接近他做什么呢? “不用,我去学校吃。” 梁枕直接拽起他的手臂把袋子钩子挂他手指上,不然太烫了不好拿,举起自己那份给他看:“我也买了,不用担心给你下毒,还没来得及给你下毒。” 杜津淮手指动了动,勉为其难:“那好吧,多少钱?我转你。” 梁枕殷勤地拿出手机,不是收款码,而是自己账号的二维码。 “你给我这个什么?我不加你微信。” 梁枕丝毫没有给错码的窘迫,明显就是有意而为之:“你不加我微信那钱我就不要了。” 杜津淮也不是个好欺负的,把手机塞回裤口袋里:“那你真有钱。” 年纪不大,还以为是个道德感偿付感高的人,是他想错了:“加一加嘛,加了又不会少块肉。” 他望向车来的方向,车牌号明晃晃的,距离他不到十五米,就再和他说两句:“你没上过安全教育课吗?不能随便和陌生人接触,”他加重了语调:“特别是刻意接近的陌生人。” 梁枕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再努力一把:“我怎么会是陌生人呢,我俩是邻居呀,是邻居必不可少的会有接触,早加晚加都是一样。” 杜津淮扭头指向他们那栋楼:“那你找我阿姨加去,我的事她负责,她会转达我的。” 梁枕还想辩驳,杜津淮就把书包丢进车里,上去了,还大方地和他挥手。 他默叹一声,是他太急了。 周六杜津淮会去球馆打羽毛球,他提前一周将装备准备好,然后在他前脚刚下楼时,自己戴上一顶棒球帽,背着羽毛球,也跟了下去。 杜津淮视他而不见,出了小区,站在保安厅等车,他出其不意地站在他旁边,鼻翼轻微翕动,闻到了和上次不一样的味道。 他成了Beta,是没有闻到他人身上信息素的味道的能力的,但或许就是因为杜津淮身上的特殊性,才驱使他对他感了兴趣,也能闻到他后颈传出来的千变万化的微弱的味道。 “早上好啊!你也是要去速翎吗?” 杜津淮手里正拿着手机滑动,听到声音斜过身体,迟钝地点了点头。 梁枕笑,如微风拂过:“好巧。我也要过去,一起?”他把自己的装备移到前面来,给他看。 现在是夏天,几乎每个人都穿的短袖,杜津淮的视线移到他的手臂上,软趴趴的,骨头上坠着一层肉,哪里像是经常锻炼的样子,还有他背上的羽毛球装备,崭新一体,像是刚买的。他因为青春期抽条长身高,吃得多但也消化得快,瘦是瘦,但每周一练,肌肉可不少。 “不。我约了人。” 梁枕假装没看见他刚才在干嘛,眉开眼笑,更灿烂了些,很没有边界感地呼噜一把他飘起来的卷发:“约了人也可以一起走呀,到了馆里,你打你的,我又不影响你。” 杜津淮反感地嘶嘶几声,挥动自己的手掌把他的拍开:“你这人好没有礼貌。” 梁枕却觉得他有趣得很,死缠烂打地搂上他的胳膊:“一起呗,我付钱。” 杜津淮嫌恶地甩开他的手,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想说了。他想一起就一起吧,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跳到自己身上了。 梁枕得逞地扬了扬眉毛。 车来了。他很干脆利落,像条鱼滑进去,为了离梁枕远些,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梁枕坐在后座,盯着他的侧脸,脸上的笑自靠近他开始就没有停过。 司机启动汽车。 一下车,梁枕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怼到他面前,翻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还是加一个吧,说好了我付钱的,你比我年纪小,让你付我过意不去。” 杜津淮看也不看,走在前面:“可以转账,其他免谈。” 梁枕跟在他屁股后面:“加个朋友以后再有也方便嘛,每次扫来扫去多麻烦。” 两人到了更衣室,杜津淮对他的纠缠感到烦,但也没冒火,闷声不吭地换衣热身。 来了快二十分钟,哪有什么别的人,所谓的约了人就是杜津淮骗他的。 他性子憋,因着分化性别为Beta的关系,从小到大没少受欺负。虽说他会加倍欺负回去,但很少主动与他人接触,都是主动来和他搭话的,觉得合得来的,便交交朋友。回青岚县上学不过三周,暂时还没找到一名球友,只能对着机器练。 梁枕积极报名,作为他的陪练对象。 刚跳起来击了飞球回去的杜津淮顿了一下,胸口轻微起伏,额上冒了细汗,挥球的那只手臂青筋暴起,涨红一片。 犹豫片刻,同意了。 杜津淮知道他没什么基础,但也没料到能差到这个地步,一次球都接不住,十分钟过去,光捡球了,还摔了一跤,磕到了手肘。 他嘴角抽抽,到贩卖机前买了两瓶水,递给他一瓶:“大不了就别打了,休息吧。” 梁枕知道自己耽误他了,故而没继续坚持,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练习。 杜津淮打球很猛,基本三来回就要跳起来一次,整个场馆都是有节奏的砰击声。 打了半小时,估计他也累了,坐在梁枕旁边喝水。 梁枕把毛巾给他递过去,竖大拇指:“厉害!” 杜津淮做什么都很急,喝水也不例外,两口下去,半瓶水没了,接过毛巾擦汗,问道:“你以前没学过吗?” 梁枕啊了一声,不自在道:“没学过,没机会学。” 他扭头:“为什么?” 为什么之前没学,现在又想学了?他其实想问的是这个。琢磨琢磨这人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梁枕蹲着,手放进肚子与大腿中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学了。不过今天看来,成效甚微。” 杜津淮没说话,翻出自己的手机在网上找了两个视频,举在他眼前:“你先看看,看人家是怎么握球拍的,站是怎么站的,拍子怎么拍该向哪个方向拍,发球和接球的步子要怎么迈。记住了就上场练习颠球。” 梁枕以前不是没机会学,是他不想学而已,眼下为了拉近关系,他也只能做做样子:“好的!我会的。” 