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 第1章 重生1 炎夏子夜,乌云遮月,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散了绵延半月的酷暑。 群山环抱之处有个村子,沿着山路错落着几户人家,长街静谧,门前红灯温润,巷子里时有狗爪敲在青石板砖上的咔嗒声。 村子名叫十三村,位于人魔交界处,不远处有座黑压压的大山,山这头是人界,过了山头,便是魔界。 那头的魔界瘴气环绕,魔界之眼高悬,隐约透露出诡异的红光。 忽的,村子里的狗大叫起来,一声比一声响。 村里人被狗叫声吵醒,着夹杂鼻音的骂声传到街上,烛火一盏接着一盏的亮。 脾气暴躁的男人披着外衣冲出门,对着街角破口大骂,拿起石头就要打狗,被狂吠的老狗一撅屁股躲开,男人的骂声更甚,在空荡的长街婉转许久。 老狗依旧狂吠不止。 身后跟出来穿着齐整的女人紧皱着眉头,拨开额前的一缕青丝,不耐烦的去拉怒火中烧的男人,被男人一把拂开。 女人被他推了个踉跄,晃神间朝远处一瞧,身子倏然僵直,哆嗦着手再次拉住发火的男人,指向狗叫之处。 正要迁怒的男人跟着看过去,顿时吓得哑了火,骂声和狗叫齐齐消失,女人和男人两股战战互相搀扶才堪堪站稳。 放眼望去,人魔交界之处暗流涌动,魔界之眼流着血红的泪,魔气压着乌云,天边混沌一片。 混沌的尽头站着个人。 那人一身黑袍,面具遮脸,手提金色长弓,搭箭直指人界。 他松手的瞬间,一支衔着金羽的穿云箭破空而出,汹涌的魔气嗡鸣着朝人界射去,却在半路被凭空出现的结界拦住了去路。 结界与箭羽碰撞迸发出金光,仙人蓄积在此的灵力受到魔气进犯,猛然爆发,周遭霎时间亮如白昼。 村里人皆被这巨大的冲击声吵醒,纷纷惶恐的打开条门缝朝外观望。 结界拦住了第一箭,手持金弓的鬼面首领垂首转了转手腕,再次搭弓,第二支箭与方才那支的试探截然不同,再来的这只金箭被煞气包裹,不见一丝金光,所过之地无不化为乌有。 结界破碎,金光乍破。 伴随着结界的碎裂声,无数灵力碎片连着业火砸向地面。 魔界业火可燃万物,房屋、树木,甚至是散在角落的碎石。 男人反应过来,拉起身旁的女人狂奔,大喊着:“跑!” 鬼面首领俯视着一切,取出一叠小人模样的草纸,手指一捻,无数纸人变作小兵,拿着弓箭耀武扬威。 他道:“放箭。” 话落,小兵弯弓搭箭,无数支箭羽压下,密密麻麻宛若织网,让人逃无可逃。 云笙被叫喊声吵醒,强撑着坐起身,剧烈的头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吵吵嚷嚷,哭声叫喊声此起彼伏,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瞳孔被映成火红,一支黑箭带着业火飞速朝她袭来。 她本能的翻身躲过,炙热的业火擦着脸颊掠过,云笙闻到头发烧焦的糊味,随之而来的是脸颊火辣辣的刺痛。 抬手一抹,鲜血印在指尖,云笙暗骂一声,C,有点疼,不像是死了。 破旧的木门沾上火星,忽的着了起来,燃烧的火团映入她眼底,这下彻底清醒了。 这是什么情况,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有,这是什么地方,地狱?魔界的人已经恨她到这种程度了吗?即使追到地狱也要让她魂飞魄散? 云笙凑近火团闻了闻,焦土味夹杂着尸体腐烂的臭味,地狱火没那么重的焦味,是魔界业火无疑了。 她看了眼四周,一间破屋子里放着张发了霉的木板床,床前有张瘸了腿的桌子,桌子底下立着张开了缝的板凳,看着像是谁的家。 一团业火袭来,砸穿了屋顶,此地不宜久留。 云笙躲过砸下来的房梁,踹倒烧的噼啪作响的门板,拔腿就跑。 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朝哪跑的都有,云笙与村里人擦肩而过,没一个眼熟的。 箭羽挟着业火从对面山头源源不断的射来,所及之处火光满天,村民四散逃窜,无暇顾及其他。 “罗云笙,这里!” 谁再叫她? 云笙逃跑的步子一顿,循声望去,只见一衣冠混乱的少年缩在一块大石头后,顶着鸡窝头奋力的朝她招手。 她搜肠刮肚的想,连在仙界帝君生日宴上偷吃了两颗寿桃的事都想起来了,都没能想起来这少年是何等人物。 鸡窝头少年还在奋力的呼唤她的名字。 云笙刚要朝他走过去,忽的神色一紧,忙道:“小心!” 不同于先前的黑色箭羽,一团包裹着煞气的火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少年疾驰而去。 