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雪貂当晚餐》 第1章 撞鬼 越野车在雪地里跑了三个小时,前方依旧是望不见底的崎岖山路。 这里信号太弱,无人机放出去已经不知多久,显示器上的红点一直在变化,时断时续,让人难以准确定位。 “路哥,还有多远?”驾驶位上的小刘打了个呵欠,神情疲倦。 他身边的人紧紧盯着屏幕,看见什么,眉头皱起来,语气有些冷:“又跑了。” “啊!”小刘一巴掌打在方向盘上,满脸幽怨,“我真服了!救助站的人不是说受伤了吗?这狐狸成精了吧?” “成精不至于,更像见鬼了。”路盛绥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这该死的搜救原本只是一次再简单不过的任务,救助站接到通知,说是有牧民目睹了一只瘸了腿的藏狐,伤得挺重,血流不止,让义工去救治。 听上去非常轻松,寻找一只藏狐,还是一只瘸腿藏狐,再胡闹能逃到哪里去呢? 路盛绥和小刘轻装上阵,结果这藏狐简直要上天,拖着一条残腿愣是把整座雪山都逛了一遍。 原以为一个小时就能解决的任务,硬生生被磨到了现在。 把两人都磨得没脾气。 显示器仍然没有动静,路盛绥两眼一闭深吸一口气,抬手薅了一把头发,看向小刘,问:“换我来?” 小刘苦笑了下,摆摆手,说:“别,我刚刚气得手心冒汗,糊了方向盘一手,车上没有多余的酒精棉片消毒,还是不为难你了。” 路盛绥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换了个姿势靠上椅背,视线刚回到显示屏,那个红点又兀的出现了—— 就在他们附近! 路盛绥猛地直起身,用手肘怼了一把小刘,迅速描述:“横向距离不到两百米,垂直距离两千米,它就在我们头顶上!” “哈?”小刘瞪大了眼,下意识抬头往外看,果不其然,他们身侧就是陡峭的悬崖峭壁。 “快!掉头,我们找路上山!”路盛绥很快指挥。 显示屏里的红点一直未消失,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小刘反应迅速,登时在峡谷里来了个180°大转弯,随即踩满油门,唰地往回奔驰。 这个悬崖不算高,越野车只要找到路上去很容易。最多半小时,找到那只受伤的藏狐,他们就能返航了。 艰辛无聊的寻找任务即将结束,他们很快就要回到山下的营地。想到这儿,两人心情都很不错,越野车愉悦地在雪地里飞驰,强劲的寒风打在车窗上哗啦啦响。 但两分钟后,速度七十迈的越野紧急刹车。 小刘有些懵逼,睁大眼睛愣愣看着前方,路盛绥则扔下手中的显示器,一秒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跳下车。 高原的雪又开始下了,不知从哪里刮来的冷风排山倒海往衣领和裤脚里灌,下车很急,路盛绥来不及套外套,他将风衣拉链拉至顶端,掩住下巴,朝一块突起的小东西走去。 这里遍地都是厚厚的白雪,路盛绥一脚重一脚轻,几米的距离,走得活像是几万米那样,极其艰辛。 直到走近,他才看清,突起的地方,正躺着一只浑身血污的小动物。 它眼睛闭着,绒毛几乎都被黑血沾湿,黏得打绺,只能隐约看出点白色,身下正在往外漫血,一点一点浸红皑皑雪地。 就在刚刚,这只小东西伴着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坠落在他们的越野车前。 小刘那时正在哼歌,一心想着踩油门,还好路盛绥眼尖,要不然他们得从这小家伙身上压过去。 “这是啥啊?”小刘也下了车,心有余悸地停在他身旁,“刚刚差点就压着了,还好你喊了一声。” 路盛绥还没说话,他先看清了小家伙的模样,不可置信地揉揉眼:“这是……白色的黄大仙?这么稀有掉咱车前?该不会下一秒就张嘴来一句你猜我是神仙还是……” “不会,”路盛绥毫不客气地打断,“第一,这么重的伤放神仙身上也要成为哑巴,第二—— 比起鼬类,它更像貂。” 他眯起眼,给出结论。 “貂?”小刘被点醒,一脸惊疑,“雪貂?