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之女》 第1章 第 1 章 滂沱的大雨已经接连下了三天三夜,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白紫色的电光不时劈开灰暗的天幕,将天地映照得一片惨白。 远山笼罩在浓重的水汽中,宛如仙气氤氲的画卷。 山脚下的溪流在连日暴雨中不断上涨,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断枝残叶,汹涌地漫过了通往帝王冢的必经之路。 一队禁军刚刚测量完水深回来,银白色得铠甲上还滴着水珠。 “启禀陛下,最深处的积水已达九尺。”禁军队长单膝跪地,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福安忧心忡忡地望着帐外连绵的雨幕,转身恭敬地说道:“陛下,禁军来报,前去帝王冢的路已经被水淹了。依奴才看,要不今年的祭祀就......” “不必说了。”周清玄抬起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右手食指上的戒指。那枚镶嵌着宝石的戒指正散发着绿色的光晕,在昏暗的帐内格外醒目。 “福安,你应当明白这次祭祀对朕意味着什么。” 福安当然明白。 在周国,历代新君都必须在登基前需前往帝王冢举行祭祀。唯有在帝王冢完成祭祀仪式,周国的皇帝才能真正得到认可。 “可是陛下,”福安望着帐外淅淅沥沥的雨丝,声音里满是担忧,“这雨势如此之大,陛下坐着轮椅,可要怎么过去啊?” 周清玄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自己的双腿上,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的弧度:“是啊,一个双腿残疾的人,却妄想做皇帝。” 福安闻言浑身一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左右开弓扇着自己耳光:“奴才该死!奴才这张贱嘴!求陛下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清脆的巴掌声在帐内回荡,伴随着帐外渐弱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福安的两颊已经高高肿起,而外面的雨也奇迹般地渐渐停歇。 “起来吧。”周清玄淡淡开口,“在帐中待得久了,有些烦闷。福安,推朕出去走走。” 帝王冢山脚下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因常年受阴雨侵蚀,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潮湿的腐木气息。林间毒蛇虫蚁遍布,不适宜人居住。 在此驻扎近五日,从皇城带来的五千禁军已有近半数染病。 御营四周不时传来士兵的咳嗽声,军医们行色匆匆地穿梭在各个营帐之间,空气中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死气。 这片土地似乎在无声地警告着外来者,此地不容他人驻足。 福安很不喜欢这里。无论更换多少件干爽的衣裳,身上总有一股黏腻的感觉,让人浑身不自在。 正当他推着周清玄在御营中缓缓行进时,一阵阴风忽然掠过,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福安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望向气味传来的方向。 一顶行帐的门帘在风中轻微飘动,隐约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轮廓。随着风势加大,门帘掀开的缝隙更大了一些,福安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里面的物事。 整整齐齐摆放着六副棺椁。 福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推朕过去。”周清玄的声音平静无波。 皇家的棺椁皆由名贵的金丝楠木制成,然而此刻,原本精美的雕花上已经爬满了蠕动的蛆虫。棺椁底部不断滴落着绿色的尸水,在帐内积成了一滩滩恶心的水洼。 刚走到门口,福安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陛下,连日大雨,几位王爷的棺椁怕是受潮了。”福安强忍着呕吐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周清玄沉默地注视着那些棺椁,指间的戒指忽然微弱地闪动了一下。 “呕——”福安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他虽是在宫中见惯腌臜事的太监,却也从未见过如此令人作呕的场面。 “七哥!七哥!”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雨幕中传来。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大步走来,他身着铠甲,却不撑伞,任由雨水淋湿全身,那异常高大的体型在整齐划一的禁军中显得格外醒目。 “阿城,雨这么大,怎么又不撑伞?”周清玄微微蹙眉。 周清城满不在乎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咧开嘴憨笑道:“七哥,我身体好着呢!这点小雨伤不到我。况且我堂堂护国大将军,怎么能像个娘们似的撑伞?那也太不像话了!” 雨伞下的周清玄:“......” 撑着伞的福安:“......” 福安暗自腹诽,这位高阳王说话可比自己还不中听。 “七哥,我带你看个好东西!”周清城不由分说地推开福安,夺过轮椅的掌控权,大步流星地推着周清玄向前走去。 “哎呀,王爷您慢点儿!”可怜的福安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小心翼翼地撑着伞,生怕有一滴雨水落在周清玄身上。 连日的暴雨让森林深处变成了一片漂浮着绿萍的沼泽。在这原本只有树木和积水的地方,竟停泊着一条小船。船身显然是新造的,连漆都还没来得及上,窄小的船身仅能容纳两三人。 “这条船是你做的?”周清玄转头看向周清城。 周清城骄傲地挺起胸膛:“那当然!只花了两天时间就做好了!” 周清玄的唇角微微上扬。 周清城蹲在周清玄脚边,仰头看着他:“七哥,我知道你一定要上山的。这船虽然简陋了些,但划到山脚下肯定没问题。等上了岸,我背你上山。七哥你放心,有我在,今年的祭祀一定能成。” 周清玄轻轻摸了摸周清城的头,眼神温和:“谢谢阿城。” - 民间有传言,用作帝王冢的那座山,原先是座神山。 很久之前,曾经有双绿眸的神仙就住在那座山上,她美丽动人,乐善好施,喜欢赤着双足漫步在林间。 可是渐渐的,那位神仙消失了,而这座神山也变成了属于周国的帝王冢。 帝王冢坐落在一座高山之上,山中安葬着周国历代的皇帝和王爷。别说是公主,就连皇后的陵墓也只能建在山脚下,因为帝王冢只允许周氏皇族最纯正的血脉上山。 下船时,雨已经完全停了。周清城背着周清玄,一步步走过一座又一座陵墓。 墓碑上刻着历代公主和皇后的封号,密密麻麻地环绕在帝王冢周围,沉默着,永远寂静地守候在山脚下。 上山前必须穿过一片竹林,只要过了这片竹林,就算真正进入帝王冢了。 刚踏入竹林,一群骑着魇狼的少年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些少年自称山神之子,永远保持着少年的模样,世世代代守护着帝王冢,周国皇室称他们为守山灵。 与常人不同,这些少年有着银色的头发,瞳孔都是碧绿色的,脸上有着徽纹。 为首的那个少年头上长着一对鹿角,他歪着头打量着两人,语气轻佻:“怎么这次来了个瘸腿皇帝?” 周清玄面不改色,一旁的周清城却皱紧了眉头,怒声道:“说话放尊重点!我七哥才不是什么瘸子!” 少年冷冷地瞥了周清城一眼,眉头微蹙看向他们身后:“祭品呢?” 周清玄安抚地拍了拍即将发作的周清城,平静地对少年说:“连日暴雨,山下的路被淹了,祭品暂时运不上来。” 少年嗤笑一声,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王遗戒指上。他骑着魇狼来到周清玄面前,居高临下地说:“既然如此,周国皇帝,就骑我的魇狼上山吧。” 周清城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周清玄身前,警惕地盯着少年:“不行!我可以背七哥上山!” 并非所有皇子都有资格进入帝王冢祭祀,周清城就从未进去过。 因此,尽管他对帝王冢有所了解,也知道守山灵的存在,但他还是不放心让周清玄跟陌生人上山。 特别是那些坐骑是狼,万一饿了把七哥吃了怎么办! 周清玄轻轻拍了拍周清城的肩膀:“没事的阿城,我跟他们在一起很安全。你先跟他们上山,再把棺椁运上来,好不好?” 周清玄的话对周清城来说永远是真理,这是他一直深信不疑的。 听到周清玄这么说,他这才安心地将周清玄交给守山灵,自己转身下山去搬运棺椁。 帝王冢中有一片湖泊,湖水幽深翠绿,名为碧水潭。 这里的树是绿的,水是绿的,连石头都泛着翠绿的光泽。 周清玄还记得小时候随父皇来此祭祀,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周国作为十二国的主国,受尽天下供奉。自幼在宫中见惯奇珍异宝的他,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地方,那四周的绿色仿佛能够洗涤世间一切污浊。 他喜欢这里清新的空气,碧绿的宝石,翠绿的潭水。 尽管父皇严厉警告不能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他还是忍不住诱惑,偷偷藏起一块石头,还用瓶子装了些碧水潭的水。 