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 第2章 试卷与倒计时 老徐把一摞卷子“砰”地搁在讲台,粉尘在阳光里炸成碎金。 “期末卷,我连夜改完。” 他抬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像给全班按了静音键。 “先报分段——” “140 以上,3 人。” “130-139,27 人。” “120-129,19 人。” “120 以下——”老徐顿了半秒,声音往下掉,“1 人,119。” 全班松气,那唯一一个“119”却像钉子钉在空气里。 江以忱小声哀嚎:“靠,我比垫底还低 0.5,幸亏没出生在一班。” 老徐扫视一圈,目光停在后面倒数那几排—— 岑星岚、岑沐析,桌面空空,没有卷子。 “新同学没有试卷,先和同桌合看,下课去教务处补印。” 又补一句,“只剩九十二天,别拿‘转校’当挡箭牌,一班不留年级五十名外的尾巴。” 一句话,把倒计时钉进所有人脑门: 92 天,要么留下,要么滚蛋。 …… 卷子在桌面铺开,淡蓝油墨味漫开。 周遇把卷子推到中间,手指点在第一题:“先看选择,这题我蒙对了,但不知道为什么。” 岑星岚“嗯”了一声,从笔袋抽出一支 0.38 黑色中性笔,在题干旁写下一行小字: “细胞膜‘选择透过’≠‘自由扩散’,注意‘载体蛋白’陷阱。” 字迹瘦劲,像印刷体。 周遇看得发愣:“兄弟,你字比答案解析还好看。” 前排,白念黎把卷子直接铺在两人中间,手臂横在桌沿,像给岑沐析圈出领地。 “析析,你先看,我帮你盯着老师。” 声音压得低,却藏不住雀跃—— 失而复得的同桌,她一秒都不想再松手。 岑沐析指尖落在倒数第二道大题,眉心皱出浅痕: “他们进度比我们快两章,概率题我没学过。” 白念黎立刻把草稿纸撕成两半,唰唰写步骤:“先补公式,晚上回我家我给你讲通宵。” 说完抬眼,紫眸里燃着小火把,像在说—— “别再跑,我随时给你点灯。” …… 老徐开始讲题,语速快得像开倍速。 讲到第 18 题,他突然抛笔:“这题全对举手。” 刷刷刷—— 四十多只手竖起,像一片白色森林。 没举的,只剩新来兄妹和 119 分的“钉子户”。 老徐目光掠过,没批评,只淡淡道: “错的,下课自己把原因写 100 字备注,拍照发我。” 晚自习的放学铃一响,整栋教学楼像被掀开的蜂巢,脚步声、椅腿摩擦声、拉链声此起彼伏。 白念黎“嗖”地起身,紫眸亮得比顶灯还晃眼,一把扣住岑沐析的手腕:“走,回我家!客房铺了新的云杉床单,香香的,你睡我隔壁,明早我给你带草莓泡芙。” 岑沐析把书一本本码进书包,声音轻却坚持:“今晚我得回家,哥哥还在等我。” “那我跟你回去。”白念黎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动作干脆得像宣布竞赛答案,“云杉床单可以明天再睡,但你——”她指了指两人之间半臂的空气,“我今天还没看够。” “小黎——” “不许拒绝。”白念黎直接转向后排,冲岑星岚抬了抬下巴,“星哥,我申请留宿,保证不吵不闹不蹭饭,自带零食。” 岑星岚刚把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拿下,闻言微顿,目光在妹妹脸上停了一秒——那里面写着“愿意”与“怕麻烦”交错的细线。他轻轻点头:“只要析析没意见。” 岑沐析垂眼,半晌,嘴角小幅度地弯了一下,像雪里漏出一点春讯:“那……走吧。” 白念黎瞬间切换成胜利模式,十指相扣把人牵出教室,脚步轻快得几乎飘起。 …… 夜风带着三月的潮冷,从操场尽头灌过来。 校门口的路灯坏了两盏,光线像被啃噬的月亮,忽明忽暗。 白念黎的家车在校门口等着,她低头扫了眼两人紧紧牵着的手,忽然改变主意拿起手机给司机发消息:“我先给司机发一下我今天晚上不回去的消息。” 