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曙天》 第1章 紧急任务 罗塔环抱着双臂坐在自己的指挥位上。 眼前的投影屏里那艘猎潜舰的航行路线已经凌乱，做着困兽之斗。 罗塔已经追赶了它四天，前三天它还摆出且战且走的姿态，偶尔的挑衅让轻编队的罗塔有些防范，但此刻那只小臭虫穷途末路，只剩仓惶了。 “全力追击。”他抬手下令，打算尽快结束任务。 他得赶紧回去，出门前赛绮正在生气，他要赶回去向她认错。他不该扭扭捏捏让嘴再次罢工，更不该试探她，而应该提前准备好让她难忘的求婚仪式才对。 哦，对了，他还要带她去看那件婚纱，那件长长的大拖尾婚纱她一定会喜欢的！她一定会原谅他然后答应他的求婚！罗塔的嘴角勾起，他们很快就不仅仅是恋人，而是成为彼此的家人，最亲密的亲人。 “报告！”通讯官声音劈开他的思绪：“目标侵入安全走廊！” “减速，保持距离，确认走廊内舰只！”罗塔的身体瞬间绷直，所有杂念被清空。 他的眼睛死死锁住屏幕，那条亮蓝色的航道是民用舰只的生命线必须确保安全。 “前方探测到有一艘客运船。” “发出最高安全预警，令其降速并避让。再向猎潜舰发送最后通牒，勒令其立刻驶离走廊！”罗塔的指令又快又冷。 “是！” “猎潜舰向客船发射了一枚‘毒刺’飞弹！” “立即拦截！”罗塔吼出了指令。 一束炽白激光擦着客船掠过，凌空将飞弹打成一团无声膨胀的火球。 “混蛋！”他重重拍了一下指挥台：“迫近，抓住那个疯子！” “中将！” 看着屏幕上的画面，罗塔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艘客船不知为何，仿佛酒醉一般笨拙晃动了几次，竟一头冲出了安全走廊的边界，朝航道外侧飞去…… 安全走廊外的那片区域，是被称作“碎骨地”的恐怖执飞禁区，行星碎片密布。…… “释放引力场，全速靠近。”罗塔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嘶哑。 “引力场捕获目标！”舰桥指挥迅速回应。 “全力拖曳。”罗塔紧张地盯着屏幕，他暂时管不了什么猎潜舰了，那艘客船看起来体量不小，救人要紧。 巡逻舰的引擎发出轰鸣，舰体微微震颤，但屏幕上的进度条却缓慢得叫人绝望。 “怎么这么慢？”罗塔皱眉。 “目标太重，动力已达临界值。” 罗塔烦躁地捋了捋头发，这次任务紧急，临时调用轻量化巡逻舰出港，速度快但吨位和动力都明显不足，拖曳大体量的运输船实在是力不从心。 “报告！”通讯官又将画面切回猎潜舰，该死的东西驶离安全走廊后竟又不死心回头向他们开火。 “别管它，护盾能量集中动力区，先把客船拉回来要紧。” “轰！……” 巡逻舰舰身一震，罗塔一个趔趄。 “怎么回事？！稳住！保持引力场！”他扶着指挥台，勉强站定。 “报告！”通讯官大声惊呼：“是蚀星的磁暴弹！扰乱了我们的能量系统，引力场被干扰，正在消退！” 罗塔的心重重往下沉，屏幕上的客运飞船失去牵引力，已再次向禁区滑去。 “重启系统！追上去！！”罗塔嘶吼着。 “正在重新启动中！但……恐怕来不及！”舰桥指挥紧皱眉头，调整速度接近客船。 “快！再靠近一些，再试一次！”罗塔咬紧牙关。 “中将！本舰进入禁区边缘！”通讯官报告道。 “立即关闭自动驾驶，我接手人工航路选择。引力场切到最大功率，我再靠近些试一次！”罗塔一双眼紧紧盯着屏幕，手里的指令迅速送出，为了那一船的乘客，他不得不冒险尝试靠近。 “引力场再次启动，已调整到最大功率，糟了！……” 随着舰桥指挥一声惊呼，所有人震惊地看向屏幕。 一块巨大狰狞的陨石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从盲区悄无声息地旋出，迅雷般直劈向那艘无助的客船。 “不！！” 碎片瞬间贯穿了船体侧翼的动力舱。 短暂的死寂后，一团橙色的火球从破口处闪出，迅速蔓延，将整艘船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金色。那金色猛烈膨胀、绽开，包裹住船体，顷刻间船体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燃烧的金属碎片崩散。 