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 第111章 傀儡皇帝 左侧,是钢铁地狱。 王振的心腹,那个同样是穿越者的初三 ,正歇斯底里地指挥着工匠们。他的那台蒸汽动力机床,因为材料不过关,刀头蹦到了初三脸上划开了一个口子。他需要钢,需要商砚辞那种坚不可摧的高碳钢。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锦衣卫的皮鞭,如同毒蛇般落下,在那些“逃匠” 的背上,绽开一道道血花。“为什么你们炼出的钢,一碰就碎!方敬堂!说!你那个女婿的秘方,到底是什么!” 方敬堂闭着眼,面如死灰。他知道,他所守护的,不仅仅是一个秘密。那是他女儿,和他外孙(他早已将商砚辞视为家人)的命。 “我……我不知道……” “那就打!”锦衣卫的酷刑,再次开始 。 右侧,是生化地狱。 这里,更加诡异,也更加恐怖。王振 同样觊觎着方琅琊那神乎其技的“仙药”——青霉素 。他将那些从方家缴获的、残缺不全的笔记,丢在了被俘的方家工匠 面前。 “造!造不出来,你们就跟这个月的指标,一起去死!” 这是一幅充满了超现实主义的、荒诞而血腥的画面。 一群十五世纪的工匠,在锦衣卫的皮鞭和酷刑威胁下 ,绝望地进行着二十世纪最顶尖的生物化学实验。 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培养基”,什么是“无菌操作”。他们只能按照那些天书般的笔记,和方敬堂那含糊不清的供述,用巨大的陶缸,将“玉米糁” 、“豆粕” 和“草木灰” 胡乱地混合在一起。 没有灭菌,没有恒温。 结果,可想而知。 “又……又失败了……”一个工匠看着那满缸长满了五颜六色杂菌的、散发着恶臭的培养液,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失败?”监工的锦衣卫冷笑着上前,拖起他,“这个月的指标 完不成了。拖出去,‘点天灯’。” 酷刑,日复一日地进行着 。 王振,这个来自未来的暴君,试图用最野蛮、最原始的奴隶制 ,去强行催生一个属于他的工业革命。他不需要创新,他只需要复制。他不需要工程师,他只需要会喘气的工具。 这座地宫,便是他那扭曲灵魂的完美写照。 景泰元年,春 。 新君朱祁钰 ,在皇极殿登基。 登基大典的当晚,王振独自一人,走进了新皇帝的寝宫。 “奴婢,叩见万岁。”他恭敬地跪下,那姿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东宫侍奉朱祁镇 的、谦卑的“翁父” 。 “翁……翁父快快请起。”朱祁钰 几乎是跳了起来,亲自将他扶起,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不自然的、过度的热情。 “陛下,”王振笑了,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温和,“奴婢为您准备了一碗安神酒。陛下连日劳碌,龙体要紧。” “哐当!” 朱祁钰失手打翻了御案上的一方玉玺。他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酒,那张脸,瞬间血色尽失。 那碗酒,与他兄长喝下的那碗,是如此的相像。 他想起了兄长那地狱般的半月。那幻觉,那便血,那无法抑制的抽搐。 “陛……陛下?”王振故作惊讶地看着他。 “不……不……”朱祁钰 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连连摆手,“朕……朕不渴!朕不渴!” “陛下。”王振的声音,沉了下去。他缓缓地,将那碗汤,放在了御案之上。 “您是天子,君无戏言。”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如同毒蛇般的冰冷。 “您是想自己喝,还是……奴婢喂您喝?” 朱祁钰瘫倒在龙椅之上。他看着眼前这个手无寸铁的阉人,却仿佛看到了一个手持剧毒匕首、随时可以“换掉” 自己的魔鬼。 他明白了。他不是皇帝。他只是一个被王振推到前台的、用来掩盖弑君罪行的傀儡 。 “……朕,知道了。”他闭上了眼睛,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一切,全凭翁父做主。” 王振笑了。朱祁钰拿起那碗汤,自己一饮而尽。 “陛下宽心,”他擦了擦嘴角的汤汁,重新换上了那副谦卑的笑容,“这,真的是补药。” 夜,深了。 南澳岛的悬崖之上,海风呼啸,如同万鬼齐哭。 方琅琊的叙述,终于结束了。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如同死灰般的、冰冷的平静。 商砚辞沉默地站着。他那紧握的拳头,指甲早已刺破了掌心,暗红色的血液一滴滴地落下,却浑然不觉。 他没有为方敬堂和于谦的遭遇而惋惜 。 惋惜?不。 那是战争。 一场文明的战争。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他所面对的,不是那个愚昧、落后,可以被他随意降维打击的“大明朝”。他面对的,是一个与他一样,掌握着未来知识,却更加冷酷、更加不择手段、并且已经窃取了帝国最高权力的……同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暴君。一个工业独裁者。 王振,拥有整个帝国的资源。他拥有京西地宫 ,那个用数万工匠的白骨 堆砌而成的工业地狱。他正在用奴隶制的皮鞭,疯狂地复制着商砚辞的钢铁 和方琅琊的青霉素 。 而他们,一无所有。 只有这座海匪盘踞的孤岛 。 “我的父亲……”方琅琊的声音,在海风中断断续续,“……正在地狱里,为我们的敌人,锻造武器 。” “而我的钢,”商砚辞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比海风更冷,比岩石更硬,“将被用来屠戮那些本该被拯救的人。”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那片轰鸣的、法外之地的工业基地。 “他用奴隶和酷刑 生产钢铁和药物。” “而我,”他指向那座灯火通明的、正在进行三班倒标准化生产的车床厂房,“将用自由、标准和蒸汽。” “他用恐惧和死亡,去维系一个腐朽的帝国。” “而我,”他指向那座刚刚建立起雏形、即将开始大规模培养“青龙之须” 的生化实验室,“将用科学和生命,去开创一个新的纪元。” 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方琅琊那冰冷的、颤抖的手。 “琅琊,”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眸子里,重新点燃了火焰,“这不是复仇。这是战争。” “他有他的工业地狱 。我们就建我们的工业天堂。” “他有他的锦衣卫。我们就武装我们的海盗 。” “凛冬已至。那就看看,究竟是谁的火焰,能烧到最后。” “王振,你的新纪元,由我来终结。”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2章 猪狗不如的方家家主 两年。 对于一个王朝而言,不过是史书上短短的一行注脚。对于芸芸众生,是二十四次寒暑易节,是两次秋收,是两度冬藏。 但对于那些被命运强行掷入这个时代的异乡者而言,这两年,七百三十个日夜,每一刻,都是一场在刀尖上进行的、与历史、与命运、与彼此的残酷对赌。 时间,以一种不容置辩的姿态,碾过了正统朝的最后余晖,在无数人的鲜血与枯骨之上,冷漠地翻开了新的一页。 景泰二年,凛冬。 京城,西山。 自元大都始建起,这里便是皇城脚下永不熄灭的“火井” 。深藏于地脉之中的乌金,曾是这座伟大城市在寒夜中唯一的慰藉。而此刻,景泰三年的严冬,这片连绵的群山,却被一种更为炽热、也更为暴虐的火焰,从内部彻底点燃。 一座庞大的、如同倒扣巨碗般的地下兵工厂,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的意志下,如同一座活火山,日夜不休地轰鸣着。 这里,是王振的“西山大营”。一个地图上不存在、却足以令整个大明王朝为之颤栗的权力核心。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硫磺燃烧不充分的毒气,混杂着金属被强行扭曲时的尖锐嘶鸣、无数苦力在黑暗中发出的沉闷号子,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皮肉焦糊的腥臭。上百座锻炉如同地狱的入口,喷吐着猩红的火舌,将这片广阔的地下岩洞映照得如同修罗血池。 王振,那个来自数百年后的幽灵,正站在一座高高的铁铸平台上,冷漠地俯瞰着这一切。 他要的,是工业化。 但他没有商砚辞,没有那个真正理解“科学”的灵魂。于是,他只能用这个时代最野蛮、最残酷的手段,去实现那个跨越时代的梦想。 没有蒸汽机?那就用人。 数以千计的囚犯、叛军家属、乃至被强行掳来的流民,如同蝼蚁般,被铁链锁在巨大的风箱与传动轴上。他们赤裸着上身,肌肉在昏暗的火光下如同蠕动的蚯蚓,麻木地、日夜不休地推拉着,为那些高炉,提供着最原始、也最血腥的“人力蒸汽机”。 “不够!不够快!”一名手持皮鞭的锦衣卫校尉,对着一群动作稍缓的苦力,狠狠地抽了下去。皮鞭撕裂空气,带起一溜血花。 “炉温!炉温上不去!你们这群废物是想死吗!” 王振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的目光,穿过这片嘈杂的地狱,落在了工坊最深处、那间被数十名锦衣卫精锐(他们装备着第一批粗制滥造的钢甲)严密看守的“静室”——一座地牢。 地牢内,没有轰鸣,没有烈火。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和一声声被刻意压抑的、如同小兽濒死般的呜咽。 方敬堂,这位曾经叱咤江南、运筹帷幄的徽商巨擘,此刻正被粗大的铁链,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态,锁在墙角的稻草堆里。 两年。 时间在这位曾经的枭雄身上,刻下了比任何酷刑都更深刻的痕迹。他的头发早已花白,如同深秋的乱草。那双曾经锐利如鹰、仿佛能洞察一切商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击穿后的、空洞的麻木。他不再是方家的家主,他是一具编号为“甲字柒号”的、尚在喘息的“技术容器”。 “吱呀——” 地牢的铁门被推开。 锦衣卫指挥使陆柄,一个面容如同刀削、眼神阴鸷的中年人,缓步走了进来。他手中,没有提着烙铁,也没有提着皮鞭。他只是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 “方老板,”陆柄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平直,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请用吧。这是公公特意赏你的,上好的鹿肉糜。” 方敬堂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他看着那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肉粥,喉结剧烈地滚动起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闻到肉味,是什么时候了。是三个月前?还是半年前? 然而,他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 陆柄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他脸上那冰冷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将手中的粥碗,随手放在了地上。然后,他对着门外,轻轻地拍了拍手。 “带进来。” 两名锦衣卫,拖着一个早已被打得不成人形的血人,走了进来。 “敬……敬堂叔……”那血人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丝微弱的、含混不清的呻吟。 方敬堂那空洞的眼眸,在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猛地收缩成了针尖! “方……方平!”他嘶吼起来,整个人如同被雷击般,从稻草堆上弹起,重重地撞在铁链上,发出“哗啦”的巨响,“你们这群畜生!他才十六岁!他才十六岁啊!” 那个名叫方平的少年,是方家旁支的一个子侄,也是方敬堂在这座地狱里,仅存的几个族人之一 。 “十六岁?”陆柄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可惜了。这么好的年纪,却非要跟着你这个老不死的,一起嘴硬。” 他不再废话,只是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小巧的、泛着幽幽蓝光的匕首。那匕首,并非凡铁,而是用方敬堂自己吐露出的“灌钢法”,锻造出的第一批高碳钢样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方老板,”陆柄用匕首,轻轻拍打着方平那血肉模糊的脸颊,“公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他蹲下身,将那冰冷的刀锋,对准了方平的手掌。 “我最后问你一次。”陆柄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魔鬼的耳语,“‘青霉素’的最后一步提纯……那个用‘活性炭’吸附的法子……‘洗脱’的酸碱配比,到底是多少?” 方敬堂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止了。 他知道,这是王振的最后通牒。 在过去的两年里,王振这个魔鬼,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超越时代的贪婪,一点点地,榨干了方家所有的秘密。 他要的,不是金银。他要的是技术。 他用酷刑,撬开了方敬堂的嘴,得到了商砚辞那套惊世骇俗的“炼钢法”。他得到了高炉的图纸,得到了焦炭的配比,得到了淬火的温度 。 但王振并不满足。他还要“仙药”。 于是,方敬堂又被迫吐露了方琅琊那套更为神秘的“青霉素”制法。他写出了如何培养霉菌,如何熬制培养基。 然而,在最后一步,在最关键的“提纯”上,方敬堂撒了谎。他隐瞒了那个用酸碱度变化,从活性炭中高效洗脱青霉素的最后法门。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是他和商砚辞、方琅琊约定好的、在绝境中保留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不说,王振为了得到完整的“仙药”,就总会留着他们方家残存的族人一命。 他错了。 他低估了一个穿越者对“技术垄断”的偏执,更低估了锦衣卫诏狱的残忍。 “我……我不知道……”方敬堂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我真的……不知道……” “是吗?” 陆柄的眼中,闪过一丝无趣。他不再犹豫,手中的匕首,稳稳地、没有一丝颤抖地,刺入了方平的掌心,然后,猛地一旋!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叫,撕裂了地牢的死寂。 “住手!住手!!!”方敬堂目眦欲裂,他疯狂地用头撞击着墙壁,发出“咚咚”的闷响,“我说!我什么都说!!” 陆柄停下了动作,用一块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 “早这样,不就结了?”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3章 失去灵药的边疆将士 一个时辰后。 王振站在“静室”外,那座被他改造成“青霉素工坊”的炼金厨房里,手中拿着一张刚刚写就的、墨迹未干的纸。纸上,详细地记录着那组他梦寐以求的“洗脱”参数。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于病态的、满足的笑容。 “都处理干净。”他对着身后的陆柄,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那个老的,留着。其他的,没用了。” “是。”陆柄躬身退下。 地牢中,传来了方敬堂那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的、绝望的痛哭。 王振充耳不闻。他转身,走向了那座轰鸣不休的地下锻造大厅。 在那里,第一批按照商砚辞“标准化”流程、用焦炭高炉炼出的钢水,正奔腾如龙;第一批用新法提纯的“仙药”,正被装入精致的玉瓶。 “传哀家口谕。”王振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清晰地响起,“首批一千把钢刀,五百瓶‘仙药’,即刻入库。优先供给北镇抚司,其次御马监。再有富余,配发京营。” 一名新提拔的副手(原方家的一名管事,现已彻底沦为王振的走狗),小心翼翼地上前:“公公……北疆大同的边军,上月又递来急报,说……说刀剑损耗严重,伤兵营的青霉素也断了许久……伤亡……伤亡又大了起来 。” 王振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缓缓转过头,用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住那名副手。 “北疆?”他的声音,尖细而冰冷,“一群废物,也配用这等神兵利器?” 他一脚踹在那副手的胸口,将其踹翻在地,用一种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尖刻,咆哮道: “给哀家记住!哀家的命,比他们所有人的命,都金贵!让他们用旧刀去死!这天下,能给哀家陪葬的,只有哀家自己!” 他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因为恐惧和窒息而剧烈咳嗽的背影,和一座……彻底沦为私人工厂的、庞大的地狱。 长城,大同镇,拒马堡。 景泰三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也更残忍。 老兵张五,将自己那件早已被冻得如同铁片般的破烂棉袄,又裹紧了几分。他靠在垛口冰冷的城砖上,嘴里呵出的白气,瞬间在眼前结成了细碎的冰晶。 “他娘的……这鬼天气……”他低声咒骂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硬得能砸死狗的黑面馍馍,狠狠地咬了一口,硌得牙龈生疼。 远处,地平线的尽头,是一片苍茫的、永无止境的雪原。在那片雪白之下,潜藏着这个帝国最大的噩梦——瓦剌人的铁骑。 “狼烟!” 了望塔上,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了清晨的死寂。 张五的心,猛地一沉。他丢下手中的馍馍,抓起了身旁的腰刀。 来了。 “咚!咚!咚!” 卫所的警钟被疯狂敲响。沉重的城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打开。 “骑兵队!随我出击!!”都指挥使石亨那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在城头炸响。 张五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翻身上马。他和他手下这支百人队,是这附近唯一一支尚有余力出城迎战的机动力量。 马蹄踏碎积雪,两股钢铁的洪流,在城外五里的雪原上,轰然对撞! “杀!” 张五的吼声,在瞬间便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兵刃交击声、战马的悲鸣和垂死者的惨叫声中。 他一刀劈开一名瓦剌骑兵的胸膛,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随即又被寒风冻成了冰渣。然而,当他的刀,与第二名敌人那势大力沉的马刀相撞时—— “当啷!” 一声脆响。 张五的腰刀,那把陪伴了他近十年的旧式官刀,应声而断。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闪烁着寒光的马刀,向着他的脖颈劈来。 “噗嗤!” 一支羽箭,从侧后方精准地射穿了那名瓦剌骑兵的喉咙。是他的老乡,李四。 “老五!发什么愣!操你娘的!”李四一边怒吼着,一边冲了上来。 张五还来不及道谢,一支流矢,便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射中了李四的大腿。李四惨叫一声,从马上栽了下去。 “李四!”张五目眦欲裂。 战斗,在一炷香后结束了。瓦剌人丢下十几具尸体,呼啸而去。明军这边,也倒下了二十多个弟兄。 张五跳下马,冲到李四身边。 “妈的……不碍事……”李四的脸色惨白,大腿上的箭矢还在微微颤动,鲜血汩汩而出,“小伤……小伤……回去让军医给涂点金疮药……” 张五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不是小伤。 三天后。 卫所的伤兵营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草药苦味与腐肉的恶臭。 李四躺在肮脏的草垫上,高烧不退,整个人都在剧烈地抽搐,口中胡乱喊着他妻儿的名字。 他的那条腿,已经彻底烂了。伤口周围,红肿、发黑,流淌着黄绿色的脓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没用了……没用了……”老军医(他曾在方家覆灭前,短暂地使用过于谦送来的“青霉素”)蹲在一旁,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泪水,“金疮药、止血散……都用尽了……这伤,是邪毒入了骨了……” 张五跪在李四身边,紧紧握着他那只滚烫的手。 “军医……您再想想办法……”张五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记得……我记得去年,您不是有一种青霉素吗?就那么一小瓶……老王家的腿都被捅穿了,都给救回来了……您再给李四用点啊!” 老军医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于怨毒的愤怒。 “青霉素?!”他嘶吼起来,“你当那是大风刮来的吗?!那是方家倒台前,从京城送来的最后一批‘仙药’!早就用光了!一滴都没了!” 他站起身,指着京城的方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与不甘。 “我听说……我听说京城里,那些锦衣卫的大爷们,现在人手一瓶!那玩意儿,比黄金还金贵!他们宁可拿去喂狗,也想不起我们这些在边关给他们卖命的丘八!” “为什么……”李四的呻吟,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停止了。他睁开眼,那双早已被高烧烧得失焦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张五,“老五……我……我不想死……” 张五的眼泪,终于决堤。 “好兄弟……你撑住……撑住……” 然而,李四的眼神,还是在下一个瞬间,彻底涣散了。 张五跪在冰冷的地上,抱着李四那具尚有余温、却在迅速僵硬的尸体,发出了一声如同孤狼般的、压抑而又绝望的悲鸣。 这悲鸣,很快便被城外那呼啸的北风所吞没。 长城,依旧沉默地矗立在风雪之中。只是那城墙的砖缝里,又多了一个来自北疆的、无人问津的亡魂 。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4章 剑拔弩张的南澳岛 与北方的冰封死寂截然相反,景泰三年的南中国海,正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的暗流所搅动。 南澳岛 。 这座孤悬于闽粤交界、自古便“无所系属”的法外之地,此刻,正如同一个被过度催熟的畸形婴儿,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疯狂地膨胀着。 在商砚辞的工坊里,那座沉寂了数月的、由他亲手打造的蒸汽机原型,此刻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高炉的火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旺盛。 两个月前。 当方家在京城的产业被王振连根拔起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传到这座孤岛时,整个基地,都陷入了覆灭的边缘。 “断了。”商砚辞站在码头上,看着空荡荡的、再也不会有方家商船驶来的海面,声音平静,指节却已捏得发白,“方敬堂……终究是斗不过王振。” 他身后,是那个曾经桀骜不驯的海盗头子,蒋梦。 此刻,蒋梦的脸上,再无半点恭敬,只剩下一种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般的凶狠。 “商先生,”他的声音,如同两块铁在摩擦,“我的兄弟们,已经三个月没有摸到你造的火枪了。高炉里的铁矿石,也只够用三天。你我都知道,没有了这些,我们就是一群拿着木棍的猴子,任人宰割。” 他上前一步,那股海盗特有的、混杂着咸腥与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敬你,称你一声‘先生’。”他腰间的佩刀,露出了半截寒光,“但你若不能让那些炉子重新冒烟……那这岛上,恐怕,也留你不得了。” 工坊内,数百名工匠与海盗家眷,都感受到了这股剑拔弩张的气氛,人人自危。商砚辞,这个基地的“神”,第一次,面临着被自己创造出的力量反噬的危险。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海面。 “等。”他只说了一个字。 “等?!”蒋梦怒吼,“等什么?等王振的水师来剿灭我们吗?!” “等风来。” 就在蒋梦的耐心即将耗尽,准备下令将这个“神棍”拿下的时候,了望塔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变了调的、凄厉的号角声! “船——!西边!好……好大的船队!” 所有人的心,都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海天交界之处,一支他们从未见过的、庞大得如同移动城池般的舰队,正破浪而来。那些船,挂着他们不认识的、绣着金象的异国旗帜。 是敌是友?! 蒋梦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知道,以自己这点人马,根本无法抵挡这等级别的舰队。 然而,商砚辞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风,来了。” 舰队在港口外停泊。一艘华丽的旗舰,放下了一艘小艇。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数十名身着异域(阿瑜陀耶)铠甲、手持弯刀的士兵簇拥下,走上码头时,整个南澳岛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方琅琊。 她依旧是那身清冷的白衣,但她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 的变化。那不再是“一稿通”中那个初出茅庐的科学家,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属于王室贵胄的威严,和一种……执掌过生杀大权的冷漠。 “方……方小姐?”蒋梦的声音,都有些结巴。 方琅琊没有理他,只是径直走到商砚辞面前。 “我来晚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不晚,”商砚辞看着她身后那些满载着铁矿石、煤炭、铜料和稻米的巨型商船,笑了,“一切,刚刚好。” 那一天,南澳岛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如同神话般的故事。 在得知方家出事、补给线被彻底切断的第一时间,方琅琊没有选择坐以待毙。她启动了他们B计划——南下。 她孤身一人,带着她手中仅存的、也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战略物资——整整十箱、高纯度的青霉素粗提液——登上了前往中南半岛的海船。 她的目的地,是阿瑜陀耶王国,这片土地上最强盛的霸主 。 接下来的故事,被蒋梦手下的说书人,演绎成了无数个版本。 有人说,她用一瓶“仙药”,在阿瑜陀耶的宫殿里,治好了一个被毒箭射中、即将死去的王子。 有人说,她用青霉素,在三天之内,平息了一场在军中蔓延的恐怖瘟疫(细菌感染)。 没有人知道具体的过程。 他们只知道结果: 方琅琊,这个来自东方的神秘女子,被阿瑜陀耶国王,奉为座上宾。她用那十箱“仙药”,换来了这个强盛王国最坚定的友谊,以及一条……完全绕开大明王朝海禁、由阿瑜陀耶皇家舰队亲自护航的、从东南亚直达南澳岛的“青霉素—资源”黄金航线 。 危机,解除了。 蒋梦看着那些从船上源源不断卸下的、堆积如山的铁矿石和铜锭,再看看方琅琊身后那些眼神彪悍、装备精良的异国士兵,他那颗刚刚燃起的、名为“反叛”的火苗,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再次恭敬地、发自内心地,对着商砚辞和方琅琊,深深地弯下了腰。 “二位……才是我等的再生父母。” 工业的巨兽,苏醒了。 三班倒的生产车间 ,重新点燃了炉火。 这一次,商砚辞不再有任何保留。他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们必须在王振反应过来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地,武装自己。 