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狠厉王爷横刀夺走了》 第1章 第一 永盛六年,京师。 一场大雨来的突然,京城的天似被划开了口子,大雨倾盆而下。长安街的闹市上,大大小小的商贩忙拾掇着摊物,长街霎时变得安静。 这时,一双清隽的身影冒着大雨,出现在长安街上。那两人双双带着帷帽,撑着一把油纸伞,瞧不清面容,只能从身上那套玉色襕衫看出这二人身份来。 城中有官办学堂,专供官宦子弟就读,这二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正是这学堂特有。 显然两位是京中某位大员家的公子。 那二人步履匆匆,高大一些的男子还背着一书笈,瞧着像是要去学堂的样子。可一转眼功夫,两人竟径直走向了这京城最大的花楼——碧玉阁。 “啪”地一声。 屋檐下,顾湛将雨伞合上,放在了碧玉阁门前的小台子上,从衣袖中取来备好的帕子拿给苏慕,满脸担忧。 “阿慕,此事若做了,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先生乃朝中清流,他定是不想你用这种法子救他。” 苏慕的衣摆上沾了不少泥水,好不狼狈。 闻言,他攥衣服的动作停滞少顷,才接过青年递来的方巾:“顾兄不必再劝我了,如今能救……能救家父的只有这个法子。” 半个月前,苏慕的父亲,时任左佥都御史的苏持,领衔带着都察院的一群言官,弹劾当今享批红之权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刘津,陛下登时大怒,将苏父为首的几名言官,一齐关进了天牢受审。 苏慕自小在父亲跟前耳濡目染,对朝中之事也有些见闻。苏父是直臣,陛下不一定会处死,但那内廷的天牢,进了哪里是能随便出来的,或牢头或政敌,随便用些法子,便叫人横着进去躺着出来。 好在,陛下仁慈,耳根子软,若这时候能有陛下亲近之人劝上几句,想必此事也就揭过。 这半个月来,苏慕左右逢源,求了不少能求的人,可一一遭拒。 直到七日前在酒宴上认识了燕王府的门客,才得到这个办法。 燕王乃是当今圣上重点培养的接班人掌京府、代天子监国,手里更是握着整个大雍西北边防的军权——没有人比燕王说话更好用。 “顾兄,我心意已决。”苏慕的目光落下两人的衣角上,这才注意他们方才出门太着急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好在带着帷帽,旁人也看不清顾湛的脸。 顾家家教严,若被他父母得知他来了这烟花之地,怕又要受责备。 苏慕:“时间不早了,我自己进去就成,顾兄先回家罢。” 顾湛见苏慕肯定,便也不再劝,而是选择陪着他:“有我在,他们起码给几分薄面,一起进去。” “好。” 苏慕也不再多言,跟着顾湛朝着碧玉阁内走。 甫一入门,便遭人驱逐,顾湛掀开了帷帽,护在苏慕前头,“我约了人,甲子三房,劳烦带路。” 带路的小二看了顾湛一眼,随后便去核对:“顾公子,里头请。” 碧玉阁乃是京师最大的官办妓院,而这妓院背后之人,正是燕王萧烬。 接见苏慕二人的男子是三年前进士及第,燕王府的门下学生,顾湛早帮苏慕核实过了。 男人见了苏慕和顾湛,领出来一小倌,“两位公子,人已经在这里了,十万银票可准备妥当了?” 顾湛从书笈中取来银票,还未递过去,苏慕先一步拦了下来,问出来自己的疑问:“不是我二人不信先生,只是这碧玉阁本就是王爷的私产,这人应该也是王爷的人才对,王爷既将人藏在此处,我私自将人带到王府,会不会不妥?” 苏慕话中有话,对面之人也听得懂。人既然是燕王的,为何他还要赎身再送去? 燕王门客早看出两位年轻人的担忧,认真解释道:“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西北战事吃紧,王爷这时候需要银子救急,这送人只是一个名义—— 他点了点那银票:“重点在这十万雪花银上。” “滴水成渠,王爷需要的不是这小倌,这滴能解西北渴的及时雨才对。” “好。” 