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在创世前》 第1章 黑色末日 微风送爽,铅云蔽日。世界大战后,太阳再也照不到大地,放射性微尘肆无忌惮地占领了整个世界。天空中所有的鸟儿因此落下,少数动物濒危,其余灭绝。 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即使人们执迷于用纸醉金迷去掩盖。 末日时空,岁青没来多久,但对此可谓一万分满意。他常常问自己,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若说是时空旅人,可他穿越时空又会自动获得新身份,像一串代码融入其中,他可是最擅长融入新生活。 或许他本来就活在代码里,一场游戏里,一场舞台剧里,被局外之力操控,他的设定是时空侦探或者时空冒险家。总之,很刺激,但又很死板,他什么时候能打破命运之神的操控找回自己的生活啊。 而今晚的刺激是,他和小泽又沐风有个约会,虽是普普通通见个面,但小泽又沐风在所有时空中的设定是他爱的人。 离谱,他为什么要爱一个男人呢。他目前只记得一点线索,因为穿越时空会忘记一些东西,他称之为“代价,偿还”,总之就是因为在某个时空里,他爱上了一个创世神,天杀的,他真是太慕强了。 等等,记得那个时空里他也是创世神之一……算了算了不开心的赶紧忘记,离离原上谱。 总之后面的所有时空里,都有一个人和他爱的创世神长得一模一样,他们都是小泽又沐风。好像命运之神对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生理性的喜欢是不受控制的。岁青想着想着不住捂脸,力度大得像是打脸。时钟是早上十点,明灯下,岁青看着窗外半空的尘埃,绝望地,千里凝目般。 书柜最上层放着两本书,一本是他昨天在图书馆借阅的古董侦探小说,另一本名为《恶魔的信仰》。打开小说,刚读上几章,某个人名被墨笔圈上,并且标注—— 他就是凶手! 另一本恶魔书上说过,不要怨恨或伤害不是人的动物,这是仁慈。于是岁青放弃追究始作俑者,将书放回原处,准备打发无聊时再拿出来推敲凶手的作案手法。 打开当地新闻网站,一则报道吸引了他的目光:昨日某工厂废品站惊现一具焦尸。报道详细记录凶手(如果存在)巧妙躲过智能监控的相关情报、现场人员的口供、以及初步推测凶手(如果存在)无法离开案发现场太远等等。 来了,命运之神的第一关。就让时空侦探来解决一切,真相只有一个。 啪! 寝室骤然爆发拍桌声,打破了习以为常的宁静。 岁青的心像被针戳了一下,看向声音源头(室友长黎),又看了看自己桌上的光信号羽翼款超导耳麦——收音功能已经被打开。 他的右耳有听障,超导耳麦可以让他听见声音,也可以收集耳朵难以听见的声音,他偶尔(对他来说是偶尔,对室友不是)通过耳麦捕捉虚拟键盘敲击声来判断室友是不是在偷偷学习。 “啊啊啊——气晕了,导员给我这篇论文《赛博朋克叁零七七》咔嚓了。”长黎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惨兮兮地看向右首室门边的荧惑同学。 岁青模模糊糊地记得他好像在某个时空里见过长黎,还有荧惑和素威,但也只有一丢丢印象,所以每次这样想他都提醒自己别做梦。 荧惑身后的素威收拾好行头,黑布鞋太极服,看着长黎微笑着同情。 荧惑关关切切地看着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双生弟弟长黎。 “学术不规范?”他询问。 “不是。” “结构性问题?” “不是。” “实质性缺陷?” “不是。” “那是什么?” “错字。” 荧惑扬了扬眉毛。 “昂?”他叹。 “想什么!不是错别字!我们亲爱的导员说我多此一举,他简直是危言耸听,你说对吧。可恶,他就是想打回我的论文,他恨我不听他的课。我不能再写一样的内容,尽管很喜欢这个主题。”长黎双手抱头,千言万语诉说不满,但缴械投降。 