岑沐析“嗯”了一声,把对方的书包接过来,挂到自己左肩——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遍。 白念黎侧头,看见少女被风撩起的发梢下,那截白皙的耳尖微微泛红。 她心情好到爆炸,抬手在空气里划了一条隐形线:“从校门口到你家,一共需要15分钟——上一次我走这么多,还是去年竞赛集训跑楼梯。” “你数了?” “对你,我一般都数。” …… 巷子很窄,墙皮斑驳,路灯灯罩里积着死去的飞虫。 白念黎第一次踏进这片老城区,鼻尖轻耸:“桂花香比别墅区浓,烟火气才是人间。” 她故意把脚步踩得重一点,回声在巷壁间弹跳,像给沉默的夜色加鼓点。 岑沐析掏出钥匙,铁门“咔哒”一声。 三十平米的小客厅,冷白节能灯,一张旧沙发,茶几上摊着哥哥的医用教材与酒精棉片。 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隔壁炒青椒的烟火味混在一起,竟不违和。 “拖鞋只有一次性酒店款,可以吗?” “能贴着你的地界就行,星哥去超市买东西怎么还没有跟上来。”白念黎换上,顺手把门关上,咔哒——像把世界关在两人之外。 浴室的水声淅淅沥沥。 岑沐析洗完澡出来,白念黎已经占领沙发,校服外套叠成方砖,书包里掏出草莓泡芙、葡萄味软糖、一次性蒸汽眼罩,排列得整整齐齐,像在布置实验台。 “过来。”她拍拍沙发空位,“给你吹头发。” 吹风机是便携小企鹅款,噪音低。 热风掠过耳廓,岑沐析盯着茶几上哥哥的笔记本,忽然开口:“我爸不知道这个地址。” 一句话,像把钥匙,把最深的那道门推开一条缝。 白念黎手指穿过湿发,动作没停,声音低下来:“我知道,你怕他突然找来。” “嗯。” “那我今晚睡客厅,守门口,谁来我都替你挡。” 岑沐析回头,眼底被吹风机的热风熏得湿润:“不用,小黎……” 咔哒—— 门把轻响,像一粒冰珠滚进瓷碗。岑星岚拎着超市塑料袋,站在玄关,额前的碎发被夜雾打湿。 “抱歉,楼下便利店排队。” 他抬眼,看见白念黎一手举吹风机、一手揉着岑沐析的湿发,动作熟稔得像在给实验小鼠做无菌处理,不由微微扬眉。 “星哥,你终于回来了!”白念黎把风筒一关,顺手把吹干的发丝别到耳后,“我刚好给析析吹完头发准备补进度,你要不要一起听?免费的,还附带夜宵。” 她指了指茶几——草莓泡芙排成两队,葡萄软糖当“座标轴”都好吃。 岑星岚失笑,把塑料袋放到餐桌,取出两盒热牛奶、一袋全麦吐司、一盒低脂芝士。“夜宵可以报销,但进度得加我一个。” …… 客厅小方桌被迅速清空,岑沐析回房抱来三本教材:人教B版选修2-3《概率与统计》、学校自编《三轮复习讲义》、以及一本被翻得起毛的《错题本》。 白念黎抽出自动铅笔,在草稿纸顶端写下一行标题—— 「92-Day Crash Course · Phase 1:概率分布」 字迹干净利落,像竞赛答题卡。 “你们学校已经讲完离散型随机变量及其分布列,我们今晚先补三点:” 1. 超几何 vs. 二项 —— 什么时候用“抽不放”什么时候用“抽放”; 2. 期望的线性性质 —— 为什么E(aX bY)=aE(X) bE(Y)可以“拆开”; 3. 方差公式推导 —— 死记s??=Σpi(xi-μ)??不如懂“平方展开 线性”。 她每说一条,就在纸面画一条时间轴,把92天拆成13周,用箭头标注清晰的周目标。“第一周先冲概率大题,咱们把均分稳到130/150——目前一班整体均分131.18,析析你按自己节奏跟上就行,星哥……”她抬眼看向岑星岚,“老徐没给你们发卷,你大概能拿多少?”“100到120之间吧。”岑星岚答得干脆,顺手把热牛奶推到妹妹手边,“讲卷子的最后一题没来得及看,就放学了。”“行,那就把目标定到120。”白念黎在时间轴对应位置画了个小皇冠,“达标≥120,我给你们批改一下,错一道题就写几篇加变式练习,没问题吧?” “同意。”