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界》 第1章 冷宫有鱼,其名为悬 深秋的宫墙内,冷宫的梧桐叶落了满地,金黄的叶片在夕阳余晖中闪着微弱的光,像是散落一地的碎金。简悬猫着腰蹲在墙角,对着泥地里刚挖出的三个硕大红薯傻乐,那双本该执笔握剑的手此刻沾满了泥土。 “嘿,今晚加餐!”他抹了把脸上的灰,袖口蹭出一道泥印子,全然忘了自己还是个名义上的“九皇子”。这三年来他溜出宫游历江湖,宫里人还传他非皇帝亲生,如今归来,冷宫依旧是他的地盘,只不过多了个偷藏烧鸡的绝技——毕竟,讨好冷宫管事太监的秘诀就是分他一只鸡腿。 简悬哼着小调,把红薯往怀里一揣,动作熟练得像个老农。他抬头望了望冷宫斑驳的宫墙,墙角蜘蛛网在微风中轻轻颤动。这里虽名为冷宫,却比皇宫任何地方都让他自在。三年前他十五岁,趁着宫门换岗溜出去,在江湖上结识了许青山,十八岁那年又救了重伤的谢孤忱。如今二十三岁归来,朝堂早已物是人非。 “啧,这红薯再种下去,冷宫快成菜园子了。”简悬叼着根草茎嘀咕着,耳畔突然响起一道带笑的声音:“九殿下,您这‘江湖菜农’的名号要不要刻成牌匾挂门口?”——是许青山的神力传音。 简悬翻了个白眼,回怼:“总比某个装瘸子种菜的反派强!你家白菜再水灵,能比我偷……咳,珍藏的御酒香吗?”他边说边拍拍身上的土,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作为神祇,他们用神力交流不必面对面,这让他们在谋划什么时格外方便。 此刻的镇南王府后院,许青山正坐在轮椅上,慢条斯理地给一株番茄苗浇水。阳光透过葡萄架洒在他身上,映出一地斑驳的光影。庶弟许松山远远路过,被他扬手一瓢水精准泼湿衣摆。 “大哥腿脚不便,手倒挺稳。”许松山咬牙道,眼神阴鸷。 许青山微笑:“毕竟我种的是‘断肠草’,怕你误食。”待对方悻悻离去,他指尖凝起一缕神力,番茄苗瞬间结出红艳艳的果实。他摘下一颗抛了抛,传音给简悬:“谢孤忱的人盯上你了,昨晚摄政王府的暗卫在你屋顶数瓦片数了半宿。” 简悬正啃着生红薯,闻言噎得直捶胸口:“……你怎么不早说!我偷御膳房桂花糕时差点被逮!”他回想起昨晚的惊险一幕,自己像只猫似的在屋顶跳跃,险些撞见蹲守的暗卫。 许青山嗤笑:“怕什么?你救谢孤忱时徒手劈狼的威风呢?”他转动轮椅,目光扫过菜园里郁郁葱葱的蔬菜,这些都是他伪装残疾期间的消遣。 简悬望天:“那是我饿晕了,把狼看成烤全羊才扑上去的。”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在边境密林里遇见浑身是血的谢孤忱。当时他以为遇到的是只受伤的大狼,结果捡回来个摄政王。 此刻的摄政王府书房内,谢孤忱正摩挲着一枚带血的狼牙——正是三月前简悬救他时,从那只狼身上取下的。暗卫跪在地上禀报:“九皇子今日挖红薯三斤,偷鸡一只,与镇南王长子隔空对骂半炷香时间。” 谢孤忱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恢复威严:“加派人手,别让丞相的人靠近他。”他想起简悬给他包扎伤口时笨拙却认真的模样,那时少年嘴里还嘟囔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回头得让许青山赔我一只羊”。 而丞相府中,谢渊沉正抚着案上一支旧银簪——那是“许妗”唯一的遗物。侍从低语:“镇南王长子邀您明日品茶。”谢渊沉温润一笑:“告诉青山,我带他最爱的雪山雾尖去。”袖中手指却悄然攥紧。他十八岁入朝堂,接近许青山本为调查许妗之死,如今五年过去,真相依旧迷雾重重。 月色初上时,简悬翘脚躺在冷宫房顶,啃着偷来的桂花糕。夜风微凉,吹动他额前碎发。许青山的声音悠悠传来:“谢孤忱把你偷糕的碟子收进书房暗格了。”简悬僵住,糕屑呛进嗓子眼:“他是不是有病?!” 许青山意味深长:“或许……他觉得你比狼牙好看?”作为神祇,他们隐藏在夏朝的身份似乎正在谋划着什么,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宫墙外打更声响起,简悬翻身跃下屋顶,袖中一枚金色神纹一闪而逝。他望着满天繁星,想起庸厉帝驾崩前的血雨腥风,如今自己被推上皇位却只是个傀儡。但这一切都在他和许青山的计划之中——只是谢孤忱和谢渊沉的介入,让这场戏变得更加复杂了。 在冷宫阴暗的角落里,简悬轻轻摩挲着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神纹。今夜注定无眠,因为一场关乎夏朝命运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2章 调笑 月色如水,简悬翘脚躺在冷宫房顶上,桂花糕的甜香还在唇齿间萦绕。许青山的声音透过神力传来,带着几分戏谑:"谢孤忱把你偷糕的碟子收进书房暗格了。"简悬一个激灵,糕屑呛进嗓子眼,咳得满脸通红:"他是不是有病?!" 许青山的声音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或许……他觉得你比狼牙好看?" 宫墙外打更声响起,简悬翻身跃上屋顶,袖中金色神纹一闪而逝。他轻车熟路地溜回冷宫偏殿,这里虽名为冷宫,却比皇宫任何地方都让他自在。三年前他十五岁溜出宫游历江湖,如今归来,这里倒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次日黄昏,冷宫角落飘起袅袅炊烟。简悬蹲在刚垒好的土灶前,小心翼翼地翻烤着红薯。一阵轮椅轱辘声由远及近,许青山自己推着轮椅出现在月门下,膝上放着一篮刚摘的青菜。 "哟,咱们的九皇子殿下今日改行当厨子了?"许青山挑眉,毒舌本色不改。 简悬头也不抬:"总比某个装瘸子种菜的反派强。你这白菜再水灵,能比我偷...咳,珍藏的御酒香吗?"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个小酒坛,得意地晃了晃。 许青山轻笑,指尖凝起一缕神力,菜篮里的番茄瞬间红透。他摘下一颗抛给简悬:"谢孤忱的暗卫又添了两班人,你倒是淡定。" 简悬接过番茄咬了一口,汁水淋漓:"怕什么?他爱看就看呗,反正我这冷宫穷得叮当响,除了红薯就是白菜。"说着,他压低声音,"倒是你,谢渊沉今日又去你府上了?" 许青山眼神微暗:"带着他最爱喝的雪山雾尖,说是品茶,实为试探。"