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灵途》 第1章 第 1 章 寒意,如同跗骨之蛆,从破烂草席的每一个缝隙钻进来,渗透进单薄的衣衫,直刺骨髓。 林风蜷缩在回春堂后院杂货房的角落里,紧紧裹着那床硬得像木板、散发着霉味的旧棉被。即便如此,身体依旧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他睁着眼,望着从破损窗纸中漏进来的、那片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惨淡月光。 月光很冷,一如三年前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夜晚。 那时,他还是云岚宗外门弟子中颇受瞩目的新秀,十六岁便触摸到通玄境的门槛,意气风发,前途似乎一片光明。然而,同门的嫉妒、一次“意外”的失足,以及随之而来精准击碎他气海的一掌……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气海,修行者的根基,储存与运转灵力的核心。气海被毁,便意味着与大道无缘,从此沦为凡人,不,甚至比凡人更不如。曾经充盈的力量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时无刻不缠绕身体的虚弱,以及深不见底的空洞。 云岚宗不养废物。他被一句轻飘飘的“资质不足,难堪大任”打发下山,带着几块微薄的遣散银钱,和一身无法愈合的伤痛与耻辱。 三年了。 他从一个城镇流浪到另一个城镇,干过最脏最累的活,受过数不尽的冷眼与嘲弄。直到三个月前,他流落到了这青石镇,几乎饿死街头时,被回春堂的老板王奎“捡”了回来。 王奎给了他一个遮风挡雨的角落,几口残羹冷饭,代价是他需要包揽回春堂所有的杂活——劈柴、挑水、清扫、晾晒药材,甚至清洗夜壶。 他知道,王奎并非纯粹的发善心。镇上人都说王老板精明吝啬,肯收留他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废人”,不过是看中他便宜且耐用的劳力。王奎自己也常挂嘴边:“林风,你小子别不知好歹,要不是我心善,你早喂了镇外的野狗!这青石镇,除了我回春堂,谁肯要你?”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但他只能默默承受。至少,这里还能活着。 “咳咳……”一阵冷风灌入,引发他肺腑间一阵剧烈的咳嗽,喉咙里泛起腥甜。气海被毁后,他的身体比常人虚弱太多,稍有不慎便会染上风寒,久久不愈。 他艰难地坐起身,借着月光,看向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这双手,曾经握过剑,引动过天地灵气,如今却只能与柴刀和抹布为伍。 不甘吗? 当然。 恨吗? 刻骨铭心。 但三年来的磨砺,早已将那份尖锐的恨意磨成了沉在眼底最深处的执拗。他学会了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用沉默寡言铸成外壳,保护着内心那簇从未熄灭的、名为“活下去”的火焰。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哪怕这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吱呀——” 轻微的推门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林风瞬间警惕起来,身体紧绷,眼神锐利地看向门口。长期的落魄生活,让他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 一个纤细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 “林风哥哥……你睡了吗?”声音轻柔,带着少女特有的怯意。 是王蓉,王奎的女儿。 林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声音依旧有些沙哑:“还没。王姑娘,这么晚了,有事?” 王蓉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将手里捧着的东西放在他旁边的破木桌上。那是一个粗陶碗,里面盛着大半碗犹自冒着热气的稀粥,旁边还有一个温热的杂粮馒头。 “我……我看你晚上没吃多少,又咳得厉害……就偷偷热了点粥,你趁热喝了吧,暖暖身子。”王蓉小声说着,似乎怕被前院的父亲听见。 月光下,少女的脸庞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纯粹的担忧和善意。 看着那碗热粥,林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三年了,他尝尽了世态炎凉,王蓉这点微不足道的关怀,却成了他灰暗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暖色。 “……多谢。”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没有矫情,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温热的粥水流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股痒意,也驱散了些许寒意。 王蓉看着他喝粥,轻轻叹了口气:“爹他就是嘴硬心软,林风哥哥你别往心里去。前些天张猎户送来的山鸡,爹还特意留了条腿,说……说给你补补身子呢。” 林风动作顿了顿。王奎会特意给他留鸡腿?他不太信。但这善意谎言背后的心意,他领了。 “我知道。”他轻轻应了一声。 喝完粥,身体暖和了不少。王蓉看着他气色稍好,这才放下心来,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便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杂货房再次恢复了寂静,但那份微暖却似乎留存了下来。 林风躺回草席,却再无睡意。他睁着眼睛,望着屋顶的破洞和蛛网,思绪飘远。 明天,还要去给镇子西头的张猎户送药。张猎户前几日上山打猎,被野兽所伤,虽然不致命,但伤口颇深,需要定期换药。这跑腿的活,自然落到了他的头上。 想到张猎户,林风印象里那是个沉默寡言、身材异常魁梧的汉子。镇上人对他既敬且畏,敬他一身好本事能猎杀猛兽,畏他眉宇间那道狰狞的疤痕和一身生人勿近的煞气。但张猎户对他这个“小杂役”,却从无轻视,每次送药,都会硬邦邦地道声“有劳”,有时甚至会给他几枚铜钱作为跑腿费。 在这青石镇,除了王蓉那点小心翼翼的温暖,张猎户算是少数不会给他白眼的人之一。 想着这些杂乱的念头,疲惫终于战胜了寒冷与思绪,林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风便被前院王奎那标志性的、带着市侩与不耐的嗓音吵醒。 “林风!死小子还不起来劈柴?水缸都见底了!一天天光吃饭不干活,当我回春堂是善堂吗?” 林风沉默地爬起身,穿好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劈柴,挑水,清扫院落,将晾晒的药材翻面……他动作麻利,沉默得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只有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偶尔因牵动旧伤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着这具身体承受的负荷。 王奎抱着胳膊站在檐下,看着林风忙碌的身影,撇了撇嘴,嘟囔道:“身子骨是废了点,干活倒还算利索……哼,算我没白养你。” 早上的忙碌告一段落,王奎将一个药包塞到林风手里:“去,给西头的张烈送过去。告诉他,这次的药里加了两味好的,价钱得加三成……算了,你直接说五成!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没钱的主。” 林风接过药包,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便走出了回春堂。 青石镇的街道算不上繁华,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是高低错落的屋舍,偶尔有早起的摊贩开始叫卖。看到林风走过,不少人投来或怜悯、或鄙夷、或漠然的目光。 “看,回春堂那个废人小子。” “啧,听说以前还是什么仙门弟子呢,现在还不是像个乞丐。” “王老板心善,不然早饿死了。” “心善?王奎那铁公鸡能心善?不过是找个不要钱的劳力罢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钻入耳中。林风面无表情,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些话语谈论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三年了,他早已习惯。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的路,以及怀中那包散发着苦涩药香的药包上。 镇西头比镇中心要冷清许多,张猎户的家更是独门独户,建在一处小山坳旁,远离其他民居。 走近那间以原木和石块垒成的、看起来异常坚固的屋子,林风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一种……属于野兽的、原始的凶戾气息。他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木屋的门虚掩着。 林风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推门,而是提高声音道:“张大叔,回春堂送药来了。” 里面沉寂了片刻,才传来一个压抑着痛苦、却依旧中气十足的沙哑声音:“进来。” 林风推门而入。 屋内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张猎户——张烈,**着上身坐在一张木凳上,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旧疤痕,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左肩胛处一道深可见骨的新伤,皮肉外翻,虽然经过了粗略处理,但依旧在不断渗出血水,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黑色。 