罗清语瞳孔一缩,当即趴到了地上,火球从他发梢掠过,在他面前砸出一个井口大的圆坑。 死里逃生后紧接而来的是无尽的后怕,他愣愣的看了眼面前的圆坑,吓得嘴唇煞白,浑身直打哆嗦。 云笙松了口气,快步过去,见他一副吓傻了的模样,一把拉起趴在地上扭着脖子傻愣的罗清语,扔到石头后。 云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没事吧?” “没事。” 罗清语摸了摸被火球烤焦的鬓角,放在眼前一看,全是头发烧焦化成的灰。 他平日里最是爱护这头发,今日被一记火球烧成了渣,心疼的眼角抽了抽,嘟嘟囔囔不知在骂什么。 村子四周被业火笼罩,整个十三村如同一个巨大的囚笼,要想逃出去,只能穿越业火。 业火一触即燃,身无灵力的凡人顶不住业火的侵蚀,走出去没几步便会化为灰烬。 这是魔族捕猎的惯用阵法,名为聚火阵,被困阵内的猎物死不了逃不出。 箭羽将息,估计魔军接下来就要搜村,魔界之人狠戾,至于是搜村还是屠村,云笙也不敢确定。 罗清语见云笙面色不虞,贴心安慰到:“别担心,我爹已经带人去城主府找人,估计不久就能搬来救兵了。” 云笙听闻此言,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传讯玉符呢?为何不用?” 听罗清语的意思,他爹是村长,手里自然有仙门下发的传讯玉符,能给驻扎在此地的仙门传讯,此等危机时刻捏碎传讯玉符便可搬来救兵。 人界有十二城,城中权力归城主,城主皆为人界豪杰,但再是豪杰也是人,不会仙法的人处理不了人界之外的事。 因此,每座城又派有驻守的仙门,驻扎在人界的仙门子弟大都是各宗门小辈,能自己处理的就自己干,自己干不了的就上报宗门,让宗门派人下来干。 总的来说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不管是城主还是百姓,都希望大宗门在自家城中驻守,遇事好商量。 “我爹又不傻,第一时间就用了,但那玉符应该是坏了,无论怎么弄都没反应,我爹没办法就叫上大牛他们去城主府求救了。”罗清语说道。 云笙心底一紧,此事太过蹊跷,恰好魔军进犯,恰好玉符失灵,恰好重生在此,哪有那么多恰好的事。 “如今驻守此地的仙门是哪家?”罗云笙问。 罗千金回道:“云上仙宗。” “结界也是他们设的?” “没错,是他们掌门亲自设下的,”罗清语撇撇嘴,“还以为大宗门有多厉害呢,没想到也就这点本事。” 云笙转过身,探出头朝魔界的方向看去,火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她看到对面山头上密密麻麻的黑影,以及黑影中那把朦胧的金色长弓。 是故人。 罗清语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莫名其妙,边抓着她袖子往回拉,边惊道:“你不要命了?” 云笙说:“你说的对。” “什么对不对,你在说什么啊?” 云上仙宗位列众仙门之首,能被世人传得无所不能并非浪得虚名,而是实打实血拼出来的地位。 仙界强者为尊,定实力虚实的方式有很多,最权威的当数五十年一遇的百家擂台赛。 擂台赛,顾名思义,赢了留下,输了滚蛋,一直赢的成为擂主,接受攻擂者的挑战,不断循环,直到决出最终胜者,定榜巅峰第一。 有在擂台赛名声大噪的,也就有中擂台赛身败名裂一蹶不振的。 赢则名利双收,败则沦为笑柄。 云上仙宗属于前者。 近百年来,云上仙宗无疑是百家擂台赛中最出挑的宗门,自打玉昆宗覆灭,每届擂台赛巅峰第一毫无疑问的被云上仙宗收入囊中。 云上仙宗的掌门敬山仙人是当之无愧的仙门百家之首。 当今世上能与敬山一战的没几个,而敬山又仗着德高望重,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天下第一人,天下第一人设下的结界怎么会被魔族两箭射碎了。 可事实就是结界破裂,魔族入侵,玉符失灵。 而且,她看到了不该出现在此地的那把长弓。 云笙:“你爹怎么逃出这聚火阵?” 罗清语听不懂:“什么聚火阵?” 云笙一噎,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她说:“你爹怎么逃出去的?” “村子东头连着林子,底下有个石洞,能钻出去。” 眼看魔军越来越近,云笙看了身旁人一眼,问他:“你跑不跑?” 罗清语:“跑。” 