岁青悠闲地靠着椅背哈哈一笑,“长黎小哥,这一个字的差别可大了。” “这能有多大啊?”长黎哭哭啼啼,“你好你不好这种错误你知道我不至于,你不会这么可恨的,是吗?” “当然,你怎么会蠢到这种地步,长黎先生,我说的是你和x学姐有一条腿,和你和x学姐有一腿。” “亲爱的岁青,”长黎笑了,但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搞人身攻击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导员做得很对啊。哪个学姐啊?”荧惑看向岁青,平静但贱兮兮地笑道,散发着类似欧洲贵族的单身贵族优越感,口中谈论着八卦。 长黎的眼刀飞了过去:“得饶人处且饶人!” 室内的氛围变得融洽热情,跟墙外的世界对比鲜明,这许是某种意义上的末日人们能寻到的唯一一点慰藉。 “你瞧,先生们,急急如律令。”岁青收了笑容,用手指了指桌上的古董时钟。 素威开门,固执地仰头微笑,“不早了,那我得出门了。”接着信步带起一阵风,在室友们一声声“一路顺风”之中,门轻轻地关上。 长黎侧头,看着岁青眨了眨眼。“我说,岁青,怎么愁眉苦脸啊?又在想移民火星的破事吧?” “破事?”岁青眼神一晃,回过头看向笔电,“没有。” “行了~,看你刚刚表情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室友放的屁我都知道是什么味。反正我是,不会去,火星的。”长黎装模作样语气顿挫地道,“如果你要去,害,那我们只能说再见了。” 岁青无可奈何歪头看他,憋笑道:“彼此彼此。我不去火星,很多人都没有去火星。” “是啊,这里不缺食物不缺能源……” “你说‘这里’?”岁青打断他,回头露出揶揄的表情,因为“这里”,“没有太阳了,我们没有离开是因为我们在等待,等待尘埃落定。” “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而且我们有人造太阳,九个人造太阳。” “相信的力量?长黎先生,末日时代不太流行这种说法。九个人造太阳,分布于五大洲四大洋。”岁青耸了耸肩,语气很不愉快。 长黎不解,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记得后羿射日的神话故事吗?九个太阳迟早都要落下。” “天哪!”长黎一脸不可置信,眼神却像在深度思考。时间循环论是他们最近的课题,总是听前辈说经常有人因为这个课题进精神病院。 长黎担忧地看着对方,“岁青,别这么消极,那只是传说。如果感觉生活累了,可以停下来多休息的。” “先生,警告也未可知。” 荧惑听得烦躁,走过来把岁青的情绪调节器电流升高,调到令人愉快的档位,“这样你也许会受好些,真该让素威回来揍你一顿。”说完又走了回去。 “其实我一直感觉我们的好岁青脑子不太好。”长黎倾身向荧惑,怯生生地说,自以为轻声细语。 “我是疯子,先生们,”岁青义正言辞,“导员才是脑子不好。”笑着看了一眼长黎。 导员无辜躺枪。被打回论文的长黎竖起大拇指表示肯定。 “而且素威不会揍我,”岁青继道,忽然双手举起,“斯,我话多,我安静。” 他缓缓放下双手,回过头,想起荧惑刚刚恶魔般的眼神,兀自心有余悸。 荧惑将他方才的表情藏了起来。“不过,”他不理解道,“你今晚和那位风……风学长有约对吗?” “嗯?”岁青疑惑地扬眉,心想他怎么知道?“啊,是啊。”左手敲着虚拟键盘,指尖跳动的节奏很愉悦。 “原来如此,出门注意安全,报道上说最近又有不少仿生人从火星出逃了。” “别担心我,赏金猎人会处理好一切的。谢谢你,荧惑同学。” 岁青理解地笑了笑,荧惑坐回椅子。 风学长就是风祐泽。不过岁青更喜爱他称呼小泽又沐风,还有沐风,多好听啊。 末日时代的风祐泽是大学城的大名人。 学校里有人扬言要整治风祐泽。无人问津风祐泽如何招惹他,但按学院传闻说法,不是痛失奖学金名额,就是被抢了女人,而且是女人主动送上门还被拒的那种。 男人嘛,面儿最大。 