这玩意儿一般不都被人当宠物养在家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伤成这样?” “被藏狐追得走投无路了吧。”说完路盛绥瞅他一眼:“管那么多干嘛?快给抱上车,再过会儿要冻死了。” 小刘正要应,又想到什么,停下动作,看向路盛绥,眨了眨眼:“路哥,我还要开车呢,手弄脏了不太好。” 路盛绥:“……” 空气安静两秒,他最终妥协,在飒飒风声中面无表情脱下自己的风衣,半蹲下身,将小雪貂抱了起来。 小刘都看呆了:“路哥,你洁癖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路盛绥一记眼神看过去,小刘立刻闭嘴。 后备箱是留给藏狐的,而且这小玩意儿大概率是被藏狐追杀才坠的崖,安全起见,路盛绥将雪貂安置在了宽敞的后座。 这一来一回耗费了十几分钟,所幸狐狸没想着走,一直在悬崖边徘徊。 两人一上山就看见了这只瘸腿藏狐,估计是终于没了力气,看见人来也不跑,乖乖被两人送进了后备箱。 下山时,路盛绥用自己的手套反反复复将方向盘擦了个遍,接替了开车的工作。 小刘早就见怪不怪,双手接过这人的手套,说:“回去给你扔洗衣机。” 路盛绥目视前方,毫不客气地开口:“你敢扔我就把你扔了。” “……不至于吧,路盛绥,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医生吗?你这样还能做下去吗?” 路盛绥闻言勾起一边唇,“这不是要走了么?” 小刘猛地噤声。 “什么意……等等!我们医院被调职的……是你?!”他眼睛瞪得老大,满脸不可思议。 路盛绥没回话。 半个月前,因为一批数字技术的引进试用,京城的宠物医院突然开始大规模整改,几乎所有的诊所都开始调职裁员,这个消息一出,医院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注意调职短信就砸在脑门上了。 不过也没有人料到,第一个收到通知的人,竟然是他们年轻有为的科室主任——路盛绥。 要不是他脸色的确很难看,小刘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不至于吧!你走了我们科室怎么办?!你不会带领另一波人来和我们科室争京城第一吧?!” 路盛绥勾唇笑了一下:“不会。” “怎么不会?你……” “我辞职了。”路盛绥的语气轻而冷,勾着的嘴角带出一丝意气。 “……” 小刘如梦初醒,语气都提高了几度:“叛徒!你就这样主动放弃咱俩的缘分了吗??啊啊啊!我舍不得你啊路哥!” 路盛绥皱眉打断:“闭嘴吧!老子只是失业了不是死了!” 小刘嚎了几嗓子,善解人意地闭了嘴,又猛然想到什么,问:“那你还来义工?!拼命三郎?” 路盛绥视线扫了眼后视镜,想了想说:“忆苦思甜?” “……啥意思?” 路盛绥瞅他一眼,一副“你不懂也不用知道”的表情。 小刘毫不在意,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走?” “义工结束之后。” 小刘倒吸一口气,看着怀里的手套,持续肉麻:“既然如此,这双手套我将仔仔细细手洗干净,然后亲自送到你的枕边!” 路盛绥右眼皮蓦地跳了下,脸色极臭:“再说话我现在就把你踹下去。” “Yes sir!”小刘知道这人在暴怒的边缘,适时应了声,然后倒在座位上玩手机降低存在感。 没低一会儿,这人又活了过来,问他:“都没问呢,你之后打算做什么?我有个建议。” 路盛绥看他一眼,小刘笑得狡黠:“你不是学过计算机么?直接研发个高科技出来,送到我们医院来,保准比院长都高一头。” 路盛绥收回视线,声音冰冷:“第一个取代的就是你。” 小刘笑容僵住:“……” “我呸!路盛绥你不是个兄弟!”骂完这句,小刘彻底安静了。 耳边终于清静,路盛绥眉头渐渐松了,车载音响的声音微弱,听得人犯困,所幸下山很快。临近营地,手肘处传来推挤感,一拱一拱,温温热热的。 到了山下,车子就变得多了,路盛绥没敢分神,只是缩了缩手臂,直接了当地开了口:“有屁快放。” 无人回应。 