无声却触目惊心…… 所有人僵在原地，通讯官嘴唇抖了抖，却说不出话来。 “退回安全区域，重新锁定目标！”罗塔深吸了一口气，下达冰冷而平静的指令。 “报告，发现目标。” “立即抓捕。” 小小的猎潜舰无法抵御愤怒的罗塔，在四十分钟后放弃抵抗，被撤除了武装和动力装置，控制人员并悬挂牵引。罗塔将所有情况备份回传指挥部，他要将这颗恶毒的小臭虫带回去，为那些无辜的乘客讨回公道。 回程差不多需要一天，罗塔的心情很沉重，眼前反复闪过那艘客船化作金属碎片的瞬间。战场征伐十余年，本是见惯了战争的残酷，可是这不一样，这是一艘运输普通旅客的客运飞船，搭载的都是无辜的平民。 蚀星！罗塔重重拍了一下扶手，海盗终究是海盗，竟会对手无寸铁的平民出手！他绝不能放过他们！ 巡逻舰进港，罗塔没有像往常那样留到最后一个离舰，而是匆匆跑下悬梯，将手里的离舰材料抛给了早已等候着的驻港协调官威尔默。 “帮我处理一下，我去阿米尼那里。” “放心。” 威尔默应了一声接住那套材料，不禁有些担忧。 在罗塔返回瓦尔的途中，他已经得知了客船罹难的消息，那艘飞船上有超过200名旅客，真是一场令人震惊的悲剧。罗塔直奔指挥部找阿米尼去了，他猜测，蚀星在罗塔的眼前击沉了客运飞船，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自请出兵围剿。 不过，虽然他的背影杀气腾腾，但威尔默很清楚罗塔的心肠不如他看起来那样冷硬，他一定很遗憾也很痛苦。但罗塔已经尽全力了，做到了他所能做的一切，无论换做谁也不会做得更好了。 威尔默打算先和赛绮联系一下，她前几天找罗塔找得上火，现在紧急任务已经结束，可以告诉她实情，好让她早点安心。况且，罗塔现在情绪不好，那个嘴硬的家伙只有在赛绮面前才会诚实些，现在只有她的安慰才能让他感觉好一些。 威尔默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通讯器，红灯不停闪烁，赛绮的频段始终无法接通。威尔默搞不清她在忙什么，往常并不会如此的。幸而巡逻舰随舰人员不多，威尔默抬眼看了看，离舰已经快要完毕，工作完成后他打算去赛绮那里跑一次。 赛绮住得离空港很近，穿过宿舍区几分钟就到。 “赛绮……”威尔默敲了敲门。 “哎？”威尔默愣了愣，门竟然没锁。 “哎……你门都没锁，这也太不小心了！”威尔默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他愣住了，屋里没人，连东西也几乎搬空了。 “赛绮？”他试探叫了一声，没有回应。 “赛绮！”他冲进她的工作室。 ……空空荡荡的，整个工作室都被带走了。 “天哪！”威尔默来不及细究原因，立即转身飞快地往回跑。 这很严重！他要立刻去找罗塔，告诉罗塔这件事情。 “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威尔默刚靠近阿米尼的办公室，便听到了罗塔的咆哮声。 他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他们似乎正在讨论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进去说那些私事。 “她怎么可能去诺恩！我们周末还在一起！好端端的她怎么可能一个人去诺恩呢！我不信！”罗塔的声音嘶哑着吼道。 威尔默心里一动，脸色骤然煞白。 去诺恩？！不……不……该不会是…… “罗塔，你听我说……”是希尔的声音：“我们……我们得知消息后，已经和桃都的老板联系过了，他说赛绮四天前向他辞别，说……说她失恋了，所以决定远走高飞，换一个星球生活，于是……” “失恋？！哈！哈哈！”罗塔的笑声干涩而虚弱：“怎么可能！你们在开什么玩笑，我们好好的！我都打算求婚了，她怎么可能失恋！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搞错了！我这就去找她！” 门突然被打开，站在门口的威尔默和罗塔面面相觑。 “罗塔……” “有事回头再说，我要去找赛绮！” 罗塔侧身想走，却被威尔默一把拉住。 “罗塔……我……我刚刚从赛绮那里来……” “她就在家里等我是不是？！她一定做了好吃的在等我是不是？！” 