云笙带着罗清语拔腿就跑,拨开挡在洞口的篱笆,一头扎进村边的密林之中,踩着落叶跑得昏天黑地。 跑到一半,罗清语忽然问:“咱俩跑了,其他人怎么办?” 云笙回头看了一眼,没有魔军追击的身影,她放慢了步子,试着运转灵力,很好,倒霉催的一丝灵力都没有的**凡胎。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罗清语说。 云笙又试着召唤魂兽,很好,倒霉催的一丝回应都没有。 “罗云笙!”罗清语大叫。 云笙这才看向他:“有事?” “当然有事,我俩跑了村里其他人怎么办?” “不知道。” “不行啊,我答应过我爹要照顾好村里人的。”罗清语声音里带了一丝懊恼。 云笙说:“你现在回去也是送死。” 罗清语沉默了。 俩人安静的朝前走着,林子里黑压压一片,只有脚底踩碎枯枝落叶的咔嚓声。 忽的,云笙感受到一丝异动,她拦住罗清语,转身看去,没待她看清,一团业火拦在二人身前,身后黑影追了上来。 泛着金光的长弓在密林里格外显眼,持弓者上前两步,冷声道:“拿下。” 身后无数黑影密密麻麻的腾空而起,雨花般骤然袭来。 云笙眼神一凛,习惯性运转灵力,却恍然发觉丹田空荡运转不出半分功力,咬牙着暗骂晦气。 随即她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真想说一句冤家路窄。 —————— “你醒了。” 云笙悠悠转醒,最先感受到的是潮湿的霉味,随后是疼的发胀的肩膀,以及发麻到没知觉的右腿。 目光逐渐聚焦,眼前人渐渐清晰。 村子里的人被关押在一处牢房,门口由穿着盔甲魔军守着,牢内阴湿,冷气顺着毛孔往身子里攥,牢外燃着烛火,顺着地牢的长廊延伸至黑暗深处。 罗清语盘腿坐在她身侧,伸出手探向她额头。 云笙一把拂开,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莫名其妙的地方,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莫名其妙的记忆,莫名其妙的重生。 “咱俩被抓来之后你就一直睡,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得亏王伯也被抓来了,找他给你看了看,不然我都不知怎么办了。”罗清语叽叽喳喳的说到。 云笙这才注意到缩在最角落的王日天。 王日天灰头土脸的看不清样貌,灰色的袍子成了黑色,头发这一缕那一缕乱成一团。 见罗云笙看过去,王日天扯开嘴角上扬,露出他焦黄的门牙。 云笙朝他点头示意,感谢他出手相救。 王日天摆摆手,继续窝在角落合上了眼。 云笙借着地牢的暗光看清了罗清语的样貌,清俊的少年模样,带着他独有的侠气,晃一看还以为是剑阁弟子。 云笙问:“你叫什么名字?” 罗清语愣了,不可置信道:“咱们邻里这么多年,你竟然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小爷我连这点魅力都没有吗。” 云笙抱歉一笑,指了下自己的脑袋:“昨晚脑袋摔坏了,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但看你总觉熟悉,我们先前应该是认识的吧。” 罗清语点点头:“我叫罗清语,我爹是十三村村长,昨晚救你的老头叫王日天,是村里的大夫,你前边的大娘姓张,你叫她张大娘就行。” 说着,他压低了音量:“凶得很,还有她身边的小儿子,简直是混世魔王,之前拿石头砸我脑袋,我都没找他算账。” 罗清语挨个给她介绍,云笙一个个看过去,人没认全,但至少混个脸熟。 介绍完村里人,罗清语留出了大量时间来介绍自己:“虽然你话少脾气怪,还总摆着一副臭脸,大家都不愿意和你玩,但作为十三村村长的接班人,我还是义无反顾的带你融入了大家。鄙人不才,没什么大的优点,就是招人喜欢,” 没等他说完,身后有人轻嗤一声,说道:“千金,这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的。” 罗清语瞬间炸毛:“你叫谁千金呢!罗清松,再敢乱叫我揍你了!” “好的,千金。” “你!” 云笙拉住火冒三丈的罗清语,劝道:“你们可以再大声一点,引来魔尊还能死得更快些。” 此话一落,牢房里众人都闭嘴了。 罗清语咽了口口水,往云笙身边凑了凑,窸窸窣窣问道:“你说他们抓我们来干什么啊?我听说魔族练功得吸人的阳气,他们还有一个专门吸人精气的法宝,人只要一站上去就会被洗干净,吸到最后只留一副骷髅架子...” 