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逼夫去读书》 1、乖巧 阮霖的名字在赵家村并不出名。 不过换个说法,一个外来的哥儿被爹娘抛弃,被他姥姥抚养长大,现在姥姥没了,又被他二舅收养的那个每天低着头不善言语的哥儿。 这么一说,他们倒是对上号了。 前几年村里风言风语较多,不过哥儿的姥姥性子泼辣,谁说这哥儿坏话见人就骂。 时间一长,加上哥儿不常常出门,他们也没什么可说。 不过最近,听说哥儿的二舅在给他琢磨亲事,村民们才又想起了这么一个哥儿。 如今六月,地里的小麦刚割完,脱了麦壳,又把麦秸垛推放在院前屋后,麦子交了税,该卖的卖,该留的留,这一日总算能休息。 吃了午饭,等凉快了些就出来一块坐在树荫下唠嗑。 话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阮霖身上,说起了他们还不知这哥儿如今模样如何? · “吱呀”“吱呀” 挨着村口的一户人家院里,一人躺在破旧的摇椅上,他双手垫在后脑勺,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目光慵懒地看头顶的不断晃动的石榴花。 直至旁边屋里传来脚步声,躺椅上的人脚踩地,让躺椅不再“吱呀”。 他缓缓坐起来,在堂屋门开的那一刻,他站起来收敛了脸上的情绪,拿掉狗尾巴草,眼眸一睁一闭,浑身透着乖巧的气质。 但再怎么乖巧,刚睡好午觉只穿着里衣正晃荡着去茅房的赵世安仍被吓了一跳,院里怎么多出来一个人?! 阮霖颠颠小跑过去,站在被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哆嗦的赵世安面前,腼腆一笑道:“赵秀才。” 赵世安靠在门框上,脸色通红。 阮霖心里惊疑,虽说他今个特意梳洗打扮,刚才也夹着嗓子说话,但赵世安未免太好骗。 下一息,赵世安夹着两条长腿惊悚道:“快让开,我要去茅房!” 阮霖神情有一瞬的空白,下意识往下瞄了眼,意识到什么连忙错开眼。 赵世安实在憋不住,也顾不上其他,他大步去了茅房。 过了会儿,赵世安黑着脸回来。 阮霖已从井里拎上来一桶水,他温柔笑道:“赵秀才,你之前放在木桶里的水必然热了,你用我刚打上来的井水洗手,凉快。” 赵世安没动,他看了看大门处,门闩插着,他啧了声,拧眉双手环胸:“你谁啊。” 阮霖起身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揖,苦笑道:“赵秀才,我叫阮霖,是赵大洪家的外甥。” 赵世安自小两耳不闻窗外事,可阮霖这名字在当年太出名,他记不住也难。 只是当时他在准备乡试,没去理会这些,现下他仔细看这哥儿,长得的确不错,乖巧秀美,就是黄了些,没一点…… 不对,他眼神一凌:“你上我家做什么?” 阮霖倏地咬住下唇,眼眶转瞬而红,泪水更是从脸颊落在地上。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忙背过身擦了泪,又回头看赵世安,柔柔撑着笑:“我今日来是有事想求赵秀才。” 赵世安被这哥儿说哭就哭的模样惊到,他还没啧啧称奇,听闻找他帮忙,他头也不回往屋里去:“不帮。” “你先听我说。”阮霖抓住了赵世安的袖子,“赵秀才,这事于你而言不会吃亏。” 赵世安顿了下,转过身,甩开他的手道:“你先说说,怎么个我帮你,我却不亏。” 阮霖乖巧道:“赵秀才,我手脚麻利、干活细致,还能给你赚银子。” “赵秀才,你能不能娶我?” 赵世安掏了掏耳朵:“哈?” 阮霖重复一遍。 赵世安脸色一下子惊恐,他看他穿里衣的模样,连忙捂住胸口,难以置信:“你竟贪图我的美色?!” 阮霖磨了下牙,努力稳住脸上的笑:“赵秀才,我实属无奈,我二舅和二舅么不喜我,他们想要把我卖了。” “我、我不求什么,赵秀才,只求你可怜可怜我,等我们成了亲,我供你读书,不会干涉你的事,并且我挣银子分你三成,等日后你有了真心喜爱之人,我们可和离。” “赵秀才,求求你。” 阮霖悲痛的声音加上他的面容的确能引起大部分汉子的同情,可赵世安不是一般汉子。 他用力捏住阮霖的下巴,不屑道:“你个丑哥儿,一边玩去。” 说完把阮霖往外面一推,他关上门回屋里。 阮霖在外面轻敲门面无表情地哽咽道:“赵秀才,我是真心求你。” 赵世安喝了口茶,抖着二郎腿:“滚。” 阮霖伤心地哭了几声,走之前道:“赵秀才,洗手的水我给你放在门前,我先走了。” 屋里刚拿了块桃酥的赵世安眯起了眼。 他怎么觉着,阮霖是故意说的。 · 赵世安家院子的围墙挺高,听说是当年他爹娘为了让他安心读书所盖。 这也是阮霖今个敢这么高明正大翻墙进去给赵世安说求娶之事的原因。 阮霖看了眼紧闭的堂屋门,退后几步助跑翻上墙又跳下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四周无人,解开头发重新绑了。 他再次低下头,让眼前的头发遮住他的视线,他又成了那个不被人注意的哥儿。 他倒不是真的想成亲,只是前天晚上起夜,听到他二舅和二舅么商量把他卖去县里给富商。 又说富商不嫌弃他黄瘦,愿意出价三十两。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银子,是他二舅家不吃不喝三年的进项。 如今唯一向他的姥姥没了,他倒是想跑,但户籍在二舅名下,他即使能跑出赵家村,没有户籍哪里也去不了,更别说挣钱。 他打听过假户籍,需要十两,他这一年只存了三钱,还远远不够。 他怕到了富商家再难逃,那么现在唯一的出路,是找个不麻烦的人嫁了,这样他的户籍可以转到夫家,不再受二舅家的限制。 附近几个村唯一符合他条件的只有赵世安。 三年前赵世安的爹娘去世,如今刚过守孝期,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则是赵世安是个秀才,之前还有神童之称,想必他对读书还有志气,读书烧银子,他今个去表明了他愿意挣银子养赵世安。 至于第三,赵世安长得清俊,他看着顺眼。 今日赵世安的态度在他意料之内,他唇角轻轻上扬,接下来只剩下等了。 走到之前打猪草的地方,他拿出放在沟里的背篓和镰刀,看了看炙热的太阳,背着东西去了旁边山上。 他们这边的山不高,属于公山,常常有人去山上打柴、摘果子。 阮霖走了条小路,这边地势险峻不好走,却有一株灯笼果树。 他摘了些紫红色的果子,它们只有指甲大小,他在身上蹭了蹭,吃了一些,稍微压制了肚里的饿意。 又在路边摘了些薄荷,放在身上能防蚊虫。 他爬到了旁边的树上,闭眼睡了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晃了晃脑袋,拿出两片薄荷叶在口里嚼了嚼,冰凉提神。 他出溜下树,看旁边的背篓和镰刀,想到回去又要看到他们,烦躁地揪旁边树上的叶子。 一刻钟后,他背上背篓拿着镰刀回去。 风从树林间吹过,周围的树木哗哗作响,唯有刚刚被阮霖揪秃的树枝在随风飘荡。 阮霖他二舅家在村西的后边,他下了山走到地边上,侧头看比他还高的玉蜀黍,眯了眯眼。 这一年衙门下令让各个村里种玉蜀黍和土芋,前几日没种小麦的人家刚把土芋收了。 那一颗下面有七八个拳头大的土芋,县里有粮行收,比麦子行价便宜些,但耐不住土芋多和重,一亩地算下来,比麦子还多挣二钱。 玉蜀黍大约还要一旬才能收,现在只看这饱满又大的玉蜀黍,谁人不高兴。 阮霖想了会儿,快步回去,刚到二舅家门口,一个沙包冲着他脑门而来。 他往旁边躲了一下,沙包落在地上,一个哥儿冲了出来,掐着腰骂他:“你个外姓的小贱哥儿,躲什么躲,我的沙包都被你弄脏了!” 阮霖把身后带有泥土的猪草往赵川脸上怼,还道:“二舅么在吗?猪草割好了。” “你干什么,我的新衣服!”赵川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看到有一撮猪草掉在他衣服上,气得直跺脚。 阮霖手一抖,整框猪草倒向赵川,赵川往后躲,没提防脚下的石子,一下子坐在地上,整框猪草盖了他一身。 “哎呀。”阮霖淡淡开口,“我可真不小心。” 王兴元从外头还没进门,就听到赵川在哇哇大哭,一边哭还一边骂阮霖这个小畜生。 王兴元皱眉快步回去,见赵川一身的土,把明个要穿的新衣服弄脏,阮霖倒是在一边乖乖坐着,旁边还有一背篓猪草,他厉声问怎么回事。 赵川看到小爹,说阮霖给他衣服弄脏了。 王兴元气得面部扭曲,拿出棍子就想打,转眼想到再等几日就要把这哥儿送去县里,身上可不能有伤。 只能用力点了阮霖的额头,咬牙切齿道:“小畜生,去,滚出去把衣服给我洗了。” 阮霖起身拿了脏衣服,在拿皂荚时手被王兴元狠狠打了一下,他把草木灰丢在盆里:“用这个,成天做事磨磨唧唧,以后有你好受!” 阮霖默不作声出了门,走了一段路,他回头面无表情看王兴元和赵川。 过了会儿,轻嗤一声。 早晚废了他们。《 》 2、相亲 夏天来河边洗衣服的人不少,阮霖找了个下游没人去也几乎没什么人能看到的石头上坐下。 拿出木盆里的衣服,在河里泡了泡,拿出来一拧丢进去,如此不过一会儿,衣服洗完了。 他可没打算现在回去,指不定又让他干活。 等把腿和脚晾干,他穿上草鞋,正要走听到有人说话。 “你听说没,里正家的意姐儿要相人了。” “谁啊,我怎么没听到动静?” “我也是听意姐儿她娘说的,说是咱们村的赵秀才。” “赵世安?也是,村里能配上意姐儿的确实只有他,算算时间,现在三年过了,赵世安如今十八了,也是该成亲。” “不过赵秀才之前常去县里跑,就怕是……” “嗐,汉子都是这样,成了亲就会收心。” 声音渐渐远去,听不清晰。 阮霖随手拿几个石子打水漂,在打出六个后,他笑了。 鱼在路上了。 · 夏日天长,到了晚上也没那么凉快,幸而村里树多,时不时吹来一阵风让人们不至于太难熬。 赵世安翘着二郎腿看旁边来找他的小哥儿,这是他堂弟赵榆,今年刚十岁,是个哥儿。 随了他二叔的性子,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站在他面前半天才墨迹出了一句话—— “小爹说晚上让哥去家里吃饭。” 赵世安挑眉,他二叔寡言,可他二叔么不是,二叔么对他说不上特别亲近,也不差。 无缘无故喊他去吃饭,倒是头一次。 他拿了块芝麻糖放在赵榆手上:“近日都谁去了你家?” 赵榆看了眼赵世安,咽了咽口水,把芝麻糖放在桌上,扭头跑了。 赵世安撇嘴,不过还是起身稍微收拾了一下,能白吃一顿饭,他当然不会拒绝。 出了门碰到婶子、阿么,他弯了腰嘴甜去喊,不是说婶子又好看了,就说阿么近来气色好,日子肯定也过得更好。 赵世安走了一路唠了一路,还未到赵武家,里面已听见了音儿。 杨瑞白眼翻得老高,这倒霉汉子,一出来就不消停,一点也没书生所说的清高劲儿。 他把菜板剁得哐哐响,还不忘回头警告烧火的赵武:“我和意姐儿她娘说好了,今个桌上你不准插嘴。” 赵武点头,暗想:平时他也不插嘴。 过了会儿,赵世安进来,杨瑞看他两手空空,虽说意料之中,但心里仍有些不满。 他可是知道,赵世安县里有同窗好友,家里常备零嘴,也没见给他家榆哥儿带点。 不过他还是挂上笑:“世安来了,一会儿饭就好,你先去屋里坐着。” 赵世安也不客气,喊了人,拱了拱手,转身去屋里。 杨瑞黑着脸把菜炒的刺啦刺啦。 赵武疑惑看他一眼问:“锅起疙瘩了?” 杨瑞突然心口疼,瞪了赵武一眼不说话,真不知这赵家人怎么长的,赵世安那一家一个比一个精,到了赵武,竟是个憨傻的汉子! 外面的赵世安权当没听见,他走到院里看到坐在小马扎上熬药的赵榆,看他一边看火候,一边拿了根棍在地上写字。 “错了。”赵世安蹲下,握住他的手改了宇宙的宙字,“以前不是不爱读书?” 赵榆抿着唇不言语。 赵世安看得好笑,敲了下他的额头:“以后想读书去找我。” 赵榆捂住额头瞪大了眼眸,脸上却慢慢露出了笑意,小声道:“谢谢世安哥。” 赵世安促狭一笑:“现在会笑了,以前也没见你笑过。” 赵榆:“……” 他重新木着脸继续练字。 今个杨瑞炒了个土芋,味辣清脆,凉调了马齿苋,解暑爽口,又做了面汤,还放了个鸡蛋,蛋花浮在上面,可好看了。 前几日麦子刚下来,他们卖了一大半,家里留了一些。 杨瑞狠了狠心,磨成粉,做成了白面馒头。 这可没掺一点杂粮,要不是今个这事要赵世安点头,他怎么也不会拿出来。 吃饭前,杨瑞喝了碗药。 吃过后,杨瑞看空了的馒头筐心在滴血,这可是八个白面馒头! 这一想,底气也足了,先干笑一声:“世安啊,如今到了六月,你的孝期满了,你爹娘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你看你如今都十八了,咱隔壁和你同岁的汉子如今都有小哥儿了。” “我作为你的二叔么,也是为你着急,这不,前几日我遇到了里正家的娘子,她家的意姐儿和你同岁,听说意姐儿对你很是喜欢,你说你俩要不相见相见。” 赵世安揉着肚皮喝了口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趟竟是让他相亲。 说起这事,他又想到今个闯进他家的阮霖,这哥儿看着腼腆乖巧好看,却敢私闯汉子家。 幸好他看不上那哥儿。 赵世安看向赵武:“二叔怎么想?” 赵武眼神木着,也不知刚才听没听到,杨瑞一拍赵武的胳膊急道:“你二叔肯定同意,现在就看你了。” 赵世安:“那我要不同意,二叔么要如何?” 杨瑞脸一垮就擦不存在的泪:“世安啊,我对不起你爹娘,他们要是知道你现在还未成亲,定要怪罪我!” 赵世安眉心一跳一跳,他道:“行了,去就去,什么时候要去提前告知我。” 杨瑞面色一喜,忙道:“明上午巳时!” 赵世安:“……” 合着这是和那边说好了,今个来通知他。 他轻嗤,从后腰拿出扇子,随着落日家去。 · 阮霖也在吃晚饭,只不过他是在柴房里捧着一个凉透的土芋在吃,这是早上剩的。 堂屋那边吃着饼子和菜,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阮霖把最后一点带皮的土芋塞进嘴里,透过窗户看月亮,眼眸中有几分落寞。 他又垂眸,他想爹娘了,六年未见,也不知还能不能相见。 怕是不能了。 阮霖躺在草垛上,把烦乱的思绪收回,深深呼吸几下,把恨意压下去,听着外面烦人的知了叫声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翌日天一亮,后院的鸡打鸣,阮霖起来洗了脸,又折了杨柳枝咬了咬。 他用个帕子遮住脸去后院剁草、又喂了鸡鸭,这样额头还是被蚊子咬了个包。 他挠了几下,又在前院劈了柴,不多时,赵大洪和王兴元也起床,两个人洗漱后去了灶房。 王兴元不让阮霖进灶房,烧柴火也不让,面上说是心疼他,其实是怕他进灶房偷吃东西,再偷学了他的手艺。 在看到阮霖自觉背着背篓拿起镰刀去打猪草,他满意笑了笑,递给他一个土芋当早饭。 阮霖接过,默不作声出门,土芋这东西煮熟吃没什么味道,吃了几日阮霖嫌腻歪,走过菜地时摘了几个小红椒。 到了后山底下,他先去竹林挖了个笋,找了个无人处,拿了两块火石蹭出火星子,又加柴拢了一堆火。 他把土芋放进去烤,又拿出镰刀在笋壳上划拉一刀,一层一层把笋壳剥开丢掉,找了根棍插在笋上,他慢慢去烤。 土芋好了后,他用棍子扒拉出来,去掉皮,等快放凉一口土芋一口辣椒,他吃的额头直冒汗,这会儿笋好了,他吹了吹吃了口,清脆却没什么味,能下咽,刚好缓解了辣味儿。 吃饱后他起身踩灭火星子,又用土埋了埋,去附近打猪草,这次他打的极为迅速,不到半个时辰,一筐猪草满满当当。 只是不能压,一压能看出这筐猪草有多虚。 阮霖才不管,把筐和镰刀放在沟里,他小跑回村里,避着人在村西爬上了一棵杨树。 杨树枝繁叶茂,他爬上去人们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到他。 他掀开树叶,眯着眼往远处的里正家看,挑了挑眉,赶上了。 · 里正家院子有棵榆钱树,几只鸟雀在树上叽叽喳喳,树荫底下放了张木桌,现在赵世安和他二叔么杨瑞正端坐着,里正在他们对面。 同村的汉子来上门相见,这事寻常,他们先闲谈了会儿,没过多久,姐儿跟着她娘一块出来,挨着赵德坐下。 赵世安看了眼姐儿,他只知道她叫赵意,模样还成,衣着打扮挺素雅。 不过关他何事,他可不想娶亲,自己一个人自在极了,要不是杨瑞昨晚提到他爹娘,他是不会来这里。 又说了几句,大人们去了屋里,这意思是让他们单独相处相处。 赵世安喝了口茶,一抬头,刚才文静的姐儿现在翘着二郎腿哆嗦着腿,面上充满了不耐。 还抓了把瓜子,磕一个随口往地上一吐壳,见他看过来,还啧了一声,满脸嫌弃。 赵世安:“……” 懂了,也是被迫相见。 赵世安:“赵小姐,咱们同病相怜。” 赵意一点头低声道:“看出来了,你别乱动,说话小声些,他们正在屋里看,先把今个混过去,等你回去就说相不上我,别自作多情,我也看不上你。” 赵世安笑道:“妥。” 半个时辰后,赵世安他们出去,有人听到风声特意在外头等着,不过看赵世安和往常一样的模样,也摸不准他的心思。 到了家里,赵武问他如何想,赵世安摇头。 赵武嗯了一声,给杨瑞说了声,趁着还早,他去县里看看,还能不能扛大包。 杨瑞愁苦着脸给赵武准备了饼和咸菜,还有放凉的温水:“路上慢点。” 赵武点头,出去前拍了拍赵世安肩膀:“午饭不必回去,在这儿吃。” 赵世安从善如流:“听二叔的。” 两个人目送赵武走远后—— 杨瑞掐着腰压着嗓子质问赵世安:“赵意这么好的姐儿,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赵世安漫不经心道:“我还不想成亲。” 杨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这汉子,现在出了孝能去科举,怎么,你还想让我们家养你不成,我告诉你,没门!” “赵意他爹可是里正,你娶了赵意,你老丈人自会供养你,读书多烧银子你又不是不知,何苦在这时犯倔!” 还真是如此,赵世安撇嘴:“哦。” 杨瑞和赵世安互瞪着彼此。 赵榆看了一眼没理会他们,只要爹不在,小爹和世安哥就会这样,他习惯了。 他脚步忽得停下,看了几眼外面道:“小爹,爹好像回来了。” 杨瑞立马挂上笑脸:“世安,中午想吃什么,二叔么给你做。” 赵世安也笑得和气:“二叔么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赵榆眨了下眼:“小爹,世安哥,我看错了,是五叔,不是爹。” 杨瑞瞬间吊起眉眼:“赵世安,你这么大了,也该成亲,不然你二叔不放心,赵意可是这附近最好的一个姐儿,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你自己掂量掂量。” 赵世安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拱了拱手:“二叔么,我就不在家里吃了,先走了。” 他出去前敲了下赵榆的脑壳,嘟囔道:“也没那么笨。”《 》 3、计成 杨树上的阮霖在赵世安他们从里正家走后,顺道把树上的知了抓了。 这东西能卖不少银钱,可太吵了,没地方放,还是等晚上来这边摸知了壳比较靠谱。 他下了树去了刚才的地方,用树枝把知了穿成一串,烤了吃,咬进嘴里脆脆的,好歹给肚里添了些肉。 等快到午时他回了他二舅家,进了院里发觉他们竟回来了。 前几日他二舅么王兴元说他的哥儿赵川如今十六,也该相人家,又说他娘家村里有个屠夫,家底颇厚,人也老实。 本想着让汉子过来相看,可赵川不依,他非要先去看看那汉子长得如何。 王兴元拗不过,就不提相看,只说回娘家一趟,今个特意带着换了新衣服的赵川去了,现在这个点回来显然中间出了岔子。 屋里还隐约有哭声和王兴元的骂声,他二舅赵大洪蹲在堂屋门前抽旱烟。 他表弟赵小宝今年十二,听到屋里他哥在哭,撇撇嘴,说出去玩了,饭做好了再叫他。 出门时碰到阮霖,他故意踩了阮霖的脚,之后大摇大摆去玩了。 阮霖垂眸,看草鞋和脚背上的印子,眼眸沉了沉,蹭着墙边进去,把猪草倒在后院里。 出来后赵大洪喊了他一声:“霖哥儿,这几日不用再干活,在家里多跟你二舅么学学怎么绣花做饭。” 阮霖还未厌恶,王兴元冲出来骂道:“你个杀千刀的,家里这么多活计,不让这小畜生干让谁干?!你可别忘了,他可不姓赵!” 赵大洪恼怒起身:“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不还有川哥儿,让他去干这活计,反正他也没看上那屠夫。” “以后嫁给别家早晚要干,要是还像现在这么懒,说不定能被夫家打死!” 屋里哭声一顿,过了会儿,赵川红肿着眼跑出来,不情愿道:“爹,我没说不嫁。” 阮霖去了柴房,没忍住嗤笑一声。 他二舅这一家,面上是王兴元最坏,实质上一切是赵大洪在后面引导。 不过旁人看不到,外面谁说起赵大洪不得夸一句老实能干。 以前他对这家人无感,也不憎恨。 一年前姥姥去世,他的户籍落在了赵大洪户下,他本想和赵大洪商议,把他的户籍转出去。 不成想赵大洪不同意,还告诉他独身哥儿不能单独立门户。 又说他喊他一声二舅,怎么能放任他不管。 阮霖当时对赵大洪不了解,对此话很是感激,就想着挣钱了要好好感谢赵大洪他们一家。 不成想,起初的日子还好,但过了不到半个月,他身上的活越来越重,赵大洪这一家也对他越发苛责,每日的饭最多是两个杂面馒头。 赵川和赵小宝更是把他当成了仆人,有事没事骂他、指使他,王兴元更甚,他哪件事干的不好,拿着棍骂骂咧咧打他。 阮霖起初躲过、反抗过,却被赵大洪逮住绑了起来,又被赵大洪和王兴元一起打了一顿,那一次他差点死了。 他不是没想过弄死这一家,但他也很清楚,以他现在的能力弄不死,还会招惹一身腥。 他原本是想着存两年钱,跑出去办假户籍,这样至少能在外做工,到时他再回来报复。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赵大洪和王兴元要卖了他,那么他只能放弃存钱,换个别的思路。 比如,嫁出去。 午时吃饭前,王兴元罕见给了阮霖一个杂面馒头和一碗炖菜,让他谨记,以后该干的活还要干,不准偷懒,阮霖颤着声应了。 下午过了最热的那阵,阮霖背着背篓和锄头去了山上的竹林,他要去挖些笋。 王兴元听了自然乐意,笋还能卖钱哪。 阮霖过去的时候有几个夫郎和妇人也在挖,他避着人去了竹林的另一侧。 锄头落在夯实的土上,很快把笋旁边的土挖出来,阮霖费力把笋拔出来丢在背篓里,他挖了大半篓停下,擦了擦额头的汗坐在地上。 歇了会儿,他把背篓藏好,拿了根棍进了比人高的草丛里,他拍拍打打了快一个时辰,看到一条草花蛇。 阮霖上前捏住蛇的七寸,又拽了拽它的尾巴,忽然想到,这个也能吃。 他舔了下干涩的唇,忍下食欲,正事要紧。 他快步跑下山,躲着人到了赵小宝常去玩的地方,过去一看,好几个小汉子正在踢蹴鞠。 他等了会儿,在赵小宝跑去一边撒尿时,他趴在草丛深处把蛇丢在了赵小宝的身上。 阮霖只听到一声惊吓的叫声,赵小宝惊恐喊道:“我被蛇咬了,我被蛇咬了!” 阮霖慢慢挪到旁边的树后面,从草丛深的地方去了山上。 草花蛇无毒,可吓一吓赵小宝,刚刚好。 他晚上回去,把沉重的背篓放好,赵大洪和王兴元见了他也没理,正哄哭个不停的赵小宝。 倒是赵川走过来踹了脚背篓:“你一下午就挖这么点,还不够一顿吃的!” 阮霖掀起眼皮:“赵川,你爹和你小爹只在意赵小宝,你是不是心里格外不舒坦。” 赵川气红了脸:“你胡说八道!” 阮霖靠在墙上,撇了根立在墙上扫帚的竹枝,把指甲里的泥刮出来:“川哥儿,我是为了你好才给你说这话,我一个外人也能看出他们对赵小宝比对你好太多。” 赵川哪儿能不知道他家重汉子:“呸,你个小畜生!算什么东西,用得着你给我说!” 阮霖:“不然你中午那么哭,他们为何还劝你嫁过去。” 赵川瞬间哑口无言,那屠夫家底是不错,可他今年过了三十!看着跟他爹差不多大,他如何想嫁过去! 可他又不想在阮霖身前没面子,气得他踹倒了背篓,去了灶房,可这话到底留在了心里。 阮霖蹲下扶起背篓,唇上的笑意越来越大,还有几天,快了。 · 这几天一点也不快乐只有赵世安。 杨瑞有事没事来他家,坐下就絮叨让他再好好想想赵意。 又问他是不是喜欢哥儿?要是哥儿也有其他人家可选。 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他现在年纪不小,爹娘不在世,杨瑞作为二叔么,定要好好给他操办起来。 赵世安不胜其烦,他甚至躲去了县里,可总有回来的时候,一回来又被杨瑞念叨。 赵世安在这么头疼之际,终于想到了几天前跑到他家院里求娶的哥儿。 那个丑哥儿叫什么来着? 好似是……阮霖。 阮霖说会养他,也不会干涉他的生活,赚了银子还分给他三成。 至于读书,赵世安嗤笑,等阮霖嫁到他家,成了夫郎,自然是他说什么阮霖做什么。 如此一来,读书一事也解决。 赵世安摸了摸下巴,越想这事越可行,可心底又隐约感到哪里不对劲。 他再次想了一遍,太过顺利。 赵世安合上扇子拍打下手心,他这样清俊的汉子,能有这么好的运气,这本就应该。 他起身笑容满面看天道:“老天爷就是要偏爱于我。” 他当即去找杨瑞,让他去提亲,不成想半道上遇到了在河边洗衣服的阮霖。 赵世安自认为他是善解人意的好汉子,又看周围无人,走过去拽了阮霖的头发:“丑哥儿。” 阮霖凌厉的眼神在听到声儿后藏了下去,扭头佯装意外道:“赵秀才!” 赵世安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居高临下看阮霖:“告知你一个好消息,想不想听?” 阮霖愣愣瞪大眼,很快眼眶微红:“难不成赵秀才愿意娶我?” 赵世安挑眉,暗想这哥儿反应挺快,对于阮霖能赚银子信了几分。 他矜持点头:“记住你之前说得话,毕竟你嫁进我家,于你而言,可谓救你一命。” 阮霖:“……” 事虽如此,但未免说得太直。 况且一命还不至于,他还有一计划。 如若赵世安最后仍未答应,他会逃出赵家村,先扮成乞丐混个一年半载再说。 赵世安说完心底很畅快,见阮霖傻愣住,不满道:“你怎么不感激涕零?” 阮霖垂下的手指狠狠拧了一把大腿,眼泪“接二连三”地掉下来,他哽咽乖巧道:“赵秀才,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赵世安看他哭得两颊、鼻尖发红,唔了一声,这哥儿哭起来倒多了几分莫名的颜色,看得他想上手碰一碰。 他眯了眯眼,用扇子点了下哥儿的脑袋:“不准勾引我,我可看不上你,懂吗?再等几年,咱们要和离,知道吗?” 阮霖哭得一僵,勾引?! 他忍住揍赵世安的冲动艰难点头,从齿缝中蹦出几个字:“懂,知道。” 赵世安满意了,起身离去。 · 阮霖在赵世安走后,冷笑一声,一码归一码,赵世安解他燃眉之急他会感激。 