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中阈》 第1章 阈相子 玄枵说,他还会再回去的。 回去那个如火烧身的地方,将硝酸倒入过去,流进脊背。于此往事,就付之一炬。 我问他,在这里不好么?第一次见时,他被玄枵从阈中拖出来,浑身破破烂烂,脸上满是和着血的泥。 他消失了十年,第二次见时,他又是破破烂烂的,像穿膛的纸片傀儡般淋着大雨,自己颤颤歪歪地从阈中爬了出来,湿透衣襟的却还是紫锈的血。 人头崖。 他又一次静静地站在桃花瓣乱飞的风中,长筒的黑水靴上是一身港式的白衣白裤,年轻而棱角分明的脸却留着青灰色荒野般明明灭灭的胡渣。我从未见过那么复杂的眼睛,冷冽,坚定,明朗,洞悉,温柔,仿若揉进了星屑,又好似刚穿过山林的大雾,来到尘世。 天清月圆,我又要看着他离开了。 他拨开数十竿竹子,来到森然如鬼魅般离立突兀的梅树和榕树之间。风动了一下,没了影子。 而我恍惚 回首只见夕阳坞 …… “玄大哥,这里的天不会暗的么,从早到晚都是一片昏黄?”云不妨问道。 农历初四,新年的劲儿未消,我们三人就不约而同地打包了点干粮,搞了辆越野车去找夜豰。 不过幸好这地方不是什么前无古人的哥伦布新大陆,还有其他入口,否则这车还没钻进那竹林,我们三就报废了。 玄枵停下车,背起了他那把“断水”剑,随后拿出几个罐头递给我们,“这里还不算真正进入尘中阈。不过阈中和我们的世界没有特别明显的区别,只是奇怪和危险的景致无处不在,你们跟紧我,夜老弟应该就在附近。” “那冷狐狸,废话不多跑得确够快。” 冷狐狸是我第一次见夜豰时给他取的外号,因为他有一对狐狸耳,但老板着张脸沉默不语,一天最少话的时候字数为0,简直可以拿奥斯卡最佳无语奖了。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难以交心的人,谁都愿意和他做朋友,可能是因为一种感觉,一种谁都可以背叛他,但他绝对不会丢下朋友的感觉。 没路了? 一行人下了车,前方偌大的沙漠突然说消失就消失,然后好像多出了一赌灰色的墙。 “十四断墙,二八窟眼,五七邪物”,玄枵让我们记住,“这些都代表着我们进入了真正的阈,尘中阈很大,却处处不同,小心为上。” 原来刚刚那堵墙不是真的墙,而是由过去出现过的圆柱方体走马灯影子排列而成,譬如海螺存声,阈中大地亦有存影。 但按照阈中科学来讲不能称为存影,而应为“滞气”。这里的“场”很神奇,存留住的东西基本都可以算实体活物。 穿过这些影子,我们又回到了沙漠中继续前行,听着“玄导游”给我们介绍此地。 尘中阈,简单来说,就是一个阴阳混乱万相交错的失落之地。传说曾有众神违反规则和人一起生活在这块土地上,每个种族都建立了无数依赖天性而存的乐土家园。可命运认为人类和神不能同等地相聚,否则宇宙秩序就会毁灭,神必须要高高在上,而人必须要遵守渺小脆弱和堕落之性,所以命运降下邪物破坏了这里,此地便不复有神,但混乱和破碎中,也残留了许多神与人的后裔,也就是我们还未认知的存在。 “所以我们人现在,除了成为神,一切都可以允许但又必然渺小么,”我总结道。 “你这话倒让我想起了他说的。”玄枵停住,认真地回答说。 “冷狐狸?他说了什么。” “在人无可计量的偶然性中,寻找并遵循一种必然。” 一种必然?一种什么样的必然呢?那时我还很疑惑,直到后来冷狐狸把我带出尘中阈,我才明白他所说的,是眼一凛,万般虚无灭顶,也绝不能溶的那颗野心。 “喂喂喂,你俩别当哲学家了!”云不妨插道,“小爷我觉得做人最大的乐趣,就是来这探险!” “大少爷,没有青春富贵温柔乡也还觉得乐趣么?”我调侃道。 “陌小舟,小爷我跟那些人可不一样。总之,我一定会干一件大事,让我爹恭恭敬敬地请我回来。” …… 嘘! 玄枵突然噤声,示意我们停下脚步。 听,有声音! “咚——咚—咚—牟——眸——” 这声音好似贯穿了整个地底,刚开始好像几吨重的大象从远处踏着重蹄冲来,然后又变成了一阵绵长的如空谷老牛般的沉吟声。 