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怀孕了》 第1章 第 1 章 沈弦坐在镜台前,身上那套过于宽大的世子妃吉服尚未褪下。 满室刺目的红,映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他一个男子,却因家族利益,被当作棋子,“嫁”入靖北王府,给那位据说已病入膏肓的世子萧璟冲喜。 窗外寒意料峭,卷着残叶扑在茜素红的窗纱上,沙沙轻响。 “公子,夜深了,可要安置?”贴身小厮墨雨低声问道。 沈弦尚未回答,外间骤然传来骚动,杂乱的脚步声与哭喊由远及近。 “砰!” 新房的门被突然推开,冷风灌入,吹得烛火狂乱摇曳。 王府总管福安垂首立于门口,“世子妃……世子,薨了。” 满屋仆从瞬间跪倒,啜泣声起。 沈弦眼睫微颤,缓缓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银剪,剪去一截焦黑烛芯。火光稳定下来,映亮他毫无血色的面容。 “知道了。”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接下来的三日,靖北王府素缟漫天,哀乐不休。 老王爷本就年迈体弱,闻此噩耗,一病不起,王妃又早逝,如今府中竟一时无人主事。唯有那位养子,年少从军、战功赫赫,被陛下亲封为云麾将军的萧衍,出面主持大局,权势熏天。 沈弦按制穿着粗糙的生麻孝服,跪在灵堂一侧,为那个只在婚仪上隔着盖头朦胧见过一面的“夫君”守灵。 纸钱的气味与香烛的烟雾混杂着,沉闷得令人窒息。 膝盖跪得麻木,腰背挺得僵直,他始终维持着那截清瘦的脊梁,一遍遍将纸钱投入火盆。 第三日夜里,灵堂空阔下来,只剩长明灯在巨大棺椁前静静地燃烧。 一阵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疾不徐,踏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带着与府中旁人截然不同的压迫感。 沈弦没有回头。 那脚步在他身后止住,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跪了三天,这般情深义重?”低沉慵懒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沈弦放下纸钱,缓缓转过身,抬起头。 萧衍就站在他身后,不过半步之遥,穿着一身素色常服,身量极高,烛光勾勒出他硬朗的下颌线与高挺的鼻梁。 他垂着眼,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沈弦脸上,那眼里没有半分哀恸,只有毫不掩饰的兴味。 “世子妃这般模样,确实我见犹怜。”他微微俯身,靠得更近。 沈弦垂下眼,“萧将军,请自重。我乃世子之妻,你的义嫂。” “义嫂?”萧衍低笑,伸手,冰凉的指尖扼住沈弦的下颌,“一个男人,顶着个虚无的名分,也配在我面前谈伦常?” 沈弦被他捏得生疼,只能艰难开口:“我既已嫁入王府,拜过天地宗祠,便是世子的人。将军如此行事,将世子置于何地?将王爷置于何地?” “父王病重,无力理事。至于我那短命的义兄?”萧衍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着,从苍白的唇到微颤的眼睫,“他既无福消受,往后,你这般颜色,合该由我来怜惜。” “放肆!”沈弦气得浑身发抖,“我是世子妃!” “很快就不是了。”萧衍凑近他耳边,“这王府的天已经变了。沈清弦,认清你的处境。跟了我,才能在这府里活下去,活得更好。” “萧衍!” 萧衍非但没有退开,反而不顾他的挣扎,将他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扣住他清瘦的腰肢。 “世子妃?”他低笑,“我那义兄连碰都未曾碰过你一指,这空头名分,你倒是喊得顺口。” 沈弦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两人身躯紧贴,隔着几层衣服也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热意。 