但之前捏他下巴,现在拽他头发、打他额头、还说他丑这些事他不会放过赵世安。 再忍忍,只要他的户籍一天没转到赵世安家里,他就不能让赵世安看出他的乖巧是假装。 阮霖在那晚听到赵大洪和王兴元说要把他卖给县里富商时,回去想到了嫁人之事,又在一晚确定了赵世安。 村里人不了解他,但他对村里人了如指掌。 他知道赵世安和他二叔么的关系很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赵世安守完孝能去科举,读书所花费的银子杨瑞绝不想掏。 那么只有一个方法,让赵世安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姐儿、哥儿。 而可巧的是,他之前在树上想事时,看到了杨瑞和里正家的娘子一块挖野菜。 她们说起了赵世安和赵意,话说得模糊,可仔细一想就明白用意。 阮霖也是借用了这一点,提前一天去找了赵世安,告诉赵世安那些皆有利于赵世安的话。 中间唯一不确定的点是赵意是否中意赵世安,对此,阮霖耸肩,这个更不用担心。 赵意压根不想成亲。 所以他在去找赵世安后,只用等着赵世安被杨瑞逼迫成亲,从而想到他这个乖巧、听话,对他极有利的哥儿。 阮霖拧了最后一件衣服丢在木盆里,伸了个懒腰,手肘撑在地面上看蔚蓝的天,他放松的笑了一会儿。 第一步走完,该走第二步。 赵大洪和王兴元绝不会同意他嫁给赵世安。《 》 4、提亲 翌日天蒙蒙亮,村民们打着哈欠起床,六月的清晨还有一丁点的凉意,他们用凉水洗漱后劈柴、喂牲畜,孩子们一块去外边割草。 很快各家各户的烟囱中飘出袅袅白烟,鼻子灵的一闻就知道隔壁家吃的什么。 赵大洪家今个和往常一样,不过吃早饭时,王兴元罕见喊了阮霖,让他一大早别出去割草,先进屋吃饭。 阮霖低头应了声,他进屋坐下,看桌上的烙饼和一碗腌蒜薹、一碗紫苏炒蛋时眉心跳了跳。 赵川和赵小宝今个也没有骂他,脸上有着没藏住的幸灾乐祸。 阮霖没想到这么快,他拿起筷子,看赵小宝吃了饼和碗里的菜后,毫不客气拿着饼子大口吃,菜更是一筷子一筷子不停地夹。 他吃得快,吃相却不差,可这样也把桌上的几人惊到。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馒头筐里的饼子剩下两个,两碗菜更是吃得干干净净,最后一点也被阮霖拿着饼子刮了下碗底。 他打了个嗝,又拿出帕子擦了嘴,抬头笑眯眯看王兴元:“二舅么做得菜可真好吃。” 王兴元还没察觉出阮霖态度不一样,看空了的碗气得眼里直冒火,今个他可是炒了仨鸡蛋! “小畜生!”王兴元气得面目狰狞。 “行了。”赵大洪一拍桌子,“不就两碗菜,霖哥儿好不容易吃饱一次,多吃几口怎么了。” 王兴元看赵大洪给他的眼色,不情愿地坐下,轻咳一声,还未说话阮霖突然捂住肚子道:“二舅、二舅么,我肚子疼,先去趟茅房。” 赵大洪皱眉,王兴元骂骂咧咧:“懒人上磨屎尿多!” 阮霖去了后院,却没进茅房,他面色如常翻墙出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静静等着。 一刻钟后,他听到王兴元在前院喊:“还没好?!” 阮霖捂住唇鼻道:“还没,味有些大,二舅么再等等。” 王兴元好似真闻到了味儿,拿着蒲扇用力扇了几下。 半个时辰后,抽旱烟的赵大洪心头一跳,不对劲,他拉着王兴元指后面:“你去把他拽出来。” “二舅这是要拽谁?”阮霖从后院出来,迷茫看向赵大洪。 “没谁。”赵大洪看阮霖在洗手,“霖哥儿,一会儿我和你二舅么要去县里一趟,你和我们一块去,也该去给你置办些衣物。” 阮霖起身把手上的水甩在地上:“二舅、二舅么,你们真是好人。” “好人,终有好报。” 这话在王兴元听来,哪儿哪儿不对劲,不等他质疑,门被敲响,他心想,这一大早谁啊。 打开门看到拎着沉甸甸篮子的杨瑞,那篮子上头还盖了块红布,抬眼又瞧见后面的赵世安手里拎着一坛酒,他顿时心乱如麻。 他们这边提亲没那么多规矩,相熟的人家提亲,只用拎两斤肉,两斤糖,再要一坛酒就行。 王兴元一看这架势,哪儿能不明白杨瑞是来提亲,杨瑞家里只有个哥儿,还小,能提亲的只有他身后的赵世安。 他面上又喜又忧,他家川哥儿真有福气,听说这赵世安之前还拒了里正家的姐儿,没成想竟心悦赵川,他瞬间挺直了腰背。 不止王兴元这么想,不远处跟来的村民们也惊得瞪大眼。 唯有门前的杨瑞差点没笑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他阿么,打扰了,我今个来给我家世安提亲。” 他顿了顿,实在不想在这儿说,但昨晚赵世安告诉他,这事非要在外头说不可。 杨瑞硬着头皮道:“阮霖在家吗?” 王兴元笑容一僵:“啥?” 竖着耳朵听的村民们嘴里的瓜子掉了,他们掏了掏耳朵,杨瑞问了谁?!那个外姓哥儿! 王兴元愣了好大一会儿反应过来,忙摇头:“没在家!” 赵世安提亲之人居然是阮霖?! 王兴元的心头血差点吐出来,赵世安眼瞎不成! “我在啊。”阮霖在赵大洪抓他之前从院里跑出来,他站在赵世安旁边,挨着他抬头羞涩道,“你来了。” 赵世安矜持点头后没忍住嗤笑一声:“还只是提亲,不必这么害羞。” 阮霖捏了捏手指,旁若无人拉住他的袖子,抬头眼里满是崇拜:“可是世安哥哥,我一见你,就心跳加快,我控制不住。” 赵世安心里爽得飞起,面上还端着,看他们不进屋,笑容淡了些:“兴阿么,我们来提亲,是不是该进屋里单独说。” 王兴元神情恍惚,阮霖和赵世安言语、动作格外亲昵熟稔,他咽了咽口水,心更慌了。 倒是赵大洪黑着脸大步过来,再次挡住门:“赵秀才,阮霖已许了人家,不必提亲。阮霖,回来!” 阮霖垂眸,他就知道,不过事儿到了这一步,赵大洪想阻止也晚了:“我……” “大洪叔,不知来给霖哥儿提亲的是哪户人家?”赵世安从后腰拿出折扇,“唰”的一声打开,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我乃英才! 被打断话的阮霖看到字后抽了唇角憋笑,赵世安这是仗着村民们不认识字故意显摆。 赵大洪抿了抿唇:“其他村的汉子,你又不认识,瞎打听什么!” “当然是让他退亲。”赵世安说得理所当然,他侧头对阮霖低声道,“你躲我身后。” 阮霖:“……” 他细细看了赵世安的脸后,猛地撇开眼,却走到他身后乖乖站着,他倒真想看看赵世安怎么帮他。 不远处的村民们不嗑瓜子了,目光炯炯看向一波三折的赵秀才求亲路。 赵大洪看到这一幕气得全身发抖,他可和郭老爷说好了,今个把阮霖给送去,谁知半路竟出现一个挡他钱财的汉子! 只是赵世安到底是个秀才,不是白身,不能轻易得罪,他只能冷脸喊道:“阮霖,不够丢人的哥儿,快滚回来。” 赵世安唇角一扬:“呦,瞧大洪叔这话骂的,颇为恼羞成怒,怎么,难不成大洪叔刚才的话为假?” 赵大洪红了眼,抄起旁边的扫帚要打人:“赵世安,你莫要胡说!” “大洪叔未免太急切。”赵世安不疾不徐扇着折扇往后了几步道,“看来真被我说中,难不成大洪叔盘算卖了霖哥儿不成,也是,霖哥儿到底不是你的亲生哥儿。” “否则为何不让我提亲,或者大洪叔把说亲的人家告诉我,我便相信你所言为真。” 赵大洪被堵的无话可说,他能有什么可说,哪儿有什么定亲的人家,可卖阮霖此事不能说。 他和王兴元之前商量好,把给阮霖说亲的消息传出去,再等几天,他们把阮霖送去县里,就说这哥儿不满意给他的亲事,跑了。 这样他们还能落个好名声,银子也到手。 赵大洪从始至终没想过阮霖去了郭家还能活着,那郭老爷有恶癖,没人能活一个月。 他擦了额头的汗,要是让村民们知道他卖了阮霖,那他家的名声在村里彻底废了。 但郭老爷也把定钱给了他,今个不把阮霖送过去,郭老爷要发怒可怎么办?! 赵大洪正左右为难,灵光一闪想到他差点被赵世安带歪。 赵世安这是逼他做选择,他为何要做。 他当即指着阮霖骂:“你个不要脸的哥儿,居然敢乱勾搭汉子,今个我非要替你娘好好收拾你,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赵大洪跑出去,一扫帚打在阮霖背上。 这事发生太快,阮霖来不及躲,他愣怔片刻,脑海里划过之前赵大洪是怎么把他绑起来打,那种刺骨的疼他现在还记得。 好疼。 好疼好疼。 阮霖浑身战栗,他咬着牙握紧了拳头,他现在没被绑,他现在可以反击,他侧头看再次落下的扫帚,手伸了上去。 扫帚被一只手拦下,杨瑞一把夺过,嫌弃看了眼躲到一旁的赵世安,皱眉道:“赵大洪,你这是做什么?!” 赵大洪:“我收拾自家孩子,关你何事!我告诉你,阮霖不会嫁给赵世安,你们快滚!” 杨瑞掐腰道:“自家孩子?哪儿来的自家孩子,阮霖满打满算也就被你养了一年,你倒是摆起了长辈的谱,你也不嫌脸臊!” “赵大洪,你当大家都瞎了不成,当初阮霖被你娘养的时候,你去看过一眼吗,不就是打着阮霖年龄到了,能成亲了,你能白得一份彩礼钱,我呸!赵大洪,你可真不要脸!” 村民们都不傻,一年前知道但没资格说,这又不是自家事,只是没事唠嗑时编排几句。 杨瑞今个说出来,不过是气得慌,昨个赵世安说了,非阮霖不娶。 刚才赵大洪打阮霖,他看阮霖吓得发抖,估计在家没少挨打。 杨瑞嘴碎念叨,但有个好处,他护短,赵世安看中的哥儿就是他家哥儿,赵大洪打什么打! 不过骂完脑子回来的杨瑞颇为讪讪,这、他这还要提亲,刚才似乎说得太重。 而赵大洪被说的差点厥过去。 刚才在扫帚落下时躲去一边的赵世安拍了拍身上灰尘,缓步上前。 他还未开口,旁边的阮霖掷地有声道:“二舅,你刚才还在院里说要把我卖去县里的郭家,能卖三十两,我不愿意,你还要打我,你现在怎么又说给我许了人家?” “二舅,你是大人,怎么能撒谎哪?”《 》 5、里正 赵家村一大早就有了闲聊的事磨牙。 先是被赵世安居然看中了阮霖这事给闹懵,后又被赵大洪居然拒绝这事而震惊,最后得知赵大洪要卖了阮霖让他们彻底愣在原地。 这一波三折的热闹让他们看得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唯恐错过一丁点的细节。 赵意她娘王小云听到风声,和她一块过来,过来,两个人来的慢,正好听到了阮霖最后问赵大洪的话。 赵意拧眉:“赵大洪要卖阮霖?现在世道太平,赵大洪家里又不差,他竟有如此恶毒的主意,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王小云拍了下赵意的手:“不能没大没小。”话音忽得一转,“你回去把你爹叫来,这事还要他出面。” 众人对于王小云不恼火赵世安去别家提亲也不感到意外,王小云性子好是众所周知的事,不过他们没想到会惊动里正。 赵大洪更没想到,他正被问得恼火,里正来了,他的气焰一下子消亡,脸色惨白。 赵德一看,瞬间知道此事为真,他黑了脸,当初把阮霖划在赵大洪名下经得他的手,他还没忘当初赵大洪是如何说得信誓旦旦。 阮霖看火候差不多,又道:“二舅,我刚才在院里说了不愿意,我不想被你卖了,我心悦赵世安,我想嫁给世安哥哥!” 赵世安挑眉,目光和阮霖对上,对方哭得眼眸红红,还有几分微不可察的哀求。 他唔了一声:“确有此事,我也是看霖哥儿如此心悦于我,今日特意来给霖哥儿提亲。” 阮霖又看向赵德道:“德叔,我知道我是外姓哥儿,可我到底在村里过了这么多年,我和二舅家本就不亲厚,是姥姥一手把我带大。” “现在姥姥没了,德叔,能不能让我为自己的亲事做主?” 赵大洪和王兴元吓得瞪圆了眼睛,他们惊讶于阮霖以前屁都蹦不出来一个,今个在村民们面前倒是嘴皮子利索! 赵德拍了拍阮霖的肩,有主见:“好哥儿。” 又扭头看赵大洪,“我几年前说过,咱们村不兴卖孩子,外村卖是外村的做法,在赵家村要是哪家穷得揭不开锅,我甘愿把自家的面拿出来,赵大洪,你家过得可不差。” 赵大洪神情讪讪,事儿到了这儿,他什么法子也没了,只能把憋屈咽进肚子里:“里正,别听小孩子瞎说,没有的事。” “今日赵秀才来提亲,我自是乐意,我是怕阮霖配不上赵秀才,才说了给阮霖定了人家。” 赵德撇他,没在意他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又道:“阮霖想自己订亲事,就让他自己做主。” 话音落地,他看阮霖:“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出嫁,可去我家找你云婶,她会为你找地方。” 这倒是在阮霖的意料之外,他拱手道:“多谢德叔。” 阮霖看赵德走远,让村民们散开,又看赵大洪和王兴元回去把门闭上。 “先去我家。”杨瑞一把拽住阮霖的手腕。 走了两步他发觉手感不对,看了阮霖纤细到一折就断的手腕气道,“这王兴元不给你饭吃不成!竟让你瘦成这模样!” 阮霖:“我二舅和二舅么确实不给我饭吃。” 杨瑞眉毛竖起,骂道:“这家黑了心肠的玩意!走,去二、去我家吃饭。” 阮霖笑了笑:“多谢瑞阿么。” 他刚刚没告诉里正赵大洪打他、不让他吃饭之事,不过是这事儿他们管不住,毕竟是自家大人打骂自家孩子。 况且这一年他到底是在赵大洪家住着,有了安身之所,再继续攀扯,他怕里正会认为他不近人情,心里就没那么同情他。 他们这一路走得不快,杨瑞遇到人也说几句话,对于他们探究的眼神,杨瑞挡住阮霖,笑着说回去做饭了。 这大上午的,做什么饭。 有几个好事的夫郎、妇人凑一块,说起了刚才阮霖和赵世安的拉拉扯扯,又说杨瑞护犊子的劲儿,他们估摸着阮霖和赵世安早在一块了。 这事可不光彩。 到底是没爹没娘的哥儿。 · 在杨瑞家洗了脸和手坐在院里的阮霖被赵世安单独逮住,他往灶房里看了眼,杨瑞在切菜,赵榆在烧火,他二叔今个去县里干活去了。 他搬了个椅子坐下问:“你为了嫁给我,故意败坏你的名声?” 阮霖不意外赵世安能看出来,他点头:“我能不能嫁给你,只有今个一次机会。” “名声和命的重要性,我还分得清。” 乖巧的哥儿语气坚定,只是偶尔瞄他一眼,面上泛着红意,赵世安嘚瑟地翘着腿问道:“那你说得心悦于我,是真是假?” 灶房里的菜倒进锅里,发出刺啦刺啦声,盖住了院落里的声音。 赵世安听到想要的答案后笑得张狂,他又叹息道:“我这风流倜傥的招人模样,还真让我苦恼。” 阮霖羞涩一笑,扭过头垮了脸,他想吐。 今个一天杨瑞没让阮霖从家里出去,也没让他干活,下午赵世安自个回去。 他走后没多久,赵川拎着一个包袱,过来丢在阮霖身上,瞪着他怒道:“爹和小爹说了,你的亲事既然要自己做主,那你的东西也不必放在我家。” 说完不解气,又道,“赵世安居然看上了你,他可真是瞎了眼了!” 阮霖没在意,拿起轻飘飘的包袱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杨瑞看到后收拾了西边的一间房,让阮霖好进去休息。 · 赵武从县里回来时晚霞染红半边天,刚到村口,就见不少人看他,还有人给他说恭喜,又说他家好事将近。 赵武木着脸心里点头,是有好事,他知道今个世安去赵大洪家提亲,他很放心。 毕竟赵世安有秀才之名还有那张俊脸,没人会拒绝,这样一来,他哥和嫂子也能安息。 只是推开家门,看到院里的陌生哥儿时,他踏进去的脚撤了回去。 杨瑞看到,忙让阮霖和赵榆继续玩儿,他拉住赵武去了屋里。 卸下赵武身上的东西,低声把今个的事儿说了,中间还骂了赵大洪一家。 “我看赵大洪如今算盘落空,故意不让哥儿回去,你不知道,哥儿的包袱里就一双草鞋一件衣服,别的啥也没有。” “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到时候世安娶亲,从咱家走,你别说合不合礼数,霖哥儿如今没亲人,我看他和世安早就好上了。” “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就要互相帮衬,这可是你说的,我这可都是听你的话。” 赵武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吭,他等杨瑞絮叨完,说道:“渴了。” 杨瑞一拍额头,差点忘了,忙去灶房把烧好的热水端来,刚才放了会儿,现在正好是温的。 他给赵武倒了一碗,自己也喝了一碗,等喉咙不干了,拍了拍赵武:“你倒是说你咋想啊。” 赵武:“我听你的。” 杨瑞一拍手,笑道:“成,那我明个去找人算个好日子,你别在家洗了,现在天黑了,你去外头河里洗了澡再回来,我就做饭去。” 赵武起身接过杨瑞给他的干净衣服,嗯了一声,不过出去前他拉了下杨瑞的手:“辛苦了。” 老夫老夫的,突然来这么一下,杨瑞还怪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快去,今个做你爱吃的笋炒肉片。” 赵武一走,杨瑞去了灶房,他看阮霖自觉过来剥笋,心里欣慰了些,是个懂事孩子。 不过他今个说让阮霖留下也有他的心思在。 赵武的爹娘在他十三岁就没了,他哥赵文比赵武大十岁,赵武后来几年几乎是他哥和嫂子把他拉扯大,所以在他哥和嫂子没了后,他对赵世安比之前更好。 这点杨瑞不说什么,但好也要有个限度,像现在管个吃饭他最多叨叨几句,但读书不行。 赵文之前家里十亩地,就为了供赵世安读书,卖的只剩下三亩。 他家现在是有些家底,但到底不厚实,不如让赵世安成亲,汉子一成亲也就该懂事。 到时候把地给赵世安和阮霖打理,或者赵世安去县里做个账房先生也行,总归是别读书。 而且如此一来,彩礼嫁妆也能免了,少些银子,他自是乐意。 杨瑞让院里的赵榆去喊赵世安来家里吃饭。 不到半个时辰,赵武和赵世安一块回来,两个人把桌子搬到院里,凉快,而且月亮亮堂,都不用点蜡烛。 杨瑞做了竹笋炒肉、辣炒香菇、小葱拌豆腐,还有蒸的野菜馒头。 五个人坐下,吃饭前杨瑞给阮霖说了接下来让他安心在家里住下,又把今个的打算说了。 赵世安道:“一切从简,不必麻烦。” 阮霖点头,又不是真想成亲,他俩合作而已,没必要铺张浪费。 杨瑞顿时乐得眼睛眯起,他头回发觉他这侄子懂事了。 晚些时候赵世安回去,杨瑞从柜子里拿出蚊帐,又找了几个棍,绑在床脚处,等稳当了,把蚊帐放上去耷拉下来。 这屋里以前放杂物用,今个刚收拾出来,但还是挺乱。 杨瑞告诉阮霖,让他先凑活凑活,明个他再好好打理下这屋里,也熏熏艾,屋里蚊子也就没那么多。 他们去了院里,杨瑞又喊了赵榆,让他把盆和毛巾拿过来,又让他俩先用一个盆一个毛巾。 杨瑞从井里提出一桶水,他们仨一同洗了脸和脚,又擦干净后,杨瑞道:“天不早了,快去睡吧。” 阮霖把水泼在院外,关上门插上门闩应了。《 》 6、可怜 夜里阮霖躺在木板床上,这床有些老旧,他一动吱呀吱呀响。 不过下午杨瑞给他铺了层稻草,又铺了两层旧衣服缝成的单子,让他睡得没那么硌得慌。 阮霖平躺着透过蚊帐看黑漆漆的房梁,唇边缓缓提起了些,眼眸有亮光闪过。 他能住在杨瑞家在意料之外,他当初想的简单,在赵世安上门提亲时,村里人见了一定会跟过来看。 到时他要让他们知道他和赵世安关系亲昵,这样再大声些说出赵大洪要卖他之事。 他知道里正最讨厌卖哥儿、卖姐儿的人户,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吸引里正过来。 里正是村里唯一能压制赵大洪的人,他再借机说起他要自己订亲事,远离赵大洪那一家。 可他第一没想到赵世安会帮他说话,第二也没想到杨瑞会把他带到家里安置。 这一切偏偏是出乎意料的好。 阮霖抬起胳膊搭在眼上,下一息,另一只手拍在胳膊上,他面无表情把拍死的蚊子从蚊帐缝里丢出去。 掐了掐胳膊上刚起的疙瘩,闭上眼睡觉。 阮霖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等他醒来时,外面天色大亮,他懵了一会儿,忙坐起来,把衣服拉整齐,穿上鞋开门。 院里正往灶房搬柴火的赵榆颠颠跑过来,说道:“霖哥,爹去县里了,小爹去查日子了,早饭在灶台上,我去拿盆给你洗漱。” 阮霖神色不明,他们居然没喊他? 这家人和他所知中不太一样。 杨瑞家早饭简单,烙的饼和一些小咸菜,可这样的早饭阮霖几乎一年没吃过,他吃完喝了水,肚子的饱胀感让他很舒服。 阮霖吃完看赵榆去后院拌麦麸给鸡吃,他跟去看了看,杨瑞家后院养着两头猪、十几只鸡和一头羊。 而且这边的地面收拾过,铺了层草木灰,气味明显比赵大洪家小很多。 他往草堆那边看了看,问赵榆:“你们家的背篓和镰刀在哪?” 赵榆眨眨眼:“霖哥,小爹说你今个先在家歇着,等他回来再带你一块出去。” 阮霖一笑,赵家人脑子挺灵光,他想了想也明白杨瑞的用意。 估摸现在村里关于他的闲言不少,今个杨瑞去问了好日子,等晚些带他出去,就有了说头。 阮霖难得清闲,手却习惯想做些事。 他去了前院,看挨着柴房放在外面的木头没劈,拿起旁边的斧头把它们全劈了。 赵榆听到声儿过来,他默默走过去道:“霖哥,小爹说不用你干活。” 阮霖揉了揉赵榆的脑袋笑道:“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动弹动弹。” 头回被人这么温柔对待的赵榆眼眸亮了亮,他咬了咬下唇,在木头劈完后,他问了他从昨个就想问的事:“霖哥,你怎么能看上世安哥哪?” 这话问得颇怪,怎么看上? 阮霖摸了摸下巴,肯定道:“因为脸。” 赵榆疑惑:“……世安哥长得好?” 阮霖震惊:“不好……吗?” 赵榆撇嘴:“没看出来。” 他哥总是逗他,反正他看他哥挺面目可憎。 阮霖顿时笑得弯了腰,赵榆不明所以。 · 六月天越来越热,众人去河边洗东西大多在早饭后,或者下午过了最热那阵再去。 今个他们刚洗完,三三两两把脚泡在水里说起了阮霖和赵世安的事。 正说得热火,有人喊了声:“杨瑞回来了,我看你一大早出去,这是去哪儿了?” 众人噤声看过去,只见杨瑞穿着一身洗干净的靛蓝色薄衫,胳膊上挎了一个空篮子。 见他们看过来,乐呵道:“我们家世安要娶亲了,我今个去隔壁村找人算了几个好日子。” 他们面面相觑,赵世安和阮霖还真成了? 有人问:“杨瑞,那你打算让阮霖从哪儿出嫁,昨个我可看到王兴元让他家赵川把阮霖的东西给送到了你家。” 杨瑞也不回去了,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先叹口气:“可不是,谁能知道王兴元那一家这么狠心,当初霖哥儿住他家,又不是白吃白喝,霖哥儿他姥姥那两间房可是给了王兴元。” “哎呦,你们不知道,昨个我拉霖哥儿的手腕,那细的都快折了,一看就是王兴元没少苛责霖哥儿。” “他们家能干出这丧天良的事,我们家可不行,我们家世安和霖哥儿之前在路上见了一面,没想到他们俩就这么看对眼了。” “那我做二叔么肯定支持,霖哥儿现在没地方去,那到时出嫁从我家出。” 众人一惊,还能这样,没听过这样的习俗。 杨瑞把篮子放一旁,洗了洗手又道:“都是爹娘没了的可怜孩子。” 这么一说,人们唏嘘不已,可不是,两边都没爹娘,他们也就没再编排这事,至于习俗不习俗,那也是看事变得,不能太认死理。 他们想明白就给杨瑞说要是定好了日子,提前给他们说,他们好去帮忙。 杨瑞一个一个应了。 到了家里,杨瑞看院里垒的整齐的柴火,笑意更浓了。 三个人把阮霖睡得屋子收拾了,午时吃过饭,各自回屋歇了会儿,下午杨瑞带着阮霖去村里转了一圈。 阮霖本以为会遇到看不起他的人,没想到竟不少人给他道喜,还拿话打趣他。 阮霖面上温柔笑着,内心疑惑,目光很快落在杨瑞身上,他估摸着是杨瑞在村里说了什么。 而且他能感知到,这些人的情绪并非装的,是真情实意的流露。 这让他不太适应,可内心深处,却有了一股很隐秘的雀跃。 晚上五个人又坐在一桌上,杨瑞把几个日子说了,六月二十五,七月初六、八月十二。 “霖哥儿、世安,你们俩怎么想?” 赵世安揉着肚皮漫不经心道:“我都行。” 阮霖看几人看他,他道:“瑞阿么,武叔,不如七月初六,马上到六月中旬,该收玉蜀黍,要是六月二十五成亲,我怕身体缓不过来。” “不如等几天,等到七月初六,事儿落地了,办喜事也办得安稳。” 杨瑞眉毛微扬,唇边提起笑意,别看阮霖说话少,可每句话能说到重点上。 “行,那就七月初六。” 赵世安走之前喊了声把桌子搬进屋的阮霖:“咱们这两日还未曾说过话,你不送送我?” 阮霖放下桌子,暗想,赵世安要不是有这张脸顶着,怕是不知被人打了多少回,忒欠。 “好啊,世安哥哥。” 等两人出门,杨瑞一言难尽踢了赵武一脚:“我怎么觉着霖哥儿一见世安,说话别别扭扭。” 赵武:“应该的,世安长得俊。” 说完他目光灼灼看杨瑞。 杨瑞没看到,他正踮着脚看那两个人的背影,还行,挨得不近。 · 阮霖和赵世安走得是偏僻小路,没往人多的地方扎堆。 走了会儿,阮霖问:“是有什么事?” 赵世安正用扇子驱赶惹人厌烦的蚊子,闻言道:“你之前在我二叔么面前表现的心悦我,今个却连正眼也不瞧我,我这是好心给你圆谎。” 阮霖:“……多谢你?” “不客气。”赵世安笑眯眯的又问,“你要帮我二叔家收玉蜀黍?” 阮霖点头:“他们收留了我,我现在没银子给他们,只能尽我绵薄之力帮他们。” 赵世安轻笑:“我以为你会选择尽早成亲。” 阮霖跳过面前的小沟,背过身看赵世安:“不必试探我,我并非绝情之人。” 哗啦啦的风从远处吹来,乱了两个人的发丝,赵世安的双眸微微发亮。 这哥儿,颇有趣。 到了赵世安家屋后边,阮霖没再往前走,赵世安家门前估计有人在,他歪头看赵世安:“你到家了,那我走了。” 手腕被猛地拽住,阮霖疑惑回头看背着月亮看不清脸色的赵世安,声音小小的嗯了一声。 下一息,他被拽到赵世安身前,这下他看清了赵世安皱眉的脸。 “你昨个还说心悦我,今个我说圆谎,你竟没反对?阮霖,你骗我。” 阮霖:“……” 他没想到赵世安第一句就挖了坑。 他往赵世安身前凑近了点,抬头认真道:“是心悦你,但还未嫁给你。今个瑞阿么在村里挽回了我的名声,我不能辜负他的好意。” 赵世安和他对视,几瞬后,退后两步,用折扇打了阮霖的脑袋:“姑且信你。” 阮霖看赵世安颇为懒散的背影,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赵世安,还挺好玩。 · 六月中旬一到,村民们不讨论阮霖和赵世安了,一个个去地里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们看比他们还高的玉蜀黍杆,又看冒出头跟长了胡子似的玉蜀黍,唇角扬的高高的。 直到县里来了人看了看他们种的地,说可以收了,又告诉他们怎么收,后面怎么弄好去卖后,众人争先恐后进了地里。 杨瑞家也不遑多让,他们家分了三亩,赵世安的三块地分了一亩种,这都要杨瑞和赵武收。 赵世安如今是秀才,他名下的地不用交税,赵武就把家里的地划在赵世安名下。 后来赵世安说他不乐意种地,让赵武他们种,回头卖的银子分他一半就行。 赵武想了想,同意了,不过每年给赵世安的银子至少占六成,这也是杨瑞偶尔看不顺眼赵世安的原因。《 》 7、求你 玉蜀黍地里,一进去里面就看不到人,时不时的要喊一声。 