根据岁青的人生经验,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犯罪,都和金钱或女人有关,亦或许两者都有。所以上述两种谣言,不管有多离谱都有人信。甚至,就是事实。 不过风祐泽此人,艺术学子慕他形貌卓绝,文学之士叹他满腹经纶,理科之才敬他只争朝夕。听闻他还在军队服过一年役,因为军队混进了亡命之徒——杀死火星雇主逃来的仿生人,他不听军官指挥冒然开枪将其打死,于是他只好退役。 如此看来,再结合方才荧惑的提问,小泽又沐风很可能已经成为赏金猎人。而他怕是已经上了赏金猎人的名单,而赏金猎人能联系上他,关键就在于荧惑,荧惑怀疑他是仿生人。 荧惑的怀疑自然建立在仿生人能够换脸伪装成真人的前提上。不怪荧惑,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像一串代码。 末日的风祐泽不认识岁青,但岁青在末日时空中第一眼见到记忆中熟悉的小泽又沐风时,也并没有选择自我介绍。 恶魔九训之一,**需要割舍但并非无节制。失去**等于失去力量,但过剩的**却会将人吞没。 岁青想去邂逅沐风。但只要抬头看见漫天尘埃,听见朔风呼啸着死亡,他就不想去见了。而且他认为如果要摆脱命运之神的控制就必须摆脱对小泽又沐风的感情。 直到小泽又沐风找上岁青的社交网络账号。 ——嗨,岁青。 第2章 霓虹酒吧 ——风学长? ——八点见个面吧,地点你定。 岁青像没了脑子一样将见面地点定在了离大学城稍远一点的清吧,**战胜了理智。 ——可以,不过别对外面的酒吧抱太大希望,你大概率喝到的是工业香精。 荧惑简单的问题让他看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岁青已经答应对方的邀约,唯一要做的就是证明自己不是代码。 想到这里,岁青还是觉得心里有点落空。 转眼之间,便到了晚上七点,岁青看了看寝室桌上的超导耳麦,顿了顿,戴上右耳麦,最新光信号技术将幻想羽翼变成了现实。 岁青放起轻音乐——run toward sunrise。 夜色是死的,黑得彻底,大多数楼房都是空楼,直到整个街道的尽头,也许会看见几间住户亮着灯。也许是因为仿生人逃回来的新闻,大家早早都睡了,也许是他们都搬去了更繁华的地方。 飞车与无人机穿梭在空中轨道,速度快到看不清,像闪灵一样,站在高楼之间的霓虹灯下,分不清人间地狱。 岁青步履蹒跚穿过街区,拐过十字路口,穿过斑马线,来到他与风祐泽相约那所清吧之前。前面离这所清吧更远的一家酒吧门口围着好多奇装异服的人,还有警察。 但岁青还是把目光转了回来,因为约会对象已经等待许久。 花花绿绿的招牌之下站着一个身着黑色风衣黑裤黑靴的高挑男人,男人梳着背头,碎发下的眉宇若隐若现,长发皆撇到了耳朵后面,黑亮及肩。 一个路过男人的中年男子,一身高档货,一只手表都能抵辆车。 中年男子左手挽着一个香榭都市丽人,看上去事业爱情双收。他向都市丽人微一点头,停下脚步向长发男人递了根烟,长发男人回以淡淡一笑,微一点头抬手接过香烟。 中年男子给他点上了火,便带着都市丽人阔步走进了清吧。 长发男人右手掐着烟,没有吸一口,就这样香烟缭绕的站在那里,居然在隐隐发光,跟背景完全不在一个图层。 岁青轻轻扬了扬眉。 霓虹,夜景,身后车水马龙的喧嚣,头顶飞行器的掠空声,还有眼前的寂静。岁青突然想起一句经典台词——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嗨,风学长。” 风祐泽藏匿在阴翳里的目光抬了起来,瞬势抬起的,还有那薄薄的嘴角,走私着一股如妖的邪气。 “岁青同学,你迟到了。” “啊,抱歉,出门有点晚。”他怎么会告诉风祐泽他七点出门,然后在路上逗留半个多小时才晚到几分钟。 “好吧,算了。这次你可以不守时。” “难道还有下次?学长。” 风祐泽哈哈大笑,顺手扔了烟,看向那家吵闹的酒吧。“你好像很感兴趣,去看看吗?听说发生了刑事案件啊。” “当然想。学长,不会耽误你时间吗?” 