他转动轮椅,望向远处宫墙,"他查''许妗''之死已经五年了,倒是执着。" 简悬正要接话,忽然神色一凛,袖中神纹微烫。许青山会意,立即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要我说啊,你这冷宫风水不错,适合种菜。改日我让人送些菜籽来,保证比你那红薯强。"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继续插科打诨,仿佛刚才的凝重从未存在。 此刻的摄政王府书房内,谢孤忱正对着一方白瓷碟出神。碟沿还沾着些许桂花糕屑,正是昨夜从简悬手中"缴获"的战利品。他小心地将碟子收入紫檀木盒,与那枚带血的狼牙并排放在暗格中。 "王爷,丞相大人求见。"门外传来侍卫的通传。 谢孤忱神色一凛,迅速合上暗格:"请。" 谢渊沉一袭月白常服,笑意温润地走进书房:"听闻王爷近日得了一坛好酒,特来讨杯尝尝。"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书案,那里正摊着一份关于冷宫修缮的奏折。 谢孤忱面无表情:"丞相消息灵通。不过一坛寻常御酒,不值一提。"他示意侍卫看茶,"倒是丞相今日怎有闲暇来本王这里?" "为九皇子的事。"谢渊沉抿了口茶,"陛下虽年幼,终究是一国之君。一直住在冷宫,未免惹人非议。" 谢孤忱指尖轻叩案几:"先帝驾崩不久,陛下在冷宫守孝,合乎礼制。" 两人你来我往,言语间机锋暗藏。直到暮色渐深,谢渊沉才起身告辞。他走后,谢孤忱对暗处吩咐:"加派人手,务必护陛下周全。" 暗卫领命而去,书房重归寂静。谢孤忱摩挲着暗格机关,想起三月前边境那个雨夜,少年笨拙包扎时嘟囔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冷硬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柔和。 是夜,简悬悄无声息地潜出冷宫,几个起落便来到镇南王府后院。许青山正在月下品茶,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 "哟,咱们的九皇子殿下终于舍得从冷宫出来了?"许青山给他倒了杯茶,"听说你今天又去御膳房顺了点好东西?" 简悬笑嘻嘻地摸出一包糕点:"尝尝,新出的杏仁酥。"他凑近些,压低声音,"谢渊沉今日去见谢孤忱了,为的是我住冷宫的事。" 许青山指尖蘸着茶水在石桌上画了个图案:"意料之中。他现在怀疑''许妗''之死与谢家有关,自然会从你这里找突破口。"图案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正是神祇间传递讯息的秘文。 简悬神色凝重:"当年庸厉帝诛杀谢家满门,谢孤忱和谢渊沉侥幸逃生。如今一个成了摄政王,一个当了丞相,这朝堂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水浑才好摸鱼。"许青山轻笑,"倒是你,真打算一直当这个傀儡皇帝?" 简悬望天:"当皇帝有什么好?还不如我在冷宫种红薯自在。"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谢孤忱最近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该不会..." 许青山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把你偷糕的碟子当宝贝收着,你说呢?"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扶额。 月色渐深,简悬起身告辞。临走前,许青山塞给他一包菜籽:"冷宫那块地不错,种点菜,总吃红薯像什么话。" 简悬笑着接过,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许青山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指尖神力微动,院中蔬菜瞬间开花结果。他轻叹:"这场戏,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次日早朝,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因庸厉帝好战,晚年国库空虚,如今边疆又起战事。谢孤忱主张出兵镇压,谢渊沉却坚持和谈。 "陛下年幼,此事就由本王决断。"谢孤忱一锤定音。 谢渊沉微笑:"王爷说的是。不过..."他话锋一转,"镇南王近日上书,说南疆局势不稳,请求增援。若同时应对两处战事,只怕国库难以支撑。" 龙椅上的简悬看似昏昏欲睡,袖中手指却轻轻一动。远在镇南王府的许青山立即收到讯息,指尖在轮椅扶手上敲出一段节奏。 片刻后,八百里加急军报传入大殿:南疆叛乱已平,镇南王不费一兵一卒招安叛军。 满朝哗然。谢孤忱深深看了简悬一眼,少年皇帝正打着哈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退朝后,简悬溜回冷宫,对着新辟的菜园子浇水。许青山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怎么样,我这出戏唱得不错吧?" 简悬撇嘴:"你倒是痛快,谢孤忱现在肯定起疑了。" "起疑才好。"许青山道,"水至清则无鱼。让他们猜去,我们正好浑水摸鱼。" 是夜,简悬在冷宫月下独酌。谢孤忱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墙头,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陛下好雅兴。"他跃下墙头,在简悬对面坐下。 简悬递过酒壶:"王爷要不要也来点?" 谢孤忱接过酒壶,指尖不经意擦过简悬的手背。两人同时一怔,夜风中有暗流涌动。 而此时丞相府中,谢渊沉对着一幅女子画像出神。画中人身着戎装,眉眼与许青山有七分相似。他轻抚画中人的脸,喃喃道:"阿妗,很快...我就能查明真相了。" 窗外月色正好,一场关乎夏朝命运的大戏,正悄然拉开帷幕。 第3章 羽嶂嫁女 初夏的蝉鸣尚未聒噪,一封鎏金国书已搅动了夏朝朝堂——西南强邦羽嶂遣使来朝,愿嫁焚月公主入夏,以结两国之好。 