声音持续了两分钟,就戛然而止。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下,继续朝前走了几公里,终于不再是空无一物了,这里居然出现了好几枞仙人掌和积了点水的坑坑洼洼,不远处矗立着几百个巨石,准备的说,是大约十二米高的长耳朵深眼窝巨石人像,全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全部面朝西方,不知道在凝视着什么,也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如果这里的天全暗下来了,它们便会像藏在暮色阴影角落里的失宠儿,孤独地苍老着,被上帝彻底遗忘。 难道刚才那阵声音,就是因为风灌进这些石像的眼耳口鼻才传出来的?可刚刚安静得很,真没什么风啊。 “咔嚓”一声,我好像踩到了什么树枝似的东西,接着那东西碎裂开来蹦到了走在我后面的云不妨身上,他眼疾手快地往胸前一摸,旋即骂到: “靠,哪里来的白骨!吓小爷一跳。” 我们赶紧看向地面,只见沙地上露出半只白骨化的骷髅手,看起来已经风化了很久。 “喂,骷髅兄,不好意思,踩到你了,这就给您盖上,您安息。”我朝这骷髅拜了三拜,用沙土把他露出的躯体盖了上去。师傅常说死生之事大矣,万物同源,当敬而待之,这句话我总还是记得的。 云不妨:“陌小舟,你真是时刻不忘祖师爷啊!还天天都是一身道士装。” 我:“大少爷你不懂……” …… “你们看,”听到玄枵的声音,云不妨立马凑上去,“玄大哥,发现什么了?” “脚印。” 确实是脚印,一长串的,还是三十七码靴子的脚印!!确认过靴子,那是冷狐狸的脚印没错了。 我们跟着这些脚印朝西南方向走去,温度开始渐渐降低,不复之前干燥,但空气中的湿度也越来越高,难闻的气味也越来越浓。 是动物的尸体!整条路都是动物的尸体,沙蜥蜴、狐獴、几只跳鼠,还有一头脸模糊不清的剑羚羊,奇怪的是,这些尸体并没有被残食的现象,但是头背上,全都有一塌塌黑糊黏乎的东西,似一团团混杂了头发丝的芝麻糊,看起来怪瘆人的。 “走!!它们会动!”那黑糊糊的玩意儿竟然在尸体上弹了一下,朝我跳过来,我赶忙大喊,玄枵抽出“断水”将它砍断,那被砍断的东西掉落在地,发出“啪叽”两声湿响,竟像壁虎断尾般剧烈抽搐,断面处没有血液,只有更深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漆黑。可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尸体上随即“哒哒哒”地破裂,那些黑糊瘆人的玩意越来越多,从七窍八孔处虫子似的涌了出来,一下就占据了大块地表,朝我们极快地跳过来。 “不要一个方向,散开!” 我们兵分三路,用最快的速度往前面跑,从没有如此希望过此刻有一扇门,要有扇门就好了!!因为本道士平日偷懒,现在快体力不支了!! 几只黑团子扑到了我的脚边,我抬起脚狠狠踩下,一股混杂着腐土和奇异腥甜的恶心气味朝我鼻腔冲来,几乎要把我熏没了。 混乱间,我们瞧见远处有座凸起的圆包顶高山,都不约而同地朝那里跑去,就要到了! 距离那座山还有二十米的时候,一只黑团子速度极快,措不及防跳到我右肩颈上咬了一口。 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 来不及疼痛和悲伤,我一把用力将它捏死,跑到山脚下,那群黑团子却突然在5米外停了下来,好像不敢过来的样子。 “走,进去。” 我们进了山洞,回头看那群黑团子再也没追上来,都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下。 过了半晌,我隐隐感到右肩颈有一股灼热之感,才想起来被咬了,于是默默地远离玄枵他们,说不上什么感觉,我无奈地想,算了,可以早点下黄泉去找师傅了。 云不妨看出我的异样,“陌小舟,你怎么了?” 