岑沐析抿唇,血瞳在暖灯下像温热的酒,“我会写完。” …… 讲题环节采用“1 1 1”模式—— ①白念黎用葡萄软糖当“球”,草莓泡芙当“盒子”,现场演示“超几何抽样”; ②岑星岚负责把“期望”翻译成医学统计里的“平均药物剂量”,让概念自带画面; ③岑沐析每听懂一步,就在《错题本》画一颗小星星,集满五颗可兑换“白氏泡芙”一枚。 23:40,进度条拉到“方差推导”最后一步。 白念黎把草稿纸一翻,背面空白处写了三道同型变式,推给岑沐析:“限时12分钟,做完我请你吃芝士。” 岑星岚抬腕看表,默契地按下手机计时器。 秒针“滴答”前行,客厅只剩笔尖摩擦与呼吸声。 12′00″,岑沐析落笔,抬头:“写完了。” 白念黎交换答卷,红笔勾勾画画,最后在一个等号上停住:“这里,Var(X)展开漏了‘-2μE(X)’项,导致后面合并错误,扣2分。” 她抬眼,语气软下来,“但思路全对,你们成绩还是那么好啊。” “思路对就行,分数只是刻度。” 岑星岚把红笔接过来,在扣分处补了一句温柔的批注: “记住μ=E(X),下回把‘自己’也放进期望里。” 写完,他将卷子折好,像合上一台手术灯,“今晚收工,再晚脑突触该罢工了。” 白念黎故意伸个懒腰,打哈欠:“本教练宣布——训练营第一阶段结束,队员们去洗漱,明早6:30继续。” 她边说边把葡萄软糖剩下的几颗往空中抛,又稳稳接住,像给深夜颁个小奖杯。 岑沐析把错题本合上,抬头看钟:00:27。 “浴室先用,我收拾桌子。” “No!”白念黎一把按住她肩膀,“你负责闭眼休息,剩下的交给——”她转头寻找盟友,发现岑星岚已经端着牛奶杯往厨房走,“交给星哥和我。” 十分钟后,茶几清空,垃圾袋系成一只乖巧的蝴蝶结。 岑星岚擦干手,顺手把客厅灯调到最暗的一档,只留下一条走廊微光,像给深夜留一条安全通道。 “我回房,你们也早点睡。” 他朝妹妹抬了抬下巴,声音低却温柔,“有事喊我。” …… 卧室门轻轻合上。 一米8的单人床,白念黎把被子横着铺,自己睡外侧,给岑沐析留靠墙的安全位。 “我睡姿很乖,保证不抢被子。” 她举手发誓,紫眸在黑暗里闪着细碎的光。 岑沐析没说话,只把枕头往中间分了半寸,算作回应。 风从老旧的窗缝钻进来,带着桂花的尾调。 白念黎侧身,伸手在空气里摸到对方的指尖,轻轻勾住: “我真的好想你啊,你不要在丢下我了好嘛” “嗯,不会了。” 声音轻得像呼吸,却带着滚烫的笃定。 黑暗里,岑沐析的指尖被白念黎轻轻勾住,温度像电流,一路窜到心脏。 她沉默了两秒,把脸往被沿里埋了半寸,声音闷得几乎听不见: “其实……那天,我好想去找你。” 白念黎的呼吸顿住,睫毛在夜色里颤了一下,像被风惊扰的蝶。 “哪天?”她声音低哑,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迫切。 “离开四川的前一天。”岑沐析的喉结滚了滚,仿佛把压了半年的秘密终于托出,“我把手机关了,拖着箱子站在你家小区外的枫树下面,数到第247盏路灯……都没敢上前。” 白念黎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却舍不得用一点力掐疼她。 “为什么不上来?”她问得极轻,像在拆一颗已经裂开的玻璃球。 “我怕。”岑沐析抬眼,血瞳里映着窗外稀薄的路灯光,“怕一敲门,就再也走不了了。” 白念黎的指尖在岑沐析腕侧轻轻收紧,呼吸像被夜色掐住,好半晌才找回声音。 “五年……”她喃喃地重复,嗓子发哑,“原来那247盏路灯下面,站在下面的真的是你。” 窗外老桂树的影子投在窗帘上,颤得像被风吹动的旧胶片。岑沐析垂下眼,睫毛在血瞳里投出一弯柔软的暗影。 “我戴着口罩,还压了顶鸭舌帽。”她笑了一下,声音却发苦,“脸被路灯照得惨白,像个逃债的。你就算迎面走过来,也认不出。” 白念黎摇头,把额头抵在她肩窝,声音闷得几乎听不见:“可我昨天——第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 “为什么?”