手机丢给他,杜津淮站起来要继续,梁枕拉住他的手,语气软了一些,带着恳求的意味:“我不会的你可以教我吗?” 杜津淮盯着他那张纯白无辜的脸,行为没过大脑,答应了。送佛送到西,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梁枕还蛮能坚持的。他平时也就一周花个三天时间,以小区为中心点,沿着三条街逛,观察所遇行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莫过于是beta,后颈却有不明显的腺体或者后颈皮肤光滑平整但隐约散发出千奇百怪的信息素的味道。 运动量不大,因为他走的很慢,也只在没有太阳的时候出门。今天这一出算是练到杜津淮结束,自己也能跟着解放。 杜津淮看出他体力不支,就没提打车的事情。原本他也不计较,是身边这个看着弱不经风的男的执着要平摊。 上了车,开了一半,梁枕终于缓过劲来,顺着靠椅滑到杜津淮的肩上,说话有气无力的:“小淮,你多大了啊?” 杜津淮对这个称呼感到别扭,明明他们早上还是一副仇人的姿态,怎一块打了场球就松懈了。用手指推他的肩膀,没推动,只能歪着身体坐,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早知道他刚才就应该坐前面:“18。” 梁枕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如果沃斯博士的文章中写的是真的,他的推测也是真的,那就应该是在这几年。他只要守住这几年。如果成功了,他就可以再回到实验室,若失败了,他就再去找下个可能目标。 他只希望自己能赌赢,不然他可没这么多时间耗。 “那你年龄好小哦,我都26了。” 杜津淮嗯了一声,挠挠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平时很喜欢运动吗?”他又不知分寸地捏捏他的手臂,感叹:“你肌肉怪结实的。” 他又只嗯了一声。 “你每次来都是一个人来练习吗?没有同学陪你?你长得怪帅的,应该不少人喜欢啊。” 杜津淮脸有点热,咳了一声:“刚来,不熟。” 梁枕不打招呼握上他的手:“那敢情好啊!你就当我是你来这的第一个朋友吧,以后出来玩带我一个,这地我熟。” 杜津淮用疑惑地眼神看他:“你不工作吗?” 他心里叹了口气,心想我工作丢了呀,得需要你帮忙,你可得争点气,不要让我再耽搁下去了。 “我……工作时间自由!不用担心我没钱花。” 这人太自作多情,杜津淮又不想和他说话了,闭目养神。 梁枕不死心,又掏出手机:“小淮,加加吧,加一个吧。”他边说还推人肩膀。 数不清这是他这两天第几次不耐烦了,啧了一声,微睁开眼睛,被扰了睡眠,露出来的眼缝猩红一片,没什么情绪地盯着这人,缓缓地打开手机,让他自己扫,扫完了就抱胸歪头睡去。 梁枕沾沾自喜两下,道:“你学习忙,我尽量少打扰你,但你可以约我出来玩哦。” 分别的时候,梁枕告诉他随时可以上楼找他玩,他一个人住,不用觉得不自在。 杜津淮敷衍答应。这人很奇怪,他还是不要来往。 梁枕回去以后,把杜津淮今天完整地记录下来。包括说的话做的事,最重要的,还是身上那股经常变化的味道,再把沃斯教授的那篇文章里的数据单独列出来,逐析对比,好可以更加准确地预判到那天的到来。 第2章 妥协 杜津淮最近上下课都疑神疑鬼的,早上下楼去上课走两步路得回一下头,回来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偶然一次还被阿姨看见了,问他怎么了,神经兮兮的,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陈影荣一个月给她四万,让他照顾好杜津淮这一年在青岚县的起居,有什么情况不要瞒着。老板人对她很好,她自是不会明里暗里亏待杜津淮。 杜津淮正在埋头喝汤,闻言摇了摇头:“不用,我没事。”完了又想起那人,道:“阿姨,楼上的住户行为举止很奇怪,如果他主动接近你,你不要搭理他,如果他不死不休缠着你,那你就报警,也让警察查查,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那阿姨思索片刻,给他盛了一碗饭搁着,喝完汤再吃:“你是说小枕吗?他没奇怪呀,我有次出门买菜买多了提不动,还是他帮我提进来的。后来又有一次,小区楼下有条黑猫不知被哪家淘气的孩子打了,腿漏出一块红肉来,还是他带着送去了医院。” “我看他很喜欢的样子,就问他为什么不带回去养,他说他有一只了,养不过来,还问我要不要带回来,他顺便送去打疫苗,我担心猫叫影响你休息,就没要。” “这人长得帅气,心地又善良,也不是什么外来户,能存什么坏心。” 这些他倒是没听起过,也不懂这短短一周,梁枕每天故意和他碰两次面,还能做这么多事,已和他家阿姨这么熟了,看来真是居心叵测别有用心:“阿姨你听我的,这人靠近我们居心不良,反正我也就只待一年,没必要打好什么邻里关系。” 她也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工人,既然老板孩子发话了,她也不会为了一个见过几次面的好人与他争:“哎,好,我晓得了。” 梁枕自从拿到他的联系方式,每天雷打不动地关心他几句,要么是学习方面的,要么是吃饭方面的,也只在中午和他回来之后才发,倒也算履行承诺,不过分打扰他。 杜津淮从没回过他这些吃了没睡了没的废话,周六去打球仍是会一起。 梁枕不管他回不回,看见了就行,他那些没营养的废话也确实没什么好回复的,所以依旧孜孜不倦地自顾自地言语。 想要的人找到了,他就不会再溜达,整日整夜窝在自己的房子里研究那些东西。他现在除了杜津淮身上微弱的味道旁的信息素他是不辨香臭,也只能把书翻了一遍又一遍,把实验步骤想了一遍又一遍。 这人讲死理,小小年纪警惕心就重得不行,梁枕帮他家阿姨提东西是意外,但他考虑顺着这条线入手。 叮铃叮铃——杜津淮家的门铃响。