村里的地挨地,有些还分散开,王兴元家里有一块就在杨瑞家地的不远处。 现在王兴元眼尖看到阮霖进了杨瑞家的地里,他吐了口唾沫:“不要脸的骚蹄子!” 赵川也看到了阮霖的身影,气得双目发红,他就想不明白,赵世安怎么能看上阮霖那丑哥儿!还没他长得好! 他恶狠狠道:“可不是,小爹,肯定是阮霖这骚蹄子会勾引,不然赵秀才怎么能看上他!” 王兴元越想越气,前几日赵大洪去了县里给郭老爷说了这事,定钱被收回去不说,赵大洪还被打了一顿,现在还下不来床。 他眼珠子来回转,想着怎么收拾了阮霖。 “赶巧了。”拎着水壶过来的赵世安停下脚步,冷脸侧头看这父子二人,“阮霖不用勾引,我就看上了,你们要如何?” 王兴元被吓了一跳,赵川还没脸红就被赵世安冷漠的眼神吓到,他往小爹身后躲了躲。 王兴元咽了咽口水,嘟囔着往地里走:“你这汉子,走路没声。” 赵世安眯了眯眼,淡定朝旁边地里的婶子和叔笑了笑,拎着东西去找阮霖。 地里空旷,声音一大什么声儿都能听到,不过前头王兴元和赵川骂的声音不大,杨瑞他们没听到,这会儿几个人出来地里,坐在地头的阴凉处歇歇。 杨瑞接过赵世安给他们倒的水,问道:“刚才遇到谁了?” 赵世安看赵武还没出来,简单说了刚才的事,把倒好的水给了阮霖。 他蹲下身,等阮霖喝完戳了戳他缠布条的手:“这是做什么?” 阮霖擦了汗,握了握被汗浸湿的掌心:“叶子割手,这样不容易伤着。” 赵世安唔了一声。 还在渴着的赵榆默默自己倒了碗水。 杨瑞看得眼疼,他给他们各自倒了碗,拎着水壶去了地里,赵武还在里头闷头干。 赵榆很有眼色,一口气喝完水放下碗去找爹和小爹。 阮霖还没站起来,就被赵世安一把按下:“那一家人那么骂你,你不生气?” 阮霖抬头看了看晃人的日头:“他们的骂还不抵一根玉蜀黍。” 意料之外的答案,赵世安没弄懂阮霖所想,不过他跃跃欲试小声道:“我有法子治他们,你求我,我帮你,如何?” 阮霖扭头看这么好心的赵世安,他的眼中分明写着好玩,哪儿是为了他,分明是为了自己。 不过,一句话而已,他拉了拉赵世安的袖子,发白的唇动了动:“世安哥哥,求你。” 晶莹剔透的汗珠在阮霖脸上挂着,他的眼眸中满是哀求,唇抿的很紧。 赵世安错开眼,重重咳嗽几声:“行。” 阮霖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土,去了地里。 赵世安蹲在地上沉默不语,半晌后,他咬了咬牙,不可否认,阮霖这哥儿,惯会勾引! · 地里的活计阮霖没干特别多,每次到了午时和晚上,杨瑞就让他和赵榆先回去做饭。 玉蜀黍掰得快,两天时间掰完用板车拉回家,放在前院里晾着。 这天晚上他们吃饭时,听到村里有人又喊又叫,又哭又骂。 杨瑞眼神发亮地端着碗出去,不一会儿回来笑着说是王兴元和赵川不知怎么,掉到一个大沟里,崴了脚,现在正一瘸一拐在家骂人。 赵武也不知听没听见,继续扒拉饭。 阮霖愣了愣,想到之前赵世安说的话,这的确很出气。 赵大洪家四口人现在三口动不了,就剩个最宝贝的赵小宝,可偏偏地里的玉蜀黍还没收完,粮食不等人,就看赵大洪那一家要怎么办。 他倒不是不想整治赵大洪他们,而是整治对于他们太友好,不值得他废心力,况且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二天杨瑞让他俩在家歇歇,他和赵武去地里割玉蜀黍杆。 阮霖到底还没嫁到赵家,能替他们干这几天活就够好了,再干多了,旁人会乱说话。 又是忙活了三天多,正好玉蜀黍晾干,现在可以脱粒。 脱粒这事他们也是头一次干,里正在外头学过,前几天又教了他们。 快一点就是两根玉蜀黍放一块,互相搓一搓,那粒自然就掉。 单个玉蜀黍要用手搓,这样的粒看起来好看,不过费手,时间一长,疼得慌。 杨瑞还不忘给他们说他在外听到的事,赵大洪那一家的地弄不成,是一个汉子给他们弄得,听说是给赵川说得夫家。 是个屠夫,人看着能干,就是三十了,这年纪可不小。 正说着赵世安从外头进来,他手里拎了一个油纸包,看院里几人意外的神情,他道:“昨个去县里转了一圈,同窗给的。” 杨瑞喜形于色,哎呦,这亲还真说对了,以前也没见赵世安拿过什么东西,瞧瞧,这有了亲事,懂事了不少。 几个人洗了手,杨瑞看油纸包里是几块酥饼,他先给了赵武一个,又给了赵世安。 赵世安摆手道:“吃多了,腻歪。” 杨瑞:“……”这汉子! 他又给了阮霖和赵榆一人一块,油纸包里还有两块,他掰了一半尝了尝,豆沙馅,甜丝丝的,怪好吃嘞。 一旁赵世安的目光落在阮霖脸上,他竟看不出哥儿有多欢喜,他又看到他二叔把吃了一口的酥饼放在杨瑞手上,他摸了摸下巴。 阮霖对吃的东西没多喜欢,能吃饱就行,几口吃完他喝了水,拿起玉蜀黍继续搓。 没成想眼前突然多了一块咬了一口的酥饼。 阮霖看到赵世安眼里的促狭,默默道:“我不爱吃甜的。” 赵世安眨眨眼:“你是不是嫌弃我?” 阮霖佯装震惊:“怎么会?!” 他可太嫌弃了! 赵世安狡黠道:“那你吃一口。” 阮霖:“……” 他红着脸低下头,默不作声。 赵世安刚疑惑,赵武罕见开口:“世安,还没成亲,要有规矩。” 赵世安没意思的撇嘴:“……哦。” 阮霖在杨瑞家待了这么多天,也看出来一些东西,不怪外面传杨瑞和赵世安关系一般,赵世安完全就是一副少爷样,万事不管。 今个看他们在脱粒,他不下手,自顾自的喝茶聊天,看杨瑞的模样像是习惯了,赵武还多说了几句话,显然心里是宠着的。 对此阮霖没什么特别想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他对于自己的活法也有些不同看法,这几天他干的累,但心绪是少有的平静和舒坦。 可他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几天,但能过一天,他就贪恋一天。 这么多玉蜀黍,脱粒了四五天,又趁着有风扬了扬,把脏东西弄掉,倒进旁边干净的地上,再次晾晒。 如此到了六月底,里正统计了每家每户的产量,又算了该交了税收。 杨瑞他们和村里人去县里卖了玉蜀黍,回来后杨瑞没说卖了多少,但脸上的笑意挡不住。 杨瑞又说起下半年有人想多种土芋和玉蜀黍,但被里正拒了,说每家每户有最低种小麦的亩数,少了这些可不成。 这一通忙活下来,杨瑞他们可算能睡个整觉,第二天到了六月二十八,眼看还有八天要成亲,也该忙张起来。 · 这晚赵世安来了,给了赵武一两银子和十三个铜板,说这是他家最后的积蓄。 赵武什么也没说,把银子推了回去,气得杨瑞在桌底下拧了赵武的大腿。 夜里躺在床上,赵武看杨瑞背对着他,他拿起蒲扇给杨瑞扇着道:“咱俩成亲银子是哥出的,现在哥不在,我们也要好好对世安。” 杨瑞不是不讲理,但关系到银子,还是不少的银子,心里咋可能不别扭,“世安说了不大办,咱俩最多出三两。” 赵武拉住他的手嗯了声。 隔壁屋还没睡着的阮霖听到其他屋里不断的吱呀声,他想着明个要和杨瑞说说,家里的耗子不少,要不要买点药毒死,免得偷吃了粮食。 翌日带着阮霖去县里扯红布顺便卖鸡蛋的杨瑞听到这话,讪讪笑了笑。 心里骂赵武这个没轻重的汉子,尴尬应了声:“是老鼠,确实要买点药。” 阮霖:“?”哪里奇怪。 从他们村走到千山县要半个时辰,不算远,他俩脚程快,可夏天怎么走也免不了一身汗。 到了县门口,两个人没急着进去,而是喝了自己带的水,又歇了歇。 等腿脚不疲乏,他们上前排队,县门口的官差查了他们篮子的东西,确定没问题让他们进去。 阮霖已经一年多没来千山县,他踏进县门,一股热闹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两旁的小摊一个接一个,卖吃的、喝的,还有各种用的东西,不同香味、叫卖声不断传来,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格外热闹。 不自觉中,阮霖神情放松了很多,比起无人的地方,他更喜欢吵闹的街道,能让他感受到活着的气息。 两个人先去卖了鸡蛋,杨瑞找的是老主顾,他熟门熟路去了一条巷子,敲了敲门,一个妇人看了看,挑了一大半。 其他的被杨瑞带去另一条巷子里叫卖。 他们俩出了巷子,走到街上,阮霖记忆好,他把四周的店铺和记忆里的对比。 有哪些店铺没了,又有哪些是新开的,走了一趟,发觉县里整体变化倒也不大。 还没走到买布料的铺子,阮霖在拐弯时眼尖看到一人,他停下脚步往后看。 杨瑞看他停下,问道:“咋了?” 阮霖指了指不远处的三个汉子和一个哥儿道:“赵世安。”《 》 8、拆招 杨瑞刚要点头,看和汉子们走在一块的哥儿到了赵世安面前,还试图挽住他的胳膊。 杨瑞:“……”这倒霉汉子! 阮霖站在原地未动,赵世安很快看到他们,他愣怔一下,眼神一亮。 他低头说了几句话,很快,那哥儿愤怒的目光和汉子们震惊的眼神落在了阮霖身上。 阮霖:“……”后悔了,不如刚才走了。 他还以为能看到赵世安惊恐的脸,谁知道竟拿他当了挡箭牌。 杨瑞打哈哈:“那个,霖哥儿啊……” 阮霖转过身笑道:“瑞阿么,我相信世安哥哥,我现在这模样让他同窗看到不好,我们快走。” 只是这笑在杨瑞看来多了几分勉强,他心里很气,准备晚上和赵武说说,让赵武去劝赵世安,既然要成亲,就要收心! 两个人这条街还没走完,阮霖的肩膀给抓住,他扭头看跑过来的赵世安,往后面瞥了几眼,没有刚才的人。 赵世安喘息了几下,捏了捏阮霖的脸,不满道:“为何要躲我?” 汉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带有薄茧的手指让阮霖眉心一跳,不自觉后退一步:“没有躲你。” 赵世安双手环胸:“那你躲什么?” 阮霖:“没躲,我和瑞阿么现在要去买布。” 赵世安:“布?” 没被赵世安看一眼的杨瑞道:“买你俩成亲用的红布,快到日子了,要抓紧赶工出来。” 赵世安差点忘了:“正巧,咱们一块去,你们要去哪儿买?” 杨瑞带他俩去了另一条街上的铺面,还没进去赵世安看面前的小破店铺,眉心狠狠皱起。 店铺掌柜迎了他们,又问他们要买什么布,杨瑞说要买红布,做喜服用。 掌柜的立马拿出几匹让他们摸摸料子,看要买哪些。 阮霖直接问:“哪个最便宜?” 掌柜和杨瑞同时意外看他。 阮霖低声的恰到好处:“瑞阿么,喜服只穿一次,买太好的浪费,最便宜的就成。” 杨瑞心想,这哥儿还挺懂事,虽说他一开始也是打算买最便宜的布。 他看向掌柜的:“听我家哥儿的。” 掌柜拿出其中一匹:“麻布最便宜,要是这几个月成亲,还是买这个好,凉快不憋闷。” 杨瑞:“一丈多少铜板?” 掌柜笑眯眯道:“一百二十文。” 杨瑞皱眉:“贵了。” 掌柜:“红布都是这个价,咱家可是这条街最便宜的了。” 勉强走进来的赵世安摸了摸布料,嫌弃几乎溢于言表:“这粗糙布料也太配不上我的身份。” 店铺里的几人:“……” 掌柜的看赵世安细皮嫩肉的样子警惕看着他们:“你们莫不是来砸场子?!” 杨瑞忙道:“怎么会,掌柜的,咱们还是说说这个价格,便宜些,我今儿买得多……” 在赵世安再次口出狂言之前,阮霖把他拉了出去,两个人站在门口听里面的杨瑞讲价。 赵世安叹息道:“这年头,做汉子真难,说句实话也不让。” 阮霖握了握发痒的手,拉住赵世安的袖子往旁边挪了挪,低声道:“咱俩又不是真成亲,走个过场罢了,何须那么浪费银子。” 赵世安摇头:“此话差异,这是我的面子。” 阮霖一言难尽看赵世安一眼,他现在真的很想打他。 “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 “对,太对了。只是瑞阿么他们攒钱不易,成亲花销大,能省点就省点。” 赵世安看阮霖热的一脸汗,打开折扇手腕上下摆动:“你这哥儿,还挺为他们着想。” 阮霖感受到凉意,侧头看他:“你不也是,依照你的性子,要是真不满意,必定让瑞阿么换了布料,而不是只说几句。” 赵世安轻笑一声,突然停下扇扇子的动作:“不对,你不是心悦我于我,竟愿意说成亲只是走过场?!” 阮霖漫不经心的见招拆招道:“你又不心悦我,如若按照我的一厢情愿说是真成亲,于你而言不公平。” 赵世安沉默片刻,继续扇扇子:“颇有几分道理。” · 杨瑞从店铺出来时抱了三丈的红布,赵世安也不去找同窗,和他们一块在县里买了些糖、酒,还有彩线、红纸一些零碎东西。 等手上两个篮子装的满满当当,快到午时了,他们往家赶,赵世安热得受不住。 到了县门口,碰到回村的牛车,他付了三个铜板拉着他们上来。 杨瑞嘴里嘟囔着浪费、贵,走回去就成,可坐上也没说下去,反而和一同坐牛车回去的村里人唠嗑,又拿出红布让他们看看,可不便宜哪。 接下来几天,阮霖做自己穿的喜服,杨瑞则做赵世安穿的。 阮霖会做衣服,他姥姥去世前教过他,说是万一他再大些,他爹娘那边的亲戚还没接他回去,就给他说婆家,这些活计都要会,不然过去容易被打骂。 谁知道,姥姥一年前就这么没了。 缝衣服的阮霖手猛地一颤,他刚才走神,针扎到了指头上,他放在嘴里含了会儿。 他下午也该去地里给姥姥说一下他要嫁人之事,虽说是权宜之计,但到底也是人生大事。 这事他没给任何人说,他去后山摘了些灯笼果,拿着去了地里姥姥的坟前。 这块地是赵大洪家的,阮霖不乐意多待,简单和姥姥说了几句,他起身回去。 现在地里庄稼该收的都收了,这几天歇歇地,等几天就该翻地种下一轮的庄稼。 接下来几天更是忙的热火朝天,杨瑞忘了一事,他又去了趟县里,回来喊了几个相熟的人来做喜被。 上一次杨瑞没想到这个,阮霖到底是从他家出嫁,还是要有个压箱底的东西。 他们把院里的地扫干净,铺了一层布,又在布上把棉花和红布抖擞开,几个人看了看,这兜棉花能做一床薄被子。 几人一边做活一边唠嗑,一人说起了王兴元家的哥儿赵川的亲事,听说前几日定下了,等再一个月就要嫁过去。 有人撇嘴:“这算什么好人家,那屠夫三十了,家底不薄,可一直未娶亲,谁知道因为什么,我是不看好这事儿。” “可不是,我可听说了,那屠夫给了王兴元家十两银子!” “这可不少。” “顶破天了。” 他们这儿的定亲给的银子最多三两,一下子出个十两,众人惊了惊,刚酸两下,想到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他们估摸这亲事真不咋地。 坐在门口凳子上的阮霖正在缝喜服,听到后顿了顿,怪不得之前赵川那么不乐意。 可这事他暂时不想管,现在赶快和赵世安成亲,再把户籍挪出来才是重中之重。 日子过得飞快,知了声在耳边一直吵闹的厉害,一下子就到了七月初五。 晚上吃过饭,阮霖和赵榆去刷碗,赵武去屋里拿了个东西去了赵世安家里头。 杨瑞则进灶房,看他们要熄火,他道了声:“再添点柴火,今晚要烧热水,霖哥儿,你今个要好好洗洗。” 阮霖:“?” 不懂,但他照做。 他在这大热天刚泡在大盆里,杨瑞拿着皂荚和刚晒干的丝瓜藤进来。 大盆里泡的浑身通红的阮霖默默抱住了腿,惊恐的脸上分外可怜且无助。 杨瑞关上门,特意点了蜡烛,笑眯眯让他伸出胳膊,他给他搓澡。 阮霖:“……” 他不是很想。 灶房里还在烧水的赵榆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他跑出去,看阮霖的屋门关着,里面传来水声,还有阮霖在嘶哈嘶哈地说疼疼疼。 一刻钟后,搓下来不少泥的阮霖冲洗了身体,换上干净衣服,整个人松快不少。 就是身上的皮肤碰到衣服,火辣辣地疼。 杨瑞没让阮霖去倒脏水,他倒完拉住阮霖坐在床上,赵榆则在院里。 这么奇怪的氛围让阮霖如坐针毡,他傻笑一声:“瑞阿么,你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杨瑞摸了摸鼻子,竟有些不好意思:“霖哥儿,你知道吧,你明个成亲。” 阮霖:“……知道。” 难道他该不知道?! 杨瑞清了清嗓子,默默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那明晚就是你的洞房花烛夜。” 他默默掀开一页。 · “好姿势!” 赵世安在他二叔给了他这本图册打开看后,由衷感叹了一句。 “这是不是对哥儿的腰不太好?” 赵世安毫不害臊的在赵武面前指出一个高难度动作。 赵武木着的脸在夜色下微微发红,不过他最近又黑了点,别人实在看不出。 他夺过画册起身道:“你既然会,我先走了。” “别啊。”赵世安把赵武按下,挤眉弄眼道,“二叔,你这也太老套,我有本新的,你要不要看?” 赵武缓缓皱起眉,一拍桌子:“成何体统!” 赵世安一点也不怕,还给赵武倒了杯水:“二叔,我要说我这个年纪什么也不懂,那我就是骗你,可我不想骗你。” 他顿了顿,“你真不要?” 赵武冷眼看他,出门时胸口处鼓鼓囊囊。 赵世安哼着小曲插好门闩,他躺在床上,把赵武留给他的图册看了看,颇为无趣。 不过这让他突然明白一事,明个他和阮霖成亲,晚上岂不是要做这事。 赵世安啧了一声:“那我也太亏了。” 坚决不能让阮霖这哥儿得逞,他这黄花大汉子,可是要把他珍贵且重视的第一次献给他未来真心心悦之人。 他爹娘以前时刻告诉他,让他好好读书,考上状元,再娶个官家姐儿、哥儿。 赵世安盯着漆黑的屋子,想到什么后,一瞬间口鼻好似被水给堵住,恐惧掀翻头顶,竟喘不过气,他眼神呆滞,脸上憋的通红。 不要踏足就能活,不要踏足……赵世安浑身在发抖,他猛地从噩梦般的回忆中出来,坐起来痛苦捂着脸大口喘气。 读书是不可能再读,因此娶官家姐儿、哥儿也不成了,那就算了。 赵世安下床点了蜡烛放在床边,昏黄的烛光驱散了心中寒意。 赵世安又成了平时模样,他想,他是个有原则的汉子,他定要守护好他珍重的童贞,等下辈子再给他所谓的心悦之人。《 》 9、成亲 七月六,吉,宜成亲。 一大早赵世安家里聚了不少人,赵武来这边帮忙,杨瑞和赵榆则留在他家让人给阮霖洁面上妆穿喜服。 众人心里都明白这多少有点不合规矩,可那又咋了,两个娃娃没爹没娘,阮霖还摊上了那么不靠谱的亲戚,怪可怜的。 倒是有几个嘴碎的想要叨叨几句,刚起个头就被人压下去,只能闭上嘴。 在屋里帮忙给新人上妆的几个妇人、夫郎见到阮霖露出来的脸,纷纷愣怔住。 并非她们所想的只是板正,反而很漂亮,明亮的双眸含着乖巧笑意。 她们忙给也同样震惊的杨瑞说他可真有福气,侄夫郎和侄子可真是登对。 虽说意料之外,但杨瑞就喜欢别人能高看他们家,神色立马正常,嘴上谦虚,面上的笑却是憋不住。 阮霖和赵世安的亲事办的中规中矩,没特别打眼,也不寒酸。 不过赵世安本就容貌清俊,今个喜服在身上,更衬得人风流倜傥,路上好几个知道不可能的哥儿、姐儿,还是下意识红了脸。 怪俊的。 还没到午时,赵世安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杨瑞家,敲了敲门,说来迎亲。 年轻哥儿、姐儿不好挤前头,几个妇人、夫郎倒是堵着门让赵世安说几句吉祥话。 这事赵世安信手拈来,把人说愣后,赵世安旁边的汉子们一拥而上,不过赵世安还是撒了些铜板,不多,图个喜气。 热闹劲儿和外面的唢呐声让屋里坐在床上的阮霖微微抬头,他上了妆,透过红盖头只能看到影影绰绰来回走动的人。 不一会儿,一人进来,屋里的人围了上去。 在这一刻,阮霖意识到他真的在成亲,耳朵像被什么东西盖住,心莫名发慌。 直到一只手放在他身前,周遭嘈杂的一切瞬间回笼,他听到赵世安说—— “阮霖,回家了。” 阮霖喉结上下滚动后,把手放在了赵世安的手上,他们一同出了门。 杨瑞家离赵世安家不远,两个人走得不快,一路上不少人给他们说吉祥话,身后的唢呐队更是吹得热火朝天。 阮霖垂眸看脚下的土地,夯实。 他的内心就像这片土地,很是平稳。 到了赵世安家,该去拜天地。 高堂位置空着,赵世安说让赵武和杨瑞坐上去,两人说着不去,却被赵世安哄到了上面。 杨瑞是真的意外,赵武还是木着脸,不过杨瑞太了解他汉子,看了眼,唇角扬起了一点,看来很高兴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夫对拜。 结束后杨瑞擦了擦眼角冒出的泪,他也不知道咋回事,怪想哭的。 阮霖被擦好泪的杨瑞带去了新房,让他先坐着等会儿,杨瑞要先去外头招呼人。 等屋里没了人,阮霖掀开盖头,看了看被赵世安牵过的左手。 他抿了抿唇,撇开眼骂了句脏话,转眼想到他摸到赵世安右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有茧子,这是常年握笔留下。 其他地方倒是挺嫩。 ……也很软。 一看就没干过活。 门被敲了下,阮霖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收回,他听外头的赵榆道:“霖哥,我给你送些吃的。” 阮霖盖好红盖头:“榆哥儿,进来吧。” 赵榆推开门,又把伸头往里看的几个小孩子给撵走,关上门把吃食放下。 他看端坐的阮霖,脸上有了笑意,过去道:“霖哥,吃的我给你放桌上,你吃完不用管,我一会儿来收。” 阮霖闻到了饭香,他点了点头。 在赵榆出去后,他掀开红盖头,桌子上有一盘肉菜,里面有鸡肉、羊肉、兔肉,上面盖着两个白面馒头,旁边还有一碗红糖鸡蛋。 阮霖咽了咽口水,过去先喝了口甜甜的红糖水,他舒服的眼睛眯起,在狼吞虎咽吃完后,他摸了摸肚皮,撑了。 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吃饱犯困。 · 外面吃席的人吃过后接二连三的离开,和赵武、杨瑞相熟的人留下来,把碗筷洗洗刷刷,又收拾了院子。 汉子们则帮他们把碗筷和桌子、凳子送回里正家,这东西是村里一块买的,谁家有个大事,就搬出来用,没事就放在里正家。 等热闹褪去,赵武和杨瑞也没多留,走之前,杨瑞简单给他交代了还剩下的一些菜记得赶紧吃,这天放不住。 许是因为赵世安成了亲,他心里以前的各种别扭现在也没了。 赵世安乖乖点头。 赵武把今个的礼钱给他,又拍了拍他的肩:“你现在有了夫郎,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赵世安弯了眉眼,以后夫郎养他,他自会过好日子,只是这礼钱不能收。 他推回去道:“这些日子二叔和二叔么为了我的亲事辛苦,更何况这银子本身就是二叔和二叔么掏的,得来的礼钱二叔么拿着就行。” 杨瑞一愣,他没想到赵世安竟愿意给他们,礼钱加起来也不少嘞,快抵得上这一场亲事。 赵武拧眉:“收下。” 赵世安笑着推拒:“二叔,咱们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难不成我成了亲,二叔以后要与我生分不成?” 赵武绷着脸:“当然不是。” 赵世安:“那不就是了,以后怕是我和霖哥儿会常常去二叔和二叔么家蹭饭,二叔到时不嫌弃我们就好。” 赵武面容缓和了些,没再推让。 等人一走,院里徒然一静,又成了往日的模样,赵世安放下笑意,关上大门,插上门闩,背靠在上面往院里看。 也是有不同之处,门上搭了红布,窗户上贴了红囍字,和院里石榴树上的红花争相辉映。 他屋里还有个等着他掀盖头的新夫郎。 赵世安搓了搓手指,莫名地清了清嗓子,走到门前,手放在门上,脑海里突然出现昨夜赵武给他的画册,上面把洞房夜要如何度过说得极为清楚,他咬了咬下唇…… 不对,赵世安反应过来,他可不能便宜了阮霖,再次轻咳一声,理直气壮推开屋门。 没动静,他进去往床上看,本该坐着等他掀盖头的阮霖此刻躺在红被上呼呼大睡。 赵世安的心此刻格外冷静,他冷笑着大步走过去,手在即将拽住阮霖的胳膊时顿住。 他瞳孔皱缩后猛地退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单手捂住嘴和下巴,两颊微微泛红。 床上面容白皙的漂亮哥儿是阮霖?! · 一个时辰后,知了声伴随着外面叽叽喳喳的鸟叫传进耳朵里,床上的阮霖迷茫睁开眼。 一瞬后,他猛地坐起,回忆起了他今个和赵世安成亲。 “醒了。”硬生生坐了一个时辰的赵世安翘着二郎腿仍怀疑问道,“你真是阮霖?” 阮霖是吃过饭后太困,倒在床上睡着,他下床揉了揉发酸的腰,反问道:“不然哪?” 赵世安目光闪躲:“你的脸不像,以前黑黄像从泥里出来的人,现在则白得像个鬼。” 阮霖眨眨眼,走到一旁的铜镜旁,看不真切,他干脆出去打了井水,看灶房的窗台上有皂荚,他掰了一点,洗了洗脸。 他现在没毛巾,干脆用喜服擦了擦脸上的水,扭头问跟出来的赵世安:“刚刚是上了妆,现在应该正常了吧?” 赵世安:“……得,又成黑黄的丑哥儿了。” 阮霖:“……” 磨牙,但要忍,户籍还没调过来。 阮霖看了看院里,干干净净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他看赵世安躺在躺椅上悠闲自在极了,不由问道:“赵秀才,我能四处看看吗?” “赵秀才?”赵世安迷惑看他,“现在又没外人,你怎么不叫我世安哥哥?” 阮霖呆滞了一瞬后艰难道:“我是怕世安哥、哥不喜欢这么喊,才没有喊。” “无事。”赵世安闭上眼很安详,他唇边挂上浅浅笑意道,“我是个好汉子,像你如此心悦于我,还嫁给我,要是太限制你也不好,在家我允许你如此叫我。” 阮霖一言难尽,他后悔了,前几天还不如换个别的借口,他从嗓子眼哼唧道:“世安哥哥,我能四周看看吗?” 赵世安把扇子打开挡住脸,遮住漏下来的阳光道:“真是不能给你一点甜头,说话竟如此腻歪,想看就去看看。” 站在原地的阮霖看到灶房门前的斧头,他深呼吸了几下松开暴起青筋的手,心里哄自己:不生气,不能砸上去,否则他会去坐监。 但他还是在空中对着赵世安划了几拳,这汉子忒不要脸! 村里的院子都圈的大,赵世安家也是,正对大门是堂屋,堂屋左右两边是两间住的屋子。 院子右边是灶房和单独隔出来洗澡的地方,里面有一个浴桶,灶房侧边是垒的柴火,井在灶房斜前方,石榴树则在灶房和正屋的中间。 院子左边也有两间屋子,一间小点的是柴房,另一间他推开门,墨香味扑鼻而来,里面有两排书架,上面几乎都是书,这在村里可谓罕见,要知道书可不便宜。 挨着窗户是个案台,上面挂了很多毛笔,有几个毛笔上的毛毛被用的开叉,砚台、墨锭和白纸铺在台面上,上面写了几个字,他凑过去看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阮霖心里的弦猛地一颤,不太对劲。 不过,赵世安的字倒是极好,笔锋锐利,一句诗写出潇洒肆意之感。 他沉思着出去,关上书房的门,从石榴树下走去了后院,和他想象中一样,荒废了,倒是垒的猪圈、羊圈还很结实,还有圈养鸡鸭的位置。 等他再去前院,他搬了个凳子坐在赵世安旁边,托着下巴去想接下来要如何赚银子。 晚上两个人热了中午剩的菜,不多,各种杂碎,阮霖把几盘菜烩在一块热了。 赵世安在门口看了,嫌弃的直摇头:“我不吃,你吃吧。” 阮霖求之不得,赵世安去自己屋里吃了糕点喝了茶,等吃的差不多,阮霖把半盆菜端到堂屋,还有热好的几个馒头。 