他羞愤难当,偏头躲开那令人心慌的呼吸:“名分也是名分!我既入了宗祠,便是你名义上的嫂嫂!你如此行事,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不怕王爷寒心吗?” “天下人?”萧衍的指尖顺着他紧绷的脊线缓缓下滑,“父王缠绵病榻,无力他顾。至于天下人……他们只会知道,新任的靖北王府接班人,是如何善待他那位寡居的嫂嫂的。” “你……无耻之徒!”沈弦气得眼角泛红,琉璃般的眸子里漾动着水光,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丽色。 他抬手欲推开对方,手腕却被萧衍轻而易举地擒住,反剪到身后。 他不得不更加贴近萧衍,几乎是完全依靠在对方怀中。萧衍低下头,牢牢锁住他闪躲的视线。 “骂来骂去就这么几句?沈清弦,你心里清楚,守着那个死人,你在这府里什么都不是,甚至活不过明天。跟了我,我护你周全,给你尊荣,让你不再是谁的棋子,只做我萧衍的人。你说,是抱着块冷冰冰的牌位重要,还是……抓住眼前活生生的依靠重要?嗯?” 沈弦被他话里的直白震得心神俱颤,挣扎的力道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我……我是世子妃……”他喃喃着,麻木地重复着这最后的屏障。 “很快就不是了。” 萧衍眼底暗流翻涌,忽然将沈弦拦腰抱起,沈弦惊呼未出口便被压在冰冷的供桌上。 后背撞上坚硬的木面,供果骨碌碌滚落一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放开!你这罔顾人伦的……” 沈弦挣扎着要去推拒,腕子却被铁钳般的手扣住按在头顶。吉服领口在撕扯中绽裂,露出半截清瘦锁骨。 萧衍俯身,低笑混着灼热吐息没入衣领:“人伦?我的人早就把灵堂守得铁桶一般。你便是喊破天,也只能让守在外面的亲兵听听,他们的将军是如何疼爱嫂嫂的。” 锦帛撕裂声在寂静的灵堂格外刺耳。 沈弦仰头望着穹顶垂落的白幡,视线被撞得支离破碎。 某个瞬间他忽然蜷起指尖,在萧衍后背抓出几道红痕,呜咽从齿缝漏出。 供桌剧烈摇晃,长明灯焰随之疯狂跳跃。 在意识彻底涣散前,沈弦听见萧衍咬着他耳垂低语:“记住此刻是谁让你活得像个人。” * 天刚蒙蒙亮,灵堂里渗进一丝灰白的光。 沈弦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重新在蒲团上跪直,将孝服的褶皱拉得平整些,低垂着头,做出守了一夜的姿态。 脚步声响起,靖北王被两名侍从搀扶着走了进来,面色灰败,眼窝深陷,但目光依旧带着久居上位的严厉。 他瞥了一眼跪得笔直的沈弦,又扫过空荡的灵堂,淡淡开口:“你倒是有心,还在这里守着。” 沈弦闻声,做出要起身行礼的样子,动作却有些迟缓,四肢都在痛,他的额头已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更白了几分。 王爷看着他这番吃力的模样,眉头微蹙,倒不是出于多少心疼,更多是觉得这模样落在下人眼里不太体面。 “行了,不必多礼,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规矩是规矩,该守的灵也守了,样子做足便罢。你这副模样,传出去倒显得我靖北王府苛待了你。” “回去歇着吧,别在这儿硬撑着了,像什么样子。”他挥了挥手。 “是……谢父王体恤。”沈弦顺从地应下,由着小厮墨雨上前搀扶。 他低眉顺眼,脚步虚浮地往外走,直到离开王爷的视线,他才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却已惊出一层冷汗。被墨雨搀扶着回到新房,他几乎是脱力地靠在了门板上。 “公子……”墨雨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满眼担忧。 “无妨,”沈弦闭上眼,“只是……累了。你出去,我要静静。” 