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成年人谈恋爱行不行》 第1章 清晨 许邈早上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兰烨还在睡觉,他及时关掉了手机,看着兰烨的睫毛出了会儿神,然后隔空悄悄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兰烨睁开了眼睛:“应该直接吻上去的,小邈。” “……你醒着的啊?”许邈耳尖微红,他受不了那双近在咫尺的漂亮眼睛的凝视,用手捂住了兰烨的眼睛,道,“那你干什么装睡?” 兰烨的睡眠质量一直很不好,结婚的八年,几乎没有几次是许邈醒了之后兰烨还睡着的,睁开眼睛看着兰烨闭着眼睛,他还以为兰烨难得地还睡着。 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隙打进来,浅浅地照在房间的地上。 有着一头漂亮的半长金发的恋人侧躺在他面前,逆着温柔的晨光,对着他笑了笑。一下子就让许邈觉得昨晚的疲惫是值得的。 兰烨不知道许邈在想什么,但是习惯了在爱人眼里看见经验的孔雀直接伸手握住了许邈捂在他脸上的手,轻轻往下拉了一下,一个浅浅的吻就落在了许邈的手心:“Morning, my love.” 走神的许邈被他吓了一跳,一下子抽回了手:“......我要去上班了。” 兰烨任由许邈的手从他手里抽走,但是在指尖错开的瞬间用自己的指尖挠了一下许邈的手。 许邈一下子就回忆起了昨晚某一段并不太舒服的记忆,表情垮了下来,反手给兰烨的手来了一下:“起床,上班。” 兰烨做了个哭哭脸,但是许邈只冷冷地看着他。 “好的,亲爱的。”兰烨老实了,清了清嗓子,突然用一种莫名其妙的严肃的声音说,“是的,你说的对,我们应该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许邈有点想抽他。 但上半身刚抬起来,后腰就一阵酸涩无力。 兰烨敏锐地发现兰许邈动作的迟滞,及时地伸手在许邈腰后扶了一把。 许邈虽然是被兰烨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又摔回床上,但是更想抽他了,一转头看去,还刚好看见了兰烨那个明显有些心虚的表情。 许邈面无表情:“你这是什么表情。” 兰烨被这么一问,表情立马变得柔弱,睫毛低垂:“什么?” 算了,太漂亮了,不舍得打。 许邈平复了一下自己心里的怒火,借着兰烨的手臂从床上起来:“今天要上班,昨天晚上就不该的。” 兰烨这个时候没说许邈自己昨晚也没把持住这种屁话,老老实实地点头:“就是就是,以后可不能了。” 眼看许邈眉头要皱起来了,兰烨立马转移话题:“下午我早点去接你?今天开学第一天可以迟到早退吧?” 虽然转移了话题,但是许邈的眉毛终究还是皱起来了:“第一天就迟到早退?” “我本来今天就没工作嘛,”兰烨知道许邈这个问句只是针对他自己的,“而且第一天也没有什么课程安排,我想着第一天都是班主任比较忙呢。” 他对着许邈笑了笑。 许邈凝视了他一会儿,声音沉闷:“......不要一大早就这样对着我笑。” “为什么?”兰烨眨了眨眼,抬起眉毛的小动作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无辜,“你不喜欢我吗?” 许邈一看就知道他的这个表情是故意的,但还是说不出否定的话:“......喜欢。” 兰烨顺势趴在床上仰头看许邈:“有多喜欢?” 许邈又有点想抽他了。 兰烨见好就收,老老实实地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 因为今天兰烨醒得有点晚,只能用微波炉随便热了点面包之类的东西吃了,两个人就急急忙忙地出门,总算是在规定的时间上了车。 兰烨把出门前从家里花瓶里抽出来的玫瑰花递给许邈。 许邈扣上了副驾驶的安全带,一转头差点被玫瑰花袭击,往后仰了仰头躲过了这甜蜜的袭击,接过了花,花朵很新鲜,上面还有漂亮的水珠。 考虑到兰烨今天和他一个时间起的床,必然不可能是今天买的花。 有些人急得连护肤品都少擦了一个,但是还记得给送来给老婆上班的花洒水。 许邈没戳破,很给面子地拿在了手上。 兰烨不知道许邈在想什么,缓缓把车开出车库:“一个暑假没有送你上班了。” 许邈是高中的老师,理论上来说享有着寒暑假的权利,但是普通上班的兰烨就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许邈在家里休息和学习的这一个暑假,兰烨天天都要跑公司。 “车里还是两个人更热闹一点吧?”许邈知道兰烨想说什么,“我说我开车送你上班你又不要。” 兰烨笑了:“太热了嘛,就算来回都在车里也很麻烦嘛。” “你送我不麻烦,我送你就麻烦了?”许邈有点时候是真的有点想打开兰烨的脑袋看看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一边觉得可气又一边有点心疼,“你就是太不爱提要求了。” “我没什么要求啊,”兰烨的语气平静,“每天就像今天一样就好了。” 许邈翻了个白眼:“当然要每天就像明天一样,要是每天都是今天,那不是很无聊吗?” 兰烨做了个哭哭脸。 许邈又想打他了。 “今天我早点来接你?”兰烨问许邈。 许邈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刚想一口答应下来,又想起了别的什么:“再说吧,我到时候提前给你发消息,可能和同事要聊聊天什么的。” 虽然心疼兰烨每天接送他,但是他更知道要是不让兰烨来,兰烨才是最难受的那个。 “今天下午你要见医生吧?”许邈问兰烨。 “嗯,”兰烨点了点头。 ...... “许老师,玫瑰花很漂亮。”许邈一进办公室,英语老师安简琪就看见了他手上的玫瑰花,熟练地开始起哄,“你的兰先生今天的礼物对吧?呜哦~今天也是浪漫的一天。” 办公室只有四个人,另外两个老师不在,许邈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两个都是班主任的老师应该是去守着学生上早自习了,他点了点头:“嗯。” 安简琪也不在意许邈看起来有些冷淡的反应,她一边转着笔一边对着许邈挤眉弄眼:“晚上我和石老师他们约好了聚餐,怎么样?本学期开学美好办公室首次聚餐,有没有怦然心动一下?。” 安简琪是这两年才开始上班的年轻小女孩,在办公室里还保留着一种没怎么被社会毒打过的活力。 许邈想到家里的兰烨,下意识地婉拒了:“你晚上不用备第二天的课吗?” “啊那倒不用,我明天没课。”安简琪眨了眨眼,道,“是不方便吗?哎你知道我的,我就是喜欢热闹,有事来不了也没关系哦。” 许邈顿了一下。 兰烨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之前还说过想认识一下他的同事们。 就是…… 就是兰烨今天下午会去见医生。 这倒并不是说兰烨会脆弱或者疲惫到无法交际或者怎么样,只是每次兰烨和医生聊完,总是会比平常更喜欢撒娇、更听话一点。 他有点想享受和这样的兰烨的独处时间。 “……没有不方便,就今天晚上,晚自习石老师他们没关系吗?”许邈坐下整理了一下桌面上学生交上来的暑假作业,道。 兰烨应该不希望他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吧。 “没关系,今天晚上学校让看电视,”安简琪捞起桌面上的豆浆狂喝一口,“他们晚自习晚一点到教室也没什么,别的主任今天值班呢,可以帮着盯一下,我都提前跟他们说好了。” 安简琪挥挥手:“再说咱这几个班除了三班都挺老实的。” 她一锤定音:“那就这样说好了!咱下午下班了就去吃饭!” 因为是开学的第一天,别说学生了,就连老师的状态和心态都还没有调整过来,接下来安简琪又随口和许邈聊了几句天就开始备课,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几乎是刚安静下来不到两分钟许邈就放下笔,拿起手机点开了和兰烨的对话框。 ——怎么了?小邈。 只是十秒钟的输入中,兰烨就马上发来了消息。 许邈疑心这个人是长在手机屏幕前面的。 ——好好休息。 他发给了兰烨一个严肃的卡通白熊表情。 兰烨秒回一个白熊哭哭脸。 ——在好好休息了honey,不要凶我嘛。 不久之前兰烨才和公司的老板兼师兄忙完了一个麻烦的大单子,这两天才终于有时间休息一下。 不然论理像是昨天这种第二天要上班的日子,许邈是绝对不对惯着兰烨的。 兰烨发来一张自拍。 金发的混血美人躺在客厅窗前的摇摇椅上,身上还搭着一张乳白色的薄毛毯。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一个标准的wink。 他发来文字:你看我还搭着毛毯,养生吧? 许邈不确定,仔仔细细地看了照片两眼,决定发消息诈他一下: ——你凹了多久? 他给兰烨的备注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看得出来兰烨在输入,但是什么都没有发过来。 那许邈就知道这张照片真的凹了很久了。 本来他是看不出来的,就像是键盘里的某一个键帽被扣掉了一样,许邈对什么穿搭、化妆品、照片好看不好看之类的是一概看不出来的。 总之兰烨在他眼里一直很好看,别人也都同样觉得兰烨很好看,所以他从来没有关注过兰烨的这种常规的“好看”是不是其实付出了什么努力。 直到他某段时间突然变得很爱给兰烨拍照,然后他就发现,他一时兴起抓拍的那些照片全部没有兰烨让他拍的时候拍的好看。 太疑惑了于是他去问了兰烨。 兰烨那个时候还是一个高中生,听他这样一问,沉默了片刻然后让他摸了摸他的头发。 许邈茫然摸了摸兰烨的头发,因为凑得近,只鼻子闻到了兰烨发间的香味,手完全没有摸出所以然来。 兰烨叹了口气,告诉他:“昨天你拍那张照片的时候没有今天的我好看是因为我今天下了功夫。” 他往后退了半步没让许邈再碰到他。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发、皮肤、嘴唇和身上的衣服:“夹板和发胶、早睡、唇膏、熨烫机。” 他看着许邈脸上更明显的茫然,叹了一口更长的气:“什么啊,我的努力你根本就没发现吗?” 那个时候的许邈只能磕磕绊绊地解释说不好意思哥哥我真的没注意我以为你本来就这么漂亮,但是现在的许邈偶尔已经能看出兰烨骚包的心思了。 他不信兰烨一个人在家状态随便的时候愿意给他发照片。 果不其然,兰烨回他了: ——好吧亲爱的,我凹了挺久的?不漂亮吗? 兰烨很喜欢问他这个问题,尤其是结婚之后,总会在各种情况下问他这个问题,简直完全不符合常规的上位给人的印象。 偏偏许邈一想到这是一位容貌焦虑到需要看心理医生的混血美人——而且还是他的爱人,他就算是逗弄也不忍心。 ——漂亮。 兰烨回复了一个白熊抱抱。 许邈不自在地抬头,正好看见安简琪还在一边吸豆浆一边挠着头发翻教材,这才想起来他本来要和兰烨说什么。 ——晚上我同事他们说要聚餐,五点你不用来接我。 兰烨这下没有秒回了。 足足一分钟他才发来一句:好的哦,那你愿意吃完饭之后让我来接你吗? 还在后面补了一句:求求了我真的很需要这个。 许邈忍不住笑了。 ——愿意,我到时候把地址发给你。 第2章 老师的丈夫 几乎全校的学生都知道学校里那个很帅的又有点闷的数学老师有一个帅哥爱人,一方面是高中生确实精力旺盛又好奇心强,只要是和学习无关的一切事情都能激发他们探索的**;另一方面是学校老师虽然都挺年轻,但是谁是帅哥谁是美女他们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长得好的老师总是让学生更好奇。 更何况那个“爱人”是个天天都在校门口刷新的帅得很离谱的金发混血帅哥。 许邈进三班教室的时候学生刚好结束了早自习的犯困和第一节课的饭晕,正是活力满满的样子。 一进教室,坐在靠走廊的窗边的文娱委员就开口和他说话:“早上好啊许老师了!一个暑假没见了有没有想我们呀?” 她故意把声音抬高,一说完班上的学生都跟着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他想不想他们。 也不知道分班考试之后领导到底是依据什么排的班,全年级最大的喇叭们都在这个教室里了,就算他们的班主任是学生最怕的老师,也在平常不起什么威慑作用。 总之像是许邈这种普通的任课老师,进门高低是要被逮住唠两句的。 许邈不想开学第一节课就让学生无法无天,故意没回答这个问题。 要是别的班,一见许邈没表情就马上安静了,但是三班不一样,文娱委员是个心很大的小姑娘,一般的冷遇根本不会被她放在心上,更何况相处了一年让他们更清楚自己老师们的底线在哪里,她继续嬉皮笑脸地说:“许老师我早上在校门口看见你了哦?” “师娘送你来的,还有漂亮的玫瑰花对不对?” 兰烨从来不避着谁,所以偶尔送许邈来上班也会遇见许邈的学生,甚至如果有学生主动打招呼的话也会笑着答应。 也不管学生是喊的师娘还是师爹还是什么金发帅哥,总之都来者不拒。 他是享受和许邈绑定的感觉了,只留下许邈一个人在教室里面对学生的调侃。 许邈叹了口气。 一看许邈叹气文娱委员更来劲了:“我还拍照了!特别漂亮的照片!老师我到时候发给你,放心我这里底片包删的。” 她给许邈展示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小卡片:“这都是我亲自修图的小卡,审美在线。” 坐在讲桌旁边独享单人小座的数学课代表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笑声来。 一直笑着的班长也跟着叹了口气。 文娱委员茫然地扫视了一圈突然安静下来的同学们,茫然地看向了许邈。 许邈微微一笑。 “你带手机上学这件事我会告诉你的班主任石老师的。” 走到讲台上,许邈把教材和教案翻开放在讲桌上,拿教鞭轻轻拍了一下双臂抱着头漏出笑声的数学课代表。 一下子干沉默两个大喇叭,许邈才拿起了粉笔。 “上课。” ...... 上完两节连堂数学,许邈成功地让学生都老老实实的。 什么高中生精力旺盛,就是数学课上少了。 班长趴在桌面上两眼无神地往嘴里塞AD钙吸管:“老师再见。” 文娱委员已经无力说出任何一句话了。 数学课代表也没精神闷笑了。 许邈收拾好桌面,“嗯”了一声,刚走到教室门口,又在学生们惊恐的眼神里折了回来。 他不问都知道学生在惊恐什么:“不布置作业。” 抬起来的脑袋里三分之二都倒了下去。 许邈走到文娱委员桌前敲了敲她的桌面。 小女孩茫然而可怜地抬头看他。 “记得手机交给石老师之前把照片发给我,”许邈对着她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手机,“相信你的审美。”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的另一位数学老师已经到办公室了,见他回来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许老师。” 许邈点了点头:“早上好。” 谭杰打完招呼就接着转头和安简琪聊着刚才的话题:“石老师上学期是不是给二班布置了特别多的语文作业?今天早上二班的学生前所未有的老实。” 许邈觉得谭杰说的二班好像和他认识的二班不太一样,之前谭杰有事他帮着代过两节课,二班的学生明明非常的安静。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坐下。 安简琪嘴里塞着一根棒棒糖,含含糊糊地道:“语文的威力这么强劲吗?还是说是石老师的威力强劲?” “石老师的威力强劲不强劲,”谭杰笑了,“你等等会儿石老师回来问他本人不就知道了?不要小看学生最害怕的老师的实力好吗。” 安简琪老老实实摇头:“我也害怕。” 她把嘴里的棒棒糖咬得咔咔响:“没有人能够在石老师面前理直气壮。” 说曹操曹操到,她刚说完,办公室最后的一位老师推门进来,手上还拿着两本小说。 他茫然地一进门就收获了所有同事的目光:“怎么了?” 安简琪笃定石世明没听见,就算听见了也听不懂,就算好奇也不会问,所以嬉皮笑脸:“看石老师帅脸回血。” 石世明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谢谢?” 谭杰摸了摸自己虽然有点中年发福的嫌疑,但也算得上端正的脸,也跟着转移话题:“不好意思啊,拉低咱们办公室颜值了。” 安简琪嘴巴里嚼嚼嚼:“没关系我能把你的份补回来,我的美貌可以一代二。” 石世明开始有点听不懂安简琪和谭杰在说什么了,莫名其妙和办公室年纪最大和最小的同事都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的他只能茫然地把视线投向剩下的一个同事。 许邈觉得自己听懂了,但是要跟石世明解释的话实在是太怪了,只能摇摇头,假装自己也有代沟。 好在石世明没有什么好奇心,茫然地坐下把手上的小说放在了自己的办公桌面上。 安简琪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什么,探头一看,啧啧称奇:“哇塞哇塞,典藏版拿到学校来看,小小学生,实力雄厚。” 石世明不懂什么网络小说的实体书怎么还有什么典藏不典藏的,他判断这些暂时没收的东西贵不贵的基准就是学生看见他时慌张的程度。 回忆了一下当时两个学生眼里的惊恐,石世明点了点头:“应该是挺珍贵的。” 安简琪把咬碎的糖咽下去:“开学第一天早上就收缴两本,石老师还是那么战力超群。” 谭杰也跟着探头看了一眼,虽然他完全不看小说,但是因为老婆爱看电视剧,对两本书里的其中一本的名字觉得很眼熟:“这个......这个蓝色皮的这个好像拍了电视剧了是不是?” 安简琪不爱看电视剧但是爱上网,又看了一眼那个小说的名字确认了一下:“好像是吧,男主是那个特别火的那个......爱豆吗?不太认识,姓秦的那个,不过好像还没播。” 谭杰挠头:“我也是说感觉很熟悉,秦什么。” 许邈完全不关注什么娱乐圈什么电视剧,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能茫然地把目光投向和他一样不懂的石世明。 没想到这一看看见石世明认认真真地纠正:“秦项阳,是个演员。” 安简琪这下觉得自己好像和同事有代沟了:“石老师你怎么会知道他?” 谭杰作为认识石世明更久的人更是觉得惊喜连连:“原来你也看电视剧?” 石世明没想到两个同事的反应这么大,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他很红嘛,而且我不看电视剧。” “不看电视剧你怎么——”安简琪突然想起来,“哦你经常没收学生的东西,肯定经常看见他的小卡照片什么的,你肯定认识他。” 许邈这才觉得这才是他认识的石世明,安心地收回了视线。 ...... 下班的前一个小时,许邈收到了兰烨的消息。 ——见完医生了! 附赠一个卡通白熊挠头表情包。 ——买了新的花。 一张纤长有力的手指拿着一束扎好的鲜花的照片,从光影角度判断,没少凹。 ——一天没见了,你有没有一点点想我? 许邈忍不住回复:没有一天,我们早上还见过。 兰烨的消息快得好像在许邈回他之前就知道许邈会说什么了:所以你有想我吗? 许邈拍了拍兰烨的头像,像是摸了摸兰烨那一头漂亮的金发:想。 兰烨的消息这次甚至比许邈的消息还快一步:我也想你。 ——晚上吃完饭要去逛逛吗?快入秋了,我看见商业街那边换了漂亮的枫叶灯,一起去逛逛书店? ——简单来说,就是想和你约会。 ——可以吗亲爱的? 许邈下意识地摸了摸他摘下来插进了桌面上的迷你花瓶的玫瑰花瓣:好。 人怎么可能拒绝自己的爱人呢? 兰烨发来一个开心的白熊表情包。 ——那你吃完饭告诉我!我去接你! 兰烨补充道。 ——知道了。 许邈知道这是因为刚见完医生又没有见到他,兰烨有点不安所以更喜欢撒娇了,耐心地安抚他:到时候我提前告诉你,今天晚上气温有点低,记得穿件外套。 他怕有些孔雀又为了美丽而放弃健康:必须穿件外套,看见没有。 兰烨隔了一分钟才回他:看见了。 又隔了一分钟:知道了。 再隔了一分钟:会穿的。 看得出来兰烨不是很愿意,但是还是那句话,人怎么可能拒绝自己的爱人呢? 第3章 拿得出手的爱人 聚餐定了一家环境比较轻松的饭店,包厢看着干干净净,谭杰和安简琪坐在一起,一边跟老婆打着电话,一边点着自己要吃的菜。 许邈安安静静地坐在最里面,低头拿着手机跟兰烨聊天。 办公室里虽然许邈和谭杰石世明认识得久,但毕竟也都是成年人有各自的生活,谭杰更是有着妻女,可以说如果不是年轻的安简琪加入这个办公室的话,其实三个人并不会像现在这样下班了一起聚餐。 谭杰性格圆滑,知道自己的两个男同事各有各的性格,自己更是下班就一心想着回家,没有组局的爱好。 石世明偶尔看着有点木讷,却是说得少想得多的类型,很少在同事面前透露自己的私人生活,一般下班了也是直接回家。 至于他自己。 和兰烨结婚之后,充实又甜蜜的日常之中,偶尔会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变得很小很小,小到除了兰烨他谁也看不见。 安简琪从谭杰手里接过菜单嘀嘀咕咕:“怎么什么都想尝尝......我为什么不能长两个胃,我还想喝奶茶——你们喝奶茶吗?” 石世明看了一眼时间:“我不喝了。” 安简琪狐疑:“不喝就不喝,看时间干嘛?” 石世明解释道:“在家里规定了几点之后不能喝甜水。” 石世明都三十几岁了,这个家里的规定显然不能是指父母了,安简琪好奇地问他:“你爱人吗?” 虽然石世明没说过婚姻相关的话题,但他手指上一直带着一枚戒指,一年到头上班除了制服都不会多搭配任何配饰的人显然不可能是因为漂亮才戴戒指。 那只能是因为结婚了。 许邈倒是知道石世明结婚了,只是因为石世明没主动说过,谭杰和他的性格又不会让他们开口问石世明,这还是他看见的第一次石世明被问到这种问题。 石世明脸上没有什么为难的神色,回答道:“是的,他要控制体重。” 安简琪没听懂:“那为啥是你不喝?” “因为你没谈过恋爱,”谭杰憋不住了,“人怎么可能在对象控制体重的时候胡吃海喝,不在饿人面前吧唧嘴是美德。” 谭杰的前半句话勾起了安简琪的逆反心理,但是后面那句话她又得承认非常有道理。 哽咽了半天,安简琪决定点两杯奶茶缓解一下自己被堵了的不良情绪。 谭杰瞄了一眼安简琪的点单程序,叹为观止:“全糖加奶盖。” 许邈虽然不爱喝奶茶,但是因为身边有个很多时候和小女孩没有什么区别的老公,所以深知着五个字的威力,转头和石世明对视了一眼。 石世明低声在许邈旁边说:“得运动非常久。” 许邈深以为然地点头。 别的不知道,他和兰烨自从步入了三十岁,感觉代谢都缓慢了,非必要兰烨更是一点都不敢喝奶茶。 非常现实的一集了。 安简琪才二十几岁根本不怕这个,张嘴就是:“我加冰不就好了,冰奶茶是冷的,没有热量。” 谭杰笑得想死:“鬼才。” 安简琪得意地哼哼了两声。 这时候服务员开门把他们点的菜上了,菜一上齐,安简琪刚想拿起筷子先往嘴里塞两口,就看见自己的三个男同事前辈统一地拿出了手机开始拍照。 安简琪:“......你们这是......” 许邈这才反应过来这次不是和兰烨单独出去吃饭。 氛围太放松了,一不小心让他把平常的习惯带出来了:“我拍习惯了。” 他虽然完全不会保存和晒一些食物照片,但是兰烨老是拍,时间长了他也染上了这个习惯。 比起许邈的不好意思,谭杰一脸的理直气壮:“给我老婆报备一下,不要小看中年夫妻之间的羁绊好吗?” 安简琪懒得喷,转头看向石世明。 石世明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在安简琪的质问的目光下吐出两个字:“同上。” 安简琪无语地张嘴。 刚想吐槽什么,桌上的手机突然开始响起摇滚乐,安简琪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我去,导师。” 说完也不管三个同事什么反应,把椅子往后一挤就往外面跑:“你们先吃!我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谭杰也被铃声吓一个激灵,一边拍自己的胸口一边嘴里不忘讨嫌两句:“咋毕业了还被导师支配?” 安简琪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谁敢惹一个年纪大了又古板的老爹呢。” 说完人就跑出了包厢,还不忘轻轻地把门带上。 石世明慢吞吞的拍完了照片:“咱们先吃?” 许邈点了点头。 安简琪才来上班不到一年,但是就这一年许邈就多次见过安简琪接到导师突如其来的电话了,他说:“不到五分钟就回来了。” 谭杰忍不住笑出声。 “也不知道这小孩到底学的什么专业,怎么导师这么‘爱’她,”谭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炒肉塞进嘴里,“不会是什么‘宗门圣女’什么‘开山弟子’之类的吧?” 许邈摇了摇头,他们没问过,认识得也不算太久,都不知道安简琪是之前的情况。 虽然谭杰是年级主任,也算是一个小领导,但是年级主任也不止他一个,他更不是负责招聘和档案的老师,更是不知道了。 刚聊了没几句,安简琪就开门进来了。 谭杰跟她开玩笑:“回来了?宗门圣女。” 安简琪心酸地挥了挥手:“师门之耻罢了,导师在教育界的心腹大患。” 谭杰笑得嘴里的小炒快飞出来了。 安简琪也不知道这个老头子怎么笑点这么低,恶心地疯狂后仰:“别笑了!能不能矜持一点!” 安简琪这一说,连石世明都想笑了。 许邈也低低地笑着。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个年纪比他们小得多的女孩在他们办公室,许邈觉得可能到了退休的时候他们三个也不会有这种私底下聚在一起笑的机会。 谭杰在某天安简琪请假没来上班的时候还对他们感叹过:也许就是领导就是觉得办公室两位年轻老师都太冷了,才特意把这个性格外向到吓人的小姑娘安排到这个办公室来。 毕竟良好的工作氛围也是留住优秀员工的要素。 只是当时他说完又马上补充:这话可不能让那丫头知道,不然办公室的分贝能往上升一升。 想到这里,许邈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也因为多了安简琪这样一位性格外向又活力满满的同事,每天晚上许邈和兰烨聊天的时候的素材都多了不少。 ...... 吃完饭,许邈站在饭店门口。 安简琪喝着没喝完的奶茶,强忍着自己打饱嗝的**,问他们:“你们怎么回去?” 石世明晃了一下手里的钥匙:“我开车回去,像来的时候那样你坐我车我送你回去?” 谭杰也问许邈:“那你也还是坐我车我送你回去吗?” 安简琪悄悄按了一下自己的胃,表情一瞬间变得惨淡了起来,婉拒道:“不了不了我坐公交车,多走两步,我家也不远。” 许邈也摇头:“你们还要回学校吧?你们先走吧,不用送我,我爱人等会儿来接我。” 石世明看了眼时间,见时间还早安简琪一个人单独回去确实也不算危险,也就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谭杰把手搭在石世明的肩膀上,因为身高差异,看起来有点像是被石世明架了起来。 安简琪扶着肚子乐得狂笑。 谭杰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那我和石老师就——”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许邈和安简琪背后不远处走过来的人,连忙话锋一转:“哦——来了。” 因为和谭杰并肩站在一起,石世明也也看见了走过来的人。 金色的头发在都是黑棕色头发的华国本来就引人注目,更何况还是一位高个子的混血帅哥。哪怕只是静静地站在路灯底下,也让人挪不开眼睛。 石世明其实没见过许邈的爱人,其实他也就比安简琪早认识许邈一年多而已,对于许邈的爱人也就只是听说过。 但是此刻亲眼看见,他才意识到班上那些活泼的学生对许邈爱人的描述并不过分也不夸张。 确实是没有争议的美貌,即便去掉金发和混血的优势,也无疑是个美人。 兰烨穿了一件浅咖色的风衣,及肩的金发在脑后半扎了一个小揪揪,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每一缕都带着完美的弧度。 许邈听到谭杰的话,下意识的回头。 他脑子的第一反应就是高中的兰烨无奈地说夹板发胶早睡唇膏的画面。 第二反应是兰烨故意卡着点过来的,就为了在他的同事面前开屏一下。 许邈差点直接笑出声了。 兰烨看见许邈看他了,赶紧加快了脚步两步跑过来,额前看起来蓬松的碎发纹丝不动。 许邈更想笑了。 兰烨以为许邈的笑容是看到他高兴,也露出了一个笑。 安简琪眼珠子在眼眶里疯狂转动。 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挤开搭着石世明的谭杰,站在他俩中间。 她用气音开口:“不是,这画面是否太美观了。” 第一次见到兰烨,也是第一次见到许邈这么笑的石世明也有点说不出话来。 还是认识许邈最久的谭杰表现正常地对兰烨打了招呼:“来接许老师了?” 第4章 容貌焦虑的伴侣 兰烨收到了许邈的消息,故意提前了十分钟到。 见到许邈的一瞬间,他只觉得一下午的烦闷都荡然无存,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许邈对面的两个人先看见的他,一个是他认识的谭杰,另外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他虽然没见过,但是也不难猜出是许邈说过的石世明。 “嗯,我来接他。”他先是回答了谭杰的话,再和石世明和安简琪打的招呼:“你们好,我是兰烨,许邈的爱人。” 安简琪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介绍自己是谁的爱人,但是眼睛已经被帅哥迷得挪不开的她决定此刻不在心里吐槽,也友好地开口:“你好,我是安简琪,许老师的同事。” 石世明也点点头:“石世明。” 兰烨笑了:“经常听小邈说起你们,感谢你们平常照顾小邈了。” 小邈...... 安简琪目光往许邈身上漂移了一个瞬间。 安简琪用0.1秒的好成绩猜出了谁年龄更大。 “那许老师你就和兰先生回去吧,”这会儿因为兰烨在,没人注意到安简琪的异常,谭杰笑眯眯地开口道,“我们刚好也散了。” 安简琪在不熟的人面前还是很老实的,也跟着连连点头:“许老师明天见。” 要是眼珠子能不黏在兰烨的脸上应该会让她看起来更成熟稳重一点。 同事都这么说了,加上石世明和谭杰确实还要回学校,许邈也就没说什么,跟同事们说完再见就跟着兰烨走了。 直到走出这条街,许邈才开口。 “又收拾了很久?” 兰烨知道许邈问的是他的造型,也没准备掩饰:“对呀,万一会见到同事呢?而且今晚我们要在街上约会。” 他看着许邈,目光柔和。 许邈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这,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良久才叹了口气:“至少也按照我说的穿了外套了。” “当然,”兰烨突然伸手理了一下许邈的头发,耐心地问他,“和朋友们吃饭开心吗?” 因为许邈毕业之后就几乎和所有学生时代的朋友断了联系,这几年能称得上一声朋友的就只有办公室里那几个了。 兰烨比许邈还要珍惜许邈的友情。 “开心,”许邈不想让兰烨担心,“你下午看医生顺利吗?” 兰烨弯起眉眼,夕阳照在他的脸上,像是有着柔光滤镜,丝毫不比身后建筑物大屏上的男明星逊色。 “顺利。”兰烨比许邈高一点,看着许邈的眼睛的时候会微微低垂一点睫毛,阳光就这样透过睫毛照射在他的眼球上,让他的眼瞳看起来是透彻的茶色。 “医生说他可能要退休了。” 许邈有些意外:“他会愿意吗?” 许邈其实没见过兰烨的医生,更不认识对方,甚至就连兰烨,其实这些年也只是视频和远在大陆另外一边的心理医生通讯而已,许邈没问过兰烨到底是因为什么一直在看医生,但他猜测大概是类似焦虑和情绪敏感之类的原因,兰烨的母亲兰锦然总是特别重视孩子的生理健康和心理健康。 不过就他看到的兰烨在容貌上的执着就确实值得看一看医生。 “你不是说他是个不服老的人吗?我以为他会是特别愿意一直学术一直研究的那种人呢。”兰烨和许邈经常互相分享对方不在的时候自己的生活,许邈知道这位兰烨从小就一直在看的医生还是一个大学的教授。 兰烨耸了耸肩:“我也这样以为的,但是人就算不服老也总是会老的不是吗?” 许邈偏头认真看了他一会儿。 他握住兰烨的手:“别难过。” 兰烨诧异地看着许邈:“我没有为医生难过,他确实应该休息了,而且他身体也很健康,退休和他家人的建议和决定。” “我不是说这个,”许邈叹气,“我是说你。” 他十岁就认识了兰烨,还和他结婚八年,可以说甚至他比兰锦然还了解兰烨,怎么可能不知道兰烨刚刚说起的时候其实比起说医生,更多的是想到了他自己。 白人真的会老得更快一点吗?许邈不知道,在他看来兰烨和过去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因为着装的变化而更加的英俊帅气,但是对于兰烨来说,自从三十岁的生日之后,每一刻的时间他都在失去他的皮囊。 为什么会这么地、这么地在乎自己的容貌呢?许邈不得而知。 他直觉兰烨不会愿意告诉他原因,而他如果问了,兰烨只会诚实但痛苦地告诉他理由。比起真相,他更想让兰烨开心一点。 “你很漂亮,”许邈以前绝对说不出这些话,但也许是在一起太久了,他现在也能熟练自然地开口,“我很爱你,别难过了。” 他甚至都能直接使用兰烨更喜欢的“漂亮”这个形容词,而不是“帅气”或者“英俊”。 兰烨笑了,看上去还是很温柔很冷静,只是看着许邈的眼睛一眨不眨:“谢谢,亲爱的。” 他低声说:“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虽然很享受兰烨的依赖,但他直觉不应该顺着说下去,于是他说:“没有我你一样会过得很好,兰烨,你自己更重要。” 兰烨眨了眨眼睛,偏开了视线。 兰烨不会反驳什么,但是许邈知道这是他不赞同的意思。 叹了口气,知道兰烨的不知名的心结不是仅凭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许邈也不着急,转而道:“你晚上好好吃饭了吗?” 兰烨紧紧握着许邈的手,点了点头:“吃了一个三明治。” 许邈看了他一眼。 这会儿他们刚好走到了商业街,因为夜色渐浓,商业街两边新装的枫叶灯都打开了,一片暖洋洋的颜色。 “我想吃面包,”许邈如愿看见了那家漂亮的面包店,“我想吃菠萝包喝牛奶,但是我刚刚才吃过饭吃不完。” 兰烨当然知道许邈是什么意思。 许邈对饮食的喜好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更何况刚刚才吃完饭,怎么会突然想吃什么面包。 就是听到他说只吃了一个三明治觉得他吃少了想让他再多吃一点而已。 “好,”兰烨点了点头,“我去买,剩下的我吃。” 许邈也没觉得自己这点心思能瞒过兰烨,更没想着瞒兰烨什么,等兰烨买好了回来,他坐在休息椅上接过还热着的面包和牛奶,只拧开牛奶瓶喝了一口就给了兰烨。 虽然知道这会儿兰烨吃了东西明天肯定会加倍的运动,但他还是想让兰烨多吃点。 天知道他前几年某天突然知道兰烨中午在公司就吃盘蔬菜沙拉的时候有多心疼。 他自己虽然对食物没有什么喜好,但一直都会认真地吃饭,而兰烨,却因为心理原因,在他不在的时候节食。 兰烨不会欺骗,但会隐瞒。 许邈看着兰烨慢条斯理地拿着面包吃着,明明是身形更高大一些的人,但是却总是在许邈面前展现出柔软又温顺的一面。 很偶尔的时候,他会想,自己是不是也是兰烨的压力来源呢? 兰烨余光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一边慢慢嚼着,一边侧头看许邈,含糊不清地开口:“怎么了?” 许邈没说话,只是移开视线看着街上漂亮的枫叶灯摇了摇头。 ...... 许邈十岁第一次见到兰烨。 他生活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父亲虽然早早地过世,但是健全的感情关系并没有让留下来的母子开启什么痛苦的生活。虽然因为当时许邈的年岁尚小,突然被现实要求从全职妈妈重返职场的母亲穆纯也确实过了一段很辛苦的日子,但是总体来说,他还是生活在一个普通又幸福的家庭。 不过可能是天生的亲缘淡薄、交友的缘分也浅,因为父母并没有什么同辈亲戚或者是在身边的朋友,导致是独生子的许邈并没有任何兄弟姐妹的概念。 所以当第一次听说自己要有一个什么可能还需要他照顾的“哥哥”的时候,他表现得非常的抗拒。 当然后来想来,许邈觉得也和当时穆纯因为兰烨要来而禁止了他当天出门去疯玩有关。 第5章 陶瓷人偶与蝴蝶 许邈刚刚和穆纯吵了架,抱着玩具坐在客厅角落的盆栽后面一边抽噎着一边偷偷听妈妈和那个妈妈说是好朋友的阿姨打电话。 刚刚还压着嗓子和他吵架的妈妈语气轻快,如果不是被骂的就是他本人的话,他一点也听不出来穆纯刚刚还在吼人:“啊没事没事,不耽误,我能有多大事?今天不是放假吗?我到酒店接你吧你又不认识路......再说孩子也不熟悉这边的语言环境,你带着也辛苦.......那也行吧,我把家里收拾收拾,我家臭小子扔了一地的玩具,都乱死了。下午我们两个出去玩就行了,俩孩子就让他们自己在家里玩——都十多岁的孩子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被勒令留在家里陪不认识的阿姨的儿子也就罢了,听到这里知道自己还要被妈妈单独扔在家里的许邈气得气都要喘不匀了。 哽咽了两秒,许邈咬牙吸了一口气,大吼:“我没有十岁!” 穆纯显然并没有那么玲珑的心思能理解到儿子对自己记错他年纪的难过,拿着手机就去了阳台,完全没搭理许邈:“什么?没有啊,先不说这个了,你这次从国外回来......" 许邈气得说不出话。 在原地坐了半分钟,见穆纯完全没有回来哄他的意思,许邈直接扔下了手里的玩具跑回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狠狠地关上了门。 听穆纯说过对方是个混血儿,许邈暗暗发誓,今天绝对不会搭理一点那个小洋鬼子。 他要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然后他这门一关就直接关到了下午两点,除了饭点穆纯连门都不敲地直接往门把手上挂了一袋小面包之外,丝毫没有要关心儿子死活的意思。 已经过了几个小时,气已经完全消了的许邈根本没有锁门,就等着穆纯敲门他就好顺坡下驴,结果完全被老母无视了的小孩一下子就又气起来了,含着两泡眼泪鬼鬼祟祟地把门打开小缝把小面包拖进来,蘸着眼泪吃了半袋之后,因为无事可做,只能恨恨地穿上了睡衣在床上睡了个午觉。 直到两点钟被客厅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吵醒。 许邈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趴在门后面,轻手轻脚地把耳朵贴上去企图听清楚外面在说什么。 声音太小,除了自己老妈刻意压低了也还是很大的嗓门之外,几乎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 对什么妈妈的朋友之类的阿姨一点兴趣都不感的许邈想方设法地想听听有没有小洋鬼子的声音。 半晌,实在是没忍住,他悄悄地把门开了一条缝。 许邈眯着眼睛从缝里往外面看。 角度的原因,许邈看不见自己的老妈,只看见一个披散着黑色卷发的女人拎着包站在门边,精致的衣服和端正挺拔的站姿都能让他看出来这是一个和穆纯性格完全不同的女性。 也不知道是怎么和他粗糙又力拔山河的老妈成为朋友的。 许邈瘪了瘪嘴,转动着眼珠和脑袋,企图找找有没有什么金发小孩的踪影。 眯着眼睛找了半天也没看见的许邈忍不住又把门缝打开了一些。 视野一宽,他就正对上了一双褐色的眼睛。 陌生的男孩穿着一件米色的卫衣,下面是一条同样是米色的短裤,不同于许邈衣柜里那些印着各种动画角色的衣服,男生身上的衣服没有一点图案花纹,所以尽管是运动服,也给了他一种不太符合他的年纪的沉稳气质。一头金色的齐肩发在脑后扎了一个低低的小丸子,只有刘海和一些碎发散落在额前,一双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在漂亮的小孩里面也是非常漂亮的孩子。 许邈愣愣地看着对方。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人,尽管他还处在不太分得清美丑的年纪,但是他也能意识到自己眼前的人和所有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看起来就很调皮和没礼貌的金发洋鬼子的样子。 许邈的第一反应是:他怎么能有一双这样漂亮的褐色眼睛。 漂亮的眼睛对着他弯了弯。 皮肤白皙,长得像个瓷娃娃的少年对着他笑了一下。 跟姐妹聊着近况的穆纯招呼人进客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姐妹生的漂亮混血小孩正直直地看着什么,疑惑地顺着视线过去,正看见了自己儿子沾着泪痕和鼻水的傻脸。 饶是亲妈,穆纯也忍不住沉默了:“......” 穆纯捏了捏拳头,眼看着姐妹也要看过来了,秉持着只要脸皮厚就不怕丢脸的穆纯干脆直接把傻儿子叫了过来:“醒了就来跟阿姨和哥哥打个招呼。” 因为不敢挪开看小哥哥的视线,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老妈也看过来的许邈被突然提高声音喊他的穆纯吓了一跳,连自己还在生气这件事都忘了,下意识地打开门走了出来,眼睛还不忘一直呆呆地盯着那双褐色的眼睛。 虽然许邈平常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从来没见过自己儿子看起来这么不聪明的穆纯一时只能失语。 倒是第一次见到许邈的兰锦然先笑了,她把鬓角的黑卷发别到耳后,蹲下来温温柔柔地平视着许邈:“你好呀,小邈。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我叫兰锦然,你可以叫我兰阿姨。” 说着,兰锦然轻轻拽了一下自己另一只手上牵着的儿子:“这是我的儿子,叫兰烨,比你大四岁,是哥哥哦。” 一直被自己老妈像喽啰一样呼来喝去的许邈从来没被除了老师之外的女性长辈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过话,一时间大脑过载,看起来表情更呆了。只知道恋恋不舍地把目光收回来,挪到这个漂亮阿姨的脸上,呆呆地打招呼:“兰......兰阿姨。” 在穆纯因为他现在的傻样而又捏了一下拳头之前,许邈顿了一下,又把视线投到了漂亮金发哥哥的身上,脸色发红:“......哥哥。” 从来没见过自己儿子这么呆又这么听话的穆纯一脸的怀疑人生。 她看见那个穿得干干净净又长得漂亮的金发孩子对自己穿着因为刚睡完觉而像咸菜干一样的睡衣的儿子笑了一下,用一口和外表一点都不符合的标准普通话说道:“你好呀,小邈。” ...... 慢吞吞地吃完面包,和许邈你一口我一口地总算是把一小瓶温热的牛奶喝完,两个人才继续走在街上看着商业街的灯光。 许邈看着暖洋洋的灯光照在兰烨的身上:“我刚刚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 “嗯?”兰烨好像有点走神,先是应了一声,然后把手伸进了许邈外套的口袋,在口袋里牵住许邈的手,问道,“以前?多以前?我们的以前的话,那就太多了哦。” 兰烨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要是你出生前我就回国就好了,这样还能更多一些。” “你要真是看着我长大,我们可不一定还能在一起了,”许邈心里刚刚升起的一些感性又被兰烨故意打散了,“我妈和妈妈不气晕过去,哪能那么轻易地就同意了我俩的事情。” 许邈感受着自己手心里爱人的温度:“我就是想起了你刚和妈妈回国的时候的事。” “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兰烨就是有故意戳破一切感性时刻的爱好,好像看见许邈因为他而生气的样子就觉得开心,并且随着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这种恶趣味就越明显。 他毫不犹豫的道:“是你穿着印着小黄鸭和超人的睡衣的时候吗?” 那一瞬间,本来完全不记得自己那天穿了什么的许邈突然在脑子里准确地知道了兰烨说的是哪身衣服。 他甚至都知道一定是上半身小黄鸭下半身超人或者上半身超人下半身小黄鸭。 “那次也是因为你把一整套睡衣拆开穿了,所以妈妈就只能拆开洗,干了之后就还是拆开放,所以下次还是拆开穿对吧?”兰烨跟着回忆了一下,饶有兴致地问道。 “兰烨!”要不是在街上,许邈现在简直想捂兰烨的嘴,“小声点——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兰烨笑开了,过于漂亮的容貌让他随着这个笑容收获了更多路人隐晦的视线:“我当然记得清楚了,亲爱的。” 许邈看着那双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漂亮褐色眼睛。 他突然很想吻他,就在这样热闹的街头。 许邈像是被烫了一下地挪开了视线,话语欲盖弥彰:“那种时候有什么好记得的。” 兰烨像是没看出来他的不自在,微微仰头看着街边树上的灯串:“不,这是对我来说非常珍贵的回忆。是觉得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很丢脸吗宝宝?但是我觉得你非常漂亮哦,像是一只脑袋上沾满了花粉的蝴蝶。” 许邈这些年没少听兰烨用“蝴蝶”这个词形容他。 他像蝴蝶吗?他觉得并不像。 反而他觉得“蝴蝶” “花朵”一类的让人一看见这个词语就想到美丽的词语更适合拿来形容兰烨。 谁能在看到兰烨的那张脸的时候无动于衷呢? 许邈笑了。 “脑袋上沾满了花粉的蝴蝶是什么意思?这是夸奖吗?” 虽然一看就知道许邈并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兰烨还是在思考之后很认真地说:“就是很有生命力的意思。” 玻璃框和画纸上的蝴蝶虽然美丽,但是却是永远的停滞的,因为停滞而生硬而诡异。 但是大自然里的蝴蝶不一样,它们不会被人为地打理外表,它们只是忙忙碌碌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时不时从花丛里跑出来,顶着满头满脸的花粉急急地飞向下一个地方。 没有任何一朵花能够让一只蝴蝶永远为他停留。 大概真是因为每次见完医生就心情低落,兰烨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生命当然有生命力了,”许邈随口道,“只要还活着,就算一动不动、就算痛苦,那也是一种生命力,你这不算理由。” 兰烨眨了眨眼:“不行吗?” “不行不行,”许邈摇了摇头,“你得重新说,这个词不能算是一种特别的夸奖。就像你不能夸一个人很像人一样。” 刚刚的低落烟消云散,兰烨笑了:“那就是......‘初恋’。” 许邈没听懂:“什么?” “就是‘初恋’的感觉,”这次兰烨不愿意解释了,他笑着说,“就是‘first love’ ,‘first’ 和‘ love’。” 见兰烨不愿意解释,许邈也不问了,只是狐疑得说了一句:“我不支持早恋哦?” 哪个好十四岁小孩能看见一个十岁小孩子就一见钟情了?这么小能Love个什么。 疑心这只是兰烨的一种表达方式的许邈撇了撇嘴,他有的时候真的没有办法理解兰烨偶尔使用的一些词语和句子的含义。 像是学的文学和爱好的美术与外国人的语言基因一下子在他面前叠上了Buff,他只能疑惑地思考这到底是不是中文。 但是看兰烨的心情好了不少,许邈也松了口气。 算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要追问的。 爱人之间的情趣更是如此。 第6章 苦涩巧克力 对于兰烨来讲,那个夏天本来应该和过往的每一个夏天一样,没有任何的不同。 即便母亲和父亲离了婚,母亲问他是否愿意跟着她去到她的母国,他也只是没有任何想法地点了点头。 他不太明白爷爷那时叹的气,也不是很关心医生爷爷说的话。 他几乎没有被父母亲自养育过,所以他只是有些舍不得爷爷,但是他知道,他并不适合继续待在爷爷那里。 倒不是因为谁容不下他,只是单纯地因为和母亲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即使发生了很多,那个夏天对兰烨来说也还是没什么不一样。他在早晨和母亲一起跟爷爷说了再见,然后就踏上了去往母亲的母国、他的异国的旅程。 即使是这样,那个夏天对他来讲本来也没什么不同。 母亲回来之后就开始处理一些大人的事情,资料、证件、工作、住处等等,虽然他从小在爷爷的安排下受到了中文的教育,但是也许是第一次独自带孩子,又或许只是无力再去关注他,母亲让他待在酒店,等待他一切都处理好。 他知道母亲会很忙,这些爷爷都告诉过他,所以他也并不觉得失落。 只是过了几天一个母亲还没有及时回来的傍晚,他吃着酒店工作人员送上来的晚餐,给爷爷打了一个电话。 “爷爷。”明明是陌生的号码,但是爷爷还是很快接通了,在一阵沉默中,兰烨喊了一声。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应该是很平常的。 但是一出口才发现竟然带着哭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只听一个称呼,就能判断出他是谁,兰烨眼中几乎不会像别的孩子的爷爷那样慈爱亲切地哄他的爷爷开口,声音带着他也能听出来的疲惫:“兰烨。” “吃饭了吗?”爷爷问他,“华国现在热不热?” 他没问兰烨怎么突然给他打电话,也没问兰锦然现在在哪里,更没提兰烨的父亲,像是任何一个寻常的爷爷一样,询问孙子一些其实根本无关紧要的问题。 但是查普曼从来都不是一个寻常的爷爷。 兰烨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 “正在吃,“兰烨也突然像是一个普通的孙子一样回答爷爷的问题,“不知道热不热,我这几天没有出门。” 查普曼沉默了一会儿:“现在是住在酒店吗?” 兰烨低低地“嗯”了一声。 虽然是朝夕相处的爷孙,但是因为性格的原因,两个人其实也很少会有这样寻常的对话。 查普曼说不下去了。 兰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查普曼会接这通电话。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好像知道查普曼为什么会接这通电话。 良久,从来没有哄过人的查普曼才开口。 “Everything will get better and better.”他说。 “Just wait.” 那天晚上兰锦然晚了两个小时回来,等她回来的时候,兰烨已经吃完了晚饭,洗漱完毕,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 他没什么表情,兰锦然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和儿子相处的兰锦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走过去。 兰烨用余光看着母亲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打了一个电话,很快接通的电话那头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声。母亲和那个女人聊着什么,脸上露出了他很久没有看见过的温柔笑容,眼神从头到尾没有一瞬落在他的身上。 兰烨挪开视线,继续看着他完全不感兴趣的动画片。 “今天我见到了我以前的朋友,是一个很好的阿姨,”挂断电话后,母亲走到他身边坐下,语气轻柔地对他说,“明天我们约好了见一面,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说完,她顿了一下,生疏地问道:“好吗?” 兰烨眨了眨眼,仰头看着母亲,礼貌性地笑了笑:“好的。” 像是故意的,兰烨又道:“不过我记得我明天应该和医生爷爷打电话?” 兰锦然顿了顿,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没关系的。” “好的,”兰烨看了兰锦然一会儿,什么也没问,点了点头,“知道了,妈妈。” ...... 虽然从英国回国得实在太突然,但是兰锦然自认为自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却在忙完了一切成年人的事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带了个孩子。 她和孩子的父亲沉浸在两个人的幸福中,不知不觉地错过了唯一的孩子的十四岁的人生。 这样一个暧昧的岁数既不像是没什么记性的小孩子一样让大人可以随意地亲近,又不像是已经长大的孩子一样可以直接当作成年人来对待。 完全没有育儿经验的兰锦然第一次发现如果真的要当一名母亲,其实远比想象的要有挑战性。 偏偏她过分聪明又性格特殊的孩子似乎对她也并不怎么感兴趣。 她要怎么样才能接近他呢? 办完材料回酒店的路上路过一家律所,因为看着路边的卖手工巧克力的店铺出神,被叫住的时候的第一反应还是英语:“Sorry?” 有着小麦色皮肤的女人穿着衬衫,手上还拎着一个大包,看着她睁大了眼睛:“锦然!真的是你!” 兰锦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眼前的人,疑惑地笑了笑。 她没有什么亲属,而且时隔十多年才回到华国,她想不出来谁还能认出她并叫出她名字。 女人大步走到她面前:“我就是突然看见了觉得像才随便喊一下的,没想到真的是——你和以前读书的时候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看来你在国外过得很好。”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兰锦然终于在女人的脸上看出了熟悉的影子,却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穆纯!”女人似乎也不在意她的沉默,爽朗一笑,“好久不见!” 兰锦然这才想起来。 “阿纯,”兰锦然也笑了,“好久不见。” 穆纯看了一眼兰锦然被她叫住前看的方向:“欸你想买巧克力吗?这家的手工巧克力特别好吃,我家臭小子一口气能炫半盒。” 兰锦然也看了一眼那个甜品店,解释道:“不......我不喜欢巧克力。” 说完才反应过来穆纯刚刚说了什么,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你有孩子了?” 穆纯看了兰锦然两眼,突然大笑起来:“不然呢?我家孩子都十岁了!” 兰锦然只觉得自己的记忆都蒙着冰,在穆纯的笑声里才慢慢解锁,因为穆纯的大嗓门,不少路过的人都带着诧异的表情看过来,很久没在人群里行走过的兰锦然赶紧拉了一下穆纯的衣服:“小声点小声点。” 穆纯笑完了,语气中带着怀念的意味:“大学的时候你也经常像现在这样让我小声点——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出国定居了吗?” 她问道:“上次联系都是你说你要结婚的时候了,后来发生了些事情,咱们就再没联系过了是吧?” 她一指不远处的那个甜品店:“去坐坐?聊两句?至少把联系方式加上。” 兰锦然下意识地想答应,又想起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有些犹豫:“我......我孩子还在酒店。” 这下睁大眼睛的换成穆纯了:“孩子?你哪来的孩子?” 她这一句话,一下子就让本来还有些不习惯的兰锦然想起来自己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和这个人每天相处的记忆,无奈道:“我都结婚了,当然有孩子了。” “那更要聊聊了,”穆纯拉着兰锦然往甜品店走,“孩子多大了?年纪很小不放心的话就去把他接过来。” 兰锦然毫不犹豫:“十四岁。” 穆纯回头看了她一眼。 “十四岁?”穆纯吐槽,“这个年纪可用不着妈妈担心他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乱跑了——再说他有手机什么的吧?” 兰锦然点了点头。 “那他真有什么事情会打电话叫你的,”穆纯一锤定音,“再说这个青春期的孩子说不定有点空间会让他更放松点。” “有时候和妈妈独处才不自在呢。” 穆纯说着,推开了甜品店的门。 第7章 初见 兰烨对要登门拜访母亲的朋友这件事兴致缺缺。 但是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情愿,他看着母亲询问的时候流露出来的神情,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他觉得母亲的表情有的时候跟爷爷很像,那是一种带着微妙的愧疚和心疼的表情,好像他处在一个多么可怜的处境中。 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的不幸。 母亲牵着他的手敲门,他老老实实地站在母亲身边,漫不经心的打量眼前这扇门。 和任何一个老小区住户一样的防盗门,上面贴着水电表的数据,还有开锁小广告留下的胶痕。 没有任何值得记住的特殊之处。 直到进门之后,他也是这样想的。 开门的是一个小麦色皮肤的阿姨,黑发只拿了个鲨鱼夹夹在脑后,笑眯眯地跟他打了招呼之后就和母亲热切地聊了起来。他虽然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阿姨,但是他从母亲说话时的神态也能判断出确实是母亲的好朋友。 母亲笑着,还没到客厅,光是在玄关两个人就已经开始聊起了兰烨听不懂的话题。 他安静地站着,百无聊赖的用眼睛悄悄观察这个陌生的房子。 突然眼角的余光感觉到对面一个关着门的房间门似乎动了一下。 他看了眼完全没有注意到那里的两个大人,选择了安静地看着那个打开了一条缝隙的房门。 