岑沐析轻声问,“大家都变了。你比我记忆里还高,头发也卷了,校服穿着也很好看……” 第3章 图书馆的相遇 白念黎抬起脸,紫眸里晃着一点潮湿的光,却带着笑:“因为——” 她伸出食指,极轻地点在岑沐析的眼尾,“这里,颜色没变。” 抬眸看着那血红色的瞳孔:“还有这里,血一样的红,却亮得能把路灯都比下去。” “我认人不看五官,看光。”她吸了吸鼻尖,语气软得像撒娇,“你身上那束光,五年没灭,我隔着操场都能瞄到。” 岑沐析喉头动了动,想说“哪有那么玄”,却发不出声。 白念黎把脸重新埋进她颈窝,声音低而笃定:“以后别再躲了。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认得出——我的视网膜已经把你登记成永久坐标。” 黑暗里,岑沐析伸手回抱住她,掌心贴在少女瘦削的脊背,像把漂泊五年的自己终于按进归航的港口。 “好。”她轻声答,血瞳里晃着潮湿的水光,“以后不躲了,让你第一时间找到。” 风停了,桂花香悄悄漫进来,替她们把那句“认出”写成夜色里最柔软的誓言。 …… 午后的阳光像被百叶窗切成的薄片,一排排落在图书馆长桌上,空气里浮着纸张与陈木混合的冷香。岑星岚把《细胞生物学》放到最靠窗的位置,顺手抽出草稿纸——上面是昨晚白念黎留给他的三道概率变式,他只做出一半,剩下的一半在脑里吵到凌晨两点。 “这里有人?” 声音低而冷,像冰面上裂开的第一道细纹。 岑星岚抬头,容淮初单手抱着两本厚书,另一手揣在校服兜里,金色瞳孔被窗棂切成细长的光束,恰好落在他的笔尖。 “没人。”岑星岚把椅子往里收了半寸,给对方让出通道。 容淮初却没直接坐下,而是垂眼扫过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推导与一行红笔批注: “μ=E(X),别忘了把自己也放进期望。” 少年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像意外发现一条暗合的公式。 “概率题?”他开口,语气不带温度,却也不含敷衍。 “嗯,老徐下周要收变式训练。”岑星岚下意识用指腹遮住那行红字,耳尖却微微发热。 容淮初把书放到桌面——《分子遗传学》与一本全英的《Cell》,扉页夹着一张竞赛报名表,姓名栏只写了一个“容”字,墨迹未干。 “第几问卡壳?”他问得随意,人却已坐下,与岑星岚肩距不到一拳。 “方差推导最后一步,”岑星岚把草稿纸推过去,笔尖指向一行被划掉的μ??,“我把方差公式展开后,多算了一次μ??,结果总对不上。” 容淮初没立刻说话,而是抽出自动铅笔,在纸角写下一行极简的推导: Var(X) = E(X??) – [E(X)]?? 字迹冷峻,像被刀锋削过。 “所有的μ??,都只是[E(X)]??的影子。你把它当成实体,就会重复计数。” 岑星岚怔了半秒,脑里那团乱麻瞬间被拉成一条笔直的线。 “所以,我把期望本身当成了二次项?” “嗯。”容淮初的笔尖在第二行停下,补充一个小括号,像给公式戴上护目镜,“记住,期望是滤镜,不是像素。” 一句话,把抽象概念拍成实物。岑星岚眼底亮起细碎的光,他忽然想起白念黎用葡萄软糖当“球”的演示,不禁弯了弯嘴角:“你们讲题都爱打比方。” “方便记忆。”容淮初声音低淡,金色眸子却移向他,“也方便移植到其他模型。” 说着,他把书翻开,指节轻敲一段英文:“在基因表达噪声里,方差分解就是细胞对抗环境波动的‘保险丝’。你如果会算Var(X),就能测出细胞对药物浓度的耐受阈值。” 医学与生物的交叉,被他用三句话串成一条直线,岑星岚心头一跳——那是他最想攻的方向。 “我给你补一下其他几科吧,数学英语语文之类的。” “三个月,”他抬眼,金色瞳孔在阳光下像被拉成细丝的金箔,“你要补的不只是数学。” 岑星岚把草稿纸翻到新的一页,点头:“英语、语文、物理,都得重新刷体系。老徐昨天说,期末总分掉出年级前五十就直接‘流放’。