打发走墨雨,他缓缓走到床前坐下,身体各处的疼痛都在叫嚣,尤其是被粗暴对待过的地方,火辣辣地提醒着他昨夜经历的一切。 晌午,他正在院中晒太阳,忽听墙外传来一阵喧哗。 “凭什么!他萧衍一个外姓人,如今倒能在府里发号施令了?”正是王爷庶子程铭的声音,“我才是父王亲生的!” “我的小祖宗,您快别嚷了!”侧妃王氏急急拉扯儿子,“那位爷如今掌着兵权,连王爷都要让他三分……” “让?凭什么让?不过是个侍卫生的野种!”程铭摔了酒壶,“他爹就是个看门狗!当年要不是父王心善,他早就……” “闭嘴!”王氏慌忙捂住儿子的嘴,脸色煞白地四下张望,“你忘了前日他当着所有奴仆的面,单手把你按在地上的事了?” 程铭顿时噤声,那日被当众卸了胳膊的剧痛犹在眼前。 这时老管家抱着账本经过,见状摇头叹息:“二少爷,萧将军八岁就能拉开两石弓,十二岁随军出征。您若是争气些,王爷何至于……” 萧衍生父原是王爷的贴身侍卫,为护主身亡,其母随后病故。王爷见这孩子天生神力,便收作义子悉心栽培。 而程铭生母原是浣衣婢,凭着几分姿色爬上床榻,生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终日只知斗鸡走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王氏仍在揪着儿子耳朵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但凡你能在骑射上赢他一次,王爷早把这家交给你了!如今倒好……” 声音渐远,沈弦低笑出声。 原来这府里尊贵的血脉,是个连酒囊饭袋都不如的废物。而那个把他拖进深渊的男人,竟是凭着真本事,在这吃人的王府杀出一条血路。 * 自那夜灵堂折辱后,萧衍便堂而皇之地以“安抚嫂嫂丧夫之痛”、“替义兄略尽照拂之责”为名,频频出现在沈弦如今更显冷清的院落。 这日,萧衍又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 他一身墨色常服,身形挺拔,踏入院门时,原本在院中洒扫的仆役皆屏息垂首,不敢多看一眼。 沈弦正坐在窗边看书,实则一个字也未看进去。听到脚步声,他的脊背瞬间僵直,手用力掐住了书页。 “世子妃近日清减了许多。”萧衍将食盒放在桌上,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温和,“这是我命厨房特意炖的参汤,最是滋补安神,世子妃多用些。” 沈弦放下书,站起身,垂眸敛目,“多谢萧将军挂怀,我一切都好,不敢劳烦将军。” 萧衍仿佛没听见他的推拒,自顾自地打开食盒,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递到他面前:“客气了。义兄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我既受他所托,自然要好生看顾。” 他上前一步,逼近沈弦,将那碗汤几乎递到他唇边,“世子妃若不喝,岂不是让我愧对义兄临终嘱托?” 沈弦被迫后退,腰肢抵在冰冷的窗沿上,退无可退。 他别开脸,“将军厚意,沈弦心领。只是……我需为世子守节,实在不宜与外男过多接触,还请将军……自重。” “守节?”萧衍低笑一声,将那碗汤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空出的手却忽然抬起,拂过沈弦耳侧的一缕碎发。 沈弦惊惧之下,立刻偏头躲开。 萧衍看着他这副受惊小兽般的模样,眼底的兴味更浓,“你这般年轻,何必守着那冷冰冰的牌位苦熬?义兄若在天有灵,想必也不愿见你如此自苦。” “萧将军!”沈弦抬高了声音,“请你慎言!我既已嫁入王府,拜过天地宗祠,生是世子的人,死……亦是世子的鬼!此心此身,绝无二意!” 萧衍不再紧逼,收回手,负在身后,语气慵懒却带着深意:“何必把话说得这般绝?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来。”