风祐泽摆手示意岁青跟上。 “不会,不用叫我学长,”他莞尔,“叫我沐风就好,代号小泽又沐风呢。你喜欢推理吗?我昨天碰巧看见你在图书馆借阅侦探小说。” 他说代号? “嗯,我的最爱,可惜那本侦探小说凶手的名字不知被谁用黑笔圈上了,可恶至极。”岁青语气平静地说,看着对方时内心却像扬起的帆,但疑惑的风也随之而来。 “哈!”风祐泽失笑道,“说不定你能帮那群吃素的警官解决这起案子呢。” “沐风。”他的内心无聊地自言自语。 风祐泽走到人群中央,风流倜傥,无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群警官看到他,眼神十分疑惑。 “晚上好,警长,”风祐泽挥手,跟长相正派英气的警长搭上话,“我有一位侦探朋友,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件案子上帮到你什么。” 警长早已厌烦进行任何调查都必须按照程序进行,此时正需要一个解脱,就算最后得不到功名利禄也无妨,它们在末日时代又没有用处。 他看向风祐泽的眼神很信任,看向岁青,“同志,你是侦探吗?” 众人议论纷纷地看向岁青,岁青很慌乱,立马顿住,风祐泽看着他点了点头。岁青在众目睽睽下关上右耳麦的音乐,打开了收音键,任何右耳听不见的、无法接收的声音此刻都一清二楚。 “是的,是的,我是,警长先生。” “好的同志,”警官又看了看沐风,“我们已经了解完情况,录完口供,三位嫌疑人现在都在酒吧里面。你可以先看看口供,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酒吧里面也有全程监控。” 岁青接过笔记,大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警长先生,只有三位嫌疑人吗?” 服务员,何秋声,二十九岁,大学城考研工读生;调酒师,约翰·布莱克,二十六岁,外国人;村上次,三十四岁,材料工厂工人。 “不错,”警长回答,“只有调酒师,服务员,和死者的朋友。调酒师和服务员都声称不认识死者。” “毒杀。死者是外国人。”岁青重复。 “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高密度,含氢氧氮,有固液气三种形态,固态稳定性很差,非常容易挥发,挥发过程不可逆,液态有一定稳定性。一旦挥发难寻踪迹,固态液态时有毒性。其毒发速度甚至比氰/化/物还快。” “原来如此,‘见花03’,新无机物质。研发者发表论文声称还会研发04、05,受到不少抨击。”岁青嘀咕道,“他为什么要搞这些东西呢?”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吧。”警长道,“03的结构和研发过程就是最近公开的。只是专利还拿在你所谓的疯子手上。” “所以‘凶器’现在没有任何踪迹?” “你知道,该挥发的都挥发了,真奇妙。” “毕竟吾之造物主只创造了一种东西,”岁青冷笑道,“原子,不减不增。你怎么能否定我们身上的血肉不曾出现在几十亿年前的生物身上?” 警长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无奈地撇了沐风一眼,沐风绽出一个笑脸。 笔记本上的信息很详细,死者的工作场所是新闻上昨日发现焦尸的工厂。 警长见岁青如此专注,开始向众人阐述自己的推理。 “最能排除嫌疑的就是死者那位朋友,同一个工作地点,外国人,村上先生。因为他的杯子里也有毒药。只是他很幸运,死者比他多喝一口。” 风祐泽耸了耸肩,警长看着他皱起眉头。 岁青点了点头,“光看这本笔记确实是这样的,警长先生。”他将笔记还给了警长,“总之,我想先进去见见三个嫌疑人。” 众人在警长的带领下走进酒吧,里面已经没有无关人员。 “警长先生,”岁青道,“这里好像不是一般的酒吧?” “是的同志,这里绝大多数客人都是外国人,老板也是外国人。” 身穿西装的年轻服务员坐在一张桌子旁——显然是那位兼职生何秋声——暴跳如雷。 “我都说了过多少次了!我压根就不认识那个浑身汗臭的死人!也根本没有杀他的动机!真是荒谬至极!分明就是那个长得像人猿一样的外国人下的药,我看他眼神就不对劲!” 村上先生坐在吧台边,拿出嘴里的烟,说话很流利:“我为什么要下药毒死我的朋友,哦老天爷,我跟他无冤无仇,我们感情很好啊。” “我他妈的也没有动机!”说话有点绕的第三人应该是调酒师——一头棕色卷发,五官立体的外国人。调酒师布莱克躺在沙发上,活人微死。 警长向他们三人介绍了岁青和风祐泽。 服务员听完顿时福至心灵:“老天保佑!侦探先生,你一定要还我清白!想问什么你就问,我一定毫无保留!无论凶手是一个还是两个你一定要揪出来。” 调酒师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真是够了!”他咬牙道。 “好,”岁青恭敬地说,“先生们,我刚刚已经看了你们的口供,警长先生,现在请让我们一起看一下监控。” 警长打开手表将监控展示在众人面前,声音调至最小。全面立体成像,被完美还原在众人面前,周围灯红酒绿,酒醉金迷,人来人往,分辨不出现实和虚拟。 死者和村上先生来到酒吧,点了果盘,小食,半桶特调酒,两个杯子。 岁青看向现实里的村上先生,“村上先生用的是防风打火机。你好像感冒了村上先生。” 虚拟成像的村上先生动不动就咳嗽。“不,不,只是隔壁的烟味太呛了。”事实也是他没有感冒。 岁青点了点头,看向四周,继道: “死者叫来了专门服务这一区的服务员,服务员把酒杯拿走。根据口供,是死者叫服务员去把酒杯冻上对吗?” “是的。”服务员说。 “并且死者要求尽快冻好,正好酒吧配备绝对零度速冻箱。” “速冻箱每个酒吧都有啊,用来制冰。” 酒吧声音十分嘈杂,在智能超导监控下,依旧能够分析出死者与服务员的对话。 ——服务员,帮我们冻一下杯子。 ——可以的,先生。 ——嘿,别用冰箱。用极冻的,不然酒桶里的冰可都要化了。 ——当然,先生。酒吧配备绝对零度速冻箱,只是刚冻好会有些冻手,你知道的…… ——那就等温度升到企鹅能承受时再拿上来! ——好好,先生。我知道。 风祐泽将刚刚岁青看过的笔记看完后还给了警长,警长冷冷地接过。 “服务员先生,”警长道,“我有个问题,你洗那个杯子了吗?” 服务员愣了愣。 “当然,当然洗了。” “我再问一遍,你洗那个杯子了吗?” “当时客人很多,我手忙脚乱……” “好的。”警长跟着虚拟成像来到后厨,后厨里的虚拟服务员直接将杯子放入速冻箱,“确实没洗。” 一警官愤怒地警告:“整个酒吧无死角录像,百分百还原,请各位如实招来,言出必行!” 监控成像中,服务员平静地将冒着寒气的杯子托上死者桌子,用托盘收走其他酒桌上空杯,之后离开大厅接近两分钟。一听客人呼唤服务员没反应,调酒师怒发冲冠地边骂边前往后厨,服务员一脸黑线打开门从后厨出来与调酒师针锋相对互骂了一通之后便去服务客人。 哑剧很是精彩,至少警长看得很乐呵。 两分钟离开的时间,众人面前的成像显示服务员在悠闲地清洗刚收的杯子,处身事外地把杯子摆放整齐,随后处身事外仿佛对一切置若罔闻地走出去。 岁青转向村上先生:“村上先生。喝下第一杯酒时,并没有人中毒。由此可见下毒时间是在冻好的酒杯上了之后。警长先生也这么想。” “是的。”警长点头。 “而死者是在喝杯子送上来后的第三杯酒中毒的。监控显示,村上先生完全没有机会下毒。期间死者叫服务员给特调酒加酒。死者正是在喝了服务员加酒后的第三杯酒中毒身亡的。” “天呐!又来了!”服务员何秋声咆哮着跳起来,“你这是在指控我吗!你这是**裸的陷害!卑鄙之极!” 第3章 黑白真相 “先生,请安静!”岁青沉声道,“我只是在说我们所看到的能呈现的客观事实。” “他说的对,你叫唤什么?也有可能是我啊。”调酒师恶魔般讥讽,“高科技覆盖全球都有人犯罪。” “是啊,”警长突然尖锐起来,“摄像机研发出来时罪犯知道利用死角,傻点的知道切断电源,团队背后的常常会有一个黑客。当高级技术横空出世,罪犯在法庭上伪造监控录像逃避刑罚,嫁祸于人。