他走过来,我连连退后,“别靠近我,我被那玩意咬了,不想传染你们,我要是死了,你们就赶紧把我丢出去。要是哪天你见到我哥哥了,就帮个忙带他回家。” “说什么呢!小爷我一天不跟你回嘴心里就痒痒。” 云不妨突然从兜里掏出酒精,一个劲往我伤口上喷。 “停停停!!这东西没用吧?”我还没死酒精味就要把我呛死了,“这地方,你怎么还带了酒精?!” “小爷习惯了,从小爱发高烧,出门带着降温咯。要管小爷,就先别死。” “我去里头看看有没有特殊的草药。”玄枵说道。 云不妨背起我跟了过去,我感觉昏昏沉沉的,在他肩膀上没了意识。 [比心][比心][烟花]大家好,俺是佑佑大人,让祖师爷敲木鱼的好徒儿[紫糖][狗头叼玫瑰][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阈相子 第2章 人皮魈 “喂,陌小舟,醒醒。”我只是太困睡过去了么?他俩一大眼一小眼,吊着黑眼圈看我。 “玄大哥弄来的草药还没用上,你颈上的伤口就消失了。” 我没事?伤口还自动愈合? “对啊,陌小舟,你来的时候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不可能啊?虽然我和师傅是道士,但也只是半个懒道士,从来没有炼药采石的想法,更别说动手了。 难道是……,我突然想起师傅要我严防死守的秘密,就是关于我的血脉,他说我的血液里好像有一种神奇的东西,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但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朋友也不行,否则会徒生祸端。 我和哥哥从小就没了爹娘,都是师傅半路捡的,关于家族的事几乎不知道,而师傅只无意提起过我的祖辈可能都是陨石猎人,就是那种拿着铁锹满世界跑餐风露宿就为了捡块星星残骸的人,也许是他们的血液中沾染了什么未知菌物,基因变异?代代传了下来?……,不过,这也不好解释。 “云不妨,肯定是因为你的诚心感动了上天……”我略微尴尬地笑着,叫两人赶紧去休息,让他们白忙活了一场,怪不好意思的。 我走出洞口,此时已风平浪静,只有沙石作响。 抬眼望去,这座圆包顶的山,可真高,不过外表光秃秃的,只有那洞口生了些野草野藤蔓,咦?那是什么。 我又退远了些看,发现这座高山右后方还有一个比它矮些的大概26米高的土岩墩子,但长得不三角也不方不圆,形状很奇怪,仿佛是一个微微卧着但仍张开了巨手想要怀抱什么的人,手的朝向恰好对着那座高山的影子,而那影子,居然不像这座山! 那影子反倒如梨切开了一半,然后这半块梨面安上了琴把,吉他不是吉他,琵琶不是琵琶,影子的中上部分好似还有三个圆形的圈纹。 巧的是,这奇怪的土岩墩子,自己却没有影子! 所以这到底是不是山,是不是自然之物? “它叫昆仑。”玄枵走过来,对我说道。 “昆仑?”可别告诉我这是昆仑山,网友会说它冒名顶替的。 “四年前我跟着夜老弟的那段时间也在这里停过一晚,这土岩墩子才刚出现,夜老弟说是一名叫‘昆仑’的巨人化成的。” “你是说,死后会物化?” “阈中的存在死后基本如此,但物化时间最多三年,按理说现在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还没说完,我的耳朵突然一阵剧痛,无数声波一股脑地冲来, “咚——咚—咚—牟——眸——” 又是那道声音! 现在我们清楚了,这声音就是从这个土岩墩子里传出来的。 云不妨很兴奋,“有入口吗?去探探。” 我们打着手电,绕了三圈都没看到入口,真是个严丝合缝的柚子。 “你们看了顶部没有?”玄枵道。 “没有,我上去看看。”云不妨爬了上去,他这人看起来不靠谱,但上蹿下跳可是很在行。 “喂,你俩快上来。”云不妨在顶部歪斜处拨开了一块红色岩石,找到了一个极窄的缝隙,不过刚好够一个人侧着身子爬下去。 