可是回去后他发现,从帝王冢带回来的宝石不再碧绿,翠绿的潭水也变得如同普通清水。 他失望极了。 更糟糕的是,从那以后他连续发了几天高烧。生病期间父皇来看过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摸着他的额头笑了笑。 周清玄注意到父皇手上的戒指镶嵌着宝石,那碧绿的光泽,一如他在帝王冢中见到的那般璀璨。 周清玄翻阅过历代周国皇帝的画像,每一任皇帝手上都戴着这枚戒指。 父皇告诉他,这枚戒指叫做王遗,在他死后会传给下一任帝王。 说来也怪,父皇来看过他之后,他的病很快就好了。似乎每个从帝王冢回来的皇子都会生一场大病。 父皇戒指上的宝石是不是从帝王冢带出来的?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直到后来父皇病重,八子夺嫡,血染皇宫,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他和阿城。 腥风血雨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他和八弟来到父皇的寝宫,弥留之际的父皇将戒指交到他手中。 周清玄看见父亲长长舒了一口气,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什么。可他还没听清,父皇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再看身旁的周清城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接过王遗,他就是新一代的周国皇帝。纵然身患腿疾,朝中大臣也无可奈何。 “七哥,你刚才听清父皇说什么了吗?”周清城哭得鼻涕都流了出来,胡乱用手抹了一把。 周清玄早已习惯,取出手帕,仔细地擦净周清城的手和脸。 “父皇说要我们好好活下去。”周清玄轻声说。 周清城又哭了,抱着周清玄不肯松手,牛嚎般的哭声回荡在整个皇宫。 想到这里,周清玄不禁微微一笑。 他希望阿城能永远保持这颗赤子之心。至于身后的黑暗,有他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少年将周清玄安置在碧水潭边的玉石上,便骑着魇狼离开了。 在帝王冢,没有人会因为你是皇帝而给予特殊优待。 潭边有几个少年在嬉戏打闹,魇狼们悠闲地饮着潭水,构成了一幅宁静祥和的画卷。 忽然,周清玄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忘记嘱咐周清城带些食物上来了。 虽然现在还不觉得饿,但祭祀要持续七天,山上又没什么可吃的东西。周清城又是个粗心的人,他已经可以想象接下来几天要在饥饿中度过了。 罢了。 瀑布哗啦啦的水声如同琴声般悦耳,周清玄坐在玉石上闭眼休眠。 直到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响起,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周清玄:谁掉水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像是沉睡了许久,谢冬瑗带着一身的酸痛与混沌,缓缓醒了过来。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她习惯性地想要翻身拉扯那床柔软蚕丝被却摸了个空,只有冰凉的黏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心头猛地一沉,不会被经纪人给卖了吧? 她下意识想睁眼查看,眼皮却像被胶水黏住,无论怎么用力也撑不开。 “怎、么、回、事?”她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每吐一个字都像在黏稠的浆糊里挣扎。 手上也黏糊糊的,方才撑地时,还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刺刺地疼。 所幸鼻子还能呼吸,可周围那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却让她忍不住干呕。 这味道越闻越熟悉。像是宋睿养的那条黄金蟒身上的气味。 老天,该不会是被吞进蛇肚子里了吧? 一股寒意瞬间侵入了心脏。 她强迫自己冷静,可那心跳却如打鼓般停不下来。 她真是倒霉透了。 这些年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早已财富自由。若不是为了还陈导当年提携的人情,她绝不会接这部戏。 开拍前剧组明明反复确认过天气,谁料正式拍摄那天,竟突然狂风大作雷雨交加,整个剧组都被困在了山上。 她作为特别出演,因名气最盛,陈导特意为她加了一场潭中打斗的戏,偏又总赶在雨天拍摄。 