路盛绥也没在意,直到那股温热忽的攀上了他的肩膀。 “你……”他下意识往身边看,余光却见小刘那人脑袋磕在车窗上正睡得东倒西歪。 他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再次传来声响。 听上去非常为难: [我……没有屁要放。] “………………” 艹!撞鬼了。 路盛绥猛然刹住车,所幸后方车辆与他的距离较远,没发生意外。 但急刹让车辆因为惯性整个往前飞,一个脏兮兮的东西重重摔在了他的怀里。 小刘嗷嗷捂着撞在中控台上的脑门,龇牙咧嘴,正要找路盛绥算账,就看见这人浑身僵硬地坐在驾驶位上。而他的怀里,是那只他睡着前还昏迷不醒的雪貂。 此刻这只雪貂正半睁着黑豆似的圆眼睛,虚弱地趴在路盛绥的大腿上,还下意识拿头蹭了蹭衣角。 “我靠!它它它……它怎么活了?呸!它怎么醒了?不对不对!它怎么在你身上?!”小刘语无伦次。 路盛绥却没理他,只是直勾勾盯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小东西。 “咕……咕……” 因为受伤,它发出的声音极小,断断续续的,远没有第一句话那么顺畅。 路盛绥什么也没听清。 是错觉吧? 但清脆的少年音现在还在他脑海里回荡,想忽视都做不到。 他转向一边,问惊慌失措的小刘:“你刚刚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什么声音?我不知道啊!我刚刚才醒呢!”小刘更慌了。 现在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晖从浅薄的云层刺出来,直直穿过挡风玻璃,照得车厢金芒芒。驾驶位上的遮阳板早就被打下来,在鼻尖的位置分割出明暗。 路盛绥在那片阴影里垂下眼,看不清神情。 “路哥,你不会……”他欲言又止。 路盛绥扭头看去,小刘才极其小声地说:“你不会都出现幻觉了吧?” “……” 他倒希望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而不是真的撞了鬼。 见他不说话,小刘慌得不行:“这可不行啊!你真的,回京城找个时间去看看吧!” 那就暂且认定是幻觉吧。路盛绥撇了撇手,示意自己没事,想要重新启动车辆。 小刘却伸出手:“哎等等!那雪貂我给你抱下来,你不是最讨厌脏脏的东西么?省得你无心开车。” 路盛绥没有阻止,但雪貂像是意识到什么,在小刘碰到它的瞬间,竟然伸出爪子拉住了他的衣角。 “嘿!这小东西还挺喜欢你的!”小刘稍稍用力,想把雪貂抱走。 雪貂的爪子也越抓越紧。 一人一貂就这样各自使劲,活是两个犟种。 “咕!”最后雪貂竟兀的嚎了一嗓子,硬是勾着路盛绥的衣服不撒手。 估计是耗尽了全力,这嗓门有些尖,听上去还有点嘶哑,像把顿顿的小钩子,勾得人有些难受。 小刘被吓了一跳,路盛绥也不例外,再次僵在了座位上。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不要!] 雪貂求生似的,一个劲儿往路盛绥怀里钻,要不是知道这人的脾性,小刘都要怀疑路盛绥在衣服里私藏食物了。 [不要抛下我!] 雪貂睁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路盛绥,后者眸子猛地震了一下。 开文啦!!![烟花] 感谢各位点进来的读者宝贝!如果喜欢请动动小手指点个收藏吧~~~[比心][比心][比心] PS:今日三更!剩下两更分别在中午十二点和晚上九点~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撞鬼 第2章 包扎 裴希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干不了。 再次睁开双眼,他就蜷缩在暖和的布料里,被绵软的衣服包裹,某种和雪山很像的清冷气味窜进鼻尖,很好闻。 周遭温度非常适宜,和窗外的暴雪格格不入。热气不断吹向后座,他感到脸热,有些懵。 