赵世安瞥了一眼,完全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不过挺香,他看阮霖吃得起劲,不由问道:“有这么好吃?” 阮霖佯装被吓到的模样,忙道:“不好吃!” 赵世安挑眉,过去坐下,抢过筷子道:“你要这么说,我还非要尝尝。” 他夹了一块中午的小葱拌豆腐,这会儿被炖的成了酱黄色,他皱着眉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神情变了,吸满了汤汁的豆腐在嘴里几乎入口即化,还挺好吃。 阮霖默默起身回去重新拿了一双筷子,两个人把菜和馒头一扫而空。 饭后阮霖去刷了碗和锅,赵世安悠闲在院里散步,原来这就是成亲的快乐,的确很好。 这会儿天还有些亮光,阮霖把碗放好,拎着泔水出去倒在院外。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在吃饭,他在路上没遇到人,回来插上门闩,把桶拎回去,又去洗了手。 做完一切他走到堂屋,椅子上的赵世安正点着蜡烛看书。 他倏地惊呼了一声,脸上泛起了红意,羞涩看了看赵世安道:“世安哥哥,我刚想到,你刚才用了我的筷子吃饭。” 说完他还不忘羞答答看了看赵世安。 下一刻,他看到赵世安脸色又青又白,看他的眼神欲言又止。 阮霖也不说话,面上羞的要命,心里却在想,他不信这样恶心不到赵世安,以赵世安的嫌弃自恋劲儿,必然会把他赶到另一间房睡。 虽说他知道赵世安对他不感兴趣,但他还是要做好逃避洞房的准备。 阮霖看赵世安张开嘴,他眼眸微微发亮。 赵世安被闪闪的眼眸看得握紧书,嘴里的话瞬间成了:“你如此心悦于我,这就当是我给你的甜头,不用羞涩。” 阮霖:“……” 赵世安起身吹了蜡烛,合上书放在桌上,他继续道,“天色暗了,该睡觉了,走吧。” 阮霖:“?!” 睡觉?哪个睡觉! 两个人一前一后去了新房,赵世安掀开蚊帐看床上的红被下铺了层桂圆和红枣,扭头看阮霖。 阮霖微笑,自觉上前拿了个小筐把桂圆和红枣装起来,这还能当零嘴吃。 收拾干净,赵世安褪去喜服上了床。 阮霖犹豫后,心一横,又想,赵世安那么自恋怎么可能会碰他,他多想了,衣服一脱,看赵世安躺在外边,他自觉去了里面。 夏日天热,床上铺的有凉席,两个人各拿单子一角盖住肚脐眼,沉默逐渐弥漫在整个屋里。 阮霖看了眼躺得板正的赵世安,他准备翻了身,他不习惯旁边有人。 还没动,他的手上多了个温热的大手。 阮霖心头一跳:“世安哥、哥?” 忽然间,赵世安趴在他身上,透过月色两个人能看到彼此的双眸,赵世安隐忍道:“阮霖,你别再勾我。” 阮霖震惊后眼眸缓缓疑惑:“勾?” 赵世安捏了一把辛酸泪,可不是,下午自觉看了他家,晚上故意和他用同一双筷子,还眼眸发亮的期待着洞房夜,刚才看他不动,一直盯着他,又软乎乎喊他世安哥哥! 这是勾引!这是赤裸裸的勾引! 不然他怎么可能拉阮霖的手,趴在阮霖身上!他可是要守护童贞的汉子! 昨夜画册上的图不断在脑海里翻转,赵世安看着身下的人咽了咽口水,今晚是洞房夜。 洞房夜啊,是要做那事。 赵世安的目光逐渐下移到阮霖肉嘟嘟的唇上,他试图撇开眼,却压根撇不开。 阮霖这会儿是真怕了,赵世安的眼神都变了,他想到昨夜杨瑞给他看的图,还说今晚会疼些,他可不想疼。 他干巴巴道:“赵秀才,天不早了该睡了。” 赵世安松开阮霖的手,下一刻,他碰上阮霖的脸,手心颤了颤,他错开眼低头道:“阮霖,看你这么渴望的份上,我满足你。” 阮霖刚张嘴要辩驳,他的唇上贴了一个又软又热的东西。 两个人看着彼此,一个不满足,一个震惊到哑然,只是心跳在这无声的夜里同时跳的很快。 赵世安从小学习能力很强,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包括昨晚的图,他感受到阮霖嘴巴微张,心道:阮霖还挺识趣。 于是他毫不犹豫伸进去勾住阮霖的舌头,夜里不再安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青涩,总是碰到牙齿,疼的嘶嘶,却又在下一刻再次吻在一块。 阮霖只有一个念头,他疯了。 他怎么会和赵世安亲吻?! 他们要分开才行,可他看着赵世安清俊的脸上染了薄薄红意,他眯了眯眼想:亲会儿也行。 可亲着亲着,就变得不太对劲。《 》 10、想法 身体很热,亲吻并不能让他们满足,在分开喘息之时,两个人感受到了彼此间的情动。 再次对视上,眼眸中多了几分缠绵之意。 赵世安的一只手不知何时伸进了阮霖的衣服里,他感受着手下紧实的肌肤,神情更为难耐。 阮霖也不好受,事儿到了这一步,也不是不能停,但他出乎意料的不是太想停。 赵世安脑海里恍惚想到昨夜的信誓旦旦,是什么来着?对,守着童贞。 只是他看身下的哥儿,面色红润,眼神勾人,他是个正常汉子,怎能受得住如此的勾引。 阮霖也在琢磨这事,赵世安的皮相俊,此刻双颊微红,汗珠从脸颊滴到他的身侧,着实是秀色可餐,这诱惑,鲜少有人能抵得过去。 两个人默契没开口说话,也不知谁先动了一下,唇再次相碰,两个人几乎一颤。 他们默默解开了彼此的衣服,丢去了床下,也顾不上什么羞涩,只是来回轻颤。 阮霖额头的汗冒出,确实是疼些,但他尚且能忍,况且赵世安还算不错,顾及着他前面。 在他出来之际,浑身瞬间软踏踏,他刚喘了几口气,有什么东西进去。 好…… 阮霖的眼角沁出了泪,赵世安罕见没用言语刺他,而是一边亲吻他的眼角一边轻声道:“放松点,无事。” 阮霖疼的双腿打颤,他实在受不住,挠了赵世安的后背,不等他喘口气,赵世安呼吸沉了沉,擒住他的唇猛地下压。 洞房花烛夜,未免太长了些,这是阮霖晕过去之前的唯一想法。 · 夏日天热,风一吹格外凉爽,有几只麻雀从外头飞到院里,站在窗台上叽叽喳喳。 很快一只手把它们撵走,院里安静不少。 过了会儿,屋里床上的阮霖缓缓睁开眼,他是被树影晃醒的,他眼神迷茫,几息后,昨夜的事一股脑冲进脑子里。 几乎顷刻间,阮霖的脸红的和外头的石榴花一样,他捂住眼,他终究没抵住美色诱惑。 往四周看了看,没声,估摸赵世安出去了,他松了口气,刚坐起来,腰间猛地一疼。 阮霖面色瞬间苍白,他捂住脸磨牙,昨夜一次后,他得了趣儿,和赵世安又来了一次。 赵世安看起来文弱,在床上劲儿可不小,也不知劳累似的。 本该就此睡了,谁知赵世安又勾起了他的兴致,起初他还能爽,后来累的就……没了意识。 阮霖感受了一下,身上清爽,也换了里衣。 肚子受不住,咕噜噜叫起来,阮霖披上外衫,艰难下床,他透过窗看了眼院里的树影,估摸现在到了午时,怪不得这么饿。 “你别动。”外面听到声儿的赵世安起身站在窗边,看哥儿一走路腿直打哆嗦,他沉默片刻道,“我把吃的给你端过去。” 阮霖挑眉看他,也不勉强自己:“你进来扶我出去,屋里热,外头凉快,我还要洗漱。” 赵世安老老实实走过去,在扶住阮霖的胳膊后,昨夜的情事猛地闯进脑海里。 他清了清嗓子,把阮霖带去井边,他打上来一桶凉水,又去屋里拿了新毛巾和牙粉过去。 他看阮霖熟练用手沾了牙粉,清洗了牙齿后道:“等下次我去县里,给你买个牙刷子。” 阮霖拿着瓢喝了口水,漱了漱口,吐到一旁,轻声道:“多谢赵秀才。” 赵世安愣了愣,不爽道:“昨个还喊我世安哥哥,今个就赵秀才。” 阮霖不太想和赵世安掰扯这个事,无辜看他道:“我好饿。” 赵世安瞬间起身,大步去了灶房,只是在端出锅里温着的碗时,他低头看了看下面不听话的孽障,这又不是晚上,怎么还这么生龙活虎?! 都怪阮霖太勾人! 赵世安气呼呼把午饭端到石榴树下的木桌上,阮霖太饿,先端起面汤喝,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发觉下面卧了两个鸡蛋。 他看赵世安,赵世安躺在躺椅上道:“你太瘦了,多补补。” 阮霖微愣,手指慢慢蜷缩。 赵世安继续道,“不然硌得慌,我不舒服。” 阮霖刚狂跳的心恢复了正常,不搭理他,夹了碗里的炒土芋,清脆爽口,还挺好吃。 他吃饱喝足后,赵世安自觉起身把碗拿进灶房洗了洗。 不知是不是吃了东西,阮霖身上缓了过来,他起身走了几步,缓解了身上的疲乏。 在赵世安出了灶房后,大门忽得被敲响。 两个人对视后纷纷错开,赵世安问:“谁啊?” “你二叔么。” 杨瑞一脸喜气的进来,问他俩吃了没,在听说吃了后他喝了口阮霖给他倒的水。 赵世安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他知道杨瑞无事不登三宝殿:“二叔么,今个来做什么?” 杨瑞也不在意赵世安话问得直白,反正赵武没在这儿,他俩也不用装。 他笑眯眯把阮霖拉过来坐下,说起了他一开始打算好的事:“霖哥儿,世安,你俩如今成了亲,以后打算做什么?” 阮霖刚开口,杨瑞又道,“你估计还不知道,世安家里有三亩地,是我家在种着,这不,前几日收了,地里空闲,你俩又成了亲,要是没地可不行,以后可怎么过活。” 赵世安悠闲道:“饿不死就成。” 杨瑞一拍大腿:“胡说八道,你俩也要为以后的孩子着想。” 孩子?!阮霖惊恐了,他还真没想到这个。 不过他看杨瑞目光灼灼的样子,轻声道:“二叔么,我听世安的话。” 杨瑞听阮霖改了口,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看来两个人相处的越发好了:“成,家里还有活,我不多坐了,后头你们商量好告诉我,不过要快点,这两天我和你二叔把地翻翻,回头你们能直接种上。” 阮霖笑着未言语,等他把杨瑞送出去,回来慢悠悠地坐下。 赵世安这会儿才正眼看了阮霖,昨夜的事太过混乱,事后虽然不悔,但心里别扭。 今个再看阮霖的脸,猛地发觉阮霖竟也长得不错,许是常在外干活,脸上没那么白皙,是熟透的小麦色。 再细看五官,明亮的双眸、高挺的鼻子、红润又肉嘟嘟的唇,怎么看怎么秀美好看。 赵世安错开眼,压下内心的蠢蠢欲动。 “你怎么不直接拒了,你想种吗?” 阮霖想了想道:“我想知道二叔么为什么这么积极把田地给我们?” 赵世安眉毛一颤,阮霖说了“我们”,这哥儿可真不见外,他唇角微微上扬道:“虽说不用交税,但每年三亩地卖的银子二叔会给我六成。” “六成?”阮霖惊了一下,这可不少,怪不得杨瑞急着让他们种。 杨瑞他们拼死拼活干了一年,大头给了赵世安,这又不是雇佃户,心里不免觉得亏,杨瑞不乐意种也是人之常情。 赵世安看他意动:“你想种?” 阮霖没点头也没摇头,认真道:“咱们之前说好,成亲后我要供你读书,可只种三亩地我养不起你,最多维持平日的花销。” “但现在要出去做生意,我手头银钱没那么多,而且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本,万一……” “万一亏了。”赵世安慢悠悠道,“功亏一篑。” 阮霖笑了:“确实如此,我的想法是,种地来银子慢,却胜在稳妥,可先种两年,空闲时间我再想别的法子赚银子。” 他轻叹口气,“只是在读书上这几年先苦了你,怕是暂且无法做到让你肆意舒坦。” 赵世安求之不得,他可不想再读书科举,又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他用手垫在脑后,眼神瞥着阮霖道:“你就那么确信你这几年能赚到银子?” 阮霖不爱说大话,只淡淡道:“事在人为。” · 今个阮霖没再去杨瑞家说这事,主要是他腿现在走不利索,只能先在家歇着。 晚上天还亮着,赵世安问他吃什么,阮霖说随意,赵世安想了想,带他去了外面的菜地。 这会儿都在准备做饭,他俩出去碰到不少人,阮霖跟着赵世安喊了一圈。 只有一个中年妇人应得不太痛快,对赵世安喜笑颜开,却瞪了他一眼。 阮霖识得那人,是赵世安隔壁家的妇人,叫孙禾,家里有一个哥儿、一个姐儿,是双胎,今年十四五岁,还有个小汉子,六七岁大。 可巧的事,两家的菜地都在屋后,还挨着,也没个篱笆拦着。 这会儿孙禾摘了辣椒又拔了几根葱,趁赵世安不注意,又瞪了阮霖一眼。 转身和赵世安道:“世安啊,你现在娶亲了,这些活计可让夫郎做,别累了你自个。” 赵世安起身笑道:“禾婶儿,无事,拔几根葱而已,不累。” 孙禾皮笑肉不笑:“世安还挺体贴人,行,我先回了,家里还等着我做饭。” 赵世安拔完小葱,走到阮霖身边应了声好。 阮霖默默踹了踹脚下的土疙瘩问:“禾婶儿之前是不是让你去她家相看过?” 赵世安没想到他会猜到这事,却不意外,阮霖一直挺聪明,“没明面上提过,私底下暗示过我,被我拒了。” 阮霖好奇,把脸凑过去:“我见过她家的哥儿、姐儿,长得着实不错,你怎么拒了?” 赵世安拍了拍手上的土,捏住阮霖的脸道:“我对太小的哥儿、姐儿着实没兴趣,况且我之前也未想过成亲,要不是你太勾人。” 他轻哼,给了个你自个明白的眼神走了。 阮霖揉了揉脸,余光看到躲在墙角看他的孙禾现在气得牙痒痒,他佯装一瘸一拐地回家去。 这事本可不在意,只是阮霖不气对方一回,让对方知道他是不好惹的,恐怕以后见了他更会猖狂,不如一绝永患。《 》 11、户籍 回到家里,赵世安把葱洗了洗,问他:“会和面吗?” 阮霖点头,赵世安让他洗手和面,今晚他们吃面条。 阮霖看赵世安把葱切成一段一段,葱白和葱叶分开放,又见他去用火折子燃了草绒,丢进去一些细柴,等火起来放了根木柴。 他洗了手往锅里倒了些油,阮霖看了眼,可不少哪,等油热赵世安把葱白丢进去,嘶拉一声,油星子往外蹦,赵世安忙往外躲了躲。 等差不多,赵世安过去把葱白捞起来,又把葱叶倒进去,又是一声,等他也把葱叶捞起来放碗里,阮霖和好了面,他在面团上面盖了个盆,好醒面。 赵世安把火柴拿出来放在底下的草木灰里,等油凉的差不多,他往油里加了酱油和白糖,一股香味忽得窜出来。 “这是什么?”阮霖本来不饿,一闻这味肚子馋的咕咕叫。 赵世安不慌不忙在锅里搅拌几下,扭头促狭道:“你求我,我告诉你。” 阮霖递给他一个碗,面无表情道:“求你。” 赵世安心里爽了,把做好的汁用勺子挖到碗里:“这是葱油面,不是咱们这儿的做法,是文州那边的吃食。” 等面醒好,赵世安去烧火,阮霖把面擀成一张饼,又折了几次,在锅滚之后,他把面切成一条一条,下进去,清汤很快成了白汤。 盖上盖子滚了一会儿,掀开盖儿,阮霖看了看道:“熟了。” 赵世安这才把柴火熄了,告诉阮霖把面捞进碗里,只要面,不要汤。 他过去把汁泼上去,搅拌均匀后尝了口:“不愧是我,味道不错。” 阮霖难得急切,赵世安给他拌了一碗,又加了炸好的葱叶和葱白,两个人端碗去了院里。 灶房燥热,现下一出来,觉得哪儿哪儿都透气,这会儿夕阳西下,从院里也能看到几抹红色的晚霞。 阮霖迫不及待尝了口,默默抬头看赵世安,这次赵世安谦虚了,味道何止不错,称得上能香掉了舌头。 他又吃了几口,细品之下,终于明白好吃的诀窍在哪儿,放了不少油,调料也足,要不好吃也太不像话,吃了一碗他又喝了两碗面汤。 这次他刷了碗,洗好后他坐在院里的板凳上,在风吹在脸上后,他舒服的不想动躺。 晚上两个人轮流在洗澡的屋里冲了凉水,又换了身里衣,再次躺在床上。 赵世安白天还能忍,晚上躺在一块,他可算知道何为食髓知味。 他默默把手挪过去,还没碰到阮霖的手,就见阮霖背对着他。 赵世安沉默片刻,忽然上前搂住阮霖细韧的腰身,低头咬了下阮霖的耳垂,在阮霖瑟缩之后,他道:“你刚才故意逗我。” 阮霖再也忍不住笑出声,他平躺下,拉住赵世安的大拇指道:“今晚真不成,我后面还疼。” 赵世安咽了咽口水,他还强装镇定:“我没说要做那事,只是想抱抱你,阮霖,你也太积极,你是不是想了?” 好一个倒打一耙,阮霖简直要被气笑。 他忍了忍决定略过这个话,直接道:“世安哥哥,明个咱们能不能去县里一趟,我想把我的户籍迁到咱们家里。” 赵世安点头,这事简单,本就说好如此。 这一夜两个人谁也没松开手,睡得很安稳。 · 翌日一早,他们起来吃了早饭,先去了趟杨瑞家里,说了他们种地之事,又说了他们今个要去县里迁户籍,去不了地里。 杨瑞忙道:“你们去你们去,我和你二叔么翻地还要一天,等弄完了你们再种就行。” “只是有两亩地让种土芋和玉蜀黍,麦子一年一季,剩下一亩现下没法种麦子,你们想想要种什么。” 阮霖应了声。 两个人出门去了赵大洪家门前,阮霖敲了敲门,院里传来不耐烦的一声:“谁啊,一大早敲什么敲,催命啊!” 阮霖未说话,只敲门。 在王兴元打开门后,阮霖笑道:“二舅么。” 王兴元看到阮霖就想打骂,只是现在阮霖嫁出去,他没了缘由,更觉着生气。 自从前些日子杨瑞说阮霖从他家出嫁,村里人面上不说,私底下都在编排他,他还没出去大骂一场,就被赵大洪拦下,不让他胡搅蛮缠。 前天阮霖成亲他和赵大洪都没去,这哥儿会编谎,又一肚子坏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他笑眯眯的模样,王兴元瞪他:“你来做什么?你的东西我可都给你了。” 阮霖往后一步,拽住赵世安的袖子道:“二舅么,我现在嫁到世安家,户籍也该迁过去。” 王兴元一愣,没想到这个:“那你找我们做什么?!” 阮霖笑道:“二舅么怕是忘了,我的户籍在你们名下,今个需要二舅或者二舅么和我们去一趟衙门,变更我的户籍所在。” 转瞬间,王兴元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他差点忘了,阮霖还有个把柄在他们手上。 前几天因为这个小畜生让他丢了大脸,他怎么也不能让他把户籍这么轻易给迁出去,至少也要让阮霖把管他这一年的银子给吐出来。 他转眼哭诉道:“哎呦,我的霖哥儿,你不知道,你二舅前些日子出门碰到那杀千刀的人,把你二舅给打了一顿,现在还在床上动不了,他又如何能跟你去县里。” 阮霖眼眸冷了些,他知道这事不会那么容易:“那二舅还真可怜,二舅么一定要好好照顾二舅,我听说川哥儿定亲了,那汉子好大的手笔,竟给了十两银子,定能让二舅平平安安。” 王兴元看阮霖不上套,擦了擦眼角没有的泪:“霖哥儿,家里还要给川哥儿陪嫁,使银子的地方太多,手里哪儿还有银子。” 说着说着他扯着嗓子哭着喊着唱起来,“你二舅真可怜哪,霖哥儿啊,你可不能不管啊,当初你姥姥去世,咱家可是一心一意的对你啊,你不能成了亲,你不管你二舅了!” 村里上了年纪的妇人、夫郎几乎都会这么一招,阮霖习以为常,甚至看得想笑。 赵世安倒是第一次见,他要么在家、要么在县里,还真没在村里遇到这事。 他打开扇子,低头附在阮霖的耳边道:“你二舅么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这嗓子。” 挨着的几户人家听到王兴元的哭诉,呸了一口,可真够不要脸,十两银子哪儿那么容易花完,而且今早有人看到赵大洪一瘸一拐的出门。 不过到底是邻里邻居,没人开头,他们还真没法去骂。 阮霖往四周看了一眼,没理会赵世安说的话,蹲下对还在哭喊的王兴元低声道:“二舅么,你可能不知道,秀才去衙门可直接见县令,还不用下跪。” “你要真不愿配合,也成,我和赵世安现在就去县里面见县令,把你们这一年如何虐待我、如何卖了我说一遍,我相信县令看在赵秀才的面子上,定会好好查查。” 王兴元不唱了,眼里惊疑不定。 阮霖扯出一抹冷笑,压着声音继续道:“大云朝律法中,虐待、拐卖可是重罪,二舅么也不想让二舅去坐监吧。” 坐监?!王兴元吓得腿软脚软,他不想相信阮霖所说,但赵世安的确是秀才,他也听过秀才见官不跪。 阮霖强行把王兴元拉起来,贴心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二舅么,既然二舅身体不适,那您和我们一块去县里也是一样,不如您现在找找我的户籍,咱们现在去县里。” 王兴元站着犹豫不决。 阮霖嗤笑:“算了,我也不想让二舅么难做,世安,咱们去县……” “你等等!”王兴元不敢赌,他白着脸看了看俩人,跑去了屋里,不一会儿捏着一张纸出来,“去、去县里!” 三个人坐着牛车去,到了县里去了衙门,赵世安拿出自家户籍还有他和阮霖的婚书,衙门的人一一确认后,户籍很快迁好,阮霖得了张新的户籍,落在赵世安家里。 出了衙门,阮霖拿出户籍看了看,眼底泛起激动,却被他隐秘的压回去。 他对来到衙门战战兢兢的王兴元道:“多谢二舅么,二舅么请回。” 王兴元脑子发昏,回到家里,赵大洪正坐着喝水,问他怎么没在家。 王兴元把迁户籍的事说了。 赵大洪听后震惊抬头,一巴掌扇在王兴元脸上骂道:“你怎么不和我说!阮霖那小畜生摆明在坑你!什么拐卖!你听他胡扯!你个蠢货!” 赵大洪气得拿起旁边的棍子往王兴元身上打,赵川和赵小宝从外头回来,听到声儿吓得一哆嗦,纷纷往外跑去。 · 千山县这会儿正热闹,只是在一处寂静角落里,赵世安把胳膊压在阮霖肩上道:“你用我的身份去坑他们,却不提前告知我,过分了吧。” 阮霖眨巴眨巴眼,意外道:“我这可不是忽悠,世安哥哥现在是秀才,在我心里可是天大的厉害人物,他们本就该惧怕。” 赵世安唔了一声:“你倒是会捧。” 阮霖羞涩一笑,声音柔和语气却不失强硬:“世安哥哥,那儿有个书铺,你是要继续科考的汉子,可去看看里面有什么书,我去买点东西,晚些来找你。” 赵世安低头看阮霖崇拜的目光,他目光闪躲道:“想单独出去就出去,我又不拦你。” 阮霖愣怔住,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敲了一下,失笑一声,抬头认真道:“好,我有些事要做,你在这里等我。” 赵世安没问他要做什么,只点了头。 阮霖大步出了这条街,他去了另外两条街上,看周围无熟人,他进了一家医馆。《 》 12、付钱 七月的天越来越热,赵世安扇着折扇悠哉悠哉在街上逛,他没忘昨个说的事,去杂货铺给阮霖买了牙刷子和牙粉。 等回到书铺前,阮霖还未回来,扭头看书铺里一排排的书,他捏了捏发痒的手指,终究没忍住踏了进去。 掌柜的是个中年妇人,这天热的正在打蒲扇,见了赵世安还挺意外,却欢喜道:“赵秀才许久未来,不知今个想看些什么书?” 她识得赵世安一是赵世安长得俊,更有神童之名,二是赵世安字如其人,之前在她家抄过书,她卖的时候往上提了些银子也有人买,可惜当初赵世安就抄了两本。 赵世安站在摆放新书边上道:“我先看看。” 铺子里又来了其他人,掌柜的让赵世安先看,她先去招呼了别人。 赵世安目光扫了一圈,全是看过的,无甚趣味,又去旁的地方看,话本倒是多了些,不过他不感兴趣。 他还未出去,阮霖从外头进来,问他:“可是要买书?” 赵世安摇头,和掌柜的打了招呼,拉住阮霖一块离开,出了门他低头看阮霖手上提溜的药包,疑惑道:“你怎么了,难不成你有病?” 阮霖淡淡道:“我身子不好,让大夫给我抓些补气血的药。” 赵世安把眉毛拧得老高,不对劲,很不对劲,阮霖回答的未必太过正常,他默默凑过去低语:“也是,你浑身瘦巴巴,我摸着硌手,也就臀上的肉多些。”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赵世安竟说如此的污言秽语,阮霖一言难尽看着他:“快些回去吧。” 别在外头丢人了。 赵世安唇角上扬,这才对嘛,阮霖就该出现这样的表情:“午时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完不由分说搂住阮霖的腰拐了弯往西边去,走了约一刻钟,两个人停在一个小摊前。 赵世安拉着他坐下,让摊主下两碗羊肉面,又在隔壁要了两个芝麻饼。 阮霖看赵世安熟络的和摊主们唠嗑,还介绍了他,他乖乖和人打招呼。 让他没想到的是,赵世安一点也没平常的自恋劲儿,反而谦逊有礼。 等上了羊肉面,阮霖眉心一跳,一大碗汤面上撒了满满一层的芫荽。 他很少挑食,但芫荽真的不行。 赵世安已经吃了口,扭头看阮霖如临大敌看着碗,他放下芝麻饼,把碗拉过来,又把芫荽全夹到自己碗里后推回去:“你这哥儿还挑食,幸亏你是碰上我,不然能有几人容忍你。” 阮霖皱了皱鼻子,没回怼过去,他尝了口汤,咸香咸香,没一点羊膻味,再尝了口面,很是劲道,芝麻饼酥脆,配起来刚刚好。 “要不要加辣椒?” “要!” 大夏天的,两个人吃了汤面,又吃了辣椒,额头直冒汗不说,内里全是火,摊主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败火茶。 这顿饭花了三十六文,阮霖要付时赵世安拦了下,说道:“你是我夫郎,来这儿吃饭,可没夫郎付铜板的道理。” 两边的摊主听了后对两人止不住的打趣。 出了这条街,阮霖忍不住问了:“为何不让夫郎付铜板?” 赵世安正在扇折扇,他眼眸弯起,里面有几分怀念的笑意:“我爹娘在世时常去那边吃饭,每次去了,都是我爹付铜板。” 阮霖:“想来是你娘没拿银钱。” 赵世安:“不,是我爹为了凸显那是我娘给他的零花钱。” 阮霖:“……”不是很懂。 不过他停下脚步,“咱俩成亲虽说是无奈之举,但我也该去给你爹娘上个坟。” 算是他对赵世安帮他把户籍迁出来的感谢。 赵世安手腕僵硬了一瞬,又变得动作如常,他想:阮霖可太喜欢他了,这以后的和离可该如何提?难不成阮霖现在是在献殷勤,让他以后不提和离? 他的脑海忽得出现洞房夜阮霖在他身下失神的模样,他轻咳后红着脸应了声,乖乖跟在阮霖身后去了白事铺子里买了纸钱和香。 回到村里,两个人把东西放下,直奔地里,阮霖规规矩矩给两位长辈上了香。 赵世安等纸钱烧完,确定没了火星子问:“我听说你爹娘的坟没在这儿?” 阮霖起身拍了身上的尘土,低头看赵世安,眼眸中闪烁着赵世安现在没看懂的东西。 “在没见到我爹娘前,他不信他们会死。” 不等他们再说,远处传来一声喊:“世安,霖哥儿,你们来这么早。” 杨瑞和赵武牵着牛车过来,牛车上放着犁,一会儿把犁上的绳子放到牛身上,他们一人在前头牵牛,一人在后面扶着犁,就能直接翻地。 这还是这牛刚养大,还没怎么来过地里,要是做的多了,人不用在前头牵,牛会自己走。 阮霖和赵世安走过去,简单说了是来看看爹娘,赵武闻言眉眼低沉,杨瑞拍了他的胳膊道:“这是霖哥儿和世安孝顺,是好事。” 赵武一想,也是,他过去卸下牛车上的犁。 阮霖知道怎么翻地,今个既然在这儿,索性留下来一起干,赵世安则有些嫌弃,说会弄脏了衣服,先回了家里。 阮霖没拦着,之前说好了他养赵世安。 杨瑞看赵武把牛拉去地里,他暗戳戳道:“霖哥儿,三亩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到时你一个人干怕是没那么容易。” “没事。”阮霖把犁拎起来往地里走,“二叔么,地里的活我一个人也成,让世安好好读书,在家科举才是正理。” 杨瑞震惊到失语,怎么说哪,这事似乎太对,对的让他感觉不太对,又说不出哪儿不对。 翻地这活不算难,更何况有牛在,中途阮霖注意着速度和犁多深的地,不会的就问杨瑞和赵武,俩人没什么可藏私,一五一十说出来。 一下午过去,阮霖知道了不少地里的事。 三亩地上午赵武他们翻了一亩,下午把两亩地翻完,天也快黑了,几个人匆匆回去。 