他最先看到的也是一双眼睛。 但是眼睛的主人没有看见他,他只能看着那双眼睛一会儿睁大一会儿眯起还不断变换着角度,试图在不继续扩大门缝的情况下看见他们这边更多的样子。 兰烨本来只觉得无聊的心情突然因为这种小孩子的挤眉弄眼起了点变化,他突然有点想笑。 他当然不是没见过小孩子,只是他从小在学校就不合群,同龄人都不会找他玩,而在庄园里的时候,因为查普曼不喜欢小孩子,一般也没有什么小孩子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且即便是不得不相处的孩子,在他面前也总是安安静静的。 但是门缝里的这个,即便一句话都不说,他也直觉这个孩子特别的吵。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就很吵的孩子挤眉弄眼地看了半天,最后一转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其实这个时候门缝已经比一开始宽很多了,兰烨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个小孩脸上的泪痕。 脸圆嘟嘟的小男孩就这么带着一脸泪痕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连嘴巴都不由自主的微张。 看起来不太聪明。 兰烨这下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成功地让陌生的阿姨注意到了这里打开的门缝,阿姨的语气带着一种亲密的不耐烦,让那个孩子过来打招呼。 然后他就这样注视着门后的孩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老实说许邈那天并不算是一个整洁干净的小男孩,尽管他的相貌没有浪费父母给他的优秀基因,但是一个刚刚睡醒、穿着一身幼稚的睡衣、脸上还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干掉的泪痕的小男孩不可能能好看到那里去。 但就像是砖缝里长出来的野花总比花盆里的玫瑰要让人印象深刻一样,穿着一身看不出丝毫个人喜恶的衣服站在穿着黄色小黄鸭超人睡衣的许邈面前,兰烨突然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种自惭形秽。 他疏离地牵着母亲冰冷的手,站在这对看起来很普通的母子面前,却觉得自己像是一团阴冷的影子。 光一瞬间洒下,影子便无所遁形。 越是能看见许邈眼里对他的外貌的惊艳,他就越是感觉到自己充满稻草的内里有多少粘腻的潮气。 他看着这个热气腾腾的小孩红着脸扭捏地喊他哥哥。 “你好呀,小邈。”兰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只是努力地想要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让小孩别看出他难以维持的人形,他学着母亲告诉他的称呼去称呼这团现在可能有点脏兮兮但是却毫无疑问暖烘烘的太阳,生怕被灼伤。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热闹的人。 兰烨直直地看着许邈,想着。 也许他的异常太过明显?他不知道。 他只感觉到母亲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 把他又拉回了影子里。 …… 一路往家里走,两个人东聊西聊,最后兜兜转转,又说回了童年的话题。 “然后那天下午我们就在家里玩了一下午玩具——那些玩具现在还在吗?”兰烨说着,像是想起了小时候的许邈,神色柔和,“我那天连连妈妈和母亲是什么时候出门的都不知道。” 许邈微微挪开看着兰烨侧脸的目光:“不在了,我把它们都扔掉了。” 其实他是知道那天穆纯和兰锦然是什么时候出门把他俩留在家里的。 那天下午他实在太手忙脚乱了,又偏偏想方设法地想吸引这个漂亮哥哥的注意力,一时情急居然把自己那一箱乱七八糟的玩具都拖了出来。 偏偏他小时候是个标准的闹腾孩子,一箱子的玩具也没有多少是完整的,里面的大部分在刚到他手上两个小时的时候就缺胳膊少腿了。 对于拿来分享这件事而言,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 而且那个时候兰烨都已经十四岁了,哪里还会对这些幼稚的汽车玩具和积木感兴趣,自己拿出来也不过是让对方耐着性子陪着他玩而已。 如果是现在的许邈当然不会再干出这么傻的事情了,但是当时脑子不太够用的许邈显然不可能想得到这些。 没有突然背诗和说胡话来吸引兰烨的注意力已经让穆纯直呼今天让她在别的家长面前当了一回体面人了。 结果偏偏那个时候的兰烨没有一点迟疑和犹豫,真的耐着性子陪他玩了一下午。 “为什么扔掉?”兰烨还是第一次知道许邈小时候的玩具的去向,按照穆纯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他还以为许邈小时候的东西都会理所应当地被穆纯好好收纳起来,结果现在才知道是扔掉了,甚至还是许邈本人扔掉的。 他印象里许邈不是一个会特别地去收拾处理自己用过的东西的人。 许邈摊手道:“就是和我妈吵了一架。” 兰烨想问吵了什么,又一想许邈和穆纯的吵架次数多到就算是他问出来了,许邈也不一定能想起来到底是吵了什么。 甚至母子俩到现在都还经常吵架。 “好吧,”兰烨说,“我还觉得挺可惜的,很有纪念意义呢,纪念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许邈觉得好笑:“这也要纪念的话,我们需要纪念的也太多了吧?” 且不说那箱子玩具已经被他扔掉了,就说那些玩具都缺胳膊少腿,他就不觉得有什么留下来的价值。 兰烨就和他不一样,也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养成的,总是什么都想着纪念,什么都舍不得,甚至有的时候许邈会在心里觉得兰烨有点像是一个总是怀念过去的老爷爷。 当然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这话要是什么时候不小心让兰烨知道了,也不知道兰烨要东想西想多久。 明明读书的时候还挺干脆的,怎么越长大性格越别扭了。 突然被爱人摸了摸头的兰烨茫然地看着许邈:“?” “怎么了?”为了配合许邈的身高,他还微微往下面弯了弯腰,好让许邈摸得更顺手一点,此刻也不在意自己定型好的发型了。 反倒是许邈摸到了一层薄薄的发胶,只摸了两下就把手收了回来。 兰烨茫然地眨了眨眼。 “没什么,”许邈假装没看见兰烨装可怜的表情,把手往衣服兜里一揣,快走了两步,“快点回家。” 小区门口就在街对面,两边还支着一些炒面炒粉的摊位,在傍晚散发出只属于小摊位的油香和锅气。 可能是因为刚刚还在回忆小时候的事情,许邈闻着鼻尖的味道,不像往常那样觉得油腻,反而觉得好像和小时候每次傍晚放学回家走出校门的时候闻到的味道一样。 兰烨看着许邈把他甩在身后,看了眼马路对面的绿灯,快走了两步追上了许邈。 “好香啊,”他也闻到了这个每天傍晚都能闻到的味道,明明刚刚才吃过一个面包喝了牛奶,开口道,“你觉不觉得和小时候的一样?” 许邈任由兰烨重新牵住他的手,眼睛没有往兰烨那里看一眼,但是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 “听说反复想起以前的事情是变老的标志。”兰烨冷不丁地道。 许邈没回答,拉着兰烨快步走过了马路。 等两个人都踩到了人行道的砖石,许邈才用力捏了捏兰烨的手。 “不许说,”许邈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故意想让他理他还是确实是突然又心情不好了,但是即使是故意的,他也不希望兰烨总是这样,“不要老想着这个。” 他皱眉看着兰烨,发现兰烨笑着看着他。 “好吧,对不起,”兰烨被瞪了一眼,低眉顺眼地笑着,“我不说了。” 第8章 似水温柔 刚进家门,兰烨就像是突然被抽去了什么,从身后抱住了许邈,脑袋靠在许邈的肩膀上,但又体贴地没有把身上的重量压在许邈身上。 许邈习以为常地先把门关上,然后在玄关半背着身后的兰烨换鞋。 总归每次看完医生都是这些反应,许邈虽然心疼,但也没办法不负责任地说出让兰烨别看医生了这种话来,当然就只能习惯兰烨的这种黏人了。 甚至有些时候他还有些享受。 许邈直起腰要把换下来的鞋子放进鞋柜了,身后的兰烨没反应过来,轻微的失重让他下意识的收紧了换着许邈腰的手,一下子就按到了许邈还有些酸痛的地方。 许邈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兰烨被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把许邈掰到面向自己,半跪着问许邈:“怎么了?我按到哪里了吗?” 许邈摇了摇头,把兰烨往一边扒拉。 兰烨跪在原地,死活不动:“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们去医院?” 说着他就要抢过许邈手里的鞋子给他穿上,大有现在就去医院的意思。 许邈把手往身后一背:“不是,真没什么。” 兰烨不相信,眯着眼睛仰头看他。 许邈被兰烨这一看实在是受不了了,甚至现在兰烨看他的这个角度和昨晚有了微妙的重叠。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昨晚......我只是腰有点酸。” 要是不跟兰烨说明白,以兰烨的性格,他可能真能被稀里糊涂拉去了医院,一开口就和医生说这个,他还不如干脆跳了算了。 “啊......”兰烨也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先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才松了口气。 松完气他才反应过来:“我......” 他以为他昨晚很温柔来着。 ...... 兰烨确实是是一个从各种角度来看都很温柔的人,甚至很多时候都能称得上一句绅士,即便平常他总是喜欢和许邈开玩笑,但是他深知什么叫做分寸与尊重,从不在任何时候冒犯到许邈。 但是这种“温柔”在某些时候,比不温柔还让人“讨厌”。 而且他很喜欢自己比许邈低的时候。 他总是明明已经看见了许邈眼睛的朦胧和脸上的艳红,却仍然半跪在床边,只仰头去轻/吻许邈的嘴唇,缓缓舔/走透明的津液,除了嘴唇之外不去触碰到许邈分毫的身体。 许邈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有什么毛病,但是每次他都会在情/欲中被兰烨气得半死。 他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保守的人,尽管和兰烨的亲密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许邈却仍然每次都很难在清醒的时候主动,每次这种时候都只能在心里难耐又气恼地承受着唇上细细密密的吻,只偶尔在下意识地更低下头去追逐的时候清醒过来。 多年相爱的关系让他的灵魂和身体都无比习惯和接纳兰烨的靠近,**的线单单只是一点接触就足以溃不成军。 但是兰烨从不在他说可以之前更进一步。 每次都是在他眼里的朦胧快要凝成泪水滴落的时候。 他气恼又朦胧地喊出兰烨的名字的时候。 兰烨才仰头看他,任由他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脸上还带着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的温柔的笑容。 他才问许邈:“我可以碰你吗?亲爱的。” 甚至在许邈因为体力不支而从高处摔进他的怀里,咬着牙说出可以的时候,兰烨才会以一种让人肉麻的语气感谢许邈的允许。 ...... 许邈第一次和兰烨做的时候就因为这样被兰烨吓了一跳。 在那之前虽然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兰烨,也谈了很久的恋爱,但是思想趋向于保守的他从来没有和兰烨有过这种程度的亲密。 他从纠缠的亲吻中缓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兰烨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了他面前。 他睁开眼,看见兰烨用一种他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他,像是不舍得眨眼一样深深地注视着他。 比他还高的兰烨跪在他的腿间仰头看着他,散乱的金发和因为仰头而更显得修长的脖颈让许邈一瞬间联想到了西方那些虔诚的信徒。 而他,被放在兰烨仰视的高处,脸色绯红,呼吸凌乱,衣衫不整。 那次兰烨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是短暂地出神了,在他睁眼看他的时候,还用这种让许邈觉得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兰烨本来就长的过分的漂亮,这种神异的相貌并不适合做出一些比较特殊的表情,看上去并不会像是普通人一样灵动活力,只会让看的人觉得更有种无机质的恐怖。 许邈那一瞬间看着兰烨的脸,觉得兰烨在此刻杀掉他也是可能的。 因为恐惧而发冷的皮肤让他细细地颤抖了起来。 兰烨这才回神,过分可怕的表情从他的脸上褪去,再看不见一点踪影,他连忙半跪着扶住了许邈,双手箍着许邈的腰,被他的反常吓了一跳:“怎么了?小邈?” 许邈下意识的想往后退。 但是兰烨的双手轻轻地箍在他的腰上。 不是很重的力道,好像他一用力就能挣脱,但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办法挣脱了。 莫名的,他在这种关头诡异地想到,兰烨对他的感情也是这样吗? 只要他用力,兰烨就会放手? 他靠在兰烨的怀里,把颤抖的双手搭在了兰烨的手臂上。 代替兰烨,缓缓收紧了兰烨在他腰上的力道。 “没什么。”许邈低声地、颤抖着、缓慢地说。 “不要放开我。” ...... 第二天上午许邈没有课,因为领导开明,许邈直接一觉睡到了中午。 起床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兰烨已经做好了午餐,正哼着歌在把餐具摆放到餐桌上。 “你今天不去公司吗?”许邈半闭着眼听兰烨哼了会儿歌,才一边刷牙一边问道。 兰烨摆好了餐具给了许邈一个拥抱,才说:“嗯,最近不忙,才把上个活做完,师兄最近还没派活,可以清闲几天。” “而且他最近忙着弄一个他说他自以为精妙绝伦的设计,估计在他助理提醒他之前都想不起来给我派活。”兰烨笑道。 说完,他在许邈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早上好,亲爱的。” 许邈在兰烨吻下的时候眯了下眼,纠正:“是中午了。” 兰烨觉得眯眼的许邈很可爱:“好,是中午。” 把牙刷塞进另外一边,许邈问他:“听起来师兄和以前一样。” 因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个人即便不是同岁,也没少共享人际关系。 而且师兄是带着兰烨创业的恩人,在他们结婚的时候还帮兰烨处理工作好让兰烨安心准备婚礼,现在又是兰烨的老板,许邈虽然不常见到师兄,但对他的印象很好。 记得上次正儿八经地见面还是八年前的婚礼上。 兰烨吐槽了两句:“可能这就是一个心里有理想的人吧,专注于自己的世界,所以就变化得慢——你还记得上周你来公司给我送资料的时候吗?他那天那个鸡窝头,是不是和大学的时候一模一样?” 许邈那天只和师兄见面了两秒钟,事实上并不记得师兄那天什么样子了。 但是他确实还记得以前在学校兰烨和师兄创业之前他见到过的师兄的样子,确实是一头又长又乱的鸡窝头。 但是他不可能跟着兰烨吐槽的,他扫了兰烨一眼:“不要背后说别人。” 兰烨毫不意外地撇了撇嘴,听话地没说什么了。 洗漱完,许邈坐在餐桌上吃他的早午饭,顺嘴询问兰烨今天的安排。 兰烨在师兄的设计公司做着室内设计师的工作,许邈不太懂相关的领域,但是知道兰烨的工作忙闲情况并不稳定,也不知道是因为师兄本人不在乎这些、兰烨他算是二老板还是因为这个职业就是这样现代——总之也没有坐班的要求,兰烨不忙的时候只会在送完许邈去学校之后在办公室待几个小时,然后就下班去买好家里替换的鲜花或者是日用品和食物之类的,在家里收拾好了就来许邈的学校接许邈回家。 “嗯......下午送你去学校,然后去公司整理一下上个活的文件,”兰烨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用手撑着脑袋看许邈吃饭,“然后接老公回家,路上去一趟商场,给妈妈和母亲挑一下中秋的礼物?” 兰烨这一说,许邈才想起现在是九月份了,闻言有些犹豫:“会不会有点早?” “应该不会?”兰烨道,“中秋她们可能会出去玩,早点送过去也方便她们处理。” 许邈想了想也是,自从兰锦然退休,穆纯也退居二线之后,这两个人只要有空就会天南海北地玩,也从来不提前通知她们的两个儿子一声,经常他们寄了什么东西回去结果被快递员打电话说没人取件。 他点了点头正打算安静吃饭,就又注意到兰烨放着的筷子。 忍不住皱眉:“你又只吃这么一点?” 兰烨目光飘忽了一下。 用他那张无往而不利的脸一脸无辜地看着许邈:“嗯,我吃饱了?” 许邈确实无法对着兰烨那张脸狠下心来,但是他会挪开了视线:“再吃一片吐司。” 兰烨看许邈没生气,于是打蛇随棍上地要婉拒:“不爱吃洋人饭。” 许邈看了眼自己和兰烨盘子里的煎蛋吐司和蔬菜沙拉,无语。 “不爱吃你还做?” 兰烨语气很理直气壮:“可是它漂亮啊。” 他给许邈看他在吃之前拍的照片:“看吧,很上镜的一顿饭。” 许邈觉得这人有些时候和他班上的女高中生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看也不看兰烨的照片,把话题扯了回来:“再吃一片吐司。” 兰烨仔细看了许邈两秒,许邈一动不动地任由他看,于是他知道了自己要是再作下去就要被骂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站起来去厨房又拿了一片吐司。 第9章 父子相谈 许邈一进办公室,安简琪就叼着一根棒棒糖跟他打招呼。 许邈点了点头,问她:“哪来的棒棒糖?” 昨天饭桌上安简琪还在说抽屉里的零食都吃光了准备戒零食。 鉴于安简琪虽然性格跳脱但是对于身高体重和着装之类的东西有着超强的自制力,刚说了戒零食,转头就续上的可能性很低。 刚去开完班主任例会回来的谭杰抢答:“学生给的,好家伙,你没见着,咱安老师在学生这边人气还挺高,学生争相‘贿赂’。” 安简琪翻了个白眼:“人民教师可不能收礼哈,我这是包里摸出来的。” 说着,拍了拍自己椅背挂着的包:“看见没,安老师的新包,直接一个月工资拿下。” 许邈忍不住开玩笑:“这个月不是才开始?怎么就一个月工资了?” 安简琪两眼一闭,但是语气理直气壮:“超前消费了一把,这个月准备靠吸仙气活下去。” 谭杰忍俊不禁:“还偷摸夸自己是仙女呢?” 安简琪不以为然:“那咋了。” “那我劝你不如多吃两口学生给的窝囊气,那玩意儿比仙气更管饱,”谭杰说着自己开会之前得到的消息,“石老师今天请假了,三班那群小崽子肯定得到了消息,估计下午的课要翻天。” 安简琪不笑了。 许邈倒是不担心,三班的学生虽然是年级上出了名的闹腾,但是也许是他不太爱在课堂上说笑,学生在他的课上倒是并不过分活泼。 安简琪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刚工作不久,性格又本身就活泼外向没什么架子,教的还是可以不必死板教学的英语。好消息是学生的参与度和积极性非常高,坏消息就是课堂纪律难以维持。 谭杰隔空拍了拍她的肩膀:“开心一点,你不是想不通那群学生怕石老师什么吗?今天可以把你的猜测拿出来实践一下。” 安简琪一口把棒棒糖咬碎:“我毕业来工作不是为了继续做控制变量的实验的。” 谭杰笑得狂咳。 安简琪忍不住了:“石老师为啥请假啊?生病了吗?昨天吃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老谭你知道吗?能说吗——不方便就算了。” 安简琪虽然经常和谭杰石世明开玩笑,但是其实心里也隐隐约约有点知道学生为什么怕石世明。 虽然石世明很多时候看起来有点呆呆的,但她单只是石世明的同事,偶尔也会觉得想不清楚这个同事都在想什么。 外热内冷,越相处越觉得是距离感很强的那类人。 “啊?不知道啊,”谭杰只是笑,他是主任,论理石世明要请假也是和他请,他才是最有可能知道石世明为什么请假的人,但他也只是说,“不过谁能不请假呢,请假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咱这个年纪还能拿得出手的请假的理由,估计就只能是家里有什么事吧?” 听见可能是家里的事,安简琪也就不问了。 虽然她确实不是非常了解石世明,但是对方不太愿意谈起家里的事情这一点是显而易见。 刚好上课铃响了,安简琪拿上教材跟许邈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办公室。 ...... 兰烨在去公司的路上接到了穆纯的电话。 因为某些母子俩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吵架,偏偏两个人都不乐意第一个低头,所以这些年每次吵完架这母子俩没少通过他来互相传话。 次数一多,就算是没有吵架,穆纯也经常下意识地一个电话打给兰烨。 兰烨以为这次多半也是这样,习以为常地接通电话:“怎么了妈妈?小邈他今天已经上班了,现在在学校,我刚把他送到学校。” “嗯,”穆纯的声音听起来隔得有点远,“我这次不是问他,我有话跟你说。” 兰烨在红灯前稳稳停下,应道:“好的。” 穆纯不习惯弯弯绕绕,也不觉得对兰烨有必要这样,直接就说了:“你爸来中国了吗?” 兰烨看着红绿灯的倒数:“不知道,我和他没有联系,母亲也没和我提过这个,为什么这样问?” “我好像看见你爸了,”穆纯说完感觉自己说得不太严谨,又补充道,“应该是,你知道的,我没见过你爸,你妈也没有他的照片,我也没怎么过问过——但是我看见你妈跟一个男的出来吃饭,那外国佬长相一看就是你亲爹。” 兰烨忍不住笑了:“那多半就是他了——妈妈你现在不会在跟踪吧?” 穆纯否认了:“不是,我上班路上看见了,他俩在我律所这边的饭店吃饭。” 不等兰烨说话,她又接着道:“你不知道你爸来中国了?我看这个样子你妈应该不是第一次跟她见面了,虽然不是很清楚你妈当年为啥离婚,但是我也不认识你爸,所以还是跟你说一声,万一确实是有什么不愉快你得有个底。” 穆纯话说得很清楚,她并不是不关心兰锦然当年的事情,但是她知道兰锦然大概不愿意提,她也就不主动问。 不过有些事情即便兰锦然不跟她说她也是能看出来的。 别的不说,兰烨这么多年没提起过一声他父亲。 虽然直觉告诉她应该并没有发生什么非要断绝来往不可的事情,但是应该也并不愉快,兰锦然跟她住在一个小区里两人时不时能见面,虽然兰烨的父亲突然出现,但是她倒是并不担心兰锦然,反而是兰烨,不仅在另一个城市,而且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 她没直白表现过,但她始终觉得兰烨这种过分早熟的性格并不见的是一件好事。 普通的小男孩,就应该像她家臭小子一样人嫌狗厌的。 兰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穆纯的关心,道:“没事的,妈妈。” 他的语气非常的和缓,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就是来找母亲的,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情,放心,妈妈,没有什么大事,说不定过几天母亲处理好了还会正式把他介绍给你?记得到时候那顿饭选一个贵的餐厅——他不缺钱。” ...... 事实上,跟穆纯猜测的恰好相反,兰烨和他的父亲塞伦并没有什么冲突。 兰烨性格早熟,父母的感情让他这个儿子夹在中间看起来像个累赘,打着工作繁忙和陪伴查普曼的理由,他更多的时间是在庄园和爷爷待在一起。 查普曼是个严肃的老爷子,对于孙辈自有一套相对严苛的培养标准,又因为亲生的孙子只有兰烨一个人,虽然老爷子不承认,但是老爷子确实更关心和不舍得兰烨,于是兰烨被送过来陪爷爷的时间也就更多。 一直发展下去,导致作为独生子的兰烨并没有长时间地和父母相处过。并且根据兰烨后来的判断,出于塞伦的故意,他即使偶尔回到自己在市区里的家,大部分时候也只是和塞伦相处。 塞伦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自己的聪明而太了解儿子还是单纯地对自己儿子没什么兴趣,总之他几乎不把兰烨当成孩子看待,也没有要去主动照顾兰烨的意识。 所以兰烨记忆中和塞伦的独处,他都是在塞伦书房随意翻看着自己感兴趣的书,塞伦则是坐在桌前工作。 父子俩很少交流,即便有交流,话题也都是围绕着兰锦然或者查普曼。 偶尔在难得的晴天里,塞伦似乎心情也会因为天气而变好一点,会主动询问兰烨一些关于学校的话题。 兰烨现在想来,只记得有一次他趴在飘窗前翻看着一本介绍昆虫的书籍,正翻到蝴蝶的章节的时候,塞伦突然开口问他:“你很喜欢看有插图的书?” 虽然塞伦的话来得突然,兰烨还是马上回答了:“事实上,全是字的书籍我看不懂。” 他冷着脸,看都不看自己父亲一眼:“我不认识那么多字。” 听着这听起来火药味十足的回答,塞伦笑了,好像才明白再早熟的孩子也只是一个孩子,他默认不去干预兰烨选择书籍的行为可能在兰烨眼里是一种对他存在的无视:“抱歉,孩子,我的错。” 兰烨本来不想理他的,但是想到自己很少见到的有一头漂亮黑卷发的妈妈,还是耐着性子把书翻到下一页,眼睛看着那张漂亮的蝴蝶插画,语气平静:“没关系。” 那个时候兰烨并不知道如果这是长大之后的他,或许看起来会有几分成熟从容,但是那个时候他年仅十岁,因为查普曼的高超厨艺,他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穿着可爱的卫衣趴在飘窗上看着书的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只会让大人忍俊不禁。 塞伦看着在阳光照耀下汗毛都泛着金色的儿子的腮帮子,觉得自己飘窗上好像放了一个猕猴桃,突然兴致大发,放下了手上的工作,走到兰烨身后。 “你听起来对我有点怨气?怎么了吗?我今天似乎什么都还没做。” 兰烨却不回答这个问题:“有插图的书能够有助于我理解书的内容,而且,你不觉得这些插图非常特别吗?” 塞伦于是明白自己儿子是一个不喜欢回答只喜欢发问的性格,也许是阳光很好让他的心情也很好,他顺着说道:“嗯......特别?” 兰烨垂眸看着书,伸手去摸那张蝴蝶的插画:“线条和颜色,这本书的颜色浅但是线条重。” 说着,他又指了一下放在一边的一本童话书:“这本书的色彩重线条浅。” 塞伦听懂了兰烨的意思,解释道:“因为这两本书的类别不一样。” “是吗?”兰烨又没有接塞伦这句话,还是自己说着,“而这张,如果是红色、棕色,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我说很特别。” 可能是兰烨确实也还只是一个孩子,也可能是他并没有要塞伦听懂的意思,塞伦没有第一时间理解兰烨的话。 “但是这种蝴蝶就是蓝色的,孩子,”塞伦伸手指了一下下面的文字,没有碰到书页,“没有红色和棕色。” 兰烨直接翻了一页,没有理会塞伦。 塞伦先是感觉到一点啼笑皆非。 半响,注意到兰烨果然是跳跃着阅读着文字叙述的时候,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兰烨话里的意思。 “那是美,孩子,”塞伦道,“那种‘特别’,就是‘美’。” “而你感觉到的这种着迷的‘特别’,就是‘喜欢’。” 第10章 母子相谈 兰烨没把疑似塞伦来华国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对自己和自己的父母有着非常清楚的认知,总之这件事应该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而兰锦然和塞伦也不可能搞得出什么大新闻。 退一万步说,就算两个人旧情复燃重归于好。 也没有任何让人接受不了的地方。 兰烨去公司待了一下午,处理了一下上个工作内容的资料,等下班时间一到就马上拿上外套离开了公司,驱车到了许邈的学校门口,接上许邈之后就按计划两人一起去了商场。 两个人自从开始工作了之后就只有每年的年末会回去s市,除了新年之外其他的节日也好、两位母亲的生日也好,这些年都只是他们买好了礼物然后直接寄回去。 