他确实得懵,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除了他的品种,和他的名字。 他下意识想跑,但一动全身就疼得不行,仿佛被人打了一顿。 哦,他想起来了,他确实是和某只肉食动物上演了一出捕猎好戏,那双想把他拆食入腹的兴奋眼神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令他心惊。 还有那种,来自食肉动物身上独有的血腥气。 简直令貂作呕。 身侧的挡板外忽然传来沉重的吐息声,像是某种大型动物。 裴希简愣了下,鼻尖敏锐地耸动起来,下一秒,熟悉又厌恶的血腥气扑了满鼻。 “!” 他登时慌了神,凭借着本能站立起来,却发现自己无路可逃。 他被关在了一个狭小的、封闭的、还有两个巨型生物的空间内! 他吓得差点应激,但很快发现这两个巨型生物只是人类。 雪貂,作为人类饲养的宠物,非常亲人。 裴希简虽然没有和人类打交道的记忆,但他下意识亲近人类。 他喜欢人类,尤其喜欢帅气的人类。 比如正在认真开车的那一位。 虽然他视力不太行,但立体的五官、流畅的下颌线,是再模糊也阻挡不了的美貌! 帅哥总是让貂觉得平易近人,让他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顶着满身的伤,爬上了扶手箱。 左边精瘦的手臂传来雪山的气味,闻起来实在美味,令貂心花怒放。 裴希简快活地差点摇起尾巴,不自觉抬头去蹭这人的皮肤。 下一刻,混沌的脑海像是瞬间连通了网,一个念头清晰地闪现出来—— 跟紧他。 这种近乎本能的冲动,在发觉自己能听懂人话时,再次爆发。 他攀上了路盛绥的肩膀,再之后……就是刺破耳膜的急刹摩擦声。 - 雪貂嘶声尖叫后,车厢里陷入长久的寂静。 小家伙叫完就半晕过去,却没松开攥着衣角的小爪子。 路盛绥愣着没动,小刘以为他被气死了。 小刘立刻加大了力气去抓雪貂,轻声哄道:“我滴乖乖,快松手,这个哥哥可不兴抱啊!” 路盛绥破天荒没有怼他,小刘要被吓死了。 最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小刘要去抠雪貂的爪子,路盛绥才终于活了过来,“就让它待在这儿吧,没多远了,能开。” 小刘一脸懵:“你不是嫌……” “反正已经脏了。” 路盛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拉下手刹,踩下油门。 一路上雪貂都安静地趴在路盛绥的腿上,有洁癖的某人面无表情,倒是一旁的小刘看得一惊又一乍,生怕这一人一貂突然回过魂,在车上闹一通,那他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流浪动物救助总站就在营地正中间,一个巨大的蓝色帐篷,里面暖气烘得很足,窗户和门口一个劲儿地冒出白烟,乍一眼看去非常像一个烘着什么东西的蒸笼。 他们回来前已经给这里的义工打了招呼,车一停下,就被四名医生围上,熟练地打开后备箱,拎起装藏狐的箱子往帐篷里走。 搜救藏狐的任务圆满结束,小刘解开安全带,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往路盛绥怀里瞅了一眼,说:“它怎么办?一起送进去?” “不了,我给它包扎一下。”路盛绥手向后一伸,拿过之前包裹雪貂的风衣,将小东西再次裹起来。 小刘见状有些担心:“你可以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路盛绥瞅他一眼,神情无语:“我还没到柔弱不能自理的地步。” 眼见路盛绥抱着雪貂进了救助站旁边的备用小帐篷,小刘撇了撇嘴,转身看见落在车上的手套,拿起就走。 雪貂早在车上就昏昏欲睡,此刻半死不活地窝在衣服里,就算路盛绥将它放下也没再像车里那样死抓不放。 它的样子太乖,呼吸太轻,让路盛绥一度怀疑它要不行了,半分钟的路程里伸手测了好几次心跳。 它太虚弱了,路盛绥不敢耽误,麻利地戴上医用口罩和手套,一寸一寸给雪貂进行消毒和诊疗。 