他越想越害怕,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一旁张婶家的小儿子听闻此言,吓得直哆嗦,一个劲往他娘怀里钻。 张婶瞪了罗清语一眼,小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村长去找人救我们了,一定能把我们救出去的。” 云笙问:“你从哪听来的?” 她和魔族斗了一辈子,到死都没听说魔族有这么个法宝,一个人界的小孩从何得知? 罗清语:“自然是听说,我前些日子旷了学堂的课跑出去玩,在一家茶馆听到的,据说已经有好几个村子的人一夜消失了,就像我们一样...” 云笙现在脑子一团乱麻,先是突如其来的重生,然后是被魔族追杀整晚逃命,再然后就是被关在这地牢,像是待宰的羔羊,自己一晚上比别人半辈子都精彩。 她闭上眼,试着把重生以来的事捋清楚。 死之前,她是云笙,前仙界第一大宗门玉昆宗最年轻长老,卷云峰峰主,三界第一仙师,世人尊称揽月仙尊。 死之后,她是罗云笙,十三村村民,父母英年早逝,孤僻不爱讲话,爱好求仙问道。 她屏息凝神,试着搜寻罗云笙的识海。 罗云笙的识海清澈,一眼看到底,唯有一处混沌。 云笙试着放一缕神识进去,仙人淡青色的神识如发丝般试探的伸向那团浑浊之气,青丝触到浊气的瞬间,被其炽热的怨恨烫到,猛的缩了一下。 云笙再次提神,这次的动作比上次更缓,慢慢的试探的触碰浊气深处。 入目是昨晚那间被业火烧掉的茅屋,不过此时的茅屋比云笙见到的整洁,家具都是新的,屋里还摆着一个小孩子骑的木马。 门开了,眉眼含笑的妇人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走进来,小姑娘手里提着个大包袱,小手勒得发红。 妇人又心疼又好笑的对她说:“现在到家了,能把包袱给娘了吗?” 小姑娘晃了晃一头的小辫,一副大人的口气:“既然都到家了,那就给你吧。” 妇人接过她手里的包袱,替她揉了揉勒出印子的手,温柔道:“你爹说什么你都听,他逗你玩的。” “才不是,爹说了,他不在家,我得照顾好娘,不能让娘亲干活。” “小孩子不用干活,等你长大了再帮娘怎么样?” “我现在就是大孩子了。” “好好好,你是大孩子了,那大孩子,你可以帮我把你的小木马搬到窗户边吗?它挡路了。” “当然可以。” 云笙大概能猜出来,小姑娘是她所在身体的主人罗云笙,而那位妇人,应当是她的母亲,名叫杨柳。 罗云笙费劲的把木马推到窗户边,累出一身汗,推完直接一屁股坐到木马上玩起来。 杨柳朝屋外探了两眼关上大门,打开包袱,把里边东西一一拿出来。 看清包袱里的东西,云笙颇感诧异,罗云笙父母竟是修士,那包袱里放的是捉妖师的法器,还是天阶捉妖师。 她好奇的看着杨柳把法器摆到床的四角,最后一件法器落位,灵气大增。 这是锁妖气的阵法,杨柳设这个阵法做什么? 门又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身着黑袍的中年男人,他提着染血长剑,慌乱的闯进屋里,沉声说道:“追来了。” 天彻底暗下来,月光照进屋里,窗外黑影一闪而过。 鲜血溅到纸窗之上,屋内两人没了气息。 云笙蹲在窗边,避开飞溅的鲜血,不解的看着地上的露出尾巴的尸体,杨柳竟然是妖,那罗云笙岂不是也是妖。 看来杨柳夫妇早知今夜有人寻仇,所以才布下阵法,遮住女儿的气息,保下孩子一命。 或许找到杀害杨柳夫妇之人就能知道她为何会重生在此了,可惜她探的是罗云笙的识海,看不清黑影的样子。 “娘,你在做什么?” 罗云笙在梦中惊醒,睁眼发现爹娘都不在身边,赤着脚跑了出来。 云笙伸手想拦,罗云笙直接穿过了云笙的身子,父母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堆放在一起,鲜血流了一地。 罗云笙踩着血,裙角被染成褐色,一步步走近父母的尸体,血腥气熏得她眼眶通红。 没等她反应过来悲痛,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找到了。” 云笙大骇,当即调动神识护住罗云笙,却在看到黑影的脸时彻底僵住。 黑影长了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凶手与她有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生1 第2章 重生2 “等等!” 