地上,扔着几团被血浸透的布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药草混合的气味。 张烈转过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扫过林风,微微颔首:“有劳。” 林风将药包放在桌上,依照王奎的嘱咐说道:“张大叔,王老板说这次药里加了两味好药材,价钱……” “知道了。”张烈打断他,似乎对价钱毫不在意,他的目光落在林风略显苍白的脸上,以及那双虽然布满劳碌痕迹、却依旧清澈沉静的眼睛上,“小子,你气海受损不轻。” 林风身体猛地一僵,豁然抬头,看向张烈。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伤疤,三年来从未对青石镇任何人提起过!这张猎户,如何得知? 看到林风的反应,张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我不仅知道你气海受损,还知道,毁你气海之人,手法极其阴毒,并非寻常争斗所致。” 林风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紧紧盯着张烈,声音干涩:“你……你怎么知道?” 张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牵扯到伤口,让他闷哼了一声,额角渗出冷汗。他看着林风,眼神复杂,有探究,有回忆,也有一丝……同病相怜? “因为……那种灵力残留的痕迹,我见过。”张烈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血影阁的手段,向来如此,要么不留活口,若留,便是要让人生不如死。” 血影阁!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林风脑海中炸响。那个笼罩在神秘与血腥中的杀手组织?自己何时得罪过他们?难道是……当年那场“意外”的幕后黑手?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让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林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张烈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拿起林风送来的药包,熟练地解开,将里面黑褐色的药粉倒在伤口上。药粉触及伤口,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张烈眉头紧皱,强忍着剧痛,但眼神却依旧锐利。 “小子,我不管你过去如何,也不问你为何流落至此。”张烈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沉声说道,“我看得出来,你心性坚韧,非池中之物。这青石镇,困不住你,你的命运,也不该止步于此。”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向林风:“我这条命,算是你送药及时捡回来的。我张烈恩怨分明,不喜欠人情。你若……还想重回修炼之途,或许,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林风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重回修炼之途? 这可能吗?气海被毁,乃是修行界公认的绝症!无数先辈尝试过各种方法,皆以失败告终。希望渺茫得近乎于无。 但……张烈那笃定的眼神,以及他一口道破“血影阁”的见识,都让林风死寂了三年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愿意用一切去交换! “什么路?”林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张烈没有立刻回答,他仔细地将伤口包扎好,穿上衣服,这才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莽莽群山。 “镇外往东三十里,有一处黑风涧。”张烈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肃穆,“涧底深处,生长着一种名为‘墨玉髓’的奇异矿石。传说,此物蕴藏着一种迥异于寻常灵力的能量,或许……能重塑根基。” 墨玉髓?黑风涧? 林风的心沉了下去。黑风涧是青石镇附近有名的险地,涧深百丈,毒瘴弥漫,更有凶兽盘踞,寻常猎户和采药人根本不敢深入。让他一个气海被毁的凡人去那里,无异于送死。 张烈转过身,看着林风脸上变幻的神色,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我知道那里危险。但这是我所知的,唯一可能对你有效的法子。去与不去,在你。” 他走到墙边,取下一柄看起来十分陈旧、却保养得极好的猎弓,以及一壶箭,递给林风:“这个你拿着,防身。算是我还你送药的人情。” 林风看着那柄猎弓,又看向张烈那双深邃而复杂的眼睛。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真诚,也看到了某种……沉重的寄托。 这是一场赌博。用性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错。 许久,林风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柄沉甸甸的猎弓。 “我去。”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无论前路是万丈深渊,还是仅存的一线生机,他都必须去闯一闯。因为,他早已别无选择。 离开张猎户的木屋,林风背着猎弓,走在返回回春堂的路上。他的脚步不再像来时那般沉重麻木,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力度。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后不久,张烈站在窗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老伙计,你说得对,那东西……确实不该永远埋没在黑暗里。这小子心性尚可,或许……真是它等待的有缘人。只是福是祸,就看他的造化了……” 而林风更不知道,在他怀揣着那个危险的希望,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命运时,在他贴身衣物最深处,一块他自幼佩戴、从未在意过的、漆黑如墨的不起眼石坠,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微不可察地闪过了一丝幽光,仿佛沉睡了万古的某种存在,于此刻,悄然苏醒。 --- 第2章 第 2 章 回到回春堂时,日头已经偏西。 林风将张猎户给的药钱——比王奎要求的还多出几枚铜钱——交到王奎手上时,王奎那双精明的眼睛在他脸上逡巡了片刻,又落在他背后那张陈旧的猎弓上。 “哼,张烈那家伙倒是大方。”王奎掂量着铜钱,语气不阴不阳,“怎么,送你张破弓,是想让你改行当猎户?就你这身子骨,怕不是给山里的畜生送点心。” 林风垂着眼,没有回应他的嘲讽,只是平静地说:“柴已经劈好了,水缸也挑满了。” 王奎似乎觉得无趣,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滚去后院待着,别在这儿碍眼。晚上没什么剩饭,自己想办法。” 对于这种待遇,林风早已习惯。他默默走回杂货房,将猎弓和箭壶小心地藏在草席之下。手指拂过冰凉的弓身和粗糙的箭杆,张烈的话语再次在脑海中回响。 黑风涧,墨玉髓。 六个字,像是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在他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希望渺茫,危险重重,但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看到一丝可能打破绝境的光亮。哪怕这光亮微弱如萤火,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去闯。 夜晚,他躺在冰冷的草席上,不再是毫无希望的麻木,而是反复思量着计划。黑风涧的位置、可能遇到的危险、需要做的准备……张猎户的弓是他唯一的依仗,但他气海被毁,无法动用灵力,臂力与准头都远逊于常人,必须智取。 接下来的两天,林风表现得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地干活,承受王奎的责骂,只有在无人注意时,眼神才会掠过镇外群山的方向,流露出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利用去镇外砍柴挑水的机会,尽可能地向一些老猎户和采药人旁敲侧击关于黑风涧的信息。大多数人一听到“黑风涧”三个字就脸色大变,连连摆手。 “那地方去不得!涧底的瘴气,吸一口就头晕眼花,多待片刻就得送命!” “不止瘴气,听说还有铁爪山魈出没,那畜生凶得很,爪子能撕开铁皮!” “小子,你打听这个干嘛?可千万别想不开往那儿去!” 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黑风涧的凶险远超他的想象。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更加仔细地记下了关于瘴气弥漫的规律、可能的安全路径以及铁爪山魈的习性。 第三天清晨,天还未亮,林风便悄然起身。他将省下来的一个硬馒头揣进怀里,检查了一下藏在衣服内衬里的几枚铜钱——这是他全部的“积蓄”。最后,他郑重地拿起那张猎弓和箭壶,用破布仔细包裹好,背在身后。 推开杂货房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寒冷的晨风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沉寂的回春堂,王奎的鼾声隐约从主屋传来。至于王蓉那扇紧闭的窗户……他目光停留了一瞬,随即毅然转身,融入还未散尽的夜色之中。 他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按照打听来的方向,林风一路向东。离开青石镇的范围,道路变得崎岖难行。初春的山区,草木刚刚萌发新芽,依旧带着冬日的萧瑟。