雪貂身上有几处抓痕,不深,但都渗了血,路盛绥基本确定就是那只藏狐所伤,又给雪貂打了一针。 这种治疗不需要别人辅助,路盛绥一个人包揽了抹药、包扎、剪指甲等所有疗程。 期间进进出出的几个义工主动过来搭了一把手,每个人都无一例外地对雪貂感到好奇。毕竟这小东西在这里可不常见。 路盛绥已经不知道听到多少次“这是什么?”和“它怎么会在这儿?”这种问题了,问到后来简直麻木,只剩下“雪貂”“嗯”“不知道”三种回答重复切换。 最后磨到饭点,治疗抵达尾声,耳边才终于清净下来。路盛绥深深吐出一口气,拈起医用棉球给雪貂清理毛发上的血渍与污垢,在摸上粉粉的小鼻子时,意外发现上面竟然点了一颗小黑痣。 乍一眼看去有些突兀,但越看越漂亮的鼻尖痣,随着雪貂无意识的耸鼻一下一下跳动。 路盛绥晃了晃神,不自觉在上面多停留了一会儿。 然后小雪貂在下一次耸鼻的时候受了阻,眉头一紧。 路盛绥立刻拿开手,想了片刻,又再一次伸手探了它的心跳。 感受到平稳正常的跳动频率,他和雪貂同时松开眉眼。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掀开帘子,进门先朝路盛绥看了一眼,毕恭毕敬地喊了声:“路师兄。” 这是他们科室新来的实习生,肖檬,分在小刘的手下,跟着他们一起来西藏做义工积累经验。 路盛绥看她一眼,点了下头。 “需要帮忙吗?”肖檬问。 “不用。”路盛绥拒绝得很快。 场面安静了一秒,女生眨眨眼,视线在雪貂身上停了一下,又很快回到路盛绥身上,问:“这只雪貂伤得不轻,师兄你们在哪里捡到的?” 路盛绥搬出万能回复:“高原上,坠崖了。” “天呐,它真是命大,还好遇见了你们,不过雪貂这种家养宠物,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被遗弃了?这主人也太不负责了!” 路盛绥摘下手套和口罩,闷头收拾器材:“谁知道。” 谁知道是主人不负责,还是因为这雪貂成了精? 反正这破事被他撞见了,他很烦。 他的语气很淡,说话时尾音短促,有种吊儿郎当的不耐烦。 见他对这个话题的兴致不高,肖檬想了想,又找了另一个切入点:“那需要给它找个新主人吧?正好营地最近在策划领养活动,它这么可爱,肯定会很受欢迎。” 路盛绥更烦了。 如果是雪貂自身的原因,谁能保证它不会再一次流落荒原,不会被藏狐这样的天敌盯上? 还有,它在车上说的那句“我需要你”,又是什么意思? 路盛绥要被烦死了。 女生见他迟迟不回答,喊他:“路师兄?” 路盛绥拿不定主意,看向她:“抱歉,这件事……” 小刘就在这时拎着副还在往下淌水的手套溜了进来,掀开帘子大喊:“路盛绥!你的手套我洗完了!一套工程全部手洗!还不快喊声刘哥叩拜感谢?” 喊完他才发现不对劲—— 帐篷里的氛围……有点微妙。 他登时有些心虚:“我应该……没有打搅你们吧?” 他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扫射,神情越来越憋不住:“你们……” “没有没有!你们聊吧,我还有事。”肖檬率先反应过来,掀帘跑了。 路盛绥则一脸不爽地盯着他。 小刘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俩……有情况?” “请以最小的摩擦力从我的眼皮底下消失,谢谢。”路盛绥毫不客气地白了眼。 有他这一句,小刘立刻放下了心,大大咧咧往里走,边走边乱逼逼:“小檬对你有好感整个科室的人都知道,我还以为你铁树开花了呢,终于打算开始人生第一场恋爱。” 路盛绥气笑了:“你怎么不开个花看看?” 小刘啧啧两声,“这不是和你一样,韬光养晦嘛。” “谁和你一样?”路盛绥故作嫌弃,往旁边迈了一步,双手撑在桌沿,和他划分距离,“而且……” 话却倏然刹住。 雪貂在睡梦里有了动静,揣起的前爪抻出来一只,不偏不倚碰上了路盛绥微曲的手指,带着温热的体温。 路盛绥垂眼看过去,保持着这个姿势两秒,然后收回了手。 “嗯?而且?”小刘等了半天,忍不住问。 路盛绥没第一时间回答,起身去洗手。 他这种人并不适合恋爱。 