好不容易雨势稍歇,剧组抢拍第一幕,结果一道惊雷劈断威亚她便直直坠入了那深不见底的千叶潭。 再醒来,已是这番诡异光景。 谢冬瑗素来是个容易接受现实的人。既然还没死,就算真在蛇腹里,她也要剖开它爬出去。 她摸索着周围,指尖触到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片,紧紧攥住,挣扎着站起身,试探着朝前走。 可走了许久,四周却是一片虚无,摸不到任何墙壁或阻碍。 “谢冬瑗。”一个空灵悠远的女声忽然传来,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是谁? 她想回应,可嘴巴被黏液封得死紧,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 “别怕,我是这里的山神。你刚从蛇蛋里孵化出来,身上才会有这些黏液。” 蛇蛋? 孵化? 谢冬瑗听得头皮发麻。 这话非但没让她安心,反而让她脊背发凉。她握紧碎片,全身戒备。 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叹传来,山神朝她走近。 奇怪的是,方才还空无一物的四周,此刻竟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像是踩在草地上,沙沙作响。一缕清雅的草木香气随之飘来,驱散了些许腥臭。 一只柔软微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刹那间,身上那令人不适的黏腻感消失无踪。 谢冬瑗眨了眨眼,终于看清自己竟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透明的气泡中,气泡外是荡漾的碧绿潭水。 而面前站着的,想必就是山神。 她一袭草绿色流苏长裙,黑瀑长发垂地,发间点缀着细碎的绿叶与白色小花,脸颊上有着银白色的徽纹。最慑人心魄的是那双翠绿的眸子,仿佛蕴藏着神秘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可那双眼虽然在笑,眼底却是一片沉寂的荒芜,细看之下,仿佛有万千愁绪如烟云流转,令人望之心生忧郁。 “为什么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谢冬瑗走累了,索性盘腿坐下,抬眼直视山神。 “因为啊,你是我创造出来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是我另一种形态的存在。”山神也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下,含笑注视着她,像在欣赏一件满意的作品。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冬瑗,你不明白很正常,且听我慢慢解释。”山神婉声道,“你现在来到的朝代,与你原来的世界相隔一千多年。我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束缚,不能离开这座山,需要一个因果来打破这个死局。而你,就是我在另一个世界种下的因,蛇蛋是孵化你的果。冬瑗,我需要你。” 诡异的环境,诡异的人,诡异的对话。 一切都太荒谬了。 谢冬瑗严重怀疑自己在做梦,她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倒头就睡。 “这都是梦,都是幻觉……”她喃喃自语。 山神:“……” 她轻轻摇晃谢冬瑗的肩膀,“冬瑗,你看到的都是真实的。” “我不听我不听,都是骗人的……” 山神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强求。 过了好一会儿,谢冬瑗终于认命地坐起身。作为经验丰富的演员,早年没有经纪人时,她都是亲自与资方周旋谈判。 此刻,她决定和这位山神好好谈谈。 “你说你是山神,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你可以叫我木。” “木,你说需要我帮你打破死局,具体要怎么做?” “周国有个皇帝,名叫周清玄。他手上戴着一枚绿色戒指,叫做王遗,王遗上有我的神力保护,需要持有王遗者爱上你,并且心甘情愿地奉上上王遗才能取下。我要你拿到王遗之后,带到碧水潭给我。” “王遗有什么作用?” “它能助我打破规则,离开这座山。” “好,我可以帮你。”谢冬瑗点头,眼神变得锐利,“但事成之后,你要送我回现代。” “一言为定。” 谢冬瑗看了眼气泡外幽深的潭水,“我们现在是在水底吧?要怎么出去?” “这个保护层本就是为你孵化而设,很快就会破碎。” 话音刚落,气泡壁上便传来细微的裂声,绿色的潭水汩汩涌入。 谢冬瑗突然想到关键问题:“周清玄在哪儿?我该怎么找他?” “放心,你出去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水已漫到腰间,谢冬瑗看着迅速破碎的气泡,心想这么游上去,会不会憋死? 