云笙猛的惊醒,后背被冷汗浸湿,湿透的外衫贴在身上,寒气入体冰冷刺骨。 罗清语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神色,问道:“你没事吧,又哭又笑的,梦见什么了?” 经他提醒,云笙这才发觉自己脸颊已被泪水浸湿。 她随手擦了两下,清清嗓子说道:“没事,做噩梦了。” 识海不会骗人,罗云笙看到的黑影确实是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是,黑影用的都是魔族功法。 她自出生就在玉昆宗修行,修的是仙法,问的是神道,与魔功半点不搭边,那人顶着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杀人,是何居心。 一路看下来,云笙大概能猜出原主招她来想干什么了。 无非是想请神,灭魔族,为她父母报仇。 请神自然是要请最厉害的,揽月仙尊就是三界最厉害的仙人,自然而然成为罗云笙的第一选择。 云笙轻叹一声,无力的靠在墙上。 前一刻她还在神魔大战中战死,自觉神识消散于归墟,她都看见归墟深处的星海了,这小姑娘也是有本事,硬生生把散了的神识召回来。 云笙问:“你见过我父母吗?” 罗清语皱眉:“你父母?我得想想。” 前边的张大娘听不下去了,回过头来对二人说道:“别说是千金了,就连我都没见过你父母,你刚来十三村的时候也就四五岁,灰头土脸的,像个泥娃娃,还是我好心把你带回去给了你口饭吃。” 云笙不解:“我自己来的十三村?” “哎哟,这孩子脑子真是摔坏了,”张大娘唏嘘,“你忘了,当时你光着脚走到了篱笆边,就是咱们村东头拦野兽的篱笆,脚都磨烂了,就站在那不出声,给我吓了一大跳,我还寻思是哪里来的邪物。” 照张大娘所说,罗云笙应当是在变故发生后独自来到的十三村,识海里看到的屋子和昨晚上被烧毁的一模一样,看来是罗云笙来到十三村后照这之前的样子重新建的。 既然是后来的,那变故肯定不是发生在十六年前,只能更早。 云笙问道“我是哪一年来的十三村?” 张大娘算了算,说道:“具体是哪一年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一年搞了个大庆典,全村人都去看了。” 罗清语在一旁补充:“观神大典。” 张大娘:“对对对,就是这个。” 云笙问:“观神大典?” 罗清语瞪大了眼睛:“观神大典都忘了,这下我相信你真是啥也不记得了。” 云笙点头:“不记得了。” “观神大典是人界最最重要的庆典,五年一次,为的是庆祝仙魔之战大胜,听说天上的神仙都会下凡参会,他们附在神像身上,由天命之人抬着受人供奉,感人间百态,运气好的人还能受到神的恩泽,就此飞黄腾达。” 说罢,他还遗憾感慨:“只可惜最隆重的那一年我刚出生,没能亲眼见证。” 张大娘一拍大腿:“哎呀!我想起来了,是景和四十五年,就是百年大庆那一年。” 景和四十五年,云笙死的那一年是安平四十五年,距离她死的那一年,已经过去一百年了,也就是说,她在死后一百年重生了。 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铠甲与金属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在寂静的牢房中格外清晰。 云笙听到身旁传来抽气声,抬眼朝外边看去。 牢房外忽的烛火大亮,来人气息冷冽,浑身带刺,浓烈的压迫感叫人不敢直视,魔族小兵恭恭敬敬的为他引路,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见到那人的模样,云笙明显一愣。 玉昆宗卷云峰弟子,祝酒。 不对,是魔族圣尊,祝酒。 五百年前,三界以仙为首,仙界宗门林立,算下来得有百十家,百家仙宗凭实力论英雄,三大仙宗脱引而出,小仙门自觉归顺又形成了三大派系。 玉昆宗、云上仙宗和坤泽宗。 如今的魔族圣尊祝酒,就是出自屹立仙界之巅千年不倒的玉昆宗,而他的师尊,便是万世敬仰百世流芳的三界第一人揽月仙尊云笙。 而祝酒拜入卷云峰,确实也是缘分使然。 玉昆宗很大,这山连着那山,峰与峰之间交往并不密切,也或许是卷云峰与各峰的交往不密切。 这一切还得归功于云笙自己,宗门聚会说没空,仙门盛典就闭关,大大小小的活动没一项能见到她人到场,以至于揽月仙尊名声在外,身旁却冷冷清清。 仙界天才少年如过江之鲫,一个个牟足了劲想在百家擂台赛大显身手,以博得一个拜师揽月的机会。 