杜津淮去上学了,家里只有阿姨,他正在择菜,预备晚上下锅。放下手里的事情,慌张地洗了把手,就去开门了。瞧见来人,欣喜还未上头,猛然想起杜津淮的话,多了份戒备:“你好。” 梁枕和善地笑,提起一带水果:“这是我去超市的时候买的,脑子逛舒服了才想起自己一个人住,吃不完会烂掉。幸好楼下住着你们,就给送来了,多两个人一起解决,不浪费。” 阿姨视线在那袋丰富的水果和梁枕脸上踟蹰,不知这水果是接还是不接?这人是请还是不请? 梁枕看出他脸上的迟疑,蹙了蹙眉,快速明白过来应是杜津淮那小孩说了什么,把东西放下:“阿姨,要是不方便让我进去就算了,但这水果是好的,我给你放门口了,你收着吧。” 别人送东西过来,连杯水都不让人喝,这始终说不过去,如若陈影荣知道了也是要说上她两句,她就喊住了人:“小枕!你进来吧,我上午煮了点绿豆水,消暑的,你来喝两杯再走。” 梁枕说了声好,又提起那袋东西来,跨进了门。 阿姨让他在沙发上坐下,水壶就放在茶几上,她先给他倒了杯水,又走进厨房里,捧了碗浮着绿豆屑的绿豆水出来。 “不是不让你进来,只是小淮前两天和我说让我对你警觉一点。我觉着你人挺好,但他觉得你不好,你们俩是产生了什么误会吗?” 梁枕捧着绿豆水喝了两口,夸了句很甜很清凉,将碗搁在桌上:“也没什么吧,我还和他打过羽毛球呢。他兴许是觉着我太笨拙了跟不上他,所以对我印象不太好哈哈。” 阿姨坐了没两分钟,又走动起来,从餐桌上拿起几颗新鲜的水果,到水池里剥,摆成一个果盘放上两根牙签,端出来:“小淮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你想一想,哪个地方惹到他了。” 她紧接着补充:“阿姨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我是蛮喜欢你这孩子的,要是能和小淮做朋友,太太也高兴。他们工作忙,没时间陪他在这一年,小淮也独立,不会因为离了父母就大吵大闹的。” 梁枕坐得拘谨,双腿并拢在一起,双手交握放在腿上,抠了抠指甲,恍然大悟噢了一声:“如果不是我羽毛球技术太烂的原因,那应该就是我话太多了,第一次见面就说个不停,给人烦到了,可能认为我不安好心吧。” 阿姨点点头:“那可能就是了。”她把果盘往前推了推:“我看他虽让我小心,但言语神色中并不见厌恶,想来对你还是有好感。你好好和他说说,我也说说,你们误会解开,周末他放假了来找他玩。他来到这一个月了,没见带回来过什么朋友,高三是该学习,也该适当放松,你是邻居,我放心。” 梁枕叉了一块桃子放嘴里,笑容可掬:“好。” 他上楼前,那阿姨递给他几包真空的东西,说是宁江市那边寄来的,用来炖汤喝,可补。 梁枕把那东西拿回去,丢到一边等着落灰了。他不会做饭,这时候也不可能学,即食的东西想吃就吃,不吃就堆着烂掉再丢掉。他厨房很干净,没有一丝烟火气,送楼下的水果还是他雇人代购的。他没去超市,从来不爱去人多的地方。 他只要结果,并不在意过程如何,手段如何。杜津淮躲着他,他偏要往跟前凑。 周五晚不上晚修,回家的时候竟一路上都没看见梁枕,真是稀奇。心中虽有疑问他怎么不来了,但更多的是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被人勒着脖子呼吸大半个月,总算是可以无所顾忌了。 但没半个小时,脖子又被绳子绑住,勒得更紧。 杜津淮对他阿姨私自邀请别人来家吃饭很不满意,更遑论说是梁枕这个牛皮糖,吃饭的整个过程都板着张脸。 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梁枕和阿姨的你来我往已经让二人很熟了,有说有笑地聊着。 阿姨还以为是他在学校累着了,让他吃完饭就赶紧去休息,也不差这一两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况且他那家底,不愁没大学上。杜津淮是个争气的,虽没AO的脑子聪明,但灵活,学习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父母也插不上手。 吃完了饭,梁枕要跟着杜津淮进他房间,说是参观参观,还提前露出了自己的后颈,说他是一名Beta,不用担心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且他也不喜欢Omega,他喜欢Beta或者是Alpha,喜欢被压制。 杜津淮被他不加掩饰的话说得耳朵红,气势消下去不少:“你和我说这干什么。” 梁枕轻轻地弹了弹他嫣红的耳朵,离他很近,气息打在他半边侧脸上:“你不是成年了吗,而且分化是在最晚十五岁前就完成了的。很多事情你早都懂,学校的生理课程初中便会设置,你害羞什么?” 杜津淮推开他,溜进门内,门阖了一半,大半个身体躲在里面,露出个头像匹小狼似的竖起耳朵盯他:“这是两码事。这是我的房间,让你进我家已经很宽容了,旁的你想都不要想。” 梁枕一脸无辜,甚至有点想笑,至于吗,他都没做什么呢。 “你进房间干嘛呢,请我进去玩玩呗。” 杜津淮心里跑了一万只马,没了上次的客气,因为他认定这人接近他绝对是心有叵测另有所图,装也不装了,又恢复浑身长满刺的样子:“关你屁事!” 梁枕脸色不太好看,被伤到了:“小淮你干嘛这样讲话?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他举起手机点点屏幕:“我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你都不回我,我担心你,所以来你家找你来的。” 杜津淮撇撇嘴,没那么严肃了,但还是不想让他进来:“我要写题,不玩游戏,你进来无聊。” 梁枕笑着说没关系:“你做你的呗,我不会打扰你的。” 杜津淮还想找借口阻拦他,恰巧阿姨收拾完东西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客人被拦在外面,当即就要和他讲道理。