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冰冷的寒意不断侵袭。 他咬紧牙关,忍着肺腑间因急促赶路而引发的隐痛,一步步向着那传说中的险地迈进。身体的虚弱时刻提醒着他曾经的遭遇,也愈发坚定了他寻找墨玉髓的决心。 日上三竿时,他终于站在了一处断崖之上。前方,是两座陡峭山峰夹峙而形成的一道巨大裂谷,谷中弥漫着灰黑色的雾气,凝而不散,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将阳光与生机都隔绝在外。即便相隔甚远,也能闻到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那就是黑风涧。仅仅是站在边缘,就能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寒与死寂。 林风找到了一条采药人偶尔行走、近乎垂直的狭窄小径,小心翼翼地向涧底滑去。越是向下,光线越是昏暗,那股灰黑色的瘴气越发浓郁,空气也变得粘稠起来。他提前用浸湿的布条蒙住了口鼻,但依旧感到阵阵头晕目眩,胸口发闷。 涧底遍布着嶙峋的怪石和腐烂的枯枝败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令人不安的噗嗤声。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从岩缝中滴落的水声,更添几分阴森。 根据张猎户模糊的指引和采药人的描述,墨玉髓可能存在于涧底水流冲刷形成的洞穴附近。林风紧握着猎弓,弓弦上搭着一支箭,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在昏暗的涧底艰难搜寻,躲避着弥漫的毒瘴区域,还要时刻警惕可能出现的危险。体力在快速消耗,怀里的硬馒头早已下肚,却依旧感到饥饿与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嗖!” 突然,侧后方传来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 林风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凭借本能向前一扑! “嗤啦!” 一道黑影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将他身后的衣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间传来。 他狼狈地翻滚起身,举弓瞄准袭击来的方向。只见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蹲着一只形似猿猴、却更加高大的生物。它浑身覆盖着黑灰色的硬毛,一双眼睛闪烁着嗜血的红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对异常发达、前端如同弯钩铁镰般的爪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铁爪山魈! 林风的心沉到了谷底。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这涧底的霸主之一。 那山魈一击不中,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叫,四肢着地,猛地再次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林风来不及多想,用尽全身力气拉开弓弦——这张猎弓比他想象的要沉得多——瞄准山魈的胸口,手指一松! “咻!” 箭矢离弦而去!但因为他气力不济,准头偏了不少,箭矢擦着山魈的肋部飞过,只带起一溜血丝,并未造成重创。 疼痛反而激起了山魈的凶性,它咆哮着,速度更快,腥风扑面! 林风连连后退,脚下被碎石一绊,险些摔倒。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再搭箭,却已经来不及了!那闪烁着寒光的铁爪,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已然到了他的面前! 死亡的气息如此清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风甚至能看清山魈猩红瞳孔中自己惊骇的倒影。他下意识地抬起左臂格挡,同时右手猛地向怀中掏去——那里除了几枚铜钱,空无一物。 绝望如同冰冷的涧水,瞬间淹没了他。 然而,就在他意识几乎被恐惧吞噬的刹那,异变陡生! 他贴身佩戴的那块漆黑石坠,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从石坠中爆发,顺着他抬起的左臂,轰然涌出!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嗡鸣响起。 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有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了空气的黑色波纹,以林风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扑到近前的铁爪山魈,首当其冲,被那黑色波纹扫中。它那凶厉的咆哮瞬间变成了凄厉至极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一块岩石上! “嘭!” 闷响声中,岩石碎裂,山魈软软地滑落在地,胸口深深凹陷下去,眼看是不活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风僵立在原地,保持着格挡的姿势,大脑一片空白。左臂传来的滚烫感迅速消退,只剩下那块紧贴皮肤的黑色石坠,还残留着些许余温。 他……活下来了? 刚才那是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块自他记事起就戴在身上、平平无奇的黑色石头,此刻看上去依旧毫无异状,只是触手之处,还带着一丝暖意。 是它……救了自己? 林风的心脏狂跳起来,比之前面对山魈时跳得更加猛烈。他颤抖着手,轻轻握住那块黑石。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这石头不再是冰冷的死物,而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一部分。 他走到那只毙命的铁爪山魈旁边,确认它已经彻底死去。回想起刚才那黑色波纹的威力,依旧感到心惊肉跳。那力量……充满了毁灭与死寂,与他所知任何一种灵力都截然不同。 张猎户说的“迥异于寻常灵力的能量”,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这黑石,就是墨玉髓?还是说,它与墨玉髓有关? 无数的疑问充斥脑海。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黑风涧危机四伏,刚才的动静说不定会引来其他东西。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与激动,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除了后背被爪风划破的皮外伤,并无大碍。他捡起掉落的猎弓,又看了一眼那死去的山魈,不敢久留,继续朝着记忆中可能存在洞穴的方向搜寻。 或许是因为黑石刚才爆发的气息震慑,接下来的路程,竟然出奇的顺利,没有再遇到什么强大的毒虫猛兽。 终于,在穿过一片茂密的、散发着腐殖质气味的枯藤后,他听到了微弱的水流声。循声而去,一个被水流冲刷出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穴,出现在他的眼前。 洞穴入口处,散落着一些零星的、闪烁着黯淡幽光的黑色碎石。 林风蹲下身,捡起一块。入手冰凉,质地细腻,与他胸前黑石的触感有几分相似,但远不如黑石那般内敛深沉,仿佛缺少了某种核心的灵性。 这就是墨玉髓? 他心中升起一丝明悟。张猎户所说的可能重塑根基的“墨玉髓”,或许只是黑石能量影响下产生的伴生矿石。而真正的核心,是他胸前这块神秘的黑石! 他小心翼翼地走入洞穴。洞穴并不深,内部颇为干燥,中央有一处浅浅的水洼,水源似乎是从岩壁中渗透出来的。在洞穴最深处,他看到了更多、更大块的墨玉髓矿石,簇拥着一根从地面凸起的、约莫半人高的石笋。 那石笋通体呈现一种深邃的墨黑色,内部仿佛有暗流涌动,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 林风走到石笋前,胸前的黑石似乎有所感应,再次传来一丝温热。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触摸那根石笋。 就在他指尖触及石笋的瞬间—— “嗡!” 胸前的黑石骤然爆发出比之前更强烈的灼热感!与此同时,那根墨玉石笋仿佛受到了召唤,内部蕴含的幽暗能量如同百川归海,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色细流,疯狂地涌向林风胸口的黑石! 林风只觉得一股庞大而精纯的、带着冰冷与死寂气息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强行冲入他的体内!这股能量霸道无比,完全不受他控制,沿着他破损不堪的经脉横冲直撞! “啊——!” 剧烈的痛苦远超气海被毁之时,仿佛全身的经脉血肉都要被这股力量撕裂、碾碎!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昏迷倒地的前一刻,他似乎看到,胸前那块黑石,正贪婪地吞噬着墨玉石笋的能量,并且反馈出一丝丝更加精纯、却带着诡异生机的暖流,渗入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尤其是那如同废墟般的气海位置…… 洞内,幽光闪烁,能量涌动,将少年蜷缩的身影,吞没在无尽的黑暗与未知之中。 第3章 第 3 章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包裹着意识,不断下沉。 然后,是痛。 难以言喻的痛楚,仿佛每一寸经脉都被碾碎,又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洪流在体内肆虐冲撞,摧毁着沿途的一切,却又在彻底毁灭的边缘,被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意强行拉住,进行着某种粗暴而原始的重塑。 