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弦一眼,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直到那压迫感十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外,沈弦顺着窗沿滑坐到冰凉的青砖地上。他抱住双膝,将脸深深埋入臂弯。 他厌恶萧衍那充满占有欲的目光,害怕他每一次的靠近,更恐惧他言语中暗示的那些羞红脸的事。 他只能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世子妃,是萧衍名义上的嫂嫂,这是伦常,是规矩。 王爷病愈,有事外出,离府不过数日,萧衍便似那挣脱了最后一道枷锁的猛兽,行事愈发无所顾忌。 府中下人皆嘌若寒蝉,谁不知道如今这位手握实权的养子,才是王府真正说一不二的主。 是夜,月隐星稀,寒风呼啸。 沈弦独坐于内室,正对着一盏孤灯出神。自从王爷离府,他心中那根弦便绷得更紧,萧衍白日里看他那愈发露骨的眼神令他如芒在背。 晚上,他觉得安全了,早早打发了墨雨去歇息,只想求得片刻清净。 可是,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房门“呀”一声开了,萧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寒气。他反手便将门闩落下。 沈弦惊得从凳子上站起,“你....你怎么进来了?出去!” 萧衍却不答,只是慢条斯理地解下沾了夜露的玄色披风,随手扔在一旁的屏风上。他仅着墨色暗纹锦袍,腰束银带,更显得肩宽腰窄,气势迫人。 “世子妃这里,倒是清静。”他一步步逼近,靴子踏在光洁的地板上。 “萧衍!你放肆!我乃世子妃!你深夜擅闯,就不怕王爷回来治你的罪吗?!” 沈弦连连后退,脊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 “王爷?”萧衍低笑出声,他已行至沈弦面前,然后抬手,用指背轻轻刮过沈弦冰凉滑腻的脸,“义父远在千里之外,如今这靖北王府,我说了算。” 沈弦挥开他的手,“滚开!别碰我!” “不碰你?”萧衍眸色一沉,那点伪装的温和彻底消失。 他伸手,一把扣住沈弦纤细的腕骨,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揽住他的腰肢,死死地按进自己怀里。 “萧衍!你敢!我是世子妃!”沈弦拼命挣扎,双腿乱踏,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红痕,可他那点力气在常年习武的萧衍面前,一点用没有。 “世子妃?”萧衍俯身,“那晚过后,你就只能是我萧衍的人!” 话音未落,他将人抱起,不顾沈弦的惊呼与拍打,大步走向内间那张雕花大床。 锦帐粗暴地扯落,沈弦被重重地抛在柔软的锦被之间,尚未爬起,萧衍高大沉重的身躯便已覆压下来。 * 不久,王爷回来了,萧衍也被一纸紧急军令调往边关。 王爷对沈弦一如既往的冷淡,几乎视而不见。侧妃和她那个儿子,便成了欺压沈弦的主力。 这日,沈弦带着墨雨去领月例,却被管事婆子告知:“世子妃,对不住,王府近来开销大,侧妃吩咐了,各房用度都需减省,您这儿的份例……得扣下三成。” 沈弦尚未开口,身后便传来一声嗤笑。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那位‘克死’了大哥的男嫂嫂啊。”程铭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轻蔑地将沈弦从头扫到脚,“怎么,还来领银子?我们靖北王府养着你这闲人已是仁至义尽,你倒还真好意思伸手?” 墨雨脸色发白,想上前理论,却被沈弦暗暗拉住。 他面色平静,只对那管事婆子道:“既如此,便按侧妃吩咐的办吧。” 他不欲与这等人争口舌之快。 “哼,”程铭却不肯罢休,绕着他走了一圈,“一个男人,雌伏他人身下,靠着这种手段进来,还想分我们程家的家产?我告诉你,做梦!父王仁厚,留你一口饭吃,你最好识相点,自己病故了,大家都清净!赖活着也是受罪,何必呢?” 