消息传开,众臣哗然。羽嶂踞西南要冲,既有沿海港口通商异域,又有内陆草原牧马屯兵,国内海洋民族与草原民族矛盾尖锐,此番嫁女,明为修好,暗藏锋芒。 焚月公主入京那日,盛况空前。仪仗队从朱雀门蜿蜒至宫城,百姓挤满街巷,争睹这位传闻中“容色倾世”的异邦公主的风采。 谢孤忱与谢渊沉并肩立于丹陛之上,一个玄衣墨发,目光如冰刃扫过羽嶂使团;一个紫袍玉带,含笑摇扇,眼底却凝着审视。 龙椅上的简悬打着哈欠,冠冕垂旒晃得他眼晕。 他歪了歪身子,悄声对侧后方的谢孤忱嘀咕:“这公主排场比我的登基大典还气派,她爹是把她连同半个羽嶂国库都搬来了吗?” 谢孤忱并未回头,只负手而立,身形如松,却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指尖极轻地在他后腰上一托,低声道:“坐稳,百官看着。” 那触碰一瞬即离,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腰际软肉,简悬险些从龙椅上弹起来,耳根莫名发烫,心里骂了句“伪君子”,身体却乖乖坐直了。 焚月公主终于现身。她身着羽嶂特色的赤金交织礼裙,层叠如燃烧的云霞,面覆轻纱,只露出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眸。 她步步生莲,仪态万方,向简悬行礼时,声音清冷如碎玉投盘:“焚月奉父命而来,愿陛下圣体安康,愿夏、羽嶂邦交永固。” 礼成,宫宴开启。丝竹管弦声中,推杯换盏,暗流却在水下汹涌。 谢渊沉举杯向焚月公主致意,笑意温文:“久闻公主芳名,今日得见,果然风华绝代。不知公主可曾到过与羽嶂接壤的嘉钰县?那里风景别具一格。” 他话音柔和,目光却如探针,试图穿透那层面纱。焚月举袖掩唇,轻笑:“丞相说笑了,焚月久居深宫,鲜少外出。嘉钰之名,亦是初次听闻。” 应对滴水不漏,眼神却与谢渊沉有一瞬的交锋。 夜深宴散,简悬如蒙大赦,溜回冷宫,三两下扯掉繁重冠服,换上宽松旧袍。 他刚拿起锄头想给新辟的菜地松土,许青山的声音便透过神力传来,带着罕见的凝重:“看见了吗?” 简悬拄着锄头,咧嘴一笑:“看见啥?公主的排场?还是谢渊沉那老狐狸盯人家的眼神?” 他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语气充满戏谑,“喂,许青山,说真的,那焚月公主的身段眉眼,尤其是低头颔首那神态……啧啧,跟你当初扮的‘许妗’小姑娘,真有七八分像啊!看见自己的女装模样出现在别国公主身上,感觉如何啊?哈哈哈哈!” 他想象着许青山此刻的脸色,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神力那头沉默良久,才传来许青山几乎磨牙的声音:“……闭嘴!简悬你皮痒了是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那不是像,是非常像。我怀疑她用了特殊的人皮面具,而且工艺极高明,几乎以假乱真。但‘许妗’是我当年为了方便在边境活动临时虚构的身份,除了谢渊沉,无人知晓具体容貌。羽嶂此举,针对性太强。” “来者不善啊。”简悬收敛笑意,眸中金光微闪 “而且,我闻到她身上有极淡的海腥气,并非脂粉香。她是鲛人。” 羽嶂国内种族复杂,鲛人族居于深海,与陆上民族素有龃龉,派一位鲛人公主来和亲,其心可诛。 “谢家兄弟肯定也看出了端倪。”许青山沉吟 “谢孤忱加强了你身边的守卫,谢渊沉则必然会死死盯住这位公主。他们兄弟虽目的不同,但这次,算是无形中联手了。” “联手?我看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简悬轻哼,将一粒菜籽丢进土里 “谢渊沉迷恋‘已故’的许妗,如今见到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必定方寸大乱,是探查真相也是软肋。谢孤忱嘛……” 他眼前闪过宴席上那人沉稳的背影和袖袍下隐秘的触碰,心头莫名一跳,“他只怕更关心这位公主会不会危及他的‘傀儡’安危吧。” 翌日,谢孤忱以商议边防为由请简悬至御花园水榭。 简悬磨蹭半天才到,只见谢孤忱已屏退左右,独自站在水边,望着池中游鱼。 阳光透过枝叶,在他冷硬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 “陛下昨日在宴席上,似乎对焚月公主颇为关注。”谢孤忱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简悬摘了片柳叶叼在嘴里,浑不在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再说,王爷不也看得仔细?连人家公主步摇上镶了几颗珍珠都数清了吧?” 谢孤忱转身,目光沉沉地锁住他:“羽嶂局势复杂,焚月公主此行绝非简单和亲。你……”他话音未落 简悬脚下忽然一滑,为躲避石阶上的青苔,身体失衡向后倒去。 谢孤忱眼神一凛,长臂疾伸,一把揽住他的腰,将人带进怀里。 扑鼻是清冷的檀香混合着淡淡的墨味,简悬的脸颊撞上谢孤忱坚实的胸膛,隔着衣料能感受到其下有力的心跳。 他一时懵住,忘了推开。谢孤忱的手臂箍得很紧,掌心温度透过薄薄夏衣熨烫在腰侧。 园中静谧,只闻风声鸟鸣。 谢孤忱低头,看着怀中人泛红的耳尖和微微睁大的眼睛,喉结滚动,终是缓缓松开手,退后半步,声音恢复一贯的冷清:“陛下留心脚下。” 简悬站稳,心跳如擂鼓,嘴上却不饶人:“多谢王爷……你这身手,不去表演空手接昏君真是屈才了。” 他试图用玩笑掩饰尴尬,却见谢孤忱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这时,远处传来环佩叮咚声。竟是焚月公主在宫人簇拥下漫步而来。 她已取下面纱,露出的容颜让简悬和暗中用神力“围观”的许青山都倒吸一口凉气——太像了!与当年许青山伪装的“许妗”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眼神更冷,更沉,如深海不起波澜。 焚月公主见到二人,优雅行礼,目光在谢孤忱扶着简悬胳膊(虽已松开,但距离极近)的手上微妙一顿,继而浅笑:“焚月打扰陛下与王爷雅兴了。夏朝御花园景致秀丽,果然名不虚传。” 谢孤忱侧身挡在简悬前半步,隔绝了公主的视线,语气疏离:“公主请自便。” 