而且……他也不算铁树开花。他应该在大学谈过一场恋爱,但因为一场意外,这段恋爱的对象、过程和结局他一丁点儿都不记得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已经分手了,并且双方挺体面,这么多年都互不打扰。 路盛绥是一个不太爱麻烦的人,那种磨叽叽的藕断丝连和他压根扯不上关系,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是满意的,也没想过往深处去探。 但今天恍然想起,意外的,一股神奇的酸胀感猝不及防地蔓延至四肢百骸,酸得他莫名难受。 也不是身体上的难受,非要说的话,就……有点憋屈。 这些事说出来徒增麻烦,还矫情,他扯了张纸擦手,转了个话题:“而且你那些失败案例都能出书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好巧,你喜欢的人都不喜欢你》。” 小刘:“……” 他将手套往这人怀里一扔,转身就走:“绝交吧,路狗。” “等会儿。” 这还是这人第一次主动留他,小刘顿时感动地抬手抹眼泪,正要改口,就听见路盛绥说:“先去储物柜给我拿条益生菌来。” “……你要干嘛?” “喂雪貂。” 小刘摔门而去。 第3章 名字 再次清醒,裴希简正躺在一个透明盒子里,身边围满了暖和的棉絮。 这次精神气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头微疼,但并不碍事。他动了动四肢,发现有些僵硬,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全身几乎都被纱布裹了起来。 他眨了眨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先抬起爪子想把自己头上杂乱的绒毛收拾干净。 他刚捋平一寸,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大身影站在了他跟前,拢下了一片深灰色的阴影。 “醒了?饿了吗?”低沉的嗓音稍显磁性,格外顺耳。 裴希简直愣愣抬了头。 一片昏暗中,那张帅气逼人的脸蛋在朦胧视线里依然魅力不减,看得雪貂发了懵。 见他没反应,那人蹙了蹙眉,稍稍垂眸,与他四眼相对,再次出声问:“听不懂吗?” …… 欸?是在和他说话吗? 裴希简眼睛倏地亮起来:“咕咕咕!” [听得懂!] 那人点了点头,又问:“饿么?” 他不提还好,一说肚子就开始叫唤起来。 都不用裴希简点头,身边就响起一阵轻微的磕碰声,下一秒,一根拔了针头的针管口被送到嘴边。 “张嘴。”声线是冷的,带着成熟男性特有的低沉和强势,意外好听。 裴希简当然照做。 吃饱喝足后,他顶着圆滚滚的肚子舒适地趴回棉絮里,又开始埋头整理毛发。 那人站在一旁收拾针管,现在估计是深夜了,帐篷里的大灯没开,只有不知道从哪里射过来的昏黄光线照着观察箱,与黑暗隔绝。 光晕的界限模糊,那人就站在黑夜里,手臂随着收拾的动作时不时越过线,将雪白的大衣都晕成了暖黄色。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神情浸在夜色中模糊不清。雪貂听着窸窣的碰撞声,理毛的动作停了下,抬眼盯着摆动的衣角,才意识到某个问题。 [你也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那人明显顿了一下,才继续收拾,闷闷“嗯”了声。 [咦!好神奇!其他人也能听懂吗?就像我能听懂他们说的话一样。] “不行。”回答简洁又残忍。 裴希简垂下眼,有点失落。 [好吧。] 他又想到什么,倏地爬起身,缓缓摇晃着尾巴靠近那人。 [那看来只有你了,你是唯一懂我的人类。] 他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眼底泛起一汪浅浅的光影。 [我叫裴希简,非衣裴,希望的希,简单的简,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愣住了,侧头看过来,他所在的位置实在黯淡,叫貂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吭了声,带着点哑意的冷:“路盛绥。” [路、盛、绥] 雪貂兴奋起来。 [好寓意!我喜欢这个名字!] 他的语气雀跃,没有注意到路盛绥看向他的神情变了变,这人微眯起眼,不知打量了多久,才回了声:“那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 小雪貂大方应下,刚刚好不容易理顺的尾巴再次炸了毛,试管刷似的,激动地不停颤抖。 站在对面的路盛绥两眼一闭,掏出手机联系了心理医生。 经过这一晚的交心,裴希简做了一晚上的梦。在梦里,路盛绥这个名字出现了无数次。 以至于第二天醒来,他还不断嘟哝这三个字。 一大早,雪貂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人,只是睁个眼的功夫,就给裴希简吓了个颤栗,立刻闭嘴。 幸好别人都听不懂他说话,不然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裴希简暗自庆幸,抬起爪子捏了捏自己的嘴,眼珠却转着,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某个熟悉的身影。 不见了。 他不死心,翻了个身,转动脑袋360°无死角地扫射。 路盛绥真的不在。 意识到这一点,裴希简无来由感到一阵慌张,扭着身子要跑,被人一把按住。 一位穿着白大褂,面容和善的女生轻轻揉他的脑袋,为他顺毛,一边轻声说:“别怕,我们是在救你呀,打完针就给你冻干好不好?” 裴希简鼻尖耸了耸。 女生乘胜追击:“不仅有冻干,还有鸡肉、鸭肉、牛肉……” “咕咕!” [成交!] 雪貂几乎瞬间缴械,喊了两声,伸出两只爪子扒住了女生的手,表情真挚殷切。 他光想着吃了,直到女生不知从哪里掏来了一根针管,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完全忽略了最致命的前提——打完针。 那根比他爪子还长的针即将扎下来时,雪貂突然应了激。 他顾不上伤口,在观察箱里四处乱窜,被人摁住了就疯狂发抖,发出刺耳的哀嚎。 貂的天,他再也不会相信穿白大褂的人类了!他再也不贪吃了! 他不要打针!他要逃出去!他要……路盛绥! 空气中忽然混入了清冷的雪山气味,尽管很淡,但裴希简还是感知到了。雪貂眼巴巴地望过去。 路盛绥穿过人群走到观察箱边,边走边戴上医用手套。 “怎么了?”他戴着口罩,露出的眉眼深邃清隽,说话间垂眼看向泪眼汪汪的雪貂。 女生和他解释:“可能是太害怕了,一直在发抖。” “……我来。” 路盛绥揽下了这个任务,伸出手颇有耐心地为炸了毛的雪貂捋毛。 他的手掌很大,十指被手套紧裹更显修长。安抚的手法也很好,一看就是专门练过,知道摸哪儿舒服。 裴希简在他的手下渐渐放松了警惕,没两下瘫成了一块扁扁的麻糍,喉咙里发出享受的咕噜声。 可只要路盛绥有接过针管的举动,雪貂就会机敏地扭头,然后再次浑身发颤,碘伏都抹不准。 来回好几次,路盛绥本就不多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他一手圈着雪貂,正要低声警告,裴希简这个名字却囫囵卡在喉管,怎么都说不出口。 “裴……” ……喊不出口。 为什么……这个名字…… 路盛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雪貂竟然挣开他的束缚,撒开腿就要跳出观察箱。 应激的雪貂迸发出了无限的潜力,裹着纱布即将越狱成功,眼看就要翻出挡板—— “盼盼!”无意识的,路盛绥脱口而出。 眼睛微眯,语调低沉,警告意味明显。 裴希简登时愣住。 不只是雪貂,路盛绥也怔了下。 不过他反应很快,趁着雪貂出神,一手将它抓了起来,抹完碘伏,一针丝滑结束。 