不到一分钟,我们就安全落地,但我们只爬了几米,看来这里因地质活动变动形成了多层,还得找缺口往下爬。 我们现在站立之处空荡荡的,不过布满了很多白色柱子,不是从顶部往下长的钟乳石柱,倒更像从下往上生长的粗围白牙,而这地面更是奇怪,走起路来像踩在海绵上,没啥声响,软绵绵的,还是一片红色,越看越像……,舌头! 如果冷狐狸说的是真的,那我们不会是,在巨人的嘴巴里吧?!! “有缺口!”云不妨喊到。 白柱后面有个圆形窟窿。还要下去么,下去之后我们是不是就主动钻进胃里了。我不太敢想,不过最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我们看到光了! 眩晕感过后,我们来到了底部,这里居然亮堂堂的,不过忽明忽暗,但是四周却依然是严丝合缝的。 是什么在发光? 我们循着光源走去,听到了水流声。 这里有暗河。光束是从暗河对面发出来的,把本是红色的水流映得更加鲜艳。 “都会水吗?”玄枵问。 “没问题。” “可以。” 水不算深,我们淌过暗河,终于瞧见了一个悬在两蜘蛛网中间的球形发光物,全身萤白通透如鱼鳔,能看得清楚中心还有一个粟米形状的物体,一闪一闪地发出强烈的白光。 不过这光源外表却被十二根墨黑且带有细密针尖的毛发缠住了,这些黑毛发不停地鼓起来又平息,贪婪地汲取着这些白色光源,除了缠绕着这球形发光物外,还有长长的根部一直延伸到后面溶孔中看不见的地方。 云不妨站在发光体旁边,走动时边角的衣服不小心轻轻“碰”了那墨黑的毛发一下,顿时所有的黑色毛发全抖动了一下,似有血水涌入般粗壮起来,黑色表皮瞬间如蚂蚁啃噬般破开,出现了一只又一只猩红的眼睛,密密麻麻足有上千多个。 那些眼睛仿若从皮中脱壳而出,齐刷刷地在长长的毛发上左右滚动着,眼珠子一直盯着我们,四面八方传出不男不女不兽的尖啸恐怖的声音: “肉——新鲜——嘶——新鲜——肉——新鲜——” 天杀的,浑身感觉沉重得很!!跑都跑不动了! 玄枵大喊:“莫看那些眼睛!” 那些该死的怪眼睛,竟然可以冥冥中消耗我们的体力! 我们艰难地挪动着步伐,双脚仿佛被绑上了千斤铁块一样,这怪物,不一口吃了我们,怎么还这样玩人。 “哒,哒,哒—!—” 地面传来轻轻的嘶鸣声,我们竟然看到了一个约13厘米高穿着黄衣打着黄伞盖还骑着一匹小骏马的小人朝那眼睛冲了过去,那群眼珠子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般全乖乖缩了回去,黑色毛发复原成原来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匹小骏马又往前方轻轻一跃,跳进了一个黑影怀里。 是夜豰! 他裹着一身黑袍,面无表情地与我们对视了三秒,“你们——” 欲言又止, 他转身走向出口,毫无感情地续了四个字: “真是找死”。 …… 我们从土岩墩子里出来,天空仍旧没有暗下来,不过气温明显已经降到了夜间的程度,我和云不妨将丢在另一边的装备捡了回来,翻了翻,还有些压缩饼干,几瓶水,火柴,电池,刀具和两把旧手枪,还有一个包裹鼓地很,我掀开一看,呃,是一个铁皮罐子,里头还塞了一袋叉子和好几包泡面,不错,肯定是云不妨带的,必须齐全。 不过在这里能吃上现泡的面已经很不错了,水是有水,可是这周围也没什么能生火的,怎么烧水。 玄枵站起来,“把家伙什儿带上,跟我走。” 是的,我们要跟着玄哥去干架了。开个玩笑。 他带我们走了几百米,到一块沙地停下。 只见前方一块小镜子般大的沙地咕噜咕噜地沸腾着,就像水烧开不停冒泡一样。 “火柴给我,你们靠远点。” 玄枵划亮火柴,将它仍下去,那沙地立即着了火燃烧起来,玄枵搬来一块齐整的石头作炉底,将铁罐注了些水放了上去,很快一锅冒腾着香味的泡面就成了。 “玄大哥小爷今天要正式跟你拜把子!”云不妨看玄枵的目光更亮了,他觉得自己离江湖梦更近了一步,因为首先跟对了这样一个剑法好,经验足的好大哥。 玄枵笑了笑,“沙地下有天然气才着的火,我以前干过地质勘探,稍微有点经验罢了。