苏慕手下,乃是他及母亲全部身家,不得不再三确认:“那就麻烦先生了。” 顾湛将银票递过去,随后又从袖子里单独取出来一百两银票,“这是我二人单独请先生吃茶的。” 苏慕疑惑地看了一眼顾湛,顾湛只是微笑用眼神安慰他。 燕王门客放声一笑,但随后却又把银子还给了苏慕:“再下也是为王爷办事,不会多收你们的钱,这钱还有这小倌你们一并都带回去,三日之后酉时,带着人去燕王府拜访就是。” “他为你们引路。” 苏慕忐忑不安地心,这才放下去一半,“多谢先生。” 苏慕带着小倌出了碧玉阁,随后找了一处客栈将人安置了起来。 这时候雨已经停下,马车走到了苏家前一条街,苏慕让马夫停下了轿子。 苏慕:“顾兄,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去,三日之后我自己带着那小倌去燕王府便是。” 顾湛点头,“那好,你回府也早些休息吧,这些日子辛苦了。” 说罢,顾湛将目光落在少年浓稠卷翘的睫上,少年巴掌大的脸颊日渐清瘦了不少。他抬手,拿着帕子给苏慕擦了擦额角的雨珠,“不必担心,有我在。” 窄小的轿室内,少年的心声好似被无限放大,似是沉寂了许久的湖面被顽石猛砸出来水浪,波涛汹涌皆在目光之中。 苏慕抬眸对上顾湛那双清澈的眸子,朝着他挤了一个笑:“嗯。” 三日后,苏慕一早让家里小厮去学堂告了假,午时过后,他换了一身素净的袍子,带着府中的马夫和书童,准备先去客栈接上那小倌。 待到了客栈,才发现那小倌昨日酉时便退了房,掌柜的将一封手写信拿给苏慕:“小公子勿要着急,这是那位公子留下的,说您看着就知道了。” 苏慕:“他怎么会走了?” 苏慕急匆匆打开信封,发现上面有燕王的大印,那小倌说萧烬召他侍寝,便先走一日,让他拿着书信去王府求见即可。 苏慕收了信,心却怎么都定不下来。 怎么看如今这处境,都像是被人做局坑骗了…… 从苏府到燕王府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轿子内苏慕攥着那小倌留下来的信,额角出了一层薄汗,这时候马车稳稳将车子停下燕王府前:“公子,王府到了。” 好巧不巧,苏慕正准备下车,登时从前方宽阔的官道上驶来一队车马,前方开道的侍卫竟穿着飞鱼服,握着绣春刀。 苏府的马夫立刻将车子挪走,苏慕再下车时正好见前方燕王府的门房出来相迎。 “王爷。” 燕王府的门房出了门,不等自家主子下车,便将宫里送来的书信一并呈上。 萧烬掀了掀眼帘,踩着人背下了车,踱步朝着王府走:“何事?” 门房见萧烬不快,说话声压了下去,“王爷今日若是烦心……” 萧烬闻言,脚尖停顿,眸子一凝。 门房吓的立马跪在了地上,不等男人开口,着一身玄衣的青年从府中的槐树上跃下,跳在男人身边,笑嘻嘻道:“主子,他们说不清,玄风给您讲,还不是内阁那群老顽固,求人求到了公主头上……” 那青年说罢,萧烬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随后二人并肩进了门。 苏府的马夫将车挪了老远,苏慕站在马车前只能听见一两句话,待萧烬进了王府他才整理了一下仪容,带着那小倌留下的书信前去求见。 不想甫一走到门前,方才被萧烬数落过的门房见了苏慕,看了他给的信,冷嗤一声:“什么苏家的人,不想死就赶紧滚,王爷今日心情不佳,小心扒了你的皮!” 说罢,门房见那书信随意一丢,“哪凉快哪待着去!” “劳烦您等等。”苏慕站起身来,快步上前抓住了那门房:“学生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苏持之子,是向王爷献礼的,日子早与王爷定好了,劳烦您还是去通报一声。” 门房蹙了蹙眉,回头看了苏慕一眼。 见面前少年生的珠圆玉润,衣服料子也是时兴的,他心里也开始犯嘀咕。 王爷今日因为朝中的事情烦心不已,这厮还说自己是左佥都御史的儿子,这官职听着不小,莫真是王爷要见的人? 