高炉的钢水奔流不息,机床(由商砚辞的第一台卧式车床作为“母机”复制而来)日夜轰鸣,源源不断的、划时代的武器,被生产出来。 那是商砚辞发明的远超这个时代的火绳枪。 那是小型化的、安装在双轮炮架上的“青铜野战炮”,可以被马匹拖拽,快速机动。 那甚至……是三艘实验性的、在船体两侧加装了巨大明轮、由商砚辞那台简陋的瓦特蒸汽机驱动的、丑陋不堪、却能逆风而行的“黑烟铁甲船”。 当这些超越时代的杀戮机器,被悉数交付到蒋梦手中时,这头被压抑已久的海上蛟龙,终于,亮出了他狰狞的獠牙。 景泰元年到景泰三年。 整整两年。 蒋梦的舰队,如同黑色的瘟疫,席卷了整个南中国海。他们不再是打家劫舍的海盗,他们是一支拥有着降维打击力量的无敌舰队。 他们攻占了马六甲,切断了东西方的咽喉。 他们血洗了无数不肯臣服的苏丹国与土着部落。 他们甚至在阿瑜陀耶王国的默许下,将势力范围,一直延伸到了暹罗湾的深处。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5章 建立景国 景泰三年,春。 在马六甲那座被战火熏黑的、曾经属于苏丹的宫殿之上,蒋梦,这个曾经的海盗头子,身披一件由商砚辞工坊织造的、镶嵌着钢片的黑色王袍,在数万名手持燧发枪的士兵的山呼海啸中,宣布: “自今日起,于大明之南,立国!国号,‘景’!” 商砚辞与方琅琊,并肩立于他的身后。他们看着那面升起的、以“齿轮与稻穗”为图案的黑色龙旗,神情平静。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流亡者。 他们,是开国元勋。 与蒋梦那张扬的、建立在钢铁与火焰之上的征服不同,方琅琊的征服,在南澳岛的另一端,一间更为隐秘的、被命名为“神农谷”的实验室里,悄然进行着。 她已经将青霉素的标准化生产流程,彻底教会了她那些忠心耿耿的土着学生 。她知道,这种“神药”的出现,迟早会催生出“耐药性”这个魔鬼。她必须赶在魔鬼苏醒之前,为商砚辞的军队,准备好第二、第三种武器。 她的目光,投向了那些古老而又充满智慧的植物。 “黄连素。” 在她的实验室里,一口口大缸一字排开。从阿瑜陀耶源源不断运来的黄连根茎,被粉碎后,浸泡在由她亲手提纯的、稀薄的硫酸溶液之中 。 “加盐!”她指挥着学徒。 随着大量的食盐被倒入浸泡液中,奇妙的化学反应发生了。黄色的、针状的结晶体,如同在溶液中下了一场金色的雪,缓缓沉淀下来。 “过滤,烘干。” 这便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广谱抗菌药物之一——黄连素。 “大蒜素。” 另一间工坊,则完全是另一个景象。那里堆满了成吨的大蒜,刺鼻的气味几乎要将人的眼泪都熏出来。学徒们用商砚辞制造的水力捣锤,将大蒜砸成蒜泥,然后混入大量的乙醇(酒精)之中,进行低温浸泡、提取 。 这两种全新的抗生素,与青霉素一起,构成了“景”国医疗体系的三驾马车。 商砚辞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这一日,他收到了来自另一位穿越者“韩苗”的密信。信中,充满了沮“丧与绝望。 “砚辞,我失败了。”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无力,“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不育系’这个概念。没有显微镜,没有基因测序……我所有的杂交水稻理论,都是空中楼阁。我找不到那株能开启新时代的‘母本’ ……” 农业的壁垒,暂时无法突破。 紫禁城,司礼监值房。 王振,正处于他权力的顶峰。 景泰三年的这场大雪,似乎也无法冻结他那颗火热的、膨胀到极限的野心。他斜倚在用西山新钢打造的、铺着厚厚白狐裘皮的躺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柄锋利的、同样由西山钢制成的拆信刀。 他很满意。 方敬堂那个老匹夫,终于还是被他敲骨吸髓,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如今,西山大营的钢产量和青霉素产量,已经趋于稳定。他麾下的锦衣卫和京营,已经换装了三成的新式铠甲与钢刀 。 他感觉自己,就是这个帝国的主宰。那个病恹恹的景泰皇帝朱祁钰,不过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那个被软禁在南宫的太上皇朱祁镇,更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 他唯一需要忌惮的,只有北方的瓦剌。 但那又如何?他有钢,有药,他坚信,只要再给他两年时间,他就能打造出一支无敌的“王家军”,将那些敢于窥伺中原的豺狼,连同朝堂上所有反对他的声音,一并碾碎。 “公公,八百里加急。” 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王振不悦地皱了皱眉。他讨厌一切打扰他享受胜利果实的行为。他不紧不慢地接过那份用火漆密封的紧急密报。 密报,来自福建水师。 他拆开信封,懒洋洋地展开。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张薄薄的信纸时,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九天神雷,当场劈中。 他那张保养得宜的、毫无血色的脸,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发紫。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奏章。 “公公!公公!”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疯狂磕头。 “滚!!” 王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套价值连城的茶具,狠狠地,一件件,砸在了地上! “砰!砰!砰!” 名贵的瓷器,在金砖地面上,碎裂成无数的粉末。 “反了!反了!都他娘的反了!!!” 他那尖利的声音,刺破了值房的宁静,在整个司礼监的上空回荡。 “蒋梦……商砚辞……方琅琊……”他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地,挤出这几个蝼蚁般的名字。 “景国?!”他状若疯魔地大笑起来,“一群海上的臭虫!一群南方的蛆!竟敢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立国称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那张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的脸,显得狰狞而可怖。 “调兵!给哀家调兵!!”他嘶吼着,“哀家要亲率大军!把他们连同那座破岛,一起碾进南海喂鱼!” 兵部尚书,那个在毒杀政变后,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傀儡,闻讯赶来,跪在满地的瓷器碎片中,抖如筛糠。 “公公……公公息怒……”尚书的声音,带着哭腔,“调……调不动啊!” “你说什么?!”王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公公……您忘了……”兵部尚书几乎要哭了出来,“咱们大明……哪还有水师了啊!自郑和太监之后,宝船尽数被毁,图纸付之一炬……沿海卫所,早已废弛不堪。我们……我们根本没有能远航到南洋的舰队啊!” 王振的动作,僵住了。 他,这个来自未来的穿越者,第一次,被这个时代……被他亲手默许和纵容的、那个愚蠢的“海禁”国策,给狠狠地背刺了。 “那……那就从陆路!从广西!从云南!给哀家调兵!” “更……更不行啊……”兵部尚书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蚋,“北边……北边的瓦剌,开春之后,必定南下。大同、宣府、居庸关……我们所有的机动兵力,都死死地钉在北方防线,一步……一步也不能动啊!” 王振松开了手。 兵部尚书如同一滩烂泥,瘫软在地。 王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幅巨大的《大明疆域图》前。 他看着地图。 北边,是虎视眈眈的瓦剌。如同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南边,是那个他鞭长莫及的、刚刚诞生的“景”国。如同扎在他脚底的毒刺。 而他,这个大明朝的“立皇帝”,这个手握着钢铁与青霉素、自以为是棋手的穿越者,第一次发现…… 他被将死了。 他被困在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名为“紫禁城”的巨大囚笼里。 他成了一个手中握着屠龙之剑,却被两只蝼蚁和一头豺狼,逼得动弹不得的、可笑的囚徒。 “呵……呵呵……” 他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夜枭般的冷笑。 “算他们走运”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四个字。 那笑声,在那间温暖如春、却又冰冷刺骨的值房里,久久回荡。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6章 交接火枪队 景泰三年,夏。南海,南澳岛锚地。 酷暑,如同一张被浸透了的、滚烫的毛毯,蛮横地裹住了这片天地。空气是凝固的,是一种由高盐度的水汽、红树林沼泽腐烂的甜腥、以及一种全新的、刺鼻的工业气息混合而成的黏稠胶质。那股新味道——煤炭燃烧不充分的硫磺味与滚烫机油的金属腥气——如今已成为这座岛屿的新名片,是商砚辞那座庞大工业基地的无形疆域。 海面上,一支庞大的舰队正沉默地对峙着。 一方,是蒋梦的传统水师。数十艘福船与广船,硬木的船壳在烈日下被晒得滚烫,巨大的风帆无力地垂挂着,水手们赤裸着上身,在甲板上躲避着毒辣的阳光,如同被炙烤的咸鱼。 而另一方,只有一艘船。商砚辞的旗舰,“龙骨”号。 这是一头钢铁与木材结合的混血巨兽。它保留了福船高耸的船首与宽阔的甲板,但船身两侧,却伸出了两只巨大的、由钢铁加固的明轮。此刻,在无风的海面上,在所有帆船都只能随波逐流的死寂中,唯有它,正源源不断地喷吐着浓郁的黑烟。烟囱之下,船腹深处,两台巨大的双缸蒸汽机正以低速运转,带动着明轮,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轰隆……轰隆……”声 。这声音,如同巨兽的心跳,让它得以无视风向与潮流,稳稳地在锚地中央犁出一道白色的浪花 。 蒋梦,这位在海上沉浮了半生的枭雄,乘坐着一艘小舢板,缓缓靠近了这头正在喘息的钢铁造物。他抬头仰望着那高耸的、被煤烟熏黑的船舷,感受着那股从明轮排出的、带着腥味的热浪,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敬畏。三年了。三年前,他与这个神秘的年轻人达成盟约,以自己的全部兵力为赌注,换取对方在技术上的支持。如今,约定到期了。 他登上了“龙骨”号的甲板。 “商公子。”蒋梦拱了拱手,他的声音被蒸汽机的轰鸣压得有些模糊。 商砚辞站在船首,没有回头。他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棉布直身,仿佛还是那个南翔镇的铁匠之子。他手中把玩着一块冰冷的、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金属块——一块由他亲手锻造、打磨的“标准量块”,一块误差小于0.3毫米的高碳钢造物 。这是他的信仰,是他用来衡量这个混乱世界的唯一标尺。 “人,带来了吗?”商砚辞的声音平静无波。 “一万人。按照约定,一万名装备了你那些‘新式火枪’的精锐。”蒋梦沉声道,“从今日起,他们归你驱使一年。你要他们生,他们便生;要他们死,他们便死。” 商砚辞缓缓转身。他那双过于年轻的眼眸里,是一种蒋梦永远无法理解的深邃与疲惫。他看到的,远不止这片南海。“一年?”他轻声重复着,“足够了。” 他走下舷梯,登上了蒋梦的旗舰。一万名即将易主的士兵,在甲板与下方的运兵船上肃立着,沉默地等待着新主人的检阅。他们不再是乌合之众。这三年,他们吃着商砚辞用工业化捕鱼船队提供的饱饭,穿着由方家纺织厂标准化生产的靛蓝色作训服,腰间是皮革武装带与一排排黄铜底火的纸壳弹药筒。他们身上没有大明军队的臃肿与浮夸,只有一种被纪律与先进武器武装起来的、冰冷的杀戮效率。 商砚辞随意地走到一名站在前排的、神情刚毅的士兵面前。 “出列。呈上你的枪。” “遵命!” 那士兵跨前一步,动作干净利落,将手中的武器呈上。 这便是蒋梦口中的“火枪”——南澳兵工厂定型的“庚字三型”步枪。 它早已脱离了火门枪与火绳枪的范畴。这是一支真正的、划时代的后膛装填步枪。它没有龙头弯钩,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闪烁着枪油光芒的钢铁枪机。商砚辞没有采用更复杂的旋转后拉式枪机(如德莱赛针发枪) ,而是选择了结构更简单、更适合这个时代工业基础、也更坚固耐用的夏普斯式杠杆操作的滑动枪机 。 “演示。”商砚辞下令。 士兵啪地一声立正,随即开始了他那早已演练过千百遍的动作。 他左手持枪,右手猛地向下一拉枪机护圈下的杠杆,沉重的垂直滑动枪机“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地向下滑落,露出黑洞洞的、可以直接从后方填装的弹膛 。士兵从弹药盒中取出一枚早已预制好的纸壳弹药筒——弹头在前,丝绸包裹的火药在后,黄铜底火镶嵌在纸壳底部。他将弹药筒塞入弹膛,右手闪电般地将杠杆回拉。 “哐!” 枪机猛然上抬,闭锁!锋利的枪机边缘,在闭锁的同时,干脆利落 地切开了弹药筒的尾部,将火药与底火彻底暴露在击针之下。 整个装填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三息。 蒋梦的瞳孔猛地一缩。他麾下的老兵,使用最熟练的火绳枪,从点燃火绳、清空枪膛、倒入火药、压实弹丸、再到引火门点火……一整套流程下来,最快也要半分钟。而眼前这个士兵,三息之内,便已做好了下一次击发的准备。这已经不是效率的提升,这是两个时代的碾压。 更可怕的是,商砚辞看到,那士兵在完成这一切后,顺势便是一个卧倒的姿态,枪托抵肩,在甲板上稳稳地据枪瞄准。 一个可以卧姿装填、射速是火绳枪十倍的士兵 。一万个这样的士兵。 “很好。”商砚辞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将步枪还给士兵,目光越过这一万张年轻而狂热的面孔,投向了遥远的、被血色雾霭笼罩的北方。 在那里,在京城,在那个腐朽帝国的权力心脏,盘踞着另一个与他一样的、来自未来的灵魂。一个他必须亲手铲除的、名为“王振”的“同类” 。 