杜津淮没等她开口,暴力地甩开门,哗啦用力地扯开书包拉链,随那人怎样。 阿姨对他表达歉意,说是小孩压力太大了,别放在心上。 梁枕自然不会,不仅不会,还要好好感谢她,不然他还要费一大番功夫呢。 他坦然地跨进去,杜津淮看也不看他,埋头苦干。梁枕没捉弄认真做事的人的恶趣味,坐在床上玩了一会手机就兴致缺缺。 他的资料都在上面,不好拿下来,而且出去了这人说不定就锁门了,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他事情都完成了已经是黑夜,昏黄的日光没有了,一片片黑影悄无踪迹地隐在梁枕的脸上。 杜津淮一转头,就看见这人心安理得安然地躺在自己床上,肺都要气炸了,一团滚烫东西在他胸口上跳舞。 “哎!哎!哎!”他蛮力地推他。 梁枕睡觉从来都很浅,不安稳,一下就能惊醒,只是没反应过来,竟然会是这般情形,还以为是在自己家里睡的,有些怅惘。 “对不起啊,太困了睡着了。” 杜津淮很无奈很火大:“你也太随便太自来熟了吧,是不是以为你很受欢迎啊?去到那都大摇大摆天经地义,把自己当皇帝了?谁都得受着你捧着你。”说完还一副很恶心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梁枕睡觉经常都会重现当日恐怖的场景之中,所以起来一般都有点起床气,眼下莫名其妙被骂,还骂得这么难听,下意识想反击,又想起来还不行,捏了捏拳头,忍着:“我就是太困了没忍住,对不起嘛。”他站起来,扫了扫起皱的床单:“你不喜欢我下次注意,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杜津淮没被他带着撒娇的道歉语气打动,推着他的背,要把他赶出去:“没有下次了,我不管你目的如何。总之,不要再靠近我们家,我学过散打,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梁枕听他这语气这般决绝,顿时慌了,反过来抓着他的小臂,不走:“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朋友,你家离我家近,所以我想和你们交朋友,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杜津淮指了指顶上,眼睛往上翻:“我查看过了,你左邻右舍对门都是有人住的,你去跟他们,你跟他们交朋友去。” 梁枕一时语塞:“他们——他们不经常回来,而且……” “而且什么?” “他们有的打人,alpha打Omega,还有打beta的,我害怕。” 杜津淮中二病犯了,握紧拳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我也会打人!” 梁枕刚接触这人,具体性格还没摸清,是真害怕他打他,但更害怕他这么些年来的努力付之东流,闭上眼睛,站直了,视死如归:“你打吧,你气消了别赶我走就行。” 杜津淮傻了。这什么人呐,整日缠着不相干的一家人就算了,现在还主动要吃拳头,精神怕不是有点问题,那更不能相处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到底为什么要缠着我啊!我怎么惹你了!” 梁枕睁开眼睛,努着眉:“你没惹我,我就是看你好看,想跟着你,想和你接触。” 杜津淮目瞪口呆,都说烈女怕郎缠,他们这两个beta要搞什么,同性恋吗? “哥,我喊你一声哥,因为你比我大八岁,八岁!你去找同龄人玩好不好?你想怎么接触怎么接触,放过我行不?我明年六月还要高考呢,你下得去手吗你?” 梁枕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但又确实是这个意思,他想重新恢复那个能力,就得依靠他,很大可能就是那个方式,因为沃斯教授的文章里就是这么写的,他目前没有机会试验出其他的方法。 “我没想对你怎么,你别这么抗拒我行吗?” 他摇头:“不行。” 梁枕也有些生气了:“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反正离开你是不可能的了。” 离开?都没在一起过谈什么离开? 杜津淮简直要发疯,哪有这样撒泼无赖的,还把问题抛过来,真是聪明:“行!那就各退一步,就做普通朋友,你不要对我有什么其他的思想明白吗?” 梁枕挑眉,窃喜:“好啊!” 第3章 生日 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12月份,气候转凉,但青岚县在南方,最冷也不会下雪的城市,用不到羽绒服,一件防风衣就够了。 陈影荣到青岚县所在的省会出差,空出两天来关心关心自己的儿子。为了给个惊喜,没提前和阿姨说,杜津淮也没告诉,门锁密码她知道,门缝一开,就听见几道有说有笑的声音。当是朋友来坐客了,可看见了却不像。 虽说脸很稚嫩,但身上散发出来的稳重气质不是同龄人所能有的。 相视的三人都愣住了,阿姨最快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去帮忙卸她身上的一堆累赘,讶异又喜:“太太什么时候过来的呀,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呀。” 杜津淮放下碗筷,走到她面前,抱了抱:“妈您怎么过来了?” 所有人都不吃了,梁枕也不好再继续,僵硬地站起来,对她点头微笑,说了声您好。 陈影荣始终带着一抹雍容的浅笑,看向阿姨,问道:“这位是?” “楼上的,我们邻居,关系处的比较好,他一个人住,我们两个人也怪孤单,就喊着一块下拉吃饭了,反正阿姨做饭也总是把握不好量,把我当一辆卡车养,他下来了正好。”一个半月前,杜津淮还咄咄不让,处处排挤挤兑他,快两个月过去,知梁枕的确没什么坏心眼,心里那份谨慎防范也就放下了,还抢先帮着他说话。 