论能力,还要看夜老弟的。” 玄枵转身拍拍沉默不语的夜豰,问道:“夜老弟,你还要去对付洞里那头怪物是吗?” “是。” “我知道那日出来后你不让枵某跟着是因为你这次要去做更危险的事,但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老哥我还是决定跟着你,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有朝一日能把命还你,我也活的不算空虚。” “是啊是啊,夜哥,”云不妨接道,“人多力量大嘛,小爷我没什么本领,但天不怕地不怕,你告诉我们应该做什么,我一定第一个去!” 夜豰眼眸微动,神色严肃地说道:“那怪物叫人皮魈,是一种跑得极快,形如鬼魅,长相似直立猿猴但通体黝黑满是长须的东西,最喜新鲜皮肉。若被抓挠到,五脏六腑会一点点融化成黑墨汁。你们,确定要去?” 原来我们当时看到的只是人皮魈的部分,它有一个特点,在吸食那白光源的时候本体会躲藏在暗处陷入一段时间的沉睡,而夜豰想要做的就是杀死人皮魈,解除人皮魈种在圆光体里的邪毒咒,将圆光体送回所属之地。 但我还是不明白冷狐狸,为什么要做如此危险的事。 玄枵说,“夜老弟是阈相子,不入相门,只送相归。” 不入相门,只送相归? 他说众生有相,不论神祗人裔,皆有三相。 第一是陨相,也就是死亡之后呈现的样子,而阈中神人后裔的陨相,基本上都是外化之物,譬如那土墩子,就是昆仑的陨相,而陨相是有着生前自我意识的。 第二是灵相,也就是主导神魂运行的核心力量,洞里的那圆光体便是昆仑的灵相。灵相无本体意识,与身体脱离之后会四处游荡,慢慢释放能量,最后会停留一处等待与陨相的合体。 第三相叫尾蕊。也就是三年后陨相和灵相合体归一,回归本源之地时在尘世间绽放的最后画面。而本源之地用我们道家的术语来说,就叫“理所”,性命魂神的最终归处。 阈相子,则是负责把失落的陨相或灵相送回所属窟眼的人。 世上有一种人,神魂躯体不知从何诞生,一苏醒便同一个地域的气数相联,拥有守护此地域的相关能力,百年沉睡,百年苏醒,阈相子就是如此。 但还有一点,阈相子也可以只是一种称呼而已,他其实还能选择自毁相子之力,离开尘中阈,成为和我们一样的人。没有人要求冷狐狸要怎样做,可他却乐此不疲,是什么可以让一个拥有实实在在灵魂的人心甘情愿地自入苦海呢。 于是我问他, “冷狐狸,送相归我懂了。但什么是不入相门呢?入了相门会怎样?” 他没有说话。其实是我不该问的,因为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命运总有一天会让你知道答案,但那答案,大多时候不是我们想要的。 *** 翌日。 我们围在一起,商量着对付人皮魈的办法。 “夜哥,枪对人皮魈有用吗?”云不妨问。 “没用。” “那这怪物就没有弱点了么?” “有”。 夜豰站起来,朝不远处的仙人掌轻唤了一声:“庆忌”。 只见仙人掌下的沙地窜出个影,昨天那个黄衣黄冠的小人又骑着马朝我们这边奔来,他好像很兴奋,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夜豰。 我:“小孩,别骑马了,让本道士教你打坐。”这叫庆忌的小东西长着一张娃娃的脸,怪可爱的。 云不妨:“夜哥,你是说用这小娃娃来对付人皮魈吗?” 冷狐狸:“嗯。” “庆忌是百年水泽之灵,人皮魈天生的克星。” “不过,”夜豰神色似有些凝重,“人皮魈闪身速度极快,若不能让它停下来,庆忌也没办法。” 让人皮魈停下来,停下来…我想了想,问道: “需要让它停下来多久?” “5秒。” 不过五秒钟,是时候拿出我的看家本领了。 “我可以让人皮魈停下来。” 云不妨凑近我,贱嘻嘻地说:“陌小舟,是不是你家祖师爷留的符,有没有那种飞天遁地的,给小爷几个玩玩。” 我白了他一眼。那种符有也得是地仙级别的才可能画出来,嗐,他咋比我还能做梦呢,还有真正学道的,可不能只会画符。 “虽然我只是半个道士,但这阈中的炁破碎了也比阈外浓郁,走步罡应该能行。只要有人能把人皮魈引进我‘画’好的场地,就能让它停下来,不过我最多能维持十五秒。” 走步罡其实就是步罡踏斗之法,要求道士凝神入境,足踏天罡,手结法印,利用特殊步法在地上模拟星辰排列,引宇宙的炁凝聚在画好的场地,同步掐诀控制能量场的变动。 “小舟这招可以。”玄枵说着看向夜豰,夜豰点点头,剩下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怎么引人皮魈出来了。 “有熟悉的气息,人皮魈就会出来。”夜豰道。 “那非小爷莫属了。”云不妨说,“昨天是我不小心碰到那黑毛发,人皮魈肯定记住我了,都别跟小爷抢第一个。” “不行!”我和玄枵不约而同地说道。 嗷[比心][抱拳][烟花]祖师爷说,那个,给我家傻徒儿点个收藏,保你功德加加加加加加加加加加 100 1000 10000[烟花][比心]谢谢各位[抱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人皮魈 第3章 日不落 对付人皮魈可不是开玩笑,但是云不妨毕竟没学过什么正经招式,我们哪放心让他冲在前头,虽然云叔表面上跟他“恩断义绝”,但云不妨要真交代在这,我十个脑袋都不够云叔拧的。 “就知道你们会这样说,”云不妨一脸不在乎地讲着,默默从背后掏出一个“铁皮锅盔”戴在头上,“小爷我可是有五星装备的。” 玄枵内心os:小妨去哪儿捡的破铜烂铁…… 我问,“就这样?没啦?” 云不妨说:“还有呢,不过我得先问下玄大哥的意见。”他转身问玄枵, “玄大哥,你那辆车用多久了?” “20年了。” “那挺久了,是该换辆新的了。玄大哥,要不你们等等我,我过去把车身钢板卸下来做全套盔甲,一人一副,怎么样?” 玄枵:…… 我:你还是直接割块肉给我们带着引人皮魈得了…… 最终,我们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就是有点委屈云不妨的好办法,然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出发去完成我们的“第一单”。 洞里依旧亮堂堂的,我们又来到了那个发光物,昆仑的“灵相”前面,十二根墨黑毛发依旧缠着它,不过此时却静悄悄的,毛皮上密布的针尖也开始陆续停止了伸缩,看来人皮魈没在吸食,就要苏醒了。 “抓紧时间!” 夜豰和玄枵在暗河前后的两根白牙柱上栓了两根粗绳子,安上滑轮打好普鲁士结,将云不妨腰身紧吊在暗河前方的半空,同时又通贯了一根牵引绳,两端被夜豰和玄枵抓着,控制这条“改装版滑索”的不是云不妨,正是他俩,因为人皮魈对生人极为警惕,但首先会直接攻击匹配过的气息,不过这怪物速度太快了,所有地面或者岩壁都会是人皮魈突然出现的地方,最安全的就是他俩观察四周并控制云不妨在半空滑动,然后找准时机将云不妨放进我画的场地里。 夜豰和玄枵一左一右,攀附在白牙柱上,而我则站在暗河后方,一齐等待着人皮魈出现。 但好一会了,人皮魈还没动静,云不妨便大声喊到: “小爷我在这呢!你这怪物还不速速现身,待本大侠收了你——” 忽然暗河底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家神经紧绷。 “吱吱吱”,原来是一只河鼠跑了出来。 云不妨在半空仰天长啸:“啊啊啊,小爷我腿麻,腰酸,背痛——” “脚下!!”夜豰厉声提醒,满身黑毛 、爪子如老树蜕了皮的人皮魈不知从哪个洞里跳出来,十二只锋利的绿毛指甲抓向云不妨,遭了!鞋被抓住了! 云不妨赶紧晃掉两只鞋,缩了双脚夹在绳上,人皮魈又闪现在对角一处矮岩壁上借此往半空一扑,玄枵赶紧用力把牵引绳一拉,云不妨立马滑到左侧,气还没喘完就被夜豰拉到了右侧,因为人皮魈又迅速扑了过来。 左侧!右侧!左侧!右侧!左侧! 云不妨头晕眼花,人皮魈也没了耐心,墨黑的毛发突然向上长起来,卷到左侧白柱子,这些毛发虽不致命但力度却极大,如果柱子断了绳就没用了。 