说完,便对简悬道:“陛下,边防图还需细看,请移驾书房。” 几乎是半护半带着将简悬引离了这是非之地。 转身刹那,谢孤忱与焚月公主视线空中交汇,冰与海的对撞,无声无息,却寒意逼人。 是夜,几方势力各自行动。丞相府内,谢渊沉对着一幅小像出神,画上女子巧笑嫣然,与白日的焚月公主容颜重叠。 他指尖划过画中人的眉眼,喃喃:“阿妗……若你还在,该是何种光景?这公主,究竟是谁的手笔?”他眼中闪过痛楚与决绝,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镇南王府,许青山“坐”在轮椅上,指尖神力勾勒出焚月公主的容貌虚影,眉头紧锁。 “鲛人……人皮面具……指向嘉钰县和‘许妗’……羽嶂内部是谁在谋划?目的何在?”他菜地里的植株在神力滋养下疯狂生长,预示着一场风暴的到来。 摄政王府书房,谢孤忱摩挲着那枚狼牙和偷藏的点心碟,眼前浮现简悬今日在怀中一瞬的慌乱。 他将一份密报置于烛火之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密报显示,焚月公主的随行人员中,混有羽嶂草原部族的高手和精通水性的海民。 “无论你是谁,有何目的,”他眼中寒光凛冽,“休想动他分毫。” 冷宫里,简悬翘着脚啃西瓜,听着许青山同步各路情报,含糊道:“啧啧,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咱们这盘棋,多了个搅局的鲛人公主,还有两个互相算计又目标一致的谢家兄弟……许青山,你的‘小迷弟’谢渊沉这下可有的忙了。” 许青山冷哼:“你先操心你自己吧!谢孤忱今天抱得紧不紧?” 简悬被西瓜呛住,咳得满脸通红:“……许青山!你再用神力偷看这种细节,我就把你女装画像复制百份撒遍全城!” 夜色深沉,焚月公主立于使馆窗前,望着夏朝皇城的万家灯火,指尖轻轻抚过与自己真实容貌截然不同的人皮面具边缘,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来自深海的笑意。 棋盘已布,棋子已落,好戏,才刚刚开场。 第4章 焚月失踪,嘉钰迷雾 焚月公主入住夏朝使馆的第七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雨浇透了皇城。翌日清晨,羽嶂使团炸开了锅——焚月公主于昨夜神秘失踪,寝殿内只余一盏打翻的犀角香炉,未留下只字片语。 谢孤忱与谢渊沉闻讯赶至使馆时,雨后的晨曦正透过雕花木窗,映亮室内诡异的寂静。焚月的床榻整洁如新,唯有枕边散落几片泛着珍珠光泽的鳞片,触手冰凉湿滑,似深海遗物。谢渊沉拾起一片对着光细看,指尖倏地一颤——那鳞片边缘竟沾着极淡的嘉钰县特有的红土。 “门窗自内反锁,守卫彻夜未离岗位。”谢孤忱冷眼扫过跪地发抖的羽嶂侍从,“公主昨日可有何异状?”一名侍女战战兢兢回话:“公主昨夜…曾对着铜镜喃喃,说要去嘉钰县寻一枚旧玉佩。” “嘉钰”二字如惊雷炸响。谢渊沉袖中的银簪险些滑落——那是“许妗”当年殒身之地!他面上仍维持温润笑意,指节却已攥得发白:“嘉钰县毗邻边境,匪患频发。王爷,此事需彻查。”谢孤忱颔首,目光却落向窗外冷宫方向——简悬正猫在墙头啃炊饼,一副看热闹的架势,袖口却隐约透出金色神纹微光。 “喂,你的‘脸’跑去嘉钰县了!”简悬蹲在镇南王府的菜畦边,揪着番茄叶窃笑。许青山轮椅碾过新翻的泥土,冷笑:“她倒是会挑地方。嘉钰县不仅是‘许妗’的‘葬身之处’,更是羽嶂草原部族与海民势力交界的三不管地带。” 神力传音在两人识海震荡: 简悬:“谢渊沉刚才脸都青了!他肯定要亲自去嘉钰县追查‘心上人’踪迹!” 许青山:“让他查。正好借他之手掀一掀嘉钰县的淤泥——当年庸厉帝在此处秘密处决谢家满门,谢渊沉若知真相,怕是要掀了羽嶂的祭天台。” 一阵沉默后,简悬忽然噗嗤乐了:“说起来,你那‘许妗’的墓还在嘉钰县东郊躺着呢!要是谢渊沉真去挖坟……” 许青山抓起一把泥丢他:“闭嘴!再提女装事,我让你这辈子的红薯都长成歪瓜裂枣!” 为嘉钰县巡查一事,谢孤忱夜闯御书房。简悬正翘脚批奏折(实为画王八),见来人险些打翻墨盘。谢孤忱抽走他指间毛笔,俯身撑于案前:“陛下以为,焚月因何选在嘉钰县失踪?”檀香混着雨汽笼罩而下,简悬缩了缩脖子:“大…大概那儿风景好?” “嘉钰县有前朝修建的观星塔,”谢孤忱指尖划过地图上一点,“登塔可窥羽嶂边境布防。公主此时失踪,恐为调虎离山。”他说话时气息拂过简悬耳廓,见少年耳尖透红,眼底掠过暗芒,忽然抬手捻去他颊侧糕屑:“陛下又偷吃御膳房的杏仁酥了。” 简悬僵如木偶,直到谢孤忱退开才蹦起来:“朕这是体察民情!…那什么,你要去嘉钰县就去,别蹭脏朕的奏折!”谢孤忱躬身告退,转身刹那唇角微勾——方才取糕屑时,他故意以指甲划过简悬颈侧,那瞬间的颤栗做不得假 三日后,谢渊沉以“体察民情”之名奔赴嘉钰县,谢孤忱则派亲兵封锁边境观星塔。然而暗流早已汹涌: 羽嶂使团内部分裂,海民代表斥责草原部族“绑架公主破坏和谈”; 冷宫墙角新冒出的野菜苗被简悬以神力催生,叶片脉络竟拼出嘉钰县地形图; 许青山“抱病”拒见任何访客,轮椅却深夜出现在王府暗室,墙上挂满嘉钰县舆图,其中一处标记与简悬的野菜地图完全重合。 月夜下,简悬摊开掌心,一枚鲛鳞泛起幽蓝光芒(从谢孤忱袖中顺来)。许青山的神念侵入:“焚月还活着,她在嘉钰县等我们。这出戏,该掀幕布了。” 简悬弹飞鳞片,看它如蝶翅翩跹坠向黑暗:“那就让谢家兄弟打头阵——毕竟谢渊沉找‘心上人’,谢孤忱护‘心上人’,咱们看戏的,只管敲锣打鼓!” 嘉钰县位于夏朝南疆与羽嶂交界处,此地山峦叠嶂,密林深篁,曾是庸厉帝诛杀谢家满门的刑场,也是“许妗”的“殒身”之地。焚月公主失踪第三日,谢渊沉的车驾悄然抵达县城驿馆。暮色四合时,他已独自立在城郊观星台遗址的断壁残垣间——这座前朝修建的高台虽已荒废,登塔仍可窥见羽嶂边境的军营布防。 “丞相好雅兴,夜半来此凭吊故人?”一道清冷女声自石柱后传来。焚月公主身着夜行衣,面纱被风拂起一角,露出与“许妗”别无二致的容颜。 谢渊沉指节猝然攥紧袖中银簪,面上却温润一笑:“公主安然无恙,实乃夏朝之幸。只是不知为何要演这出失踪的戏码?” 焚月指尖抚过斑驳的圭表石刻(古代测量日影长度的工具),海腥气随话语弥漫:“我来取回一件旧物——嘉钰观星台下埋着羽嶂的‘鲛人泪珠’,此物可窥天机,亦能……唤醒亡者记忆。” 她目光似有若无扫过谢渊沉腰间佩戴的、属于“许妗”的香囊。 