倒是个美人。 但是燕王府从不收礼,门房又问:“你要向王爷送礼?什么礼?” 苏慕将攥的皱巴巴的信拿给那门房,恭敬道:“是王爷座下孙先生举荐,给王爷送……碧玉阁的小倌。” 暂时日更,早9,上榜随榜(^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 第2章 第二 此刻,燕王府内。 玄风跟着萧烬进了门,见男人脸色不好,便嬉皮笑脸地将今日在公主府打听的事情和男人说:“主子是不知道,那一群老骨头的脸色有多么臭!” “哦?”这一番话倒是让萧烬来了兴致:“能有多难看,还能比与本王议事之时难看?” 玄风窜到树上,吊挂起来:“比那可难看的。” 说着他叉着腰,模仿起庆阳公主来,颇有一副泼辣模样:“你们素日说忤逆不孝之人是谁?还不是说我二哥哥?往日本公主在你们面前不知说了多少好话,让你们让着点二哥哥,你们到成,反拉着一群言官去弹劾!如今有事要求他,倒想起来他了,本公主才帮不了你们!” “还有还有,”说罢,玄风又从树上跳下,佝偻着腰,学着内阁首辅的模样:“王爷已经二十有四,臣等只不过是劝王爷议亲,王爷非但不听,还……” 说着这里,玄风还摇了摇头,“老臣实在羞愧的说不出口!” 萧烬闻言,轻笑了一声,给了玄风一记冷眼,“本王说什么了?本王怎么不记得这件事?” 玄风嘿嘿笑了两声:“您说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京师那些庸脂俗粉怎配的上您,让王老头把人带回去做小妾,说不定还能梅开二度,再展雄风哈哈哈哈哈他都八十了哈哈哈哈。” 萧烬嗤笑了声,心情大好:“行了,再有人来替都察院那几条疯狗说话,直接脱光了扔出去——” 萧烬话音刚落,门房便急匆匆赶了过来,将苏慕的书信呈上:“王爷,门房有一人,说是左佥都御史之子,来向您送……送碧玉阁的小倌。” 送?小倌? 不对,又是督察院的人? 主子怕不是要吃人了?! 闻言玄风“嗖”就又爬上树,“主子,属下先走一步!” 京城中人谁人不知,燕王萧烬喜怒无常,这时还万里无云风和日丽,下一刻就能沉下脸将人九族都砍了。 问起来缘由,燕王殿下只会说他今日的发型本王很是不喜欢,又或者穿的衣服不对,再或者是左脚先进了门,等等都能成为惹怒他的理由。 门房赶紧解释:“王,王爷……那人就是这么和小的说的,还说是您坐下学生孙……孙茂介绍来的。” 门房说起此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好像前几日弹劾王爷之人中带头的就是他的学生……学生弹劾自己的老师,也是亘古未有的奇闻! 想到这儿,门房差点尿了裤子,棺材样式都要在脑子里选好了。 好半天,立在院内的萧烬的脸上才有了表情,他扶额扯出来个笑。 一身绯袍配上着渗人的笑声,简直比闹鬼还恐怖:“好啊,本王竟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男人了。” 而后淡淡道:“把人带到书房来罢——找口锅把他烹了。” 门房:“……小的这就去办。” 朝上很少有人求燕王府办事,原因无他,这位阎王爷折磨起来人,虽不要命,却比要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脸。 苏慕跟着燕王府门房往里走,足足两刻钟的路程,带路的人都没回他一句话,待绕过一处湖景,走到后宅的时候,他有赫然发现□□内几个小厮抬着一口能装进去成年人的大铁锅,不知要炖煮何物。 苏慕垂了垂脑袋。 门房的腿缓了半个时辰都缓不过来,还是软的不行,待到了王爷的茶房他立刻就站住了脚:“那个,你,你自己进去罢。” 说着门房一个踉跄,苏慕忙上前扶住了人,门房跟被鬼碰了似得赶紧弹开,慌张道:“你,你赶紧进去吧!” 苏慕这才掀起袍子,走进院落。 黛瓦红柱的连廊下,一身着绯色亲王常服的男人正优哉游哉地躺在摇椅上,身前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正手持长剑,与院落内的梨花花瓣共舞,一强一柔成为强烈对比,实在吸睛。 