许邈刚毕业的时候还会出于一种自己已经有能力工作了的一种得意,故意送一些精美昂贵的东西给两个妈妈,虽然兰锦然除了感谢之外什么都没说,但是穆纯从来不会惯着许邈,收到东西的当天就直接打了电话给许邈,甚至还在之后几天的一次出差里直接杀到了许邈和兰烨的家里,勒令兰烨盯着许邈不准他买这些莫名其妙又华而不实的东西。 许邈花了大钱还被亲妈痛骂,气得下一次过节就只寄了一箱卷纸回去。 结果过节当天兰烨给兰锦然打电话的时候,兰锦然竟然温温柔柔地说这次的礼物比之前的好多了。 经此一役,许邈也是说不出过年过节再给两位母亲买什么奢侈品之类的话了。 这次当然也是如此。 兰烨推着购物车,许邈走在他旁边,时不时往车里扔两包零食。 “现在薯片都有香菜这种口味的了,”许邈一边说着,一边往购物车里放了两包,“我们买一包尝尝,剩下的一包寄给我妈——她刚好不爱吃香菜,妈妈吃香菜吗?” 许邈口中的“妈”是穆纯,“妈妈”是兰锦然。 能生出兰烨来,兰锦然当然也不是一般的漂亮,兰烨理解许邈难以想象兰锦然吃香菜的样子,但还是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吃。” 许邈于是又拿了一包。 两个人边逛超市边聊天,购物车里的东西买给自己的多,买给两个妈妈的少,眼看再这样下去明天真的要只寄两箱薯片糖果回去了,兰烨及时地悄悄改变推车方向,把人带到了护肤品区。 许邈一点都没注意到兰烨的小心思。 对于护肤品,许邈基本可以说是一点都不懂。小时候都是穆纯给他买的保湿霜之类的东西,中学之后就是兰烨常给他买,他从来也不关注什么品牌什么功效,向来都是给什么用什么。 就算是到了护肤品区,他也只是随手拿两个包装好看的问兰烨能不能买给穆纯和兰锦然而已。 因为虽然他不懂,但是兰烨每天都会花不少时间在保养皮肤上。 许邈其实觉得兰烨这张脸没有什么保养的必要,在刚住在一起不久的时候,他还真挚地说出过“我觉得你用不着这些,因为我觉得你用了和没用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好在兰烨知道这是他在夸他本来就好看的意思,不然他高低应该得到对象的一个白眼。 但即便是兰烨,也沉默了两秒然后告诉他:“正是因为他用了,才会没有什么区别”。 现在许邈虽然还是不懂,但是他已经学会了少说话。许邈看了一圈,从货架上挑了一套水乳,问兰烨:“这个妈妈可以用吗?” 兰烨确认了一下品牌和成分:“可以。” 许邈这才把礼盒放进车里,随口道:“你知道吗,这个品牌的代言人好像是个最近很火的明星。” 说着,指了指旁边放着的人形立牌:“一进来就看见他的立牌了,我最近上课的时候也看见有学生桌上放着这个人的照片。” 兰烨其实对娱乐圈也不感兴趣,但是:“啊,他是挺红的。” 许邈还以为兰烨也不会知道,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也最近经常看见他是不是?” “我们最近每天回家过桥的时候,对面楼上的大屏播的都是他的广告,”兰烨瞟了一眼许邈身边的那个立牌,和立牌上冷着脸的男明星对上了视线,又在许邈看过来之前很快挪开,说,“师兄也在看他演的电视剧。” 许邈不知道说什么好:“......师兄还看电视剧?” 不是说最近很忙吗,忙得想不起来给兰烨派活。 兰烨无辜地眨了眨眼:“他说那个电视剧审美很好,有助于维持他的灵感,一直开着当背景音乐。” 许邈微妙地想起了之前办公室聊天的时候安简琪说过的什么“学习陪伴直播间”。 “好吧。”许邈应了一声,单手搭在了购物车的边沿,就要带着兰烨离开护肤品区域。 兰烨转身的时候顺脚把原本正正的立牌往旁边踹了一点:“只给母亲买护肤品吗?妈妈需不需要?” 许邈没看见兰烨的小动作,闻言趁还没走出护肤品区,随手就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个桃子味的宝宝霜:“给她买个宝宝霜得了,她从来没有耐心在脸上涂东西——要不然她皮肤能晒成那样?” 他想起好笑的事情,乐了:“你不知道吧?她原本是冷白皮来着。” 兰烨刚做完小动作,注意力还没转移回来:“什么?” 许邈没回头,他以为是兰烨不信他说的,解释道:“我看了她以前的照片,皮肤可白了,读书的时候的照片上,和妈妈站在一起比妈妈还白。” 兰烨想象不到。 兰锦然本来就很难晒黑,工作之后因为工作的关系更是没有什么机会晒太阳,皮肤一直都非常白。 而兰烨第一次见到穆纯的时候,对人的长相还没有什么概念的时候就一秒就记住了穆纯的小麦色皮肤。 肤色过于均匀,兰烨甚至之后一度以为是穆纯特意去美黑出来的,或者就是天生就比较容易晒黑的那种人。 许邈听兰烨说完,更乐了:“才不是呢,她就是我爸不在了之后没人提醒她注意皮肤了,自己把自己晒黑的,不过她自己也不在意就是了——要是天生就容易晒黑那我肯定也早就晒黑了。” 他顿了一步,刚好和兰烨并肩,把手臂并在了兰烨的手臂旁边:“到时候就是海尔兄弟。” 毕竟他小时候也不怎么防晒,还天天跑去俱乐部打篮球。 兰烨笑得不行:“不要打广告。” 虽然没见过,但是他想起穆纯风风火火的性子,倒是并不意外穆纯是自己把自己晒成这样的。 ...... 在许邈记忆里穆纯就没文静过。 也不知道是他记忆力确实出色还是街坊邻里偶尔的提及让他大脑完善了“爸爸”这个形象。就他所知,与警察这个职业给人的刻板印象不同,爸爸是一个性格非常温柔的人,甚至在一些事上还显得有点优柔寡断,与此相对的则是母亲虽然工作上确实符合律师稳重冷静的形象,但是生活中却是完全不同的毛毛躁躁风风火火。 穆纯之前有次喝醉了还说当时她带着许邈的父亲回家的时候,家里的长辈还感叹这个对象简直像是被抢来的。 所以理所当然的,小时候本来性格就皮的许邈越皮越挨穆纯的揍,越被穆纯揍,皮就越厚,越厚,就越欠揍,导致了就算父亲很快就不在了,母子两个人也能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不过穆纯虽然对许邈下手从来不心慈手软,但即使她的工作再忙,该给许邈的陪伴也一点都没有因为她的忙碌而没有克扣,所以即便成长在一个单亲家庭,许邈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缺少什么。 硬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对抗路母子当久了,像是养成习惯了一样,两个人在一起待不了几天就总要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拌嘴。 也因为总是拌嘴吵架,有时候许邈想要关心一下穆纯,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口。 有时候他还会觉得穆纯好像也习惯了当一个无所不能的、兼顾事业和孩子的、完美的单亲妈妈,不愿意展现出她觉得不体面的脆弱的想法。 这种让他无从下手的的局面终止于他初中的时候和穆纯大吵的那一架。 事情的起因倒是是穆纯完全没有关系,放学的时候许邈去高中部的教学楼底下等兰烨放学,意外看见了兰烨的同学向兰烨告白,被看见的场面刺激到的许邈当场就无视了追上来解释的兰烨,甚至没有坐公交车,直接打车回了家。 刚刚下班,还没开始做饭的穆纯被他的突然回家和进门之后乱扔书包和重重跺脚的动静吓了一跳,一看身后没有兰烨跟着进来,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兰烨今天没送你到家门口。 就这一句话,直接点燃了本来就还在气头上的许邈,许邈气冲冲地给穆纯说了他在学校看见了什么,然后也不等穆纯说话,就单方面地决定再也不会和兰烨一起上下学了。 穆纯茫然的听儿子好一通发疯,手上拿着洗干净的苹果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半天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你们学校初中和高中的作息不一样,本来就不能一起上下学,兰烨每次等你其实应该也挺麻烦的。” 她乐滋滋地道:“这样你也可以晚点去学校,我也可以晚点做早饭。” 许邈冷着脸看她:“这是重点吗?” 穆纯沉默了两秒,诚实地说:“我看不出来重点是什么,你说的那一串里面到底哪部分才是重点?” 她咬了一口苹果:“可能是我年纪大了不是很懂你们中学生的想法——我确实没看出来你想说什么。” 许邈真的觉得自己要气晕了,忍住心里的怒气,一字一句地试图给自己的老母亲解释:“有人跟兰烨告白。” “呃,”穆纯卡了一下,“那不正常吗?” 说实话自从兰烨开始帮她带孩子之后,她就确实没见到许邈情绪这么不稳定的样子了,虽然她现在还在咔嚓咔嚓地啃着苹果,但是已经努力的想要去跟上自己儿子那诡异的青少年脑回路:“呃,你嫉妒兰烨有人告白?早恋......算了我不管这个,但是儿子你放心,我和你爸的基因摆在那里,你不会有机会单身的。” 说完,她自以为自己这番话说的非常能安慰许邈。 “我不是说这个!”许邈受不了了,一把抢过了穆纯手上那个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苹果,“我说的是!兰烨怎么能让人跟他告白!兰烨是不是想跟人谈恋爱!兰烨怎么能谈恋爱!” 穆纯茫然:“这个兰烨他应该控制不了吧。” 谁家好人能够控制自己不被别人喜欢的。 穆纯疑心许邈是中考之后学习学傻了:“而且兰烨为什么不能谈恋爱,虽然说早恋——算了我不管这个,这个应该是锦然管——但是,一个人本来就有和另外的人谈恋爱的权利,这到底关你什么事?” 许邈不说话了。 但他把穆纯啃了一半的苹果狠狠扔到了地上。 穆纯站直了身子。 “看来我们得谈谈了,”穆纯转身进厨房把火关掉,走出来让许邈跟着她走,“你刚刚乱扔东西的行为我现在暂时不管,我们得谈谈别的事情。” 许邈站在原地,没说话,也没跟着她。 “我发现你好像有了一个很不好的习惯,”穆纯没像平常那样跟他呛声,反而语气缓和了下来,“你好像没有明白,兰烨不是你的东西。” “任何人都不属于任何人。”穆纯道。 “你不应该去控制任何东西和任何人。” 第11章 赛伦 穆纯把许邈带到了储藏室。 家里的东西其实不多,穆纯没有囤积东西的习惯,也向来很舍得断舍离,但是因为有储藏室的存在,也终究还是留下了很多论理现在用不上的东西。 许邈很少进来,作为一个正常的没心没肺的中学男生,他除了上学和玩耍之外,从来不会分心关注家里的陈设和家务之类的东西,储藏室这种和他的房间不一样不是他控制的地方他更是除了穆纯偶尔叫他帮忙拿个什么东西之外从来不进来。 他看着穆纯从架子上拿出一个纸箱子放在地上,打开看了一眼:“哦不是这个。” 虽然是穆纯自己说着要谈谈,还故意把气氛搞得很严肃的样子,但是她现在反而是姿态最放松的一个,自言自语完还能完全不在乎许邈反应地继续踮着脚在架子里翻来翻去。 眼看着上面一个纸箱子就要在她的乱翻里掉下来砸到头上了,本来气冲冲的许邈受不了了,两步走过来把那个纸箱子扶上去:“你要找什么,我给你拿。” 穆纯立马就把手缩回去了。 “一个这么大的盒子,”穆纯比划了一下,“木头的。” 许邈绷着脸在架子上找,不一会儿就在最角落里摸到了一个木头的盒子。 许邈把盒子拿下来放在穆纯手上。 “坐吧。”储藏室里没有板凳,穆纯也懒得去外面拿,盒子刚到她手上,她人就坐在了地上。 要是平常,许邈早就开始吐槽她了,但是今天许邈什么都没说,绷着脸也跟着坐下。 “这是你爸留下的东西。”穆纯打开那个盒子,不大的盒子里面装满了照片,几乎是盒子刚被打开,一张照片就从盒子里滑了出来。 那是一张单人照,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警察制服,身上围着一个粉色的围裙,手上还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男人一脸慌乱的看着镜头。 穆纯扫了一眼:“这是你爸,那个孩子是你。” 这还是许邈第一次看见自己父亲的生活照。 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没有一张父亲的照片,他见的最多的,就只是墓碑上那张黑白证件照。 穆纯干巴巴地介绍完,从盒子里把所有的照片都拿了出来,一张一张地给许邈介绍。 照片其实不多,但是涵盖了很长的一段岁月,从穆纯的大学时代一直到许邈父亲去世之前。 许邈也是第一次看见大学时候的兰锦然和还没被晒黑的穆纯。 随着穆纯的介绍和看到的照片的增多,许邈渐渐地被转移了注意力,气性一过去,他甚至还会指着某张照片上的人问穆纯这是谁。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穆纯任由许邈拿着这些照片,道。 许邈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都是陪伴我走了很长一段路的人,”穆纯说,“但是最后也都分开了。” 她的语气是许邈很少见到的温柔:“分别是理所应当的,我们能做的只有让它来得晚一点,以及当它来临的时候坦然接受。” “因为人是属于自己的,没有人属于任何一个别人,所以任何人都不能控制谁永远不离开。”穆纯看着自己这个脾气很犟的儿子,“兰烨也是这样,他是你的好朋友、你的哥哥,但是他不是‘你的’。” “先不说他并没有谈恋爱这件事,就算他谈了又怎么样呢?”她问许邈,“他现在因为学业不谈,难道以后就永远不会吗?你凭什么要觉得他‘不能’?” “就连你的父亲和我,”穆纯指了指许邈手上那张一开始掉出来的照片,“不也有死亡将我们分开吗?” “难道我能命令死亡把他还给我吗?” ...... 兰烨在穆纯打过电话的第二天就接到了来电。 他正在快递站把昨天打包好的给两位妈妈的中秋节礼物寄出去,听见铃声下意识地想挂断,掏出手机一看,是兰锦然打来的电话。 他接通了电话:“母亲?” 电话那端是兰烨已经不太熟悉的男声:“......hello?” 兰烨寄好东西走出了快递站,从这句英语里面立马判断出了声音的主人:“塞伦?” 塞伦在电话那端笑了:“马上就听出来了,你。”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兰烨的母语是英语,塞伦还是用了中文和他说话,可能是语言模块还没完全切换过来,他的句式还有些奇怪。 塞伦的声音轻快,听起来他现在的心情很好——或者说在兰烨记忆里他就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听起来不太意外,孩子,那你知道我来华国了对吗?是你母亲的朋友告诉你的吗?虽然我还没正式见过那位女士,但是听说你们关系很亲近。” 兰烨听出了点别的信息,有些意外:“母亲没有告诉你穆纯女士是我丈夫的母亲吗?” “你结婚了?”塞伦听起来比兰烨还意外。 他的语气变得有点微妙:“噢......你母亲没有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看来我的祝福已经迟到了。” 兰烨倒也没觉得这显得塞伦作为一个父亲有多么失职,毕竟他和塞伦的相处比起亲密父子,更像是礼貌的室友,听见塞伦的话也没什么反应:“我想我的丈夫也不会在意。” “哦,好吧,”塞伦的语气里也听不出来一点歉意,“那么孩子,我得正式地告诉你一件不好的事情。这也是我这次来中国的来意。” 他显然没有作为一个父亲体贴儿子情绪的意识,直接问道:“我跟你母亲已经聊过了,她认为我直接告诉你这件事并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所以你是希望现在就知道,还是你找一个适合倾听的时间?” 兰烨上车关上车门,就这样停在路边,换了一只手拿手机,没什么耐心和塞伦多聊:“现在就行。” 记忆里塞伦和他不常聊天,他还小的时候就知道塞伦对他不怎么感兴趣,即便是现在,从塞伦的语气也能判断出他并没有因为年纪的变大和长时间与兰烨的分别而觉醒什么父爱,那么能让塞伦主动来和他说的,估计也就只能是关于一个人的事情了。 想到那个一个人固执地住在郊外的严肃老头,兰烨叹了口气。 “看来你差不多也猜到了,”塞伦语气平静,“你的......爷爷,过世了,两周前的事情。他的性格你最了解了,他不愿意他的离去干扰任何人的生活,所以我按照他的要求现在告诉你——当然葬礼已经结束了。” 兰烨捏紧了手机。 自从他跟着兰锦然到了华国之后,查普曼从来不会主动联系他和兰锦然,尽管兰锦然每年都会给查普曼发邮件问候,但是查普曼也很少回复。 脾气很犟的老头觉得兰锦然和塞伦的事情他也有责任,不愿意联系他喜爱的儿媳和孙子。 上次他回复兰锦然的邮件,还是兰锦然告诉他兰烨要结婚了的时候。 就算是这样,老头子也只是回了一句:Congradulation。 兰烨没有说话,但是塞伦知道他在听,也不知道是良心发作,还是他自己说起这件事也不是很好受,语气轻缓:“......没有生什么病,年纪大了自然而然的事情。他自己跑到医院去住院的——医生是霍德华先生的老朋友,老爷子不认识他。但他从霍德华医生那里听说过老爷子,认出来之后悄悄告诉了我。” 他刚知道的时候也在心里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要强的人:“老爷子给他自己安排得很好,我就没有打扰他。” 兰烨早就知道老头的性格就是这么古怪,也不意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会办葬礼不像是他的性格。” 老爷子一向自尊心强又好面子,连自己年龄大了这件事都不愿意面对,怎么可能还会给自己安排一场葬礼,在他看来办葬礼就是在向活着的人表示他对死亡的命运低头。 塞伦当然也不可能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但这不意味他赞同老爷子的观点:“我当然不愿意在你的面前评价一位已经故去的绅士,但是一些真心喜爱和尊敬这位老先生的朋友亲人和受过他恩惠的人也有资格来表达他们的哀思——不过我还是大体上遵从了他对自己死后的安排,葬礼的规模很小。” 说着,塞伦补充道:“我想他应当会习惯他儿子的一些小小的叛逆的,就像你当然也会接受你父亲的一些无伤大雅的独裁,比如,我现在无视了他本人的意愿,选择将他过世的消息告诉你。” 塞伦道:“甚至我还要询问你是否准备去他的墓前探望。” 他当然不会不识好歹地去责怪塞伦违背了查普曼的意愿。 兰烨抿了抿嘴,知道如果用华国人的观点来看,老爷子这是喜丧。 虽然消息足够突然,但是知道了老爷子没受什么苦,兰烨冷静了下来,回答道:“会的,但是我需要和丈夫商量一下时间。” 塞伦开了个玩笑:“当然,毕竟你还要领一位男妻子去墓前气一下古板的老爷子,为了防止他从墓里出来,当然需要一点时间做一点准备——这个‘妻子’是介于老爷子眼里的世界,希望用词上没有冒犯到你的丈夫。” 兰烨和许邈一样不在乎这些称呼上的细节,也没准备告诉他他结婚了这件事只有塞伦不知道,只是道:“你准备在华国待多久?” “目前这个问题取决于你,我会和你一起回英国。”塞伦道。 “那你还会回来吗?” 塞伦这次也回答得毫不迟疑:“这就要取决于你的母亲了。” 第12章 前往雾都 许邈在当天的晚饭后听兰烨说了这件事。 说实话他没见过兰烨的父亲,也几乎没有听见兰锦然和兰烨提起过,他和穆纯甚至一度猜测也许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于是怕有什么伤心事,他当然也没有主动询问过。现在听兰烨说起,他才隐约感觉兰烨和他父亲的关系也许并不像是他和穆纯私底下猜测的那样。 当然现在最应该考虑的不是这件事。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爷爷?”兰烨让他直接这样称呼老爷子,许邈不太适应这个称呼,顿了一下才道,“我可以请假,孩子们的状态都不错,基础也很好,暂时让别的老师代课也没关系,领导那边也不是什么问题。” 作为一所资金比较充足校风又开明的私立学校,在这种事情上许邈不会受到什么阻力。 兰烨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我公司这边也不忙,日常的工作我用笔记本电脑也可以。” 许邈知道兰烨和爷爷的感情深厚,固然知道老爷子的葬礼已经结束两周了,也还是不自觉地着急。 “那就后天,”他马上道,“明天去请假,后天收拾行李,下午或者晚上的机票去英国。” 虽然他从来没有和那位老爷子有过丝毫的联系,但是他知道查普曼对兰烨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兰烨重要的人,对他来说也很重要。 兰烨看着许邈情不自禁皱起的眉头,一直悬在空中的心脏突然因为感受到许邈对他的在乎而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兰烨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知道查普曼的消息之后,状态和当年被兰锦然带回华国一样——一种小孩子的自以为的‘冷静’。 他握紧了许邈的手,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那我订机票?塞伦会和我们一起回去。” 许邈还在想查普曼的事情,突然听见了这个消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啊?” 因为从小就和兰烨相识,两人在一起之后他也并没有普通情侣那种见对方家长的紧张的经历,刚刚说的去见爷爷也因为老爷子已经不在人世了而不太有那种担心对方不喜欢自己的忐忑,现在兰烨一提塞伦,许邈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和丈夫的父亲第一次见面了。 因为兰烨很少提起,他更是完全不知道塞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甚至因为自己父亲过早的离世,他对“父亲”这个角色也是非常的陌生。 “不用担心,亲爱的,”兰烨看着许邈,笑了,“塞伦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当然,如果你不喜欢他,我会减少他和你对话的概率的。” 这话听起来不太孝顺,考虑到兰烨和塞伦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许邈一时之间也判断不出来这是不是玩笑,只能犹豫了两秒之后问兰烨:“......他知道我吗?” 许邈早就知道兰锦然兰烨母子和塞伦这么多年没有联系,结婚前兰烨更是告诉过他婚礼不会告知也不会邀请塞伦。 他更知道英国那边唯一知道他们结婚消息的只有爷爷。 “他知道,”兰烨觉得许邈皱眉的样子很可爱,亲了他眉心一下,才道,“他不太关心家人其他人的生活,这一点和爷爷很像,也许是观念和传统中国观念不太一样?也可能只是查普曼家的传统。” 兰烨回忆了一下和塞伦的那通电话,道:“你就当他是一个普通的不认识的老年英国人就行,不用当他是丈夫的父亲——甚至还是一个中文口语和听力相当不错的老外。” 许邈的紧张情绪被兰烨的这一吻缓解了不少,能笑出来了:“他知道你这么说他吗?” 兰烨不认为塞伦会在意这些小事,他耸了耸肩:“他如果知道,估计会比较高兴我夸他的语言能力?” ...... 塞伦确实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因为不在同一个城市,塞伦看起来也并没有特意绕路来在到米国前单独见兰烨和许邈一面的意思,兰烨也不是很想和多年未见的父亲百无聊赖的面面斯觑,所以双方约定了在米国首都的机场见面。 落地的时候许邈刚睡完一觉,因为前一天和代班的同事的工作交接熬了夜,因为是在飞机上,就算是休息了也并不舒服,导致他有点没精神。兰烨让许邈抓着他的衣角,领着人去拿了托运的行李,最后在大厅和塞伦兰锦然汇合。 塞伦身高比兰烨略高一点,今天穿了一件长款的灰色的风衣,更显得他身形纤长。 兰烨扫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这位父亲看似老实待在米国的这些年其实没少在保养上花心思。 兰烨能一眼看出来的事情,在许邈眼中就注意不到了,他只看见塞伦微微挡住了兰锦然一点,正微微低头跟兰锦然说着什么。 身形纤长,相貌英俊又神态温柔,怎么都是一位成熟靠谱的金发绅士。 意外地符合许邈基于兰烨容貌的、对兰烨父亲的形象的幻想。 可能因为不是混血,也可能是因为毕竟年纪已经不小了,许邈想着,塞伦的金发比兰烨的看起来更浅一些。 走进了许邈才看见那头漂亮的浅金色头发里面还夹杂着一些不明显的银丝。 兰锦然先看见的两人,走上来先给了许邈一个拥抱:“说你昨晚熬夜了,还困吗?小邈?” 许邈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兰烨给兰锦然说的,虽然有点想瞪兰烨一眼让他不要把这种会让长辈担心的事情告诉长辈,但是他现在实在是有点不舒服,只能作罢。 他回抱住兰锦然,诚实地回答了兰锦然的问题:“有点困,妈妈。” 塞伦在两人分开的时候挪开了视线,把空间让给了这黏糊的母子俩。自觉地落后两步,推着两个人的行李箱和兰烨一起并肩,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还是坚持使用汉语和自己儿子说话:“我事先安排了车来接,但是分两辆。你和我一起,让你丈夫和你母亲聊会儿天?” 兰烨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 许邈松开兰锦然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和塞伦打招呼的时机,只得到了塞伦一个安抚的笑容,现在闻言偷偷地回头想看一眼兰烨。 却不想正对上塞伦的眼睛。 塞伦的眼睛和兰烨非常相似,只有里面镶嵌的颜色不同。兰烨是只有透光和靠得极其近的时候才能看出来的褐色,塞伦的则是一对非常标准的碧色的眼睛。 颜色偏浅,看起来非常的特别。 “你好,”那双和兰烨非常相似的眼睛对着他眨了眨,“‘小邈’,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拥有这样极度异域的外表的人开口却是流利标准的汉语,即使是有听见塞伦跟兰烨说话,但是现在被当面这样打招呼,许邈还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兰烨:“啊,可以的,你好.......” 他有点拿不准应该怎么称呼塞伦,虽然兰烨跟他说过可以直呼塞伦的姓名,但是从小就被穆纯教育礼貌的许邈实在没办法在第一次见面就直呼对方的名字。 塞伦看出了他的尴尬,适时地解围:“叫我塞伦就好。” 许邈这才叫出称呼:“......塞伦。” 等到上了车,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兰锦然才松开了挽着许邈的手。这辆车上除了司机,只有她和许邈两个人,看见许邈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她失笑:“小邈很紧张?” 除了小时候因为兰锦然太漂亮而拘谨的那段时间,许邈在兰锦然面前总是忍不住想撒点娇:“这是我第一次传统意义上见家长嘛......妈妈你不一样,我很早就认识你了。” 兰锦然是看着许邈长大的,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懂礼貌的好孩子。 “没关系,你不用太在乎塞伦,”她拍了拍许邈的头,“他不算是一个传统意义的家长,你可以抛开他和兰烨的关系,像对待你自己的朋友一样对待他就行。” “至于性格——如果你喜欢他的话,也许很快你们就会真的成为朋友。” 如果是兰烨这么跟他说,他多少要犹豫一下,但是和他说这话的是兰锦然,最不可能以逗弄他为乐的人。 许邈点了点头,想到了另外一个他不了解的人:“那......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许邈知道这次来英国是去墓前见兰烨的爷爷,他也知道这是一个对兰烨来说意义非凡的老头,他因为兰烨而对爷爷产生的这种感谢而让他想要知道更多一些关于这个听说脾气很固执的老爷子的事情。 兰锦然只觉得许邈怎么看怎么可爱,笑了:“兰烨跟你说了多少?” 许邈老实地回答:“嗯......说了一些他小时候住在爷爷那里的事情。” 毕竟兰烨也只和查普曼相处了十年而已,还是小孩子忘性最大的十年,尽管那份尊重和情感都保留了下来,但是记忆却注定剩不下多少。 听见这个答案,兰锦然沉默了两秒,才道:“那我告诉你我刚认识他的时候的事吧。” 第13章 回忆庄园 兰锦然第一次见到老查普曼的时候她还只是塞伦的同学。 兰锦然和塞伦并不是一个班的学生,只是因为都经常被老师们叫去帮忙所以勉强算是互相认识。那次塞伦不知道因为什么请了两天假没来学校,塞伦的导师在办公室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来帮导师送东西的兰锦然,于是干脆让兰锦然把一些材料给塞伦送过去。 两个导师之间关系不错,偶尔也会互相指点一下对方的学生,所以尽管其实和塞伦并不熟悉,兰锦然也还是应下。 照着老师给的地址到了塞伦家,一直专心学习不怎么交际的兰锦然才反应过来偶尔课间会听见同学们讨论的那个“商学院住在大庄园里的金发甜心”是指的塞伦。 