王氏此时也扶着丫鬟的手慢悠悠地走来,假意呵斥儿子:“铭儿,怎么跟你……跟你沈家哥哥说话呢!” 她看向沈弦,皮笑肉不笑,“沈弦啊,铭儿年纪小,不懂事,你多担待。不过呢,有些话虽不中听,却是实话。你毕竟……身份尴尬,总在府里晃悠,惹人闲话不是?” 句句如刀,专往痛处戳。 回到那处愈发冷清破败的院落,连冬日取暖的银炭都时有时无,饭菜也常常是冷的、馊的。 沈弦沉默地承受着这一切,他知道,王爷并非完全不知情,只是默许,甚至乐见其成。王爷碍于名声不能明着赶他走,却盼着他这个“污点”能无声无息地消失。 墨雨看着自家公子日渐消瘦,手上甚至起了冻疮,心疼不已,偷偷跑回沈家求助。 但是带回来的消息更令人绝望。 沈弦是庶出,生母三年前就已病故。他那富商父亲如今最宠爱的是另一位姨娘及其所出的子女。 听了墨雨的哭诉,沈父只是不耐地摆手:“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他在王府如何,那是他的命!难道要我为着他,去得罪靖北王爷,毁了我沈家的前程吗?让他自己安分守己,别再给家里惹麻烦了!” 最后一丝依靠也断了。 深夜里,沈弦蜷缩在冰冷的被褥中,外面是呼啸的北风,屋内是沁骨的寒冷。 他曾以为被萧衍欺辱是深渊,如今才知,没有萧衍那般赤果果的强迫,这深渊之下,还有更冰冷的炼狱。 什么礼义廉耻,什么世家体面,在生存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 他忽然想起萧衍那双充满占有欲的眼睛,想起他强硬的拥抱,那时只觉得是屈辱,是强迫。可现在…… 在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境里,那个男人曾经带来的近乎掠夺的“热度”,竟成了记忆中唯一一点可以抓住的“生机”。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的心底滋生,如果注定要沉沦,如果注定要依靠谁才能活下去,那么,那个至少会因为他“这般颜色”而流露出强烈占有欲的萧衍,是不是比这些恨不得他立刻消失的“家人”,更值得……抓住? 他轻轻抚摸着掌心被冻裂的伤口,忽然觉得,或许投靠一只真正的恶狼,比被群犬撕咬要明智得多。 * 两个月后,边关大捷,萧衍凯旋。 王府设宴,一派歌舞升平。 沈弦这个被遗忘多时的“世子妃”,竟也被传唤出席。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衣袍,坐在最末席,满堂华服显得他寒酸了几分。 萧衍坐在主位之侧,一身墨色常服,身姿挺拔,接受着众人的敬酒与恭维。他神色淡漠,目光偶尔扫过席间,在沈弦身上停留一瞬,又淡淡移开。 沈弦垂着眼,安静地用着面前的膳食,味同嚼蜡。席间喧器,侧妃与程铭对萧衍的奉承话语格外刺耳。 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寻了个借口离席,走到院中透口气。 冬夜的寒风拂面,反而带来一丝清醒。他找了拢单薄的衣袖,走到花园的假山旁,望着结了薄冰的湖面出神。 忽然,一件带着体温的大氅从身后将他兜头罩住。 “穿这么少,出来勾引谁?”低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沈弦身子一僵,没有回头,也没有挣脱。 萧衍的手臂从他身后环过来,隔着厚重的大氅,紧紧箍住他的腰,将他往后带入怀抱,他的下巴抵在了沈弦的颈窝。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看来有人忘了我的警告。听说,你过得很不好?” 沈弦闭上眼,那些冰冷的饭菜,刺骨的寒风,刻薄的言语,以及被至亲抛弃的绝望,在这一刻纷至背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身体微微向后,靠进了那个曾经让他恐惧,此刻却带来奇异暖源的胸膛。 萧衍低笑一声,将他半抱半推地带入假山深处。鳞响的石块隔绝了远处的灯火,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 大氅滑落肩头,寒风袭来,沈弦一阵战栗,但随即被更炽热的体温覆盖,萧衍的吻狂热的落在他后颈,萧衍的手从他衣摆下探入。 