三年前,景泰元年的那场大火,一场由商砚辞亲手点燃、烧毁了整个南翔镇工业基地的大火,成功地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的完美戏剧 。他让王振的锦衣卫相信,那个名为“商砚辞”的异数,连同他那些惊世骇俗的图纸,都已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7章 调动禁军 这三年,是王振在京城继续巩固他那畸形权力的三年,也是商砚辞在南澳岛这座法外之地,白手起家、疯狂攀登科技树的三年。从炼钢高炉到标准量块,从珍妮纺纱机到蒸汽机,他从零开始,建立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工业王国。 而现在,蛰伏结束了。 “蒋将军,”商砚辞转身,看向蒋梦,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履行你我盟约的最后一步。维持南澳岛的秩序,守好我们的根基。” 蒋梦一愣:“那你……和这一万精锐?” 商砚辞的目光,望向那艘正在喷吐着黑烟的钢铁旗舰。 “我们,北上。” 蒋梦的脸色瞬间变了:“北上?你是说……京城?你疯了!王振如今权势滔天,京城周边,拱卫着大明最精锐的数十万大军!你这一万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商砚辞打断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冰冷的理性,“我不是去送死。我是去……‘应诏’。”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早已被他盘得包浆的、微微发黄的纸片。 那是三年前,王振为了搜捕他和其他“异类”,而颁布的那道荒诞不经的“寻访异人诏” 。 “诏书上说,‘凡有能献奇器、呈异术、言惊世之论者,无论出身贵贱,皆可赴京自陈’。”商砚辞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商砚辞,一个来自南翔镇的铁匠之子,如今身怀‘奇技’,手握‘利器’。我此去,便是要向那位高高在上的王公公,呈上我的……‘投名状’。” 蒋梦被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传令!”商砚辞没有再给他思考的时间,他的声音,盖过了蒸汽机的轰鸣,“全军登船!目标,天津港!我们……直指京城!” 紫禁城,司礼监掌印衙署。 这里的空气,仿佛是凝固的。沉重、压抑,带着陈年书卷的霉味、高级熏香的甜腻,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权力的铁锈味 。时已景泰三年,距离那场几乎葬送了大明国运的毒杀政变,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然而,那个本该在土木堡化为肉泥的权阉——王振,此刻,却依旧端坐于这座权力的中枢,甚至比三年前更加……深不可测。 他是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一个卑微的政治掮客,却阴差阳错地被囚禁在了这具注定要被千刀万剐的宦官之躯里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历史的轨迹,也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如何利用这份先知,去规避自己的宿命。 他赌赢了。 正统皇帝成了一抔黄土。而他王振,则从一个旧帝的“翁父”,无缝衔接,变成了新帝的“擎天白玉柱”。他非但没有死,反而借着这场滔天巨祸,将自己的权力,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真正“权过元辅”的顶峰 。 他是一个成功战胜了自己命运的穿越者。 而现在,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那份由锦衣卫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 “商砚辞……南澳岛……蒸汽机……后膛枪……”他用那尖细的、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缓缓念出这几个词。 “呵呵……”他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这条三年前溜走的鱼,终于还是忍不住,浮出水面了。” 他那张保养得宜、毫无胡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兴奋的潮红。三年前那场“金蝉脱壳”的大火,他从未真正相信过。他那道“寻访异人诏”,本就是撒向天下的一张大网,而商砚辞,就是他那条志在必得的、最大的“同类”。 “来的好。”他霍然起身,在奢华的地毯上踱步,猩红的蟒袍如同流动的血液,“哀家正愁找不到你呢!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来人。”他对外喝道。 大殿的阴影里,闪出一个同样身着蟒袍的太监,那是他的心腹,东厂提督曹吉祥。 “传哀家的令。”王振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如同棋手落子般的精光,“命山海关总兵范广,率京营五万,即刻开赴天津卫!再调神机营火炮三百门,沿海岸线设防!” “五万?”曹吉祥一惊,“大人,对付一群海寇,何须如此大的阵仗?况且,那京营可是……” “你懂什么?”王振猛地回头,那双狭长的眸子里,爆发出骇人的厉色,“哀家要的,不是一场胜利。哀家要的,是一场大获全胜。” 他走到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前。那人身着龙袍,却是满脸病容,正是当今的天子,景泰帝朱祁钰 。 “陛下。”王振的声音,瞬间又变得温和、恭顺,如同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南方的叛逆,不识天恩,竟敢引兵北上。老奴已为您备好了大军。您,只需在此处,盖上您的玉玺便可。” 景泰帝看了一眼那份调兵令,又看了一眼王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能坐上这个龙椅,全凭眼前这个宦官。他的皇位,坐得并不安稳。被毒杀的太上皇(他的哥哥朱祁镇),如同一个幽灵,时刻威胁着他。他需要王振,需要王振手中的东厂与锦衣卫,来替他监视朝堂,镇压所有反对的声音。 “是……是……”景泰帝颤颤巍巍地拿起玉玺,在那份调兵令上,重重地盖了下去 。 王振满意地笑了。他收起调兵令,转身,目光仿佛穿透了紫禁城层层的宫墙,投向了遥远的、波涛汹涌的渤海。 “拍死在沙滩上?”他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不。那太浪费了。哀家要的,是活捉。一只被拔了牙的、跪地乞怜的活虎。” 两个月的航行,是一场漫长而枯燥的炼狱。 一万名士兵,被塞进了十几艘缴获的福船与商砚辞自己建造的几艘蒸汽明轮运输船里 。福船高耸的船身,如同一个个巨大的木质牢笼,在风浪中剧烈地摇晃。底舱的空气污浊不堪,汗臭、呕吐物、食物残渣与海水的咸腥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黏稠的气味。 他们穿过了东海的季风,绕过了山东半岛的暗礁,终于,在夏末的一个黄昏,驶入了那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浅黄色的渤海湾 。 平静,只持续了不到一天。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8章 风暴潮脱险 风暴,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景泰三年的夏末,渤海湾的季风,比往常来得更加猛烈 。天空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就从清澈的浅蓝,变成了如同铅块般的、压抑的深灰色。海面,不再是平静的镜子,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成了无数翻滚的、肮脏的黄褐色山丘。 “左满舵!降帆!降下所有的帆!” 在一艘福船上,蒋梦留下的老船长,正声嘶力竭地对着桅杆上的水手咆哮。然而,他的声音,在瞬间就被那如同亿万冤魂同时尖啸的狂风撕得粉碎。 “轰!” 一道巨浪,如同神明挥下的巨鞭,狠狠地抽在了福船的侧舷。重达千吨的木质船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桅杆,在风中剧烈地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完了!”老船长的脸上,血色尽失。 这是一场典型的、足以摧毁一切舰队的渤海风暴潮 。在这片平均水深不过十八米的浅海中,风暴的能量无处释放,只能转化为更为狂暴的、足以将万吨巨轮都抛向天空的巨浪。对于依靠风帆航行的福船来说,这便是末日。他们失去了动力,失去了方向,只能像一片片枯叶,被狂风推搡着,冲向那些足以撕碎船底的、致命的浅滩。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一声奇异的、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汽笛长鸣,穿透了风暴的尖啸。 “龙骨”号,那艘钢铁巨兽,如同劈开混沌的神明,逆着狂风,破浪而来。它的风帆早已收起,那两只巨大的明轮,在蒸汽机的过载咆哮中,疯狂地搅动着黄褐色的海水,在它身后犁出两道坚定不移的白色航迹 。 “是……是商公子的船!”甲板上,一个被浪花打得浑身湿透的士兵,发出了惊喜的呼喊。 “龙骨”号的旁边,还跟着两艘更为灵活的、如同猎犬般的蒸汽小艇。它们是商砚辞的“工业结晶”,船身低矮,没有桅杆,只有一根喷吐着黑烟的烟囱和一对小巧而强劲的明轮。它们是这个时代的海上精灵,是第一批彻底摆脱了风神束缚的造物。 “发射牵引索!” 商砚辞站在“龙骨”号那被风雨抽打的舰桥上,冷静地发布着指令。 “嗖——”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压缩空气的爆鸣,一支带着绳索的钩爪,从“龙骨”号的船首发射器中呼啸而出,精准地越过数十米的狂涛,钉入了福船的前甲板。 紧接着,两艘蒸汽小艇也以同样的方式,各自固定住了福船的侧舷。 “主机满功率!拖住它!” “轰——轰——轰——” “龙骨”号的烟囱里,喷出了混合着火星的、近乎于实质的浓烟。锅炉的压力表指针,早已冲入了红色的危险区域。整艘船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解体。 这是一场蛮横的、不讲道理的拔河。 一边,是代表着自然界最原始、最狂暴的愤怒——风暴潮。 另一边,是代表着人类智慧与勇气的、初生的工业之力。 那艘巨大的福船,如同一个被两股神力撕扯的灵魂。它先是被狂风推向浅滩,随即又被那三股钢铁的力量,硬生生地、一寸一寸地,从死亡的边缘拖了回来。 整整一个时辰。 当福船最终被拖出浅滩,重新回到相对安全的深水区时,船上所有的士兵,都如同虚脱般瘫倒在甲板上。他们看着那三艘依旧在风浪中稳如磐石的蒸汽船,那目光,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敬畏。 那是一种……对神明的,狂热的崇拜。 他们意识到,他们追随的,不仅仅是一个掌握着犀利火器的将领。他们追随的,是一个能够驯服风暴、逆转天命的……人。 这场渤海迷航,非但没有摧毁这支军队的士气,反而用一场最残酷的洗礼,将他们的信仰,锻造得坚如钢铁。 风暴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舰队在距离天津港十里之外的海面上,缓缓停下了。黎明前的薄雾,如同亡者的裹尸布,与一股从陆地上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煤烟气息混合在一起,将整个海面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灰蒙蒙的混沌之中 。 商砚辞站在“龙骨”号高耸的桅杆了望台上,举起了他手中那架由方琅琊亲手打磨镜片、在这个时代堪称神器的单筒黄铜望远镜 。 目镜之中,那条模糊的地平线,渐渐变得清晰。 然后,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海岸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连绵不绝的、长达数公里的、青灰色的钢铁地平线。 那是由无数巨石、夯土与新伐木料混合而成的、仓促却又坚固无比的防御工事 。在那些胸墙与箭垛之后,商砚辞的镜片,捕捉到了一点点闪烁着的、冰冷的金属反光。 那是炮口。 不是一门,两门。是成百上千门!大大小小的火炮,如同蛰伏的毒蛇,密密麻麻地遍布在整个防线上,黑洞洞的炮口,一致对准了海面 。他甚至能分辨出其中那些体型格外硕大、炮身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正是大明武库中威力最大的“大将军炮” 。 他的镜头,缓缓抬高,越过防线,望向更后方的陆地。 那里,不是空的。 那里,是一片由旗帜、帐篷和钢铁组成的、无边无际的海洋。数不清的营帐,如同白色的霉菌,蔓延了整个平原。无数的士兵,如同蚁群,正在防线后方集结。刀枪如林,旌旗蔽日。 五万。商砚辞甚至不需要仔细清点,就能从那营帐的规模和旗帜的数量上,估算出这个令人窒息的数字 。 他甚至能看清前排那些士兵身上穿着的、在晨光下泛着幽暗光泽的、崭新的钢制布面铁甲 。 “呵……” 商砚辞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笑。 他知道了。 这不是一场陷阱。 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盛大的、用五万条人命和数百门火炮作为筹码的……公开处刑。 王振在用一种最傲慢、也最残忍的方式,向他宣告:我知道你要来。我知道你要在哪里登陆。我在这里,为你准备好了一座最华丽的坟墓。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9章 抢滩登陆 “商公子……”蒋梦的副将也爬了上来,当他从望远镜里看到那如同铜墙铁壁般的防线时,声音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这……这还怎么打?我们……我们是往陷阱里跳啊!” “陷阱?”商砚辞缓缓放下望远镜,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于残酷的、冰冷的平静。 “不。”他转过身,看着甲板上那一张张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这不是陷阱。