罗塔的手牢牢抓住威尔默的肩膀，期待地看着他，瞪大眼睛挤出勉强的笑容。 “她……她并不在，她的家里已经搬空了。”威尔默几乎不敢直视他。 “你胡说！！你们都胡说！”罗塔拼命摇着头，脚步却踉跄着朝后退了一步。 “罗塔！”希尔和阿米尼两人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你们……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威尔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在那艘罹难客运飞船的购票名单上，我们找到了赛绮的名字……” 第2章 我要找到她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罗塔浑身发抖，眼圈通红，像一头即将发狂的猛兽。 “你们怎么能告诉我……告诉我她就在我的眼前……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不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罗塔张大了嘴巴，大声喘着气。 “这不是你的错……罗塔……”希尔用力揽住了罗塔的肩头，他的声音悲伤而温柔：“我们都看见了，你已经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我们都知道，那些旅客知道，她也会知道的。” “不！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罗塔捂住了自己的脸，他脑子里像是有无数的闪光点，如耀眼的星辰碎片，闪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我知道你很伤心，不过……” “没有！我没有！！”罗塔突然绷直了身体：“不对！你们只说她购买了飞船票，那登船信息呢？！她真的登船了吗？！她不会离开我！一定不会离开我！” “船务公司的系统有问题，那个班次的登船信息被删除了，暂时还没有办法确认具体登船名单，不过……” “是的！我就知道！我知道她不会离开我的！一定不会！”罗塔的双眸再次亮起隐隐火光：“我现在就去找她！她一定已经回家了！” 罗塔飞奔了出去，威尔默也跟着他一起跑了出去。 阿米尼和希尔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登船信息是被删除了，但一路上所有的监控都拍到了赛绮，拍到了她进入塔塔空港的视频，却再也没有拍到她出来的身影。 “赛绮！”罗塔想要敲门，却因为门虚掩着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赛绮！”他又叫了一声，仍是叫人绝望的安静。 “赛绮……”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赛绮……”罗塔的手已经颤抖得无法控制，几次尝试都无法顺利打开工作室的门。 “罗塔……”威尔默抬了抬手，又颓然放下。 “砰” 工作室的门终于被罗塔推开，里面只剩空荡的四壁，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怎么可能呢……她怎么会走了呢……”罗塔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不……他仍然不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他那天不要任性和她生气，如果他在离开前挤出一点时间和她说一声，如果他大大方方向她求婚…… 不对！ 罗塔放下双手瞪大了眼睛，这不对！无论自己显得如何幼稚无聊，任性或者扭捏，赛绮也不至于失恋了？！他只是没有大大方方地求婚，又何至于此？！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了，她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罗塔转身朝外跑去。 “等等，你去哪里？！”威尔默紧紧跟上。 “去桃都！” “路上我已经问过了！”威尔默拉住了他：“老板什么都不知道，赛绮只说她失恋了，把现有的调味配方给老板后，她就走了。” 罗塔呆呆站在原地，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赛绮为什么说自己失恋，她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又为什么要去诺恩，这一切像一团乱麻，他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明白却竟已经把她弄丢了？ 不对！ 他相信赛绮不会抛弃他的，她不会这样狠心离他而去，她更不会死！ “威尔默，我要去找她！”罗塔的眼神直直望着前方：“我要去把她找回来，我要向她问个明白！” “可是！可是你去哪里找她？！” “走，回阿米尼那里，我要先去塔塔空港找！” “已经找过了。”阿米尼看着他。 “不……”罗塔怔怔望着他。 “希尔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所以在看到那艘飞船的购票名后，他已经第一时间带人赶去塔塔空港进行搜查。空港内的每一个角落他都翻了三遍，没有她的踪迹。” “希尔……”罗塔看向他。 “是的，我确定她不在那儿。”希尔温柔的蓝色眼眸盛满了悲伤：“罗塔，我和你一样不愿相信，但我们只看到赛绮进入空港的监控画面却没有离开的，她也没有留在空港里，她……消失了……” “罗塔！”威尔默见罗塔的身形晃了晃，赶紧伸手扶住了他。 “罗塔，我知道你很难过，但现在这个时刻，你要冷静一些，坚强一些……”阿米尼抓住罗塔的肩头。 “我很勇敢！也很冷静！但我也很清醒！你们没有人能确定她在那艘飞船上！她不会就这样抛弃我！不！她抛弃我也没有关系，但她不会就这样死去的！” 罗塔反而挣脱了阿米尼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我要去找她！立刻去找她！她一定会听我解释，一定会跟我回来的！我要去把她找回来！” “可是你现在要去哪里找她？”阿米尼看着罗塔，他那张英俊的面孔已经因为激动而显得面目狰狞。 “我申请出港，现在！立即！马上！她不在空港也许是坐了别的船，又也许……也许她才刚刚上了什么船，我去截住她……”罗塔的眼神急切，一双手力量巨大，扣得阿米尼肩膀酸痛。 “……好吧，我明白了……”阿米尼皱着眉头犹豫了几秒钟，终于站直身体下令道：“因发现疑似蚀星余孽，现请罗塔中将即刻出港。” “是。”罗塔稍愣后立即站直身体。 “多谢。”他立即飞奔而去。 “威尔默你陪着他，尽量不要起不必要的冲突。” “是”威尔默跟着罗塔匆匆离去。 “你也相信赛绮不在那艘飞船上？”希尔看着罗塔的背影问道。 “不。”阿米尼摇摇头：“只不过我明白罗塔现在的心情，未婚妻在自己眼前随着那艘飞船灰飞烟灭，他却无能为力，这太残忍了。徇私放他出港是我眼下唯一能为他做的，现在的努力和挣扎，不过是他对自己的交代，我必须成全他。” “飞船的登船信息是被人为删除的。”希尔望着他。 “我知道，可这能说明什么？” “暂时不清楚，但我会弄清楚这到底说明什么。但我也相信她不会死，所以我期待着罗塔的好消息。” 阿米尼看向希尔：“我知道她也是你的好朋友，但是……” “不是因为这个。赛绮是我见过最灿烂、最有生命力的人，我不相信她会这样轻易死去。”希尔湛蓝的眼睛看向空空的走廊，悲伤却坚定。 此刻的赛绮也正受着煎熬。 她错过了原计划要搭乘的飞船，本想等下一班的，却不料飞往诺恩的飞船一周只有一班。可自己下定决心不易，她万万不改再找到借口留下，免得万一见到罗塔自己又变卦。 于是纠结再三，她买了第二天飞往奥格的飞船票。可是等候的时间她没地方去，只好在塔塔空港的长椅上坐了一天一夜，在顺利登上飞船的时候她已经又饿又累了。 更糟糕的是，自从飞船开始加速，她就像是被一双大手牢牢摁在座椅里，压迫感让本就郁郁的她更加不适。 为了转移注意力，遏制因激烈加速产生的恶心眩晕，她不住抚摸着手里的玩偶，像小时候一样和它聊天： “维斯，我现在不太好，胸口像被压着块大石头，相当不舒服。而且，我还在伤心，很伤心。