第3章 第 3 章 他仰着头,靠在冰冷的山石上,承受着身后传来的近乎掠夺的力道,手指抠紧了粗糙的石面,压抑不住的喘息被吞没在夜色里。 浮云遮掩了月光,完美地掩盖了假山后所有的失控。 不知过了多久,萧衍替沈弦拉好衣衫,将大氅新裹在他身上。 “记住,”萧衍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无比,“从里到外,你都是我的。再有人欺你,告诉我。” 沈弦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倚着假山,没有应声,只是抬起手,主动勾住了萧衍还未系紧的衣带。 萧衍看着他这小动作,眸色一深,唇角勾起一抹真正愉悦的弧度。他突然弯下腰,不由分说地打横将人抱起,大步走向假山里面的石洞。 宴席之上,丝竹管弦依旧,沈弦回去后,强作镇定地坐在末席,方才在假山石后被反复碾磨的一幕挥之不去,双腿甚至还有些战栗。 萧衍倒是回来得坦荡,甚至比沈弦还晚片刻入席。他袍角还有些未拍净的尘土,神色却慵懒如餍足的兽。 “衍儿方才离席许久,是去何处了?”王爷随口问了一句,目光并未从舞姬身上移开。 萧衍执起酒杯,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回义父,不过是酒酣耳热,出去透了透风,散了散酒气。” 他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下方垂眸敛目的沈弦,“外面……风景甚好,一时贪看,忘了时辰。” 沈弦闻言,头垂得更低,耳根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宴席终散。 回到那处冷清院落,沈弦立刻吩咐墨雨备水。浸入微烫的热水中,他用力搓洗着身体,想洗去那些粘腻。 可就在他起身出浴,弯腰去拾掉落的中衣时,一股恶心感从胃里翻涌而上。他扑到痰盂边,干呕了许久,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起初他只当是宴席饮食油腻,又受了凉。可接连几日,晨起时总是恶心反胃,闻到油腥味便忍不住干呕,食欲也差了许多。 这日清晨,他正对着窗外干呕,王氏带着丫环不请自来,说是听说世子妃不舒服,恰将沈弦扶着窗棂干呕的一幕看在眼里。 王氏上下打量着沈弦苍白憔悴的脸,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震惊的神情。 “哟,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子不爽利?”王氏不等沈弦回答,便扬声道,“快去!请大夫来给世子妃好好瞧瞧!可别是有了什么不好的症候!” 大夫很快被“请”来,在王氏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搭上沈弦的腕脉。 片刻后,老大夫脸色一变,额角渗出冷汗,在王氏的逼问下,终于扑通跪地:“回、回侧妃……世子妃他、他这是……喜脉啊!已近两月了!老夫行医数十载,绝不会诊错,世子妃……竟是位极罕见的哥儿!” 王府正厅。 “啪!”一只上好的青瓷茶盏狠狠掼碎在沈弦脚边。 靖北王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跪在当中的沈弦,“孽障!不知廉耻的东西!说!是哪个奸夫的野种?!竟敢在我靖北王府行此苟且之事,污我门楣!” 沈弦跪在冰冷的砖地上,单薄的身躯在王爷的盛怒下显得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纸,唇瓣被咬得渗出血丝,却倔强地沉默着。 “王爷息怒,”王氏在一旁劝解,“沈弦虽是男儿身,却原来是天生的哥儿体质,能孕育子嗣。只是……世子去了尚不足三月,他这身孕却快两月了,这……这时间对不上啊!若是传了出去,我们王府的脸面可就……” “闭嘴!”王爷怒吼,“来人!