拔了针,雪貂都毫无反应。 身边的女生见状,弯了弯眉眼,问路盛绥:“盼盼?这是师兄给它取的名字吗?很好听啊。” 雪貂这才挪了视线,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路盛绥,闪过一丝兴奋。 “咕咕?!” [这是你给我取的昵称嘛?是嘛是嘛?] 路盛绥却一下沉了脸,将针管扔进垃圾桶,转身就走:“不是,我随便说的。” 帐篷外,鹅毛大雪落得沸沸扬扬,冷空气在掀开门帘的一瞬间兜了一脸,吹得头脑清爽了点,也让他稍微冷静下来。 他本来就不是对这种事上心的人,名字而已,爱叫什么叫什么,他管不着。 刚刚那样,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脱口而出的瞬间,他的情绪确实起了一丝波动,但具体是什么,路盛绥咂摸不出来。 也不是厌恶这个昵称,但要说喜欢……也实在不是这么回事儿。 就是排斥这个称呼安在一只雪貂身上。仅此而已。 他从见到这只雪貂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奇怪。 讨厌算不上,是一种更压抑、更说不上来的情绪。 这种情绪在知道他是唯一能听懂雪貂说话的人类之后更胜一筹。 就好像……他们本该更亲近一点。 路盛绥不喜欢亲密,任何一种关系都不行。 何况这只雪貂的名字就已经很让他感到不舒服了。 如此类人的名字,怪不得能成精。 他对这只奇怪的雪貂实在接受不来,从头到尾,从初见到现在。 但他也不放心。雪貂伤得太重,而且其他人都无法和雪貂进行沟通——他是唯一能理解它的人类,现在看来也是它唯一信任的人类。 就凭这一点,作为一个兽医,他暂时放不下裴希简。 路盛绥深吸一口气,烦闷地捂着脑门回到自己的帐篷,一头扎在睡袋里。 “这是咋了?”小刘走进帐篷,看见脑袋耷拉、闷闷不乐为自己顺毛的雪貂,挑了挑眉。 裴希简听见声音半抬起眼,瞅了眼来人,“哼”了声,再次将头缩进绒毛里。 一旁的肖檬拿着冻干轻声细语地诱惑他,被他一并略过。 他真的有点生气了! 名字是路盛绥自己喊的,他只不过是问了一下,他有什么错?而且……而且路盛绥还扎了他一针呢!疼死了!他还没凶回去呢! 裴希简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气到尾巴都炸了毛,还要伸出四只爪子对着空气发泄般地乱挠。 他这副模样引起了小刘的注意,小刘还以为他终于消了气,在和自己玩耍,也伸出手指去勾小爪子。 看见靠近自己的手掌,裴希简本能地放出尖利的指甲,却在即将碰上皮肤时幡然醒悟,猛地将爪子收了起来。 他自认为自己是一只大度、有准则的雪貂,从不搞连坐。 小刘没摸着小东西,“呦呵”一声,还要往盒子里探,想去揉雪貂的脑袋。 裴希简眼睛一直,抬起爪子搓了一把自己的脸蛋,又伸出去,严肃地推开小刘的手。 [这位人类,请自重。] 他正经的神情和他毛茸茸的身体显得格格不入,看得小刘忍不住笑起来。 肖檬也挂着笑,去逗雪貂:“还在生打针的气呢?” 小刘虽然没目睹全程,但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没收回手,只说:“路盛绥那人就这样,不用管他,他有点病。” “?”雪貂伸着的爪子停了下,就被小刘趁机薅了一把脑袋,带起几缕淡白的碎毛。 “!”裴希简猛地睁大眼睛,再次用力推开这人的手。 小刘眼力见在路盛绥身边都练出来了,看出他的抗拒,飞快收起爪子,抬脚要溜:“要多吃饭啊小东西,瘦不拉几的不好摸诶。” 裴希简:“……” 他靠在盒子的角落站着,垂头仔细将自己环视了一圈,更气了。 毛茸茸的,哪里不好摸了?! 果然,和路盛绥玩在一块儿的能是什么让貂喜欢的人? 裴希简呲了呲牙,肖檬却非常不合时宜地在他身边放下了一块鸡胸肉。 雪貂瞅了眼,没理。 三秒后,又乜了眼。 也不知道和这块熟肉眉来眼去了多少次,最后他动作飞快地叼起来,塞进嘴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