梁枕紧随其后:“是,我住楼上的,我不是什么坏人。” 陈影荣抿嘴笑出了声:“你不用紧张,我问个清楚而已。我还怕他孤单,多一个朋友陪着更好。” “阿姨,今天的饭煮得多少呀,还够我吃吗?” 阿姨连点头:“有的有的太太。” 恰好他们也刚拾起筷子,菜还没怎么动过,陈影荣还能吃。坐在杜津淮旁边,先是问了生活是否习惯,学习与在宁江市进度可否一致。不是想窥视自己的儿子,就问了两句,关心一下他的生活,就安心吃饭了。 吃完了饭,有他妈妈在,梁枕多多少少不自在,就说先上楼去了。 陈影荣没拦他。她时间紧任务重,还想多了解了解一下杜津淮。 阿姨做完家务,给他们切了点水果,就进自己房间去,不妨碍他们母子叙旧,有什么事喊她就行,能听得见。 客厅里都空了,母子俩坐在沙发上,陈影荣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是他来这儿后去理发店卷的,从小就爱给自己做各式各样的造型:“小淮,刚那人你们是怎样认识的啊?” 饭桌的时候杜津淮只顾着和自己妈妈说话,没吃饱,茶几上有洗好的水果,他拿了一个来吃:“哦羽毛球馆认识的,从馆里回来发现住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一来二去,就热络起来了。” 陈影荣了然地点点头:“那他今年多大了呀,父母不在这吗?做什么工作的?” “他说他26岁,父母他没说过,工作嘛——也没具体说过,好像偶然提到过是在国外某家研究所,后来出了一些事情,他就回来了,等手头的事忙完再回去。” “妈你打听人家干吗啊?” 陈影荣瞪他一眼:“你和陈阿姨两个人在这,一老一小的,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吗,来路不明的人我们要谨慎一点,谁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杜津淮笑,他和他妈妈真是想到一起去了。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妈您放心吧,我们俩认识两个多月了,他没对我做过什么,反而陪着我做过好多事,送我礼物呢。还有阿姨,每天就知道上楼去烦人家,拉人家说话。您不懂,阿姨说他家里都是书,堆满了书,各种各样的书,我也上去过,确实如此,是个博士来的。” 陈影荣抬了抬眉,有些吃惊:“他看着还蛮年轻的,已经是博士啦?26岁,不大不小,但这个年级读到博士也是超过很多人了。我们家里就你姑姑厉害,也是和他一般大,甚至还小了一岁,就博士毕业了。” 杜津淮吃完了,把果核扔垃圾桶里,手上沾了一些汁水,去洗了个手回来才道:“我姑姑那是人中龙凤,在她的实验室也是数一数二的,梁枕略微逊色,我也不知要努力多少年才能追上他们。” “你才多大啊就想这么远,先高考吧。” “那他们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估计都大学或者硕士了,我终究是太平庸了。” 她是Omega,丈夫是Alpha,生出个Beta来,Beta的智力注定比另两种性别低下,自分化以来,杜津淮心里就一直挂念着这个坎,谈不上跨不跨吧,就是每每提起时他心情总会低落些。 “有什么可平庸的,有很多AO还比不上你呢,这个结论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我看你和Alpha没区别。”是安慰,也是期盼他长大了能不要再在意这些事。 随着年龄增长,自己不是Alpha这件事的芥蒂分量少了,以前还关着门不吃饭闷自己一天,现在面对父母,云淡风轻谈不上,但也不会多挂念了:“妈,您刚来,先好好睡觉吧,有事我们明天再说,明天周末,我在家呢。” 陈影荣了解他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也不为难他,宽慰两句话就从自己带来的包里取出两件衣服进浴室了。 这两天刚统考完,杜津淮也没什么事做,敲了敲浴室的门,说自己出去一趟,就抱着一团书上楼找梁枕去了。 梁枕家的门锁密码他知道,梁枕自己亲口告诉他的,但他心里虽不排斥他了,但还没到特别相熟的地步,每次来都会自觉按门铃。 按了几下没人开门,他手机没带上来,正要迈脚下楼,梁枕就湿着头发出来了。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袖,头发没擦干净水,水从发根滑到发梢,领口那一块湿透了。 梁枕瞧他眼睛转都不转一下,顾盯着自己看,轻声笑道:“你进来呀,发什么呆呢。” 杜津淮讷讷哦了一声,侧着身体与他碰了一下进来了。 梁枕让他先自己待一会,跑到浴室里拿了条乳白色毛巾,边擦着边给他倒水:“怎么上来了?你不陪你妈妈吗?” 杜津淮把端上来的书本搁在桌子上,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眼神四处飘着,硬是不敢抬头和梁枕对视:“她太累了,要休息,我一个人闲着无聊,就上来找你了。” 杜津淮皮肤白,年纪小嫩的和鸡蛋似的。梁枕老爱捏他脸,数次引得他生气,像头发怒的小兽,牛鼻子出气。好在不是暴怒狂,没动手打过他,这次他又来,掐着稚气未退的脸颊往外拉了拉:“那你上来找我想干什么?找我学习啊?” 杜津淮已经习惯了,看都不看一眼,手就自动地拍开他的,盯着梁枕的脸:“嗯。” 他把杜津淮请到自己房间,因为客厅的桌子堆满了各类英文封面的书籍,杂乱无章,无从下手,只有房间那张桌子暂且空一些。 梁枕在忙着找什么东西,让他先自便,可以看,可以摸,但不可以改变它们的位置。 来过他家好多次,但这是第一次进他房间,难免好奇,眼睛张望四处,看到桌角有一本被打印出来装订成册的论文,封面上写着《ABO性别基因突变》。 可以看出反复看了好多遍,因为纸张已经起毛了,但边角被夹子夹着,没有卷边。