冷宫菜地里,简悬一边啃着新摘的黄瓜,一边用神力隔空“转播”观星台对峙。 许青山的声音带着磨牙声传来:“谢渊沉要是真信了那鲛人的鬼话去挖坟,我就让他种的白菜全烂根!” 简悬噗嗤乐了:“你的‘墓’里到底埋了什么?总不会真是女装吧?” 许青山冷笑:“埋了当年谢家被诛杀时的血书。庸厉帝以为烧光了所有证据,殊不知我早让地鼠精叼走了最后一份。” 简悬神色一凛:“谢渊沉若看到血书,定会彻查谢家冤案……但焚月引他去挖坟,恐怕另有所图。” 此时,观星台下的密林中,谢孤忱的暗卫正潜伏监视。 一阵风过,简悬突然现身,笑嘻嘻勾住暗卫首领的肩:“兄弟,蹲半宿腿不麻?我这有刚顺的桂花糕……” 话音未落,谢孤忱玄色身影如鹰隼掠至,一把将简悬拽到身后,目光凌厉扫过黑暗处——几个羽嶂草原部族装束的杀手正挽弓搭箭! 谢渊沉随焚月走入观星台底层的秘道。青苔覆壁的暗室内,一枚镶嵌鲛珠的罗盘正泛着幽光。 焚月抚过罗盘边缘的羽嶂图腾:“此物需谢家血脉与鲛人泪珠共同催动,可重现此地过往影像——丞相不想知道‘许妗’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谢渊沉眼底翻涌痛色,却忽听得头顶观测台传来打斗声 他疾步冲上台阶,恰见谢孤忱挥剑劈落毒箭,将简悬护在怀中。 兄弟俩视线交汇的刹那,谢渊沉骤然捏碎袖中信号弹——埋伏在外的丞相府死士瞬间涌出! “啧,谢家兄弟联手坑人啊?”简悬扒着谢孤忱的衣襟探头。 谢孤忱低头瞥见少年衣领下的点点金纹(神力印记),手臂箍得更紧:“陛下若再乱跑,臣只好将您锁在摄政王府了。” 此时,焚月突然启动罗盘。鲛珠光芒大盛,观星台地面浮现出血色幻象:十年前,谢老将军被庸厉帝亲兵围剿于此,临终前将一封血书塞进石圭(测日影的石制工具缝隙! 混乱中,焚月悄然掠至石圭旁。 她指甲划破掌心,鲛人血滴入圭面刻痕(古代测影用的刻度,血书竟从裂缝中浮出 许青山的神念骤然在简悬脑中炸响:“那血书是假的!真的早被我换成谢家练兵布防图,羽嶂人想借谢渊沉之手调包!” 简悬猛地挣脱谢孤忱,扑向焚月:“公主这出‘借尸还魂’唱得妙,可惜……” 他指尖金纹一闪,焚月脸上的人皮面具应声撕裂,露出其下深蓝鳞片与妖异竖瞳——这才是鲛人真容! 谢孤忱剑锋已抵住焚月咽喉,却见她轻笑:“王爷不如先看看怀中所护之人?” 简悬袖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封密信,正是焚月方才塞入的。 展开一看,竟是谢孤忱笔迹:“羽嶂愿助殿下除谢氏兄弟,条件:南疆三城。” 谢孤忱面色骤寒,却见简悬笑嘻嘻把信撕碎塞嘴里吃了:“难吃,比御膳房的杏仁酥差远了。” 他冲焚月眨眨眼,“这反间计下次做得像些,墨里好歹掺点蜜。” 事后,冷宫房顶上,简悬翘脚点评:“谢渊沉挖坟挖出件你的旧裙子,气得当场烧了;谢孤忱逮住焚月又放了,说什么‘钓鱼要放长线’;你呢?布防图没丢吧?” 许青山传音懒洋洋的:“真布防图早让田鼠叼回我菜园了。倒是你,生吞密信也不怕拉肚子?” 简悬望天:“总比某人女装被供在丞相府密室里强……” 一块土疙瘩从虚空砸中他后脑。 月色下,谢孤忱摩挲着从观星台拾回的、简悬掉落的一粒扣子 谢渊沉对着一件焦黑的女子襦裙(许青山当年伪装“许妗”所穿)枯坐至天明。 而真正的焚月公主,此刻正现身于羽嶂草原部族的营帐中,对首领轻笑:“谢家兄弟已入局,下一步……该让夏朝的小皇帝‘意外’驾崩了。 第5章 百鬼夜行,嘉钰迷局 焚月公主的尸身在嘉钰县的月牙潭边被发现时,湿透的赤金礼裙如残破的晚霞缠绕在她身上。 当地仵作验尸后得出结论:溺亡。但蹊跷之处在于,她脚踝上缠着几圈暗红色的水草——这种名为“血姻缘”的水草只生长在嘉钰县最古老的回魂井中,而月牙潭与回魂井相距十里,中间还隔着一座山。 谢渊沉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他半跪在焚月尸身旁,指尖轻颤地拂开她脸上的乱发,那张与“许妗”一般无二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深蓝色的鲛人鳞片在耳后若隐若现。 他眼底翻涌着痛色与疑虑,低声对身后的谢孤忱道:“王爷不觉得奇怪吗?一个精通水性的鲛人,会淹死在深不及腰的浅潭里?” 谢孤忱负手而立,目光扫过潭边杂乱无章的脚印——其中一道浅淡的拖痕延伸至官道方向,痕迹边缘沾着些许宫廷御用的金粉。他不动声色地挪步,用靴底碾去那抹刺目的金色,淡然道:“丞相节哀。当务之急是查明公主为何深夜来此荒僻之地。” 消息传回皇城时,简悬正蹲在冷宫菜地里,对着一个刚挖出的红薯发呆。 许青山的神念带着少有的凝重穿透虚空:“焚月死了。但我的神力感知到,她的魂魄并未归于天地,反而……消散得异常彻底,像是被什么东西‘吞’掉了。” 简悬丢开红薯,拍了拍手上的泥:“吞了?你们鲛人族的魂魄不是号称最坚韧难消吗?除非是……”他忽然顿住,与许青山同时想到一个古老的禁忌。 “——百鬼夜行,噬魂夺魄。” 许青山的声音低沉下去,“嘉钰县曾是古战场,庸厉帝当年在此诛杀谢家满门后,为镇压怨气,请过羽嶂的巫祝布下‘引鬼阵’。如今阵法恐怕因某种契机被激活了。” 简悬眯起眼,望向嘉钰县方向的天际。常人看不见的视野里,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正盘旋升腾。 “谢家兄弟此刻都在嘉钰县,一个追查心上人死因,一个护卫疆土安宁。若百鬼夜行真的重现……”他袖中的手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神纹,“咱们这盘棋,怕是得提前收网了。” 是夜,谢渊沉独自潜入回魂井。井壁苔藓湿滑,越往下越是阴寒刺骨。井底并非死水,而是一条隐藏的地下暗河。 借着夜明珠的光晕,他看见河床散落着些许胭脂色的骨片——与当初俏贵嫔在宫中发现的“胭脂骨”如出一辙。 正当他俯身拾取骨片时,暗河深处忽然传来缥缈的歌声,似无数女子在哀戚吟唱。 紧接着,河面泛起诡异波纹,一道道半透明的身影自水中缓缓升起——有颈缠锁链的无头将士、手提灯笼的苍白宫娥、匍匐在地骨瘦如柴的饿鬼……百鬼夜行,竟在此刻重现! 谢渊沉握紧袖中银簪(“许妗”遗物),强迫自己冷静观察。 他发现这些鬼影虽面目狰狞,却似乎被无形屏障约束在暗河范围内,只是不断重复着某种仪式性的动作。 