本来平常的心情,在被管家带进庄园的时候变得紧张了起来。 她走进客厅的时候,查普曼还在会见一个女性客人。 那个女性看起来和查普曼年纪相仿,面容不太像查普曼,但是那一头漂亮的金发和她和查普曼一样挺得笔直的脊背让人在看见他们的一瞬间就能简单判断出来两位一定有着血缘关系。 她的到来打断了女人和查普曼的谈话,她把目光投向紧张的兰锦然,像是看出了兰锦然的不自在,主动道: “坐吧孩子,别担心,你没有打扰我们。” 她微微一笑,柔和的表情和声音一下子打碎了她挺直的脊梁给人的锋利和冷硬感。 兰锦然还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莫名在这一句话里听出了一种让人放松的母性气质。 与她相对的,查普曼长相冷厉,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更是吓人,他等兰锦然坐下来了才冷冷地开口:“来找塞伦?” 兰锦然点了点头,然后意识到她还没有主动给同学的家长打过招呼,但是现在开口有有些犹豫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犹豫之间,查普曼已经没什么耐心地转头喊管家:“把塞伦叫下来。” 查普曼的话说得太快,给人一种他故意打断兰锦然的错觉,兰锦然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 女人看了看兰锦然,又看了一眼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行为给年轻人带来了压力的查普曼,习以为常地解围道:“你是塞伦的同学吗?” 客厅的气氛实在是有些沉重,查普曼使唤完人,就拿着手上的报纸接着看了起来,半点没有开口和自己儿子的同学聊上两句的想法。 管家一走,连茶都没人给兰锦然倒。 女人拿起空余的茶杯给兰锦然倒了一杯红茶:“尝尝吗?小心烫。” 对上女人笑盈盈的眼睛,兰锦然才放松了一点:“谢谢。” 她接着说:“他今天没来学校,老师让我把材料给他送过来。” 兰锦然用余光看了一眼查普曼,他靠在椅子上,没什么反应,好像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啊,那你很优秀啊,”女人的语气柔和又亲近,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和眼睛,问,“如果不冒昧的话,你是华国人吗?” “是的,”兰锦然点了点头,有点不习惯面对这样炽热又善意的视线,低头去看自己放在膝头的手,道,“我是留学生,在这里读硕士。” 女人笑了:“那更优秀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离开自己习惯的坏境来到异国他乡的。” 她的话让兰锦然确信自己感觉到的那种母性不是错觉:“孩子,你有一颗坚韧的心。” 饶是成长一路即便作为孤儿却并不缺少旁人的鼓励与支持的兰锦然,在异国他乡突然被一个陌生的女性这样夸赞,也难免觉得感动。 尤其是这一年,因为文化的差异、语言的限制,还有她经济上让她没有精力去悠闲地交际的现实,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样的话了。 沉默了两秒,兰锦然平复了鼻腔的酸涩,正要说谢谢。 一直不说话的查普曼却突然开口。 “有什么值得夸赞的?任何人都应当具备这种勇气。” 查普曼语气冷冷的,第一次见面的兰锦然无法判断出这是否是一种刁难。 兰锦然假装没有听见这句话,独特的成长经历让她比起面对善意,更习惯于应对刁难。 却没想到这话反而是女人先反应过来,不软不硬地刺了查普曼一下:“那任何人都能具备这种勇气吗?” 兰锦然看见相貌冷厉的查普曼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哼”了一声,诡异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从外貌判断,她还以为查普曼是不能接受被反驳的那种性格。 发着高烧的塞伦被管家带着下了楼,客厅里的人听见声音抬头看去,穿着睡衣明显头昏脑胀的塞伦在下最后两级台阶的时候一脚踩空,在众目睽睽之下脸着地摔到了地上,成功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因为这件事,兰锦然和塞伦逐渐熟悉起来。 后来兰锦然在塞伦的口中认识了那个女人。女人是查普曼的表妹,塞伦的表姑,是亲戚不多的查普曼家里仅剩的偶尔会来串门的亲戚,甚至这个“偶尔”也只是几年一次的概率。 不仅是因为查普曼家没什么亲戚,也因为老查普曼脾气实在古怪,亲戚们并不乐于登门拜访。 兰锦然在后来的相处中也发现,查普曼的确是脾气古怪。也许是年轻时事业的成功又或许是查普曼家族仅剩下的人都是不喜欢反驳别人的性子,于是他极度自信自傲自尊又严于待己待人的性格竟然从来没被纠正过。 甚至在兰锦然和塞伦离婚,带着兰烨离开英国的时候,她见到的老查普曼也还是这么一个古怪的倔老头。 ...... 到了老查普曼的庄园,因为塞伦提前让人准备好了饭菜,大家把行李放回了房间就可以直接坐下来吃晚饭。 大概也是奔波让两位长辈真的累了,除了兰锦然和许邈偶尔会低声聊两句之外,餐桌上只有餐具的声音。等吃完饭,塞伦和兰烨三言两语商量好了明天上午去墓园的时间之后,许邈就和兰烨回了房间。 吃饱了,长辈又不在,许邈就有精神了些,进了房间就开始打量房间里布置,在和兰锦然刚才的交谈中他知道了他们这几天就会住在兰烨小时候的房间里:“现在这里还和你小时候一样吗?” 他对没有谋面的十四岁之前的兰烨非常好奇。 眼前的房间不算太大,或者说整个庄园的实际居住面积都没有许邈想象中的大,意外的刚好出于一家三口住很合适的大小。但是按照现在这个也能住他们两个人的尺寸来说,十几年前对于还是一个小孩的兰烨来说,许邈眼前的这个房间绝对是一个大房间。这个房房间没什么装饰,唯一值得说的就只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和一侧镶嵌进墙里的到顶大书柜。 因为被提前打扫过,而且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主人居住,房间里没有什么有房主人特色的物品。 “你是说房间吗?”兰烨进了房间就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箱里的东西,闻言抬头扫了一眼,道,“差不多吧?爷爷不喜欢挪动东西,我也不太记得了——如果是庄园的话,外墙好像重新漆了,记忆里好像颜色要更深一点。” “唔......” 许邈应了一声,走到书桌前拉开了抽屉。 挑了下眉,许邈拿出来了放在抽屉里的那本相册。 兰烨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把许邈的睡衣拿出来放好的时候,许邈已经翻了三分之一了。 兰烨见许邈坐着在看什么,走到许邈的旁边:“在看什么?” 兰烨先看了一眼许邈,再把视线挪到许邈面前的书桌上,才看见了许邈在翻看的相册。 看得出来相册里面的照片应该并不多,现在这一张中等大小的照片就有余地占据了相册二分之一的篇幅。 照片有点老旧褪色了,但是保存得很好,还能很清楚地看见照片上那个有着蓬松金发的小男孩坐在庄园的秋千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兰烨猝不及防地和小时候的自己对视了一眼。 许邈看见兰烨脸上难得的错愕,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这是你多大的时候?好可爱,为什么不高兴?是谁惹你生气了吗?”许邈摸着照片里绷着一张小脸的小兰烨,坏心眼地拿手指头戳了戳小兰烨的婴儿肥的腮帮子。 兰烨拿手抹脸:“......不记得了,我都不记得这是谁拍的照片。” 在这个庄园里度过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现在即使是他自己看着这些照片,也对照片里的时间很陌生。 他看着许邈一下一下地去戳那个金发小孩的脸,忍不住也带了一点笑意,道:“这个相册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就在你书桌的抽屉里,”许邈指了指抽屉,“你不知道?” 因为这是兰烨的房间,他理所应当的觉得抽屉里的东西是兰烨也应该知道的。 许邈摸了摸相册的边缘,虽然照片看起来有一些时间了,但是相册还是很新的一个相册。不难猜出其实这些照片被整理到这个相册里的时间还不算太久。 “嗯......理论上来说,不是的。”这一点,兰烨也看得出来,他拉开了抽屉,果不其然空无一物。 那这相册就是故意被放在这里的。 兰烨向许邈解释道:“爷爷不是会制作这种相册的性格,他一向是主张过去了的事情就忘记。” 一方面意识到这个相册只可能是塞伦准备的,一方面又为兰烨说的话咂舌,许邈道:“那爷爷真的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了。” 兰烨耸了耸肩:“不然也不会大家都躲着他。” 说着,看见许邈的神色,兰烨突然道:“或许,你想要和我一起探险吗,亲爱的?” 许邈不知道兰烨在突然说什么,茫然地抬头看向兰烨:“什么?” “虽然我小时候的东西没有留下来,但是爷爷的一些东西肯定还留着。”兰烨看着许邈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眼睛,差点没想起来自己想说什么,只觉得一团毛茸茸在自己的心脏里拱了一下。 “他口头上总是装出一种很潇洒很坦然的样子,其实比谁都舍不得。” 第14章 查普曼 时隔多年,兰烨也不太记得老查普曼是否有禁止他进入仓库的命令,说是仓库,其实不同于庄园用来存放杂物和庄稼的单独的建筑,老查普曼嘴里的“仓库”其实就是他们住的这栋房子的地下室。 老查普曼自诩洒脱,一生嘴硬,而仓库其实就是他用来放一些舍不得扔掉的东西的,这样一想,也许他是不太愿意兰烨进仓库的。 但是这些猜测兰烨当然不会告诉许邈。 想来爷爷也能原谅孙子这点迟来的叛逆。 兰烨牵着许邈的手走出房间,兰锦然和塞伦应该已经睡了,他们的房间门缝里没有一点光,房子里暗暗的,兰烨用手机开着手电筒,带着许邈往地下室走。 许邈的声音低低的:“可以动吗?爷爷的东西。” 兰烨面不改色:“可以。” 两人无言地下楼,许邈在一团漆黑里被兰烨带着走,压低声音拍吵醒在睡觉的爸妈,感觉到一点不合时宜的儿童的乐趣。 “很像小时候是不是?”兰烨显然和他想到了一起,道,“区别是小时候小声是怕被妈妈揍,长大了只是单纯的因为体谅父母。” 许邈被突然出声的兰烨吓了一跳,抓紧了兰烨的手:“小声一点。” 兰烨只是笑:“没事的,我们已经下楼了,楼上听不见。” 说完,他摸索到墙边,直接打开了客厅的灯。 过了一会儿,兰烨放下挡在许邈眼前的手,在许邈提醒前解释道:“楼上也看不见灯光的。” 许邈回头看去,果然二楼的楼梯都隐没在黑暗中。 “爷爷不喜欢吵闹,所以才在郊外住,房子在当时修建的时候也特别考虑了隔音,虽然在我住进来之后因为在这里住的两个人都很安静,导致优秀的隔音效果根本没有体现出价值就是了。”兰烨用平常的音量接着说,“不过过去父亲和爷爷住在这里的时候大概也不会有体现价值的机会就是了。” 兰烨笑:“我觉得他俩会对话的概率比我和爷爷聊天的概率还低。” 楼上静悄悄的,许邈放松下来,也跟着开玩笑:“你是想说爷爷完全是做了无用功?” 兰烨耸了耸肩:“我可没有这么说——不过说了也无所谓,别的亲戚很少来拜访爷爷,更不会有外人入住,确实显得花了大价钱的隔音设计是无用功。” “母亲大概也跟你说过了,爷爷是个很不容易让人接近的人,”兰烨拧开地下室的门,开灯牵着许邈往下走,“尽管如果能无视他不太中听的话的话其实还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毕竟他没有大多数人那样喜欢改变其他人的恶习。” 前往地下室的这段楼梯很短,所以这个地下室其实也并没有比一楼更低一层,充其量只是低了半层而已。尽管如此,在这个阴雨连绵又天气反复无常的地方,这样的地下室也难免有着去不掉的潮气。 “爷爷愿意花大钱做隔音,但是不愿意花钱去除湿,他很明显是想表达他并不关心地下室的这些东西,但是他事实上比谁都在乎,”兰烨虽然很多年没有见过老爷子,但对老爷子的性子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任何一个和老查普曼相处过长时间的人都不会不清楚这个人别扭的性格,“就像他从来不提奶奶和姑婆,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他最在乎的两个女人。” 兰烨从地下室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纸箱子:“这里面好像都是照片。” 许邈在兰烨房间找到的那本相册里面的照片都整整齐齐地放着,甚至还能看出放照片的人有着明显的审美,这个箱子里面的照片却都是散落放置的,尽管是整齐的摞放,但大小没有分开,而且在这样的地下室里这样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许多年,照片也已经不太能看出来以前的样子了。 地下室应该是最近才打扫过,尽管纸箱子没有封口,但是照片上都没有什么灰尘。 许邈伸手随着兰烨一起翻了一下,照片种类很多,有塑封过的彩色照片,也有早年的黑白照片,甚至还有一些残缺的胶卷放在箱子的角落里。 许邈翻到了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充满调侃味道的笑容,嘴唇微张,似乎被拍下照片的时候还在跟什么人说话。 “这是奶奶,对不对?”许邈一眼就看了出来。 兰烨和他说过,查普曼夫人过世得非常早,连塞伦都没有多少和母亲相处的时光。也因为过世得太早,其实并没有什么她的东西留存了下来。 但是看见照片的第一眼,许邈就确定这就是兰烨也没见过的查普曼夫人。 兰烨探头去看许邈拿着的照片,照片上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的女人于是便对着他也露出一个充满调侃意味的笑容,像是隔着许多年的光阴对着自己的孙子打了个多少有点不太稳重的招呼。 兰烨无法否认这张怎么看都和自己很像的脸,于是也只能道:“应该是的。” 说实话塞伦和兰烨都和老查普曼长得不太相似,甚至可以说老查普曼本人都不是很像一个查普曼。老查普曼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标标准准的硬派的英俊,而塞伦和兰烨的长相都有一点“艳丽”的成分,尤其是兰烨,在青年时代甚至给人一种雌雄莫辨的冲击。 现在兰烨知道自己这种“艳丽”究竟是最大遗传自谁了。 “奶奶看起来性格很开朗的样子,”许邈对关于兰烨的所有事情都很好奇,问道,“看起来和爷爷的性格差异很大,你有听塞伦说过他们的事情吗?” ...... 老查普曼很少向别人谈起他自己的故事。 归功于他过分有个性的性格,尽管他有不少同事和合作伙伴,但却并没有朋友,也许学生时代有过一点友谊,但也终究因为时光的流逝和航线的距离而消失。 所以即便他什么时候突然想要和别人谈论一些自己的事情,也缺乏一个合适的谈话对象。 查普曼家族本来就缺乏成员,同样因为路途的遥远和一点大家族对每一位成员奉行的“不打扰”的礼貌,老查普曼也可以说是在自己的老家——米国的首都,没有亲人。 妻子还在的时候,妻子就是他朋友,妻子就是他的亲人。 当妻子不在之后,只剩在寡居的妹妹偶尔来庄园能和老查普曼互相说上两句心里话。 老查普曼自己也很难说妻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爱开玩笑,刚开始相处的时候他甚至完全没有感觉到她说的对他的“喜欢”到底在哪里,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所经历的这个另类的“追求”其实只是她在打着爱情的旗号逗他玩而已。 不习惯这种随意的相处也不喜欢这种随意的对待的查普曼一开始拒绝了很多次。 但总之后来还是冷着脸和妻子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妻子是一个让人无可奈何的恋人,他没办法拒绝她的追求,更没办法拒绝她的突发奇想和不合理的要求,他闭上眼睛之前,都还记得婚礼当天妻子都还在婚纱下面穿了一双便于跑动的运动鞋,让第一次结婚有些神经敏感的他当着亲朋好友面质问她是不是准备逃婚。 妹妹莎莉说过,查普曼虽然看起来一副冷淡洒脱的样子,却意外得非常敏感细腻,而查普曼夫人则是表里如一的大大咧咧。 第一次的结婚纪念日,看起来完全不会在意这种日子的查普曼冷着一张脸拿着提前几天订好的玫瑰花和半年前挑好的项链打开家门看见的就是一个在沙发上边打游戏边喝酒到睡着的查普曼夫人。 散落一地的酒瓶让查普曼甚至判断不出来她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客厅落地窗的窗帘没拉上,城市的夜景和一团糟的客厅同时映入了悄悄紧张了一天的查普曼先生的眼帘。 听见查普曼回家的动静,他的妻子慢慢醒来,伸了个极其舒展的懒腰,才转头看向他。 看见他手上捏得紧紧的玫瑰花,还理所应当的一脸诧异:“你要向我求一次婚吗?因为你不喜欢当时是我求婚?好哦,但是为什么是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查普曼当天晚上气得没有吃饭。 诸如此类的关于妻子的小事,老查普曼一件一件都记得很牢固,只要一提起妻子,他总觉得自己脑子里有无数的场景和故事。 但是他不擅长用语言表达什么。 而且很快,妻子走了,他的爱人、亲人、友人在一次意外中永远地离开了他,他于是也就不知道自己这些话应该讲给谁了。 他只能越来越沉默。 沉默到误以为自己喜欢安静,从市中心搬到了交通不便利的郊外。 妹妹寡居后才理解了他的沉默,在跟他的一次聊天结束后说:也许你可以试着写日记,纸张也是一个很好的倾听对象。 第15章 莎莉夫人 从照片中意外掉出了老查普曼的日记——或者说随笔,纸张不全,边缘破损,能看见的只有许邈手上的短短几百字。 许邈和兰烨并着头一起读完。 沉默了一会儿,许邈问道:“这些你知道吗?” 兰烨摇了摇头,握住许邈微凉的手:“不知道,爷爷从来没和我说过他的事情,父亲也没告诉过我。” 甚至塞伦本人也不见得在整理查普曼遗物之前就知道这些事情。 许邈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兰烨的爷爷和奶奶,但是现在在这个气氛下难免感觉到一种说不清楚的怅然:“他们一定很恩爱。” 兰烨感觉到许邈的情绪,松开手微微下蹲,在昏暗的灯光中直视许邈的眼睛:“就像我们一样。” “我们也会很恩爱,我们也会走得很长久。别难过亲爱的,爷爷不会觉得他和奶奶很可惜的,”兰烨总是知道怎么一句话就舒缓许邈的情绪,“因为相处的日子足够的幸福,所以不觉得短暂是一种可惜。” “也许就像上帝给人关门关窗那句话?”兰烨亲吻了一下许邈的嘴唇。 许邈本来情绪低落,听了这句话差点笑出来,顺着兰烨接受了这个安抚的吻。 兰烨放开许邈,转移话题道:“既然这里有爷爷的一篇随笔,那也许就会有别的,我们一起来找找看?” “就像是小时候在家里找对方藏起来的玩具那样?”许邈接话,“我们都已经三十岁了,好幼稚。” 兰烨不以为然:“幼稚?才不。我们现在是这个家里年纪最小的人,本来就还是孩子。” 兰烨突发奇想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许邈:“而你年纪最小,是最最小的孩子。” 兰烨说完,自己又想了想:“‘宝宝’,对吧?” ...... 两人大半夜不睡觉在老查普曼地下室翻来翻去的事情当然家长不可能不知道。 第二天塞伦笑眯眯地在餐桌上看着两人脸上难以遮掩的疲惫,等许邈都吃得差不多了才道:“昨天看见我放在房间抽屉里的相册吗?全是兰烨照片的那一本。” 许邈放下了筷子,道:“啊是您放的......” “不需要用敬语,”塞伦示意许邈继续吃,“你就当我是一个平辈的朋友就行——可爱吗?如果不是之前收拾了一下东西,我都不知道有这么多兰烨的照片。” “我当时刚收拾出来就拍视频发给了你们的母亲看,她说一定要给你们看看。”塞伦看起来心情很好。 兰烨很久没和塞伦相处过了,也不清楚塞伦是不是就是这样爱说话的性格,但是他就是不太想接塞伦的话,转头问道:“母亲呢?” “在楼上,她换身衣服就下来,”塞伦微微眯眼,没对自己儿子明显不待见自己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过一会儿就去墓园,你们是和我们一起去还是分开去?” 许邈忍不住看向塞伦那双绿色的眼睛,不解:“为什么要分开去?” 塞伦笑:“如果你们想要二人世界的话?” 兰烨神色一动:“是你想要二人世界。” 塞伦这下不说话了,只是看着自己儿子。 许邈和塞伦还不熟,左右看了看对视的父子俩,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关键时候,兰锦然从楼上下来了:“都吃好早餐了吗?” 兰锦然走到许邈旁边,摸了摸许邈的脑袋,轻声问:“吃饱了吗小邈?” 塞伦马上把视线从儿子身上收回,挪到了兰锦然身上。 许邈仰头看兰锦然,道:“吃饱了。” 兰烨则是直接问道:“你和我们一起去墓园吗?” 兰锦然被兰烨这一问,愣了一下才回答,有些疑惑:“当然,怎么这么问?” “因为塞伦刚刚问我们要不要和他一起,他可能急着去吧?”兰烨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急的话让他先去好了,我们三个慢慢过去,我想爷爷不会在意的。” 塞伦面色不变,一点都不意外亲生儿子的背刺,解释得没有一点迟疑与卡顿:“他们昨晚没睡好,我担心他们精神不好,我只是建议他们补觉。” 兰锦然扫了塞伦一眼,没发表什么看法,转而温柔地问许邈:“怎么昨天没睡好?” 她退休有一段时间了,长久没有乘坐交通工具,加上查普曼的事情让她的心情也难免有些低落,昨晚更是很早就睡了,半点没有注意到楼下的动静。 许邈当然不会说和兰烨在地下室看爷爷的遗物看到半夜,只是道:“没来过这里,看什么都好奇,一下子就没睡好。” “还是小孩子性子,”兰锦然没多想,只觉得许邈可爱,在兰烨身上找不到用处的母爱让她总觉得许邈再大也是一个孩子,“要补觉吗?要补觉的话我让兰烨留在家里陪你,你们睡好了再去,老爷子不会在意的。” 她毕竟也和老爷子相处过一段时间,非常清楚那是一个古怪但开明的老头。 许邈拒绝了,虽然确实也没睡好,但是他现在正是对老查普曼好奇的时候,当然想要早点见到查普曼。 昨天虽然看了查普曼写的文字,也看到了不少以前的旧照片,但是他并没有见到查普曼的照片。 许邈都这样说了,兰锦然当然是说好,所以最后还是违背了塞伦暗戳戳的意愿,四个人一起上了车到了墓园。 ...... 虽然不知道再过几个小时是不是又会下起雨来,但是至少现在还是让人光是看着就心情很好的晴天。阳光照在地势平坦的墓园,照在墓碑前鲜花的水珠上,反射出细碎的光来。 老查普曼的墓碑前站着一个穿着套装裙的老太太,一头银白的发丝在脑后绾了个盘发,背脊挺得笔直,手上拄着一把长伞。 听见人走近的声音微微侧头看过来。 许邈惊讶于这位老夫人身上那种典雅的气质。 还是塞伦先打的招呼:“姑妈。” 兰锦然结婚后都没怎么见过老查普曼这位妹妹,一下子更是没认出来,塞伦说了话她才跟着打了招呼。 兰烨和许邈也跟着喊过之后,老太太才笑了,这一笑,连着她挺得笔直的腰给人的锋利感都减弱了不少,她用缓慢又口齿清晰的英语说道:“好久不见了。” 兰锦然对这位当年初见就给她留下很深印象的夫人印象很好,道:“是的,姑妈,许久不见了——这是兰烨和他的丈夫。您可能还没见过兰烨,他们现在都定居在华国。” 许邈站在兰烨的身边,大大方方地注意看着这位老夫人的面容。 他转头看了一眼兰烨,意外地发现比起塞伦,反而是兰烨的相貌更像这位老夫人。 “如果感到不便的话叫我莎莉就行,我知道你和塞伦已经不是婚姻关系了。当然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孩子,”莎莉夫人没有过问两人当年离婚的原因,看起来对兰烨和许邈的兴趣也不大,只是和兰锦然说着,“我见过兰烨的,小时候他坐在庄园的秋千上我见过他一次。” ...... 兰烨还住在庄园里的时候年纪还很小,但尽管年纪还小,也已经展现出了和他父亲一样的早慧。 老查普曼在亲妹妹偶尔来做客的时候并不吝于这样评价自己的孙子。 莎莉夫人和老查普曼不同,她有着很多关系亲近的孙辈。也许因为孙辈太多,也许也因为她单纯地不在意这个问题,她倒是不太关注孙辈是否有表现出查普曼家族式的早慧。 但是当她远远地在庄园看见了一个面无表情地坐在秋千上的孩子,她几乎是马上就在心里断定了那就是哥哥口中的早慧的孩子。 那个孩子有着漂亮的金色头发,只是隔得太远,她看不出来孩子的眼睛是否是和哥哥一样的绿色。 “咔嚓。” 身边通过莎莉夫人的引荐而得以进来庄园的记者几乎是在莎莉夫人心里刚确认孩子身份的时候就拿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记者下意识地拍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年轻的记者顶着莎莉夫人温柔却不缺乏压迫力的视线手忙脚乱地解释自己只是觉得这个画面太好看了可以马上删掉很抱歉这么失礼。 他第一次独自采访,带他的前辈好不容易从别的人那里抢来了这样一个难得的采访机会,不想因为自己的失礼而失去这次的工作。 他在心里懊悔自己的莽撞。 好在莎莉夫人并不像她挺得笔直的腰杆那样冷硬,她只是看了他一会儿,道:“不用,孩子,可以把照片印出来给我吗?” 是“印出来给我”而不是“印一份给我”,记者当然如蒙大赦地表示自己回去之后马上印出来寄给莎莉夫人,原片会删掉,这张照片不会出现在除了莎莉夫人手里之外的任何地方。 事后莎莉夫人在这位记者的前辈面前聊起这位年轻记者的时候说总觉得这孩子似乎有些过于地小心谨慎。 以及想象力丰富。 那次采访到底是什么事情随着岁月的过去莎莉夫人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那张照片她留了很久,一直到去年老查普曼生日的时候才寄给老查普曼。 然后这张照片又被老查普曼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放在了地下室里,被清理遗物的塞伦找到。 许邈听莎莉夫人和兰锦然说完,用汉语小声问兰烨:“你那时真没看见姑婆?你的眼睛都直直地看着摄像头了。” 兰烨看了一眼前面长辈们的背影,乐得和许邈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也跟着小声道:“不记得了,但是我确实没有这个印象,可能真的没看见?” 虽然不记得自己是真没看见还是看见了但忘了,但是兰烨倾向于自己真没看见,至少就现在莎莉夫人给他的印象来看,这样一位气质出众的女性任何人看见了都不可能没有印象。 他在庄园居住的短短时间里,他并没有关于这位夫人的记忆。 莎莉夫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正好和看她的许邈对上视线。 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什么都没说。 家长们假装没有注意到两个三十岁的孩子的小动作,聊了几句之后就回归了正题,兰锦然弯腰把手上拿着的花束放在老查普曼的墓碑前。 许邈也和兰烨一起把选好的花束放上去。 许邈注意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一位表情冷硬的老人冷冷地看着他。 兰锦然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老查普曼了,即使是当年还住在米国的时候也并不常见到丈夫这位有一些传奇色彩的父亲,也看着这张照片,一时间有些无话可说。 塞伦则看起来没有什么反应,似乎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触动,只是静静地陪在兰锦然旁边。 许邈握着兰烨的手,不去看兰烨的表情都知道兰烨恐怕是现在这里最不好受的人。 莎莉夫人看了一眼这些小辈们。 “如果说他真的有把爱分为几个等级的话,你大概就是他最爱的人,”莎莉夫人的声音在许邈旁边响起,她虽然是说给兰烨的,但却走到了许邈身边,“已经故去的人不算在内,因为在他看来他的生命里的一切都理所应当是她,自然也不需要他特意去划分多少爱出来。塞伦来得太突然,她又离去得太早,因为不知道如何和儿子相处,于是他不明白自己应该付出多少的爱,等他能够明白的时候,孩子又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了。” “是一种别无选择,也是命中注定,他将他生命的爱给你,他很感谢你能来到这个世界。” “他也很抱歉让你来到这个世界。” 