我转来时,学籍档案只录了前两百名的成绩,他不确定我能不能留。” 容淮初“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那你一开始怎么进的一班?找的关系,还是真能排到前五十?” “成绩。”岑星岚答得干脆,把签字笔倒过来,在纸角写下一行小字—— 【高二上期末:总分 676/750,市排位 47】推到对方面前,“当时数学满分,英语砸了,只112,拉分的是语文和生物。” 容淮初扫过那行数字,眉梢几不可察地抬了抬:“676,刚好卡在刀刃上。老徐给你设的是‘观察线’,三次月考只要掉一次,就调到二班。” “我知道。”岑星岚把笔帽扣好,声音低却稳,“所以我想找你当外挂。” “可以。”容淮初抽出夹在封底的竞赛草稿纸,随手画了张矩阵,“每天午休四十分钟,我给你开‘小灶’。先测基线——” 他在纸面列出五科空表,抬头:“今晚开始,先写一套英语完形 语文文言文 数学选填,限时90分钟。明中午我批,误差超过10分就加练。” 岑星岚失笑:“魔鬼教练?你平时都这么冷冰冰的嘛?” 容淮初没立刻接话,只把自动铅笔的笔芯“咔哒”往里一收,垂眸看向桌面摊开的草稿纸。阳光斜斜地切过他的睫毛,在纸上投下一排极细的阴影,像一排微型条形码——冷冰冰,却自带秩序。 “不是冷。”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压得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是节能模式。” 岑星岚“噗”地轻笑,手肘支在桌沿,掌心托着侧脸,眼尾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节能?原来年级第一也是碳基生物,需要省电。” “高功耗运行留给有意义的事。”容淮初抬眼,金色瞳孔被窗棂切得狭长,“比如——”他屈指在草稿纸上轻敲两下,“给你讲题。” “那我是不是该荣幸地感动一下?”岑星岚故意把另一只手按在胸口,做出标准戏剧表情,“容神居然为我开高性能。” 容淮初瞥了他一眼,脸上还是没什么波澜,却伸手把岑星岚面前的空牛奶盒拿过来,顺手捏扁,投进两米外的回收桶——动作干净利落,像给对话加了个无声的“后缀”。 “少感动,多刷题。”他重新翻开那本全英《Cell》,指尖在段落间滑行,语气淡淡,“情绪波动耗氧量高,午休只有四十分钟,别浪费在‘感慨’上。” 岑星岚笑得肩膀直颤,索性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手肘上,歪头靠近一寸:“可我喜欢高速运转的CPU偶尔降频,显得……可爱。” “可爱”两个字尾音拖得绵长,像羽毛扫过耳廓。容淮初的笔尖终于停了,金色眸子微眯,目光从英文单词移到对方脸上——两秒,三秒,像在解一道无标准答案的开放题。 “怕是只有你一个人觉得可爱吧。” 容淮初把这句话丢在桌面上,声音不高,却像给空气加了零下五度的冷却液。他说完,便垂眸继续去划那段英文,笔尖沙沙,仿佛刚刚出口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陈述句。 岑星岚却听得耳根一热,嘴角反而翘得更高。他单手托腮,指尖在颊边轻点,像给实验组里唯一显色的样本做标记:“那就够了。” “嗯?”容淮初没抬头,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鼻音。 “样本量n=1,也能得出显著结论。”少年压低声音,却藏不住笑,“只要观测者是你就行。” 沙沙的笔尖骤然停住。图书馆的钟声在远处“嗒”地敲了一格,像给这段对话加了个心跳监测。 容淮初侧过脸,金色瞳孔被窗棂切得细长,光芒带着微不可察的波动。他看了岑星岚两秒,忽然伸手,把对方摊开的草稿纸抽到自己面前,笔尖一落,写下一行新标题—— 沙沙—— 笔尖在纸上拖出一道极轻的线,像把心跳也描成函数图像。 