然后方才那几个架着铁锅的小厮便进了门,把铁锅架在了男人空荡荡的院子里,哼哧哼哧加着柴火。 苏慕:“……” 燕王殿下这是要吃什么,这么大一口锅。 想到一半,苏慕掐断思绪,踱步过去,跪在男人身前一人远处,恭恭敬敬地叩首在地:“学生,左佥都御史之子,见过王爷,王爷金安。” 好半天,椅子上的男人都没回应,院子里的人也是各忙各的,好似苏慕这个人不存在似得。 无奈,苏慕只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句:“学生左佥都御史质子,苏慕,见过王爷,王爷金安。” 这时候躺椅上的男人才慢悠悠地睁开了双眸,他抬手支颌,目光慢悠悠地落在面前跪着的一抹身影上,突然说了一句:“就是你造谣本王?” “造谣?”苏慕闻言大骇:“王爷,此言从何说起?” “臭小子!还说不知道!” 玄风抱着剑从房梁上跃下,落在苏慕跟前,抬手便要去抓:“你竟然说我家王爷要被男人上!你才被男人上,你全家都被男人上!” 萧烬:“…………” 玄风扯着少年单薄的身板,一把就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苏慕甫一抬眸,清澈见底的青褐色眼神看向了他,玄风登时眼一大,愣了片刻。 哇!!! 玄风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眼睛怎么这么大?鼻梁怎么这么翘?还有这睫毛也是假的吧?怎么这么多? 脸也好白比死人还要白,但比死人好看多了。 玄风捏了捏苏慕的鼻子,又薅了薅他的眼睫毛,回头看着摇椅上又躺着的主子,挠了挠头,超级大声。 玄风:“主子,这小萝卜头的还挺好看,属下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您快瞧瞧啊比王寡妇的屁股还白!” 萧烬:“……” 苏慕一介学生,何时受过这般屈辱,偏偏抓着他脖子的男子手劲儿奇大,跟疯狗似得,他只能被迫立着,用脚尖沾着地,挣扎着解释。 苏慕:“王,王爷学生并未,并未向外人透露您好龙阳……学生只是想……” 苏慕这一番磕磕巴巴的话,方才让玄风反应过来,他差点把小萝卜扭断了。 玄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得好一番研究呢,便赶紧松了人:“哎呀,你们这些要当官的,怎么这么娇弱,捏了两下就要死翘翘了。” 苏慕伏在地上,喘了好几口粗气,一张白润的脸霎时变得绯红,泪珠顺着睫洇红了眼尾,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玄风蹲在一旁,给苏慕顺了顺背:“喂,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好看?”萧烬懒洋洋的掀开了眼皮,,踱步走下来,目光落在地上伏着轻轻喘气的少年。 好看?既然好看那便扒了皮。 说罢,燕王殿下这才垂了垂他高贵的头颅,将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少年身上。 少年此刻刚好抬眸看他,水濛濛的眸子与之对视,眉心紧蹙,似乎是带着一些怒气,偏偏唇瓣又抿着,好似受了多大的屈辱。 萧烬动作漏了半拍。 猫。 萧烬没有见过这么像猫的人。 确实好看。 “咳。”萧烬蹙眉,站起身来,抬手让院子里跳舞的锦衣卫停下,而后一步步朝着少年走去:“谁告诉你,本王喜欢男子的?” “我……”苏慕来时,心里已经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骗子。十万两白银,那是他外祖一家在金陵经营多年的家底。 “学生只是想见王爷一面。” 