将这不知羞耻的东西拖下去,家法处置!打死不论!” 如狼似虎的家仆正要上前,一个低沉的声音自厅外响起:“义父息怒。” 萧衍身着玄色劲装,大步流星地走入厅内,目光先是掠过地上瑟瑟发抖的沈弦,随即看向盛怒的王爷。 “衍儿?你来得正好!这贱人竟在守丧期间与人私通,珠胎暗结!我定要……” “义父,”萧衍打断他,“此事关乎王府声誉,不宜声张。动用家法,动静太大,难免惹人猜疑。” 他走到沈弦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此事由奸情而起,不若将这人交给孩儿处置。孩儿自有让人开口的手段,定会好好问出,那胆大包天的奸夫……究竟是谁?也免得……脏了义父的手。” 王爷盯着萧衍,又看看面无人色的沈弦,沉吟起来,他虽怒,却也知此事丑闻不宜外扬,萧衍出面处理,确实省了他许多麻烦。 “好!”他重重一拍桌子,“就交给你!务必给本王问个水落石出!” 萧衍拱手:“孩儿领命。” 他随即转身,对地上的沈弦冷声道:“带走。” 两名他带来的护卫上前,架起了几乎虚脱的沈弦,然后押着沈弦,一路沉默地穿过重重回廊,并非前往阴森的地牢或刑房,而是径直走向萧衍在王府内独居的凛晖院。 一进屋,护卫便松开了手,恭敬退至院外守候。萧衍从王爷处回来,反手关上房门。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沈弦仍沉浸在巨大的惊吓中,身子微微发抖,脸色苍白。他尚未从王爷的震怒和审问的恐惧中回神,便感觉身子一轻,竟再次被萧衍打横抱了起来。 “你……!”沈弦惊愕抬眼,对上萧衍那双翻涌着欲色与心疼的眸子。 “吓到了?”萧衍将他放在铺着厚厚兽皮的软榻上,“不过是说给那一大家子人听的戏言,也值当你怕成这样?” 沈弦怔住,一时忘了反应。 萧衍却已动手,缓缓剥开他那身素净的外衣。当看到他纤细脖颈、白皙锁骨上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草莓印记时,眸色加深。 随即,温热的手掌覆上他的小腹,“这里,可还难受?” “王爷他……侧妃她……”沈弦声音哽咽起来。 “有我在,他们动不了你分毫。从今往后,你就在这凛晖院里安心住下。外面那些风浪,自有我去挡。” 他低头,吻去沈弦眼角的湿意,唇瓣顺着脸颊下滑,最终吻上了他微颤的唇。 衣衫尽褪,体温交融。 萧衍的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小心。 “记住,”情动至深时,萧衍咬着沈弦的耳垂,一字一句地说,“从里到外,都只能是我的。旁的人,想都别想,伤也伤不得。” 窗外寒风依旧,屋内却春意盎然。 所谓的审问,最终变成了更深层次的“审问。” 当沈弦最终力竭昏睡过去时,萧衍看着他恬静的睡颜,拉过锦被,将两人紧紧裹住。 夜幕低垂,靖北王府的正厅内灯火通明,一场家宴正在进行。 王爷坐于主位,面色在烛光下更显灰败。侧妃王氏坐在他下首,庶子程铭坐在母亲身旁。 王爷咳嗽了两声,看向萧衍:“衍儿,沈弦那孽障,你审问得如何了?可问出那奸夫是谁?” 此言一出,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萧衍身上。 萧衍不慌不忙地放下酒杯,抬眼看向王爷:“回义父,人正关在军中特设的单人牢房。那种地方,义父您是知道的,隔绝内外,最是能消磨人的意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起初他嘴硬,不过军中自有法子。儿臣命人将他缚在刑架上,用浸了盐水的皮鞭细细地抽。一鞭下去,那身细皮嫩肉就开了花。盐水渗进去,疼得他浑身发抖,却咬破了嘴唇也不肯说。” 王氏听得眼睛发亮,迫不及待地追问:“然后呢?可算开口了?” “自然是开口了。”萧衍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过说的都是些胡话,一会儿说是被强迫的,一会儿又说不知道是谁。” 王爷说:“务必查出奸夫。” 宴席结束,萧衍率先离席,回到凛晖院内,看到沈弦正靠在软榻上,小口喝着他吩咐人准备的补汤。 