容淮初把草稿纸转了个方向,推到两人中间,声音压得只能让对面听见: “先别显著了,把这道题做完再自恋。” 纸上新写的标题是—— 【午休小测·题1】 已知随机变量 X ~ B(n, p),记 M = E[X??],??V = Var(X)。 若 n = 5p????,求使 M ?? V 最小的 p ∈ (0,1),并指出最小值。 他把自动铅笔倒过来,用尾端轻轻敲了敲“M ?? V”那一处,像给实验动物点光刺激。 “十分钟,只写关键步骤,不用抄题。” 岑星岚“嗯”了一声,把身子收回去一点,肩膀不再压着桌沿。阳光被百叶窗切成细带,落在他睫毛上,随呼吸微微晃动,像给瞳孔加了0.1 Hz的调制。 图书馆里只剩翻页与挂钟的“嗒嗒”,两人之间却像被真空罩住,声音都被滤成低频。 …… 七分钟后。 岑星岚把纸推回。左侧三行,字迹收敛得像被淬过火: 1. M = E[X??] = Var(X) (E[X])?? = V (np)?? 2. M ?? V = (np)?? = n??p?? 3. 代入 n = 5p???? ?? M ?? V = 25p????·p?? = 25 最后一笔收尾利落,像给答案打了个死结: min(M ?? V) = 25,对任意 p ∈ (0,1) 皆成立,故无最小值点,函数为常数。 容淮初视线扫完,笔尖在“25”下面点了个极小的勾,没出声,只把草稿纸又翻一面,继续写: 【题2·升级】 保持 X ~ B(n, p),但设 n = 5p???? λ,λ ≥ 0。 求使 M ?? V 最小的 p,并讨论λ → 0?? 时的极限行为。 写完,他把笔横过来,轻轻滚到岑星岚手边,像递出一根无菌接种环。 “这次五分钟,只写极限部分。” 岑星岚没急着动笔,先用指尖把纸顺时针转30°,让窗影正好避开演算区,才低头落笔。 沙沙—— 极限步骤只有两行: λ → 0?? ?? n → 5p???? ?? M ?? V = (np)?? → 25(与λ无关,连续映射) 写完,他把笔帽“咔哒”一声扣好,声音轻得像给PCR仪盖盖。 容淮初看了一眼,在纸角写下一个极小的“√”,又补一行更淡的铅笔字: “常数函数对扰动零阶免疫,类似基因表达里的缓冲突变。” 岑星岚盯着那行字,忽然把声音压到最低,像怕惊动书架上的尘埃: “所以……你把λ当成环境噪声,把25当成表型 Robustness?” “嗯。”容淮初用鼻尖应了一声,金色瞳孔被窗棂切得细长,光带在眼底晃了0.5 mm,“零阶不变,比高阶鲁棒更稀有。” 说完,他把草稿纸抽回来,翻回正面,在两道题之间画了一条极细的横线,像给数据分组加一道安静的分割。 然后,笔帽再次“咔哒”。 笔帽合拢的瞬间,图书馆的挂钟也“嗒”地一声,把十二点四十准时敲成碎片。 容淮初把草稿纸对折,沿折痕压出一道冷白的线,像给数据封口。 “收工。”声音低到只剩气音,却带着收枪式的利落。 岑星岚把椅子往外挪半寸,椅脚与地砖发出极轻的“吱”,像实验结束最后一声冷却。 他抬眼,目光掠过对面:阳光此刻正从容淮初的睫毛顶端滑下,碎成极细的粉末,落在那本全英《Cell》的封面上——给黑色的字母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 “下午第一节,老陈的随堂小测。”岑星岚用食指在桌面虚点两下,语气像提醒也像自言自语,“概率单元,估计要考刚才那道常数函数。” “不会照搬。”容淮初把书收进背包,拉链只拉到一半,留一道两厘米的缝,像给自己留个透气口,“他会把λ改成温度梯度,让你算酵母在热休克下的表达方差。” 岑星岚轻笑:“押题大神也开预测模式?” “不是预测。”容淮初背起包,金色瞳孔被走廊的冷光切成水平线,“是经验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