苏慕跪好,俯身一个一个的响头磕在沾着梨花花瓣的青石砖上:“王爷,家父入仕以来,为官清廉,循规蹈矩,从未做过错事,朝中之事学生不敢妄论,还请王爷能看在父亲曾在西北青州任职过府尹的份上能……能为家父说说情,请陛下宽大处理。” 苏慕磕了几下,头上一软,抬眸见方才要掐死他的男子单膝跪在了他面前,用手垫住了他的额头。 玄风:“你爹既然在西北任过职,想必是主子介绍的,他不会为难你的……你继续磕,我给你垫着,嘻嘻。” 苏慕:“……” 萧烬走到少年身旁,往玄风肩头踹了一脚,“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玄风打了个滚,立马滚到一旁去了,坐在一群锦衣卫身边,继续看好看的小萝卜:“你们北镇抚司有这么好看的人吗?” 锦衣卫:“……” 萧烬走到苏慕跟前停下,垂眸看着少年孱弱的身子,目光如炬。 萧烬:“本王座下弟子众多,你所说的姓孙的学生,本王最近倒是赶出府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既然你是被他们骗了,本王便也不计较你今日所犯之罪了。” 说罢,萧烬走过苏慕,准备出门去,这时候大铁锅终于弄好了,小厮忙问:“王爷,锅今日……还用吗?” “……撤了。”说罢,萧烬微微回眸,目光落在少年背影上。 腰挺细。 这要脱光了丢出去,日后赖上了燕王府可如何是好。 他能吃得消? 想了想,萧烬还是多说了一句:“至于你说的事,本王帮不了你,督察院那群疯狗,什么都没搞清楚就乱咬人,不长些教训,便不会改。你且走罢。” 苏慕闻言,眸光落在男人不屑的脸上。 什么叫没搞清楚? 他记得父亲上折前与母亲争吵讨论过此事,父亲弹劾之人应该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此人名声一向不好。 ——内监为皇帝办事,弹劾内监,岂不是等于弹劾圣上? 苏慕霎时如雷灌顶,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把父亲告知过他的事事情一一盘算,脑子要炸了似的。 末了苏慕道:“……那家父该弹劾之人,可是王爷的心头患?” 苏慕跪着转过身去,想去抓萧烬的衣摆,恰好萧烬转过身来,居高临下,一双丹凤眸冷冷凝视着他,像极了盯着猎物的野兽。 朝中党争严重,言官便是这党争冲锋陷阵的刀。 苏慕断了伸手的念头,又垂下眼眸,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王爷,您也需要刀不是吗?求求您救救家父,家父……” 萧烬冷嗤一声,别过眼去,“无知小儿,不知所谓。” 苏慕眸中蓄满了泪,轻攥住了萧烬一节衣角,“王爷,家父冤枉,求您。” “……”萧烬又挪过眼,看着哭得不成样子的少年,“送客。” 玄风送人离开,返回家里却见他家主子不知什么时候跟出来了:“主子,人送回去了,他哭了,哭的也好好看啊,玄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 萧烬眼睛从远处的马车上抽回:“差人将孙茂给本王抓回来,顺便去打探打探皇兄的意思,看他准备怎么处理都察院群人。” “是。”玄风作揖,又嘿嘿问:“主子,您一向不是最讨厌这种拉帮结派的做派,怎么要帮他?” 萧烬蹙眉,想起那张又怒又憋屈的小脸来,抬唇轻笑了声:“他好像,仰慕本王。” 说送给他小倌,身边却无一人。 而还故意在他面前哭,这分明是仗着美貌,故意勾引他来了。 萧烬淡淡道:“他也是个痴情人,本王便替他探探皇兄口风。” 玄风张大嘴巴:“啊……啊?” 第3章 第三 萧烬一番话,彻底点醒了苏慕。 他自燕王府回去,第二日上学堂时,便向学堂夫子打听了此事,这一打听便发现了一件更不得了的事情。 原来,半年前,皇次子景王在一宴会看上了一小官家庶女,强要了那女子,不久那女子便投井自尽,单留下一纸罪状。 这件事闹到了京师府,本该萧烬审查,最后却又交到了内廷,由司礼监彻查,事情最后落在了景王太傅的头上,可怜一六旬老臣,被贬谪到边境苦寒之地。 