窗外的寒风依旧,屋内的炭火却烧得正旺,将沈弦苍白的脸颊映出几分血色。 他缓步走过去,接过沈弦手上的碗,然后舀了汤亲自喂起沈弦来,一边喂一边说:“义父问我把你审的的怎么样?我说从里到外都是红痕……” 沈弦的脸“唰”的红了起来,不自在地将头扭到一边。 萧衍笑道:“我说的没错吧?你可不是全身上下都被我弄红了。” 沈弦无言以对,感觉自己要钻进老鼠洞了。 * 晖院虽成了庇护所,却终究隔墙有耳。 一日午后,沈弦许久未出门,说要晒太阳,萧衍便让护卫把门反锁,准了。 沈弦被太阳晒的脸红扑扑的,萧衍情不自禁将沈弦按在院中那棵老梅树的树干上亲起来,沈弦被吻得眼尾泛红,手揪着萧衍胸前的衣襟,并未留意到月洞门外一闪而过的惊骇目光。 程铭万万没想到,自己偶然路过,竟撞破如此惊天之秘! 那个他素来看不起的男嫂嫂,竟与他最畏惧的义兄萧衍厮混在一起! 他心头狂跳,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去告诉父王,这定能彻底扳倒萧衍,还能借此将沈弦那个想分他家产的贱人斩草除根! 他慌忙后退,却不慎踩断枯枝,发出了细微声响。 萧衍抬头,立时锁定了月洞门外仓惶欲逃的程铭。他眼神一凛,无需他开口,院内的护卫便飞身而起,自墙头落下,堵住了程铭的去路。 “二少爷。”护卫声音冰冷。 程铭有些腿软:“你、你们想干什么?我、我要告诉父王!萧衍你私藏罪人,秽乱后宅!你……” 护卫不等他说完,一掌劈在他颈后,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甚至没给程铭更多呼喊的机会。 萧衍面无表情地看着程铭的方向,对怀中受惊的沈弦拍了拍后背,声音冷硬如铁:“处理干净,做成失足落水的模样。” “是,将军。”门外传来低沉的回应。 当日程铭“酒后失足溺毙”的消息便传遍了王府。 王氏哭天抢地,直觉此事与萧衍脱不了干系,却苦无证据,精神失常。王爷接连遭受打击,一病不起,王府权势彻底倾斜。 病榻前,王爷自知时日无多,王府不能再乱。 他握着萧衍的手,老泪纵横:“衍儿……为父知你能力卓著,远胜铭儿。如今……王府子嗣凋零,唯有你能撑起门庭。为父会上奏朝廷,陈明情由,请陛下恩准,破例让你这义子……承袭王爵……” 这已是无奈之下最好的选择。萧衍战功赫赫,在朝中亦有威望,由他继承王府,至少能保住靖北王府的尊荣与兵权。 “孩儿定不负父王所托,光大门楣。”萧衍沉声应下。 “还有……沈弦那孽障……和他腹中的……孩子,你……”王爷气息奄奄,却仍惦记着这桩“丑事”。 萧衍屏退左右,俯身低语:“父王,事到如今,孩儿不敢再瞒。沈弦腹中骨肉,是孩儿的。他……并非是寻常男子,乃是能孕育子嗣的哥儿。” 王爷睁大眼睛,剧烈喘息起来,他指着萧衍,“你……你竟……早与他……逆子!” 萧衍任由他斥骂,待他气息稍平,才冷静分析:“父王,程铭已去,我便是您唯一的继承人。沈弦既能为萧家延续血脉,便是功大于过。此事若宣扬出去,于王府颜面有损,不若就此压下。待孩儿承爵后,给他一个名分,让孩子名正言顺认祖归宗,也好过让王府血脉流落在外,惹人非议。” 王爷看着眼前气势已成、羽翼已丰的萧衍,最终化作一声长叹,颓然道:“随你吧……但,只能为妾……绝不可为正……” “谢父王。”萧衍目的达成。 不久,王爷薨逝。朝廷念及萧衍战功与王府现状,特旨准其承袭靖北王爵位。 萧衍即位后,铁腕整顿,王府内外无人敢违逆。 他力排众议,始终未立正妃,后院仅有一位“妾”,却独享专房之宠。后沈弦顺利产下一对龙凤胎,萧衍分别为其取名萧念、萧弦,爱若珍宝。 多年后,萧衍下朝后依旧习惯性地先去沈弦居住的与主院无异的水榭。见他正陪着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玩耍,阳光洒在三人身上,十分温馨。 萧衍走过去,揽住沈弦的腰,在他发间落下一吻。 “王爷。”沈弦回头,眉眼温润,早已不见当年的惊惧。 萧衍看着他和孩子们,心中很是满足。 他争权夺势,最终所求,不过是为怀中这人,撑起一片无忧天地。如今,这个梦想已经实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