他随便一翻,就皱起了眉头,上面写着什么《Enigma性别转化机制》,看得入神,虽然理解不了在讲什么。 梁枕抬头一看,立马夺过来随意扔在床上:“这本没什么好看,里面的理论大都被推翻了,你要想看我改天找几本适合你的。” 杜津淮点头,不了解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拿出一个本子,把自己的问题和他说了一通。 梁枕坐在他旁边,将他的问题一一拆解出来给他讲解,讲完了让杜津淮先自己琢磨着,不懂再问。 人走了,梁枕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情。之前的研究项目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在他手里就停了下来,现在要继续也很难,因为他失去了应有的功能,依靠网络上查出来的味道太宏观了,数据止步不前。他很焦虑,但暂时不急,最重要的事还没个准信,在这上面急也没用。 新年前一天,梁枕心血来潮,想去接他下课,一早给他买好了礼物。和一众家长站在校门口等人。 原是想给他惊喜,带他去外面吃,问一问陈阿姨要不要一起去,不去那就他俩去,回来再给她打包一些,在一起跨年,可人实在太多了,梁枕这么高的个子被挤来挤去,跟团软肉球一样。他担心自己没看见杜津淮,就抬高手,在人群中拍了一张照片,打了个电话过去。 现在已经下课了,是可以接的。 不知是没听见或是其他的原因,第一次没接,第二次铃声快结束了才接听。 “小淮,你出来了吗?” 杜津淮脸上被水汽笼罩,一脸氤氲,很苦恼的样子,语气不算友善:“你来学校找我做什么,我自己会回去。” 猛然有人撞了一下他的手肘,梁枕手机没拿稳,掉到了地上,手还未伸出去,屏幕就被人踩了一脚,电话还挂断了。他弓着屁股,将将捡到,后面忽然被人一推,往前摔了一跤,膝盖着地。裤子是薄款的西装裤,被水泥砌成的地板上的沙子给磨出了毛。膝盖挺疼,但他现在没法看,手机捡到了就见缝插针地走出人群,走到对面公路的一棵树上靠着。拍了拍手机屏幕,杜津淮给他发了五条消息,都是问号,他再次拨了过去:“小淮我不在那个地方了,你到马路对面来找我。” 今天是他们小组打扫卫生,他提着垃圾袋下楼,顺手丢了,就看见屏幕亮了,听梁枕声音有点颤,问道:“你刚发生什么了?” 梁枕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我没事,摔了一跤,你下课了就出来吧。”说着就又拍了一张自己所在的位置过去。 他出来的比较晚,校门口的家长走了七七八八。杜津淮在保安厅一眼就看见了梁枕靠在树上,眼皮半阖着,快要睡着的模样,不急不慢地朝他走过去,踢了踢他的鞋:“摔哪了?” 梁枕如梦初醒,抖了一下,下意识牵上他的手,往自己车的方向走——车他来青岚县半年就买了,前几次只是为了和杜津淮套近乎才谎称自己没有,后来去速翎就他开车了,还有一个游泳馆,梁枕不爱去,一次都没跟着他去过。 “不小心被挤着了,所以我就到这里来等。” 杜津淮就这么被他牵着,也不甩开:“有没有摔到哪里?” 车离得不远,走十米就到了。他进驾驶座里才道:“摔了个腿。回去涂点药就好了。” “我看看。” 梁枕怔愣片刻:“小伤口。” 杜津淮不依不饶:“我看看。” 梁枕打趣他一句这么关心我呀才将裤子卷起来。 其实还是有些疼的,皮被大小不一的石子磨出血来,黏糊糊粘在裤子上,生扯一下就刺痛一下。 “明天是新年,我来接你是想请你去吃饭,衣服都穿好了,现在得回去换一套,不过也没关系,正好可以接陈阿姨,你提前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和我们出去,不想就算了。” 杜津淮注视正淌血水的膝盖,清了清嗓子,撇过头去:“先回家吧。” 杜津淮没回自己家,跟着梁枕上了楼,询问有没有酒精之类的,梁枕说没有,杜津淮骂他怎么不备着药品,感冒了发个烧怎么办?等死吗? “也没这么严重吧?”他从小就就这么一个人过来的。莫说寻常药物了,有没有得吃还是个问题,小病不断大病没有,也活到今天了。 杜津淮怒目他一眼,跑下楼去拿东西了。 他从其中看出了点责怪和心疼,今晚的跨年夜的确是个进一步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他得牢牢把握。 他一进门,陈阿姨就说可以洗洗手吃饭了,今晚买了好多菜——龙虾帝王蟹应有尽有,还说把梁枕也喊下来吃,一起过年。他爸妈工作忙,说了得后两天才能过来把这年补回去,特地安排他们先过个圆圆润润的年。 他在车上忘了打电话给她出去吃那回事了,不过那时候陈阿姨应该也煮的差不多了:“阿姨,先放着吧,梁枕哥受了点伤,我拿药箱上去给他擦点药再一起下来。” 梁枕对她不错,他一说,她也跟着担心,想跟上去看看,箱子太重,拿上去也是多余,杜津淮边翻找需要的边说不用,他们很快就下来。 陈阿姨瘪瘪嘴:“那行,你们别慌啊,晚点吃没关系,热着呢。” 煮了这么大一桌子菜,浪费了他心里过意不去,上去劝劝梁枕,明天再和他出去吃,反正他也不去找他父母过年,不差这一天。 梁枕坐在靠背椅上,受伤的那条腿抬起来放在一张马扎上,杜津淮坐的位置稍他低一些,正认真地给他消毒上药。 “梁枕,我明天再和你一起出去吃吧,阿姨炒了一桌子菜,催促我们下去呢。” 他有点不高兴,明明想好了的,他也答应了的,怎临时反悔了,嘟嘟囔囔:“可今天是我生日……” 杜津淮抬眸,眼睛闪了一瞬,充满了愕然:“生日?” 梁枕垂眸,叹了口气,失落溢于言表:“是啊,我是在新年前一天生的。是个喜上加囍的日子,不过没人陪我,所以我才想着找你来的,想让你陪我过个生日,我从小到大都没人陪着一起过生日……” 还未等杜津淮回话,他就接着道:“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反正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再多一次也没关系。” 