这是我们的‘考场’。” 他知道,王振在看。在用一种他所不知道的方式,在看着这场即将发生的、新旧两个时代的终极对决。 他输不起。 “传令!”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海浪的低吼,“‘龙骨’号、‘海蟒’号,前出!目标,敌军岸防炮台。用我们的炮,告诉他们,什么叫‘射程’!” “所有蒸汽小艇,搭载第一、第二突击营!在舰炮开火后,不计一切代价,抢滩登陆!” “蒋将军!”他看向那名早已面如死灰的副将,“你指挥福船舰队,在后方压阵,一旦撕开缺口,立刻跟进。” 副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商砚辞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时,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他只能颤抖着,拱手领命:“遵……遵命!” 商砚辞最后看了一眼那片钢铁地平线,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数百里的空间,与那个同样隐藏在幕后的“同类”,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对视。 王振,你布下了考场。 那么,我商砚辞,便来为你…… ……答卷! “开火!!!” 上午辰时,当第一缕阳光刺破薄雾,将那片钢铁防线照亮时,商砚辞下达了冷酷的指令。 “轰——隆——!!!” “龙骨”号与“海蟒”号,这两艘由蒸汽机驱动的浅水炮舰,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与福船上那些只能凭感觉发射的滑膛炮不同,这两艘战舰上搭载的,是商砚辞在南澳岛的兵工厂里,用高碳钢铸造、镗出了膛线的、真正意义上的“近代火炮”! 十二枚尖锐的、纺锤形的开花弹,在无烟火药的推动下,发出了刺耳的尖啸,如同十二只复仇的鹰隼,划破了数千米的距离,精准地、狠狠地,扎进了明军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岸防炮台之中 。 下一刻,地动山摇! 橘红色的火焰,夹杂着黑色的浓烟、被撕碎的巨石、木料和人体残肢,冲天而起!一座由巨石垒砌的炮台,在爆炸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拍碎的积木,轰然垮塌。 明军的阵地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神机营的炮手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几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阵地中央的、巨大的弹坑。他们无法理解。他们的“大将军炮”,最大射程也不过一千五百步 ,而对方,却在两千步之外,就发动了如此精准、如此毁灭性的打击! “还击!还击!给老子还击!”防线后方,督战的明军将领在短暂的震惊后,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咚!咚!咚咚咚!” 数百门明军火炮,如同被激怒的巨兽,开始不计代价地、疯狂地向海面倾泻着弹丸 。 一时间,整个天津港外,万炮齐鸣,海面上如同下起了一场由实心铁球组成的、致命的冰雹。数十道水柱,在商砚辞的舰队周围冲天而起,声势骇人。 然而,商砚辞的战舰,却在这片弹雨中,跳起了优雅而又致命的舞蹈。 “左舵十五!主机减速!规避弹道!” “右舵十!全速前进!拉开距离!” 蒸汽机的优势,在这一刻,被发挥到了极致 。它们不需要抢占上风口,它们可以在弹雨的缝隙中,进行着违背自然规律的、匪夷所思的机动。它们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时而横移,始终与明军的炮火保持在一个“敌疲我扰”的、绝对安全的距离上。 而它们那精准的、装填速度更快的后膛炮,则像一个冷酷的外科医生,一炮,一炮地,点名清除着岸上那些对他们威胁最大的火炮阵地。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跨越了时代的降维打击。 “登陆!!!” 就在明军的炮火被彻底压制得抬不起头时,商砚辞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十几艘吃水极浅、速度快如奔马的蒸汽小艇,如同出鞘的利剑,牵引着满载士兵的登陆驳船,从主力舰队的身后猛然窜出,冒着零星的炮火,义无反 顾地,冲向了那片死亡海滩! “放箭!上火枪!拦住他们!”明军将领眼看炮战失利,立刻改变了战术。 在舰炮与的“炮火掩护”下 ,第一波突击营的数千名士兵,几乎没有遭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便成功地冲上了满是弹坑与尸骸的海滩。 他们没有欢呼,没有呐喊。 他们只是沉默地,以“连”为单位,迅速地,在滩头阵地上,拉开了三条平行的、疏松的散兵线。 然后,第一排士兵,齐刷刷地,卧倒在地 。 “杀——!!!” 眼看敌人已经登岸,明军的督战队,用刀逼迫着后方的五万京营,发动了总决战。 京营的统帅,范广,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心中虽然充满了对敌军火力的惊骇,但此刻,他别无选择。他知道,对付火器部队,唯一的生路,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冲进敌阵,将这场“妖法”之战,拉回到他所熟悉的、血肉相搏的白刃战 。 “京营!天下无敌!” “为了陛下!冲锋!” 在震天的呐喊声中,数万名身着精良钢制布面铁甲的明军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越过早已残破不堪的防线,向着那片近在咫尺的滩头阵地,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 他们是这个帝国最精锐的武力。他们身上的钢甲,是王振用京郊那如同“黑乡”般的兵工厂,倾力打造的、足以抵御寻常火铳在五十步内直射的“神佑之甲”。 他们心中,尚存着一丝希望。只要冲过去,只要冲进三百步,他们就能用手中的长矛与佩刀,将那些只会玩弄“奇技淫巧”的叛逆,撕成碎片。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0章 溃不成军 三百米。 这是一个在冷兵器时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一个呼吸,一个冲刺,便可跨越。 然而,在商砚辞的军阵面前,这三百米,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通往地狱的天堑。 “第一排,卧姿射击!目标三百米!自由射击!” “第二排,跪姿射击!目标两百米!预备!” “第三排,立姿射击!目标一百米!预备!” 冰冷的指令,在滩头阵地上空响起。 一名卧倒在沙地上的南澳士兵,冷静地拉开他手中“庚字三型”步枪的枪栓,将一发纸壳弹推入弹膛,闭锁,然后,将准星套在了远处一个冲在最前面的、身披重甲的明军旗手的胸口。 “砰!” 一声清脆的、与周围炮火轰鸣截然不同的枪响。 子弹,在无烟火药的推动下,以每秒七百米的恐怖初速,旋转着,呼啸着,跨越了三百米的距离。 那位明军旗手,是京营中有名的勇士。他自信地挺起胸膛,迎接着敌人的“无力”反击。他甚至能看到那颗小小的、向他飞来的弹丸。 然后,他的世界,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的巨力,彻底摧毁了。 “噗——” 一声闷响。 子弹,并没有穿透他那身厚重的、足以自傲的钢制胸甲 。 然而,这颗高动能的弹丸,在击中胸甲的瞬间,将其所有的能量,尽数释放。那坚硬的胸甲,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内凹陷。 旗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他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列高速行驶的货运火车撞中” 。 他低头,茫然地看着自己那块仅仅是出现了一个小小凹陷的胸甲。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无法呼吸…… 在胸甲的内部,那块被击中的钢板,因为无法承受这恐怖的瞬时应力,猛地向内“崩裂”了。数十块锋利如刀的、被高温烧红的金属碎片,从胸甲的内侧,如同天女散花般,爆射而出。 他的肋骨,瞬间被这股力量震得粉碎。那些崩裂的钢甲碎片,则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将他的心脏和肺叶,绞成了一滩烂泥 。 他的“刀枪不入”的铠甲,在这一刻,变成了最致命的、指向自己的“破片手雷”。 他死了。死在自己的铠甲里。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砰!砰!砰!砰!” 滩头阵地上,数千支“庚字三型”步枪,开始了冷酷而高效的死亡点名。 成排的、冲在最前面的明军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片片地倒下 。 他们的脸上,全都带着那种与旗手一般无二的、极致的困惑与茫然。他们想不通,为什么自己那引以为傲的钢甲,在这些叛逆的火枪面前,竟如同纸糊的一般 。 “不可能……不可能!妖法!这是妖法!” 一名明军千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精锐的亲兵,在三百米外,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活生生地“震”死在铠甲里,他的信仰,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这已经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充满了工业时代冰冷美感的……屠杀。 南澳的士兵们,冷静地执行着早已演练了无数次的战术。卧姿射击,拉栓,退壳,上弹,射击……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 。一个熟练的士兵,可以在短短十息之内,打空他弹药盒里的五发子弹 。 而明军的阵营里,只有一片混乱。他们那可怜的、零星的火绳枪手,还在手忙脚乱地进行着那套繁琐的装填流程,还没等他们点燃火绳,新一轮的死亡弹雨,便已呼啸而至。 “第二排!跪姿!开火!” “第三排!立姿!开火!” 三段式的线列射击,在这个时代,被商砚辞发挥到了极致。当明军的冲锋人潮,终于用无数的尸体,将战线推进到一百米时,他们迎来的,是三排士兵同时开火的、暴风骤雨般的死亡弹幕! “溃……溃败了!将军!全溃了!” 当伤亡数字,在短短一刻钟内,便飙升到了一个令人无法承受的三成时 3,那五万京营的士气,终于彻底崩溃了。 那不是战败,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对一种无法理解、无法对抗的“神力”的恐惧。 第一个士兵,扔掉了手中的长矛,尖叫着,向后逃去。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恐慌,如同最猛烈的瘟疫,在数万人的军阵中,瞬间传染开来。 “不准退!不准退!督战队!斩了他们!”范广目眦欲裂,他拔出佩刀,亲手斩杀了两名逃兵,却依旧无法阻挡那如同山崩地裂般的溃败。 五万大军,如同退潮般,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向着天津卫城的方向,仓皇逃去 3。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片海滩,逃离那个正在不断喷吐着死亡火焰的、魔鬼的阵地。 商砚辞的火枪队,大获全胜 。 黄昏。 硝烟,在刺骨的海风中,缓缓散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天津港的滩涂,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的钢铁坟场。数不清的、破碎的盔甲、折断的旗帜、被丢弃的刀枪,混杂在暗红色的、正在凝固的血泊之中。 商砚辞踏上了这片土地。他的军靴,踩在那些曾经坚不可摧的钢甲 之上,发出“咔嚓”的轻响。 他的士兵们,正有条不紊地打扫着战场。他们将那些尚可使用的明军火炮拖走 ,收集着那些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却可以回炉重造的劣质钢甲。伤员被迅速抬离,弹药被重新清点。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一种如同机器般冰冷的效率。 “这一战商砚辞的火枪队大获全胜。” 商砚辞缓步走上了那座早已空无一人的、明军的中央要塞 。王振的旗帜,已被扯下,丢在地上,被无数只军靴踩踏。 他举起了他的望远镜 ,望向西北方。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 这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意料之中的胜利。这不是火枪对长矛的胜利,甚至不是蒸汽对风帆的胜利。 这是“标准化工业”对“手工作坊式战争”的胜利。这是他那来自属于另一个时空的知识体系,对这个时代所有陈腐法则的、第一次公开的、血腥的碾压。 望远镜的视野尽头,穿过大运河那蜿蜒的、如同丝带般的终点,是那座庞大的、腐朽的、如今已门户洞开的城市——京城 。 王振,那个躲在皇权阴影之下的“同类”。 你的铁甲,不堪一击。 你的炮台,形同虚设。 现在,轮到你了。 商砚辞放下了望远镜,海风将他的黑色大氅吹得猎猎作响。 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但也马上就要结束。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1章 城外决战 景泰三年的夏风,带着渤海特有的咸腥与硝烟余味,吹拂过刚刚结束激战的天津港。夕阳如血,残阳将战场上那些即便是大明最精锐的神机营也从未见过的弹坑,染成了暗红色。商砚辞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地上,俯瞰着这支被称为“新军”的部队。 与传统明军那种“胜则喧哗争功,败则鸟兽散”的习气截然不同,新军的营地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静谧与秩序。