忽然,他在群鬼末尾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那是个穿着羽嶂服饰的小女孩鬼魂,抬头的一刹那,面容竟与焚月(亦即许妗)有七八分相似! 但细看之下,那小鬼眼神空洞,动作僵直,与焚月灵动深沉的气质截然不同。 “不是她……”谢渊沉心头一震,既失望又警惕。 这小鬼为何独独酷似焚月?是有人刻意幻化,还是与焚月之死有某种未知关联? 与此同时,谢孤忱根据线索追踪至嘉钰县的乱葬岗。 他收到密报,曾有形似焚月的身影在此出没。然而等待他的并非焚月,而是一群被邪术操控、双目赤红的“尸傀”。 激战正酣时,他怀中的一枚玉珏突然发烫——这是他与简悬之间单向的危机感应符(谢孤忱暗中种下,简悬佯装不知)。 几乎同一时间,远在皇宫的简悬“恰好”被一个噩梦惊坐起,“失手”打翻了烛台,引燃了冷宫的帷帐。 火势不大,却足够让时刻关注他的谢孤忱心神大乱。谢孤忱一剑逼退尸傀,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向皇城方向。 他未曾看见,在他离去后,乱葬岗深处走出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轻轻摘下面具——竟是本应“淹死”的焚月! 她望着谢孤忱远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化作一滩清水渗入地下。 子时将至,嘉钰县的百鬼夜行达到**。鬼影冲破暗河束缚,涌入县城大街小巷。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鬼魂开始攻击活人,并非撕咬血肉,而是追逐着吞噬生魂! 谢渊沉在混乱中试图控制局面,却见那个酷似焚月的小鬼格外不同。 她并不主动攻击,只是呆呆地站在一座石桥上,模仿着焚月生前梳妆的动作,口中反复喃喃:“……第三十八次……还是躲不过……” 当一名被鬼魂追杀的百姓慌不择路撞向她时,小鬼突然尖啸,身形暴涨,竟瞬间将追来的几只厉鬼撕碎吞噬! 谢渊沉趁机救下那名百姓,再回头时,那小鬼已恢复原状,依旧痴痴傻傻,但看向谢渊沉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祈求。 她抬起半透明的手,指向回魂井的方向,嘴唇无声开合,看口型是——“救……我……” 冷宫“火灾”现场,简悬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嘉钰县的混乱实况转播(通过许青山的神力共享)。 许青山的声音带着玩味:“如何?谢孤忱为你抛下公务飞奔回来,感动否?” 简悬吐出瓜子皮:“感动,感动得我差点想告诉他火是我自己放的。” 他神色一正,“说正经的,那个小鬼什么来历?焚月的复制品?还是她留下的后手?” “都不是。” 许青山沉吟,“她身上没有焚月的魂魄气息,倒像是……某种执念的聚集体,凭借与焚月相似的容貌和残存意识在行动。焚月来嘉钰县,恐怕不只是为了搅混水,更像是在寻找或者释放什么东西。” “找东西?难道真跟传说里一样,嘉钰县底下埋着能颠覆王朝的‘鲛人泪珠’或者‘百鬼图’?” 简悬挑眉,“看来咱们得亲自去会一会这‘百鬼夜行’了。顺便看看谢家兄弟,尤其是那位痴情的丞相大人,能不能从那个小鬼身上,找到他想要的‘真相’。” 月色凄迷,嘉钰县的鬼影渐渐退回暗河。 谢渊沉站在石桥上,望着身边那个安静下来的、酷似焚月的小鬼,心中疑窦丛生:焚月真死了吗?这小鬼是谁?百鬼夜行因何而起? 而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更深的、缠绕着嘉钰县、谢家血案和“许妗”之死的谜团。 夜风掠过,带来远方皇城的方向隐约传来的马蹄声——是谢孤忱正快马加鞭赶回他的“陛下”身边。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嘉钰县的鬼影幢幢中,悄然酝酿。 第6章 嘉钰回朔,执念织境 焚月公主的尸身被发现后的第七日,嘉钰县境内开始出现异象。 月牙潭的水面在子时无故泛起幽蓝波纹,回魂井底传来缥缈歌声,更有夜行百姓称,在街头巷尾见到了半透明的人影——他们并非狰狞恶鬼,而是目光空洞,重复着生前砍柴、织布、嬉戏的日常动作,宛如被时光定格的身影。 谢渊沉夜探回魂井时,那个与焚月容貌相似的小鬼再次悄然出现。 她不再痴傻呆立,而是抬起半透明的手,指向井壁某处苔藓覆盖的刻痕。 谢渊沉以指尖抚去青苔,露出的竟是谢家独有的暗记! 与此同时,所有游荡的鬼影仿佛受到召唤,纷纷化作流光涌向县郊的南武山。 一道巨大的、由无数记忆碎片凝聚成的光幕凭空浮现——嘉钰县的过往,正如画卷般缓缓展开。 光幕中呈现的,是十余年前的嘉钰县。那时的南武山草木葱茏,远非如今荒芜。 少年谢孤忱与谢渊沉随父亲(时任镇南将军)驻守边境,常来嘉钰县小住。 某日,少年谢渊沉为躲避兄长严格的武艺考较,偷溜到山下的耘瓜台附近,却遇见一位正在采摘药草的“少女”。 “少女”眉眼清丽,自称“许妗”,是随镇南王府医官来此采药的远亲。 她(实为许青山所扮)面对谢渊沉关于药材的疑问对答如流,却在不慎划伤手指时,下意识爆了句男子常用的粗口,旋即掩口,眨着眼找补:“家、家父行伍,耳濡目染……” 谢渊沉被这“率真”逗笑,并未深究,反而细心为她包扎。 此后数日,两人时常见面,“许妗”带他辨认草药,他则教“她”射箭(许青山内心:老子箭术能百步穿杨,还得装手抖!)。 分别前,谢渊沉将随身玉佩赠予“许妗”:“此物赠你,望有缘再见。” 许青山捏着玉佩,看着少年丞相真挚的眼神,内心五味杂陈。 幻境之外,已成年的谢渊沉怔怔望着光幕,指尖冰凉。他喃喃道:“所以当年……‘阿妗’收下玉佩时,那抹古怪的笑意,原是如此。” 他忆起“许妗”“死后”,许青山曾“恰巧”路过嘉钰县,帮他料理后事,陪他饮酒至天明——那时许青山眼中深藏的,究竟是悲痛,还是看他为“亡者”痴狂的愧疚? 冷宫之中,简悬与许青山通过神力感知着嘉钰县的一切。许青山的声音透着罕见的沉重:“那些‘鬼影’,并非厉鬼,而是当年惨死于嘉钰县的亡魂执念所化的‘灵’。 嘉钰地脉特殊,加之谢家血案积聚的冲天怨气与‘许妗之死’的强烈执念交织,竟让这些无主执念在天地间徘徊不去,最终凝聚成了这特殊的‘灵’体。 它们重现过往,并非为了害人,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追溯与……未尽的诉说。” 