千百年过去,揽月门下依旧空空荡荡,问就是缘分没到。 揽月师徒缘分没出现在百家擂台赛,而是花楼。 没错,就是寻花问柳的那个花楼。 七八岁模样的祝酒被花楼里的小倌当马骑,恶言恶语听得揽月犯恶心,她当即脾气上来,一把救下了被人欺压的可怜虫。 揽月对外一致说明,这小孩是她游历时偶然救得,放任其自生自灭实在可怜,便将其收入门中,能修练就练,不能练就当个洒扫弟子,至少有个活路。 此事一出,众人皆称赞揽月仙尊胸怀大义,仙界有揽月仙尊坐镇是三界之幸。 身为揽月首席大弟子的祝酒自然也是风光无限。 从世人的角度来看,仙门正统出身的祝酒,堂堂云坤宗的首席大弟子,百家擂台赛的霸榜人物,怎么会坠入魔道成了人人喊打的圣尊?这不合理。 这确实不合理,照话本的写法,祝酒应是年少成名,打遍天下无敌手后继承玉昆宗,从此踏上人生巅峰,一举成为仙界帝君才是。 但事实却是,祝酒欺师灭祖,杀了他的师尊云笙,又魔性大发屠了玉昆宗,带着同门的血坠入魔道,成了如今的大魔头。 云笙从未想过能再见到他,一百年过去,他还是那副清俊的少年模样,时间没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要说哪里变了,应当是气场。 祝酒是她三个徒弟里最先入门的,约莫是八百年前,身为师兄肩上的担子总比其他人重一些,揽月常年闭关,卷云峰大大小小的事都得靠祝酒,大到仙门交际,小到院子门口种几棵树,这些都得祝酒做决定。 云笙有时候都在想,祝酒是上天给她的福报,聪慧、懂事,还能担事,卷云峰从未如此不乏温馨又井井有条。 回望过去,只得叹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尊上,十三村五十二口人,抓获四十九人,还有三人逃往城主府。”一身着赤色蟒袍的红发少年上前禀告。 这人云笙几百年前见过,那时的红发少年并非少年,而是只未能化形的红毛蛇。 红毛蛇法力低微,总是被玉昆山上的其他灵兽欺负,尤其是那只鸿鹄,总是犯贱把吃完的果核往他身上丢。 红毛蛇一受了委屈就躲到山洞里哭,蛇哭起来比婴儿还烦人,一边丝丝的叫,一边还加紧了嗓子嚎。 那山洞正好是云笙闭关的地方,云笙被他吵得心烦,就把他招入仙门,让他跟着自己修炼,红毛蛇虽然没什么修炼天分,仙缘也浅薄,但至少在这,他不用再被其他灵兽欺负。 入了仙门就得有名讳,云笙让他自己想,大字不识一个的红毛蛇翻阅数本名籍,给自己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号——当当。 云笙再次看向他,昔日的当当果然成了魔族响当当的人物。 祝酒微微颔首,眼神扫过被关押的众人,目光触及某处时停了下来。 云笙被他冷硬的目光盯的不自在,不自觉僵直了身子。 倒不是害怕,就是不自在。 故人重逢要么相拥而泣,要么拔刀相见,她和祝酒显然不符合这两种情形。 没人会和亲手了结自己的对头激动拥抱,也没人会和自己相处几百年的亲徒儿拔刀相向。 外界传言并非全是空穴来风,揽月是祝酒亲手所杀,但个中缘由并不能由单纯的爱恨来解释。 “你。”祝酒指着云笙说道。 云笙假装没听到,低着头沉默。 没等祝酒说第二遍,他身旁的当当立马扬声道:“尊上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赶紧出来!” 云笙暗骂一声狗腿子,几年不见,这厮怎么混成这副德性,当年这只赖皮蛇信誓旦旦是说只听她一个人的话的,一百年过去就翻脸不认人了。 云笙眼见躲不过去,索性站了出来,学着别人的样子给祝酒行礼:“见过魔尊大人。” 许是姿势太过滑稽,看得祝酒眼皮子跳了下,盯着她看了半晌没作声。 祝酒一沉默,整座地牢没人敢出声,气氛一瞬间凝滞得可怕。 云笙猜不透祝酒要搞什么名堂,一时间也不敢有其他动作,如今她顶着罗云笙的身体,总不能被一眼认出来。 当当看看云笙,又看看祝酒,一时不知祝酒想干什么。 祝酒收回视线,从头到脚把云笙打量了一遍,颇为嫌弃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笙:“罗云笙。” “罗云笙?”祝酒轻笑,“你这名字倒是与我认识的某位旧人极像。” 此话一出,牢内牢外都安静了。 当当听到祝酒提及此旧人,瞬间瞳孔紧缩,眼睛也不敢乱看了,老老实实的缩在一旁。 云笙显然没料到祝酒会提她,惊愕不能表露的太过明显,懂装不懂的问:“能与大人所识之人相像,是我的荣幸。” “与她像可不敢荣幸,”祝酒说,“她死的早。” 