莎莉夫人的声音轻缓,带着口音的英语有种在读童话故事的感觉,许邈一时间有些入了迷。 莎莉夫人仍然把腰挺得笔直,视线也仍旧向前落在老查普曼的墓碑上,她像是在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也许他不是想告诉我,他是想告诉你,希望我现在的决定没有违背死者的本意。他的歉意十分真诚,同时他也十分希望你能幸福。” “他说,你不背负任何东西。” 第16章 雨幕 许邈并没有明白莎莉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兰烨的反应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莎莉夫人看起来也并不在意兰烨只是应了一声的反应,她只是感觉到许邈的疑惑,对着许邈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出于场合的特殊性,许邈也什么都没有问。等到扫完墓,莎莉夫人也没有要和他们联络感情的意思,只是和塞伦兰锦然打了个招呼就上车走了——她并不住在伦敦,想来这次来也是为了见一面查普曼而已,虽然这一面也是隔着一层泥土。 她出现得也突然,走得也干脆。 塞伦虽然和退休基本没有区别,但毕竟也去了华国一趟,这次回来也难免有些堆积的正事需要处理,之后的几天兰锦然和塞伦同进同出。这就导致了虽然他们都住在庄园里,实际上许邈每天见到的还是只有兰烨。 好像和他们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一样。 他们并不急着回去,许邈请的假期足够,师兄知道这次的情况,所以兰烨也并不急着回去上班。 被两位家长放养在庄园里的几天,两个人翻箱倒柜地找查普曼的遗物,兰烨难得的在这种幼稚的行为里面得到了点童年的趣味。 当然也是因为连续几天的阴雨,他们也并不方便出门。 兰烨还戴着帽子穿着雨衣在一楼的院子里装了一个秋千,秋千整体看着和那张兰烨小时候的照片里的没有太大的区别。许邈还找到了那张照片拍摄的角度,让兰烨穿着雨衣坐在秋千上拍了张和以前差不多的照片。 角度是差不多,但是清晰度和照片里的人就差了很多。 老照片里的兰烨垮着一张脸,直直地盯着镜头,虽然相貌是可爱的,但是加上老照片褪色的效果,难免有些阴森。 新的照片里兰烨穿着浅蓝色的家居服,衣服外面不伦不类地套了件黄色雨衣,头上更是顶着两个人从查普曼的仓库翻出来的旧帽子,人高马大地坐在儿童秋千上,对着镜头比了个怪里怪气的耶。 许邈拿着洗出来的照片乐不可支:“我们把它放进那个相册里,和你小时候那张照片放在一起。” 两张相距几十年的照片放在一起,阴森森的小孩和嬉皮笑脸的成年人并肩看着许邈。 许邈看了两眼,关上了这本塞伦特意整理出来送给他的相册。 终于等到这座城市难得的晴天,爱惜自己头发和皮肤的兰烨才脱下了他那身颜色有点幼稚的雨衣,要拉着许邈出门散步。 再过两天他们俩就要回国了,兰烨一直说着许邈难得能来一次,一定要在他小时候走过的地方走走。 虽然许邈对这个人是否还认路存疑,但是看着这几天兰烨难得表现出的兴致勃勃,还是没质疑出声。 总归大家都有手机,他也会说英语,不至于两个人迷路到连回来都不行吧? 于是许邈跟代课的老师线上同步了教学进度之后,换了身衣服就跟着兰烨出了门。 许邈看着兰烨挂在肩上的小包,忍不住问:“你这里面装的什么?” 兰烨虽然在大学之前并没有系统学过美术,也不算正儿八经的美术生,工作了更是比起艺术追求更像是为了工资而成为了一位室内设计师,兰烨的穿衣风格看起来并不像是刻板影响中的艺术生穿搭。但是今天兰烨穿了一件很有设计感的短款的黑色羽绒服,下半身穿了一条微喇牛仔裤,肩上还挂了一个迷你链条女包,一头蓬松又漂亮的金发在脑后面扎了个小啾啾,怎么看怎么扎眼。 和平常上班的兰烨完全不一样。 感受到越来越多的路人的视线,许邈莫名有些烦躁。 “是雨衣,”兰烨笑眯眯的,像是没有注意到路人的视线,也可能是习惯了根本不在意,“没办法,这个雨淋了很容易掉头发,虽然现在是晴天,但是万一突然下雨呢?我不能没有头发,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许邈本来有点烦躁的情绪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放松下来,笑道:“什么话。” 兰烨对着他眨了眨右眼:“雨衣也有你的份哦。” 许邈因为兰烨这种在大庭广众下的亲昵而忍不住精神放松,又因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又难免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只是挪开了视线,像是小时候一样,故意不去回答兰烨的话。 兰烨微微弯着上身,歪着头看了他的侧脸一会儿,突然牵住了许邈的手。 自从开始工作之后,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牵着手走在街道上,只是散步了。 就算不久前的傍晚在和同事聚餐之后许邈也和兰烨散过步,但是那天也因为兰烨的心情和两个人第二天还需要工作而没有得到充分的放松。 “上一次这样散步还是上学的时候。”许邈闻了一口雨后的空气,道。 兰烨显然也想到了相同的地方:“大学的时候?我们那个时候还会去河边公园散步,去爬山看日出——然后被风吹得头昏脑胀地回来,第二天结伴去医院输液。” 因为年龄差,许邈终于又和兰烨在同一所学校的时候,兰烨已经是一个大四的毕业生了。如果非要说大学四年谁最闲,那无疑是大一的新生和大四的老油条,在那一年里,许邈没少和兰烨一起做一些疯事。 小时候是还没有情窦初开,中学又因为学业和心里的犹豫没有这样的机会,唯有那轻松的一年里他们才有这样的时间和精力。 而现在,因为工作,许邈也很久没有做过这些在现在看来特别幼稚又冲动的事情了。 许邈揶揄说:“而现在,淋点雨就要担心掉头发。” 兰烨乐了:“没办法,我们这种‘混水儿’就是保质期短,必须好好保养。把每年给妈妈买保养品的份额都挪到我这里来好吗?我们的一家之主。” 个子高高的兰烨说着,还微微弯腰把头往许邈肩上靠,让路两边的路人都忍不住看得眼睛里露出几分笑意来。 一个迎面走来的女孩看见之后还拿着手里的咖啡对着许邈举了一下,笑着说了句:“祝福你们!” 生性含蓄的华国人管不上什么祝福不祝福了,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许邈悄悄伸手推了两把兰烨,没推动。 兰烨倒是大大方方地笑着回了人家一声谢谢。 ...... 因为年龄的差距,尽管兰烨入学的时候比寻常孩子晚了一年,当许邈终于和兰烨大学同校的时候,兰烨也已经是一个快毕业的大四学生了。 好消息是因为大学的人脉和兰烨自身过硬的水平,决定好了要和师兄创业的他并不担心工作。 坏消息是他和许邈只能在大学里共度一年的时光。 开学那天兰烨和许邈约好了一起去学校。穆纯开车带着兰锦然和两个小孩到了学校,只帮着收拾好了行李顺便参观了一下学校,两位妈妈就不关心儿子们死活地开车绕着城玩去了,只留下兰烨和许邈两个人在学校里。 收拾好了东西之后,他们当时也是这样牵着手在学校里散步,只是姿态要更羞涩些。 却不想两人刚走到学校的人工湖,就遇见了从图书馆出来的兰烨的室友。 室友本来在低头看手机,等抬头的时候都差点撞到了许邈身上,一句“抱歉”还没说出口,看见许邈的脸就愣了一下。 愣了一下像是意识到盯着别人的脸看不礼貌,连忙把视线挪开,又触及了两人牵着的手。 这才看见站在许邈旁边的兰烨。 他又看了许邈一眼,还是先跟兰烨打的招呼:“兰烨,你今天返校的?” 兰烨点了点头:“刚好一起来。” 兰烨大大方方地举起了牵着的手,笑着跟室友说:“男朋友。” 许邈还没来得及因为兰烨室友的视线感觉到不舒服就被意料之外的直球给打得头昏脑胀,一时间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室友愣了好几秒,眼神忍不住有飘到许邈的脸上,悄悄看了好几眼,才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他突然恍然大悟:“是那个很帅的高中生弟弟是不是!” 兰烨点了点头:“对。” “我靠,”室友撇了撇嘴,又看了许邈一眼,又看了两个人牵着的手一眼,语气酸溜溜的,“真好,真让我遇见纯爱了,那祝福你们吧,臭帅哥。” 觉得不过瘾,还又嘀咕了一句:“真让你谈上男高了。” 不同于许邈的羞涩和不适应,兰烨倒是笑得特别灿烂,完全不在意室友的酸气:“谢谢祝福。” 等和兰烨和室友道别后,许邈才反应过来室友停在他脸上的视线另有他意,忍了两秒钟还是没忍住问兰烨:“......他认识我?” 兰烨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不记得他了?” 许邈自觉完全没有见过兰烨的舍友,闻言反问:“什么?” “是他给我们送的伞,”兰烨解释说,“你高二来找我的那天,来咖啡店给我们送伞的人就是他。” 第17章 懵懂 相处得太久的话,人往往是很难察觉到感情发生变化的那一个关键性的瞬间。 穆纯不是一个性格细腻的母亲,加上她律师的工作也并不轻松,所以并没有时间去察觉到正值青春期的儿子嘴里时刻挂着邻家哥哥“兰烨”这件事的异常。 如果不是高二那年许邈的好哥们兼同桌周乐乐被隔壁班的女生告白,许邈自己可能也会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上好几年才发现自己的心意。 本来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晚自习,许邈和好兄弟周乐乐和以前一样单纯地掐着时间在狂写今天老师们布置的作业。在许邈写完数学作业之后,周乐乐把头从许邈的肩膀上探出来,看了一眼许邈的书面,一秒钟就愉快地断定了他自己不可能会写今天的数学作业。 许邈乐得一巴掌拍上了周乐乐大腿,清脆的声音把坐在讲台上的纪律委员吓了一跳。 感觉到纪律委员故作冷厉的视线,许邈压低了声音:“不要随意抛弃自己和数学的羁绊啊!!” 周乐乐指了指头上被他自己挠得像是被屁崩了一样的头发,言简意赅:“我和数学有个几把羁绊。” 纪律委员清了一下不存在的痰。 周乐乐听见纪律委员这个动静,心领神会地闭上了嘴,转头看见自己好哥们憋不住的笑,抽了口不存在的烟,举手跟纪律委员表示:“我要去上厕所。” 纪律委员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周乐乐光速逃出,在从许邈椅子后面挤出去的时候还被许邈坏心眼地挤了一下,差点撞翻后桌女生的桌子。 后桌的女生气得拿圆规戳了一下周乐乐溢出到她桌面的屁股。 周乐乐不乐,连滚带爬地逃出桌椅之间。 纪律委员目光如炬,周乐乐只能瞪许邈一眼,装作无事发生地离开教室。 周乐乐一走,没人和他嘻嘻哈哈,许邈只能接着低头写他的作业,却不想这一写就直接写到了第一节自习课下课。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就充满了高中生会发出来的各种各样的诡异声音。纪律委员从讲台上下来,伸着懒腰走到许邈前面,反坐在椅子上,两手一伸就是要作业抄:“我们乐乐掉茅坑里了?咋一去不复返。” 许邈把作业递给他:“说不定是痔疮。” 纪律委员抹着不存在的泪:“雷姆了。” 许邈懒得喷:“少看动漫。” 纪律委员振振有词:“你懂动漫吗就让我少看?动漫它是一种——” 话还没说完,刚被两个人大肆编排了的周乐乐就红着张脸跑进了教室。 纪律委员这下想不起来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了:“......脸咋红成这样,被谁抽了吗?” 他声音太小,周乐乐没听见,进了教室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许邈旁边,两腿一软就直接跪了下去,还把手上捏着的纸使劲往许邈手心塞:“快......快,好哥们......你语文好......帮我阅读一下......” 纪律委员被这一言不合就下跪的阵仗吓一跳,伸手就要拉周乐乐起来:“我去,你咋了,真被人抽了?还抽傻了?” 他用手肘给了他还在写作业,没理他们的同桌一下:“快来扶扶我们的好大儿。” 学霸同桌扫了周乐乐一眼,不感兴趣地继续低头写作业。 周乐乐扒着许邈的腿死活不起来:“先别说这个了!亲哥,你快给我看看!” 纪律委员也跟着忧心忡忡:“孩子他大伯你快看看,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许邈被扒着腿,笑了一会儿才打开周乐乐塞进他手里的纸张:“我看看呢。” 纪律委员隔着桌子把脑袋探出来:“我也看看呢。” 两人睁大了了眼睛。 许邈:“不对。” 纪律委员点头,半响之后又摇头,摇完头又反应过来不对,又点头。 动静太大,专心写题的学霸也忍不住了,转过来问:“怎么了?” 许邈把手上的纸递给学霸:“你看。” 学霸接过来,那是一张被整齐对折过后的信纸,右下角有一个字迹清秀的署名,视力良好的学霸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无比熟悉的署名。 那是隔壁班的一个温柔的女孩子,周乐乐悄悄但是根本藏不住的暗恋对象。 纸上面,除了署名,只有一句话。 ——你喜欢我吧? 纪律委员挠头:“我宁可这是别的年纪的不良少年给我兄弟的战书,说要把我的好兄弟乐乐往死里打。” 许邈吐槽:“是你想把他往死里打吧。” 学霸看完就把纸放回了许邈桌面上,什么也没说。 “所以你半节课没回来就只收了个纸条?”许邈怀疑,“这么长的时间。” 周乐乐支支吾吾:“不是......我上厕所,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她让我等一下,然后把这个纸给我了......让我看完了考虑下要不要和她谈恋爱......” 周乐乐声音越来越小:“我有点......太激动了,去操场跑了两圈。” 纪律委员吐槽:“体育课没见你勇跑八百米。” 学霸似乎是觉得无语,翻了个白眼。 许邈看向纪律委员:“记他旷课。” 纪律委员笑得差点从椅子摔到地上。 最后还是学霸问出了关键问题:“所以你要怎么回答她?答应吗?” 周乐乐跑了两圈,又被好朋友们插科打诨了好一会儿,现在是真的冷静了,低着头,闷声闷气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纪律委员恨铁不成钢:“这种时候了!难得这辈子被你遇上一次喜欢的人跟你告白的桥段!还是个女孩子!你怎么忍心拒绝!” 周乐乐只是说:“我不知道......” 纪律委员想不通到底有什么可回答不知道的,急得抓耳挠腮。 许邈倒是觉得他好像知道周乐乐在犹豫什么,拍了拍纪律委员,让他不要急。 学霸看着周乐乐,叹了口气:“你成绩太差了......而且太幼稚了。” 纪律委员不明白学霸咋突然说这个:“哥们你要这么说话的话我就要觉得我也有点被伤害到了。” 许邈让纪律委员稍安勿躁。 “不,我的意思是,”学霸慢慢地开口,“既然互相喜欢,那就不可能是玩而已。我也在学生会,认识这个女孩子。她的成绩很好,学习和人生的目标很清晰。如果说——先不说什么家庭背景三观之类的以后再说的理由——周乐乐考不上大学呢?如果周乐乐不能和她在一个层次的学校呢?如果不是同校呢?如果异地呢?又或者再近一点,因为周乐乐的不成熟而让女孩子影响她现在的学习和生活呢?” “因为喜欢,才更要去考虑这些事情。”学霸道。 周乐乐低着头没说话,但是显然这也是他冷静下来之后犹豫的地方。 纪律委员这下无话可说了,不忍心看着兄弟难过,但又觉得学霸说得没错,只能把目光投向许邈,指望在座的另一个高智商说点好话。 许邈拍了拍还抓着他腿的周乐乐的狗头。 “我只是觉得,不要轻易错过。” 学霸看向许邈:“对方不一定能够承担得起这种‘不错过’的后果。” “如果都不去尝试,那怎么知道承担不起,”许邈反驳,“你也说了,那是一个目标清晰的女孩子,你凭什么小看她主动告白的勇气和决心?” 纪律委员看了一眼许邈,又看了一眼学霸。 “正因为她有这份勇气和决心,才更不应该让这些被现实消磨掉,”学霸语气很平静,“更何况爱情是一种非常难以理解的情感,它会让人越来越成为情绪的奴隶。” 纪律委员看了眼没主见的周乐乐,下意识地附和:“额......话也没错......” “明明没有开始,为什么要去否认?”许邈不解。 纪律委员又开始左右摇摆:“额......倒也是......” “因为年纪太小,而且彼此之间的关系除了‘同学’之外就不再有其他,”学霸扶了下眼镜,“他们不是你和你哥。双方在都不成熟的年纪如何要去互相包容?除了‘喜欢’别无其他的关系又能够在磨合中走得了多久?” 纪律委员这下头发要挠成周乐乐同款了。 周乐乐抬起了头:“算了,我再想想吧。谢了哥们儿们。” 眼看着上课的时间快到了,其他同学都快回了座位,纪律委员又要回到讲台上,听见沉默下来的许邈突然问了一句:“什么叫我和我哥?” 学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一时失语,如果冒犯到了很不好意思。如果介意的话我能做到守口如瓶。” “不,”许邈不知道学霸冒犯了什么,疑惑地问到,“为什么要拿我和我哥做例子?” 这下不止是学霸,就连站起来的纪律委员都诧异了。 他犹犹豫豫:“因为你们是......额......不是吗?” 许邈不解:“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眼看着上课铃要打响了,纪律委员才一边看着许邈脸上不加掩饰的忙让,一边小心翼翼地说: “我们以为......” “你们是一对。” 第18章 告白 许邈的第一反应是否认,然后就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否认的话。 朋友们看出了他的沉默,出于一种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好像做错事情了的心虚,在接下来的自习里也都保持了安静。 许邈背着书包回到家。 打开灯。 无视了穆纯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的话,沉默地放下包去洗漱,然后沉默的回到房间并无视了穆纯的抱怨把门关上了。 直到换好睡衣扑到床上,许邈才终于有时间去思考。 床头柜上放着兰烨去上学之前和他拍的合照,照片里的兰烨半扎了一个低丸子在脑后,笑容灿烂地看着他。 ——你喜欢我吧? 兰烨的眼里好像明明白白地写了这句话。 我喜欢......兰烨吗? 许邈十岁之前是个普通又调皮的孩子,不喜欢听妈妈的话、不喜欢上课、只喜欢和朋友们到处疯玩。十岁之后是个很着急的孩子,着急着上课,着急着去学习大人的样子。分界线是他十岁那年认识了兰烨,一个比他大四岁的哥哥,在他看来兰烨比他成熟太多。因为穆纯的一些话,他才发现也许他自以为地“照顾着哥哥”和“一起玩”其实只是哥哥在照顾他、在陪他玩,于是他努力地追赶兰烨的脚步,努力地想要和兰烨平等地相处——他害怕兰烨厌烦这种单方面的“照顾”。 那么是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追寻让他眼里没有了其他人了呢? 一直着急地去弥补上天造成的四年光阴的差距,许邈的心智变得比他的同龄人更成熟,也更理智,但是也因为这种对于弥补的专注,他过于认真地衡量和缩短他们之间的差距,而迟钝地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情感的变化。 穆纯没有注意到,兰烨不会主动说。 如果今天不是朋友们意外地提出来,他可能要很久之后才会明白。 他其实已经在喜欢兰烨。 想见他。 许邈几乎脑子里冒出了这个想法的一瞬间,就想见兰烨。 他胡乱地又穿上了外出的衣服,打开门,正撞上手上端着杯热水的穆纯,多亏穆纯躲闪得快,热水才没有洒到穆纯身上。 “火急火燎的干什么!不是,你干什么去?!” 许邈跑到玄关穿鞋子:“我要去找兰烨!” 穆纯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反应过来之后,她气笑了:“现在几点你知不知道,说什么疯话!你不睡觉人家兰烨不睡觉吗!” 回答穆纯的是许邈的开门声。 意识到这小子来真的,穆纯顾不得手上的热水,连忙跑过去一把抓住了许邈正要往外面跑的许邈的衣服:“你干什么!受什么刺激了!在学校受委屈了还是什么?!” 被穆纯这一拦,许邈这才冷静一点,但显然也并没有打消念头,他跟穆纯解释道:“我没有受委屈,我要去见兰烨。”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穆纯:“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这会儿热水已经淋了穆纯一身,穆纯本该觉得很烦的,但看见许邈的眼睛,她一脚踢开了落到地毯上的水杯,皱眉:“重要到必须现在去说吗?” 许邈毫不犹豫地点头:“对。” 穆纯短暂地闭了一会儿眼,再睁开眼:“好,你等我一下。” 说完,穆纯就松开了手,转身去衣架上拿了一件外套穿上,把放在玄关的钥匙揣进兜里。 许邈隐约意识到什么:“妈?” 穆纯去客厅把手机拿起来扔给许邈:“锁屏密码是你爹的生日,发消息给你的班主任,就说家里有事,你明天不去上学了,请一天的假。” 许邈愣愣地接过手机:“妈?” “妈什么妈,”穆纯一脸不高兴地低头换鞋,“走吧,我开车送你,这么晚了你上哪儿找车去。一声妈一生妈,我还能让你这大半夜一个人出去乱跑不成?” ...... 兰烨接到许邈的电话的时候也刚准备睡觉没多久,宿舍已经关掉了大灯,睡得早的室友已经睡着了,只还有两个室友坐在床上静音打游戏,只能从狰狞的面部肌肉看出来游戏打得并不平静。 兰烨在阳台接完了电话就穿上了外套要出门。 对角的室友听见动静,疑惑地把头探出来,用气音问兰烨:“你上哪儿去?” 兰烨也用气音答:“我有点事,出去一趟,可能晚点回来,不用留门,我带了钥匙。” 另一个室友闻言也把头探出来,挂了一半耳机在耳朵上:“天色不好,别等会儿下雨了。” 兰烨全心想着许邈的那通电话,没注意听室友在说什么,只下意识地说了声知道了就出了门。留下两个室友看着玄关完全没有被带上的雨伞面面斯觑。 兰烨跑到楼下,看见许邈裹着一件长外套在晚风里发呆。 不知道是不是冻的,脸颊红扑扑的。 兰烨连忙跑过去把许邈的手握住,入手是一手的冰凉,他心疼地问:“等多久了?怎么脸这么红?生病了吗?还是被冻的?” 问完,也不等许邈回答,接着说:“咖啡店还开着门,我们去那儿,你喝点热乎的,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来再聊,好不好?” 许邈在电话里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当面说。 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但是他知道要是再让许邈在这里站下去,明天许邈就要发烧了。 许邈一路上只是看着兰烨,什么也没说。 等到了咖啡店,兰烨为许邈点了一杯热牛奶和几个小点心,放开了牵着许邈的手。两人坐下,兰烨才问道:“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怎么过来的?” 许邈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面前这张看了许多年的面孔,乖巧地回答道:“我妈开车送我过来的。” 显然现在并不是询问穆纯现在哪的好时机,所以兰烨只是点了点头。 “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所以我必须马上告诉你,兰烨。”许邈说。 虽然许邈是个非常咋咋呼呼的孩子,但是这样半夜跑这么远的情况前所未有,兰烨心里猜测着究竟是什么事情需要穆纯亲自把他送过来告诉他,认真地道:“你说。” “兰烨。” “嗯。” “我好像喜欢你。” 一个一点都不浪漫的场景。 因为大学生诡异的作息,现在虽然咖啡店还没有关门,但是年轻的老板已经在柜台后面打着哈欠躺着刷视频,店里的音响也已经关掉了。 快到午夜,天气预报说了今天的天气不好,事实上也是如此,玻璃落地窗外天色黑得吓人,隐约有风卷着地上的枯枝和沙尘。 甚至是冬天,别提什么鲜花小鸟了,树上连一片看起来让人心情好一点的绿叶都没有。 没有一点的铺垫。许邈身上穿着普通的衣服,因为来得急,衣服都没有整理好,衣领还掖在脖子里。因为有心事没注意照镜子,他嘴角还有点刷牙留下的牙膏沫子,头发乱糟糟的,脸色发红。兰烨也只是穿着睡衣,外面随便套了一件黑色的外套,脚上踩的还是许邈给他买的毛茸拖鞋。 一点都不正式。 但是许邈的眼睛亮得吓人。 店长过来把牛奶和点心放在桌上,打着哈欠又回了柜台。 兰烨下意识地想笑一下,但却笑不出来,他问:“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明白,”许邈专注地看着兰烨,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用眼睛一寸一寸看着兰烨,“我没有开玩笑。” “......那么我拒绝。”兰烨回答。 以为自己会听见好消息的许邈表情微僵:“......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这么随便地给你任何答案。”兰烨的表情比许邈在兰烨脸上见过的任何一个表情都还要认真,认真到了许邈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程度。 “或许你不喜欢我将你看作小孩子,”兰烨的表情看上去无懈可击,但是却让许邈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当然,事实上你也确实不是一个孩子,我没有看轻你现在的决心和勇气的意思,但是。” 他道:“但是,小邈,我不能给你一个可能让你走上后悔的路的答案。” 总之,那天晚上大雨倾盆。 ...... 许邈没明白兰烨怎么突然开始提起这么久之前的事,但是明明是自己做的事,经过兰烨这么一描述,许邈更觉得想不通自己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因为突然发现自己喜欢兰烨就兴师动众地大半夜跨越一个市,还一见面就是告白什么的。 完全就是个小孩子。 也怪不得兰烨那个时候会拒绝他。 就连许邈自己,听着就觉得难为情,完全不能理解,好像以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我当时觉得特别可爱,”兰烨忍不住笑了,“可爱得我差点就答应了,晚上回去之后都吓得我一身冷汗。” 虽然过去很久了,但是当时那一瞬间他感觉到的微妙让许邈现在放弃判断兰烨这一句玩笑话里有百分之多少的真话,索性全部当玩笑话听:“那你还拒绝。” 兰烨叹了口气,说:“没办法啊......我太害怕了。” 第一次从兰烨嘴里听到他说自己害怕的许邈有些意外,摇了摇兰烨的手臂:“害怕?我还没见过你害怕的样子,你那个时候害怕什么?” “嗯,”兰烨故意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大概是......怕都是假的吧?” 许邈觉得兰烨又在开玩笑:“你在说什么啊?” “因为爱情就是这样没有科学依据的东西啊,”兰烨说,“那个时候我也还小,小到我并不相信爱情。” 第19章 相思病 无论是父母、老师、还是别的同龄人,都认为兰烨是个心智非常成熟的孩子。 因为他从小就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 除了好像从小就比别的小孩聪明很多之外,他不一样的地方还体现在他对外界几乎没有什么好奇心、对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热情、他从来不会找别的小孩一起玩、也很少向大人提出什么要求。 总之只要不和他说话,就会下意识地觉得他给人一种“懂事”的感觉。 那个时候他还不会隐藏,小孩子们因为害怕而疏远他,大人因为看不懂他而担心他。 老师甚至联系过塞伦,委婉地询问他是否知道自己小孩过于特殊的性格。 塞伦笑着安抚了老师,然后当天难得地亲自来接他放学。 兰烨上车看见了自己很久没见到的父亲,也没什么反应,毫无灵魂地喊了声父亲,也不管塞伦应声不应声,自己默默地上车坐到了塞伦的身侧。 司机目不斜视地发动了车,微微调大了纯音乐的音量。 于是兰烨就知道塞伦有事跟他说了。 塞伦看了兰烨两眼,知道这个孩子大概是知道老师给他打过电话了,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你的老师给我打了电话,孩子,”塞伦还是先解释了两句,翻了下手上的报纸,语调舒缓,“老师大概就是说你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意思是希望我能重视并最好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需要。”