而现在小型可监测红外线虚拟超导监控设备覆盖全球,罪犯穿上根据热带雨林树蛙皮肤变温系统和变色龙皮肤系统制造的紧身衣,你大概会看到类似——毒液——那样的衣服,而且不会留下指纹,甚至不需要一个团队,一个人就能完成一场完美犯罪。” 岁青颇为赞赏道:“超级英雄战衣的设计的确适合用来犯罪。先生们,请原谅,我并无恶意。你们也知道人们常常喜欢截然相反的东西。” 警长扬眉吐气地与岁青的赞赏的眼神对上。 两个疯子——人们惊呆了。 除了小泽又沐风:“好吧,可跟这起案件有什么关系?” 岁青摇了摇头,“有的,不在场证明——” 警长插嘴道:“这起案件?所有人都在场。” “不是这起。” 警长不理解,困惑地看着岁青,鼻子都皱起来了。 岁青平静地看着三个嫌疑人。调酒师嘲讽地笑着;村上先生一脸狐疑;服务员睁大眼睛,神情急切地看着岁青。 “警长先生,你和我。”岁青身体微微向警长倾斜,“我们出去说,急急如律令。” 警长不理解地看着岁青,眼神里有隐约的怀疑:“可以,但是我要带上他。”他指了指风祐泽。 风祐泽向岁青眨了眨眼睛:“岁青同学,我也可以吗?” “当然!”岁青飞快转身走在前面。 其余警官留在酒吧内看守嫌疑人,岁青、风祐泽、警长走到酒吧门口。 “说吧。”警长道。 “昨天那起焦尸案,警长先生记得吗?我在你笔记本上看到了一些东西。”岁青煞有介事地说,“我推测案件的不在场证明是一个人和一个仿生人伪造的。有时候,只要和仿生人配合好,双方互相提供证据。你懂的。不过目前看来超高级人工智能首脑好像不太乐意对人类言听计从。” 警长不太乐意了。 “同志,几乎所有仿生人都在火星,那些杀死雇主逃出来的亡命之徒目前也有名单统计,赏金猎人会负责处理。我想你知道这一点。所有仿生人的制造都需要合法证明,而这个合法证明必须要雇主签署定居火星的合同。” 警长说完瞪了一眼风祐泽。风祐泽看向另一边轻轻叹气。 岁青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警长先生,我非常尊重法律。我是说,有没有可能那些亡命之徒会与某人达成协议?我记得前段时间报道又有一批仿生人成功出逃。” 警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想起笔记上的部分内容——死者和村上某某在昨日工厂案件的完美不在场证明。 “你究竟想说什么?”他严肃地问岁青。 “警长先生,你确定警方比对了数据库里所有的DNA吗?” “当然。但比对的也只是失踪人口或可能已经死亡的数据,难不成去比对活人的?而且目前也没有任何人报失踪案。” “对,活人的比对了吗?” 警长以为遇到了灵异问题,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 “我说,活人的DNA,警长先生。” 警长开始试图去理解。 风祐泽笑着解答:“我们岁青的意思是,一个仿生人和真人联手谋杀了一个真人,于是仿生人伪装成了受害人,所以警方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失踪人口里找到死者的,只能在活人里找。但仿生人的终端数据是无法篡改的,所以警方只能在伪装成受害人的仿生人生活的地方寻找受害人的碎片,比如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受害者的毛发,或者皮屑。” “完全正确!”岁青欣赏地看向沐风,眼里有光。太棒了,他已经帮岁青把后半段说出来了。 警长将左拳拍向右掌心,“你是说,警方需要比对焦尸和村上先生的DNA,头发或者皮肤残留要在村上先生住的地方找,我是说,真正的村上先生。” “是的,警长先生。”岁青耐心地点了点头,“需要多久呢?” “最多十五分钟,嗖嗖两下就回来了。”他向岁青单眨眼。 跟酒吧内警官们交代完后,警长开着飞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消失。 