简悬啃了口黄瓜:“所以那小鬼像焚月,是因为焚月带来的鲛人秘术或她本身的执念,与这片土地上的执念产生了共鸣?” 他若有所思,“它们此刻回溯谢家兄妹的温情往事,是想告诉我们什么?真正的嘉钰县,并非只有血腥与阴谋?” “或许是想展现被遗忘的温情,或许……是想揭示某个被掩盖的真相。” 许青山沉吟道,视线投向幻境中少年谢孤忱的方向——那时的谢孤忱,曾悄悄将受伤的雏鸟放回巢穴,也曾将省下的干粮分给流浪孩童。 这些细微的善意,与日后冷厉的摄政王判若两人。 幻境景象突变,定格在一个雨夜。 镇南王府的别院內,“许妗”正对镜卸妆,人皮面具揭至一半,窗外忽然电闪雷鸣!镜中瞬间映出的,赫然是许青山那带着喉结的清晰侧脸! 一直紧盯着幻境、寻找“许妗”身影的谢渊沉,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为何“许妗”从不让他靠近军营;为何“她”对政事见解非凡,时而流露出不符合“少女”身份的沉稳与锐气;为何“许妗”“身亡”后,许青山总能“恰好”出现,并对他与“许妗”的往事了如指掌…… “呵……呵呵……” 谢渊沉低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自嘲与悲凉,“原来如此……许青山,你骗得我好苦!” 他想起自己多年来的痴情与追查,竟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怒极攻心之下,他猛地抽出随身短剑,剑气横扫,将身旁巨石劈裂! 但他终究没有冲向镇南王府的方向,而是颓然收剑,眼中情绪复杂难辨——有被欺瞒的愤怒,有如梦初醒的恍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许青山不得不以女子身份周旋的艰险处境的心疼与了然。 几乎在谢渊沉发现真相的同时,远在皇城的谢孤忱也通过特殊渠道得知了这一惊人信息。 他摩挲着那枚狼牙,眼神幽深:“许青山……镇南王长子。你扮作‘许妗’接近渊沉,究竟是何目的?与当年镇南王府的立场,又有多大关联?” 这一切,似乎都与嘉钰县埋藏的更深秘密交织在一起。 嘉钰县的执念灵体在重现关键往事后,并未消散,反而光芒更盛,渐渐凝聚成一道模糊的、散发着古老气息的门户虚影。 那小鬼遥遥望向谢渊沉,声音空灵而缥缈:“真相……未尽……门后……尚有谢家……真正的……” 话音未落,灵体与光幕一同缓缓消散,只余那扇若隐若现的门户虚影,暗示着更深层的秘密等待揭开。 冷宫中,简悬吐出瓜子皮,对许青山传音:“哟,马甲掉了哦许姑娘~ 谢渊沉这会儿怕是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不过,嘉钰县的执念灵体特意点出‘谢家真正的’,看来谢家血案的真相,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许青山的声音已然恢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戏谑:“掉就掉了吧,本就没想瞒他一辈子。倒是谢孤忱,此刻定然在重新评估镇南王府的立场。接下来,这盘棋才算真正有意思起来。” 作为神祇,他们深知,嘉钰县的执念回朔,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更深层的秘密与更激烈的冲突,即将接连上演。 第7章 刺杀、超度与攻城 秋雨连绵,嘉钰县的鬼影在雨幕中愈发模糊,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执念与寒意却并未因雨水的冲刷而减弱。 县衙内,谢渊沉对着烛火,反复审视着手中那件从伪墓中取出的、已被烧焦的女子襦裙残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许青山就是“许妗”的真相,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愤怒、被欺瞒的痛楚、对过往的怀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 然而,未等他理清思绪,一场更大的风暴已至。 皇城,冷宫。 夜色深沉,雨声淅沥。 简悬正翘着脚,一边嗑瓜子一边通过神力与许青山闲聊,讨论着嘉钰县那些执念灵体以及羽嶂接下来的动向。 “谢孤忱这两天盯我盯得跟眼珠子似的,连我去茅房都感觉暗处有眼睛盯着。”简悬抱怨道,“许青山,你说他是不是有点……”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数道黑影如鬼魅般穿透雨幕,悄无声息地潜入冷宫庭院。他们身手矫捷,行动间几乎融于夜色,若非简悬与许青山均非凡人,几乎难以察觉。 但诡异的是,这些刺客的目标明确至极,出手狠辣,直指简悬要害,使用的竟是失传已久的破罡弩箭,专破内力护体! “有刺客!” 简悬反应极快,一个懒驴打滚躲开首轮弩箭,袖中暗藏的短刃已然在手。 他武功本就不弱,此刻在雨夜中腾挪闪避,身形如烟,但刺客人数众多,配合默契,且似乎对他的武功路数有所了解,一时间竟将他逼得颇为狼狈。 “谢孤忱的暗卫呢?吃干饭的吗?”简悬心中暗骂,随即通过神力疾呼,“许青山!我这有热闹看了!” 几乎是同时,一道玄色身影如暴怒的狂龙般撞破雨幕,剑气冲天而起! 谢孤忱到了。他显然来得极急,甚至连外袍都未曾系好,墨发被雨水打湿,紧贴着脸颊,那双平日里冷寂如寒潭的眸子,此刻翻涌着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暴怒与惊惧。 他剑势如狂,招招搏命,瞬间便将两名刺客斩于剑下,鲜血混着雨水染红了他的衣襟。 “简悬!”谢孤忱低吼一声,不顾自身空门大露,硬生生用肩膀替简悬挡下一支冷箭,随即反手一剑将偷袭者劈飞。 他一把将简悬拽到身后,护得严严实实,声音因后怕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没事吧?” 简悬看着他血流如注的肩膀,再看他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一时竟忘了调侃。谢孤忱此刻的气势,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可怕,那是一种全然失控的、源于本能守护的疯狂。 