杜津淮用面前揩掉多余的药水,站起来,俯视着他:“你爸妈为什么不陪你?” 梁枕苦笑一声,缄默不语。 “我没有不愿意,但阿姨一片心意,我们也不能浪费。这样吧,吃完饭我给你订蛋糕,我陪你过好不好。” 梁枕想拉他的手,距离过远了他牵不到,喊杜津淮朝他近一点,双手缠上他的胳膊,摇了摇,眨了眨泛水的眼眸:“就我们俩好不好?” “别和陈阿姨说,我就想和你过。” “阿姨要是想吃蛋糕,我明天买一个补给她,今晚这一个,就我们两个吃。” 杜津淮心里那口井,被压上了一个漏风的盖子,能分辨白天黑夜,可看不清周围是个什么环境,那股怪异埋在里面,道不明白:“好,我答应你。” 第4章 再见 梁枕跟在杜津淮屁股后面下楼,陈阿姨问候他几句,见没事了就邀请上桌。吃了一顿还算愉悦的饭,两人鬼鬼祟祟的说要出去玩,还假模假样地问陈阿姨要不要加入?陈阿姨说他年纪大了,没心趣跟着掺和了,让杜津淮别玩太晚,零点一堆青年人走在街上要跨年,不安全。 梁枕帮着搭腔,说会看好他的。 蛋糕是杜津淮订的,没时间订制,只能买现货,梁枕说要跟着他一起去。 青岚县不大,很多产业建一半就荒废了,烂尾楼比比皆是,因此发展也一般,像这类商店的规模也就中规中矩,开一家蛋糕店,勉强过活。 老板的模样看着年轻,说是没考上高中上了职校,学了门西式甜点的手艺,家里有点钱,帮衬着开了这家店。模样不多,造型也简单,杜津淮定了个六寸的,上面光秃秃一片,就砌了层奶油,瞧梁枕那样子,应是还行。 回来的街上有一条夜市,两人拎着蛋糕逛了两圈,买了点夜宵,回到家都十一点了。 梁枕说身上都是调料的味道,要先去洗澡,杜津淮抓着不让:“再不吹蜡烛十二点都过了哈,到时候别赖给我。” “我有这么无理取闹吗?” “有!” “我哪有!” 杜津淮双手叉腰:“我不跟你争,再不洗真的来不及了。” 洗完出来,十一点半,梁枕打开蛋糕说可以了,杜津淮让他去把头发吹干先,天气冰凉,容易感冒。 “你一点都不像十八岁的。” 他猝然来这句,杜津淮怔愣一下:“你说我老啊?” “不是,是说你说话做事老成的意思。” 杜津淮不想听他吹彩虹屁,推着他背进浴室:“快给头发吹了,十分钟。” 他头发短,五分钟发根摸着不湿了就出来了。 杜津淮问他蜡烛要点几根,梁枕说一根吧,点27根蛋糕不能吃了,还问了他帽子要不要戴?梁枕嫌这帽子丑,死活不戴,就随他去。 关了灯,蜡烛点上,杜津淮鼓掌给他唱生日歌,梁枕觉得耳朵受到了□□,制止他,神情很夸张道:“好尴尬!我都多大了,你别唱了。” 他话说的间接,杜津淮也能听得出来,不只是年龄大的事,讪讪捏了捏耳垂:“那你许愿吧。” 梁枕的愿望只一个,一件事,一句话就能说完,十秒钟就睁开眼睛了。 杜津淮问他许的什么? 梁枕淘气地笑了笑:“不告诉你。” 他就是顺嘴问一问,没想打听别人的私事,把透明的塑料刀子递到他手上:“切吧。” 梁枕切了一块,停下来,给他,杜津淮不自觉抬手,又收了回来,搓了搓大拇指:“你生日,你先吃。” 梁枕送到他嘴边:“我想给你先吃。” 盛情难却,杜津淮接过来挖了一口,还没完全咽下去,右侧脸颊上就贴上了一个温热的嘴唇。 朦胧的月色从阳台上洒进来,分散到小小的客厅里各处,熄灭的蜡烛唯一的一点星光彻底散去,飘起一缕直眺的黑烟,剧烈跳动的心脏成了喊醒杜津淮的起搏器。 他手忙脚乱地把梁枕推开,蛋糕翻倒在桌上,瘪成一团,杜津淮捂着自己的右脸,神色具散:“你干嘛!” 梁枕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来,一滴如月如玉的眼泪径直地落在那块蛋糕上,难堪到开不了口。 杜津淮仍旧站得离他远远的:“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啊?” 梁枕轻轻吸了吸鼻子,闷声道:“你走吧,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被占便宜还处于占了他人便宜的情形,杜津淮不问清楚不罢休,犹豫两瞬,走上来:“我问你,你为什么亲我,又为什么亲我还哭了?我又没欺负你,你不要这样好么。” 梁枕抬起头,转了下眼球,眼泪随着滑落,映在脸上,又淌进嘴角里:“津淮,我……我喜欢你。” 杜津淮震愕,眼珠子瞪得老大,眼眶像是要撑破,又缩了缩眼睛,感到不可思议,指着自己道:“你喜欢我?” “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我们俩都是Beta哎,还都是男Beta,这怎么在一起?你搞同性恋啊?我不接受。” 梁枕从椅子上起来,逐步朝他靠近,想要为自己辩解一番,杜津淮把嘴巴根机关炮一样,哒哒个不停,边说边后退,触到门了就连滚带爬地跑走。 梁枕站在门边,站了十几分钟,脸上的泪水早干了,眼眶里的也没了,颓丧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不知这逼一逼是更进一步还是弄巧成拙了。 接下来一直持续到一月中旬,杜津淮都有意无意避着他,回来的时候也是先观察他有没有在楼下入口等,有他就不进去,还有一次直接在酒店过夜了,陈阿姨担心他,上报给了陈影荣。 陈影荣不介意他在上学时期谈恋爱,但高中还没毕业就出去住总归是不妥的,和他聊了聊,被杜津淮用晚修睡过头就在学校附近找家酒店住搪塞过去,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这事才过去。 陈阿姨应该也和梁枕说了,让他帮忙劝劝,别学坏了,梁枕知道了就给他发了条:“我不堵你了,你别出去住,不安全。”就没了下文。 一月底,还有一周便会放寒假。放假的前一天,梁枕去学校接他,杜津淮不情不愿上了他的车。 两人一路拢共就说了两句话,梁枕和他说了声抱歉。 “以后就当那天晚上的事没发生过吧,我对你说的话是假的,不必挂在心上自然。” “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梁枕眼里的惆怅,有他未来九年里都读不懂的悲哀。 