此事引起都察院与内阁一众官员不满。 司礼监护的是景王,而当今天子仅有二子,大皇子身体孱弱久病难医,最有可能继承大统之人除了燕王萧烬,就是景王。 ——父亲弹劾的不是司礼监,弹劾的是未来太子! 晚上放学,苏慕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到了门前,才发现顾家的轿子侯在门前。 苏慕下了车,书童墨宝先注意到了顾家的马车,“公子,好像是顾家公子来了。” 放学的时候,苏慕去找了顾湛,但没找到人。 苏慕进了门,苏母和顾湛正在说话,见苏慕进门,顾湛先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来,险些失礼。 苏慕给母亲请安后,才把目光放在顾湛身上,向他作揖:“顾兄。” 苏母近日也消沉不少,无心应酬,起身对苏慕道:“阿湛说你昨日有本书要借用,这孩子还专门过来给你送一趟,母亲乏了,你好好招待一下,一起吃顿晚饭。” 苏慕送母亲离开:“孩儿知道了。” 待堂内的下人退下,苏慕憋了整整一日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他只看了顾湛一眼,眼泪便像是断了线的珠串:“顾兄……” 苏慕觉得哭鼻子很丢脸,但是一看到顾湛他就忍不住了。 他微微侧眸,不想让青年看到自己哭鼻子:“顾兄,那燕王府门客是骗子,昨日我去客栈的时候,那小倌已经不见了,那十万两银子乃是外祖一家的全部身家……” “还有,还有父亲所弹劾之人也并非司礼监掌印,司礼监是为了给景王遮羞……这下没有人能帮我了。” 说罢,他泪眼婆娑地看着青年,嘴巴抿着:“顾兄,我该如何是好。” 苏慕很少在人前哭,哭也是在顾湛一人面前哭。 两人自小相识,幼时苏慕像个结实的鞠球,比一般孩子都要皮实,磕了碰了从未掉过眼泪,唯有课上被夫子说了,才会偷偷找他要安慰,经常是要趴在他怀里哭个畅快,后来他们一起上学,各自有了自己的世界,苏慕在他面前落泪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看着苏慕落泪,抽泣着说不出话,顾湛心似被热油烹了一般难受。 顾湛攥着指节,吐了口浊气,从袖子里取出方巾递到苏慕手中:“燕王府门客的事情都怪我不好,这笔钱我定想办法追回来。” 顾湛:“你父亲……昨日我与父亲提及此事,他说阁老已经求到了庆阳公主府,想必还是有办法的,莫要伤心了。” 顾湛的父亲和苏慕的父亲是同一年的进士及第,都是今当朝内阁首辅的门下弟子。 而庆阳公主与燕王萧烬、当今天子乃一母同胞。老师已经为了学生求到了公主府,足以见得天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苏慕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许久他才慢慢反应过来,为何自己说父亲所弹劾之人是景王的时候,顾湛一点都不惊讶? 他抿着微红的唇瓣,抬眸看着顾湛:“顾兄……你是不是知道司礼监和景王的事情?” 顾湛:“父亲……一早便告知过我。” 顾湛眉心能夹死苍蝇,他想上前抱抱苏慕,但又怕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压着,沉沉道:“前几日我见你心情不好,便不曾和你说,且想燕王毕竟和景王算是对家,或许他能高抬贵手。” “……你瞒我?”苏慕撇这嘴看着面前的青年,刚刚流干净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委屈。 苏慕含怒含怨地看着面前青年,像是一只落水的小猫,浓稠的睫上挂着泪珠,珍珠似得往下掉:“你为何要瞒着我?你混蛋……” 苏慕并非是真的生气,他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地方,或者是一个宽慰的怀抱。 