这不仅是军纪的体现,更是工业化逻辑在军事领域的延伸。“虽然是大捷但没有人喝酒庆祝,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这种清醒,源于商砚辞早在南翔镇地下工坊时期便确立的“标准化”与“工程师思维”。 炊烟在营地上空笔直升起,那是高效能煤炭燃烧的迹象。这些煤炭并非原始的烟煤,而是经过洗选和干馏处理的焦炭——这一技术最早由商砚辞在南翔镇为解决炼钢炉温不足而引入。士兵们正在进食,他们手中的饭盒由冲压钢板制成,食物中甚至包含着在那个时代堪称奢侈的肉类制品。这一切的背后,是南澳岛基地强大的工业生产力在支撑。商砚辞深知,他带来的不仅仅是枪炮,更是一整套高效的社会组织方式。 与天津港的肃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京师的恐慌。溃败的督战官并非骑着高头大马回报,而是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回了京城。他带回的消息,击碎了紫禁城最后的幻象。 “五万大军,一日溃败。” “火枪无往不利,火炮百步穿杨。” 这些描述对于深居宫中的王振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作为一名穿越者,王振自以为掌控了历史的剧本。他利用对“土木堡之变”的预知,不仅让自己死里逃生,更将这一危机转化为清洗朝堂异己、独揽大权的契机。他曾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是于谦这样的忠臣,或者是历史的惯性。他甚至通过颁布“异人诏”,试图捕杀或收编所有像李怀安那样的“同类”。 然而,商砚辞的存在,是他算式中最大的那个“变量”。 王振第一次感到了“生命受到了威胁”。这种恐惧并非源于对死亡的抽象想象,而是源于一种深刻的认知失调。他意识到,对方手中的牌,不是权谋,不是宫斗,而是物理法则。那是他无法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印章去封印的力量。 当晚,王振连夜召见景泰帝朱祁钰与兵部尚书。这是一场充满了荒诞感的会议。名义上是“商量对敌之策”,实际上却是王振单方面的歇斯底里与命令发布。朱祁钰,这位在兄长被俘后仓促登基的皇帝,此刻面色苍白,完全沦为了王振恐惧的投影。 王振的命令简单而粗暴:“调动禁军,修筑防御工事,将所有大炮推上城墙。” 这一决策暴露了王振战略思维的局限性。他依然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的城防逻辑中,迷信北京城那高大厚实的城墙。他不知道,在商砚辞掌握的“三酸二碱”化学工业体系支持下,黑火药早已被更具威力的硝化炸药所取代,传统的夯土包砖城墙在现代爆破技术面前,脆弱得如同蛋壳。 京城在当晚便“动了起来”。禁军开始在街道上设卡,强征民夫运送滚木礌石。原本繁华的西市、东市被肃清,店铺关门,百姓闭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末日般的压抑。 王振试图利用他在京城经营多年的特务网络——锦衣卫北镇抚司——来维持秩序。鹰犬倾巢而出,任何敢于议论战事或流露出一丝投降意图的官员、百姓,都会被当街格杀。这是一种通过制造更大的内部恐怖来对抗外部恐惧的手段。 然而,人心的防线往往比城墙更早崩塌。关于“南边来了支神兵”、“不用马拉的车”、“能打雷的枪”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坊间流传。这些流言的源头,或许正是商砚辞安插在京城的眼线——那些早年被方敬堂和方琳琅收买或安插的商业情报网。 第二天一早,商砚辞收到了斥候发来的情报。透过高倍率的光学望远镜——这是方琅琊利用纯碱和石英砂烧制出的高纯度玻璃打磨而成的杰作——斥候清晰地看到了京城城墙上的防御部署。 “无数大炮推上城墙,大门紧闭。” 商砚辞看着这份报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些所谓的“大炮”,不过是铸造工艺粗糙、炸膛率极高的旧式红夷大炮或弗朗机炮。而在他的炮兵阵地上,排列着的是利用高炉炼出的优质钢材,经过精密车床加工出膛线的后装线膛炮。 “继续开拔。”他下达了命令。 大军的推进并非乱哄哄的行军,而是如同精密的机械钟表般运转。运兵车、弹药车在平整的官道上隆隆驶过,车轮的轴承使用了标准化的滚珠结构,大大减少了摩擦损耗。这是商砚辞当年在南翔镇地下工坊,对着那群老匠人通过游标卡尺和千分尺,一点点“磨”出来的工业基础。 第三天,大军抵达北京城下。 这座见证了无数帝王兴衰的古都,此刻显得格外的苍老与脆弱。城墙之上,旌旗蔽日,王振试图用这种虚张声势来掩盖内心的虚弱。 王振和朱祁钰出现在城楼之上。王振身着蟒袍,声嘶力竭地喊话:“这是谋逆!放下武器,速速投降!皇上仁慈,或许还能留你们全尸!” 他的声音通过简陋的传声筒传下,显得有些失真和滑稽。他试图用“君君臣臣”的儒家伦理大义来压倒商砚辞。他以为商砚辞还是那个大明的子民,还是那个会跪在皇权脚下颤抖的凡人。 商砚辞骑在马上,抬头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城楼。他的眼神平静,那是洞悉了历史走向、掌握了绝对力量之后的平静。 他没有回答王振的喊话,因为不需要。两个不同维度的文明,是无法对话的。他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2章 改朝换代 随着商砚辞的手臂落下,新军的炮兵阵地发出了怒吼。 第一轮齐射,并非针对城墙上的士兵,而是精准地瞄准了城门的门楼和城墙上的炮台。 “轰——!!!” 巨大的爆炸声瞬间淹没了王振的叫嚣。那不是黑火药沉闷的爆燃,而是苦味酸炸药(利用苯酚硝化制得,依托于方琳琅建立的三酸二碱体系)产生的猛烈爆轰。 城楼在火光中瞬间解体,巨大的木梁和石块如同积木般崩塌。王振被气浪掀翻在地,狼狈不堪。他惊恐地发现,对方的炮弹不仅射程极远,而且精度高得可怕。每一发炮弹都像是有眼睛一样,精准地落在防御最薄弱的节点上。 这不仅是火力的压制,更是数学与弹道学的胜利。新军的炮手们,是经过专门算术培训的“技术兵种”,他们懂得如何计算抛物线,如何修正风偏。 城墙上的守军崩溃了。他们手中的火铳射程甚至够不到对方的阵地,而对方的炮火却像死神的点名一样,收割着生命。 “妖法!这是妖法!” 士兵们丢盔弃甲,争相逃命。对于迷信的古人来说,这种无法理解的毁灭力量,只能归结为鬼神。而王振,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九千岁”,此刻在他们眼中,不再是威严的象征,而是招来天罚的灾星。 商砚辞没有下令强攻,而是让军队继续推进,保持着压迫感。他的步兵方阵,手持后装击针式步枪(基于底火和定装弹药技术),迈着整齐的步伐逼近城墙。刺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那是由南翔镇高炉炼出的特种钢材打造,锋利无比。 城门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商砚辞策马走在最前列,身后的士兵如潮水般涌入。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狼藉。商砚辞径直向紫禁城走去。他知道,王振就在那里。 当火枪队的先锋抵达午门广场时锦衣卫的指挥官,一位身经百战的千户,试图依托人数优势和地形进行反击。他高举绣春刀,怒吼着下令冲锋。然而,回应他的不是刀剑的碰撞,而是一阵如爆豆般密集的、清脆的枪声。 随着外围防线的崩溃,商砚辞带领精锐小队直插内廷。他们对皇宫的布局了如指掌——这得益于方家长期渗透的情报网,以及那些被策反的宦官内应。 王振躲在乾清宫的暖阁中,手中紧握着那柄尚方宝剑。他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枪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知道,这不是历史书上记载的任何一场叛乱。这是“变数”的回噬。 当大门被一脚踹开,寒风夹杂着硝烟味涌入暖阁时,王振看到了那个他以为已经葬身火海的年轻人——商砚辞。 商砚辞面无表情,手中的转轮手枪(精密机械加工的巅峰之作)指着王振的眉心。 “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但未来是创造者铸就的。”商砚辞的声音冷冽,“王振,你太迷信剧本了。你以为你知道一切,但你从未真正理解过这个世界运作的规律。你只看到了权谋,而我看到的是物理、化学和数学。” 王振试图反抗,试图用他那套“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来威慑对方。他高喊着“护驾”,试图指挥那些早已吓破胆的锦衣卫残部。但回应他的,只有两声沉闷的枪响。 那两名试图护主的死士应声倒地,眉心中弹,红白之物溅了王振一身。 王振瘫软在地,胯下一片温热。他看着商砚辞,眼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时代的碾压。 “结束了。”商砚辞扣动了扳机。 子弹穿透了这位权阉的胸膛,将他钉死在他梦寐以求的龙椅旁。王振的尸体滑落在地,那双至死未闭的眼睛里,倒映着紫禁城上方那片被战火映红的天空。他至死都没能等到土木堡,却提前迎来了他的终局。 解决了王振,剩下的便是法理上的收尾。 搜寻朱祁钰的过程充满了黑色幽默。这位历史上的“景泰帝”,此时还只是一个并未做好准备的郕王。当火枪队冲进奉天殿时,他们在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下发现了瑟瑟发抖的朱祁钰。 工业元年的夏天,北京城笼罩在一层奇异的静谧之中。这不仅仅是季节性的闷热,更是一种政治气压的极度低沉。王振的暴政刚刚结束,商砚辞的军队控制了九门。紫禁城,这座见证了无数阴谋与杀戮的庞然大物,此刻显得格外脆弱。 奉天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质,沉重得让人窒息。 这本该是上朝的时辰,但往日里那些绯袍玉带、手持笏板的文武百官,此刻却不见踪影。偌大的殿堂之上,只有寥寥数人。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那些阴影被拉得极长,像极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巨兽,正张开大口,准备吞噬这延续了近百年的朱明皇权。 朱祁钰孤零零地坐在龙椅之上。这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椅子,此刻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脊背,让他坐立难安。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他那身繁复厚重的龙袍上,洇出一小块深色的水渍。 他看着站在丹陛之下的那个男人——商砚辞。 商砚辞没有穿盔甲,也没有穿朝服。他穿着一身剪裁利落、色泽深沉的棉布直身,这种布料来自南澳岛的纺织厂,紧密、结实,透着一股工业制品特有的冷峻质感。他身姿挺拔如松,双手负后,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龙椅上的皇帝。那眼神中没有臣子的卑微与惶恐,只有一种……审视。一种仿佛在审视一台过时的机器、一件待处理的古董般的,绝对理性的审视。 “陛下,”商砚辞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清冷而清晰,“时辰到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朱祁钰的心口。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章 三酸二碱(2) 她亲自上前,将那根连接着曲颈甑的玻璃导管,迅速而精准地插入一个盛满了清水的广口瓶中。 “嘶嘶——” 当那股无形的、灼热的气体接触到冰冷的液面时,瓶中的水仿佛瞬间被煮沸了。剧烈的气泡翻涌,水面冒出滚滚白汽,整个广口瓶都变得滚烫。这是一场水与火的交媾,一场无形之“气”与有形之“水”的狂暴结合。 SO3+H2O→H2SO4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当曲颈甑内不再有气体冒出,只留下一堆暗红色的粉末(氧化铁)时,方琅琊才示意众人熄灭炉火。 所有人都疲惫不堪,脸上、身上都沾满了灰尘与汗水。他们看着那个广口瓶,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后怕。那瓶中之物,看起来与寻常的水并无二致,清澈、透明。然而,刚才那副骇人的景象,和那几乎要了人命的毒气,都证明着它的不凡。 方琅琊没有解释。她只是用长长的铁钳,夹起一小块之前炼钢时剩下的废铁,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缓缓地、将其投入了那瓶看似平静的液体之中。 没有火焰,没有巨响。 只有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那块坚硬的废铁,如同被投入了某种无形之火,表面开始剧烈地冒出气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溶解,化作一股股青烟,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工坊,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方琅琊看着那瓶威力无穷的液体,心中涌起的,是一种创造者独有的、混杂着骄傲与敬畏的复杂情绪。她知道,这还只是粗制的、浓度不高的稀硫酸。但它,已足以成为开启一个新时代的钥匙。 她为它取了一个古老而又贴切的名字——“矾油” 。她告诉众人,这是从绿矾的精魂中,提炼出的“绿龙之泪”,是万物腐蚀之源,是所有强酸的“母亲” 。 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名字,连同刚才那令人心悸的演示,彻底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们看向方琅琊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怀疑,转变成了近乎于对神明般的敬畏。 矾油的诞生,仅仅是序曲。有了这位强大的“母亲”,另外两位同样暴戾的王子,便可以被接连召唤而出。整个工坊的节奏,在方琅琊的指挥下,陡然加快。那是一种充满了自信与力量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创造之舞。 然而,创造的舞步,却险些被现实的枷锁绊倒。下一个仪式所需的祭品,是硝石 (KNO3) 与岩盐 (NaCl)。