这天过后,再没见过梁枕,也再没收到过他发的消息。 寒假这几天,他没忍住,上去找,第一次不敲门输入门锁密码。打开了,里面却空荡荡的,书被搬得七零八乱的,床铺这些生活用品还在,就是好似重要的都没了? 回去的时候碰上物业,他没忍住打听了一下,物业说他搬走了,原本是租了五年的,提前走,意味违约,赔了好多钱也要走。 搬走了,不回来了。 他给杜津淮打电话,有时接,有时不接,但话都大差不差。 有事,很麻烦,回不来。 最后一次是一道磁性平稳有力的女声接的,语气很客气,也很机械,带点冷血,在此以后,他便再也没有打通过梁枕的电话,高中毕业考回宁江市上大学,也再没见过这人。 梁枕的住处被他父母发现了,他在索恩院长的帮助下,躲了三年,终究是没有逃过躺实验室的结局。 他问过母亲,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难道三年前的那场重大基因编辑实验事故还不够吗? 可他们坚定,他能在那场事故中活下来,基因定是有过人之处,是他们进行基因编辑实验的最恰当对象。 “既然生了你,你理应为我们所用。不然十几年前你父亲就应该狠下心来把你扔下楼,后续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两年后。 杜津淮选了和信息素基因学有关的专业,再精细一点就是信息素治疗师,可利用信息素对别的信息素患者进行治疗,也可进行伤害,他比较偏向于利用这个进行研发信息素武器。 他猛然想起两年前那人有提到过自己从本科到硕士再到博士,研究的一直都是信息素方面的问题。好像是如何由内到外改变信息素的味道?他记不清了,想不明白他一个Beta为什么要学着改变信息素的味道,况且他又闻不到,光靠数据分析的信息素分子去调配吗?未免太宏观了些。 两年前的新年,他莽撞地亲了自己,还说着喜欢,可后来又打了声招呼就不见踪影,那通令人毛骨悚然的电话让他不再和梁枕联系。现如今,联系方式还躺在通讯录里,没试过,不懂还能不能打得通。 人的一生会有很多过客,而梁枕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粟,不值得一提。他原本以为他们之间再不会相见,即使偶然遇见,也只会是相错的两个陌生人,而不是一个成为了助教,而另一个,恰恰是助教的学生。 看见梁枕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份点名单,喊他的名字,一时恍惚,这样的场景,彷佛天方夜谭,做梦了。 是的,梁枕成为了他信息素化学与感官解析的助教老师。 这是一门选修课,前两年新开的,反响不错。他特地提前向高年级的打听,确保优秀率很高才选择,明明记得抢课的时候那老师姓张,怎变成梁枕了? 他点开自己下载在文件里的那份东西,二次确认了一下,的确是姓张,这学校怎来个釜底抽薪啊?谁知道这梁枕考勤如何?给分如何?若惦记两年前的事情,恶意针对他怎么办? 学校有规定,若是开课之后才想着退课,那么这门课直接挂掉,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他搜索学校论坛,许是有的学生认识那名张老师的模样,见对不上,也发了问号。他点开搜索框,搜梁枕的名字,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全是问号。 梁枕点完所有学生的名字,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唰唰两下邮箱写黑板上,抿着嘴笑:“这门课是我和张老师一起上,我上单周,他上双周,想看他的可以下节课再来,但我要提醒你们一句,点名是例行公事,真缺了我会记上,否则对其他学生不公平,还有,超过三次缺勤直接取消考试资格。” 底下坐着的都是大二的学生了,这些规则早都听大一的老师说烂了,故而没什么大的反应。 梁枕的眼神从左转到右,在他们之间逡巡,和倒数第二排角落里的梗着脖子的杜津淮对视一瞬,未多停留,又补充道:“当然,我也不会每节课都点,看我的心情,看你们的运气。” 杜津淮乐了。怎么能这么好笑,这么戏剧,他趴在桌上,嘴巴快要笑裂了,眼睛也笑出泪花来。 他记下了梁枕的邮箱,当着他的课就给他发了封邮件。 [梁老师消失了这么久,知道我是谁吗?] 梁枕当然知道,他拿到这份点名单时就看了一遍学生的名字,在杜津淮这三个字上久久停留。他找了他的辅导员,随意说了个借口,讨要他的个人信息册,明晃晃的一寸照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向他宣告,是同一个人。第二性别栏上是Beta,幸好。 重逢是意料之外的。他彻底和父母撕破脸,独自一人跑到宁江市,目的是寻找和杜津淮一样特殊的人。他没有回青岚县,一是清楚他早已高考完,不会留在青岚县,再回去也是无用功,二是那晚杜津淮给他的反应着实是挺心痛的。 他没主动追过人,方式蛮横无理,自以为有用,可被磋磨得最后一点自尊心也消失殆尽,他需要换个地方生活,覆上一层新的自持清高的面具,才能与旁人社交。 可让他们再次碰上,是天意,是缘分,且杜津淮的性别还未发生改变,那就是给他机会,送到眼前的机会,无论再如何丢面伤心难堪,他都会牢牢把握住。 两年半不见,眉眼愈加凌冽了。鼻梁高挺,肩膀宽阔,身上的气质一拳能打死人,一点都不像一辈子注定劳碌的beta。 修复一个零件总比重新造一个出来效率要高得多,他相信,要不了两年了。 他下了课,回到教师宿舍,闲下来翻手机,没回这封邮件,但把邮箱头像改成了他当初与杜津淮在速翎羽毛球馆打球的那张。 但凡他仔细看,就能发现露出来的半截小腿就是他本人。 先小小地出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