不过我想既然觉得痛了，就没有必要抱着痛不放，只要勇敢地走开，很快就能好起来的，你说对不对？” 她举着维斯朝自己点了点头，掐细了声音说道：“赛绮你说得对！你是最勇敢的！我会陪着你，很快你就能开心起来，好起来的！” “嗯！”她郑重对自己点了点头。 飞船经过长时间的加速，终于脱离了行星瓦尔的引力圈，突破的那刻，重重的压迫感骤然消失，赛绮的身体一轻，长抒了一口气。 “看！我就说很快就能轻松不少。”她对维斯说道。 “太好了！那我们睡一会儿？”她举着维斯对着自己摇头晃脑。 “嗯……”赛绮本来确实打算睡一会儿，不过，她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做。 她将维斯挂回包上，打开自己的通讯器，调取出这三年她和罗塔的通讯、影像、照片、和记录的文字等等，所有和他的点点滴滴她都悉心保存着，那曾是她最珍视的东西。 赛绮叹了一口气，将这样美好的过去删除她肯定是舍不得，也不会这么做的。 哪怕结局叫人悲伤，但感情本身却是美好的，无辜的。只不过像流星，灿烂美好却无法留住，那就让这些记忆定格在时间里吧。 她将那些东西一键打包，拖入了存档文件。虽然是珍贵的记忆，但与她的未来已经再无关系了，好好收藏就是。 做完这些，赛绮真的有些累了。她放平了座椅，戴上眼罩，将毯子盖好，打算好好睡一会儿。 此时的罗塔已经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出航准备。他握紧双拳站在指挥室里，沉声发布指令。 幽蓝的导航光带亮起，芬里尔号伴随着尖锐虚空的“咻咻”声轰鸣出港。 “罗塔，希尔已经传来消息，从三天前赛绮走进塔塔空港到现在，出港的飞船一共有四十三艘，其中二十九艘是客运飞船，飞往麦哲伦星系各个行星。其中只有飞往诺恩的这艘飞船登船信息被删除。”威尔默在舰桥汇报道。 “只有这艘被删除？”罗塔皱起了眉头。 “是的，希尔说技术处已经进驻客运公司，但是被删除的具体原因暂时还不清楚。” “希尔会查清楚的。”罗塔双手用力撑在控制台上：“接下来，我们去追剩下的二十八艘。” 第3章 二十八艘船 “明白。”威尔默点点头：“希尔已经把这二十八艘飞船的购票和登船信息给我了。不过，除了去诺恩的飞船，飞往其他目的地的飞船都不需要实名购票或登船核验。所以，购票信息和登船信息实际上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没关系，我亲自来核验，一个个去核实。”罗塔的眼睛紧紧盯着投影屏上的小光点。 那些是罗塔已经标记好的二十八艘客船，正散落在各条航路上。还好，它们都不算跑得太远，能追得上。 “把芬里尔号上暂时没有安排的人员全部分组，搭乘急速飞行器分头去追赶他们，扫描登记船上所有乘客的证件材料，一定能找到她的。”罗塔的声音冷静，但撑在控制台上的双手指尖紧紧抠着台面，指甲和关节隐隐泛白。 “但旅客们未必会配合。” “刚刚发生了那么令人震惊的灾难，配合军方实施安全检查也是很合理的。” “明白，我马上安排。”威尔默应道。 无论现在罗塔要做什么，他都会陪着他去做的。他会尽心尽力地陪他徒劳去找，去努力，直到他能接受、能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为止。 赛绮也是他的好朋友，是他太太西芙的好朋友，她的事大家都很震惊、很难过。但既然不幸已经发生了，威尔默知道他不能沉浸在悲伤和幻想里，他要尽可能保护好罗塔，陪着他度过这段困难的时间。 躺了好一会儿，赛绮仍然睡不着。虽然已经很累了，但脑子并不肯乖乖休息，闭上眼脑子里依然是一幕幕碎片纷飞。一时是罗塔的模样，一时是娜娜的哭诉，又一时是曾经的某句话或某个片段。 她甚至开始后悔没有留下些线索，不知道罗塔发现她不告而别会怎样？也许会伤心？又也许会疯狂地找她？万一……万一罗塔想找不到她会不会很崩溃？ 她扯下眼罩坐起身来，走都走了，再复盘也无济于事了！ 再说，这一切不是她的错，做错的人伤心、崩溃那都是应该的。 睡不着，赛绮便透过悬窗朝外望去，远处有不少往来的戍守战舰。 几小时前赛绮听乘务员说会有一艘护卫舰护送他们一路前往航程目的地——行星奥格（Ogre）。