这两样东西,看似寻常,却都是大明王朝严格管控的战略物资。 硝石,又称“火硝”,是制造火药的核心原料,其开采与贸易,直接关系到帝国的武备与边防 。而盐,更是自古以来便由国家垄断的“利之大者”,私贩食盐,乃是足以抄家灭族的重罪 。方琅琊派出去的管事,在市场上根本无法购得足量且纯净的原料。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方家的力量,第一次在这座小小的工坊里,展露了其狰狞而高效的一面。仅仅一天之后,数辆由精壮家丁护送的、不起眼的骡车,便在深夜悄然驶入了别院。车上卸下的,正是成色上佳的硝石晶体和如雪般洁白的井盐。 方琅琊没有问这些东西的来路。她知道,在她父亲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网络中,必然有无数条游走在律法边缘的灰色渠道。她只是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她与方家的联盟,不仅仅是技术与资本的结合,更是一场与这个时代权力规则的共舞。 仪式的节奏,在原料到位后,变得急促而紧张。 第一个被召唤的,是“烈火之精”,硝酸 (HNO3)。 方琅琊将硝石与新制的矾油,按照精确的比例,小心翼翼地混入一个更大的曲颈甑中。这一次,她没有加热。 KNO3+H2SO4(浓)ΔKHSO4+HNO3↑ 反应,在混合的瞬间便已开始。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不祥的黄褐色烟雾,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从混合物中升腾而起。那是剧毒的二氧化氮,是硝酸分解的标志,也是死神无声的警告 。 “快!加热!蒸馏!”方琅琊的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急迫。 随着炉火的点燃,更多的黄褐色烟雾疯狂地涌出,充满了整个曲颈甑。它们顺着长长的玻璃管道,冲入另一端被浸在冷水中的收集瓶内。在那里,这股狂暴的、气态的“烈火之精”,终于被驯服。一滴滴泛着淡淡黄色、在空气中冒着白烟的、充满了不祥气息的液体,开始在收集瓶的底部汇集。 那便是“王水”之外,唯一能溶解白银的“强水” 。 当第一瓶硝酸被成功收集、用玻璃塞紧紧密封后,工坊内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匠人们的脸上,写满了对这种“无火自燃”的奇异景象的恐惧。 然而,方琅琊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她开始了对第二个王子的召唤——“沧海之魂”,盐酸 (HCl)。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一次,她用岩盐代替了硝石。 NaCl+H2SO4(浓)ΔNaHSO4+HCl↑ 与硝酸那声势浩大的出场截然不同,盐酸的诞生,充满了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当矾油与岩盐混合加热时,没有颜色,没有烟雾。只有一股无形的、却能瞬间扼住人呼吸的、极度刺鼻的气体——氯化氢——悄然逸出。 这看不见的杀手,比那看得见的毒蛇,更加可怕。一个学徒只是在远处吸入了一丝,便立刻感到喉咙和肺部如同被火焰灼烧,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 方琅琊的脸色凝重如水。她指挥众人,将这股无形之“气”,通过导管,通入另一瓶清水之中。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那瓶清澈的水,仿佛一张贪婪的大口,疯狂地“吞噬”着这股无形之气。水面剧烈地翻腾,甚至发出了“咕嘟”的声响,瓶身的温度也随之升高。很快,一瓶看似与普通清水无异,却散发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液体,便诞生了。 HCl(g)+H2O(l)→HCl(aq) 方琅琊将一根之前炼钢时剩下的、已经生锈的铁钉,投入了这瓶“沧海之魂”中。铁钉表面的铁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迅速剥离、溶解,露出了底下光亮的金属本体。 她对众人说:“烈火之精,其性暴烈,善攻伐金石之体。而这沧海之魂,其性隐忍,善洗涤万物之锈,还其本真。” 这番充满了哲学意味的解释,让匠人们似懂非懂,但他们看向那两瓶新制成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液体的眼神,却充满了更深的敬畏。他们知道,他们正在见证的,是一些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的诞生。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章 焦炭 管家见小姐态度坚决,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很快,一行十多人便浩浩荡荡地出了方府大门。商铁走在其中,依然感觉如在梦中,只是看着儿子的背影,眼神中除了困惑,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骄傲。 方家的马车宽敞而平稳,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嗒嗒”声。车厢内铺着厚厚的软垫,商铁局促地坐在角落,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商砚辞则与方琅琊相对而坐,低声讨论着接下来的细节。 马车出了南翔镇,沿着官道向郊外驶去。沿途的景象展现了江南鱼米之乡的富庶。田地里,晚稻已经收割完毕,只剩下金黄的稻茬。一些勤劳的农人正在田间劳作,为冬小麦的播种做准备。远处的水网中,有渔船在撒网捕鱼。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而安宁。 然而商砚辞知道,这片土地的安宁是何等脆弱。北方的瓦剌部落在也先的带领下,势力日益强大,已经成为大明最严重的边患 。朝廷内部,皇帝朱祁镇年少,大权旁落于宦官王振之手,军备废弛,边防空虚 。一场席卷整个帝国的风暴正在酝酿,而身处江南腹地的百姓,对此却浑然不觉。 “到了。”方琅琊的声音打断了商砚辞的思绪。 马车停在了一片开阔的荒地前。这里远离村镇,地势平坦,旁边还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取水方便。方琅琊的办事效率极高,短短七天时间,这里已经大变样。十多座崭新的马蹄窑拔地而起,用砖石和黏土砌成,外形酷似一个个巨大的马蹄。窑旁,小山般的肥煤堆积如山,乌黑发亮,那是专门从北方运来的优质烟煤。另一边,则是堆积如山的干柴,作为引火之用。 一行人下了车,方家的仆役和商铁都对眼前这番景象感到新奇和震撼。 “诸位,”商砚辞站在这片工业雏形的场地上,面对着身后这群人——他的父亲、方琅琊,以及那些神情各异的仆役们。他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从今天起,我们将在这里做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这件事,将改变我们所有人的命运。我要求你们,用心看,用心学,把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都牢牢记在心里。因为你们,将是这个时代第一批掌握这项技术的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 商砚辞没有再多说废话,他卷起袖子,开始了他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次工业实践。 “第一步,选煤与碎煤。”他拿起一把大锤,走向煤堆,挑拣出一块块色泽乌黑、结构致密的煤块。“炼焦,首重原料。煤中的杂质,如煤矸石和过多的硫,会直接影响焦炭的品质。”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动大锤,将大块的煤精准地敲成拳头大小的碎块。清脆的敲击声在空旷的场地上回响。方家的仆役们见状,也纷纷拿起工具,学着他的样子开始干活。商铁看着儿子熟练的动作,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他这个儿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煤块敲碎后,商砚辞又指挥众人将碎煤运到河边,用竹筐装着,在流水中反复淘洗。“这一步,是为了洗去煤块表面的粉尘和一部分易于分离的杂质。记住,我们追求的是纯粹。” 洗净的煤块被运回窑前,沥干水分。 “第二步,装窑。”商砚辞亲自示范,将小块的烟煤从窑门装入,堆叠时特意留出一些空隙。“这些空隙是气道,能保证初始点火时,热气可以顺畅地流通到窑炉的每一个角落,让煤料受热均匀。” 装窑是个细致活,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一座马蹄窑装满。 “第三步,点火与封窑。”商砚辞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这是整个工艺中最关键的一步,成败在此一举。” 他让人在窑门附近放置引火的干柴,然后亲自用火折子点燃。干燥的木柴迅速燃烧起来,熊熊的火焰舔舐着窑口的煤块。很快,火焰顺着预留的气道向窑内蔓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窑顶预留的出气孔开始冒出浓烟。 “就是现在!封窑!”商砚辞一声令下。 早已准备好的工匠立刻上前,用砖石和早已和好的湿黏土,将窑门迅速而严密地封死,只在窑门的最底部,留下了几个指头大小的通风口。 “为何要封死?”方琅琊不解地问。 “隔绝空气。 ”商砚辞的目光紧紧盯着窑顶的烟囱,头也不回地解释道,“我们不是要把它烧成灰,而是要‘焖’熟它。 封死窑门,窑内的空气迅速耗尽,明火燃烧就会转为无氧的干馏,或者叫炭化。初始燃烧积蓄的热量,会像一个巨大的烤炉,持续‘烘烤’窑内的全部煤料,将煤中的杂质逼出来,剩下的,就是我们想要的精华。 ” 这番理论,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如同天方夜谭。但商砚辞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和专业的态度,让他们只能选择相信。 初始的点火步骤完成了。接下来,便是漫长而关键的等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封窑之后,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座被封死的马蹄窑上,它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正默默地进行着不为人知的蜕变。唯一的线索,便是从窑顶烟囱里冒出的烟。 第一天,一股股浓烈、黏稠的黑黄色烟雾喷涌而出,带着刺鼻的、类似硫磺和臭鸡蛋混合的怪味,随风飘散,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方家的仆役们纷纷掩鼻后退,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这是‘污浊之气’。 ”商砚辞站在上风口,平静地对众人解释道,“煤中含有的煤焦油、硫化物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挥发物,在高温的逼迫下,正被大量地驱赶出来。 别看它现在又黑又臭,这正是净化的第一步。 不把这些东西排出去,就得不到好焦炭。 ” 众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向那黑烟的眼神,也从厌恶变成了一丝好奇。 接下来的三天四夜,成了一场围绕着窑炉的漫长守夜。 商砚辞和方琅琊,以及所有参与者,吃住都在这片荒地上临时搭建的草棚里。 白天,商砚辞会围绕着窑炉,给众人讲解他所知道的化学和物理知识,虽然他用的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听懂的语言,比如“金石之性”“阴阳转化”“去芜存菁”,但其中蕴含的逻辑和道理,依然让方琅琊这位聪慧的“同乡”都感到心惊。 她越发觉得,眼前的商砚辞,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工科生那么简单。 而商铁,则默默地承担起了后勤的职责。 他带着几个仆役,搭灶做饭,烧水送茶。 他话不多,只是时常会看着在人群中侃侃而谈、指挥若定的儿子,眼神复杂。 他感到陌生,又感到无比的骄傲。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正在做一件他完全无法理解,但无比重要的事情。 到了第二天,窑顶的烟雾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黑黄色的浓烟逐渐减少,颜色变浅,而从烟囱里逸出的气体,竟被窑内的高温点燃,在孔口形成了一股舞动的、长长的橘红色火焰,呼呼作响,如同巨兽在咆哮。 “看,”商砚辞指着那跳动的火焰,对一脸惊奇的众人说,“这是煤气。 煤中的‘气’被逼出来了,它本身也是一种极好的燃料。 现在,是窑炉在用自己排出的气体,继续加热自己。 这个阶段,火力最是猛烈。 ” 那火焰整整燃烧了一天一夜,将夜空都映照得一片火红。仆役们围坐在不远处的篝火旁,一边取暖,一边敬畏地看着那座仿佛拥有了生命的窑炉。他们开始相信,商公子所言非虚,这窑里,真的在进行着某种神奇的转化。 到了第三天下午,那舞动的长长火焰开始渐渐收缩,由长变短,颜色也从橘红色,慢慢转向一种半透明的、幽幽的蓝色。火苗变得安静而稳定,不再咆哮,而是静静地燃烧,如同鬼火。 “快成了。”商砚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这是炭化即将完成的信号。绝大部分的挥发物都已经被清除,剩下的是最纯粹的碳在燃烧。当这蓝色的火焰熄灭之时,就是功成之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轮流值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朵蓝色的火焰,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变化。 终于,在第四天的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金色。