阮霖快到家门口,碰到隔壁的孙禾正拎着泔水出来,看他一身的土皱了皱眉:“你这哥儿,不在家伺候汉子,去哪儿了,竟弄得这么脏?” “禾婶儿。”阮霖喊了声,“我下午和二叔、二叔么一块翻了地。” 孙禾哦了一声,出了门她往自家院里看了眼,没人,忽得拽住阮霖的胳膊往菜地里去。 阮霖沉默无声,看到孙禾把泔水倒进沟里,他挑了挑眉,没明白她现在要做什么。 孙禾把桶放在地里,神神秘秘凑过来道:“你知道不,赵秀才有恶癖!” 阮霖眼眸微微睁大,他哦了一声,“是吗?” 孙禾一拍手,痛心疾首道:“是啊,你这哥儿之前不怎么出来,不知道,赵秀才他半夜会发疯吼叫,跟鬼似的,可吓人了。” “禾婶儿,多谢你告诉我这些。”阮霖害羞道,“好巧,我就喜欢我家相公的这些癖好。” 孙禾:“……” 她不死心,“你不害怕?” 阮霖忍住笑低声道:“禾婶儿,实不相瞒,我不仅喜欢那些,夜里相公还有其他癖好。” “什么?” “他爱打我,而我刚好也喜欢被相公打。” “……” 孙禾沉默无语,孙禾大受震惊,孙禾用力咽了口水,浑身打哆嗦。 阮霖又道:“禾婶儿,我听相公说,你想把你家的哥儿、姐儿嫁给相公,我也不是不行,让他俩过来做小,我们仨轮着挨打,一月三十天,一人每月十天,谁也不吃亏。” 试图吓唬阮霖顺道挑拨离间的孙禾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土灰的不知在想什么。 阮霖摸了摸鼻子,忍住笑蹲下身拍了拍孙禾的肩:“禾婶儿,还是你体恤我,毕竟我一个人受苦,也确实苦点,需要别人替我分担分担,要不我多分给弟弟妹妹几天?” 孙禾忙摆手:“不用不用,不是不是,我没想把我家哥儿、姐儿嫁给赵秀才,我没想!” 她慌乱起身,拎着桶往回走:“阮霖,你、你摘菜,我先走了。” 阮霖看人逃走,他嘶了一声,不应该啊,孙禾竟还没王兴元能吵能骂,不过一样的不经吓。 他今个这么说,孙禾估计不会再想找他的事。 他慢慢走回去,细想姥姥告诉他村里人的性子,按姥姥所说,孙禾称不上老好人,却也不坏,心眼更不多。 并不是在人成亲后,故意从中插一脚的人。 阮霖捂住脑袋摇了摇,孙禾只要不再找他事,他也不会把心思放在孙禾身上,没必要。 回到家里,他推开门,赵世安正在树下看书,听到声儿,抬起眼,神情颇为冷漠。 阮霖一愣,目光落在了旁边解开的药包上,他沉默片刻,进了院里关上门,插上门闩。 刚走过去就听到一声冷哼,阮霖坐在凳子上把药重新包好,看赵世安斜眼看他的面容,他抿着唇重重放下药包。 赵世安趁机生事:“你不是说这药是补气血的,要不是我懂一点药材,看了看,还不知道你竟想要喝这不要孩子的药!” 赵世安越说越恼火:“你竟还敢当我的面发脾气,你当你是谁?!” 阮霖面无表情哄自己,忍忍,现在还不能闹掰,不能闹掰…… 等等,他的户籍脱离了赵大洪家,从赵世安手里出去可比从赵大洪家里容易的多,现在他闹一场,让赵世安和他和离岂不正好。 即使不和离,让赵世安知道了他的性子,那他也不用再装下去。 也不知是他这么多天压制的火气,还是真认为有理,他冷着脸起身走到赵世安面前。 赵世安愣住,被他的表情惊到:“你……” 赵世安看阮霖弯下腰,又见他被衣服包裹的柔韧细腰,捻了捻手,洞房夜的触感他还记得。 下一瞬,躺椅被搬动,赵世安脸上还未惊恐,他眼前一下子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场景。 他家的石榴树在他眼里是倒过来的。 一息后,“啪!” 赵世安结结实实被阮霖从摇椅上掀翻倒在地上,并且吃了一嘴土。 阮霖看赵世安狼狈的样子,呼了一口浊气。 他一只脚踩住晃动的摇椅,胳膊放在膝盖上,弯下腰对懵了的赵世安吐出一句脏话:“我是你大爷。”《 》 13、多事 赵世安刚坐起来顾不上拍身上的尘土,他直愣愣抬头看面前笑得嚣张的阮霖。 “你是谁?!”赵世安惊恐道,“阮霖哪,我夫郎哪?!你是哪儿来的小鬼,再不从我夫郎身体里下去,我就找道士收了你!” 阮霖挺直脊背,嘁了一声,重新坐在凳子上,随意张开长腿道:“赵世安,这才是我。” 赵世安傻愣住:“……没听懂。” 阮霖一歪脑袋眨巴眨巴眼道:“世安哥哥。” 他话音一转,冷漠道,“赵世安,懂了吗?” 赵世安:“……” 他怎么可能看不懂,但他不愿意相信,阮霖之前的乖巧竟然是装的! 装的!赵世安拧着眉看阮霖,那、那他之前说心悦他…… 太阳从西边的山上落下,红色的天边逐渐被黑色侵染,眼前所能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少,越来越近,风从山上吹下来,打乱了阮霖的墨发。 他神情放松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托着下巴目光慵懒道:“赵世安,咱们再谈谈,如何?” 一刻钟后,两个人去了屋里,昏黄的烛光隐隐约约照出两个人平静的面容。 赵世安已然想明白了阮霖之前骗他的原因:“所以你一开始用‘乖巧’的性子接触我时就在算计我。” 阮霖刚才出了气,这会儿格外好说话,语气也恢复了他正常的冷淡:“赵秀才,从一开始,我不就说了我的目的。” 赵世安嗤笑:“但你后来说了心悦于我。” “阮霖,你当时是故意这么说,来讨好我二叔么,再来讨好我,让咱们之前的荒唐亲事进行的更加顺利。” 阮霖一哂,倒也不怕赵世安看得透彻:“这点上,我对不住你,赵世安,抱歉。” 道歉来得太快,让赵世安始料未及。 怒气莫名其妙消散了大半,他眼神迷惑,阮霖刚才把他从摇椅上掀翻,此刻却变得谦逊有礼,他撇开眼,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阮霖认真道:“赵世安,当初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供你科举,给你我所赚银子的三成,你要是不信,我可给你写字据。” 赵世安沉默片刻:“你就不怕我和赵大洪是一样的人,会把你卖了。” 阮霖眨巴眨巴眼:“不会,赵世安,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相信我的判断。” 赵世安半晌后冷笑,起身去了书房。 阮霖坐在原地未动,他看被他拎进来的药包,思忖着这一包药应是不用喝了。 晚上他做了饭,喊了声赵世安,两个人一同吃过,又分别冲了凉躺在床上。 阮霖颇为讶异,他以为他今个说了那些话,赵世安会讨厌和他待在一处。 “阮霖。” 忽得一声让阮霖疑惑嗯了声,“怎么了?” 赵世安侧躺着盯着阮霖的脸,他想了一晚上,终于明白哪儿不对劲,“你骗我。” 阮霖:“……刚才说过了。” 赵世安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骗走了我、的、初、夜!” 诡异的沉默蔓延在整个屋子里,耳边除了外面的知了声和树叶哗哗声再无其他。 赵世安看阮霖默不作声侧身背对他,一整个逃避心态,他大受震惊,伸手把阮霖拉进他怀里,他得意洋洋道:“怎么,没话辩了。” 阮霖忍了又忍,在赵世安用力把他嵌进怀里时,他挪动了下屁股,耳朵瞬间通红,他扭头瞪赵世安:“你别戳我。” 赵世安轻哼:“我为何要听你的。” 说完他动了几下。 这动作莫名让阮霖想到了洞房夜,他浑身燥热,不由道:“那晚明明是你先动,再说,那也是我的、的头一回。” “看出来了,你害怕的在发抖。”赵世安说得理直气壮。 他趁机把阮霖强制翻了个身,两个人面对面,闷热的天里只躺着浑身也冒汗,更别提现在紧挨着彼此。 阮霖在两个人呼吸纠缠在一起时,错开眼道:“赵世安,你不生气了?” “谁说的,我现在很气。”赵世安捏了一把他的腰,“现在让我不生气只有一个办法,今个你老老实实让我摆弄,不准说停。” 阮霖梗住:“只这样?” 赵世安恶狠狠道:“那就接下来三晚不准拒绝我。” 阮霖还真认真想了,这事他似乎不亏,白天的药明个喝也有效果。 他凑过去啄了下赵世安的唇:“行。” 赵世安心跳猛地骤停,阮霖居然如此大胆! 他脸色微红,凑过去和阮霖唇舌相碰,他不再顾及,只想好好收拾收拾身旁这个骗他的人。 他不断夺取阮霖口中的气息,直至把他亲的双目失神,大声喘息。 这夜的缠绵没有因为阮霖的哭泣而停止,反而愈加激烈,阮霖最后几乎说出了求字,赵世安猛地停下动作,在阮霖耳边道:“你答应我的。” 阮霖那会儿眼神迷茫,往前爬了一些想要躲避,却被赵世安硬生生拽回来,重新撞了上去。 阮霖没忍住呜咽了一声,他扭头看赵世安,仰着脖子亲了亲他的唇:“我受不住,轻些。” 赵世安喉结滚动后,撇开眼道:“多事。” 手上却把阮霖翻过来,听了阮霖的话。 · 翌日天蒙蒙亮,鸡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人们起床后用凉水洗了脸,很快各家各户的烟囱里飘出了袅袅白烟。 赵世安被吵醒,他揉了揉泛疼的额头,昨晚没睡几个时辰,现下正犯困,他恼怒的想要骂一句,眼里却突然多了一张正沉沉睡着的脸。 “睡着倒是乖。”之前阮霖的睡颜赵世安没好意思看,但经过昨个那一遭,他今个看得格外理直气壮。 阮霖的脸上因睡着而泛着红意,眼角处红红的,似乎是因为昨夜哭得太狠。 赵世安碰了碰他的睫毛,轻笑了声:“看在你昨晚求我的份上,勉强原谅你。” “还说不心悦我,昨晚咬我咬的那么紧,而且我这么优秀,你怎么可能不心悦我。” “阮霖,说谎是会尿床的。” 完全把自己说服的赵世安不困了,他想到什么,下了床穿上衣服,到了门口没忍住回去在阮霖唇上亲了一口,嘟囔道:“睡着了也会勾人。” 完全不知道赵世安乱想了什么的阮霖一觉睡到下午,他醒来后浑身像被打了一顿似的,又酸又疼,缓了好一阵他下了床。 肚子反应过来他醒了,咕咕的叫声震天响。 昨夜的回忆袭来,阮霖的脸慢慢红了,他咬了咬牙,暗想:赵世安看着文弱,劲儿却不小,跟个蛮牛似的。 又想到什么,他摸了摸大腿,干干净净,昨夜赵世安说,他既然不想要孩子,不必吃药,弄外边就行,之后就弄到了他大腿处。 他出了门,院里空无一人,他先去洗了把脸,漱了漱口,又艰难到了灶房。 看案板上有个碗和馒头筐,上面用布搭着,他掀开,是一碗菜和几个馒头。 阮霖眉梢微动,呼了口热气,语气带了几分轻快:“我就知道我的判断不会出错。” 在灶房吃饱喝足,又喝了两碗水的阮霖活了过来,他想到什么,去了屋里,药包不见了。 他的眼眸闪了闪,靠在门框上嘟囔道:“姑且信你的话。” 况且闹一场也好,他能做自己,不用再装。 不过,他要怎么做自己? 哪个是自己? 十二岁于他而言是个巨大的分水岭,他偶尔想到之前的日子,太过遥远和不真实。 他低头看两个手上的茧子,他把脸埋上去,用力搓了几下,脸上泛疼。 这才是他现在真实的日子。 户籍办妥,赵世安也知道了他的性子,那他之后只用想办法赚银子即可。 至于现在,阮霖原地蹦跶了几下,忍住酸疼感,过了会儿,身体好了许多,他擦了额头的汗,走路没之前那么费劲。 家里有三亩地,小麦一年只能收成一次,下半年种其他庄稼,阮霖准备种红薯。 如今七月,种土芋还太早,先让地闲置一个月再种,红薯和玉蜀黍是如今就可以种。 在赵大洪家里,种地、收成他也要去,因此对地里的活并不陌生。 只是他这边没有种子,他昨个和杨瑞说了,让帮忙给他找些,他按照原价买。 到了杨瑞家里,杨瑞已经给他准备了一箩筐的红薯秧苗,又从屋里给他拿了玉蜀黍的种子。 玉蜀黍的种子他们不会弄,上一次因为刚种,衙门没收他们银钱,不过前几天玉蜀黍大丰收,种子自然要自个买。 算不上便宜,一亩地的种子在二十文左右,阮霖听后从怀里拿铜板。 杨瑞拍了下他的手,嗔怪道:“霖哥儿,咱们可是一家人,一亩地的种子,不必给我。” 杨瑞的确没想让阮霖给铜板,他不缺这二十文,不过阮霖这个主动给铜板的态度他很高兴。 现在大云朝安稳,既没内乱,也没外敌,朝廷税收并不高,现在一亩地税收在二十五税一。 听家里的老一辈说,他们年少时,一亩地十税一,可不得了,每年种的粮食只能勉强果腹。 哪儿像现在,只要勤恳,三五天就能吃上一回肉,还不是那种细的和头发丝差不多的肉,而是一小块一小块的肉。 香的嘞,吃得能让人满口流油。 杨瑞舔了舔唇,肚子里的馋瘾冒了出来,不过前几天才吃了肉,再等等再去县里买。 阮霖没再多待,和杨瑞说了几句话背着背篓离开,等晚些他再把背篓送回来。 他算了算,明个去种地正好,只是要和赵世安商议一下,晚上胡闹这事能不能推迟几天。 正想得出神,有两个人忽得从旁边窜过来,挡住了他的路。 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哥儿、姐儿,他没见过。 可两个人容貌一致,并且有着和孙禾一样的杏眼,阮霖挑了挑眉,淡淡笑道:“不知道泉哥儿和棉姐儿找我有何事?”《 》 14、双胎 村里这会儿来来往往人不少,看到他们仨站在一块,打了招呼眼神倒是疑惑,不过一想阮霖和赵小泉、赵小棉家里挨着,熟悉也不足为奇。 倒是赵小泉和赵小棉因为阮霖认出他俩在大为震惊。 赵小泉:“你还真聪明。” 赵小棉:“你可真好看。” 阮霖:“……” 他一时之间还真摸不准这兄妹俩的路数。 阮霖的容貌的确漂亮,只是以前人们见他总是低着头,眼前还有头发盖着,还真不知他的模样如何,现如今成了亲,头发撩起来,走路板正,和赵世安在一块称得上一句郎才男貌。 也让村里暗自心碎的哥儿、姐儿们心里痛快了些,好歹配得上,心里就没那么酸,不然他们会想,这么好的事怎么就没轮到他们? 不过这些阮霖不知道,他看面前的人再次说道:“没事我要回家了。” 赵小泉忙拦住:“有事!” 赵小棉凑过来低声道:“你不知道吗?” 阮霖实在不知道他该知道什么,只能摇头。 赵小泉趴在他左耳边:“我们今个去县里。” 赵小棉趴在他右耳边:“见了赵世安。” 赵小泉:“他和一哥儿在富贵楼单独吃饭。” 赵小棉:“但我认为那个哥儿没你好看。” 阮霖转瞬想到成亲前他和杨瑞去县里买布时遇到赵世安,他身边的确有个哥儿在和他拉扯。 “唔。”阮霖大度一挥手,“无事,世安身为汉子,和朋友去吃饭实属正常。” 赵小泉:“可他俩挨在一起。” 赵小棉:“那哥儿还拉了赵世安的手。” 阮霖摸了摸下巴疑惑道:“赵世安没拒绝?” 赵小泉耸肩:“我们那会儿要走了。” 赵小棉叹气:“没看到后面的事。” 阮霖的心思这会儿还没真放在赵世安身上,这是他第一次碰到双胎的哥儿、姐儿,也是第一次和他们这么说话,有点意思。 不过,他眼眸微压:“你们为何告诉我?” 赵小泉:“因为你们成亲了。” 赵小棉:“成了亲的人不能胡搞。” 赵小泉、赵小棉:“娘告诉过我们,成了亲还出去胡搞的人会遭报应!” 阮霖沉默,这是孙禾能说的话? 他可没忘昨个孙禾还在挑拨离间,试图把他从赵世安身边吓走。 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蹦跶了一下,阮霖倏地笑了,他掐腰道:“你们一定不安好心,我是不会信你们所说,走吧走吧。” 赵小泉和赵小棉急了,一人一只胳膊拉住异口同声道:“没骗你,是真的,你信我俩!” 阮霖撇嘴:“不是我不信,富贵楼可是千山县最大的酒楼,是县里富商常去的地方,咱们可没那么多银子去里面吃饭,你们的话太假。” 两兄妹对视一眼,这边离家太近,怕娘看到说他俩多管闲事,他俩扯着阮霖去了不远处的院子后边的空地上。 赵小泉皱眉:“我们去富贵楼是有人请。” 赵小棉拧眉:“不用花我们的银子。” 两个人又道:“我们也没银子。” 阮霖摇头:“你们肯定在说谎。” 赵小泉:“是县里卖茶叶的何家请我们。” 赵小棉:“他们好像有事让我爹娘帮忙。” “我们不会骗你!” 知了声吵闹,可没了知了,苦闷的夏日也少了趣味,阮霖抬手揉了揉哥儿、姐儿的脑袋,柔和笑道:“我知道了,多谢你们。” 赵小泉和赵小棉在阮霖走后眨眨眼,不太理解,不应该生气吗?为什么阮霖那么平静。 他俩不明白,远处传来娘喊他俩的声音,他俩手拉手一蹦一跳回家去。 · 阮霖到家里把红薯秧苗和玉蜀黍的种子放好,又去后院把之前圈养鸡鸭的地方收拾了。 他准备等赵世安回来,和他商量养几只母鸡,昨个去县里的医馆,他的确也让大夫给他看了他的身子,内里亏空,要好好养养。 但他身上只有三钱,昨个只买一副药就花了六十文,身上要留着备用银钱,就没抓吃的药。 只能先想着食补,太好的东西他吃不起,可鸡蛋想想办法还是能行。 等收拾完他出了一身汗,想到这几日的脏衣服,他去屋里收拾出来,顺便把赵世安的也放在盆里,他又拿了窗台上的皂荚,抱着木盆出门。 这会儿河边洗衣服的人挺多,阮霖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认出了旁边的几个人,乖巧喊了婶子、阿么。 又和他们交谈了一会儿,还顺道询问了谁家有正下蛋的母鸡,他准备买几只,好给赵世安补补身子。 他这么一说,旁边的妇人、夫郎打趣了几句,不过也看出阮霖是个好夫郎。 他们说了两户人家,一个是里正家里,还有一个是他们家隔壁的孙禾家。 阮霖意外,没成想又听到了孙禾的名字。 他道了谢,洗完衣服和他们一块回去,阮霖回到家里,把衣服晾好,看柴火和皂荚不多,他准备再上山一趟。 他把红薯秧苗拿出来,背着家里的背篓和斧头,又拿着杨瑞家的背篓去了杨瑞家,这会儿杨瑞不在,赵榆一个人在家。 见他过来还背篓,得知他去山里砍柴,赵榆忙背起一个背篓说他要去打猪草,他们一块去。 两个人一道上了山,阮霖熟练爬树,只是刚抬腿后边扯的疼,他额头上冒了冷汗,侧头看赵榆在远处打猪草,没注意到他这边。 他背过身皱着脸揉了揉屁股,心里骂了赵世安几百遍。 不过他还是强忍着爬上树,砍了一些树枝,又往上走了走,摘了些皂荚放在背篓里。 下山时他老远看到打猪草那块地方没人在,不过赵榆的背篓和镰刀在那儿,他皱了皱眉,喊了声:“榆哥儿!” “霖哥!”赵榆从旁边的杨树上出溜下来,脸上红扑扑道,“我在这儿。” 阮霖看赵榆木着的小脸有了别的神色,问了句:“爬树这么高兴?” 被看穿的赵榆羞赧地挠了挠头发:“嗯,高兴,霖哥,树上好看。” 这点阮霖不置可否,他也在树上待了不少时间,明白赵榆没有说全的意思。 在树下看周围,不过寻常无奇,可从树上看,眼前的一切都会明朗,道路、天地、包括心境都会产生细微变化。 “的确好看。”说了会儿别的后,阮霖漫不经心地感叹,“今个我在路上看到了双胎兄妹,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们长得可真像。” 赵榆把背篓往上掂了掂道:“霖哥,你说得是赵小泉和赵小棉吧?” 阮霖无辜摇头:“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赵榆:“应是他俩,他俩是村里唯一的双胎兄妹,他俩特别爱热闹,总爱往人多的地方钻,而且对我们很好,每次在山上遇到,他们手里有什么吃的总会给我们。” 阮霖含笑:“是俩好孩子。” 下了山,阮霖回了家里,把背篓里的木头卸出来,趁着还有劲儿,一个个全劈了。 干完他去外头准备摘菜,正好遇到回来的杨瑞,一问,刚才他去隔壁村买豆腐去了。 杨瑞掀开篮子,塞给他一块豆腐,阮霖也没客气,不过眼尖看到篮子后边有药包。 他知道杨瑞喝药,不过他看杨瑞没个什么病症,也没去问这药是做什么使。 等回到家天色已晚,阮霖洗了手和胳膊,喝了几口水,又拿出屋里的红枣吃了些,等有了劲儿他去灶房准备做晚饭。 他不知道赵世安回不回来吃,可还是做了两个人的饭菜。 · 赵家村村口的树底下这会儿坐了不少人,他们端着碗边吃饭边唠嗑。 有人眼尖看到什么,忙问道:“那是谁家的马车?” 人们伸头看去,马车上面挂了不少铃铛,还没到他们身旁他们就听到了叮当响的声儿,前头那匹马膘肥体壮,跑起来格外有力。 他们村的里正家也只有头牛,马可是稀罕物,他们只在县里见过。 不过他们对视后,心里有了猜测,能让马车送回来的人,他们村也就一个人。 马车缓缓停在他们身前,不多时,一汉子掀开车帘出来又跳下马车,正是赵世安。 而在此时,车帘再次被一只纤细的手掀起,一个面容姣好的哥儿走了出来,白皙的脸上满是傲气,话也说得娇憨:“世安哥哥,说好了等几日还要去找我,你别忘了。” 赵世安拱了拱手:“何三少,我不会忘。” 哥儿这才高高兴兴坐了回去,眼神完全没施舍给村口惊得瞪眼的那些人。 有几个妇人、夫郎不满的看着赵世安,准备给他说道说道,他现在成了亲,可不能胡搞。 不过不等他们开口,赵世安挨个喊了人后说他先回去了。 赵世安没在意旁人的目光,只是到了家门口,他笑意一下子褪去,不耐烦地扇了扇子。 他还是要想个法子,把那哥儿的注意转到别人身上,不然每回去县里都会碰到那哥儿,太过烦人。 推开门后,他脚步一顿,家里不太一样。 一股饭香味从灶房里传出来,烟囱中的白烟往远处飘散,灶房旁边摆了整整齐齐劈好的木头,窗台上放了许多皂荚,院里的绳子上搭了衣服,树下的桌上放了半碗红枣。 这充满烟火气的院子让他想到了三年前,他爹娘在世时家里也是这样。 他背过身,关上门,插上门闩,唇边动了动,回过神,恍惚听到了灶房有脚步声。 他猛地回头,似乎看到了三年前他娘从灶房里伸出脑袋,笑吟吟道:“回来了,洗手吃饭。” 赵世安呆滞在原地,瞳孔猛地放大,身体在轻轻发抖,直到灶房处的人走过来,娘的身影逐渐消散,成了阮霖疑惑的脸:“赵世安,你怎么了?”《 》 15、偷亲 翻天覆地的回忆让赵世安全身冒了冷汗,他喉咙发紧,在阮霖伸手在他眼前晃时,他一把抱住阮霖,喉咙里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满足叹息。 阮霖被吓得浑身僵住,不过片刻,他嗅到了赵世安身上的花香味,担忧的眼神瞬间冷淡,他再次抬手,拧住赵世安的耳朵,转了半圈。 “疼疼疼!”赵世安还没从回忆中出来,就被阮霖一下子带回现实。 阮霖松了手,退后一步,指了指衣服道:“刚才我忘收了,你去把它们收了放屋里。” 赵世安眨眨眼,震惊道:“你指使我!” 阮霖比了个请的姿势:“不然您去做饭,我去收衣服。” 赵世安退后一步,不太乐意:“那还是我去收衣服。” 等把衣服叠好放进箱子里,赵世安一顿,不对,他为何要做这事?! 阮霖果真够狡猾,刚才坑了他。 等他一脸不爽的出去,外面桌子上放了两碗菜,一碗凉调荠菜,还有一碗鸡蛋炖豆腐。 “屋里有我刚蒸好的馒头,你端出来,再拿两双筷子。”阮霖端着两碗绿豆汤出来道。 “哦。”赵世安应了声,实在是阮霖给他的感觉太过自然。 他进了灶房,看馒头筐里冒热气的杂粮馒头,不知怎么,唇角上扬,他轻咳一声,拿了两双筷子出去。 这会儿天还没彻底暗下来,阮霖接过赵世安递给他的筷子,把馒头掰开,又烫的赶紧放下,把手指放在耳垂上降温。 赵世安先尝了口豆腐,料味十足,咸香适宜,入口即化,荠菜则比较清脆爽口,在这会儿吃着刚好解暑。 阮霖看赵世安吃得开心,默默道:“我还以为你在县里和哥儿吃过了,没想到他竟没请你吃个晚饭。” 赵世安筷子上夹的豆腐掉下去,他眯了眯眼:“你去县里了?” 阮霖摇头:“没有。” 赵世安:“那你怎知……” 他想到什么,“难不成你在吃醋?!” 阮霖:“……”有时候他真想扒开赵世安的脑袋看看,那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按了按眉心,索性不再转圈子,直接问道:“你可知道县里卖茶叶的何家?” 赵世安想到了今个送他回来的何三少,他唔了一声:“知道,怎么了?” 阮霖咽下嘴里的馒头:“他们家最近是不是有喜事?” 赵世安挑了挑眉,拉长了调子:“有啊。” 阮霖抬眸看他,四目对视下,两个人眼里谁也不让谁。 直到树上掉下来一点白点,准确无误落在馒头上,两个人同时扭头看馒头,再抬头看在石榴树上蹦来蹦去的麻雀。 阮霖用力磨了下牙,目光阴冷看树上的麻雀,这可是他时隔多年第一次蒸得馒头,还蒸的如此好吃,竟被一只麻雀毁了。 他起身去屋里拿了他自己做的弹弓,随意捡了石子,狠狠踹了踹树,在几只麻雀乱飞间。 他精准找到刚才拉他馒头上的那一只,眼睛一睁一闭,嗖的一声,石子准确无误飞在麻雀身上,石子和麻雀落在了外面的地上。 阮霖坐下,呼了口气,心里爽了,把馒头脏的那一部分撕开,准备明个买了母鸡给它们吃,剩下的他放在馒头筐里,给赵世安吃。 看完全程的赵世安一下子端坐的格外老实。 他想起来了,面前这个哥儿再也不是之前乖巧可爱还夹着嗓子肉麻喊他世安哥哥的哥儿了。 赵世安看了下弹弓,他一向能屈能伸,说道:“何家二少似乎有个亲事,现在正在商谈。” 阮霖莫名看了赵世安一眼后忽得明白了些什么,他眉梢上扬道:“何家二少是不是身体有异?还是性子不好?” 赵世安:“……何二少之前出去游玩时摔下马,成了痴儿,何家说是成亲,不过是冲喜。” 怪不得,阮霖之前就认为哪里不对,成亲何须让两人一同嫁过去,要是冲喜就说得过去。 不过这说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怪力乱神。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为谁担心?”赵世安问完默默端起碗喝绿豆汤。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他把孙禾的态度,以及下午遇到的赵小泉和赵小棉的事简单说了。 “也就是你因为他俩才知道我和那哥儿见面?”赵世安午时在富贵楼还真没注意到别人。 等等,阮霖之前和孙禾那么说,那不就表示了阮霖吃醋,所以才气孙禾,这就是阮霖心里有他,他弯了眼眸想:这哥儿,可真会装。 幸好遇到了他这么一个大度的汉子。 想到什么,他把碗放下,把买好的牙刷子和牙粉拿过来放在桌子:“买多了,正好你用。” 阮霖看崭新的东西,笑了笑:“多谢。” 天色彻底暗下去,院里洒下了一片月光,趁着气氛刚好,阮霖说了他要买几只母鸡的事。 赵世安不在意这些:“随你。” 阮霖喝完最后一口汤,又道:“这两日要尽快把红薯和玉蜀黍种了,晚上的事等等再来。” 赵世安想到夜里的热浪翻腾,他喉结滚动后道:“行。” 赵世安去书房前目光落在了阮霖去灶房的背影上,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到底不贴近。 即使成了亲,心中也皆有秘密,相处中虽说你来我往,但也会主动回避彼此间往事。 他垂下眼眸,心里一哂,过了会儿,心里涌上一股心虚,今个何三少送他回来之事明个阮霖出去就会知道,也不知这哥儿会不会恼羞成怒。 应当会,毕竟阮霖心悦他啊,只是不会表达而已,这么一想,赵世安情绪瞬间高涨,哼着小曲去了书房。 没过多久,熄了蜡烛,两个人冲凉躺床。 阮霖累了一天,很快睡着。 赵世安听到身旁平稳的呼吸后,侧头看阮霖,哼一声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阮霖,你遇到我,才是你真正的福气。” 今个在县里碰到何思是意料之外,不过既然遇到,他正好打探了县里郭家的事。 