林风的意识在这极致的痛苦与冰冷的暖意之间浮沉,时而如同被投入熔炉,时而又似坠入冰窟。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剩下灵魂在无声地嘶嚎。 不知过了多久,那肆虐的洪流似乎渐渐平息,或者说,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它们不再漫无目的地破坏,而是开始向着一个方向汇聚——那是一片他早已遗忘,甚至刻意回避去感知的区域,一片死寂、破碎、象征着绝望与终点的废墟。 他的气海。 曾经储存灵力的核心,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然而此刻,那冰冷而庞大的黑色能量,正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这片废墟。它们没有修复,而是在……吞噬!吞噬着那些破碎的残渣,吞噬着盘踞在那里、如同附骨之疽的阴毒灵力残留(那是血影阁留下的印记),然后在废墟的中央,强行开辟、凝聚! 这个过程比单纯的破坏更加痛苦。那是根基层面的撕裂与重建,是生命本质的强行扭转。他“看”到,一个全新的、微小的、却散发着深邃幽光的黑色漩涡,正在那片废墟上缓缓形成。它旋转着,散发出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某种奇异生机的气息。 黑色漩涡形成的刹那,胸前黑石的灼热感骤然消退,变得温润起来,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再次陷入沉寂。而那根原本散发着幽光的墨玉石笋,此刻已经变得灰白、黯淡,内部能量被吞噬一空,化作普通的顽石。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将林风从深度的昏迷中拉扯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洞穴顶部粗糙的岩石。身体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般,无处不传来酸痛与疲惫,但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却奇迹般地减轻了许多。 他挣扎着坐起身,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块黑石安静地贴在他的皮肤上,触手温凉,与寻常石头无异。但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下意识地内视——这是修行者最基本的能力,气海被毁后,他便再也无法做到。 而这一次,意识毫无阻碍地沉入了体内。 那片曾经破碎不堪、死气沉沉的气海区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缓缓旋转的、仅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气旋。气旋深邃如夜空,散发着微弱的吸力,隐隐与胸口的黑石产生着某种玄妙的联系。一丝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能量,正从黑石中渗出,融入气旋,使其旋转得更稳定一分。 能量!他再次感受到了能量的存在! 虽然这能量属性诡异,冰冷而死寂,与他曾经修炼的温和灵力截然不同,但它是真实不虚的!这意味着,他不再是那个无法储存丝毫灵力的废人! 狂喜如同岩浆般喷涌,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绝望与挣扎,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意义。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传来的痛感却让他更加确信这不是梦境。 他尝试着调动那黑色气旋中的一丝能量。 心念微动,一股冰凉的细流应声而出,沿着一条陌生而又隐隐熟悉的经脉路线运行。所过之处,带来一种奇异的感受,既像是死亡般的冰冷,又仿佛蕴含着枯木逢春般的微弱生机。这股力量运行到他的后背,那被山魈爪风划破的伤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痒。 他伸手一摸,发现那道原本火辣辣疼痛的伤口,竟然已经结痂,愈合速度快得惊人! 这黑石能量,竟还有疗伤之效? 林风压下心中的惊骇与激动,开始仔细体会这新生的力量。黑色气旋虽然微弱,但极其凝练,而且其属性似乎兼具了吞噬与滋养两种看似矛盾的特质。它能吞噬外部能量(比如墨玉石笋),甚至可能……吞噬敌人攻击中的灵力?同时,它又能反馈出精纯的能量修复自身。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他回想起张猎户的话——“迥异于寻常灵力的能量”。何止是迥异,这根本就是一种逆天而行、为世所不容的力量!若是被外人知晓,恐怕立刻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狂喜过后,是彻骨的冰寒与前所未有的警惕。这黑石是他最大的机缘,也必将是他最大的危机。在他拥有足够的实力之前,这个秘密,必须死死守住,绝不能泄露分毫。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林风站起身,感受着体内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力量流转,一种久违的、名为“希望”的东西,在他眼底重新燃起。 他看了一眼那根已经失去所有灵性的石笋,以及周围散落的普通墨玉髓碎石,不再留恋。这些伴生矿石对他已无大用,真正的宝藏,已经在他体内和胸前。 收拾好猎弓和箭壶(箭矢只剩两支),他快步走出洞穴。洞外的天色依旧被涧底的瘴气笼罩,昏暗难辨时辰,但他感觉应该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循着来时的路,他小心地避开浓郁的瘴气区,向涧上攀爬。这一次,或许是黑石能量改造了身体的缘故,他感觉体力充沛了许多,攀爬也不再像下来时那般艰难。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环境中弥漫的稀薄灵气,虽然他现在无法直接吸收这些灵气,但感知的恢复,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当他终于爬出黑风涧,重新呼吸到山顶清冷却纯净的空气时,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恍惚感。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身上,带着暖意,与他体内那冰凉的黑色能量形成奇妙的对比。 他不敢耽搁,必须在天黑前赶回青石镇。王奎虽然刻薄,但回春堂目前仍是他最好的藏身之所。 …… 就在林风离开后不久,黑风涧底,那个被吸干了能量的洞穴外。 空气一阵扭曲,两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然浮现。他们身着暗红色的紧身衣袍,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强大的灵力波动,赫然都是通玄境的好手! 其中一人蹲下身,检查着地上那只铁爪山魈的尸体,手指在那凹陷的胸口处按了按,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一击毙命!好霸道的力量残留……阴冷、死寂,绝非寻常功法所致。”他的声音沙哑,如同金属摩擦。 另一人则闪身进入洞穴,很快又出来,手中拿着几块已经失去光泽的墨玉髓碎石,语气凝重:“洞内的墨玉髓灵性尽失,像是被某种东西强行抽干了。还有一股微弱的空间波动和……那种令人厌恶的死亡气息。” 先前那人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看来我们来晚了。‘圣物’的波动在这里出现又消失,还顺带吞噬了这些低阶能量。必须立刻上报!疑似承载‘圣物’的容器出现,并已初步激活!” “会是那个气海被毁的小子吗?阁内情报显示,他最后出现的方向就是这一带。” “不确定。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通知黑风寨那边,加大搜寻力度,重点排查近期所有进入过黑风涧区域的可疑人物,尤其是……身体出现异常变化者!” “是!” 两道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昏暗的涧底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死去的山魈和空洞的洞穴,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 林风对此一无所知。 他趁着夜色回到青石镇,悄然溜回了回春堂的后院杂货房。将猎弓和箭壶重新藏好,他换下那身破损且沾满污秽的衣衫,处理好后背已经结痂的伤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离开时别无二致。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但体内那缓缓旋转的黑色气旋,以及胸前温凉的黑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命运的轨迹已经彻底改变。 未来的路,注定充满了未知与凶险。血影阁的阴影,黑石的秘密,重塑的修行之路……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草席上,尝试着主动去引导、壮大那丝新生的黑色能量。意识沉入那微小的黑色气旋,感受着它与胸口黑石之间那丝若有若无的联系,引导着黑石渗出的一丝丝精纯能量融入其中。 虽然进展缓慢,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气旋在一点点地变得凝实,力量在细微地增长。 这种脚踏实地、看得到希望的努力,让他沉静了三年的心,重新变得滚烫。 夜深人静,杂货房内,少年闭目凝神,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极淡的、肉眼难见的黑色微光,如同蛰伏的幼龙,在黑暗中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风云骤起的那一天。 