兰烨眼睛看着窗外,冷冷地打断塞伦的话。 塞伦这段话普通的孩子可能不能听懂,但是兰烨却能理解他的意思。就像塞伦其实根本不在意兰烨能不能理解一样,兰烨也根本没有在他面前装出普通小孩样子的念头。 兰烨面无表情地道:“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没有必要。” 塞伦对于自己被自己刚上小学的儿子顶撞了这件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慢吞吞地说:“那你至少要装得像一点。孩子,聪明的脑子不用的话和没有是没有区别的。” 兰烨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让人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 “晚上锦然做了饭,不管你喜不喜欢吃,都要多吃一点,孩子。”塞伦对兰烨的那点若有若无的亲切与包容在提及兰锦然的时候就立刻被衬托得表面又敷衍,就连他向来温柔的语调都在念兰锦然的名字的时候都格外的眷念,“别惹你妈妈不开心。” 兰烨这次没有回答,只是斜眼看了塞伦一眼,又继续去看窗外的景色。 “明天我和妈妈一起来送你上学。这次记得要跟老师问好,也要回答同学跟你说的话,”塞伦轻言细语,“然后晚上爷爷会来接你回庄园的。” “你为什么老跟妈妈在一起。”兰烨冷不丁地问。 车驶过井盖,车身微微地震动了一下。 塞伦看向兰烨:“为什么这么问?” 塞伦不觉得兰烨的话表现的是孩子对母亲的独占欲,论理来说,他和兰锦然相处的时间比和塞伦相处的时间还短。 “今天上课的时候老师讲了一个童话故事,”兰烨说得很慢,但是口齿清晰,“公主爱上了吻醒她的王子。为什么?他们没有见过,也并不了解彼此,为什么会爱上?” “你是因为什么而爱妈妈?花了多长的时间你才爱上她?” 兰烨这一问,塞伦这才觉得今天的对话有了点让他说话的兴趣,他饶有趣味地换了个坐姿,这是他准备认真交谈时的小动作,他说:“首先,这个故事只是一种象征意义——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其次,不排除一见钟情的情况;再次,‘爱’不完全是一种需要去学习的能力,不能用多久学会来形容。” 兰烨没听懂,只是冷冷地看着塞伦,很显然他认为塞伦在耍他。 “不过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我很高兴,”塞伦道,“你远比老师想象的正常,也比我想象的幼稚,所以你显然还是一个小孩子。等你什么时候能毫不犹豫地承认‘爱’的时候,也许你才真的变成了一个游刃有余的大人。” 第一个意识到兰烨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的人,居然是最不重视兰烨的塞伦。 这个关于“爱”的话题很快就在之后的日常生活里被兰烨抛到了脑后,直到高一的时候他才又把这个问题从陈年的记忆里翻出来思考。 他不能确定,但是他怀疑自己喜欢许邈。 但是这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呢?兰烨想不出来。 同样的问题小时候的兰烨能够坦然地去问自己的父亲,而现在当这个问题真的摆在了面前,兰烨却没有办法去问兰锦然。 心理医生是个远在米国的老头,脾气不好,单身一辈子的生活让他把他的精力都放在了心理学医学和身边的年轻人身上。兰烨可不敢问他,不然不出三个小时,就连查普曼都能知道他喜欢上了谁。 想不出来。 许邈是他的蝴蝶,是他的太阳,但是这就是喜欢吗? 这种喜欢会是移情吗?会是医生口中的疾病吗?会是激素和别的什么东西的影响吗?会是发育不完全的青少年的心理的影响的结果吗?到底要这么样才能确定这是喜欢、是爱呢? 他的这种喜欢是正常的吗?会改变许邈吗? 这种犹豫和害怕在高二的时候因为发现了许邈的一些改变而夹杂了窃喜,但随着卑劣的窃喜又很快变成了一种新的折磨。 我是否在因为我自己的愿望而去改变他? 这种折磨于是就在许邈来找他的那个夜晚终于像是悬在头上的铡刀那样落下。 我是否已经改变了他。 他对我的喜欢,是出自他的真心、他的灵魂,还是出自我的暗示、我的引/诱。 在送走许邈后,他站在宿舍楼下,几乎是颤抖着手给母亲拨打了电话。 响铃十五秒。 接通。 “......母亲,我有些话要说。” ...... 相思病。 一个听起来很文雅的名字。 但是这三个字对于兰烨来说,是毫无文雅和美好可言的字面意思。 因为性格原因,他从小就没有同龄人朋友。一起生活的查普曼也早就过了会需要朋友的年龄,理所当然地没有注意到自己孙子的这个问题,于是从来没有见到过同龄人成长环境的兰烨从小就没有发现自己的成长环境其实并不正常。 母亲兰锦然是优雅的华国女性,与父亲塞伦在大学相识,兴趣相投,两个人很快就开始了恋情,并异常顺利地缔结了婚姻,然后出于意外地拥有了一个孩子。 他被爷爷养大,很少会去雾都市中心的父母家里。随着长大之后隐约知道爷爷和父亲之间有过几次并不愉快的谈话,谈话的结果就是他每个月都会准时地被父亲接到市中心的家里,流程性地短暂地度过一天一夜,然后回到他习惯的郊外庄园里。他知道父母工作并不忙,并不存在没有时间照顾他的理由,他也知道并没有任何不得不这样的理由让他一直在爷爷的庄园里,但是继承自自己母亲的多疑让他也并不信任媒体或者是文学里面的那些所谓的“美好的”、“模范的”的“家庭”描写,所以他也并不认为这样就是不正常。 直到十四岁的时候。 那个下午,很久没有见的母亲单独走进了他的房间,问他愿不愿意跟她去华国。 兰烨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讨厌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看她,低头看着画本:“你们生病了是不是?” 美丽又陌生的母亲在他旁边半跪下,问他这是谁告诉他的。 兰烨觉得有点好笑,好笑母亲问出这样的问题,好像这种事情还需要谁来特别地告诉他一样。 如果是爷爷、甚至是父亲在这里,都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猜的,”虽然这样想,但是兰烨还是遵循着父亲的强调,温顺地回答母亲的问题,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温柔孩子,“是很严重的病吗?” 兰烨觉得自己应该足够温顺了。 但是母亲却突然崩溃了,哭着对他说她不是有意忽略他的,她只是和父亲一样生了病,如果他恨她也是应该的,还问他还愿不愿意接受妈妈。 兰烨没见过这样的母亲,在最近之前他见到的母亲都像是油画里的黑发美人一样沉默安静又优雅,永远触不可及。因为太过意外,他无从判断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能努力调动发麻的头脑,回忆了一下自己上课学到的生物学知识,犹豫地确信人类是不能选择自己的母亲的。 他点头说当然。 母亲抱住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哭,他看见的永远都是优雅的母亲,会微笑着给他一盘水果,然后就把视线挪向父亲。 他还是第一次被母亲抱在怀里。 兰烨犹豫了一下,学着父亲的样子轻柔地回抱住母亲,手轻轻地拍着母亲的后背,像是长辈在拍打孩子。 兰烨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当然幸好这个笑容母亲看不见,他知道这是不合时宜的。 哭过之后,母亲告诉他,她和父亲得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心理疾病,不知道被谁取了一个不知道是开玩笑的还是正式的名字:相思病。 兰烨后来从医生那里知道,父亲本来不会爱上任何人,但是他运气很不好地遇见了母亲;母亲也许本来也不会爱上父亲,但是很不幸的是她遇见的是父亲,从她被父亲爱上的那个瞬间起,她就注定会‘被迫’的爱上父亲。好在父亲并不是比较极端的类型,所以如果他们没有孩子的话,也许也并不会给谁带来伤害,当然也不会发现自己已经病了。 也许会像是烂俗但是漏洞百出的爱情故事一样糊里糊涂地幸福一生。 但最不幸的是,兰烨就是那个‘如果没有会更好’的孩子。 接下来的情节就是孩子的爷爷出于爱与责任与孩子的父亲爆发了矛盾,母亲母爱觉醒,决心和孩子的父亲分开,带着孩子回到母国,以希望给孩子一个正常的成长环境。 当然这都是霍德华医生告诉他的版本,事情是否如此他并没有询问过当事人们,因为他对此完全不感兴趣。 和兰锦然回国之后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过,短暂的情感激荡之后,之前长久的生疏让他们在相处的时候几乎无话可说。 更别提,还有一柄利剑悬在头上。 ——兰烨是否也受到父母的影响,“传染”上了这种“病症”。 兰烨还太小,小到看不出症状,同时兰烨又比一般的孩子聪明得多,在继承了父亲的智力的同时还继承了母亲的多疑,天然对所有人防备心都非常强的兰烨几乎是让医生束手无策。 观察,医生的建议只能是观察。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以兰烨对医生表现出来的攻击性来说,如果他也是病人的话,他的行事只会更加的极端。 他极低的同理心还让他身上可能会发生的故事具备产生血腥元素的可能性。 霍德华医生的话让兰锦然非常的焦虑。 医生还说,这些结果都建立在孩子现在还小,即便有伪装的意识也很难完全成功的情况下,如果之后随着年龄的增加,也许他也不能对兰烨的心理状况做出正确的判断。 医生说话的时候没有避开兰烨,兰烨猜测这应该也是为了看他的反应,大概也是测试的一环。但是兰烨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塞伦没有教过他,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样本,于是只能决定像没有听见一样不说话,在母亲看过来的时候微笑了一下。 这个决定一度让少年时期的兰烨非常后悔。 但又让青年乃至现在的兰烨非常庆幸。 如果,如果他当时再聪明一些、如果霍德华医生再不负责任一些、如果兰锦然对他的重视再少一些。 可能他现在都会对许邈造成伤害。 兰烨只告诉过许邈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是蝴蝶,却从来没有告诉他,他看见漂亮的蝴蝶只想把蝴蝶的翅膀拆下来。 少年的兰烨并不认为自己不正常,他觉得兰锦然让他长期接受治疗的决定是小题大做,出于对母亲的爱护,他每次都抱着纵容的心理在线上和霍德华医生聊两个小时的天。 但是青年的兰烨却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许邈,本来根本没当回事的病症却像是影子一样在他的脑子里对他纠缠不放,他才发现自以为是的不在意在真正的命运到来的时候变得那么地可笑。 许邈对他,就像是蝴蝶对海。 他开始疑神疑鬼,一方面是不愿意认为自己也有这种病症,一方面是害怕对许邈带来伤害。 于是他仍旧像以前一样看起来毫不在意地见医生,却会故意说出一些自己真实的疑惑。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对许邈的影响,因为他非常清楚,如果他真的得上了这种怪病,那么无论他愿意还是无意,都会对许邈造成影响,都会对许邈形成控制。 许邈太信任他,信任到了他说什么都会相信的地步。 但是他不希望许邈成为他的人偶。 他决心不要蝴蝶的翅膀。 但是他所有的自以为的克制和良好的结果,都在咖啡店的那个晚上崩溃。 爱人口中的爱语是吸引他的蜜糖,但也是会毒死他的砒霜。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呢?如果他对我的喜欢也是因为我无意识里对他的控制呢? 他最后会像当年母亲离开父亲那样痛苦吗? 第20章 复工 休息的日子很短,但是兰烨和许邈回国开始工作的时候居然还觉得有点不习惯。 当然主要是需要坐班的许邈不太习惯。 尤其是复工第一天刚走进学生教室的时候。 二班还好,学生的性格普遍都要文静一些,在七嘴八舌地围着他问东问西表达了好奇和思念之后就很快安静下来进入课堂了。三班则是截然不同,一进教室他就几乎觉得自己要失聪。 即便是面对在老师们里面属于性格比较冷淡的一类的数学老师许邈,三班过于活泼的班风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不仅有七嘴八舌,甚至还有行为艺术。 在看见他身影的一瞬间,数学课代表韩明千里冲刺从他本来就在讲桌旁边的座位跑到教室门口给了许邈一个充满高中生力道的拥抱。 很久没有运动的普通数学老师差点被勒死。 许邈用了点力气把抱着不撒手的课代表推开,看着哄堂大笑的教室,手里的教案撑上了额头,只想叹气:“我应该只是请假了几天?” 韩明眼含不存在的热泪:“许老师你都不知道这几天对于我们来说有多么难熬。” 许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走到讲台上把教案放下,说:“同样是老师请假,也是同样的老师在代课,二班怎么就没你们这么夸张?你们大学准备都准备学表演吗?” 韩明哽住了,半响才说:“许老师......我们这边的情况很特殊。” “特殊在哪里?”许邈淡淡地扫了全班两眼,“特殊在全是影帝影后?” 完全不怕老师的高中生们笑得特别大声。 “特殊在我们这几天还没有班主任。”跟许邈对上视线的文娱委员方沁抽了张纸巾假装擦泪,“石老师也请假了,除了上课的时候都不来看我们。就算是上课,也冷冰冰的——这几天,我们无异于失去了两位恩师。” 许邈轻轻踹了还在围着他转悠的韩明一脚,让他滚回自己的座位去。 石世明又请假了? 许邈在心里短暂地疑惑了一下,打响的上课铃让他很快就对这件事失去了好奇心,也没有跟着学生的话继续聊下去,转而道:“那这失去的温暖今天就要在这个连堂的数学课上补回来。” 无视了学生五彩斑斓的脸色,许邈说出让学生心如死灰的话语:“不要拖延时间了,把练习册拿出来,我看看谁没写。” ...... 上完两节课,许邈回到了办公室。安简琪靠在椅子上一边咔咔吃饼干一边埋头写教案,谭杰不在。 他桌面上还有半杯没喝完的奶茶,一看就是临时被叫去开什么会了。 许邈进门的时候故意多看了一眼石世明的桌面,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教材和教案,还有他请假之前就见到的石世明没收的学生课外书。 没想到这几眼正好被抬头重新扎头发的安简琪看到,她嘴里含着饼干,含含糊糊地问许邈:“怎么了?有事找石老师吗?他请假了,有课的时候直接去上课了,不来办公室。” 许邈从学生嘴里已经知道这件事,于是只是应了一声:“啊,是吗。” 安简琪似乎是以为许邈这真是个问句,随口道:“听说是家里有什么事情,但是他说反正不是那种大事,让我们不用担心,但是估计是什么麻烦事吧?这几天偶尔能听到谭老头说石老师也不怎么回消息。真希望能没什么大事。” 具体情况安简琪也不知道,她因为活泼的性格和爱聊天的习惯,所以比许邈知道的多一点,但也仅限于此了:“看来多半是有个性格比较麻烦的家人呢......可能是小朋友?我们不是知道石老师结婚了嘛,也不知道有没有小孩子,随便生个什么病就可能折腾大人了。“ 说着说着就又开始走神:“生理疾病折磨人,生理疾病更是可怕,真不知道人就一个脑子怎么能得那么多怪病——啊跑题了......但是话又说回来,石老师看起来就很注重**和分寸感,大概也不会主动跟我们说这些——真好啊,要是我也有这么靠谱也不至于以前上学的时候老被导师骂。” 估计是写教案写累了,安简琪像是管不住嘴了一样话越说越多。 许邈忍不住想笑:“但是现在风水轮流转,你当老师了。” 安简琪无精打采地抬眼看许邈,本意是想让他看清楚自己生无可恋的表情,却没想到看见了许邈容光焕发的脸蛋,原本要说的话在嘴里一哽,开口的变成了:“哇,许老师你看上去气色也太好了。” 她越说越无精打采:“果然每次过完假期你的心情都会好很多。” 说着说着语气突然笃定:“我也要请假!” 许邈乐不可支地戳破安简琪的玩笑:“谭老师不会准假的。” 谭杰天天都在和安简琪聊天互怼,安简琪每天什么状态他最清楚了。 “连装病都不行,”安简琪嘟嘟囔囔,“跟领导一个办公室就是不好。” 办公室是安简琪自己选的,为了照顾高学历的海归英语老师,本来办公室就不紧张的校领导在领她进来的时候就当场放话让安简琪自己选办公室。 在看见许邈和石世明的脸和谭杰手上的奶茶之后,安简琪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 现在,迟来的后悔涌上心头。 许邈想着安简琪刚刚的话,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休完假气色会变好吗?” “是啊,”后悔了一秒钟,不久前才宣布完减肥的安简琪又像是没事人一样从抽屉里往外掏零食,“你跟石老师就是两个极端,他假期越长精神越差,你假期越长气色越好——这么看的话,你的假期肯定比石老师过得有趣。” 仗着石世明现在不在办公室,安简琪张嘴就来。 许邈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就只是待在家里。” 安简琪咔嚓咔嚓:“然后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许邈诚实摇头:“不。” 安简琪接着猜:“那就是一直睡觉?” 许邈依旧摇头:“也不是。” “这可是每个人的最高理想,你假期做什么事情还能比一直睡觉幸福指数更高?”安简琪狐疑:“玩手机?看不出来许老师你还有网瘾。” 许邈摇头:“确实看不出,因为我没有。” 安简琪哽住了,问出了每一个年轻人都想问自己退休的父母的一句话:“那不做事情不睡觉,许老师你的假期都在干什么啊?不玩手机不无聊吗?” “额......大概不?”许邈被这么一问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在假期里什么都不做,但是在和安简琪讨论之前他自己从来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安简琪从许邈的表情里看出来答案,一脸难以置信:“你居然真的什么都不做。” “哪里也不去,什么都不做。”安简琪惊叹,“多少人的人生理想,被你轻松实现了,好可怕一男的,甚至你完全不觉得无聊,甚至还能养出好气色。” 安简琪扼腕叹息:“医美邻域一生之敌。” 看了一眼许邈手指上的戒指,安简琪摸了摸下巴,又道:“哎,也不一定,说不定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我这种凡人还无法理解。谭老头每个假期要做的事情都一大堆他还乐在其中,而你什么都不做都不觉得无聊,共同点都是恋家。” “而我,”安简琪假模假样地叹气,“将生命贡献给打工的打工皇帝已经失去了爱情的能力,就连每天乙游打卡都觉得索然无味,连看网络帅哥都觉得稍逊风骚。” 许邈这次是真的被逗笑了:“不要乱用成语啊。” “没事。”安简琪大手一挥,无比豪迈,当然如果她手上没有一只笔和一本教案的话应该看起来会更加挥斥方遒。 她用一种许邈经常在学生教室里听见的语气说,“反正石老师不在,没人能纠正并让我改掉我这种离奇的用词。” 刚说完,谭杰就踩着上课铃进了办公室,丝滑的接上了安简琪的话:“谁,谁在大放厥词?” 谭杰关上门,扫了一眼安简琪手上的教案,乐了:“不是吧,小年轻,你这是开学到现在一篇都没写是吗?第一个月要检查了才来赶,怎么当学生赶作业,当老师了还赶作业啊?能不能有点成年人的风度。” 安简琪不服气地还嘴:“那你就写完了吗?” 谭杰先跟许邈打了个招呼,再回答的她这个问题:“不要小看老教师的游刃有余,这个办公室,就只有你会补教案。” 他哼着歌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就连请假焦头烂额的石老师,都提前完成了教案。” 安简琪不信:“我没见他在办公室写过教案。” 谭杰往椅子上一坐,潇洒解答:“他回家偷偷写的。” 用词太诡异,以至于安简琪听不出来是真话还是在开玩笑。 想了半天,偏偏当事人不在,就算她跟着开玩笑也没说明意思,只能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干。 第21章 医生 兰烨到诊室的时候塞伦已经到了。 看见他进来,塞伦问他:“送完小邈去学校了?” 兰烨点了点头。 许邈所知道的版本是塞伦是为了告诉他们查普曼的事情才来的华国,而事实上塞伦不仅仅因为这个理由而来。 逝者已逝,他来华国更重要的理由是给兰烨换一位医生。 兰烨的医生霍德华也是塞伦的主治医生,同时也是已故的查普曼夫人的同学。 年老的医生准备退休,并且也认为兰烨的情况已经并没有什么问题,如果还希望能够继续观察的话,完全可以把信任交给他刚刚回国的得意门生。 尽管医生对他的情况态度很放松,但是兰烨还是选择谨慎。 “这位就是霍德华医生的学生,刚把工作重心移回国内的石医生,”塞伦转头对坐在旁边的人介绍道,“这就是兰烨。” 兰烨把视线移向穿着白大褂的人。 戴着金丝眼镜,相貌清冷的男人对他微微一点头,既没有笑容也没有握手的意思,连手上拿着的水杯都没有放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好,石世倾。” 来见医生这件事本身就很难让兰烨心情有多好,更别提医生还是这样一看就很难让人放下心防的类型,于是兰烨也只是冷静地说了一声你好。 甚至也连手都没有伸一下。 对眼前这种情况早有预料的塞伦叹气:“很难猜测到你们在接下来的相处中要如何交流,这样的情况难道也是霍德华医生对兰烨的状况乐观的结果吗?” “事实上我并不喜欢这种占用医疗资源的病人,”石世倾没看兰烨的表情,冷言冷语,“我并不认为这种所谓的‘新型心理疾病’有什么治疗的必要,因为恕我直言,我并不认可它存在的依据。当然我也不能独断地否定它,毕竟人体还有许多科学难以解释的情况,也许它真的是一种潜藏的心理问题,但是我从老师那里看过这位先生的病历——高智商,但是他也并未利用起来;低同理心,完全是童年不幸所造成;高防备心和多疑,在合法范围内都是正常的。所有的问题在多年的名为‘治疗’实则为聊天的过程中都得到了很好的解决,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治疗的必要。” 塞伦听了这一番话,眉毛都没动一下,显然相当习惯石世倾的说话方式,对着兰烨一摊手:“现在你知道他要把工作重心转回国内的原因了。” 兰烨没有耐心惯着一个成年人,他冷冷一笑:“所以这就是霍德华医生让我们名为‘接受治疗’实为‘照顾’的理由?一个说话特别难听的、在国内的学界初来乍到的医生?” 塞伦无声地哇哦了一声,颇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孩子,这次见面的几次对话让我误以为也许这样辛辣的说话风格只是你小时候的限定。我为我的轻想当然向你道歉。” 兰烨没搭理塞伦。 石世倾倒是毫无生气的征兆,也可能是他这种性格的人已经习惯被别人冷言冷语所以阙值拉高了,他只是说:“如果你愿意继续这样站着聊天的话我倒是不介意。” 兰烨冷着脸坐下。 等兰烨坐下之后他又说:“并且我并不需要这种照顾,即便我初来乍到,能力也不会让任何人在任何地方受到轻视。” 他语气平淡,显然这也是他真实的想法。 塞伦扶额。 石世倾加了一句:“不过这是老师的好意,我当然也会接受。” 塞伦苦笑。 兰烨评价道:“希望你的能力对得起你恃才傲物的态度。” 石世倾毫不客气地将这句话看作是夸奖:“当然。” “所以你坚持进行这种没有意义的心理医生谈话的原因是什么?”石世倾拿起放在一旁的纸和笔,“我知道你习惯了进行治疗所以我想我们应该没有寒暄以放松的必要。何况很难有病人在我面前能够放松——相信你不难看出来我目前为止并没有多少真正临床的经验,当然你能落到我手上,也说明我们也认为你的情况不需要找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既然你坚持进行治疗那么想必你也会愿意毫无保留地说出心里的想法对吗?” 一番又长又刺耳的话说完,他才冷冷地补了一句:“需要让你的家长回避吗?这位没病装病的病人?” 塞伦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需要他当和事佬的情况,尽管早有预料,还是觉得新鲜异常:“我回避了你们首先不会打架吧?” “当然不会,”石世倾挑眉,显然也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观念,“你什么时候见过心理医生和病人打架的?我不支持这种疗法。” 塞伦又哇哦了一声,偏了偏头:“那好吧,我去外面等你?” 兰烨和塞伦也没什么话好说:“你直接回去就行,让母亲不用担心。这里结束了我还要去公司。” 塞伦点了点头,推开门出去之后慢慢地把门关上。 上午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进诊室,这位海归的医生虽然看起来毫无医德,但是整个私人诊室都用心布置得温馨又明亮,完全符合大众对心理诊室的想象。 这种反差不由得让人思考医生归国的真实原因。 “今天只是单纯地了解一下情况,”第三个人离开后,石世倾的语气意外地缓和了很多,也可能是他进入了工作的状态,当然即便这样,不见得说他说话就有多好听,“我事先看过你的病历,也了解过你的情况,但是第三者的叙述总是不完整的,我自己的大脑处理的时候也难免接收出现偏差,所以希望你能够真实地回答一些我的问题。但是不必太紧张,随意一些就行。” 兰烨判断出这位医生非常喜欢说长难句。 兰烨当然熟悉这种流程,自从大学那个深夜之后他就习惯了对着穿着白大褂剖露自己的心,他沉默了两秒,说:“我有一位我非常重视的爱人,我不希望能有任何伤害他的可能。” “嗯,”石世倾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问道,“你跟他是什么时候恋爱的?” 兰烨想都不用想:“他十九岁的时候。”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石世倾接着问。 “他十四岁的时候。” “哦,”石世倾在纸上写着,头也不抬,“他什么时候跟你告白的?” 兰烨顿了一下。 “好奇我为什么知道是他跟你告白?而不是你跟他?明显不可能。”石世倾抬眸看他,冷静的表情让他的眼睛一瞬间有种直达心脏的锐利。 “我知道你大他四岁,如果是你告白,你们不可能在他十九岁才开始恋爱,”石世倾开口,“老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以他对你的了解,当时的你不可能能够不去控制别人。” “这个话题在我们之后的治疗中再讨论,”石世倾转而道,“我现在有一个非常好奇的问题,当然今天是不正式的谈话,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兰烨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请问。” 石世倾问:“你是真的觉得自己有病吗?” “这是一个很不好回答的问题,先不要那么理所应当地回答我,”石世倾打断了兰烨要说出口的话,银色的圆珠笔在他的手上转了一圈,“目前为止,你所有的关于疾病的回答都是围绕着你的爱人,你坚持治疗的原因也是因为你的爱人。你不想伤害他,这是你的理由。但是作为一名医生,我在你的回答里看不见你自己。” 在这个时候,兰烨突然想起了从伦敦启程的时候塞伦悄悄跟他说的话。 霍德华医生把他介绍给他的学生,一方面是认为也许兰烨的情况并不需要过多的干涉,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兰烨放下他的敏感。 谈话结束,兰烨推开门走出来,发现塞伦正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等他。 看来塞伦是有话要和他说,完全不觉得塞伦是因为不放心或者父爱爆发之类的屁话才还等在这里的兰烨有些意外地扬眉。 “怎么样?”塞伦先是问了一句,“跟这位医生的沟通过程不好受吧?” 现在门已经关上,以他们的音量不足以透过隔音良好的墙壁让话跑进石世倾的耳朵里。当然以这次谈话里兰烨了解到的石世倾的性格,这些话即使是传进他的耳朵里他也许不会当一回事。 刚跟医生沟通完,有点不太想说话的兰烨点了点头。 塞伦笑了:“幸好我不用再和医生沟通了。” 看出了兰烨脸上的疑惑,塞伦接着道:“很好奇吧?首先回答你最想知道的问题——我并没有痊愈。全新的病症就是这样,很难被确诊,也很难被治好。