原因听说是因为前天有一艘计划从行星瓦尔（Val）飞往行星诺恩（Norn）的载人运输飞船被“蚀星”的战船炸毁，船上人员无一幸免。 赛绮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原计划正是搭乘那班失事客船前往诺恩的，但不巧没赶上。她不想等下周的那班，所以才临时改变主意选择了行星奥格。原以为出师不利，没想到竟生生救了她一命。 乘务员说请大家放心，军方已经派出了戍守部队对“蚀星”这个存在上百年的海盗集团进行清理，同时命多艘护卫舰护送往来各行星间的飞船，一定能确保航程的安全。 赛绮既为了那艘客船上的不幸旅客而惋惜，也为自己的运气而侥幸。 突然，她的身体一僵，手指紧紧扒住舷窗。 远处有一艘的战舰，灰色的庞然大物上有她十分熟悉的蓝色纹样涂装和同色的导航光带。她骤然紧张起来，那是“芬里尔（Fenrir）”号，罗塔的战舰。 罗塔属于远征部队，负责王朝的对外攻伐征战，但清理星球周边的海盗属于戍守部队的工作，并不是他的职责范围。在她离开瓦尔之前，罗塔失联已经超过一周了，赛绮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赛绮定了定神，罗塔为什么出现已经不重要了，也许这次是真的有什么任务，但无论什么都与她无关了，不必如此紧张的。 她转过头，心虚地拉下舷窗遮蔽帘，虽然芬里尔号和自己搭乘的运输飞船相距很远，他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赛绮听到自己的心突突跳着，她用力抓着座椅的扶手，沉沉地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告诉自己，飞船和战舰都快，他们的距离将会越来越远，芬里尔号会和所有的过去一样被远远甩在身后，从此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她的心渐渐平静，慢慢下沉，沉得她浑身发冷。 “小姐，您有什么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喝些热水？”乘务员注意到她，俯下身来亲切问道。 “哦，没事。”赛绮睁开眼睛，接过乘务员递来的热水：“谢谢你，刚刚忽然觉得有些闷而已，没事的。” “好的，如果您有什么不舒服请及时告诉我。” “好，谢谢。” 赛绮喝了口水，又收起了遮蔽帘。已经看不到芬里尔号了，但她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心里空落落的。 能劫后余生是好事！绝不能辜负老天的美意！赛绮和维斯拉了拉手，给自己打气。 她戴上耳机，点开了手边屏幕上的目的地介绍，决定下得仓促，她甚至完全不了解自己的目的地奥格，旅途中刚好能仔细了解一下这个陌生的星球。 “自从地球资源耗尽，先民抵达麦哲伦星系建立诺瓦王朝至今已经超过七百年。虽然与政治中心瓦尔或居住圣地诺恩相比，行星奥格的气候不算宜人，资源也不算富饶，但它与您想象中的不毛之地一定并不一样……”耳机中传来悦耳的女声。 赛绮从没想过自己会去奥格，对这颗行星的了解也只限于它拥有全宇宙密度最高的能量矿脉“炽烈”，以炽烈矿为原材料制成的超高能量载体被称作“晴空”，是这个世界的动力源泉，是严格的军管品。 她知道这些是因为罗塔曾被卷进一件晴空私藏案，虽然已洗刷了罪名，但事件的真相仍未水落石出，仍他的一件心事。 赛绮不禁摇了摇头，连看个目的地简介都绕个圈子想到罗塔，还真是要努力纠正的习惯。她戴上耳机继续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介绍内容上。 “乘客们请注意，现在飞船将稍作停泊，我们将配合接受临时检查。”赛绮的耳机里的行星介绍暂停，传来乘务员的广播声。她摘下耳机，有些困惑。 “砰”飞船前方传来飞船间通路对接的声音，随即舱门打开，一队士兵从通路走进了他们的船舱。 赛绮倒吸了一口气，领头的那名尉官她不知道叫什么，却知道他是芬里尔号机械组的成员，罗塔曾经委托他帮自己修理过出故障的微生物发酵箱。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由矮了矮身形，躲在前排乘客身后，不希望他发现自己。 