他揪着顾湛的衣襟,话说到一半,觉得自己如今甚是无理取闹,他又不是不知道顾湛的性子。 末了,他只能将脑袋抵在顾湛胸口,轻轻靠在男人心口,小声抽泣:“顾兄,谢谢你这么多日来的帮助,我今日心情不好,你先回去吧。” 说罢,苏慕吸了几口凉气,抽泣着背上书笈,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阿慕……”顾湛踱步上前追了几步,苏慕停下回眸看他,他便也停了下来:“再等一日,若阁老那边没有消息,我便求父亲上书。” 苏慕见状,头也不回地跑了。 苏慕扎到自己房间,从酉时哭到亥时。哭到脑晕脑胀,才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如今家里的银子让人骗了,父亲往日那些同僚更是有心无力,若是连阁老都没办法,那就算是顾家上书,也没什么用处。 还要害的顾兄受责罚。 苏慕又抱着胳膊趴在镜台上哭,哭了一会儿又情绪上头,抬眸看到了放在妆奁里的剪刀——事到如今倒不如以死明志,留下一封血书陈情。 - 翌日一早,到了苏慕上学的时辰,墨宝端着水打开了房门,却见他家公子木讷地坐在妆奁前,手里还握着一把剪子。 墨宝登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水盆往外一扔,上去夺走了少年手里的利器:“公子,您可千万要撑住啊,家里还有夫人在呢,老爷一定能平安度过这次难关。” 苏慕长吁了口气,晃悠悠地从板凳上起身:“想什么呢,母亲还在,我不能就这么消沉下去。今日去学堂帮我告假,我要再去燕王府一趟。” 苏慕想了一整夜,他想通了,如今家里遭此大难,他不能就此消沉,他还要保护母亲还有外祖一家。 思及此,苏慕解开了身上的扣子,随便挑了件袍子:“对了,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母亲,就说我暂时和燕王搭上线了。” 墨宝点了点头:“是,小的这就去。” 他要找萧烬对峙,能借着被他学生欺骗的由头赖上他也成。 - 苏慕单独出了门,乘车从小巷子往燕王府的方向走,还未走一半路程就被拦住了去路。 玄风正要去苏家,谁承想这么巧,看到了苏家的马车。 他翻身下马拦住了去路,朝着轿子挥手:“漂亮的小萝卜!小萝卜!” 苏家的马夫闻言停下了马车,苏慕听到动静也探出了脑袋。是他,他正要去找萧烬,燕王府的人这就来了。 见苏家的马车停下,玄风蜻蜓点水似得跃到轿前,将苏家的马车赶下马车,面对面盯着苏慕的脸蛋,动手动脚的:“哇,你今天涂胭脂了吗?怎么好像比昨天更好瞧啦?” 苏慕的腮帮子被男人揉圆捏扁,他正生气呢,还未理论就被欺负了:“唔,我正好要去王府……” 玄风正沉浸在研究小美人的喜悦中,听他说话,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你的脸好软。” 说罢,玄风跳到轿顶上,探着脑袋和苏慕说话:“你和主子真是心有灵犀,主子说了,你既然那么好心肠,他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他想通了,让你去王府,他要请你吃饭。” 玄风实在是想不通,昨夜子时,主子不睡觉把他从房梁上拎下来,叽里呱啦说了一晚上他听不懂的话。 总结,主子从昨夜起,开始喜欢男人了。男人再好看,也不能生孩子,他可不喜欢。 玄风又从车顶跳下来,嘿嘿朝着苏慕笑了两声,问:“小萝卜,你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 苏慕一头雾水,但看着面前的少年不太聪明的样子,他道:“没,没了,我是家中独子。” 在京城久居,苏慕也知,这位燕王性格古怪,阴晴不定,昨日明明言辞犀利地拒绝他了,今日又突然要邀他吃饭…… 苏慕有些搞不懂萧烬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但不管如何,萧烬能见他,他就还有机会理论。 