而在镇外遥远的黑暗中,更多的目光,已经开始投向这座看似平静的边陲小镇。命运的齿轮,已然加速转动。 第4章 第 4 章 接下来的几日,青石镇表面依旧维持着往日的平静,但一些细微的变化,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悄然荡开涟漪。 林风的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有的轨迹。劈柴、挑水、晾晒药材,沉默地承受王奎的挑剔与责骂。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内里早已天翻地覆。 每当夜深人静,他便会盘坐在冰冷的草席上,心神沉入体内那缓缓旋转的黑色气旋。与最初指甲盖大小相比,气旋如今已壮大了一圈,旋转的速度也稳定了许多。胸口的黑石不再主动渗出能量,但当林风运转那无名功法(他姑且如此称呼这由黑石引导形成的能量循环路线)时,便能从中汲取到一丝丝精纯的黑色能量,融入气旋,缓慢而坚定地提升着他的修为。 这力量属性诡异,他不敢轻易动用,更不敢在外人面前显露分毫。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原本虚弱的体质得到了显著的增强,劈柴挑水不再气喘吁吁,动作间甚至多了一份以往不曾有的轻灵与力量感。五感也变得异常敏锐,隔着院子都能听清前堂王奎拨弄算盘的细微声响,能嗅到药材堆里某一味草药特有的苦涩气息。 这种实实在在的变强感觉,让他沉静的眼眸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光彩。 这天下午,林风正在后院沉默地劈着柴,手中的柴刀落下,精准地将一块硬木一分为二,切口平滑。他动作流畅,气息平稳,额角连汗珠都未见几颗。 王奎抱着胳膊站在檐下看了半晌,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惯常的刻薄神色里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喂,小子。”王奎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市侩劲儿,“这几天……饭量见长啊?干活也利索了不少,怎么,偷吃我回春堂的补药了?” 林风心中微微一凛,动作却丝毫未停,将劈好的木柴码放整齐,头也不抬地低声道:“没有。可能是天气转暖,身子舒坦了些。” “舒坦?”王奎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上下打量着林风,“我看你是皮痒了,少给我耍花样!赶紧把柴劈完,去库房把新到的那批‘苦苓根’给我切片晾好,要是切坏了,看我不扣你饭钱!” “知道了。”林风应了一声,语气平淡。 就在这时,前堂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略显嘈杂的人声,似乎来了不少人。 王奎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嘟囔着“又是什么麻烦事”,转身快步走向前堂。 林风放下柴刀,也悄然跟了过去,隐在通往前堂的门帘后,静静观察。 只见回春堂内,站着五六名身着统一皮甲、带着兵器的汉子,正是青石镇的护卫队。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眉宇间带着一股正气,正是护卫队队长赵猛。此刻,他脸色凝重,手臂上缠着染血的布条,随行的几名队员也大多带着伤,神情疲惫中透着愤慨。 “王老板,快,兄弟们伤得不轻,麻烦赶紧给处理一下。”赵猛的声音洪亮,却难掩一丝疲惫。 王奎一看这架势,脸上的精明瞬间被惊讶取代,连忙招呼伙计帮忙搀扶伤员,一边取出药箱,一边问道:“赵队长,这是怎么回事?遇上大虫了?还是……” 赵猛一拳砸在旁边的柜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咬牙切齿道:“是黑风寨那帮杂碎!他娘的,越来越嚣张了!今天竟然摸到了离镇子不到十里的黑松林,劫了一队过往的行商!我们接到报信赶过去,跟他们干了一仗!” “黑风寨?!”王奎手一抖,差点打翻药瓶,脸色瞬间白了幾分,“他们……他们不是一般在几十里外活动吗?怎么跑到这么近的地方来了?” “谁知道那群疯狗想干什么!”赵猛喘着粗气,任由王奎给他清洗包扎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人数比往常多,下手也更狠辣,像是……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躲在门帘后的林风,心脏猛地一跳。 找东西?找人?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黑风涧,想到了胸口的黑石,以及那晚感受到的、可能来自血影阁的窥探。难道……他们的动作这么快?还是巧合? “赵队长,你们……你们没吃亏吧?”王奎的声音带着颤音,显然吓得不轻。黑风寨是盘踞在青石镇周边最大的一股土匪,寨主是通玄境后期的高手,麾下亡命之徒众多,绝不是他们一个小小镇子的护卫队能正面抗衡的。 赵猛脸色阴沉:“折了两个弟兄,伤了七八个,才把他们暂时击退。但看他们的架势,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已经派人去县府求援了,但路途遥远,援兵何时能到还是未知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店内惊惶的伙计和脸色发白的王奎,沉声道:“王老板,通知下去,让镇上的乡亲们最近都小心点,入夜后紧闭门户,没什么事尽量不要出镇。我们护卫队会加紧巡逻,但……唉,力量有限。” 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无比。黑风寨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王奎连连点头,手上的动作都快了几分:“明白,明白!赵队长和各位兄弟辛苦了,这次的诊金药费就算了,算我回春堂为镇子尽一份力。” 赵猛摆了摆手,没再多说,只是眉头紧锁,显然形势的严峻远超言语。 林风默默退回了后院。赵猛的话在他心中掀起了波澜。黑风寨的异常举动,极大的可能就是冲着他,或者说,冲着他身上的黑石而来。 危机,已经逼近了。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股冰凉的黑色能量。实力!他迫切需要更强的实力!否则,别说复仇,连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中自保都难。 接下来的几天,镇上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护卫队巡逻的次数增加了,入夜后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林风更加小心地隐藏着自己,修炼也只敢在深夜进行,并且极力控制着能量波动。他发现,在运转那无名功法时,他对外界的感知会变得格外敏锐。他甚至能隐约察觉到,在镇子外围的黑暗中,偶尔会掠过几道充满恶意和审视的气息,如同暗夜中的豺狼,在窥伺着猎物。 这天夜里,他刚结束一轮修炼,正准备歇息,耳朵微微一动,捕捉到了前院传来极其轻微的、并非王奎或王蓉的脚步声,以及一种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他心中一凛,悄无声息地潜到杂货房门口,将耳朵贴近门缝。 “……确定那小子就在你这回春堂?”一个沙哑阴冷的声音问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是……是的大人。”这是王奎的声音,但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和讨好,“三个月前捡来的,就在后院杂货房。气海被毁的一个废人,小的看他可怜,才收留他干点杂活……” “废人?”另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嗤笑,“能在黑风涧弄出那么大动静,还杀了我们一只精心培养的探路山魈,会是废人?王老板,你莫不是在糊弄我们?” “不敢!小的万万不敢!”王奎的声音带着哭腔,“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啊!那林风平日里连桶水都挑得吃力,怎么可能是杀害仙师灵兽的凶手?定是……定是误会了!” “是不是误会,查过便知。”那沙哑声音冷冷道,“看好他,若让他跑了,或是走漏了风声,你这回春堂,还有你全家上下,鸡犬不留!” “是!是!小的明白!一定看好他!”王奎连声应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脚步声渐渐远去,前院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王奎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 门后的林风,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血影阁(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两人的身份)已经找上门来,并且怀疑到了他头上。王奎为了自保,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 这青石镇,这回春堂,再也待不下去了。 他缓缓退回到杂货房中央,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恐惧过后,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看了一眼草席下藏着的猎弓和仅剩的两支箭矢,又摸了摸胸口的黑石。 离开,必须立刻离开! 但在离开之前……他需要做一些准备,也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他的目光,投向了前堂的方向,那里存放着回春堂所有的药材。其中,或许有他能用上的东西。而王奎……这个收留他又出卖他的人…… 林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厉色。 夜色,更深了。镇外的山风呼啸,仿佛恶鬼的呜咽。青石镇的平静,已然被彻底打破,暗流汹涌,危机四伏。