山神的身影已然淡去,气泡彻底破碎,冰冷的潭水瞬间将她包裹。预想中的窒息并未到来,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在水中自由呼吸。 柔和的绿水仿佛拥有生命,轻轻托举着她,向上浮升。 破水而出的瞬间,刺眼的白光让她下意识眯起眼睛。 待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岸边一块光滑如镜的碧绿玉石上,坐着一位男子,正静静地与她对视。 谢冬瑗在潭水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歪着头打量对方。 岸边的男子也学着她的样子,微微歪了歪头。 她把头歪向另一边。 男子也跟着歪向另一边。 山神说过,出去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周清玄。 难道是他? 带着疑问,谢冬瑗缓缓向男子游去。就在快要靠岸时,一阵强烈的虚弱感猛地袭来,仿佛魂魄被瞬间抽离,眼前一黑,她便软软地倒在了水边。 再次恢复意识时,数双绿莹莹的眼睛正围着她,充满好奇地打量着。 一个银发少年凑近了些,嗓音清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又是谁?”谢冬瑗撑起身子,反问道。 少年们相视一笑,坦然答道:“我们是山神之子。” 谢冬瑗仔细端详围在身边的少年们,他们都有着相似的特征,银发绿眸,脸颊带着规则的白皙纹路,这与山神有着相似的特征。 既然山神说被规则所困不能离山,而这些少年看起来又不谙世事,她决定编个合理的说辞。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镇定自若,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突然就从那绿色的水里醒过来,然后从潭底游到了这儿。” “那你的眼睛为什么和我们一样是绿色的呀?”另一个少年追问。 “不清楚,”谢冬瑗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不确定的猜测,“或许我和你们是同一个种族吧。” “哦。”少年们听得入神,纷纷点头。 几百年来他们一直与世隔绝,谢冬瑗的出现,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咳咳。” 一声低沉的轻咳从少年们身后传来。他们立刻恭敬地让开一条路,谢冬瑗这才看清,后方的一块玉石上正端坐着一个人。 他身着月白华服,上用金丝绣着精致的龙纹,却因常年服药,脸色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双颊微陷,却丝毫无损那斐然的气质。 而他的食指上,正戴着一枚熠熠生辉的绿色戒指。 找到你了,周清玄。 与此同时,周清玄也在审视着眼前的少女。 她一头青丝如瀑垂至腰际,肌肤嫩若乳膏,淡绿色的瞳孔与干净的眼白泾渭分明,唇瓣如盛放的牡丹,一身轻盈的绿萝裙勾勒出窈窕身形,赤着双足,宛如古书中描绘的,会魅惑人心的精怪。 “刚才我在那潭水时就看见你了。”谢冬瑗自然地走到石床边,挨着他坐下,语气带着几分天真的熟稔,“你跟他们长得都不一样,是这里的主人吗?” 周清玄静静看了她片刻,才缓缓开口:“这里的主人已经不在了。我是周国的皇帝,周清玄。” 是他没错。 谢冬瑗歪着头,眨着纯净的绿眸,故意问道:“皇帝是什么,可以吃的吗?” 周清玄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那目光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先前也来过帝王冢,怎么从未见过你。你是谁?” 哦豁,这个皇帝不好骗啊。谢冬瑗心里嘀咕,面上却依旧天真无邪,她眨了眨眼,信口胡诌:“我只记得我叫木木,是从那谭底游过来的。” “木木。”周清玄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听不出情绪。 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谢冬瑗又往他身边挪了挪,玉石又硬又冰,硌得她很不舒服,她不自觉地轻轻扭动了一下。 周清玄抬眸,视线落在她身上。 谢冬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唇角漾起甜甜的酒窝,试图化解这微妙的尴尬。她赶紧转移话题,环顾四周问道:“这里是哪儿啊?” “帝王冢。” “帝王冢是什么?” “历代帝王埋葬之地。” “那你以后也会被埋在这里吗?” “嗯。” 谢冬瑗环视四周,面前是碧波荡漾的潭水,周围草木旺盛,还有几个眼神纯净的少年,并无想象中的陵墓碑石。 难道帝王们另葬他处? 她不由赞叹:“这里好美啊,要是以后死了能埋在这里也不错。” 