暗卫们此时才纷纷赶到,加入战团,刺客见事不可为,迅速撤退,丢下几具尸体。 谢孤忱却看也不看战场,猛地转身,双手紧紧抓住简悬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他死死盯着简悬的脸,仿佛要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胸膛剧烈起伏,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与简悬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 “你……”谢孤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恐慌,“你若敢有事……”后半句威胁终究没能说出口,但那汹涌的情感几乎要将简悬淹没。 简悬愣了片刻,扯出一个惯常的、没心没肺的笑:“王爷,轻点,骨头要碎了。我命硬得很,哪那么容易……” 话未说完,却被谢孤忱猛地拉入怀中,一个带着血腥气和雨水冰凉的、短暂却极其用力的拥抱。 “闭嘴。”谢孤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随即迅速放开,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幻觉。 但他微微颤抖的手和猩红的眼角,却暴露了他内心滔天的巨浪。 就在简悬遇刺的同一时间,嘉钰县郊,南武山脚下,回魂井旁。 许青山并未乘坐轮椅,而是长身立于雨中。他面前,是那些因执念而显化、在雨中徘徊呜咽的灵体,其中那个酷似焚月(许妗)的小鬼尤为显眼,她不再痴傻,眼中竟流露出哀求与解脱交织的复杂情绪。 许青山轻叹一声,指尖凝聚起柔和而磅礴的神力。 那神力并非攻击性,而是带着抚慰、净化与引导的温暖光芒,如同暗夜中的明月清辉。 “尘归尘,土归土。” 许青山的声音空灵而威严,穿透雨幕,回荡在山野之间,“执念已显,往事已溯。尔等困守此地多年,非人非鬼,徒增苦楚。今日,便由我送尔等往生,解脱这无尽轮回之苦。” 神力化作万千光点,如萤火虫般飞向那些灵体。 光点融入灵体之内,他们狰狞的面容逐渐平和,空洞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生前的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闪过,最终化为释然。 一道道半透明的身影开始变得轻盈,逐渐化作点点流光,升向夜空,消散于天地之间。 那小鬼最后看向许青山,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随即也化作一道纯净的白光,彻底消散。 笼罩嘉钰县多日的阴冷怨气,随之渐渐散去,连雨势都似乎小了一些。 许青山做完这一切,脸色微微苍白。超度如此数量的执念灵体,即便对他而言也是不小的消耗。 他望向皇城方向,神念传音给刚经历刺杀的简悬:“嘉钰干净了。羽嶂的攻城,恐怕要开始了。” 仿佛为了印证许青山的话,黎明时分,雨仍未停,嘉钰县方向骤然燃起冲天烽火!紧接着,八百里加急军报闯入皇城—— “报!羽嶂大军突袭嘉钰关!关隘……告急!” 羽嶂此次进攻,蓄谋已久。他们似乎早已料到嘉钰县近日的“百鬼夜行”会牵制夏朝大量精力,更利用了焚月之死带来的混乱与猜疑。 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精锐的草原骑兵组成,利用雨夜掩护,奇袭嘉钰关侧翼;另一路则是善于水战的鲛人部队,通过地下暗河潜至关内,里应外合! 嘉钰关守军虽奋力抵抗,但因近日鬼影之事军心不稳,加之羽嶂攻势诡异迅猛,关隘已是岌岌可危。 烽火一道接一道燃起,将晦暗的雨空映成不祥的血红色。 谢孤忱刚处理完简悬遇刺的后续(刺客尸体查无可查,皆是死士),便接到了这份紧急军报。 他脸上昨夜那失控的慌乱与担忧已尽数敛去,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与威严,但眼底深处,却比以往更多了一份冰冷的杀意。 “传令!点兵!驰援嘉钰关!” 谢孤忱的声音斩钉截铁,他看向龙椅上似乎被“吓傻了”的简悬,语气不容置疑,“陛下受惊,需好生休养。朝中之事,暂由丞相与……镇南王(指许松山)协同处理。本王亲自前往嘉钰关!” 他必须去。不仅为了国境安危,更因为嘉钰关一旦被破,战火将直接威胁到皇城,威胁到……那个他刚刚险些失去的人。 而且,他敏锐地感觉到,昨夜刺杀与今日攻城,时间上太过巧合,背后或许藏着更深的联系。 谢渊沉此刻也已冷静下来,他深深看了一眼许青山府邸的方向(许青山已“病重”闭门谢客),沉声道:“臣,领旨。” 当务之急是国家安危,个人情愫,只能暂放一旁。 冷宫中,简悬支开所有人,对着空荡荡的菜园子撇嘴:“许青山,你这超度动静不小啊,直接把羽嶂的狼崽子们引来了。” 许青山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传来:“嘉钰执念净化,地脉暂稳,羽嶂那边某些借阴煞之气行事的布置自然失效,他们当然要狗急跳墙。 倒是你,谢孤忱刚才那眼神,恨不得把你拴在裤腰带上。” 简悬难得没有反驳,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他刚才抱我那一下,劲儿还挺大……咳咳,说正事。羽嶂这次攻城,恐怕不只是简单的军事行动。那个焚月,死得蹊跷,那个小鬼,也出现得古怪。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了。” “嘉钰县的水,比我们想的还深。” 许青山道,“谢孤忱去前线也好,让他去搅浑水。我们……是时候该见见那位‘已死’的焚月公主,或者,她背后的人了。” 雨幕之中,烽火之下,夏朝与羽嶂的战争正式拉开序幕。 而简悬与许青山,这两位隐匿于世间的神祇,他们的棋局,也随着嘉钰执念的超度、简悬的遇刺和羽嶂的攻城,进入了更加扑朔迷离的中盘博弈。 谢孤忱的“乱”,始于情,却不知将终于何处;而嘉钰关的战火,又将焚毁多少秘密与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