那名尉官接过乘务员的扩音器，对所有乘客布置道：“为了对航路进行安全排查，我们需要对所有乘客进行身份证件的扫描和登记，请大家予以配合。” 赛绮皱眉，她的票是化名维斯买的，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去向。 “如果您坚持要这样做，请出示一下相关的法令或规程依据。”后排站起了一位男士，大声提出异议。 “大家也都知道前两天那起不幸的灾难，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大家和航路的安全考虑，还请配合一下。”尉官不为所动。 “我们是有法度的政权，如果确有真实的命令或适当的理由，理当配合。但如果无法提供，恕难从命。” 赛绮转身看向那位男士，他身材不高，非常瘦削，披散着浅棕色的中长发，脸色看起来很青白，左侧上眼睑似乎始终耷拉着，整张脸显得神情郁郁而阴沉。 但与他羸弱沉郁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是他的声音平稳而铿锵，有理有据又非常坚定。 “这位先生，您也知道前两天的事情发生得突然，取得相关政令是需要流程和时间的。”尉官解释道。 “这位长官，我们诺瓦王朝在麦哲伦星系建立那日起，所有人类便都归属于它，不再有国家和种族的区分，也不再有语言和文化的隔阂。但统一并不意味着对个体自由意志的戕害，个人**是自由意志的基础，你们正在践踏的，是这片最宝贵的土壤。” 尉官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那两百多条人命的确很叫人遗憾，但我们都知道罪魁祸首是蚀星，而不是因坐在那班飞船中的某一位乘客所带来的，我想不出我们被迫接受检查的理由和原因。七百年前，先民离开地球，目的是寻求免于恐惧和压迫的未来。现在我们拒绝将这自由拱手相让。” 那位男士的声音冷淡而无畏，直直地望向尉官，他的身形十分瘦弱但身姿却异常挺拔。 尉官怔了怔，没有说话，转头看向了乘务员。 乘务员暗暗摊手，除了诺恩的，飞往其他目的地的飞船都不是强制实名的，如果没有政令或军令的支持，谁也没有办法强迫乘客登记真实的身份信息。 士兵们和乘客对峙了一会儿。出乎大家的意料，他们竟没有再坚持，匆匆又从通路离开了。 舱门关闭，航行又再次恢复了平静。 赛绮松了口气，不由再次暗暗打量后排的那位男士。他的外表是再普通不过了，但言行却叫她十分钦佩。 “上校，那艘从瓦尔飞往奥格的飞船中有乘客以我们没有有效政令或军令为由，拒绝配合信息登记。”离开飞船的那位中尉切到了芬里尔号的频段向威尔默请示道：“您看我们有没有什么可以提供的证明材料，我再去一次。” “不用了，回来吧。”威尔默摇头。 他们本就是在阿米尼的默许下借故出港的，哪里能有什么可提供的材料。 派出去的核实小组效率很高，已有三组传回了收集到的乘客信息，其中并没有赛绮的名字。威尔默并不意外，征伐多年见惯了残酷的事实，哪里还会期待这种幸运。 他伸手摁灭了屏幕上四个光点。 “已经回传了四份名单？”罗塔的眼睛依然盯着屏幕上剩下的二十四个点。 “是的。” “没有吗？” “全部核对了，没有。” 罗塔的双手遮住了脸，干涩的声音从他修长的指缝中传出来：“继续找，还有二十四艘船呢。” 威尔默站在舰桥处看着他，他会坚强地陪在他身边，直到他慢慢缓过来。 可是，罗塔真的还能缓过来吗？他原以为生机勃勃的赛绮彻底点亮了罗塔，没想到他们竟以这样的方式走到了结局。 曾经的美好也许已经成了一剂毒药，让罗塔的余生彻底陷入黑暗。 “希尔，有没有查到为什么登船信息会被删除？”阿米尼仍在追查着。他知道现在的罗塔在崩溃边缘无暇顾及，待他恢复一定也会抓住这件事情不放。 “人为侵入并删除，并且做得很干净。” “数据还无法恢复吗？” “暂时做不到。” “到底是什么人做的也查不出来？” “正在查，进驻客运公司的技术支持回复，他们票务和签到系统很落后，处处都是漏洞，要排查的点太多了，对方水平也很高。不过……” “你有怀疑的对象？”阿米尼看向希尔。 “你也有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