少年的命运,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第5章 第 5 章 前院王奎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恐惧如同冰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血影阁!那是传说中的索命阎罗!他们竟然找上了回春堂,找上了林风! 王奎瘫坐在太师椅上,冷汗涔涔,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何要心软收留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惹来这天大的麻烦!但更多的,是对血影阁威胁的恐惧。“鸡犬不留”四个字,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的心头。 “不行……不行……”他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变得狠厉而决绝,“不能让他连累我,连累蓉儿,连累回春堂!”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为了自保可以牺牲一切的光芒。必须稳住林风,然后……找个机会,把他交给血影阁的大人!只有这样,回春堂才能平安。 而此刻,后院杂货房内的林风,心同样冷到了极点。王奎的出卖,虽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在生死威胁面前,那点微不足道的收留之恩,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后一丝对回春堂的羁绊,断了。 他眼神冰冷,迅速行动起来。首先,是那张猎弓和仅剩的两支箭矢,被他用破布紧紧捆扎,背在身后。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房间角落几个闲置的麻袋上。 药材!他需要一些东西防身,也需要为可能的逃亡准备些资源。 他悄无声息地溜出杂货房,如同暗夜中的狸猫,熟门熟路地潜入了回春堂的药材库房。库房里弥漫着浓郁复杂的药香。借着从窗纸透入的微弱月光,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一排排药柜。 得益于在回春堂数月的工作,以及如今被黑石能量强化过的感知,他对这些药材的性质了如指掌。 他的动作极快,且目标明确。 金疮药、止血散——必备的疗伤之物,他毫不客气地取了不少。 麻痹藤粉末——取自一种带有神经毒素的藤蔓,少量可致人麻痹,过量则能致命。他小心地用油纸包好。 引兽香碎末——这是猎人偶尔用来引诱特定野兽的香料,气味独特且持久。他取了一小撮,同样小心包裹。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密封的小陶罐上——赤蝎粉。这是一种剧毒之物,沾上伤口会令人剧痛难忍,血流不止,通常是用来以毒攻毒治疗某些恶疮的,寻常绝不轻易动用。 林风没有丝毫犹豫,将这小陶罐也揣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鬼魅般退回杂货房,将搜刮来的药材分门别类,妥善藏在身上最隐蔽的地方。整个过程冷静、迅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就在他刚收拾停当,准备思考如何离开时,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带着几分慌乱的脚步声,朝着杂货房而来。 林风眼神一凝,身体瞬间紧绷,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后阴影处,如同蛰伏的猎豹。 “吱呀——”房门被轻轻推开。 王奎那张带着惊惶与强行堆起的讨好笑容的脸,探了进来。他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林……林风啊,还没睡吧?”王奎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干涩,“我看你最近气色还是不好,特意给你熬了碗安神补气的汤药,你快趁热喝了,好好睡一觉。” 他的眼神闪烁,不敢与林风对视,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房间,似乎在确认林风是否还在。 林风站在阴影里,冷冷地看着他表演,没有出声。 王奎没听到回应,心里更虚了,端着药碗往里走了几步:“林风?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林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就站在他面前,距离不足三尺。月光透过破窗,照亮了林风半边脸庞,那双眼睛,不再是以往的死寂或隐忍,而是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王奎被这眼神看得心底发毛,手一抖,药碗差点摔在地上。他强笑道:“你……你吓我一跳,快,把药喝了……” “王老板,”林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这药里,加了什么?” 王奎脸色骤变,支吾道:“没……没什么啊,就是寻常的安神药材……” “是加了‘**散’,还是别的什么?”林风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戳破了王奎最后的伪装。 王奎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起来,惊恐地看着林风,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王奎色厉内荏地低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我好心给你送药,你竟然……” “血影阁的人,来找过你了。”林风不再跟他虚与委蛇,直接点破,“你答应他们,要看着我,或者……把我交出去,对吗?” 王奎如遭雷击,浑身剧震,手中的药碗“啪嚓”一声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汁四溅。他指着林风,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无边的恐惧淹没了他。 林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最后一点复杂情绪也消散了。他上前一步,逼近王奎。 王奎吓得连连后退,绊在门槛上,一屁股跌坐在地,惊恐地看着林风:“你……你想干什么?别过来!来人啊……” “嘘——”林风蹲下身,手指竖在唇边,那双冰冷的眼睛近距离盯着王奎,“王老板,你想把血影阁的人引来,现在就把事情闹大吗?” 王奎的呼喊卡在喉咙里,脸色惨白如纸。 “看在这几个月容身之处的份上,我不杀你。”林风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你也记住,今晚你没见过我,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否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前堂的方向,那里有王奎视若生命的回春堂,和他疼爱的女儿王蓉。 “……否则,血影阁会不会相信你的解释?会不会迁怒于回春堂?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王奎浑身一颤,眼中充满了绝望。林风的话,精准地击中了他的死穴。血影阁行事,宁错杀,不放过!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不知道……”王奎瘫软在地,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林风不再看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三个月卑微与挣扎的地方,毫不犹豫地转身,身影融入后院浓重的夜色之中,几个起落,便翻过墙头,消失不见。 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王奎独自坐在冰冷的泥地上,看着那摊碎裂的药碗和泼洒的药汁,又看向林风消失的墙头,脸上充满了后怕、悔恨,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 离开回春堂,林风没有立刻远遁,而是如同幽灵般在青石镇狭窄昏暗的巷道间穿行。他避开了护卫队巡逻的路线,凭借着增强的感知和对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地朝着镇子西头方向而去。 他需要确认张猎户的情况。张烈是除了王奎父女外,唯一与他有过较多接触,并且可能知晓他一些秘密的人。血影阁既然查到了回春堂,很难说不会查到张猎户头上。 然而,当他接近张烈那间孤零零的木屋时,心猛地沉了下去。 木屋依旧静静地矗立在月光下,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气,以及一种凌厉的能量残留痕迹。屋门虚掩着,门板上有着明显的利器劈砍的痕迹。 林风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从门缝中向内望去。 屋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药罐碎裂,地上有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屋后。 张烈不在里面。 是遭遇了不测,还是……已经提前离开了? 林风不敢久留,迅速退开。无论哪种情况,都说明张烈也已经被卷入其中,此地不宜久留。 他必须立刻离开青石镇范围!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小子,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林风身体骤然僵住,缓缓转身。 只见不远处的阴影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身着暗红衣衫、面带金属面具的身影。