云笙无话可说了。 祝酒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拉着云笙继续盘问:“我瞧你身边那小子蠢得很,可是你朋友?” 罗清语在一旁龟缩的好好的,突然被点名,冷汗都吓了出来。 云笙侧目,正好对上罗清语吓得要死的眼神,仗义的替他说话:“这人是我弟弟,从小就患有脑疾,不便与人交流。” 祝酒淡淡道:“是吗?本尊向来仁厚,既如此,我找个人给你弟弟看看如何?” 罗清语一听,在心里连连摇头,面上却只能呆傻的望向云笙。 祝酒瞥了眼罗清语,耐心的等着云笙回答。 “不劳烦魔尊大人了,我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顽疾,治不好。”云笙缓声说道。 “我们魔族医师比你们人界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你何必这么着急拒绝我,难不成是有什么猫腻?” “我倒是不知道魔族抓人还顾着给人治病的。” 云笙从来是不是个脾气温和的,接连几次下来,为数不多的耐心耗完了,忍不住讥讽回去。 此话一出,牢内牢外再次安静了。 村里人缩在地上不敢抬头,魔族小兵斜着眼偷瞟祝酒神色。 罗清语惊出一身冷汗,在底下偷摸拽云笙的袖子,手麻了,第一下没拽着,又拽了一下。 祝酒愣了一下,他没再逼问,转而对着当当吩咐道:“还魂殿少几个洒扫的下人,我看他们俩挺合适的,姐弟俩正好做个伴。” 当当疑惑问道:“不把他们带去祭台吗?” 听到“祭台”二字,众人再次吓出一身冷汗,齐齐朝后缩。 祝酒:“改日再说。” —————— 沙城,城主府。 城主府又大又气派,火红的镶金灯笼穿成串立在两边,院子里十步一景,一进一回廊,假山与常青树相呼应,错落有致。 罗威在庭前跺着步子,不合脚的草鞋跟着他发出卡塔卡塔的声音。 “村长,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真等城主回来,说不定...说不定村里人都...”靠在回廊柱子上的壮汉站起身,围着罗威嚷嚷道。 “闭嘴。”一旁沉默的青年打断他的话,“直接去内院找人。” 说着,常隽撸起磨的发毛的袖子,露出那壮的能打死一头牛的胳膊,朝着内院的方向跃跃欲试。 三人连夜奔走,才赶在天亮之前摸到城主府的大门,刚要松一口气上前敲门,结果门都敲烂了也没人开。 还是凭着常隽,也就是方才扬言要去内院找人的青年,那点三脚猫功夫才得以翻墙而入,把躲在院里熟睡的值守喊了起来,这才进了城主府的大门。 当他们又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城主府的老管家一脸遗憾的告知他们,城主前两日忽然接到要事,出远门去了。 罗威这一听,那还得了,当即就要抓着老管家的领子质问,可那老头佝偻着身子,两步一咳,因为出来的匆忙,身上还披着零散的薄衫。 罗威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老管家说:“诸位少安毋躁,魔族进犯一事非同小可,我现在就派人去救。” 罗威:“我们也一同前去!” 老管家:“你们皆是凡人,如何与魔族抗衡,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得分心救你们。” 此话有理,但联系老管家的反应,罗威感觉怪异,至于哪里怪,他说不上来。 对上老管家笑咪咪的脸,罗威心头一紧,当即要走,却被府兵团团围住。 “罗村长,听我一句劝,待到明日,定能还十三村村民安然无恙。” 罗威审时度势,只得应下。 他是三人中的主心骨,见他应了下来,常隽和大牛也跟着点头。 老管家的让下人带着三人去客房,特意嘱咐要照顾好贵客,周到客气。 ———— 魔界,还魂殿。 云笙杵着扫把,半死不活的靠在还魂殿前的柱子上,身前是堆起来的落叶,从数量上看,应该是没扫几下。 “你别在那杵着了,没看见这么多活没干完吗。”罗清语把扫把重重的朝地上一戳,对着借口休息实则半天没动的云笙说道。 云笙无力的摆摆手。 罗清语见她还在偷懒,直接一个箭步怼到她脸上,一手拉她的胳膊,一手把扫把塞到她怀里,骂道:“你不想活我还想呢,你没瞧见那魔尊凶神恶煞的样子啊,他要是看见你在这偷懒得一口吃了你,别到时候连累了我。” 抓到云笙袖子时,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俩手抓着云笙衣袖摸了两下,又摸了摸自己的,顿时垮了脸。 