玄枵趁人皮魈往柱子上攀时一脚踩上它背部,挥剑直穿其心脏,同时朝我大喊: “小舟准备!!” 人皮魈吃痛跌落,柱子疯狂摇晃起来! “祖师爷保佑!” 我提起左足,禹步起,天人合,“一步天枢,二步玉衡,三步瑶光,九迹现,离坎成,三清太素希夷真武 ,速降坛庭——” 红蓝光火围着我四起。 成了! “快引它过来!”我大喊。 见那人皮魈还在卷柱子,云不妨把袜子一脱,揉成团精准扔在人皮魈猩红的大眼上,“抓不到小爷抓不到小爷!!” “吼——”人皮魈大怒着一跳,一只爪子竟然抓到了绳子,夜豰当机立断把云不妨拉过暗河,但那人皮魈也同样被拉过来了,另一只爪子就要挠向云不妨。 夜豰眼疾手快,侧身倒悬一卧,黑水靴微微旋起朝右轻力一勾,“咔嚓”一下,人皮魈的小腿骨就裂了,然后直接掉在了红蓝光圈中,身子瞬间不能动弹。 “只剩五秒!!” 庆忌凌空出现,和它的马儿一起硬生生地钻进了人皮魈肚子里! 只见那人皮魈周身被一圈柔和润泽的水流包裹住了,然后庆忌从它头顶钻出,人皮魈瞬间血肉崩裂,黑魆魆的汁水喷到各处,岩壁上到处都“贴”上了干瘪的碎裂黑皮。 尘埃落定。 云不妨终于“解脱”了,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过很快头不晕眼不花了,兴奋地跑到夜豰身边,眼睛又亮起来了,“夜哥夜哥,你可太厉害了!” 夜豰转身,将昆仑的“灵相”放在手中,它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圆润滢亮,里头那颗粟米样的东西也变得饱满橙璨,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一行人终于出来了,夜豰站在我们前面,捧着那东西。 “夜哥,我们去哪儿?” “见窟门。” 原来阈中的二八窟眼后都有一扇隐藏的门,一般灵相和陨相合体时,会在顷刻间汇成强光或者化成特殊形状进入既定窟眼中,而窟门并不会开启。因为每扇窟门里面,都保留一个种族最深切的记忆。 所以没有一个种族希望窟门被打开。 窟门一开,就代表着这个种族的最后一个人,也要消失了。 而昆仑,就是最后一个巨人。 “走吧——” 夜豰掌心打开,昆仑的灵相缓缓漂浮着,来到那座高山和土岩墩子中间的凤眼裂隙处,散发着愈来愈炽烈的光,然后消散在天地间。 空中。 一扇古老的雕着石花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翻滚着浓浓的白雾,过了半晌,白雾缓缓散去,一排高大的影子蹲坐在绿草如茵的阔地之中,眼前是天地交接的一线涯,天空则是玫瑰色一片。 橙红的日头从一线涯中露着半圆,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出来了,然后,就静静地搁在涯岸处,接受着那群高大影子的欢呼。 “他们在做什么?”我问。 “迎接日落。”冷狐狸说。 日落?那不是日出么。 “此窟名为虞渊。”冷狐狸继续答着,不知不觉竟与我们许多昆仑的往事。 虞渊,其实是日落之地。尘中阈没有破碎之前,昆仑一族负责守护着虞渊,他们那里没有日出,但神赐予了永恒的天光,太阳要栖息之时,就会回到一线涯处,每当看到完整无损的日头,他们才会和它一起沉沉睡去,翌日日头消失了,他们就会醒来雕刻和自己相似的石头,与同伴唱歌跳舞,然后又等待着日头回到一线涯。 他们其实和现在的人类一样,有同样的情感和语言,只是他们的生存不用食物,而是阈中浓郁的炁,虽然高大无比,但从来都没有战争的概念。 尘中阈破碎之后,阈中之炁开始不足他们的吸收,所以巨人一族寿命一天天减少,而一些种族和邪灵觉得巨人族是极大的威胁,便时不时发动对巨人族的攻击,毫无防备的巨人族消失了一大半族人,开始反击侵略者,却依然不为了更多的炁去侵占周围种族的土地,最后,巨人一族一个个老去,死亡,夜豰第一次沉睡之后,巨人一族就只剩下了一个叫做昆仑的孩子。 