他们如同融入黑暗的毒蛇,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意和通玄境的灵压,牢牢锁定了他。 正是那晚潜入回春堂的血影阁杀手! 他们,竟然一直埋伏在附近! 为首的杀手,那双透过面具孔洞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风,目光最终落在他背后那张用破布包裹的猎弓上,沙哑地笑道: “黑风涧的味道……还有张烈的弓。看来,我们没找错人。” “跟我们走一趟吧,小子。‘那位大人’对你的……变化,很感兴趣。” 第6章 第 6 章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蛛网,从两个方向笼罩而来,将林风周身空间死死锁住。空气仿佛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逃!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窜起!林风没有丝毫犹豫,体内那微小的黑色气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一股冰凉的黑色能量瞬间爆发至双腿! “嗖!” 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侧后方——镇外荒山的方向弹射而去!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残影,完全不像一个气海初塑之人应有的表现! “咦?” 为首那名血影阁杀手发出一声轻咦,面具下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速度,绝非普通凝气期修士所能拥有,更别提一个情报中“气海被毁的废人”! “果然有古怪!拿下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与贪婪。 两道暗红身影如鬼魅般飘忽而动,速度更快!他们并未立刻下死手,显然想生擒林风,拷问出“圣物”的秘密。 林风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耳边风声呼啸,两旁的屋舍飞速倒退。他专挑最狭窄、最复杂的巷道穿梭,试图利用地形摆脱追兵。然而,境界的差距如同天堑。通玄境修士对灵力的运用和身法的精妙,远非他这依靠黑石能量强行催谷的速度可比。 双方的距离在迅速拉近! “嗤!”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从背后袭来!并非兵器,而是一道凝练的血色指风,阴毒刁钻,直取林风右腿膝弯,意图废掉他的行动能力! 林风感知敏锐,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前一扑翻滚! “噗!” 血色指风擦着他的小腿掠过,将地面坚硬的青石板击出一个小坑,碎石飞溅。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传来,虽未直接命中,但逸散的气劲依旧划破了他的裤腿,留下了一道血痕。 剧痛刺激着神经,却也让他更加清醒。不能直线逃跑!他猛地撞开旁边一扇虚掩的院门,冲入一户人家的后院,借着晾晒的衣物和杂物作为掩护,再次变换方向。 “哼,滑溜的小老鼠!”另一名声音尖锐的杀手冷哼一声,身形如烟,直接跃上屋顶,从高处锁定林风的身影,同时双手连弹,数道更加密集的血色指风如同骤雨般笼罩而下! “噗噗噗!” 指风击打在墙壁、地面、晾衣杆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孔洞。林风将身法施展到极限,在方寸之地腾挪闪避,惊险万分地避开大部分攻击,但左肩依旧被一道指风擦过,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会被耗死! 林风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猛地冲向院墙,看似要翻墙而走。屋顶的杀手立刻预判了他的动作,一道尤为凌厉的血色指风提前封堵了他前方的落脚点! 然而,就在此时,林风前冲之势戛然而止,身体以一個违背常理的角度硬生生扭转,同时右手闪电般向后一挥! 一蓬灰白色的粉末,夹杂着几颗不起眼的碎石,如同天女散花般,朝着紧追而至的那名沙哑声音杀手的面门罩去! 正是他之前从回春堂搜刮来的麻痹藤粉末!以及随手抓起的碎石佯攻! 那杀手猝不及防,眼看灰白粉末扑面而来,虽下意识地闭气并挥袖格挡,但仍有少许粉末沾染到了他的面具和脖颈皮肤上! “咳咳……什么东西!”沙哑杀手动作一滞,感到一阵轻微的麻痹感从接触点传来,虽然以他的修为,这麻痹效果微乎其微,瞬间就被灵力化解,但这一瞬间的迟滞,已经足够了! 林风要的就是这电光火石的空隙! 他并未趁机继续远逃,而是借着扭转的势头,双腿猛地蹬地,身体如同扑食的恶狼,反冲向那名被麻痹粉末略微影响的杀手! 与此同时,他一直背负在身后的猎弓不知何时已经落入左手,仅剩的两支箭矢中,一支已然搭在弦上! “找死!”沙哑杀手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蝼蚁竟敢反击!体内灵力狂涌,一掌拍出,血色掌印带着腥风,迎向扑来的林风! 双方距离极近! 眼看林风就要被血色掌印拍中,他猛地张口,一股无形的声波混合着体内强行逼出的、一丝极其微弱的黑色能量,如同尖锥般刺向对方的脑海! 这是他情急之下,模仿曾经见过的音攻法门,结合黑石死寂能量对精神的侵蚀性,发出的嘶吼! “吼——!” 这嘶吼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冰冷与混乱! 沙哑杀手浑身剧震,拍出的掌印不由得微微一滞,眼神出现了刹那的恍惚!那丝黑色能量虽然微弱,却如同跗骨之蛆,试图钻入他的识海! 就是现在! 林风眼中寒光爆射,用尽全身力气,拉开了那张沉甸甸的猎弓!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并未瞄准杀手的心脏或头颅这些容易被灵力防护的要害,而是瞄准了对方因嘶吼而微微仰头、暴露出来的咽喉! 那里,是许多护身功法的相对薄弱之处! “咻——!” 箭矢离弦!带着林风所有的力量、决绝,以及一丝附着在箭镞上的、微不可察的黑色能量,如同黑色的闪电,瞬息即至!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箭矢,精准地贯穿了那名沙哑杀手的咽喉! 他脸上的金属面具遮挡了表情,但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与难以置信。他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咯咯”的漏气声,鲜血如同喷泉般从颈后和面具下沿涌出。 通玄境修士强大的生命力让他没有立刻死去,他徒劳地捂住自己的脖子,身体晃了晃,最终重重地向后倒去,溅起一片尘土。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 从林风洒出麻痹藤粉末,到反身扑击、发出嘶吼,再到最后的夺命一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狠辣果决,完全不像一个初次经历生死搏杀的少年! 屋顶上,那名声音尖锐的杀手彻底愣住了。他看着同伴咽喉插着箭矢、抽搐倒地的身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凝气期都未必稳固的小子,竟然……反杀了一名通玄境的血影阁正式成员?! “老七!!!”尖锐的嘶吼声划破夜空,充满了惊怒与疯狂!“小杂种!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再也顾不得生擒的命令,通玄境中期的灵力全面爆发,周身血光大盛,如同一只发狂的血色大鸟,从屋顶猛扑而下,五指成爪,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抓向林风的头颅!这一爪若是抓实,必然是脑浆迸裂的下场! 刚刚射出那一箭,林风几乎脱力,体内黑色气旋都黯淡了几分。面对这含怒而来的致命一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 躲不开! 他瞳孔紧缩,几乎是本能地,将体内最后残余的所有黑色能量,连同胸口的黑石传来的一股灼热暖流,全部凝聚于右拳之上!那拳头瞬间笼罩上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微光,散发出冰冷与死寂的气息! 不闪不避,一拳迎上! 以凝气(伪)对通玄! “轰!” 拳爪相交,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一股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席卷开来,将周围的杂物尽数掀飞!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林风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凄艳的弧线。右臂呈现一个不自然的弯曲,显然臂骨已断!体内气血翻腾,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黑色气旋旋转近乎停滞。 然而,那名扑杀下来的尖锐声音杀手,却也发出了一声痛苦夹杂着惊骇的闷哼!他踉跄着后退了数步,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只见他的五指指尖,竟然覆盖上了一层诡异的灰败之色,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并且这股灰败正沿着手掌迅速蔓延!一股冰冷死寂的能量,如同剧毒般侵入他的经脉,疯狂吞噬着他的生机与灵力! “这……这是什么力量?!”他惊恐地运转灵力想要驱散,却发现那灰败蔓延的速度只是稍稍减缓,并未停止! 而就在他被这诡异力量侵蚀、心神剧震的刹那—— 倒飞出去的林风,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用未受伤的左手,摸出了怀中那个小陶罐——赤蝎粉!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陶罐朝着对方猛地掷去,同时身体借着倒飞之势,撞破了后院另一侧的篱笆,滚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砰!” 陶罐在那杀手身前碎裂,红色的粉末弥漫开来。 