苏慕揉了揉被捏的酸胀的脸颊,怒气消了不少,“少侠,敢问王爷找我,可是愿意帮我了?” 玄风歪了歪脑袋:“谁知道呢,他突然说要我把你带回去吃饭,兴许是他想吃你吧。” 苏慕:“……啊?” 苏慕一头雾水地坐在马车上,男人将他的马夫撇下,架着他的马车疾驰而去,独留马夫一人愣在原地。 苏府的马车到了燕王府,燕王府的大门与昨日不同,大大地敞开着。 甫一进了门,苏慕便被请下马车,跟着昨日领他进门的门房朝着另一处方向走。 昨日苏慕已经见识过燕王府的豪气了,足足三进院落。今日走的这处,却好似昨日的凤毛麟角。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干净雅致的院子内到处都种满的梨花,暖风袭来,阵阵清香。 待走到正堂,门房便又停下了,“公子,里头就是我们王爷接待贵客的地方,您自己进去吧。” “多谢。”苏慕无暇欣赏美景,根据门房的指着的方向,进了门绕过一大片竹林,终于看到了萧烬。 萧烬身着一身玄色亲王礼服,坐在修葺的豪华精致的高台水榭上,见他进门周遭候着的小厮退了个干净。 苏慕提着衣摆上了楼,果不其然,雕花镂空的汉白玉石桌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金陵菜式。 京都在北,少水干旱,鱼类更是难得。可这宴席上竟然还有在金陵特有的陵**鱼。苏慕是金陵人,自小在金陵长大,看着这一席精心准备的佳肴,不免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萧烬这是愿意帮他了吧? 萧烬大咧咧地靠在交椅上,见苏慕眼巴巴地看着他准备的饭菜,有些洋洋得意。 他将手里的珠串丢在桌上,起身为少年拉了把椅子,轻笑道:“怎么,见了本王今日如此英俊,都不知行礼了?” 苏慕这才反应过来,连要掀袍下跪,却又被萧烬攥住了手臂,一把将他按在了椅子上:“行了,本王今天过来是请你吃饭的,还有你昨日说的事,本王也想通了。” 他可以和男人试试,但确实没有经验,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就怕莽撞起来吓到了人。 苏慕闻言,激动地想起身,萧烬却摁住了他的双肩:“不过本王还没……” “王爷同意救家父了?”苏慕还是挣扎着起了身,掀袍跪在男人身前,喜极而泣:“王爷救父之恩,苏慕没齿难忘。” “……?”萧烬蹙了蹙眉,“本王说的是另一件事。” “我……另一件事?”苏慕蹙眉,他昨日确实是一时冲动才说让父亲为燕王府所用的话,父亲乃是直臣,他确实没把握父亲能听他的话。 不过今年春闱他有信心:“学生不敢瞒着王爷,家父乃直臣不懂变通……但今年春闱学生有信心,若他日学生能在王爷门下,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学生都在所不惜。” 大雍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高中进士默认成监考官的门下学生,但苏慕愿意今后站在燕王门下,为他做事,报他救父之恩。 “……”萧烬蹙眉,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他目光沉沉放在少年身上,问:“你不喜欢男人么?” 苏慕一愣,柳眉紧蹙:“什么?” 少年目光中透着疑惑。 萧烬滑了滑喉,倍感失落,淡淡道:“没事。” “起来,尝尝本王给你准备的饭菜,可有你家乡味道?” 苏慕轻笑了声,丝毫没注意对面的男人眸中迸射出的侵略。 苏慕目光炯炯,露出了多日没露出过的笑容:“好。” 他现在不喜欢男人,但他萧烬不是一般男人。 萧烬如是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