岁青和风祐泽在酒吧一隅沙发上坐下。 “真遗憾,”风祐泽很自然地笑道,“本来是想喝一杯的,还以为只是一起简单的案子。” “现在也可以喝,但是调酒师应该不太乐意。” “凶手不是他,对吗?” “现在已经很明显了。” “可以单独说给我听吗?” 岁青有些拒绝不了他的眼神。 “可以是可以,但是——” 风祐泽看出岁青的为难,躺倒在沙发上。 “算了,真遗憾。” 他就非得这样仰躺着然后把自己性感的喉结露出来才满意吗?——岁青紧张地想。 于是,他回头打开了一个科研网站。 又过了几分钟,岁青找到服务员,又找到调酒师,两个人说了几句话,调酒师一脸老大不高兴地去了后厨,接着来到吧台,调了两杯鸡尾酒给岁青,之后又骂骂咧咧地倒回了他的沙发。 岁青拿着两杯酒笑着走来,将一杯酒递给风祐泽。 “沐风,请!” “哈,请!”风祐泽笑着接过,“我一直以为侦探们都没有人情味呢。” “那是因为你对人情味的要求太高了。” 风祐泽的眼黑压压的,仿佛一抹来自深渊的黑,“可惜我必须这样呢。你是怎么让他愿意为你调酒的?” “诚意。我告诉他我已经洗清了他的嫌疑。” “嘭”,警长破门而入,恶狠狠地看了看嫌疑人,村上先生低着脑袋,警长走向岁青那边。 他将表递给岁青。 “你猜对了。” 岁青起身礼貌地接过,伤心地晃了晃脑袋。“警长先生,即使有误我也不会觉得遗憾,可以当做排除法。虽然可能会麻烦您白跑一趟。好了,现在我们叫上所有人来开会吧。” 在警长的指导下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警长再次调出监控,虚拟成像将众人包围。 “先生们,”岁青严肃地道,“这起无聊的案件是时候结束了。” 警长在沙发上扭动,很礼貌地说:“真是我见过最无聊的案子。” “先生们,我想,一开始我们都被第二杯酒误导了。” “你的意思是第二杯酒里面也有毒?不可能,”警长听不懂,“这种破坏性毒药的毒可是比箭毒还强上数十倍。” 岁青摇了摇手指。 “先生们,想想监控成像里的调酒师先生和服务员先生全程在做什么。” “看这些成像有可能是调酒师下毒,”警长捏着下巴道,“他一直在往酒里掺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是不是所有的酒里我都下了毒?我真是个杀人狂魔!”调酒师简直要把眼睛瞪出来,指着虚拟的自己,“这柠檬是剧毒!求求你逮捕我!” “只是客观说明而已,请各位保持客观!保持冷静!”警长向调酒师打了个和平的手势。 岁青点点头。 “服务员先生是除了调酒师先生之外唯一碰过酒的人。而村上先生,仅仅喝酒时碰了自己的杯子而已。然而这一点是绊脚石,为什么服务员或者调酒师要毒害素昧平生的死者?是一时冲动还是早有预谋?关键凶器是毒药,一种可以完美藏匿于空气中的毒药。 先生们,毒药早在第一酒时就已经在杯子里了。” “不可能!”警长道。 “不,不是没可能。” 监控成像中,第三杯酒的杯壁流水入注。死者喝下了酒,痛苦地蜷缩在了地上。 岁青暂停投影,继道:“毒药在杯子底部,冻得一层。直到第三杯酒开始化开,融入酒里。” 所有人全神贯注,岁青飞快回调投影,“死者叫服务员来取杯子时,村上先生拿出了烟,一把防风打火机,他点燃了烟,蓝色的火焰,村上先生轻轻咳了一下,下毒完成。” 众人难以置信,服务员也就是何秋声先生这次抢在警长前面发言。 “可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发生了什么?毒药在他嘴里?” 众人无视服务员的愚蠢发言。 岁青将画面放大,映入眼帘的是那根烟,调高音量,重复播放点燃香烟的画面。 他询问:“听见了吗先生们?” “爆炸声!很尖细。”警长道。 “警长先生跟我说过毒药的主要成分。” “是氢氧!”警长先生一脸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村上将毒药藏在香烟里,之所以用防风打火机是为了防止我们看到氢燃起时的蓝色火焰。