何思知道的不多,只说郭老爷是个和气的人,做的是粮铺生意,和夫人育有两个汉子,大的十二,小的六岁,一家人特别和睦。 这似乎和赵大洪要把阮霖卖去的郭家不太相同,但县里名声较大姓郭的只此一家。 由此可见,这位郭老爷把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做的极为精妙。 睡着的人皱了皱眉,把脑袋往枕头下埋,赵世安讪讪松了手,细看下,阮霖的脸竟有些红。 “怎么和身上一样,这么不经捏。”赵世安嘟囔了一句,随即看到阮霖把唇微微嘟起。 赵世安:“……” 勾人!睡熟还勾人! 他可不会上当! 睡梦中的阮霖似乎做了一个梦,一条蛇信子不断往他嘴里塞,他吓得睁开眼,大喘气几下。 迷迷糊糊看头扭外边的赵世安,困意再次袭来,他朝里面翻了个身抱住单子再次沉沉睡去。 赵世安睁开眼抿了抿红肿的唇,捂住脸默念清心咒,试图让下边的东西安静下来。 · 翌日天还未亮,阮霖醒了,他这一觉睡得很舒坦,只是他看到霸占了大半个床的赵世安,手握成拳在他眼前划了下。 过了会儿,轻笑了声:“睡着了也挺俊。” 他没再耽误,从赵世安身前跨过去,下了床穿上鞋去了外边。 简单热了馒头,又调了凉菜,他吃饱后外边天刚亮,他先拿着玉蜀黍的种子,背着锄头去了地里。 路上碰到熟人挨个打招呼,到了地方,他也没耽误,刚种了一行,孙禾和他汉子也扛着锄头来了,停在了他附近。 孙禾和阮霖无意中对视上,她忙错开眼。 孙禾的汉子叫赵同,性子称不上多好,他看孙禾墨迹,黑着脸吼了句:“呆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干活。” 孙禾忙点头,和赵同一块刨坑埋种子。 一上午过去的很快,到了午时天热得人能褪下一层皮,阮霖直起腰锤了锤,他一上午种了小半亩地,下午早点过来,估摸一天就能干完。 只不过他忘了带水,舔了舔干裂的唇,背起锄头准备回去做饭。 旁边的孙禾和赵同显然不打算回去,他还没走出地里,远远看到赵小泉和赵小棉拿着饭和水过来,后头还跟着一个小汉子,颠颠跟在哥哥姐姐身后。 路上赵小泉和赵小棉一同喊了他,阮霖看这两张一样的稚嫩脸庞,充满了天真。 他忽得想到赵世安那天说的话,他们还是孩子。大云朝的习俗一般是十六岁左右定亲,过了半年或一年再成亲,再怎么看,这两个孩子也不是该成亲的年纪。 等走了一段路,他回头看,孙禾一家五口正在树荫下吃饭。 孙禾的目光对哥儿、姐儿很是柔和,赵同倒没怎么搭理她们,只摸了摸小汉子的脑袋,笑着给小汉子说话。 不知说到什么,赵同扭头对哥儿、姐儿还有孙禾训斥。 阮霖转过身回去,他大概明白孙禾的想法。 她之前想让赵世安娶赵小泉和赵小棉估摸不是因为喜欢这个儿婿,而是孙禾认为赵世安较为靠谱,至少比送去县里给痴儿冲喜强。 不过这中间应还有其他龌龊,不然孙禾不会这么抗拒,毕竟冲喜也是有名分在,不会缺少吃喝,日子说不定比在村里还过得滋润。 回到家里,阮霖先去灶房拿瓢舀水喝,等解渴了,他出去打了井水洗脸洗手。 他洗完累得不想动,躺在躺椅上,心里思忖双胎哥儿姐儿之事。 帮? 还是不帮?《 》 16、下地 胳膊搭在眼睛上,随着摇椅的“吱呀”声阮霖心里有了答案,要是不想帮,昨个也不必向赵世安打听何家的事。 一想通,浑身泛酸,困意再次来袭,阮霖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眯了会儿。 直到他被一股香味给勾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天上的叶子好一会儿反应过来。 他的肚子更是叫得厉害,扭过头,看到了从灶房出来的赵世安,他手里端着一大碗冒尖的菜,阮霖眼尖看到了肉片。 直到赵世安把菜和馒头放下,他的手里被塞进来一双筷子,他听到赵世安道:“吃吧,锅里还有。” 阮霖不再迷惑,风卷残云吃了馒头和菜,吃到最后他用馒头把碗里的油刮了刮,浸满油香的馒头香的阮霖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赵世安吃的不疾不徐,看他吃完给他倒了碗水,又伸胳膊戳了戳他的脸,脸上不爽:“怎么一个上午,黑了这么多?” “正常。”阮霖脑袋往后仰躲过赵世安的骚扰,“种地都这样。” 赵世安眉心缓缓拧起,他颇为后悔,早知道不该同意阮霖种地。 一上午就黑了,再种几天还不知要黑成什么样,赵世安忽得想到他二叔的脸黑,他面色沉重,饭也吃不下去。 他一想以后晚上他俩做事时,阮霖脸黑的他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一笑,白牙闪着他的眼。 赵世安惊恐了。 阮霖吃饱后又犯困,正想再睡会儿,他的手被赵世安猛地抓住,他揉了揉眼:“咋了?” 赵世安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下午我和你一块去种地。” 被一句话吓醒的阮霖惊了,他坐直捏了捏赵世安的脸:“你是不是被太阳晃晕了,还是中毒了,竟说胡话。” 赵世安:“……” 他磨牙,“我认真的。” 阮霖收回手,点了下头,虽然不理解,但赵世安主动说,他也不会拒绝,正好让这少爷体会下种地的艰辛。 阮霖又睡了半个时辰,醒来后发觉赵世安把灶房锅碗收拾干净,他看屋里没人,去了书房。 他还没进去,透过窗户看到赵世安正拿着一本书看得认真。 他想到了姥姥曾告诉他关于赵世安此人。 “赵世安这个小汉子,人小主意大,从小为了看书那可是软磨硬泡家里人,还能沉得住心,小小年纪就能坐在屋里看一整天的书。” “外面都说他是神童,其实不然,那都是小汉子挑灯夜读出来的成果罢了。” 阮霖不置可否,许是他看的太久,被赵世安注意到,两个人对视上,面对赵世安眼里的促狭,他下意识撇开眼。 赵世安唇边勾笑:“行了,想看就看,不必害羞,我知道我足够的英俊潇洒。” 阮霖:“……” 赵世安想到什么,托着下巴对他挑了下眉:“世人都说貌若潘安,我认为需要改改,以后应叫貌若世安。” 阮霖一言难尽看着他,进了书房道:“我能看看你的书吗?” 赵世安耸肩:“随意。” 他并不意外阮霖识字,毕竟阮霖是十二岁被送到赵家村,以前过往如何,他不得知。 看阮霖的模样,似乎也没打算说,赵世安不准备触霉头。 来到书架旁的阮霖看这上面一排排的书,他拿下一本,掀了几页,看清楚上面的字后,他眉梢微动,这是赵世安的手抄本。 他又断断续续看了几本,几乎可以确定除却老旧的几本书外,其他全是手抄本。 赵世安不满道:“你看书未免太没耐心。” “好久没看,恍惚了些。”阮霖扭头叹息,“赵秀才勿怪。” 赵世安合上书,起身背着手走到阮霖身边,凑到他耳边道:“出门世安,家里赵秀才,夜里倒是哥哥叫个不停。” 阮霖红着耳朵,面无表情把书糊在赵世安脸上:“该去地里了。” 出门前赵世安去另一个屋里拿了两顶草帽,一个按在阮霖头上,一个他自己戴着。 阮霖嫌碍事,但这么出去遮住不少太阳,也能接受。 赵世安看他变化的脸色轻哼一声:“这可是我爹娘以前戴的。” 阮霖背着锄头愣了下:“那多谢爹娘。” 赵世安:“不,你要感谢我这个俊汉子。” 阮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就不该接赵世安的话茬。 到了地里,阮霖看孙禾和赵同还在干,赵小泉和赵小棉也在帮忙。 倒是他家小汉子赵小宗没在树荫下待着,而是跟在哥哥姐姐身后刨土,不过他现在还小,他刨了一遍,别人还要刨第二遍。 阮霖收回视线,扭头看到赵世安,他倏地认为赵世安似乎还不如赵小宗。 事实证明,阮霖认为的不错,赵世安倒是有劲儿,只是用不好不说,现在站一会儿就出汗,他时不时拿出帕子擦,刨坑刨的歪歪扭扭。 阮霖看得眼疼,让赵世安一边去,他刨坑赵世安下种子顺带埋土,这活好做,但赵世安嫌脏。 阮霖挑了个白眼:“你走吧。” 赵世安累得大喘气:“你嫌弃我?!” “我没有!” “你就有!” “我没有!!” “你就有!!” “那你到底干不干,不干就回家待着。” “干就干,谁怕谁!” 不明白赵世安在激动什么的阮霖眨眼,不过好歹手碰土了,他本以为赵世安会一会儿甩袖而去,没成想真的和他一块把种子全种了下去。 忙活了一下午,直到天边亮光消失,赵世安居然没喊一句累,阮霖非常意外。 不过这一亩算是种完,两个人默不作声回去随意洗了洗后,一个躺在躺椅上,一个趴在桌上,累的实在动不了。 赵世安完全是撑着一口气在干,此刻他双目无神,把脸从桌子上翻了一下看向阮霖道:“我好饿。” 自从成了亲,他不再吃零嘴,阮霖又不爱吃甜的糕点,他索性不再买,那东西哪儿有夫郎做的饭香。 “我也是。”阮霖艰难从躺椅上坐起来,还没去灶房,门被敲响。 杨瑞在外头喊道:“世安,霖哥儿,你们吃了没,我给你们做了点吃的送来。” 两个人眼眸唰的一下亮了,一个起的比一个快,赵世安打开门,眼神放在杨瑞怀里的大盆上,他用力嗅了一下,好香! 今个赵世安下地在村里传开了,都说这场面难得一见。 杨瑞得知后惊得偷偷去看了看,还真是,等赵武回来他就给赵武说了这事,禁不住又夸了他自己,他这门亲事做的太对。 以前哪儿见过赵世安下地,能去送个水就是烧高香了。 杨瑞又想到家里就他俩,干了一天活,怕是没吃的,干脆把晚饭做多了点,听人说他俩回来,就忙把饭送过来。 杨瑞看他俩吃得狼吞虎咽,知道这是饿狠了,让他俩慢点吃,又瞧了瞧院里,和以前一样干净,他笑得眼睛眯起,挺好,挺好。 吃过饭杨瑞没多待,阮霖和赵世安各自冲了凉,倒床就睡。 赵世安第二天没起来,直到日上三竿他从床上爬下来后浑身疼。 他吃了早饭,内心在下地和不下地之间犹豫了一瞬后,叹了口气,去了地里。 他一个汉子,怎么会放任夫郎干这么重的活,况且夫郎能干的事,他有何不能做。 别别扭扭的情绪在到了地里看到阮霖惊呆的神色后,赵世安眨眼间爽了,浑身有了干劲儿。 又忙活了一整天,午饭是杨瑞和赵榆来给他们送的,还告诉他俩,晚上直接去他家吃就行。 干到晚上,赵世安把最后的红薯秧苗埋进土里,他发觉他的手在抖。 阮霖看到,握住赵世安的手用力捏了捏:“没事,今个做多了,明个就能歇歇。” 赵世安好奇:“你不累?” 阮霖:“累啊,但累的挺快乐。” 赵世安这次没有讥笑,反而认真看手中的土,软、脏、却极为有用,人们大部分所食东西皆出自土里。 他猛地回忆到了十四岁那年去文州考举人,最后让写的策论和种地有关。 不过他当时神情恍惚,几乎没有下笔,更没有去思索该如何写。 如今赵世安捧着土若有所思,直到从土里冒出一个黑黢黢的虫子在爬。 一瞬间,赵世安丢下土站在阮霖身后,浑身冒冷汗怒道:“那是什么?!” 阮霖没想到赵世安怕虫,他一把抓住钻进地里的虫往赵世安面前晃:“虫啊,不然是什么。” “!!”赵世安往后躲,“远点远点!” 阮霖好不容易逮着吓唬赵世安的机会,凑过去追道:“你别跑啊,这一点也不吓人。” 这边的“欢声笑语”被不远处准备回家的孙禾看到,她苦着脸心里发酸,明白赵世安是指望不上,可村里只有赵世安人是秀才,旁的更不成。 她擦了擦汗,扭头看后面背着锄头不谙世事的哥儿、姐儿,心里一紧,大不了、大不了…… 孙禾想不到大不了什么,她能想到的主意,不过是主动找赵世安探口风,再吓唬阮霖让他离开赵世安。 回到家里,孙禾洗了手,看赵同和赵小宗坐在板凳上歇着,赵小泉和赵小棉一个烧火,一个切菜,她身上累,可又习以为常。 吃过饭,她刚把碗刷了,门被敲了几下,她去开门,看到门口的阮霖惊得瞪大眼,下意识往屋里看了眼,唯恐阮霖说出之前她做的事。 直到她听阮霖笑道:“禾婶儿,我听说你家卖母鸡,我来买些。”《 》 17、吓唬 赵家村有两家人母鸡多,一个是里正家,听说是他家姐儿爱吃鸡肉,里正家娘子特意多养了些,给姐儿吃。 还有一家是孙禾家,孙禾家里只是为了卖鸡蛋,听说孙禾在娘家时就养的有。 她每隔几天就去县里一趟,有稳定的客源,而且孙禾家鸡养的好,几乎没病,平常村里要是做席面鸡不够,也会从她家买。 阮霖看孙禾呆滞在原地,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又说了一遍,“禾婶儿,还卖吗?” 孙禾反应过来忙眨眼点头:“卖。” 她带着阮霖去了后院,后院里鸡挺多,一眼望去三四十只,公鸡和母鸡分开圈起来,味道却没想象中的大,一看就是常收拾。 赵同听见声儿,在屋里问了句,孙禾说是买母鸡的,他不吭声了。 这会儿天暗下来,母鸡如何看不真切,阮霖看孙禾局促的脸低声道:“禾婶儿,之前的事是我跟您说着玩儿,吓到了您,还真不好意思。” 孙禾啊了一声,想到什么害怕地往屋里看了几眼,忙摇头:“没有没有,霖哥儿,你看看母鸡,看母鸡。” 阮霖问了价,孙禾说十五文一斤,阮霖要了两只,给了她一百个铜板:“禾婶儿,你帮我挑两只能下蛋的,多退少补,我明日来拿。” 孙禾接过铜板,没想到阮霖这么相信她,要真说错,那也是她先有错,她现在又愧疚、又难堪,还有点不知所措。 到了门口,阮霖转身道:“禾婶儿,当你期盼一个事时,多期盼些,说不定事就成了。” 孙禾傻愣住,她看阮霖的身影走远,用力咽了口唾沫,她怎么觉着,阮霖知道些什么。 但她又不敢相信,毕竟她又没那么聪明,她的觉着怎么会对哪。 · 阮霖和赵世安这一觉足足睡到第二日的下午,身上的疲乏才消散,他俩随意吃了些东西填饱了肚子。 等阮霖刷了碗,倏地听到书房里赵世安惊呼一声,他头也没抬问道:“咋了?” 赵世安跑过来,把两只手怼到阮霖脸前,小脸白得跟薄纸似的:“我手上好多小口子!” 阮霖把脑袋后仰,认真看了,细长又骨节分明的大手手心的确多了几道口子,估摸是干活时被什么拉了一下。 他把碗放好,用指头抵着赵世安的肩膀往外推:“嗯,是有小口子。” 赵世安震惊:“你可真无情。” 阮霖挑了个白眼:“那你又能如何?” 赵世安掐腰哼哼:“我不管,我帮你种地,我手受伤,你要陪我去县里的医馆看伤。” 阮霖脸皮抽了几下,眼神颇冷。 赵世安悲怆道:“我心疼你晒黑,帮你干活,谁知我受伤,你非但不带我去看,还要打我!” 阮霖死鱼眼:“我没有。” 赵世安轻呵:“别以为我没看出你刚才握紧了拳头,你骗我,还骗我的初……” “行了!”阮霖一把捂住他的嘴,红着耳垂瞪他,“现在就去。” 阮霖的本意是走路去,但赵世安说他干了两日活,今个让他走路去是虐待他。 阮霖在心里默念:在外还是要维护自个形象,不能打人,不能打人! 他把指头握的咔咔响。 赵世安坐上牛车,心满意足扇着折扇,阮霖可真是太心疼他了,他不过说两句话,就让他坐上了牛车,这可真是,甜蜜的烦恼。 · 县里依旧如常,两个人顶着大日头去了医馆,到了铺子里,猛地一凉爽,暑气散去许多。 阮霖环视一圈,看到在大夫身后不远处有一盆冰,冰后是一个小药童正在转动多叶扇。 怪不得这么凉快,他俩站在看病的人后边,过了约一刻钟,赵世安坐下。 大夫问他俩看什么,赵世安把手伸了出去,阮霖道:“大夫,麻烦看看这伤口用什么药膏能治好,我买一瓶。” 赵世安心里美滋滋,阮霖还挺上道,下一刻听到阮霖冷嗖嗖的声音,“要最便宜的。” 坐诊大夫摸了摸胡子,细看这两天就能自个好的伤口,喊着小童给他俩拿了一瓶药膏。 阮霖就要过去,手腕被猛地抓住,扭头看赵世安不痛快的面容,他反手拉住赵世安的手,免得他在这儿闹起来。 赵世安的目光很快转移到阮霖主动拉他的手上,他唇角一下子上扬,这哥儿真是,大庭广众之下,不知羞耻。 算了,他可是个大度的汉子。 他起身手一用力,把阮霖拉了回来按在凳子上,又把阮霖的手放在桌上,对大夫道:“这哥儿气虚不足,你看看抓些药,要最贵的药。” 说完他拿出后腰折扇打开,居高临下看阮霖,眼里写满了:看看我再看看你!!! 阮霖错开眼,清了清嗓子,对不明所以的大夫点头:“麻烦了。” 他又不傻,便宜送上门他怎么可能拒绝。 半个时辰后,两个人出了医馆,补气血的药阮霖没要最贵的,要个适中的,只这样也花了两钱,不过这银钱赵世安付了。 抹手的药膏阮霖在赵世安控诉的目光中,也换成适中价,用了二十文。 回去路上,阮霖正想着怎么和赵世安分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阮霖下意识扭头往旁边躲,他这一躲不打紧,正巧和赵世安分开,跑过来的哥儿热情喊道:“世安哥哥!” 阮霖心里一声呦呵,面前面容姣好的哥儿不正是他之前买布时,碰到在赵世安身边的哥儿。 赵世安则浑身一激灵,笑不出来了,他合上折扇,身形一动,完美躲开挽他胳膊的手。 他瞬间挂上标准假笑:“何三少,好巧。” 何思没碰到也没气馁,他一跺脚,嘟着嘴,嘴上都能挂一个香油瓶:“不巧!世安哥哥,之前不是说好你来找我玩儿!” “前几天有事。”何思不好得罪,赵世安把手伸出去,“种了两亩地,今个刚得空出来。” 何思被伤口吓到,瞬间眼泪汪汪:“世安哥哥,你是不是好疼啊,我家有金疮药,快,你跟我回家。” “不用。”赵世安这次笑得真心实意,他从怀里拿出一瓶药,得意道,“我夫郎给我买了。” 何思小脸一白:“你夫郎?” 眼眸猛地怒火中烧,“哪个是你夫郎?” “我是。” 阮霖刚才本想偷跑,他不想掺和在赵世安乱七八糟的事中,可他听到了赵世安喊这哥儿为何三少,何家人,不正是他今个要找的人。 何思转身抬头看面前的哥儿,长得、长得居然不错,但没他白,个子还那么高,哪儿像他,只到世安哥哥的胸口处,多般配的身高。 他的朋友们给他出过主意,说碰到世安哥哥的哥儿了,一定不能表现的弱势,要拿出他未来大房的气势。 他本想眼睛下撇,但这样就看不到这哥儿,只好抬眸瞪大眼。 阮霖笑眯眯道:“何三少,初次见面,我叫阮霖,赵秀才跟我提起过你,说你容貌好、性子好,为人更好,不知今个是否有幸请你去茶馆坐坐。” 何思呆傻住,半天没反应过来,在阮霖的真挚的目光中他不自觉点头:“行啊。” 两个哥儿一块往前走,唯有赵世安一脸懵,不对劲,很不对劲,阮霖为什么不生气,还请何思去喝茶,难不成这是阮霖的计谋? 也是,阮霖那么聪明,吃醋定也不会吵闹,而是用计把何思给吓走。 赵世安摇摇头,唰的一声打开折扇遮住阳光,抬脚跟上去:“长得太俊也是种罪过。” 三个人到了茶馆坐下,阮霖看他对面的赵世安对他眨了下眼,阮霖手一抖差点送他一白眼。 何思小脸懵懵,接过阮霖给他倒得水,尝了一口,“哇”的一声吐了:“好难喝。” 立马招呼了小二让他上这儿最好的茶,又要了几盘点心,他刚才没反应过来,现在他已经准备好了做大房的气度:“阮霖,第一次见你,这次我请。” “多谢。” 阮霖漫不经心和何三少扯了会儿,他很快发现,只要他说赵世安,何三少就没那么傲气。 茶馆底下热闹,多是人们讨论最近县里的事,小二重新上了茶和点心,阮霖看杯中幽绿的茶叶笑道:“三少,我之前去庙里烧香时,听到一个好玩的事。” 何思好奇道:“什么好玩的事?” 说完他想到他语气错了,又仰着下巴道,“你说,我听着哪。” 阮霖托着下巴轻轻晃动杯子:“去庙里烧香之人多是祈福许愿,那日我碰到一夫郎,他在神佛面前哭得震天响,旁人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家小汉子从山上掉下去,一直不醒,他来求神佛保佑他家小汉子醒来。” “就有人给他出主意,说可以找个人冲喜,说不定他家小汉子就醒了。” 阮霖时刻注意何思的神情,在他说到冲喜时,何思脸上出现了几分不满和厌恶。 可转瞬,何思问:“那小汉子醒了吗?” 阮霖点头:“后来我听说那家里人给小汉子娶了亲,小汉子醒了。” 何思若有所思:“那冲喜还是有用。” 阮霖放好杯子,发出一声轻响:“那倒也不是,是小汉子被个游医施针所救。” 何思没想到还能这样:“说不定是因为冲喜才引来了游医,小汉子才得救。” 阮霖佯装恍然大悟:“三少真聪明,我都没想到这一层。” 第一次被人夸聪明的何思小脸红彤彤,他高傲的仰着头:“你知道就好。” 阮霖忽得叹了口气,“可惜了,那家里人没有善待冲喜的哥儿,还虐待,最终哥儿受不住,自缢而亡,结果他家小汉子跟着了魔似的,半夜跳井,那夫郎和他汉子也疯了。” “现在那一家人,都没了。”《 》 18、难过 把何三少吓唬住的阮霖,在“悲痛”中吃了几块咸味的点心,又喝了茶,他一整个人舒坦了。 何思却坐立难安,可他又不能明面上说他二哥也要冲喜,而且还是以那种方式。 这会儿他顾及不到世安哥哥,把银子付了,先一步神情恍惚地走了。 何思快步回了家里,他今个是偷跑出来,在他从正门回去时,吓了门房一跳。 他没理会,小跑去了小爹院里,见小爹正在记账,他抚了抚头发和褶皱的衣服,过去行礼。 何夫郎看了眼何思:“出去玩了。” 何思心虚点头,又立马抬头,绷着脸把刚才的事说了,“小爹,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不如给二哥找个好亲事。” 何夫郎眼眸微压:“这事是谁告诉的你?” 何思刚想说阮霖,又想到说出阮霖必然牵扯到赵世安,小爹不喜欢他去黏糊赵世安,只好道:“我刚才去茶馆,听里面的人说的。” 何夫郎:“真的?” 何思提着一口气,用力点头:“真的!” 何夫郎收回视线:“此事你不必管,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事再加上人们添油加醋传出,事实到底如何,我们不得知。” “至于你二哥之事。”何夫郎眼眸中有几分悲怆,“这是大师算出的最后法子。” 何思小声嘟囔:“那也不必去找两个无辜的人做……” 何夫郎沉声打断他:“思哥儿,你今年已十六,也该说亲,以后不准再随意出去。” 何思难以置信看着小爹,在小爹严肃的神情中他不情不愿地点头。 回到院子里后,他脑袋立马支楞起来。 阮霖说得太吓人,小爹不信,但是他信。 他现在必须再偷偷出去一趟,找到阮霖,问出那户人家所在。 之后再让小爹调查,岂不是正好。 越想越对,幸好他这次表现乖巧,小爹没派护卫围着院子,他把他的贴身丫鬟叫过来,给他打掩护,他再次从狗洞里爬了出去。 快步去了刚才的茶馆,却晚了一步,人走了,小二认出他,告诉他,刚刚喝茶的汉子和哥儿走了约有一刻钟,而且出去前,汉子很生气。 何思眨巴眨巴眼,更想见阮霖了。 · 半个时辰前。 茶馆里的赵世安在何思走后,眯着眼看阮霖:“你刚才是在吓唬何思?” 阮霖不避讳地点头:“不行吗?” “做的不错。”赵世安唇角一勾,“只是我比较好奇,你怎么会管这种闲事。” 阮霖给赵世安添了茶:“既然是闲事,自然谁想管就谁管。” 赵世安:“……” 话说得倒也不错。 “你不怕他把你供出去?” 阮霖轻笑:“有你在这儿,这小少爷不会把我供出去,不仅不会,后面还会找我。” 赵世安转瞬明白他的意思:“你算好了,等他去找你,这才是你的目的。” 阮霖笑了笑,不置可否。 赵世安:“万一你今个遇到的不是何思要如何?” 阮霖:“随机应变,总要想办法问出孙禾为何那么抗拒这门亲事的原因。” 赵世安目光中全是赞许,不愧是他夫郎,聪明伶俐还会说。 不过,赵世安眉毛扬起,阮霖吃醋就吓唬吓唬何思?未免太轻易了些。 阮霖怎么不说他给他买的补气血的药,他都说了阮霖给他买的药膏。 阮霖刚安安静静喝一口茶,还没再享受一下,他对面的赵世安用折扇一打桌子,站起来怒气冲冲走了。 阮霖:“?” 他喊了小二把点心装一下,他不爱吃甜的,但可以给赵榆他们吃。 出了门见外面等他的赵世安气呼呼,阮霖很迷茫,不过肯定不是他的错,他才不要问,要是赵世安再闹,拖着人去巷子里打一顿。 只是目光落在药包上,到底是赵世安付的银钱,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阮霖问道:“你咋了?” 赵世安斜撇他:“你自己明白。” 阮霖:“……给个提醒。” 赵世安:“我这么风流倜傥的汉子……” “等等。”阮霖不想听赵世安的自夸,他一把抓住赵世安的袖子,羞涩一笑,“世安哥哥。” 赵世安惊恐道:“我告诉你,这招没用,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真面目。” 阮霖眉梢上扬:“真的嘛,世安哥哥?” 赵世安:“你别……” “世安哥哥。” “不……” “世安哥哥。” “……” “世安哥哥。” “行叭,我原谅你了。” 阮霖呼了口气,管他什么原谅不原谅,他的耳朵总算清净了。 赵世安得意洋洋扇着折扇,阮霖有小脾气又怎样,做了错事不还要对他撒娇,他就是心太软,不然怎么也要把阮霖给这样那样一遍才行。 是啊,他怎么忘了,他可以选择这样那样的原谅,赵世安用力叹息一声,亏了。 阮霖面无表情看赵世安自顾自上演了一场变脸,脚步往后挪了挪,不想承认认识他。 · 赵家村河边,这个时间有不少人在洗衣服,他们各自坐在石头上,一边洗一边唠嗑。 先说了庄稼,又说起了家里的孩子和汉子,谁家没个愁人的事,一人说起百人呼应。 和杨瑞交好的一妇人用膝盖碰了碰杨瑞的腿,挤眉弄眼道:“我给你说得方子可还在喝,你别忘了,喝完晚上要办事。” 他们都各自成亲多少年了,话里的意思怎能不懂,杨瑞笑着用湿漉漉的手拍了妇人一下:“喝了,也办事了。” 妇人闻言笑了:“那你就放心吧,你家汉子那么壮,晚上多闹腾闹腾,很快就行了。” “大白天说这话。”杨瑞轻咳一声,“那你让你家汉子也努努力,咱俩今年一块来。” “得了吧。”妇人把手上破了个洞的衣服拿起来,“你看看,这裤腿我刚缝补了几天,又被蹭破,我家这仨小汉子就够我头疼的。” 杨瑞眼里一阵羡慕:“小汉子都这样,多活泼。” 正说着,杨瑞余光看到一道身影,吓了一跳,扭头看到是赵榆,他正背着猪草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见他看过去,喊了声:“小爹。” “等等,咱俩一块回。”杨瑞把最后一件衣服拧干净,放进木盆里,和大家打了招呼先走了。 回去路上他看木着脸的赵榆,心里一阵叹息,这哥儿小时候还挺活泼,谁知越长大越像他那憨厚的爹。 要是个汉子还好说,这样性子的哥儿可咋找婆家啊,虽说还有好几年,但他现在一想这事就头疼。 回到家里,赵榆把猪草倒在后院,洗了洗手,杨瑞喊他过去,要教他绣花。 赵榆垂下眼眸,抿了抿唇,站起身过去,绣了会儿,杨瑞看赵榆绣的四不像,他叹气:“算了,我还是教你纳鞋底。” 赵榆也松了口气:“好。” 父子俩平日也不咋说话,院里除了杨瑞偶尔的教导再没其他。 赵榆悄悄抬头看小爹侧脸,嘴角轻轻上扬,这是他一天当中最高兴的时候。 宁静终归被打破,村里的人只要在家,大门很少关,赵世安和阮霖从外面一块进来。 杨瑞刚站起来,手里就被阮霖塞了一包点心,说今个在县里见到了赵世安好友,这是好友相送。 杨瑞推拒了两下,阮霖又推了回去,杨瑞这才收下,他让他俩晚上在这儿吃,阮霖说他和赵世安还有事,今个先不吃。 杨瑞把他俩送到门口,等人走远他关上门,打开油纸看里面精巧漂亮的糕点,他咽了咽口水,扭头看赵榆也直勾勾地看着。 