那杀手正全力抵御手臂的灰败侵蚀,猝不及防,吸入了一口赤蝎粉,顿时感到喉咙、肺部如同被烈火灼烧,剧痛难忍!眼睛也被粉末刺激,泪水直流! “啊!我的眼睛!咳咳……”他发出痛苦的嚎叫,视线模糊,灵力运转更是滞涩不堪。 等他勉强驱散部分赤蝎粉的毒性,压下手臂灰败蔓延的趋势,再抬眼望去时,林风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镇外茫茫的夜色与山林之中,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同伴逐渐冰冷的尸体。 “小畜生!!我必杀你!血影阁与你不死不休!!”充满怨毒的咆哮,在青石镇的夜空中回荡,惊起了无数飞鸟。 而此刻,林风正拖着重伤之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山林的模糊记忆,咬着牙,一步一个血印,向着大山深处亡命奔逃。右臂传来的剧痛和体内的空虚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胸口的黑石,再次传来一丝丝微弱的暖流,缓慢地滋养着他破碎的身体,修复着断裂的臂骨,虽然缓慢,却坚定不移。 夜色山林,如同张开了巨口的猛兽,吞噬了少年染血的身影,也掩埋了这场短暂却惨烈搏杀的一切痕迹。只有风声中隐约传来的咆哮,预示着这场追杀,远未结束。 第7章 第 7 章 剧痛如同潮水,一**冲击着林风的神经。右臂软软垂落,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疼。口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脏腑如同火烧,体内那新生的黑色气旋黯淡无光,旋转近乎停滞,只有胸口黑石传来的、丝丝缕缕的温热能量,如同涓涓细流,顽强地维系着他最后的生机,并缓慢修复着断裂的臂骨和受损的经脉。 他不敢停,甚至不敢回头。身后那充满怨毒的咆哮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追兵仍在。他只能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意志,拖着残破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地扎进莽莽群山深处。 夜色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专挑荆棘密布、兽径难寻的地方走,利用记忆中张猎户曾零星提及的山势地形,尽可能地抹去自己的痕迹。冰冷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与汗水、血水混杂在一起,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让他昏沉的头脑保持着一丝清明。 不知奔逃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林风终于力竭,一头栽倒在一个被茂密藤蔓遮掩的山壁缝隙前。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确认暂时安全后,强烈的疲惫和痛楚如同山崩海啸般将他淹没。他靠在冰凉潮湿的岩石上,艰难地取出怀中的金疮药和止血散,胡乱地洒在左肩和腿部的伤口上,又用牙齿和左手配合,撕下衣摆,将骨折的右臂简单固定。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但他不敢沉睡,强撑着精神,盘膝坐起,尝试引导那微弱的黑色能量。 意识沉入体内,那片“气海”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黑色的气旋缩小了一圈,光芒黯淡,旋转缓慢,仿佛随时会溃散。与通玄境杀手硬撼那一拳,几乎耗尽了它所有的能量,反噬更是让这新生的根基受到了重创。 “必须尽快恢复……”林风心中紧迫。他尝试运转那无名的功法,沟通胸口的黑石。 这一次,黑石不再仅仅是渗出暖流。当他意念集中时,能清晰地感觉到,黑石内部仿佛蕴含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空间,一丝丝精纯的黑色能量被抽取出来,如同受到牵引,缓缓汇入那濒临溃散的黑色气旋。 同时,他敏锐地感知到,周围山林空气中弥漫的稀薄灵气,以及脚下大地、身旁岩石中蕴含的微弱能量,似乎也受到某种力量的吸引,化作几乎不可察的丝线,被黑石悄然吸纳,再转化为那种冰冷的黑色能量,反馈给他。 这发现让林风精神一振!这黑石,竟能吞噬外界能量,化为己用! 虽然速度极其缓慢,远不如直接吞噬那墨玉石笋来得迅猛,但这意味着,他拥有了持续修炼和恢复的可能!不再完全依赖特定的天材地宝。 他沉下心神,全力引导着这来之不易的能量,滋养着黯淡的气旋,修复着体内的暗伤。黑石能量兼具毁灭与生机的特性在此刻显现,它所过之处,破损的经脉被强行粘合、拓宽,虽然过程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但恢复的效果却远超寻常灵力。 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中缓缓流逝。日头渐高,阳光透过藤蔓缝隙,在少年染血的脸庞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不知过了多久,林风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右臂依旧无法动弹,但体内的剧痛已经减轻了大半,那黑色气旋也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微小,但旋转间多了一丝韧性,核心处那点幽光似乎凝实了一丝。 “总算……暂时活下来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干涩。 他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物资。猎弓在之前的搏杀中不知丢在了何处,箭矢也已用尽。只剩下怀里一些金疮药、止血散,以及那包引兽香碎末和所剩不多的麻痹藤粉末。赤蝎粉已经用完。 处境依旧艰难。血影阁绝不会善罢甘休,那名逃走的杀手很可能正在调集更多人手搜山。他必须尽快恢复实力,并找到更安全的藏身之处,以及……食物和饮水。 他撕扯下几根较为坚韧的藤蔓,用左手和牙齿,勉强制作了几个简单的套索陷阱,布置在缝隙外围。希望能捕捉到一些小型动物果腹。 随后,他强撑着站起身,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坳,藤蔓遮掩的缝隙内部空间不大,但颇为干燥,暂时可以容身。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株叶片呈锯齿状的矮树上。张猎户曾经教过他辨认几种常见的草药,这似乎是……“断续草”?虽然年份浅,药力弱,但对于正骨生肌有些微效果。 他走过去,小心地采集了一些叶片,嚼碎后敷在右臂骨折处,一股清凉的感觉暂时压下了些许疼痛。 做完这些,他回到缝隙深处,背靠岩壁坐下。疲惫再次袭来,但这一次,他允许自己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 他回想起昨夜那惊心动魄的搏杀。反杀一名通玄境杀手,固然有运气和对方轻敌的成分,但黑石赋予的诡异力量和关键时刻的决断,才是关键。 那直透灵魂的嘶吼,那附着在箭矢上、能侵蚀生机的黑色能量,那硬撼通玄境、反伤其臂的一拳……这黑石之力,霸道而诡异,远超他的认知。 “吞噬……转化……”他摩挲着胸口的黑石,感受着它温凉的触感,以及那丝若有若无、与周围天地能量产生的微弱联系。 这条路,前无古人,注定遍布荆棘,与世为敌。但这是他唯一的路。 他闭上眼,不再去想血影阁的追杀,不去想渺茫的未来,只是全力运转那无名功法,引导着黑石能量,一丝丝地壮大着那微小的黑色气旋,修复着身体的创伤。 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少年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阳光透过藤蔓,在他身上跳跃,那染血的衣衫下,断裂的臂骨处,在黑石能量的滋养下,正以缓慢却远超常人的速度,滋生着新的骨痂。 危机远未解除,但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山一隅,一粒复仇与逆命的种子,正汲取着黑暗的养分,于寂寥中,悄然生根,磨砺着未来的锋芒。 …… 与此同时,青石镇往西数十里外,一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山寨——黑风寨。 聚义厅内,气氛凝重。寨主高坐虎皮大椅之上,面容阴鸷,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下方,二当家独眼龙正唾沫横飞地禀报着。 “大哥!血影阁那边又派人来催了!说他们一个正式成员在青石镇附近被杀,怀疑跟我们要找的那小子有关,要我们加大力度,就算把青石镇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到!” 寨主眉头紧锁:“血影阁的人……死了?还是在青石镇?”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那小子……不过一个气海被毁的废物,能有这本事?” “谁知道是不是那帮家伙自己不小心阴沟里翻船,赖到我们头上!”独眼龙独眼中凶光闪烁,“不过大哥,这也是个机会!血影阁开了高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正好借这个机会,把青石镇彻底搜刮一遍!赵猛那帮废物,要是敢拦,正好一并宰了!” 寨主沉吟片刻,眼中厉色一闪:“传令下去,加派人手,封锁通往山外的所有要道!给老子搜山!重点排查青石镇周边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遇到可疑的,格杀勿论!至于青石镇……先让兄弟们准备,一旦找到那小子,或者血影阁那边没了耐心,就直接给我踏平它!” “是!大哥!”独眼龙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 风暴,正在山林之外汇聚。而深藏于山隙中的林风,对此尚一无所知。他唯一的念头,便是在追兵找到他之前,尽可能地……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