周清玄看向她,眼神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嘲弄,“能被埋进帝王冢的,唯有周国皇室血脉,而且,”他微微一顿,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必须是男人。” 得,这个男权主义的封建社会。谢冬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正在谢冬瑗盘算着如何从周清玄口中套话时,忽然一声锐响,一柄长枪破空而来,直直插在她脚前半寸的地面上。 枪尖带过的劲风划过她的小腿,瞬间留下一道血痕。谢冬瑗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紧紧抱住了身旁的周清玄。 一名头生鹿角的少年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魇狼缓缓走来。他冷着一双碧色的眸子,伸手拔起插在地上的长枪。那枪尖由青晶石锻造而成,在阳光下泛着凌冽寒光。 “你是什么人?”鹿角少年将长枪指向谢冬瑗,声音冷冽。 谢冬瑗瑟缩在周清玄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将先前应付其他少年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可鹿角少年显然不像其他人那般好糊弄。 “满口胡言!”少年厉声喝道,“除了周氏皇族,谁也不得留在帝王冢。你是个错误,我必须杀了你。”说着,长枪又向前逼近一寸。 周围其他少年见状,开始窃窃私语。 “你们看,她的眼睛是绿色的!” “难道她和我们一样,是山神之子?” “山神之子也会有女子吗?” “那该叫山神之女才对。” “……” 鹿角少年抿紧嘴唇,缓缓收回长枪,“喂,骗子,别躲在周国皇帝身后了,出来。” 周清玄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不要,我一出来你就要杀我。” “我以山神的名义起誓,今日暂不取你性命。” “今日不杀,明日也要杀,我才不傻。” 周清玄能感受到身后那人紧紧拽着他的衣袍,力道之大勒得他腰腹生疼。他本想拍拍对方的肩膀安抚,却意外触到一头柔软的发丝,手感出乎意料的好。 他劝道:“放心,我不会让他伤你。出来吧。” 谢冬瑗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周清玄身后钻出来,仰起脸认真地看着他:“我不信他,只信你一人。” 周清玄对上那双眼睛,只见其中盛着一汪清泉般的澄澈,清晰地映出他微微怔忡的面容。 谢冬瑗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翘起一丝弧度。 鹿角少年死死盯着谢冬瑗的眼睛,唇越抿越紧,脸色愈发凝重:“你,是不是山神之子?或者说……山神之女?” 有了周清玄的承诺,谢冬瑗底气足了些。她站起身,迎着鹿角少年的目光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你是山神之女,就必须留在帝王冢与我们一同生活,此生不得下山。” 谢冬瑗在心里冷笑。不得下山?你说不下就不下? 我偏不。 “那若不是呢?” 长枪再次指向她:“那你必须死。” 眼前这鹿角少年简直是个不讲道理的疯子,莫名其妙就要取她性命。如今唯有抱紧周清玄这条大腿,才能平安下山。 “我不是山神之女,也不想永远困在帝王冢,更不想死。”谢冬瑗轻轻摇晃周清玄的手臂,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周清玄,我想和你一起下山,好不好嘛?” 周清玄眉头微蹙。他向来不喜旁人过分亲近,可这女子自出现起就屡屡触碰他的界限。 他转向鹿角少年,语气沉静:“无论这位姑娘是何身份,我都不会允许你们伤她。至于是否带她走,”他瞥见谢冬瑗眼中闪烁的期待,“我自有考量。” 鹿角少年怒气更盛,指着谢冬瑗道:“她可以不死,但必须留在山中!” 周清玄抬起手,道:“若我执意要带她走呢?别忘了,先祖与山神的契约中写明,你们必须听从持有王遗之人。” “愚蠢至极!”鹿角少年狠狠攥紧长枪,翻身跃上魇狼,头也不回地策狼离去。 谢冬瑗朝着他远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我看得到!”远处传来一声怒喝。 谢冬瑗抚着胸口,小声嘀咕:“他是安了监控吗?” 周清玄不解:“监控是何意?” “这个嘛,”谢冬瑗眼珠一转,“就是背后长眼睛的意思。” 一旁有个绿眸少年插话:“我们背后没有眼睛。但山神之子与整座山同命相连,你们在山上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看得见。” “那你们能看见我比了个什么手势吗?”谢冬瑗转身比了个(^-^)V。 一个绿眸少年闭上双眼,然后又睁开,伸出手作出与谢冬瑗一样的手势。 谢冬瑗微微瞪大双眼。 “七哥——你在哪啊——” 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音由远及近,在林中穿梭。 谢冬瑗左顾右盼也没见到喊话的人,不由问道:“谁在喊?” 周清玄微微一笑:“是我弟弟,来寻我的。” “听起来你弟弟好像迷路了,我帮你喊他。”谢冬瑗将双手拢在嘴边,做成喇叭状,扬声喊道:“周清玄在这里——” “呼……呼……” 沉重的喘息声由远及近,如同耕牛般粗重。只见一个壮汉背着层层叠叠的木匣子渐渐走近,待他走到近前,谢冬瑗才看清那竟是六副棺木。 壮汉身后还拖着一架轮椅,他将棺木卸在地上时,沉重的重量让地面陷下去三寸有余。 谢冬瑗目瞪口呆。 周清城抹了把脸上的汗,随手一甩,汗珠正好溅到旁边一个少年脸上。 他不好意思地伸出扇子般的大手,想替对方擦掉,吓得少年们连连后退。而被甩到汗的少年更是哇哇大哭。 “阿城,不得无礼。”周清玄轻声斥道。 看着嚎啕大哭的少年,周清城手足无措地在口袋里翻找,最后摸出一块已经有些融化的琥珀糖。 “给你吃。”他憨厚地递过去。 少年止住哭泣,却不敢伸手去接,只是愣愣地盯着那块糖。 这琥珀糖是军中常见的零嘴,用琼脂和白砂糖制成,士兵们饿了或是低血糖时都会嚼上一颗。 这般简单可口的糖点在民间也是家家常有,但对从未下过山的少年来说,却是从未见过的稀罕物。 谢冬瑗接过周清城手中的琥珀糖,蹲在哭泣的少年面前,轻轻拆开糖纸。融化的糖浆已经渗出纸外,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这是糖,很甜很好吃的,吃了会让人很开心。” 少年试探地舔了一口,从未体验过的甜味瞬间席卷味蕾,带来一阵奇妙的愉悦。她说的没错,这滋味确实让人开心。 他没有独享这份甜美,而是小心翼翼地将糖块掰成碎片,分给周围的守山灵。 不一会儿,碎成粉末的糖就被分食殆尽。 少年将最后一点糖块递到谢冬瑗面前:“山神之女,给你,很好吃的。” 谢冬瑗笑着接过糖块:“谢谢你呀。” 天色渐暗,夕阳将天边染成橘红色,山间的雾气开始冉冉升起。 “咕噜~咕噜!” “打雷了?”谢冬瑗抬头望向天空,却不见一丝闪电的痕迹。 周清城庞大的身影忽然笼罩在谢冬瑗面前,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他已经默认谢冬瑗是守山灵中的一员,瓮声瓮气地说道:“守山灵,你去拿点吃的给我和哥哥,我饿了。” 谢冬瑗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 周清城自顾自地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我只要六海碗大米饭,五斤猪肉,酒只管多多来。我是军中人,吃食上不讲究,只需分量大即可。我七哥比较挑,吃的米要精米,他不爱吃肉,就算吃肉只能是鱼肉,鱼肉还得是那种鱼骨剃干净的。七哥喝不了酒,只要清泉水。” 谢冬瑗听得目瞪口呆,“啊?” 周清玄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木木,你去跟几位守山灵准备一些吃食,我跟阿城有事情要说。” “好。”谢冬瑗嘴上应着,心里却暗想:总感觉周清玄的这个弟弟脑子好像有些问题。 每位少年都有一位坐骑,那坐骑浑身雪白,额头有银色的印记,身形似狼。少年们告诉谢冬瑗,这坐骑叫做魇狼,每个守山灵都有属于自己的魇狼。 帝王冢中原本一共有六个守山灵,因为其中有一个守山灵被人诱骗下山后再也没有回来,所以现在帝王冢只剩下五个守山灵。 少年们还告诉谢冬瑗,在山上只有草木、魇狼和山神之子,没有米饭也没有肉更没有酒。 谢冬瑗问还没有其他可以吃的东西,少年们说他们平常的食物就是吃桃子。 还没走到桃林中,便闻到一阵清甜的桃子香。这里的桃子一个个都像小孩脑袋那么大,漫山遍野的翠绿衬托着桃子的粉红,显得格外鲜艳诱人。 谢冬瑗摘了一个桃子,在溪水中洗净后便坐在桃树下,捧着快有自己脑袋大的桃子小口啃着。桃子是那种脆桃,一口咬下去又脆又甜。 “周国的皇帝让我们准备吃食,我们在这边吃桃子没事吧。”一个少年担忧地问。 “没事,就吃个桃子,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谢冬瑗边吃桃子边和少年们聊天,“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呀?” “名字?你可以叫我们山神之子或者是守山灵。”少年们认真想了想,又道,“之前有个皇帝为了方便使唤我们,给我们分别取了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小五,小六。” 看着这群天真可爱的少年,谢冬瑗忽然想做点什么,笑着说:“我给你们取个新的名字好不好?” 少年们听到取名字,一个个眼睛里亮起了光,一双双碧绿的眼眸期待地望着谢冬瑗,像是在幼儿园排队等着老师发糖果的小孩。 再次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