手在身上擦了几下,拿出一块给了赵榆:“先吃一块,剩下的等你爹回来咱一块吃。” 赵榆接过,杨瑞再出来时,赵榆伸出手,手心上放着半块点头:“小爹,一块吃。” 杨瑞弯了眉眼:“你这哥儿,我不爱吃。” 赵榆坚持:“小爹,一起吃才好吃。” 杨瑞心里一下子暖乎乎,小心翼翼拿过点心,和赵榆一块吃。 赵榆看小爹吃得开心,他眼里有了笑意,可转瞬即逝,莫名染上了几分难过。 · “难过?” 赵世安听阮霖说他刚才看赵榆似乎挺难过,问他有没有头绪。 赵世安震惊:“他那张小木头脸有表情?” 阮霖捏了捏眉心,他就不该多问这一句:“应是我看错了。” 阮霖等了会儿,罕见没听到赵世安说话,他刚扭头右眼皮一跳。 ……这可不是好兆头。 到家里前,阮霖先去孙禾家拿了两只母鸡。 孙禾看到阮霖没了之前的不爽快,反而挺尴尬,她特意找了两只能多下蛋的母鸡,一共六斤多,她本来打算要九十文,但称的时候赵同看着,她不能少拿铜板,只好说了原价,退给阮霖五个铜板。 阮霖依旧挂着乖巧笑意,多谢了孙禾。 孙禾在阮霖走后,更加的坐立难安,阮霖太好了,这让她心里更加羞愧。 回到家里,把母鸡安置好,阮霖喂了麦麸和水,看它们精神头还成,放下了心。 回到前院看天色已不早,他伸了个懒腰:“看来今天何思不会来了。” 两个人也不太饿,这天又热,干脆和面做了过凉水的捞面,阮霖在醒面时去菜地摘了些假苏,他不吃芫荽,但对假苏还挺喜爱。 吃过晚饭各自冲了凉躺在床上,今个没那么累,不太能睡得着。 他正想着要不要去书房拿本书看,眼前突然多出一只手:“阮霖,看你今个殷勤给我买药膏的份上,我的手让你碰。” 阮霖:“你可以直接说你想让我给你抹药。” 赵世安:“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阮霖现在头发散开,他侧身撑着脑袋,里衣从肩膀上滑落,露出了一片嫩白的肌肤。 他轻声道:“你确定要抹药?”《 》 19、来了 赵世安的眼眸在转瞬间冒出幽幽绿光,手一伸把阮霖压在身下,意志坚定地摇头:“什么抹药,那是什么,不用在意。” 阮霖轻笑,在赵世安趴在他上方时,顺势搂住赵世安的脖子,大好夜色,美人在怀,阮霖把持不住实属正常。 只是他必须承认一点,读书人的脑子的确转得快,前几日活儿还挺烂的赵世安,今晚上倒是让他更加失神。 就是时间上越发的长,他起初还能共沉沦,后面就累得不想动,只能被赵世安压在身下。 他还没提出抗议,赵世安搬出前几日他答应的三晚。 爽完的阮霖心里冒出了后悔的泡泡,早知就不该引着赵世安闹这事。 闹到半夜三更的两个人终于停下,阮霖被弄得出神,在赵世安含住他的唇亲时,他手无力地推了推:“困。” 餍足的赵世安不舍的从阮霖唇上离开,看他热的满头汗,脸蛋红扑扑,赵世安差点再次扑上去,忍了忍,用手帕给阮霖擦了汗。 他又出去把灶房缸里的水舀出来一些,这水没那么凉,进屋给睡着的阮霖擦洗干净。 又出门把水倒了,回去前他看了眼被乌云遮住大半的月亮,他估摸马上要下雨,不过怪吓人的,他跑到屋里,上了床抱住夫郎。 这下倒是不怕,赵世安没忍住,又亲了几口,这才睡着。 · 翌日上午,哗啦啦的声响猛地钻进阮霖的耳朵里,他迷糊睁开眼,呆呆望向窗外。 天色阴沉沉,外面的雨珠争先恐后落在地上,让人们看不清它们的身影,只有田地最能感知它们的存在,不过也带来了几分凉意。 “醒了。”一旁看书的赵世安放下书走过来,看阮霖起身时顿了下,脸色苍白无力。 他吓了一跳,忙过去问:“怎么了?” 阮霖手放在腰上揉了揉:“腰疼,没事,一会儿就好。” 赵世安坐在床边,强硬把赵世安搂在怀里,温热的大手轻轻揉捏阮霖的腰:“你看你这人,一醒来怎么连撒娇也不会,每回就在床、嘶!” 阮霖松开拧赵世安胳膊的手,也不再勉强自个,靠在赵世安胸前,指使他:“继续。” 赵世安脸上不断变换,他怎么觉着哪里奇怪,低头看到阮霖松垮里衣肩膀处的红痕,他默默错开眼,继续揉捏,又说道:“今早下了场阵雨,这是第二场,估摸一会儿停。” “挺好。”阮霖在赵世安怀里找了个舒服姿势,“正好种子种下去,咱们也不用浇水,就是不知何思今个能不能来。” “不能来就算了。”赵世安把人抱好,“真不懂你管这些闲事做什么,谁让你是我夫郎,等明个何思还不来,我带你直接去何家。” 阮霖眨巴眨巴眼,他倒真把赵世安忘了,那日除了见哥儿和赵世安外,还有两个汉子,估摸其中一个是何大少:“好。” 过了会儿,阮霖好多了,下床蹲在屋檐下洗漱,又去堂屋,掀开搭在饭上的布,他刚吃完雨停了。 赵世安把碗端去了灶房,阮霖坐在房檐下的凳子上,看院里石榴树被雨水打的蔫蔫,这会儿日头出来,估计一会儿就能精神。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阮霖眼神一动,赵世安从灶房出来去了大门处,打开门看到马车扭头对阮霖点头。 何思来了。 此刻的何思没有见到赵世安的喜悦,脸上皱在一块,地上全是泥,他嫌脏。 赵世安看到何思这模样认为好笑,刚要劝他回去,转眼想到院里的阮霖。 得,看在昨晚阮霖任他摆布的份上,勉强帮一帮,赵世安佯装惊讶:“何三少,你怎么来了?” 何思一下子想到昨个的事,他一狠心,踩着凳子下来,脚底的泥让他不痛快,连带着看赵世安也没那么顺眼。 他藏不住事,嘟了嘟嘴道:“世安哥哥,我找阮霖。” 赵世安往旁边侧了侧:“霖哥儿在屋里。” 何思嗯了声,交代马夫在外面等他,他去了院里,他已准备好了踩一身泥,没成想院里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从门口到对面的堂屋,竟有一条石板路。 阮霖在何思进来后,见他四周张望,给他倒了杯水。 何思慢吞吞坐下,看了阮霖一眼,想拐弯问他又不会,索性大咧咧道:“你昨个给我说的冲喜人家是哪里人?” 阮霖:“三少怎么好奇这事?” 何思:“你别管,你告诉我是谁。” 说着他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银锭子,约有个五两,“你说了,这银子就是你的。” 阮霖面不改色把银子推回去:“三少,这事怕是不能说,那户人家现在早已去世,再去打扰他们是会扰了他们清净。” 何思傻眼后怒了:“那你昨个说什么?!” 在一旁看戏的赵世安清了清嗓子道:“那是霖哥儿看你在茶馆无趣,给你说些外面趣事,你非但不感谢,今个态度还如此恶劣。” “早知如此,霖哥儿就不该对你好。” 何思气焰一下子消亡,他眨眨眼看阮霖:“真的吗?” 阮霖意外于何思这么单纯,他笑道:“是。” 何思尴尬的讪讪一笑。 阮霖脸上的笑意真实了些:“三少怎么想知道这事?难不成有认识的人被送去冲喜?” 何思摇头:“不是。” 家里的事不能乱说,他起身道,“没别的事了,我先走了。” 阮霖拉了他一把,把银子放在他手心:“三少,我说句托大的话,你是世安的好友,你要是有烦心事,世安也会为了忧心,不如你说出来,以世安的聪明,定能给你想个法子。” 何思满怀期待的目光看向赵世安。 赵世安不能现在拆台,但憋得他心里难受,颔首含糊道:“我会想法子。” 何思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这事虽不能和外人说,但赵世安是他好友,有何不能说! “其实是我二哥要冲喜,我二哥以前特别聪明,后来不小心脑子不太、不太灵光,我小爹去找了大师给我二哥算了算,大师说我二哥缺水缺火,要找个双胎的哥儿、姐儿冲喜才能化解。” 阮霖:“那这对于那家人来说可是好事。” 何思:“……” 他咬了咬下唇,颇为难堪道:“但我爹和小爹让双胎哥儿、姐儿做妾。” 阮霖愣住,大云朝有冲喜的说法,但既然是冲喜,名头还是要给所嫁之人为正妻。 正妻和妾天差地别,一个是正经夫人,一个甚至还不如府中下人。 这么一说,阮霖倒明白孙禾在害怕什么。 阮霖又问:“三少,你对此事有什么想法?” 何思低头捏自己的手指:“我不认同爹和小爹的想法,但我拗不过他们。” “你们有什么法子,能让我爹和小爹,让他们同意双胎哥儿、姐儿做平妻吗?” 赵世安摇头:“他们不会同意,况且让双胎哥儿、姐儿嫁于一人,那大师估摸也不是什么好人。”一股子恶俗味。 何思没想到这一出,在他心里,能嫁进他们家可是有了天大的福气,“可是爹说大师不错,是玄山寺的无忘大师,可灵了!” 问出想问的,赵世安给了阮霖一个得意眼神,阮霖轻笑后道:“三少心好、人好,只是说动何老爷、何夫郎之事,我们怕是不行。” 何思今个本就是要问那户冲喜人家,至于说服爹和小爹,这事压根不可能,他也不意外。 叹了口气,今个他还是偷跑出来,不能多待,又闲谈几句,他快步出门回去。 · 地面这会儿被晒得干了不少,阮霖和赵世安送了人重新坐在屋檐下。 阮霖有一事不解:“何思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他眼……” 赵世安毫不谦虚道:“当然是我的脸。” 阮霖默默把眼瞎给咽了回去,毕竟他现在也是看中了赵世安的脸,“等这件事做完,为了答谢何三少,我还是让他尽快不看上你为好。” 赵世安可不是多情之人,更何况他从见到何思的第一面起,就知道赵世安对何思无情意。 今个他利用了何思感情,往后让何思尽早脱离赵世安这个苦海,也算是一种答谢。 实质上他一开始没这么打算,奈何何思实在太单纯,单纯到阮霖看不下去。 倒是旁边凳子上的赵世安神情欲言又止,阮霖果真心悦他,醋劲儿还如此之大,还要强迫别人不看上他。 赵世安把小腿挨着阮霖的小腿,看阮霖勾引似的蹭了两下。 他叹息,阮霖可真是个令人苦恼的小妖精。 完全不知道赵世安在想什么的阮霖挠了挠小腿上被蚊子咬的包,起身道:“我现在要去一趟玄山寺,你去吗?” 赵世安揉了揉眉心,这么盛情的邀请他怎么能拒绝,语气格外轻快道:“去啊。” 玄山寺距离赵家村走路要一个时辰,途中经过三四个村,阮霖还遇到了正在各个村里来回走的货郎。 路上到底没干透,两个人走一段路要用棍子把脚下的泥给刮下来,直到走到官道上才好些。 尤其是赵世安,他搓了搓胳膊,雨一下,地面上冒出不少蚯蚓,看得他格外瘆得慌。 到了玄山寺底下,意外的是山底下很热闹,人来人往不少嘞。 有不少摆摊分在两侧,多为吃的、喝的,还有卖香和各种吊坠。 阮霖心思一动,如今种子种下,他该琢磨怎么赚银子。《 》 20、走丢 还没走上台阶,赵世安嚷嚷着走不动,还饿了,阮霖带他去了旁边的摊上,要了一份馄饨。 摊主要是了十二文,比县里卖的还要贵上两文,阮霖倒不意外,来庙里上香的人多是偶尔来一次,摊主们不必费心思招揽回头客。 这会儿又热起来,赵世安扇着扇子道:“你不饿?” 阮霖坚定摇头:“不。” 紧接着肚子叫了两声。 “……你听错了。” 赵世安震惊看他,他看出阮霖没多少银钱。 可为了让他吃顿好的,宁愿自个饿着,他趁人们不注意,拉住阮霖的手很是感动:“你的心意,我懂,等着。” 阮霖一脸疑惑,只是在看到赵世安端着隔壁凉面回来时,他决定沉默。 他的确舍不得铜板,他手里原来只有三钱,现在各处花了些,只剩二钱多。 他暂时没想好做什么,但不论做什么都需要最基本的银钱。 两个人各自吃了一口饭,脸色古怪对视一眼,最后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勉强吃完。 休息好后两人上了山,玄山寺在山的半山腰上,到了寺前香味扑面而来,眼前烟气飘飘。 阮霖用手扇了扇,环顾四周,人头攒动,耳边大多是祈福声,腰间突然多了只大手。 阮霖刚想打人,闻到了搂他腰那人身上的味儿,是皂荚味,他扭头,板着脸问:“做什么?” 赵世安理直气壮:“人太多了,你走丢怎么办,我这是保护你。” 阮霖扒拉下他的手:“不会。” 赵世安还没说什么,阮霖往里走,他快步跟过去。 阮霖走到院里,挂上笑问了往外走的一妇人,这寺中的无忘大师在何处? 妇人给他指了后院,又说现在去让大师算命的人多,他要去可要快点。 阮霖谢过后道:“咱们去后院。” 几息后,阮霖停下脚步,扭头一看,赵世安不在他身边。 真丢了不成? 算了,不重要,丢了的赵世安总会去找无忘大师,他先去排队为好。 到了地方,他看排队的人并不多,只零散几个,又看了无忘大师,一头白发,可面容却如同二十多岁的汉子,而且他不是僧人,是个道士。 道士在寺庙算命? 他正想着,前头那夫郎在道士跟前放下两钱,阮霖眉毛微挑,脚步缓慢向外边挪去,他想过算命付银钱,可没想到这么多。 只是转瞬间他停下动作,他听到了道士对那夫郎说的话,不外乎什么富贵命、好事将近、以后大富大贵之类。 听完的夫郎直呼不愧是大师,妙语连珠夸了快一刻钟,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 阮霖眼中划过笑意,这唱的,真有意思。 过了半个时辰,他坐在大师面前,放下两钱碎银,大师柔和笑道:“不知施主想看什么?” 阮霖被施主两个字逗笑,问道:“看看我多久能发财。” 大师让他伸出手,细细看过后道:“施主的手相极好,幼时有富贵之命,可惜家中出了变故,现在已遇到贵人,发财之事指日可待。” 阮霖挑眉,忽得轻声道:“大师,我现在就能发财,只要把你是个假大师的事说出来,我再坐上你的位置,发财的确指日可待。” 大师笑容一僵:“施主莫要胡言乱语。” 阮霖双手环胸,笑眯眯道:“那我就找到刚才做戏的人,让他好好说道说道无忘大师给了他多少银钱,让他这么卖力的演了一出。” 在他面前装,怎么可能,他这些年可不是白装的。 大师笑意彻底褪去,抿着唇瞪大眼,他又看身后不远处排队等着的人,重新挂上笑,从牙缝里问:“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我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少爷。”阮霖敲了敲桌子,“想和大师好好谈一谈。” 大师用力咬了下牙,不情愿道:“等着。” 很快,大师让人散去,告诉众人他今日已窥探天机太久,需要先休息休息。 如此一说,哪儿有人不愿意,纷纷说大师辛苦,大师好好歇歇,明个他们再来。 人潮褪去,大师带着阮霖往后走,去了一处院落,他们一哥儿一汉子,同处一室不方便,索性坐在了院子里,大师问道:“说吧,谈什么?” 阮霖看了看院子陈设,有住人的痕迹,看来这位大师在这儿住了不少时间。 “大师这么聪明,不如猜猜。” 大师还真想了:“总不能是你家亲戚找过我,现在出了事,需要我去解决?” 阮霖含笑:“大师聪慧。” 山上的风吹下来,带来了几分透人心脾的清爽气息,阮霖刚要喝口茶,一股若隐若无的鸡屎味窜进鼻子里,让他打了个喷嚏。 大师知道了阮霖的目的倒没那么警惕,这事也不是没遇到过:“你说说谁家,我自会解决。” 他可不想断了这哄人的活计,这哥儿能看出他是假大师,有几分本事,只要和哥儿商议好,他以后还能继续在这儿做他的无忘大师。 阮霖却没直接说,而是起身往旁边走了几步,很快看到角落处的确有几只母鸡。 这母鸡还挺眼熟,和他家那几只颇像。 “不会吧。”阮霖嘟囔了句,母鸡和母鸡之间没什么大差别,只是每家每户在剪鸡翅膀上的羽毛时,不太相同,他细看后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大师拧着眉。 “你这母鸡可是赵家村的人送你?”阮霖问。 “……你到底是谁?” “我是赵家村的人。”阮霖不怕被这人找上门。 “让我猜猜,你和孙禾之前有过交集,她和你说过她家双胎哥儿、姐儿之事,想必也为此发过愁,而你在此时正好接触了县里的何家,何二少是痴儿,你想到了冲喜法子,又说了双胎冲喜是最好的办法。” “你的动机究竟是你对孙禾的感激还是仇恨,这我说不好。” “但这事之后,孙禾给你送了些母鸡作为答谢,只是这段时间,想必你没见过孙禾。” 大师愣怔住,他下颌哆嗦了几下,被人彻底看穿还是头一回,但他很快镇定,这会儿可不能乱了阵脚,否则会被这哥儿彻底拿捏。 他嘁了一声:“当然是感谢。” “可以看出,虽说何二少是痴儿,但嫁去何家也能过上好日子。”阮霖扭头看他,“可你忘了,何家是生意人,不做亏本买卖。” 大师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阮霖:“何家让哥儿、姐儿去做妾。” 这样既不耽误冲喜,也不耽搁等何二少好后,再娶一个地位更好的正妻。 大师呆滞住,他没懂:“那又如何,做妾也比在地里打转强。” 阮霖:“……” 他疑惑的目光在大师身上停留几瞬,说了正妻和妾的区别。 大师沉默片刻,想通了其中关窍:“这趟并非孙禾让你来,她都没说什么,你来这里说,岂非好笑。” 阮霖:“不巧,我还真知道一些,孙禾厌恶这件亲事。” 大师:“我不信,也有可能你是为了你自己谋利,让我坏了此事。” 阮霖挑了个白眼:“我刚成亲。” 大师:“……反正我不信。” 阮霖:“那你可亲自去问问,你说了,你是为了感谢孙禾,可现在孙禾讨厌此事,旁人再说不如你眼见为实。” 大师一甩袖子:“我自会去。” 阮霖点头,拱手作揖:“无忘大师,这玄山寺外,恐怕有不少盯着大师之位,大师可要好好听听孙禾所言,再去行事。” 说完他在大师“你竟敢威胁我”的眼神中回他一个“是啊威胁你,你又能怎样”中背手出去。 打开门,他一眼看到堵在门口气呼呼的赵世安,他没问赵世安在这儿了多久,听了多长时间,只是一笑:“事儿办完了,回去吧。” 赵世安往里面瞅了眼,瞪了眼大师,快走几步跟上阮霖,提醒他:“你现在成亲了。” “我知道。”阮霖主打一个随意乱回,“我还知道我嫁给你了。” 赵世安轻哼哼:“那你可要注意,不可与汉子在一处待着。” 阮霖歪头看他:“你之前和何三少单独吃饭又如何说?” 赵世安梗住,眨眨眼,很心虚,好似是这个理,他就知道,阮霖一直在吃醋。 他憋不住笑,一把搂住阮霖的腰:“别乱动,这次可不能走丢,不然又要我去找你。” 阮霖眼眸微眯,他其实一直好奇,为什么赵世安每次和他生气,还没说两句就自个高兴。 汉子可真是够奇怪。 算了,人确实多,勉强让赵世安搂一会儿。 出了寺门,赵世安很不愿意松开手,因为他看到阮霖那天和打麻雀差不多的凌厉眼神,他哼唧唧地叨叨:“要不是人多,我才不乐意搂你。” 阮霖磨了下牙,可不是,晚上也不知道哪只狗死活不撒手。 他没忍住,用手肘戳了下赵世安的腰,在赵世安捂住腰嘶哈嘶哈时,阮霖开心了。 下山路上,阮霖看周边不少人在摘野菜,他细看是地皮菜,这种菜只在下雨后较多。 口感顺滑,和炒鸡蛋拌在一块,然后包成饺子,味道最好。 这边山是公山,有些野菜顺手摘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阮霖看了看,挺想加入进去。 想了就干,他给赵世安说了声,让他在这儿等着,他去拔些地皮菜,晚上包饺子吃。 赵世安拦住他说回家再摘也来得及,阮霖推开他的手,“来不及,村里的估计早就被人薅走了。” 赵世安哑口无言,现在地面差不多全干,但树林里边,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是湿润,容易踩一脚泥,泥倒还好,赵世安讨厌的是蚯蚓和虫。 他看阮霖摘菜摘的火热,纠结后,拧着眉踩上泥地,颠颠走到阮霖身边,和他一块摘菜。《 》 21、饺子 两个人干的得快,不一会儿摘了一堆,阮霖薅了一根又长又有韧劲儿的草,把地皮菜捆在一处,直到有了两捆,阮霖松了手。 这边没河没水,再去庙里洗手还要再上去,干脆各自搓了搓手上的泥,拎着菜回家。 距离这边的两里地外有条河,他俩在来的路上见了,一会儿再去洗手。 等到了赵家村天色还早,阮霖把一捆地皮菜给了杨瑞,杨瑞在他们要走时给了他们一坛自己腌的咸菜,还说他们吃完这坛子能留着自己腌。 一捆他们拎着去了河边上游,直接在外头收拾,回去稍微冲一下就能焯水。 阮霖本以为赵世安要回去,谁知竟和他一块去了河边。 这会儿来洗菜的人不少,赵家村家里有井的就几家,其他人家还是要来河边挑水用。 阮霖看大家差不多都洗的地皮菜,用膝盖碰了碰赵世安的腿,小声道:“我没说错吧。” 赵世安没干过这事,还真是第一次知道,长了见识:“唔,我一直知道你聪明。” 被赵世安夸的阮霖震惊看他,手里的菜差点掉了,这是赵世安?! 赵世安继续道,“毕竟你有个我这个特别聪明的相公。” 阮霖提起的心落了下去,这是赵世安。 · 他们回去后在河边洗菜的人逐渐换了话说。 一婶子道:“这小两口感情可真好,赵秀才居然愿意帮阮霖洗菜。” 一阿么应道:“是啊,我今个回了娘家,看到他们从玄山寺回来。” “估计是去求娃娃了,我看阮霖眉心红痕还行,没那么暗淡。” “但也没那么红,估摸不好生。” …… 王兴元也在不远处洗菜,闻言呸了一口,阮霖还想生孩子,做梦吧。 他跟身边人道:“阮霖一看就是不能生,那瘦的干巴巴,屁股又不大。” 旁边人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的话。 王兴元的性子本来就不好,在村里就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 又因为之前他们对阮霖做的事,那几个尚且能说两句的除了去他家打探打探话,也不跟他闲谈唠嗑了,说出去不够丢人。 况且别的面子不给,赵世安可是秀才,更别说他二叔赵武在村里也算是一个人物。 之前和隔壁村干架,赵武和里正在最前头,打起来时可凶了嘞。 杨瑞会说话,村里和他交好的人多,阮霖进了赵家门,他们怎么也会高看几分。 别人还没反驳,倒是这段时日成天忧愁的孙禾道:“一年前我见过霖哥儿,那时霖哥儿眉心的红痕红艳艳,不像现在,暗淡了许多。” 王兴元被说懵了,他和孙禾家没多大牵扯,不明白这人今个怎么帮阮霖说话。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阮霖被他家养差了,养的不能生孩子了,说他对阮霖不好了。 王兴元气急败坏道:“你懂什么,那阮霖姓什么,又不姓赵,能白养他一年是我们心好!” 孙禾感觉这话不对,可她有说不出哪儿不对,只能哑然。 路过这边的里正家娘子王小云拧了眉,她和王兴元的娘家是一个村,以前就觉着他不怎么样,现在更甚。 过去说道:“王兴元,你也不姓赵,何必在意这个赵姓。” 王兴元被噎住,到底还不了口,看没人帮他说话,气得端盆走了。 · 阮霖不知道在他们走后河边闹了一出。 他和赵世安回到家里,先去看了母鸡。 赵世安把菜放井旁边的盆里跟他一道过去:“我早上喂了,它们适应挺好,下了俩蛋。” 阮霖看到精神抖擞的母鸡,见水少了,给它们添了些后扭头看赵世安:“你不怕它们叨你?” 赵世安显摆似的道:“爹娘在世时,家里的鸡蛋都是我拿的。” 阮霖一言难尽看着他,不懂他显摆的点,送他一个哦,“正好今天用这鸡蛋剁馅。” 他们两个又把菜洗了一遍,这次洗的仔细,洗好后阮霖挖面和面,和好他盖着醒面。 他又去柴房拿了药壶和药炉放在院里,药壶许久未用,阮霖足足用了两个丝瓜藤才洗干净。 他擦了额头汗,拿抹布把外面擦干,放在药炉上,把补气血的药放进去,加了水。 他把柴劈成一小节一小节,拿了火绒点燃后加柴,等火势稳了,他站起身揉了揉泛酸的腰。 嘴边突然多了一个东西,阮霖下意识往后躲,却到了赵世安怀里。 赵世安把洗好的枣往他嘴里塞:“不是毒药,毒不死你。” 阮霖嫌热,往旁边走了走:“能甜死我。” 红枣太甜,要不是现在吃不起别的,他还真不想吃这个。 他把红枣核吐到一边,转眼又瞧见赵世安欲言又止的脸,还有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阮霖:“……我去把菜焯水。” 他先在锅里添了水,又拿了根燃着的木柴去了灶房,添了些玉蜀黍脱粒后的棒子,又加了柴,锅滚后放了地皮菜,焯了一会儿捞出来,把水刮出来,他准备炒鸡蛋。 今天刚出炉的两个鸡蛋被阮霖打在碗里,用筷子打散,在锅热以后,倒了油,油温差不多,他把蛋液倒进去。 刺啦一声,蛋液边上焦黄焦黄,蛋香味一下子出来,他拿筷子一转,没熟的蛋液往旁边跑,很快变得焦香,如此几次后,鸡蛋熟了,阮霖拿碗盛了出来。 他刚熄了火,门外有人敲门,赵世安正靠在灶房门前嗑瓜子,闻言过去开门。 见是隔壁的赵小泉,手里还拿着几根丝瓜。 赵小泉瞪着赵世安把丝瓜递过去,语气硬邦邦道:“我娘让给霖哥吃的!” 说完气哄哄的走了。 赵世安耸耸肩,完全不懂赵小泉怎么了,但又不管他的事。 阮霖听到声儿看到丝瓜,笑了笑:“正好,我切一个一块拌馅。” 家里菜地没什么菜,多是辣椒、小葱之类。 “不急,先磕会儿瓜子。” 阮霖低头看手心的瓜子,唔,也行。 院里的石榴树慢慢露出果子,红艳花朵配上娇嫩绿叶看起来让人心情舒缓,悠然自在。 正如躺在躺椅上咔咔咔嗑瓜子的阮霖,他瞥了眼震惊后郁闷的赵世安,唇边擒住了笑意。 他俩休息了会儿,面好了,赵世安揉面擀皮,阮霖把菜和鸡蛋剁碎,混在一块,又加了葱末、盐、一丁点酱油和香油。 饺子包起来快,只是阮霖意外于赵世安包的真心不错,一个个浑圆跟个金元宝似的。 他又去在锅里添水,外面的药好了,阮霖把药倒好,拿了柴火去了灶房。 锅滚下饺子,滚了两次,阮霖及时把饺子捞出来,赵世安则拿了个碗放了醋和剁碎的辣椒。 煮好饺子外面天也暗了,两个人坐在院里的木桌旁,阮霖看黑乎乎的药,一口干了,苦得他差点吐出来。 吓得赵世安忙往他嘴里塞了个红枣,这次阮霖不说红枣甜了。 他又喝了几口水,压下味道,看赵世安还没吃,显然等着他,阮霖笑容柔和了很多。 阮霖先夹起一块,放在嘴里咬下去,咸香顺滑,一口吃下去还想吃第二口。 赵世安松了口气:“看来好吃。” 意识到替赵世安试味的阮霖转瞬把柔和给收了回去,送了赵世安一脚。 两个人几乎狼吞虎咽的吃完,灶房还剩了一些,干脆又煮了,吃饱喝足两个人收拾完灶房,简单冲了凉躺在床上,不想动了。 · 翌日天蒙蒙亮,孙禾家的公鸡叫了起来,她睁开眼小心翼翼下了床,唯恐碰到赵同。 等出去她先去后院给鸡喂食、添水,昨个下午,她抓了不少蚯蚓给鸡们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着它们长得更好了。 她去前院洗了脸漱了口,又去后院把鸡蛋拿出来,夏天鸡蛋不能放,她差不多两天送一次。 昨个听到人们说起玄山寺,她想到她有一段时日没去给大师送鸡蛋,她想今个去送些,顺道在寺庙拜拜,让神佛们开开神通,遂了她的愿。 就这一会儿工夫,天亮了,孙禾忙去灶房做饭,赵同起来后吃了饭推了碗,背着手出门去。 赵小泉和赵小棉一起洗了碗,赵小宗看了会儿刚出生的小鸡,也出去玩了。 村里逐渐热闹起来,直到她家门被敲响,那会儿孙禾刚装好鸡蛋正准备出门,见到大师来她家里,她惊在原地。 无忘大师喊了声:“孙施主。” 孙禾忙把大师迎进来,赵小泉和赵小棉也不去河里捉泥鳅了,一样的小脸疑惑去看这个白头发的汉子,长得奇奇怪怪。 无忘没坐下,只说有话单独问问孙禾,孙禾没敢关门,大师到底是汉子,不方便。 