虞渊因为没有足够的炁让太阳栖息,所以渐渐变成了“日不落”之地。而昆仑每天都会早早醒来望着一线崖,像曾经他的朋友和家人那般望着,可是他等了很久,一天,一月,一年,两年……他没有等到太阳的出现,只有孩提时那些悠乐的时光不停地在他心头冒着密芽…… 昆仑本来也还有几百年的寿命,但为了重现日落,他在八十岁的时候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扇门又开始缓缓关闭,而我们面前的高山和土岩墩子,也开始融化成星光进了门里头。 眼前终是一望无际了。 我们四人坐在大漠黄沙之中,安静地抬头望着。 我们在等待什么? 是的,等,等昆仑的日落。 等一个时刻,在记忆与遗忘之间,涂上最初的颜色。 昏黄的天空终于露出了一轮硕大的橙红。它停留了片刻,接着,又缓缓下落。 “那是什么?” “尾蕊。” 尾蕊出现了。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巨人忽然预感到了某种存在的降临,于是他抱着十八岁成人礼制作的乌德琴在夕日燃起霞光时来到西山上,弹起了儿时母亲教他唱过的歌谣。沙子渐渐蔓延上他的脚趾头、膝盖、腰身……琴声慢慢消逝,直至寂灭空无。 我们怔怔地坐了好一会,却好像依然能听到那个老人最后的吟唱—— 〔我是埋葬在大漠里 匍匐了半个世纪的月亮 我是袒露在天地间 枯朽了一城烟沙的胡杨 啊~~ 远方的姑娘 淇水的情郎 为何我的心里 始终悬着一抹明媚的 明媚的忧伤 ………〕 我好像开始明白冷狐狸是怎样的一个人,也许是因为他没有来处,也许也是因为他记得很多古老的昨天,记得那些不愿被忘记的东西,所以即使破碎,也想要将拥有来处的存在送回他们的故乡。 尾蕊彻底消失了。 但消失的空中,却出现了半块闪着金光的镜子。 夜豰手心朝向欲游走的半块镜片,手臂至指尖生出一条隐隐约约的发光红线,随后将镜子收了起来。 我说:“这是什么?” “帝女镜。” “看来青衣冢要重新现世了。”玄枵喃喃道。 “玄大哥,青衣冢是什么?”云不妨问道。 “黄帝之女,魃的坟茔。传闻帝女尸体吸收了天地间的极阳之力,可以让所至之处草木不生,只要得到她的心脏,就可以拥有强大的力量控制一切,并且她尸身里的物质也有着让濒死之人生龙活虎的能力,所以阈外很多人对此势在必得,已着人去寻找开启青衣冢的钥匙。但开启青衣冢的钥匙有七把,每把都是帝女的贴身之物,这铜镜就是其中一把。” “既然是帝女贴身之物,那这铜镜没那么容易裂开吧?”我说。 “刚刚我瞧那裂痕上有‘枫叶红’的痕迹,”玄大哥说,“不过贴身之物都是有灵性的,这铜镜虽被损坏但还是找地方藏了起来,刚好有半块在这附近,被昆仑的尾蕊唤醒了。” “我就猜这是光济会的手笔!” 光济会是一个以成神为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组织,大量吸纳甚至抓捕很多身体有特殊能力的人进行实验和布局,爪牙渗透各地,轻则让你倾家荡产精神疯癫,重则让你家破人亡就此蒸发。五年前哥哥就是不知道朋友是光济会的人,跟着他出去之后便杳无音讯了,后来师傅算出哥哥还在尘中阈,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能寻到哥哥的一些线索。 “那枫叶红呢,啥玩意?”云不妨又问。 我说:“是这几年光济会的一个重要人物,也是他特殊能力的代号。据说沾上他指尖的一滴血,便会顷刻生出一道烈火灼遍全身。而沾血之处,会在灼烧后留下一片枫叶脉痕。” “若光济会先得到了帝女,麻烦就大了。” “谁拿到都是祸害。”夜豰的声音很冷静,但似乎又含有一种决然,他并不相信人在面对诱惑时候的态度,是的,人的**可以很小,但也可以在瞬间无限放大。所以, 冷狐狸他想要做什么? 难道是…… 毁了青衣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