那朵燃烧了许久的蓝色火焰,在最后一次轻轻跳动后,渐渐变小,最终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烟囱口,再无一丝烟雾,也无半点火焰。 “封死所有通风口!快!”商砚辞的声音打破了黄昏的宁静,带着一丝急迫。 众人如梦初醒,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用湿黏土,将窑顶的出气孔和窑底所有预留的通风口,全部严严实实地封堵起来。 “这是最后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商砚辞一边检查着封口,一边解释道,“窑内的焦炭此刻正处于赤热状态。如果不彻底隔绝空气,冷空气一旦进入,就会让炼成的焦炭重新燃烧,最终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灰烬。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它在完全密闭的环境里,慢慢地、自然地冷却。” 随后,便是又一轮更为磨人的等待。这次,没有任何火焰和烟雾作为参照,只有那座沉默的、尚有余温的窑炉。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刻都充满了期待与不安。 又是数日的等待。 窑炉的温度从滚烫,到温热,再到最后彻底恢复了冰凉。这期间,没有人离开。那座不起眼的马蹄窑,已经成了所有人信念的中心。 终于,在商砚辞确认窑炉已经完全冷却之后,他宣布:“开窑!”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役手持大锤和铁钎,走上前去。他们对着早已干硬的、封堵着窑门的砖石和黏土,奋力砸下。 “哐!哐!哐!” 沉重的撞击声中,泥块和碎砖纷纷剥落。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敲打着众人的心。商铁紧张地攥着拳,手心里全是汗。方琅琊也少有地屏住了呼吸,清冷的眸子里映着期待的火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终于,随着最后一块砖石被撬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股干燥、带着些微金属气息的热气从窑内扑面而来。 众人迫不及待地围了上去,向窑内望去。 借着夕阳的光,他们看到了窑内的景象。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窑内之物,已不再是他们装进去时那些松散的、乌黑的煤块。 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块仿佛生长在一起的、巨大的、奇异的物质。它不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在表面闪烁着一种奇特的、银灰色的金属光泽。它的结构不再致密,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小的孔隙,如同巨大的蜂巢或海绵。它看起来坚硬、嶙峋,彼此熔结在一起,形成了一座黑色的、闪着银光的小山。 “这……这是什么?”一个仆役颤声问道。 “这就是焦炭。”商砚辞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喜悦与自豪。他走上前,从地上捡起一块之前敲落的小碎片,托在手心,展示给众人看。 那块焦炭很轻,但质地却异常坚硬。在阳光下,它表面的银灰色光泽更加明显,那些细密的孔隙清晰可见。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方琅琊喃喃自语,眼中异彩连连。她快步上前,也拿起一块,仔细端详着,感受着它粗糙而坚硬的质感。 商铁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走到窑口,伸手触摸了一下那巨大的焦炭块,感受着那与木炭和煤炭截然不同的触感。他一辈子都在与火打交道,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东西。 “接下来,把它取出来。”商砚辞下令道,“用大锤和铁钎,把它敲碎成拳头大小的块状,以备高炉使用。” 仆役们领命上前,开始“凿而入炉”。当铁钎与焦炭碰撞时,发出的不是沉闷的“噗噗”声,而是清脆的、类似金属撞击的“当当”声。一块块银灰色的焦炭被敲落下来,堆放在一旁。 商砚辞捡起一块大小适中的焦炭,递给父亲:“爹,您点点看。” 商铁接过焦炭,又找来火折子和一些干草。他将焦炭放在地上,用干草引燃。与寻常木炭或煤炭不同,焦炭的点燃需要更高的温度,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引燃。但一旦燃烧起来,它便展现出与众不同的一面。 没有浓烟,没有呛人的气味。只有一团明亮的、几乎看不见火焰颜色的炽热红光,稳定而持久地燃烧着,散发出惊人的热量。 所有人都被这景象吸引了。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块“黑石头”燃烧时释放的热力,远非他们日常所用的木炭可比。 “好东西……这绝对是好东西!”商铁这个老铁匠,最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更高的温度,更纯净的火焰,这意味着能炼出更好的铁,甚至能炼出传说中的精钢!他的眼睛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商砚辞看着众人脸上震撼、喜悦、敬畏的表情,看着父亲眼中重燃的匠人之火,看着方琅琊眸中闪烁的雄心与蓝图,他知道,历史的车轮,在今天,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被他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前推动了一丝。 这银灰色的焦炭,便是他投向这个时代的火种。 这,便是新时代龙息的第一次燃烧。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章 标准化(2) 匠人们瞬间被那幅图所吸引,随即又陷入了更深的困惑。那不是他们熟悉的、如同山水画般写意的“样式图”,那是一张由无数精准的、冷酷的黑线构成的、充满了陌生符号的……天书。那些符号,?、±、R,在他们眼中,比道观里的符箓还要神秘,比星象图里的轨迹还要难解 。 “商大人,这……这些弯弯绕绕,是何意?”一个年轻学徒鼓起勇气问道,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商砚辞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杆,如同教书的先生,开始了第二场布道。他的木杆点在图纸上,声音清晰而沉稳。 “这不是符箓,这是命令。是一种比语言更精准的命令。”他的木杆指向一个圆圈,“这个符号,?,读作‘法伊’,意为‘直径’。它命令你,此处必须是一个完美的圆形,其宽度,不多不少,正是后面标注的数字。” 他耐心地解释着每一个符号的含义,将这场枯燥的技术说明,变成了一场揭示天机般的神秘仪式。匠人们听得如痴如醉,他们仿佛正在学习一门可以与神明沟通的全新语言。 真正的风暴,在商砚辞解释那个最简单的符号时,悍然降临。 他的木杆,重重地点在了一行数字上:“?120±0.5”。 “看这里,”他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根主轴的孔洞,直径为120毫米。但后面这个符号,±,意为‘公差’。它代表着允许的误差。±0.5,意思就是,这个孔洞最终的成品,直径最小不能小于119.5毫米,最大不能超过120.5毫米。一根头发丝的宽度,都不能超出这个范围!” “这不是一个建议,这是铁律!” “这……这绝无可能!” 李师傅的声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变得尖利起来。他猛地上前一步,指着图纸,情绪激动得连胡须都在颤抖。 “商大人,这是疯了!木头是活物!它有魂!它会随着干湿冷暖而呼吸、伸缩!一块木头,今日量准了,明日便会走样!强行用这冰冷的数字将它的魂魄锁死,这是在杀木,不是在做木工!我们做了一辈子木匠,靠的是倾听木头的声音,顺应它的脾性,用我们的手,去感受,去弥合。这才是‘工’,这才是‘匠’啊!” 他的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工坊。 “是啊!李师傅说得对!哪有分毫不差的木工活?” “这比给皇上做龙椅还苛刻!” 质疑声、议论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商砚辞的布道台。这些朴实的匠人,第一次对这位神秘的商大人,露出了集体性的、近乎于敌意的抗拒。商砚辞所提出的“公差”,彻底颠覆了他们赖以为生的世界观。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严丝合缝”与“出了岔子”这两种结果,前者是技艺高超的证明,后者是学艺不精的耻辱。这是一个追求绝对理想值的、属于艺术家的世界。 而商砚辞带来的,是一个全新的、属于工程师的理念:绝对的完美在现实中并不存在,但我们可以定义一个“可接受的、量化的不完美”的范围。在这个范围之内,就是成功。这不仅是对技艺的重新定义,更是对他们个人价值与工匠尊严的根本性挑战。他们的“神之一手”,他们那秘而不传的“感觉”,在这种冰冷的、非人格化的“标准”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面对着近乎沸腾的质疑,商砚辞依旧平静。 他只是拍了拍手,示意仆从将一个沉重的木箱抬了上来。 “诸位所言,不无道理。”他出人意料地承认道,“以诸位现有的工具,确实无法达到我的要求。因为,你们的眼睛和手,都会骗人。” 他打开木箱,没有金光四射,没有宝气升腾。箱内铺着厚厚的黑色绒布,里面静静地躺着几件造型奇特的、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法器”。它们不像工具,更像某种精密的、用于解剖世界的刑具。有钢制的直尺,有三角规,而在最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是一件他们从未见过的、结构精巧的金属造物。 那便是游标卡尺。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跨越了近两百年时空的天外来物 。它的主尺上刻着细密的刻度,那个可以滑动的、带着副尺的游标,在匠人们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秘感。 商砚辞拿起那把游标卡尺,动作熟练而优雅。他没有解释其原理,因为他知道,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是苍白的。他需要的,是一个神迹。 他走到李师傅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花白的鬓角。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从李师傅的头上,拔下了一根苍白的头发。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将那根细若游丝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夹在了游标卡尺冰冷的测量爪之间。 他举起卡尺,迎着灯光,眯起眼睛,读出了副尺上的数字。 “李师傅,”他开口,声音清晰得如同钟磬之鸣,“你的这根头发,它的直径,是0.08毫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测量那不可测量之物。 将一根头发丝的粗细,用一个精准的、不容置疑的数字定义出来。 这不是技艺。 这是魔法。 是神谕。 工坊内所有的质疑、所有的喧哗、所有的抗拒,都在这个小小的、冰冷的数字面前,如同被阳光照耀的冰雪,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匠人们看着商砚辞手中的那把卡尺,眼神里充满了震撼、恐惧,以及一种……新生萌芽的、狂热的信仰。 接下来的几天,对于这十二位学徒而言,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炼狱。 商砚辞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暴君。他收走了他们所有惯用的斧凿、墨斗,只给他们留下了锯子、刨子、锉刀,以及那些冰冷的、闪烁着无情光芒的钢制量具。 “忘掉你们的‘感觉’,”他的声音在地底工坊里反复回荡,如同戒律,“你们唯一的准则,就是图纸上的数字,和卡尺上的刻度。” 这是一场酷刑。匠人们笨拙地、甚至带着几分恐惧地,学习着使用那些精密的量具。他们习惯了大开大合的劈砍,如今却要像绣花一样,一点点地锉磨。他们习惯了相信自己眼睛的判断,如今却要一次次地在冰冷的刻度前,承认自己“看错了”。 李师傅的磨砺,尤为痛苦。他站在自己的工作台前,汗如雨下。脚边,是他那柄跟随了他三十年、早已与他融为一体的锛斧,此刻却像一件被遗弃的废物,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手中握着的,是那把冰冷的游标卡尺。他一次次地测量,一次次地刨削,又一次次地在最后那零点几毫米的误差前,功亏一篑。 他的内心,是一座惨烈的战场。那个代表着祖传技艺与荣耀的“老师傅”,正在与一个追求绝对理性的、全新的“工匠”进行着殊死的搏斗。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摔掉手中的卡尺,捡起自己的锛斧,用他熟悉的方式,一斧子就劈出完美的弧线。 然而,每当这个念头升起,他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商砚辞测量他头发的那一幕。那是一个无法逾越的、神明般的尺度。 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当他再一次将一块加工好的榫头夹在卡尺中,看到那副尺的零刻度线与主尺上代表着“合格”的刻度完美重合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战栗,从他的尾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全身。那不是成功的喜悦,那是一种……顿悟。一种在彻底粉碎了旧我之后,窥见新世界大门时的、混杂着恐惧与狂喜的顿悟。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