无忘看了看那哥儿、姐儿,小声问了县里何家娶她家哥儿、姐儿,孙禾有何想法。 孙禾此刻的眼神看大师跟看神仙一样,她没想到大师如此神机妙算,连这事都知道。 她还有什么不能说,苦着脸摇头:“大师,哥儿、姐儿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心疼他们,去何家做妾,那还不如当个丫鬟,以后何二少有了正房又怎么容忍我家哥儿、姐儿。” “我宁愿我家孩子去做农家的正妻,也不愿他们去做那富商的妾!” 无忘点头,没再多留,孙禾忙把鸡蛋给他,无忘推脱后笑着离开,只说她会得偿所愿。 孙禾没敢细想,怎么个得偿所愿。 无忘大师刚出门看四周无人,立马拧眉,不想承认昨个那哥儿说得真对。 正巧旁边门户开门,他随意瞥了眼,忽得顿住,同样一动不动的还有阮霖。 阮霖再次见到假大师,想到一事,昨个的二钱他没要回来。《 》 22、神仙 阮霖压低眼眸,走过去,拦住假大师要走的路,笑道:“假大师昨个算得不准,是否该把银钱还回来。” 无忘头一回见这么理直气壮要银钱的,不过一想到这哥儿的威胁,又看后头有人看他俩,他为了维持他的大师身份,不能在这儿闹起来。 可他的观察几乎没出过错,他不情愿掏出二钱,递过去前问他:“你以前真不是富家少爷?” 阮霖耸肩:“我要是,也不能一点家底也没有,至于问你要回这区区二钱。” 无忘:“…………” 但他怎么看这哥儿的气质和眼神不似农家哥儿,把银钱还回去后道,“孙禾的事我会处理。” “不然哪。”阮霖啧一声,“这又不是我家事,我本来也不用管。” 被梗住的无忘大师面皮抽了抽,一甩袖子离去,阮霖道:“无忘大师慢走。” 等人走远,阮霖笑了,偶尔用赵世安的方式说话噎人还挺好玩,他回头见孙禾震惊看他。 阮霖走过去自然问道:“禾婶儿,我看你和无忘大师似乎挺熟。” “没有、没有。”孙禾没想到神仙还有给别人银钱的时候,“就之前卖鸡蛋,碰到了,后来一直给大师送鸡蛋。” 她把最重要的一截略了过去,起初她遇到大师时,大师是个乞丐,她偷偷给大师塞了几个馒头,后来再遇到,是在玄山寺,大师成了大师。 至于她为什么肯定大师是神仙,她听过人唱戏,里面的人说了,神仙要下凡历劫。 看看大师的面容,再看大师的做派,再结合之前大师是乞丐,这可不就是历劫来的! 这才是真神仙啊! 她可不会乱说,怕泄了天机。 阮霖看孙禾有意隐瞒,也没再多问,多谢了孙禾昨个的丝瓜,伸了个懒腰把银钱装好回去。 孙禾有心也想着给阮霖道了歉,之前的事她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她一犹豫,就见阮霖给她摆摆手,孙禾又把话咽了回去。 · 阮霖回家先去鸡窝拿了鸡蛋,有三个,夏天热鸡蛋本就少,今个能有这么多阮霖还挺高兴。 他又给鸡窝里拌了麦麸,加了水,拿铲子去灶房把灶洞里的草木灰铲出来一些倒在鸡屎上,又把它们推到一块倒去了外头的菜地里。 等他再回去,赵世安正睡意朦胧的洗漱。 阮霖先把药熬上,早饭煮了两个鸡蛋,又烙了四张薄饼,烧了热水,两人把咸菜夹在饼里吃,焦脆酸辣。 吃过早饭后,他让赵世安好好读书,他背着背篓要出去一趟。 端碗进灶房的赵世安支棱起脑袋:“去哪?” 阮霖擦了擦弹弓头也不抬道:“玄山。” 赵世安惊了:“你是要去找那白头发?!” 白头发?阮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赵世安说的是假大师,他失笑道:“不是,昨个我看了玄山的地形,估摸有兔子什么,那边还是公山,我今个去看看有没有。” 玄山比他们村的小山大的多,更别说那边离村远,旁人无事不会去山里转悠,野物较多。 和这儿的小山不同,山里要是出现一只兔子,立马就能被人逮走。 赵世安脸色好看很多,他暗示道:“爹有个拿手好菜,麻辣兔肉,我深得爹的真传。” “不是给你吃的。”阮霖把弹弓放好,好笑看他一眼,“要是真有,我要卖了去。” 赵世安一转身:“……我又没说我要吃。” 想到什么,他道,“你等等,我和你一块。” 阮霖:“玄山那边草窝更深,蛇虫更多,你确定要去?” 赵世安刷着碗不屑道:“区区蛇虫而已,我带上驱蛇虫的药即可。” 阮霖眉毛微扬:“行啊。” · 出去锁上门去了玄山,到了地方快到午时。 阮霖也不耽搁,在后山找了条小路上去,途中遇到几个人。 他们也是来这里采摘野果野菜,看到他们提防了几眼,也没理睬驱赶。 说白了,公山上的东西谁手快是谁的。 阮霖快走到半山腰时,看侧边窜过去一只兔子,他停下脚步,放下背篓。 在地上捡了几块适中的石子,掂了掂塞在腰带里,只留下一个放在弹弓上。 这静默的气氛让赵世安难得安静,他无所事事往四周看,还真让他看到个东西。 他刚要拍阮霖的肩,阮霖拉长了弓,他还没看清猎物在哪儿,“嗖”的一声,石子飞去草窝。 赵世安惊疑问道:“猎到了?”这么容易? 阮霖走到草窝那儿,意味不明对赵世安笑了笑:“猎到了。” 赵世安被阮霖的笑容闪了眼,他错开眼,走过去瞧,还真有只兔子被石子打晕:“阮霖,你嫁给我真是你的的福气,连兔子也能猎到。” 原本心虚的阮霖听完后一把捏住赵世安的下巴,他往前了些,两人的呼吸很快纠缠在一块。 赵世安用力咽了口水,什么情况?阮霖要亲他,他可是君子,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唔,阮霖喝的药是有效果,唇色看起来比前两天红润了许多,他怎么觉着更好亲了。 没办法,也不是不行,谁让他心好,而且他刚才看了,周围没别人,那他俩可以多亲会儿。 赵世安眼眸微眯,朝着阮霖的唇亲过去。 只是很快被阮霖的手限制了动作,他眨眨眼:“咋了?”还不亲吗?放心,他准备好了! 阮霖残忍一笑,露出右手掌里的东西:“看这是什么。” “什……”赵世安一瞬间瞳孔骤缩,一声惊恐叫声吓得树林里的鸟纷纷振翅高飞,“虫啊——” 阮霖本意是逗逗赵世安,但此刻他被赵世安紧紧勒在怀里,差点喘不过气。 他拍了拍赵世安的背,无奈道:“我扔了,你快松开!” 赵世安正把脑袋埋进阮霖的脖子里,闭着眼死活不松手:“我不信!” 阮霖:“先不论你信不信,你再用力,你估计要再娶一次亲。” 赵世安愣了下松手,但没从阮霖身上下来。 阮霖咳嗽了一会儿,正要弯腰去捡兔子,赵世安一把把他按在后面的树上,“咋……唔!” 赵世安擒住阮霖的唇狠狠亲下去,在阮霖打他之前,他一把抓住阮霖的手按在头顶,直到把怀里的人亲软,赵世安和阮霖抵着额头喘气。 只是在赵世安看到阮霖一副要杀了他的目光中默默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仰着脸道:“你不吓我,我才不会亲你。” 脸颊泛红的阮霖气得踹了他一脚,拿起兔子用绳子绑了脚,丢在背篓里,又丢在赵世安怀里:“背着。” 赵世安轻嗤一声,背就背,他又不是背不动,是他一个汉子不跟哥儿计较! 两个人走走停停,除了打兔子,还碰到了一颗枣树,阮霖跑上去摘了大半筐,红枣不值几个铜板,但碰上了,不摘太亏。 倒是赵世安在山里发现了一片当归,这东西可卖去药铺,县里现在的价儿估摸在八十五文一斤,两个人挖了两斤多,背篓满满当当。 阮霖下山时又打中了三只山鸡,还都挺肥,阮霖把它们爪子捆在一处,提溜着爪子往县里去,今个的时运还算不错。 玄山离县里近,走路只需两刻钟,这会儿过了午时,两个人饥肠辘辘,到了县里,阮霖看赵世安饿得直喘气,买了三个素包子,花了六文。 素包子有手心大小,他拿了一个,把另外两个给了赵世安:“先吃着垫垫,等会儿卖完我带你吃饭。” 赵世安看阮霖四五口把包子吃了,满腹心事道:“我总觉着,咱俩不至于落魄于此。” 阮霖没理他,熟门熟路去了西街,那边有条道是卖各种杂物的街,到了地方他看人不多,他想了想,先拉着赵世安去了药铺,把当归卖了。 还未到地方,阮霖嘴边多了个包子。 赵世安道:“咬一口。” 刚才那点包子走两步就没了,阮霖还真饿,他咬了一口,赵世安自己拿回去吃了一口,又放在震惊的阮霖面前。 赵世安理直气壮道:“二叔之前说没成亲,不能吃一个东西,现在成了亲,自然可以吃。” 阮霖竟哑口无言,干脆张嘴啃了一口。 他们晚上抱头啃的时候什么没吃过。 到了药铺,掌柜看当归未处理,出价八十二文一斤,阮霖摇头说便宜。 掌柜看人要走,加价了一文,阮霖把当归卖了,两斤一两,一共一百七十四个铜板,沉甸甸一小袋子,阮霖转手给了赵世安。 赵世安还以为让他拿着,也是,出门在外还是把铜板给汉子较为可靠。 至于兔子和三只山鸡,阮霖去了富贵楼的后门,敲了门问他们收不收。 管事的看了看,告诉阮霖兔子四十文一斤,山鸡二十文一斤。 阮霖之前卖过,这价儿合适,兔子四斤多,卖了一百七十个铜板,三只山鸡有快十斤,卖了一百九十个铜板。 管事看他背篓里有红枣,又红又大,问他卖不卖,阮霖没想到酒楼还收这个,当即说卖。 红枣便宜,三文一斤,这半背篓有十一二斤,阮霖笑着说算十斤就成。 管事的笑了笑,让阮霖以后要还有山里逮的野物送他们这儿,他们酒楼都收。 这些东西一共卖了三百九十个铜板,阮霖又拿出十个铜板,让管事换成碎银子,他方便拿。 出了酒楼后门,阮霖和赵世安快步找了个小摊,要了两碗凉面还有四个酥饼。 赵世安则去旁边的家门前敲了敲,很快一人出来,赵世安给了他十一文,要了一竹筒冰凉的杨梅酒。《 》 23、礼钱 这会儿凉面上来,两个人呼哧呼哧几口吃了小半碗,这才抵住了饿意,又吃了几口饼,赵世安把杨梅酒给了阮霖:“尝尝。” 阮霖把饼咽下去,接过来尝了一口,冰凉下肚,似乎把热天的暑气压了下去,味道酸甜,还带了一点果香,他又喝了一大口道:“好喝。” 赵世安接过也喝了几口:“你之前没喝过?” 阮霖摇摇头,太久之前他太小,不能喝酒,到了能喝酒的年纪,反而不能怎么出来,他手上又没银钱,怎能乱提要尝这个尝那个。 赵世安眼眸微闪,把杨梅酒往阮霖那边推了推:“阮霖,你如今跟了我,我必让你尝遍世间美食,谁让我是世上最好的汉子。” 阮霖现在白眼都懒得翻:“你要是不说后面那句,说不定我还真能感动一二。” 赵世安愣住,喃喃道:“难道你不认为最后一句才是精髓?!” 阮霖:“……吃饭吧。” 赵世安不死心:“你……” 阮霖瞬间冷脸,握住筷子在赵世安面前比划:“再多嘴戳瞎你的眼。” 好残暴!赵世安瑟瑟发抖坐好,大吃一口面,悄悄抬头,看阮霖两颊塞的满满,嚼起来一动一动,跟个松鼠似的,好可爱! 凉面是素面,六文一碗,饼两文一个,一共二十文,阮霖付了。 两个人还没到县门前,一辆马车忽得停在他们面前,一个年轻汉子掀开车帘惊讶道:“世安兄,真的是你!” 赵世安扭头愣了下,作了个揖道:“陆兄。” 陆玉在赵世安垂眸时眼中划过几分不耐,又很快掩饰住,语气热络道:“世安兄,现在又不是在学堂,何必如此客气。” 说完他注意到旁边有人看他,扭头看到了一个背着背篓的哥儿,面容可称上乘,只是衣服和装饰落了俗气。 赵世安抬头见陆玉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阮霖,他走到阮霖身前把人挡的严实,语气颇为不快:“陆兄,这是我夫郎。” 这次成了陆玉愣住:“世安兄何时成的亲?” 赵世安:“前几日。” 陆玉这才想到之前他和何家兄弟一起见过这哥儿,只是那时这哥儿用发丝遮了眼,让人看不清脸,不过长得不错又如何,一个农家哥儿罢了,正好配得上赵世安这个农家汉子。 他想到什么,笑道:“世安兄,这几日你没来,良兄得了一副好字,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而且良兄定然还不知你已成亲,你可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街上的人们看他们站一块说话,不由多看了几眼,赵世安从没在意过旁人目光,他转身问阮霖:“你想去吗?” 阮霖眼眸微压笑道:“你去我就去。” 在这一瞬间,两个人读懂了对方眼中的话。 · 上了马车,赵世安给阮霖介绍了陆玉,陆玉的爹是千山县县尉,舅舅家行商,做的酒肆生意,虽说比不上何家,但官比商大。 三个人到了何府,门房的人带他们去找大少爷何良,他们还没到小院,就见一个容貌冷硬的汉子大步过来,见到赵世安他们后露出了笑意,拱手作揖:“赵弟、陆弟。” 又看到赵世安身旁秀美的哥儿,疑惑道:“这是?” 不等赵世安介绍,陆玉忙道:“良兄,这是世安兄的夫郎,世安兄好不够意思,前几日成亲竟没告知我们。” 何良微愣,心里有股说不上的滋味,起初他和赵世安成为好友,是看出他三弟何思对赵世安有意思,以防两人暗中有情意。 可接触了几年,何良认为赵世安有资格做他的弟夫,谁知上次赵世安告诉他们他有了未婚夫郎,今日再见,竟已成亲,可谓世事难料。 赵世安不满于这两个人怎么就盯着阮霖不放,虽说阮霖的确好看,但这是他的人。 他清了清嗓子道:“良兄,着实不是我不想请你们,只是我在村里办的喜事,没有县里的热闹,怕良兄和陆弟去了扰了你们的清净。” “我这几日还想着,哪天好好收拾收拾再来请良兄、陆弟好好去富贵楼赔礼道歉。” 何良一摆手:“哪儿用得着道歉,况且去什么富贵楼,今晚你们在这儿吃,刚好今个有鹿肉,晚上让他们烧一盘。” 陆玉附和道:“是啊,只是席面上有赵夫郎一人怕是不合规矩,不如让思哥儿过来作陪。” 何良一点头,是这个理,只是他眼眸中有几分不满,他不喜陆玉,可偏偏陆玉和何思一样大,可谓青梅竹马,家里也让他与陆玉交好。 到了院里,刚坐下喝了几口茶,门外脚步匆匆,何思一路小跑过来,在看到赵世安后眼眸亮了,看到阮霖嘟了嘟嘴,没说什么。 陆玉连忙起身目光灼灼让何思坐他身边,何思撇嘴,挨着何良坐下,他也没失落,反而眉目含笑,他就乐意看何思的娇嗔劲儿。 品茶的阮霖扫视了一眼,明白了这几人的关系,他暗想,今个不白来,能看趣事。 陆玉坐好佯装无意道:“世安兄,你的衣服下摆怎么沾了如此多的泥土?” 终于到他了,赵世安无奈道:“陆弟你知道我家里情况如何,以前我没生计,就连成亲都是我二叔出的银子,现如今成了亲,有了夫郎,我就想着去山里摘着红枣、挖些野菜去卖。” 说着他把手放在桌上,众人细看之下指缝里果真有几道没弄干净的泥。 那仨人哑口无言。 陆玉震惊的不知该说什么,赵世安以前也没这么落落大方承认他的处境。 何良和何思则一脸不可思议,不过想想也是,他们以前叫赵世安去富贵楼吃饭,赵世安总是推脱。 何良叹口气,赵世安成亲,他再不乐意,他们好歹是几年的好友,礼钱还是要补上。 原本他打算给五两,现在看来,要添到十两,不然没了这个机会再去贴补安弟,他怕安弟多心。 阮霖默默说了来这里后的第一句话:“是啊,我和世安忙活了一天,也只卖了四十文。” 何思瞪圆了眼睛,这么少! 还不够他买一条手帕! 阮霖顿了顿,继续道:“估摸我和世安这么贫苦的日子还要过上好几年,幸好家里养了几只母鸡,每日能下蛋,不然连鸡蛋也吃不起,只是每日要洒扫鸡圈,那鸡……” 他猛地停下,看了眼惊恐的何思,叹了口气,“见笑了。” 何良倒是被阮霖的话吸引,他没想到他们过得如此贫苦。 这么一想,他决定一会儿把下个月的月银支出来,全给安弟和可怜但声音清亮的弟夫郎。 陆玉却皱着脸,他总觉着哪里奇怪。 唯有何思小脸苍白,不知怎么,和阮霖对视后,他把自己代入了阮霖所说的场景中,不、不可能!不行!坚决不行!他受不了这苦! 他“咕咚”一声咽了口水,看赵世安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澈甚至躲避。 阮霖看被吓唬住的何思端起茶杯遮住笑意,跟个孩子似的,不过也就是个孩子,十六岁,又被家里宠着,多好。 何良连忙打圆场,说起了他新得来的一副字,是百年前的一位书法家,只是他拿到的是拓印张,他又让门口的小厮把字帖拿来。 阮霖对字没什么研究,只能粗略看出字的好坏,倒是他见赵世安在看到字帖后眼眸微亮,这会儿和他们谈起字帖没了平日的懒散,反倒多了几分沉稳。 一旁还沉浸在“原来嫁给赵世安会过得这么凄惨”中的何思凑到阮霖身旁,低声问:“你们没有银子,你平日怎么买衣服、首饰啊?” 阮霖托着下巴看满脸天真的哥儿,眼眸里有几分柔和,简单和他说了村里每日要做的事。 晚些时候,他们吃了饭,回去时何良给了他们一个沉甸甸荷包,说这是他补的礼钱。 陆玉愣怔后,想到哪里不对,下午赵世安和他夫郎所说之话不就是在卖惨! 他磨了下牙,不情愿掏出荷包里的二两银子,给了赵世安,也说这是补的礼钱。 赵世安还在推脱:“不行,本就是我有错,我不能收。” 何良拍拍他的手背:“咱们虽说没拜把子,但也相处了几年,可称一声兄弟。” 赵世安感动道:“良兄!” 何良感慨道:“安弟!” 陆玉面容扭曲:“……”这俩人,真恶心。 何思的月银存不住,他现在心里认为阮霖可怜死了,干脆手腕上的金镯子摘下来递过去。 阮霖看穿他的意思,笑着把手镯给他重新戴上:“不必,我知你心意,况且这日子于我而言已然很好。” 何思眨巴眨巴眼,不懂哪里好,分明是受罪,不过:“你真不要?” 阮霖摇头。 何思把手背后悄声道:“其实我也不太舍得。”刚才他上头了才摘下去。 阮霖失笑,余光看到陆玉要走,踩着脚下的石子悄无声息踢到陆玉脚前面,陆玉不提防,擦着石子滑了一下,手和膝盖同时着地。 他面前的赵世安和何良同时往旁边去,这跪拜礼太大,他俩受不起。 陆玉涨红着脸爬起来,看到何思在憋笑,他受不住气,扭头跑了。 赵世安看人走了,从荷包里拿出二两,和陆玉给他的放在一块,其余还给了何良。 何良一愣:“安弟,你这是作何?!” 赵世安作揖道:“良兄的心意我懂,我也感谢良兄未怪罪于我,等到秋日,还请良兄去我家坐坐,到时我亲自给良兄下厨做一顿,如何?” 何良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却又大笑了几声,拍了拍赵世安的肩:“好!”《 》 24、知了 马车的轱辘压在地上,明明不稳当的路在马车里也不怎么能感觉到,反而如履平地。 阮霖掀开车帘,看了眼落日的天边和眼前一望无际的土地,他弯了眉眼。 到了村口,两个人下了马车,赵世安谢过了车夫,扭头看村民们一张张震惊的脸,赵世安和阮霖一起打了招呼后回去。 他们一走,村口的人坐不住。 “这马车我见过,之前是县里的哥儿送赵世安回来时坐的。” “看来咱们认为错了,那哥儿还真是赵世安的同窗不成?” “也是,县里也有哥儿、姐儿的私塾。” “看来咱们之前误会了。” 这件不大的事儿很快传遍村里,有人信有人不信,不过人们一致认为阮霖这是走了大运。 · 在家的阮霖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对面正把铜板拿出来的赵世安道:“绝对不是我骂你。” 阮霖踹他了一脚:“我还以为你会全收。” 赵世安摇头:“何良称得上一个好人,今个我是为了气陆玉,他家家底不算特别丰厚,这二两可是他半个月的花销。” 阮霖看得明白:“要不是你那么吸引何思的目光,陆玉对你也不会这么有敌意。” “不全是如此。”赵世安悠悠道,“我十岁在县里的学堂学过一阵,但那儿的夫子教得太慢,我只学了一个月就回来了。” “我也是在那时和陆玉相识,他这人,面上会装,骨子高傲,因为他有个当县尉的爹。” “我对这种人反感,并不怎么理会,况且他那些招我看的一清二楚,我不上当,有几次不小心点破,他就变得厌恶我。” 落日隐在山间,月辉洒了满院,阮霖缓慢眨了下眼,没问他们又怎么称兄道弟,起身道:“我去拿蜡烛。” 两个人在烛火中算了银子,只是这部分银子阮霖没要,赵世安也没强塞。 今个晚上不算累,外头也亮堂,他给赵世安说了声儿,他去趟山里,逮些知了壳。 谁知门还没跨出去,赵世安拉住他,手指从指缝间穿过,五指紧紧相扣,眼神却盯着外边道:“天太晚了,该睡了。” “不。”阮霖拒绝的干净利索,在赵世安愣神之际,把手抽出来,拿了柴房里的背篓出了门。 独留在院里的赵世安半天后喃喃道:“这哥儿在生气。” 阮霖走到山脚下,没忍住捏了捏眉心。 他疯了不成,为何心中不痛快? 不痛快也就罢了,又去牵扯到赵世安,他脾性着实不该如此,可阮霖不敢细想。 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人喊他,阮霖扭头,见是斜对门家的妇人和汉子,这两人年岁不大,成亲不过四五年,他乖乖喊了人,几人交谈后得知都是去山上逮知了,就约着一块去。 山上树多,不过晚上也要防着长虫,来山上逮知了的人一个个拿着棍在草丛里拍拍打打。 阮霖听着知了声儿爬树,除了知了壳,还抓了些知了,明个他要炒着在赵世安面前吃。 他刚从树上下来,余光看到赵世安往他这儿走,他转身不去理会。 和阮霖一块的妇人看赵世安来了,放了心,跟阮霖说了一声,和她汉子去了别处。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赵世安快步上前拉住阮霖的胳膊不撒手。 “逮知了。”阮霖停下脚步,“背篓里有知了,你小心些,别让它们爬你身上。” 赵世安:“!”他吓得立马松手往后躲。 但还是壮着胆子撑着他汉子的体面道:“阮霖,我刚才还没说完。” 他顿了一下,“行,看在你渴望的眼神中,我告诉你,我是把何良当好友才不收那么多的礼钱。”好友之间不能行坑骗之事。 虽说他去打了不少次秋风,但每次他也贡献了对各种字帖的评价,所以称不上坑蒙拐骗。 阮霖看赵世安自说自话,冷淡道:“哦。” 心里还是有着莫名憋气,阮霖刚还想着改一改,一见到赵世安,不自觉把改丢去一边。 他就是很气,怎么着吧。 “……”赵世安挡住阮霖的路,面上很是焦急,“何良和我初相识时,他也装模作样,想显得自个聪明,不成想他什么事都写在脸面上。” “阮霖,我在家说得不准确,有些人的装我乐意受着,有些人我不乐意。” “阮霖,我乐意看你装。” 在原地的阮霖喉咙里被震动的说不出话,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心脏处涌入潺潺暖流,去往了四肢百骸,让他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沾染上了愉快的气息。 憋气一扫而空,阮霖眨巴了下眼,语气轻快了些:“晚些回去我把知了放在柴房,明个一早我去县里把它们卖了。” 赵世安心里一松,暗想,幸好他看出阮霖生气,现在把事说清正正好。 他记得小时候他爹惹了娘生气,他爹三天没进屋,只能和他挤一块,后来还是他爹拿着搓衣板跪在他娘面前,说了多少好话才让娘原谅他。 他爹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全偷看到了。 他骄傲仰头,他可不会步他爹的后尘。 旋即颠颠跟在阮霖身侧,只是距离没那么近,他还真怕知了爬出来,怪渗人。 捉了一个多时辰,两个人回家,阮霖把背篓放入柴房,又在上面压了一个竹编的簸箕。 阮霖除了喜服只有两身衣服,还有两件洗得有些破烂的里衣,昨个换了没洗,他现在打了井水把衣服搓洗干净搭在门檐下,明早就能干。 他搭好看赵世安冲了凉,他拿了毛巾和里衣去了屋里,还没关门,赵世安挤了进来。 阮霖:“……” 赵世安轻咳一声:“我给你搓背。” 阮霖似笑非笑看着他,把里衣放好,走到赵世安身侧,抓住他的手放在腰带上:“那世安哥哥,劳烦你帮我脱下衣服。” 赵世安脑瓜子嗡的一声停止思考,他只感到一股热意充斥在身体各处,嘴里更是口干舌燥,现在恨不得一口吞了阮霖。 冰凉的墙到底不比铺得软和的床,阮霖的手抓住赵世安上下滑动的手臂,神情格外难耐,他咬着下唇想把声音压下去。 却被赵世安用舌头顶开,他听他一边含住他的下唇一边轻声道:“不许咬,会疼。” 阮霖浑身泛着红意,失神摇头,他现在无法说一句完整的话,只能被动承受。 一次结束,阮霖的腿在打颤,他靠在赵世安怀里喘气,两个人又冲了凉,回去时阮霖是被赵世安抱回去躺在床上,他翻身去了里面。 没一会儿,赵世安回来,阮霖正昏昏欲睡,他感受到赵世安轻咬他的肩膀。 阮霖:“……” 在一夜荒唐中赵世安再也感受不到长夜漫漫,孤寂难熬。 他只认为,过得太快,还没爽够。 · 翌日阮霖醒来未到午时,他在床上迷迷瞪瞪醒了会儿神,看到窗台上有几只麻雀蹦来蹦去,他托着下巴看了会儿。 真自在。 昨夜洗好的衣服此刻被赵世安放在床头,他下床穿上衣服,打开门正好和书房的赵世安对视上,他看赵世安正在提笔写字,见到他后忙把毛笔放下,走了出来。 “身上累不累?怎不喊我一声。”赵世安过来把大手覆在他的腰上揉了揉。 阮霖靠他身上,脑袋上扬了些,促狭一笑:“我这不是怕你不在。” 赵世安心虚转移话头,“我之前听人说能让夫郎第二日下不来床才是真汉子,这话不对。” 直觉告诉阮霖不要乱问,他选择无视。 偏偏赵世安把他按在怀里缠磨:“你怎么不问?” 阮霖呼了口气:“我饿了,我要洗漱吃饭。” 赵世安:“行。” 他伺候阮霖洗漱后,把人扶在树下的凳子上,他又去灶房把早上做的吃食拿出来放在桌上,在阮霖吃下第一口后,自顾自得意回答,“明明是把夫郎欺负哭才是真汉子。” 阮霖面无表情抬头,握紧的手指咔咔响。 赵世安收敛了,自觉坐好,乖巧一笑:“吃饭吃饭。” 吃过饭后他给赵世安说了声,一个月他给赵世安算一次分的三成银钱。 说完身上还是疲乏,也懒得动弹,他闭上眼,在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 等赵世安从灶房出来,看阮霖睡得额头出汗,他搬了个凳子坐在阮霖身边,打开折扇轻轻扇着,手却慢慢抓住了阮霖手,两颊微微泛红。 阮霖再次醒来过了午时,这次他身上好多了,喝了药又吃了饭。 刚起身赵世安过来不满道:“你这人,明明走路都难受,起来更不行,不知道喊我一声。” 阮霖微愣,片刻后眼眸一弯:“知道了,不过现在好多了,我要再去山上一趟。” 赵世安不解:“现在还去做什么?” 阮霖去了柴房背上背篓:“再去捉些知了,今个一块卖了。” 赵世安眉毛一皱一皱,黏糊在阮霖身边:“那咱们一块去。” 说是一起,赵世安却拿着折扇遮住半张脸站的老远,阮霖看得好笑,没搭理他,他本来也没指望赵世安。 人这一生,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除了树上,活得知了也有不少在地底。 找也好找,地面上有了小洞,一扒一个准。 忙活了一个时辰,阮霖站起来捶了捶腰,擦了脸上的汗,眼前多了一个竹筒,阮霖接过打开一口气喝了大半筒水,舒坦了。 两个人又坐着牛车去,到了县里去了药铺,知了壳可以入药,贵些,二十三文一两,称了称,一共五两,掌柜的给了一百一十五文。 活得知了阮霖去了西街叫卖,他背着背篓不方便,赵世安帮他问了价。 夏天爱吃这一口的还真不少,阮霖刚用草把知了绑成一串,一个汉子过来问他怎么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