他不满道:“不是,凭什么啊,你这衣料是上品天云纱,我这就是粗布,这死地方还搞重女轻男?!” 云笙这才掀开眼皮,眼神从二人的衣料之间转过,淡淡道:“你喜欢的话我脱下来送你啊。” 罗清语一下子就松开了。 昨天他俩倒霉的被祝酒选中,安排在还魂殿做洒扫的活,今日上工时云笙被魔族侍女拦下,说是她的仪容仪表太过邋遢,有损魔族圣殿体面,仔细嘱咐云笙不要碍了祝酒的眼后,扔给她一套罗衫,让她收拾干净再上工。 听着她的话,云笙不禁想到百年前还魂殿刚建成的时候。 那时的祝酒刚堕魔,被魔心浸淫得厉害,意识也时常混沌。 祝酒不知是抽了哪根筋,非要云笙来魔界见他,扬言若是云笙不来他就杀上玉昆宗。 云笙不懂他在搞什么名堂,却还是来了,结果来到魔界就被他拉着去了还魂殿。 祝酒拉着她围着还魂殿转了好几圈,一直在问这边种红枫好还是梨花好。 云笙觉得莫名其妙,随口敷衍说是红枫好,结果此人真种了满院红枫。 云笙在屋里磨蹭了半个时辰才重新出门,等她到的时候,罗清语已经哼哧哼哧扫完了半个院子,见她来了,指着没扫的半边嚷嚷道:“那边是你的,我的已经快扫完了,你可别指望让我帮你。” 云笙看着满地的落叶,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她就该在祝酒在院子里种红枫时拦一拦了。 罗清语吵得云笙有些心烦,那些前尘旧事本来都忘了,被他一吵全想起来了。 她狠狠威胁道:“再吵就让祝酒吃了你。” “那真是不巧,本尊不爱吃蠢货。” 冷冷的语调从身后响起,罗清语向前迈的步子一滞,认出是谁的声音后,后背登时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云笙回头望去,飘落的枫叶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看到祝酒的一角衣袖。 祝酒刚从议事厅回来,因着他没打招呼绑了一群凡人回魔域,那群魔族长老明里暗里指责他没事找事,闹得他脑门子嗡嗡的,刚想回寝殿找清净,结果一踏进寝殿大门就听见新来的姐弟俩在那编排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云笙很自觉的朝祝酒行礼。 从云笙死的那天开始算,她已经百年没见这大徒弟了。 他生来长了一副与魔族气质极其违背的小白脸,当时他这百家擂台赛一露面,一双桃花眼迷倒一大片仙家弟子,再加上这位少年三百年前还是任人欺压的小可怜,身上美强惨的气质不要太重,这么一来,诸位仙家姐姐妹妹更是怜爱了。 漂亮的脸配上可怜兮兮的身世,简直是仙界豪门大小姐的最爱。 几千年来,经年覆雪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的卷云峰突然中了邪一样,时不时就有小仙姑找上门,有的说是玉佩丢了,有的说是切磋功法,更有甚者演都不演了,直接提着灵器上门求娶。 每个来访的小仙姑都会惊叹一声:“哇,原来卷云峰覆的不是雪,而是梨花。” 卷云峰山头上中了一大片梨树,仙界的梨树只开花不结果,一开就是六百年,梨花落了满地,这才叫外人以为是千年霜雪。 自此,云笙的卷云峰再也没有清净的时候。 终于有一天,祝酒出手了,他面对着结队而来的追求者,拉过一旁的师妹碧君,信誓旦旦的许诺:“我祝酒此生只爱师妹一人,诸位若还想留些体面,就莫要再来打扰。” 一时间,伤心的伤心,流泪的流泪。 至此,一家有儿百家求的盛况落下帷幕,卷云峰又回到最初冷冷清清的模样。 “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东边的院子千万别去,那可是尊上最最心爱之人的住处,旁人不能踏足半分。” 累了一天回到住处的云笙被同寝的魔侍拉着聊八卦,小魔侍看起来年纪不大,资历却不小,据她所说,她母亲的母亲起就已经在还魂殿当值了。 云笙本来兴致缺缺,她说的这些云笙早在几百年前就听过了,甚至还是主角。 不过这“最最心爱之人”的故事,云笙仔细想了想也没想起来,她当时被祝酒软禁在还魂殿,闲来无事就叠纸人放出去偷听八卦,这么劲爆的爱情故事她竟然不知道,岂有此理。 她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坐坐坐,什么最最心爱之人?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