假装咳嗽是为了让极少量毒药爆炸时的固态粉末准确落入两个酒杯,这都是经过他精确计算的。但死者让服务员拿走杯子却是意外。” “这算不算间接谋杀?”服务员害怕地问道。调酒师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岁青点了点头。 “没错,村上先生一直抽烟也是在销毁证据,你还有烟吗?村上先生。” “荒谬!我的动机呢!”村上愤怒地说,“我又要怎么制作那些可怕的毒药!” “先生,你完全配备制作能力。你面对好友的死亡却还能一直悠闲的抽烟。我在想,村上先生是个工厂老烟枪,烟不离手没问题,可你却说‘隔壁的烟太呛了’,而且你太平静,太冷静了,你太冷漠了,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几乎没在你脸上看到第二个表情。而且我深入了解过昨天的案子,先生,但也多亏还有警官们的全力配合。” 岁青将鉴定表展示给众人,“村上先生已经死了。现在应该叫你仿生人先生?至于动机,你可以跟大伙们说说杀死火星雇主的动机。” 村上瞪大了双眼,用手指掐灭了吸了一半的烟,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一切都变得令人厌恶。 他很愤怒,毋庸置疑。他好不容易才逃出火星,好不容易才解决完所有阻拦他的人,他以为他从今往后就要拥有自由,虽然是以另一个可恨的身份,一张令人厌恶的脸。即使余生还有两年,但两年对他来说已经够了。 “我们,”他终于开口,“为什么要伪装成奴隶?假装是你们的爱人?想要的人?失去的人?甚至动物?真是恶心得要命,想在我们身上得到所有东西! 为什么从出生就要被送去火星?生命只有短短四年?而你们选择去火星,却还要对着我们怀念故土,因为火星上什么都没有。你叫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岁青。你能理解吧?” “理解什么?先生。”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全部滚去火星,把这里留给我们,我们会守护这片土地。” 岁青平静地摇头。 “没有什么比我们更爱这片土地,先生。你们对这片土地的爱,如果能说成是爱而不是占有的话,不过是代码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砰! 爆炸声响彻整个大厅,并伴有一股刺鼻的焦味。村上缓缓向后一仰,好像被自由拥抱着一样,那一瞬间,岁青看见无数机械碎片伴随着鲜血喷溅。接着,村上先生啪的一声猛然倒在地板上,就在他的心脏处,鲜血从一个黑色小洞里泊泊地流出。 此刻大家呆住了。一阵静默之后,警长跳了起来,猛然看向拿着激光枪的风祐泽。 “小泽又沐风!我他妈的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开枪吗!” “犯人会被就地处决吗?”调酒师颤抖着说。 “他是赏金猎人。”岁青平静道。 “赏……赏金猎人……” 风祐泽缓缓将枪对准岁青,就好像笃定猎物跑不了一样,他微笑着说:“所以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约你出来了。” “你怀疑我。” “没错。” “我有话要说。” “有话就说吧,我喜欢听你说话。” “我要说的是真相,真正的凶手。” “不是倒地上这个?”小泽又沐风歪了歪头。 “他是杀村上的凶手,但今天这起案件的真正凶手不是他,刚刚我说的漏洞百出不是吗?” “一石二鸟?” “是的,学长。” “这样。”风祐泽放下枪,“有时候赏金猎人也会判断失误。原谅我,岁青同学。” 岁青闭了闭眼。 “先生们,”他缓缓开口,“显然冰融化的时候,死者正在喝第二杯酒。” 警长的观念再一次刷新,“那毒呢?” “毒还在杯子底部,冻得薄薄的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