很难说是不是带着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总之就连你当初最坚决地要求我接受治疗的爷爷本人都在走之前表示希望我和锦然都能够不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他毫无阴霾地笑了:“医生都说了,不正常只是相对的,没有人是绝对的正常。” “我来华国纯粹是因为思念,不然即便是通知老爷子的事情和给你介绍新的医生这种事情我也没有必要非要自己来跑一趟——你的母亲也默许了我重新出现。” “虽然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但是就算问题不解决,人也得往前面看。更何况我们都不是小孩子,我们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问题就是没有办法被解决的。”塞伦看着兰烨,道,“我和锦然聊过关于你和小邈的事,我能够理解你的急切,但是出于一点虚伪的、迟到的一颗父亲的心,我还是得告诉你也许这件事情并不是一定要得到解决。” 因为塞伦的建议,兰烨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变得更差了,他说:“如果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得到解决的话母亲当初又何必带着我回国。” “那你又怎么知道她没有后悔?”塞伦反问他,“因为她知道你们都已经不习惯这样对话了,所以她的心里话才让我来代为转达。在你少年的成长阶段中她不止一次怀疑自己做的选择是错误的,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就我和她两个人的感情而言并不是单纯地分开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而她却因为这样一件很有可能解决不了的事情让你离开你生长的环境和你唯一依赖的亲人。在看见你和小邈形影不离之后她又开始庆幸她的决定能让你交上第一个朋友,但当你的目光越来越放在小邈身上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想你是否有着和你的父亲一样的潜在病症,所以只要你一出现类似控制的行为,她就会草木皆兵地和你爆发争执,直到你们最后走进婚姻的殿堂,直到现在。” “夜里睡不着的人不是只有你一个。” 塞伦用一种极其温和的语气道:“但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年纪已经大了,也许也因为我们是经历过同样事情的人。她开始觉得,也许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那么重要。不想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么为什么要现在就为得到终将失去的这种可能而难眠呢?我们明明都可以选择为现在的得到而喜悦。” “她说,她是一个很不称职的母亲,因为一些时候错误的表达也许她也并没有向你表达出来她对你的爱。但是她想跟你说,她已经走出来了。” “和你的爷爷一样,她只希望你能够活得轻松一些。” 第22章 不会丢下你 许邈发现兰烨今天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他们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从上车到现在,虽然兰烨像平常一样地跟他聊天,但他就是知道,兰烨今天的心情不好。 许邈看向窗外,也不说话了。 等到了家,兰烨刚把门关上,许邈就从背后抱住了他。 天已经黑了,还没来得及开灯的家里一片漆黑,只有从客厅窗户外溜进来的一些月光和外面的灯光勉强能够照亮一点玄关,在这样的光里,肉眼可见的家里一切都是毛茸茸的。 就像兰烨选择被许邈贴着的后背和他的心一样。 “我不会问你发生了什么的,”许邈拿头顶着兰烨的后背,兰烨已经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上了,所以他短短的头发就这样透过兰烨的衬衫扎在兰烨的皮肤上,“我知道我无论问你什么你都会诚实地回答我,所以我什么都不会问的,不愿意说的、说了会让你难受的,你都不用说。” 兰烨眨了眨眼。 许邈低声道:“你应该活得更无理取闹一点,亲爱的。要像个孩子一样,不开心哭就好了,不用回答家长问你的为什么。” 比起兰烨,许邈很少用这种昵称来称呼兰烨,在日常的生活中他向来都是直呼其名,就连在某些时候的夜晚,他也只会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叫出这种会让他脸红的称呼。 但在兰烨难过的时候,他从来不吝啬爱语。 兰烨包住了许邈扣着他腰的手,低声问他:“为什么觉得我不开心?” 为什么要这么敏锐地发现,敏锐得让他害怕。 因为看不见兰烨的表情,许邈无法判断兰烨的状态,但他知道兰烨还是不开心,所以他说:“不是觉得,而是你就是不开心。” “没关系,无论是什么让你不开心,都没关系,”许邈说,“你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亲爱的,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你当然可以不开心。” “然后我就这样给你一个抱抱,”许邈含糊不清地说,“或者给你一点别的什么,总之,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兰烨的手指穿过许邈的手指,是一个十指相扣的动作。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比起我照顾你,更是你在照顾我,”兰烨叹了口气,“谢谢你的照顾和包容,也谢谢你的抱抱。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面对这个问题,许邈都不用思考:“你为什么会没有我呢?” 兰烨一愣,然后笑了。 “对,我不会没有你的,”兰烨扣紧了许邈的手指,“所以你不会丢下我对吧?” 这个问题几乎不像是兰烨会问出的问题。 兰烨和许邈的朋友在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之后的第一反应也是询问兰烨是否是认真的——除了许邈肉眼可见的认真之外,任何人都很难想象到兰烨会选择和许邈在一起,他相貌惊人、风度翩翩,在各方面都有自己的魅力,从来不缺少比许邈更优秀的选择对象,怎么会选择平平无奇的许邈的呢? 这个外人的疑惑随着时间的增加和许邈自己的努力而逐渐变淡,到了现在,哪怕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人也会感叹他们真是般配。 可是呢,兰烨永远都是那个更吸引人的人。 任何一个看见他们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把目光投向兰烨。 许邈才该是才感情中更患得患失的人。 但是偏偏是兰烨经常问这个问题。 兰烨很成熟很理智,从许邈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好像他才是那个包容许邈的幼稚的人。 许邈一方面承认并喜欢兰烨的这种成熟,一方面又在心里觉得兰烨还是个孩子。 他不知道兰烨的这种感情上的焦虑、紧张和害怕究竟是从何而来,从来都克制的饮食、对自己外貌和身材的几近苛刻的追求、浅到许邈有时候都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睡着的睡眠,但是他都看在眼里,并包容兰烨的这种焦虑。 还有什么是他的陪伴给不了的安全感呢? 所以兰烨也许也在一点点的放松?许邈不知道,他知道兰烨这几年在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大概是治疗失眠和节食的?许邈没有问过。 因为他知道兰烨每次见完医生都很难过。 难过的情绪在面对许邈的包容偶尔会变成这样一个外人不能理解的问题——许邈会不会丢下他。 这次许邈的回答也是: “我不会丢下你的。” ...... 第二天早上许邈起床的时候兰烨已经恢复到了往常的样子,早上还哼着歌吃完了一整盘沙拉和半个鸡蛋。 许邈倒了杯牛奶给他,兰烨抬眼看他。 浅褐色的眼睛雾蒙蒙的,泛着点水汽,也不知道是不是其实没睡醒。 但是总之他在利用自己泛着水汽的眼睛装可怜是真的,许邈一想到这个人昨天半夜被他逮到悄悄掉眼泪就心肠硬了起来:“喝掉。” 一米八几的个子可不是每天早晨吃点这些东西就足够维持大脑一上午的运转的。 明明也不算是搞艺术的,偏偏具备一切艺术家刻板印象的特质:苛刻、敏感、脆弱。 兰烨眨了眨眼,眼里的水汽消失了,故意当着许邈的面撇了一下嘴才把牛奶接过来,不情不愿地喝着。 看他虽然喝得慢,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喝掉了,许邈松了一口气:“今天你要去公司吗?如果不去公司的话不用送我,我自己开车去学校就行了。” 兰烨每次在经历过昨天那样的情绪发泄后都会有点孩子气,黏糊糊地问他:“为什么?你不想要我送你吗?” 许邈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兰烨的头:“我不想你累,如果今天不必去公司的话,你就在家待着就好了,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认真休息。” 兰烨把头往许邈手的方向偏:“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许邈于是又摸了他一把。 既然兰烨都这样说了,许邈也没办法拒绝他,在到了学校门口,照例收下兰烨递给他的鲜花之后进了校门。 到了办公室,因为现在是学生的早读时间,所有作为班主任的谭杰不在,至于安简琪,她上午可能是没有课,桌面上只有教案和教材,没有她天天喝的豆浆,很明显人还没来。许邈一个人进来关上门,把鲜花插在自己办公桌上的小瓶子里,倒上新鲜的水,打开教材准备备一下课。 翻开书又忍不住想兰烨等会儿回家会干什么。 应该会先去超市买菜? 像个贤惠的家庭主夫一样。 许邈想着,忍不住有点想笑,现在办公室没人,他干脆就笑出声音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许邈被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只能庆幸自己的声音很小,应该没有被进来的人听见。 以为进来的是谭杰,许邈抬头,却正好和开门进来的石世明对上了视线。 因为自己不久前请了假,回来之后知道石世明在第二天也请了假,导致两个人虽然在同一个办公室,许邈却觉得好像有一会儿没有看见自己这位话不太多的同事了。 石世明穿着学校发的教师制服,实话说学校请的制服设计师审美在线,教师的制服做到了舒适的同时兼具美观,但即便是这样,要把制服穿成石世明身上的样子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 他其实长得并不算特别出众,习惯了兰烨那张脸的许邈自认为客观地评价,他这位同事的脸,只能说是端正,但是难得的是这种端正带着一种凛然的正气。加上他格外引人注目的充满力量感的身材,如果不是穿着这身教师制服,走在街上估计会被路人猜测是什么部队的军人。 不同于兰烨外表那种让人不安的美丽,石世明的外表完全符合主流审美对一个“男性”的美好赞誉。 但现在这位外表端正性格稳重,有时候甚至看起来有点呆的同事,脸上顶着两个青黑的眼圈,嘴角还带着明显的伤口。 好在这些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外貌。 许邈忍不住想,如果平常的石世明像是普通上班的警察,那今天的石世明就是刚执行完危险任务的警察。 因为不好盯着石世明脸看,许邈挪开了视线。 没想到石世明却先跟他打了招呼:“许老师,早上好。” 语气带着笑意,表情和许邈常见到他的样子一样,于是许邈也只能道:“早上好。” 两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办公室里最爱说话活跃气氛的人又都不在,干巴巴地打了招呼之后,石世明坐到了自己办公桌前面收拾起了东西。 好在不到两分钟安简琪就推门进来了,带着她心爱的豆浆,热情满满地跟她沉默的帅哥同事们打招呼:“早上好呀许老师!哇今天你老公送的是百合花!好香,办公室都有香味了!” 活泼小女孩也不等许邈回答她,转头又跟坐门边的石世明打招呼:“早上好呀石老师!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石世明笑着点头:“家里的事情办完了,今天开始正常工作了。” 安简琪趁着这会儿嘴闲,抓着豆浆的吸管大喝一口,然后问:“你这嘴咋了?” 不能是打啵打的吧?安简琪脑子其实还没睡醒,胡思乱想道。 反正不能是打架打的,石老师这长相这体格,谁敢跟他打架,就不怕是警察钓鱼执法吗? 石世明显然不知道这个和他有着不少代沟的同事一边急速摄入豆浆一边脑子里在想什么冒犯人的事情,老老实实地回答:“额......和妻子......” 安简琪豆浆差点从喉管里喷到地上。 许邈也被这未曾设想的回答吓了一跳。 石世明结婚了这件事情办公室的大家都知道了,但是鉴于本人之前几乎不提婚姻对象的事情,他还以为石世明是不愿意说自己的私事。 本来以为上次吃饭的时候他说了两句已经是例外了。 没想到这次更是完全没有避讳的意思。 甚至直接用了“妻子”这样以他所了解到的石世明性格来说,有些腻歪的称呼。 安简琪大惊,感觉嘴里的豆浆都不甜了。 石世明茫然地看着安简琪,不知道女同事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 安简琪硬硬地问:“你......石老师你这次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许邈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也跟着把目光投向石世明。 “其实也没有什么......”石世明再次用一种非常朴实无华的语气说出了让办公室鸦雀无声的回答,“妻子把哥哥误会成出轨对象了,然后打了几架,嘴角就是昨天打架的时候磕破的。” 安简琪拿着豆浆:“......” 许邈拿着笔:“......” 许邈眼睁睁地看着安简琪以一种很怪异的姿势扶额苦笑:“男人,你的话槽点也太多了。” 石世明明显没有听懂:“什么?槽点?那是什么?” 许邈看见安简琪的表情更怪异了。 明明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性,脸上却莫名其妙地闪过了一些四五十岁油腻大叔的影子。 办公室诡异地安静了两秒钟。 “槽点是......不是!哥你!重点不是这个!”安简琪破防了,“到底怎么一回事啊!谁的妻子把谁的哥哥误会成谁的出轨对象!到底怎么误会的!打了几架到底是打了几架!而且到底谁和谁打啊!你昨天都还在打架今天就来上班真的没问题吗!问题真的解决了吗!怎么看起来问题更多了啊!还有你居然会打架!不算破坏纪律吗!不会被处分吗!” 石世明把疑惑的目光缓缓挪向许邈:“什么处分?” 许邈没想到石世明在安简琪的一大堆问题里面敏锐地挑出来了唯一不需要他本人回答的问题,不由得一哽:“......大概是被你突然说家里的事情惊到了,你以前不怎么说的。” 总不能说安简琪可能也总在心里吐槽觉得石世明是警察吧...... 第23章 老同学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中途还被叫去开了一个漫长又没有什么意义的会议,被宣布了学生的月考时间和被要求承担试卷审题的工作之后,许邈又坐上了兰烨的车。 许邈拉开车门看见的就是一个和温柔又英俊的年上爱人。 当然“年上”两个字不能说出来,不然有些人又要开始容貌焦虑了。 兰烨不知道许邈在想什么,只是看见许邈拉开车门后盯着他看了两秒,盯着许邈的视线疑惑地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亲爱的,我脸上有什么吗?” 许邈挪开视线,上车:“没有。” “那好吧,”兰烨也不再问,发动汽车,道,“今天在学校有发生什么事吗?” 像是接孩子回家的妈妈会问孩子的问题。 许邈觉得有点好笑,但是也知道兰烨绝对又会介意其中的年龄差异问题,于是在心里默默地笑了一下之后语气平静地道:“没有......除了同事突然变得有点不太一样之外。” 兰烨在心里默想了一下许邈那三个相熟的同事,了然地点点头:“姓石的那位对吗?” 许邈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是他,我还没说具体是什么事情呢?” 随着工作和结婚的时间的增加,许邈还保持联系的朋友已经不多了,即便还有几个也只是有事或者节假日才会发两条消息的程度。从许邈入职到现在,兰烨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几个同事的事情,在他看来,虽然许邈只是称呼对方为同事,但是其实都已经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了。 而且从上次见面来看,也都确实是很好的人。 出于对许邈的尊重,他当然会记得许邈的每个朋友。 姓安的小女孩性格活泼好动,看起来情绪起伏很大,但是其实很稳定,而且应该也没有经历过什么辛苦;年纪稍微大一点的男性正处在每个中年男人的知足常乐的阶段,也不太会发生性格或者行为的改变的可能。 当然只剩下姓石的那位了。 兰烨想到什么,眯了眯眼。 “是话不太多的那位对吧?”兰烨等红绿灯的时候笑道,“我猜的。” 许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总归只是日常的闲话环节,许邈也就没继续问,接着自己的话说:“好像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看起来轻松了很多的样子。” 许邈把办公室发生的事情跟兰烨讲了,感叹道:“我们其实都还是最近才正式知道他真的结婚了,以前他真的完全不说这些。” “嗯......”兰烨若有所思,“听你的意思是,这是他妻子的要求?真奇怪,他的妻子要求他不隐瞒自己结婚的事实这并不奇怪,但他原本居然要隐瞒就很奇怪了。” 夜色渐渐笼罩城市,许邈透过车前的玻璃看见对面商场大楼大屏上那个漂亮得很有侵略性的男明星,旁边放着和他的相貌气质完全不符合的电饭锅,被自己为这点小事觉得好笑逗笑了,但还不忘回答兰烨的话:”也许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很有疏离感的外热内冷。” 虽然外也不见得有多热就是了。 兰烨专心开着车,他反驳许邈的话,但他也并不赞同这个观点。 以一种撒娇的语气哼了一声。 “隐瞒自己婚姻状况的男人不会是什么好人。”兰烨话里有话,“说不定基因里都有着恶劣因子。” 许邈莫名被兰烨哽了一下,无奈:“你不喜欢他吗?” 兰烨回答得毫不犹豫:“除了你我谁都不喜欢。” “那你的朋友们呢?” “恨。” “......妈妈呢?” “恨。” 哪来的纯恨战士。 ...... 可能这就是胡乱说话的报应,才说完仇恨朋友的兰烨第二天就接到了朋友的电话。 甚至是吃晚饭,许邈正命令他多吃两口的时候。 电话铃突兀地响起,许邈一眼就看见了兰烨的备注。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双方的朋友彼此都一清二楚,兰烨只能多往嘴里塞了两口饭,然后像是从来没在许邈面前嘴过朋友们那样神态自然地接通了电话,并且老老实实地免提。 宣传委员在高中的时候就是个相声演员,现在三十多岁也不改本色,大着嗓门,让兰烨觉得这个提不免也罢:“哎哟我的好哥哥!好久不联系了!咱弟弟最近过得怎么样?” 许邈不是很明白怎么一来就直接问他。 兰烨做了个“自来熟”的口型,然后无奈地和好久不联系的朋友说话:“很好,你怎么突然打电话?” 宣传委员理直气壮地疑惑:“咋的,不欢迎?” 过了一秒,声音突然变得贼眉鼠眼起来:“才七点钟,不能这个时候就开始和咱弟弟亲密起来了吧?难道哥哥我来得不是时候?” 许邈瞪了兰烨一眼。 很久不见的朋友怎么能知道这些,一看就知道是兰烨肯定什么时候跟朋友们乱说了。 估计又是什么时候不想接朋友电话的时候找的怪理由。 兰烨不背这口黑锅,捂住了手机低声跟许邈解释:“不是我,他就是这种性格。” 没想到宣传委员耳朵并没有被他自己的大嗓门振聋,听力惊人,丝滑地加入了对话:“我性格怎么了,我性格怎么了!我多好的性格!你小子就在弟弟面前造谣我是吧!是不是好哥们了!哥们还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寻思攒局乐呵一下子呢,你就在兄弟背后插兄弟两肋是吧?” 兰烨无话可说。 许邈也被宣传委员的声音吓了一跳。 宣传委员越说越起劲:“是不是还背后说我坏话呢?比如说什么最烦我们了之类的,说话!兰烨!别不吭声。” 兰烨捂都捂不住手机里传来的大嗓门。 许邈笑了,低声跟兰烨说:“他还挺了解你。” 兰烨摇头,上下唇抿得紧紧的,表示自己一句话都不敢说。 e人能量恐怖如斯。 随便说点啥都能演出一场大戏来。 “哎哟什么声!”e人还在发力,“小小的声音也无法逃掉我的耳朵嘻嘻嘻嘻嘻!是咱弟弟对不对!哎哟妈呀弟弟,想死你了,虽然以前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是想死你了!上次见你还是高中的时候!哎哟!帅帅地往咱妈旁边一站,嚯!小白杨似的!一个字,就是帅!” 说实话许邈对兰烨这位朋友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还是凑到兰烨手机旁边,笑着应了一声:“你好。” 宣传委员大受震撼:“太有礼貌了,不像是和兰烨一家的。” 许邈肚子都要笑痛了。 兰烨听不下去了,他伸手给许邈按摩着肚子,问道:“我什么时候没有礼貌了?” 宣传委员毫不露怯,总归现在兰烨也不在他面前:“是是是,小哥哥最有礼貌了,非常有礼貌地无视所有人哈,每天就放学和弟弟回家那会儿能有点子真心笑容,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反思我是不是其实欠了你钱来着。” 兰烨无语,感觉再这么说下去,他的青春底裤都得被好兄弟掏出来:“你打电话到底想说什么?什么攒局?” 宣传委员这才想起正事,停下了玩弄他的内向朋友的缺德行为:“哦我就是说我这两天出差到C市了,咱班长不是也在吗,整个饭店啥的,咱们几个聚聚,旧情复燃一下子。” 兰烨懒得纠正他的用词:“你出差有时间聚?” 宣传委员以为这是一种对他能力的蔑视,秒答:“看不起谁。” 兰烨扶额。 许邈看见兰烨的表情更是笑得不行,明明兰烨对外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形象,身边的朋友却意外地都是这样的喜剧人。 不像他的朋友,都是一些谜语人。 宣传委员疑似心大得能装下整个世界,也不管兰烨一句话都没回他的事实,直接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哈,具体时间地点等我通知,我等会拉个小群,记得到时候在群里回我收到,让我过一把新时代奴隶主的瘾。” 一听就是欠路灯吊了。 兰烨以为他说完了,胡乱应了两声正打算直接把电话挂了。 不想宣传委员的大嗓门又传来:“咱弟弟也要来哈——弟弟,你可一定要来呀,我等会儿喊兰烨也把你拉群里。天杀的兰烨要是不让你来你就把他杀了,相信你初中参加学校篮球比赛时展现出来的英姿并没有随着教师工作的消磨而消失!哥哥相信你拳打两个兰烨不成问题!” 兰烨:“......到底是谁想插兄弟两肋?” 许邈把头靠在兰烨肩膀上笑。 宣传委员不理他:“哥哥永远站在你这边!弟弟我——” 兰烨直接把电话挂了。 废话真多,是你弟弟吗你就喊。 许邈眼泪都笑出来了,兰烨的反应更是让他觉得好笑:“你生气了?你生什么气?不是你朋友吗?” 兰烨眼睛都不眨:“其实不是。” 许邈笑了一会儿,等缓过来一点了,问他:“你高中去看我比赛了?” 不然兰烨的朋友怎么会知道他初中打篮球什么样子,他初中就参加过那一次的篮球赛。 他还不知道兰烨原来来看过他比赛,毕竟他没邀请兰烨过。 第24章 中学时光 通过极其痛苦的临时抱佛脚,如愿和兰烨进入同一所中学的许邈并不是很开心。 因为从小升初前一整个学期的高强度学习里终于抽出时间可以琢磨别的事情的时候,许邈终于发现了即便自己和喜欢的兰烨哥哥在同一所中学了,该死的三年制初中和三年制高中也并不会让他实现他天天粘着哥哥的愿望。 学制,该死;高中部初中部不在同一个楼里,该死;不一样的作息,该死。 心理落差和无名的委屈让许邈在家里嚎啕大哭。 甚至不敢去兰烨面前哭,怕自己哭起来不美观,让最喜欢的兰烨哥哥不喜欢自己了。 穆纯上了一天班,陪着查完成绩,还没来得及恭喜自己的傻儿子如愿以偿,耳朵就受到了这样的折磨,气得要死,一巴掌拍在许邈背上:“你哭什么?号丧呢?你妈我还没死,死了你再号。” 对抗路孝子开口就是:“还不如你死了呢!!呜呜呜——” 穆纯:“......” 穆纯伸手把许邈嘴巴捏住,不许他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住的地方已经是个老小区了,隔音本来就差,这大嗓门再嚎两声隔壁的老奶奶得被吓得心脏病复发。 主要是她不想又被居委会找上门来让她不要打孩子。 明明每次都还没打这小子身上他就开始号了。 穆纯捏着许邈的嘴巴威胁道:“哭什么,好好说,再号我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许邈看着自己妈妈胳膊上的肌肉,再一次怀疑兰阿姨口中的“律师”这个职业并不是文职。 许邈识时务为俊杰地点了点头。 穆纯审视了大孝子两秒,缓缓放开手。 许邈张嘴。 穆纯伸手就是要捏。 许邈打了个哭嗝。 穆纯:“......” 穆纯:“说。” 许邈努力憋着不打哭嗝,全然不出于对挨打的害怕,而出于对自尊的维护,十二岁自以为是个大人的孩子号完了才开始注意起自己的形象:“我考上了但是不能和哥哥一起......不能一起上学......” 还没有解锁超早早自习的初中生无法和他心爱的高中生哥哥同一时间出门去学校。 穆纯无语:“你们中午和下午可以一起回家啊。” 许邈愣住了。 穆纯有的时候真的怀疑自己家大孝子是不是智力真的有点问题,她看着电脑上显示的许邈的分数,眨了眨眼又看了一遍,确认这应该确实是自己儿子考出来的没错,沉默了两秒,才耐着性子道:“那不还是一起的吗?比你读小学的时候完全没有办法一起好吧?” 许邈愣愣的点了点头。 穆纯:“......” 坏了,律政俏佳人成幼师了。 总之许邈是被哄住了,也在开学的时候开开心心地牵着哥哥的手去报道,出于一种全然的不放心,穆纯跟兰锦然也去了报名现场,帮着报道和收拾好东西。穆纯还在教室里威胁许邈不准和同学打架之后,半放心地回了家。 然后当天晚上就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回来的路上穆纯向兰锦然表示自己对许邈的不放心的时候,兰锦然还温柔地笑了笑,然后说她是小题大做,小邈虽然有一点小霸王的潜质但是怎么看都是一个乖孩子,怎么可能会惹是生非。 然后穆纯当天晚上就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穆纯当时还疑惑地质问兰锦然许邈究竟乖在哪里,他明明从来就没有老实过。兰锦然还语重心长地让她不要老把孩子想得太坏。 总之穆纯是当天晚上就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 穆纯自从怀上了许邈,就深刻明白了什么叫做子女是父母的债务。 而且很明显,她这个债务的还是□□高/利/贷。 带着一种气急了反而平静的心态接通了老师的电话,知道了去学校的第一天,许邈就和班上一个叫周乐乐的男生打起来了的丰功伟绩。老师语气很平静,一个合格的中学老师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发事件,穆纯的声音也很平静,一个合格的许邈生母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发事件。 好在问题并不大,老师只是让穆纯晚上亲自来接一下许邈放学,好当面聊两句。 为了自己的血压,穆纯不敢多问一句,老老实实地应了。 然后在聊完了和许邈回家的路上一巴掌把许邈拍到了地上。 许邈除了衣服有点乱之外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异常,从地上爬起来还有心力拜托自己老妈别把他打架的事情告诉兰烨。 穆纯被气笑了:“跟兰烨有什么关系,你打架我还得特意去通知他?他是你妈还是我是你妈?而且我就算是跟他说了又能怎么样。” 许邈压根没把今天的事情当一回事,没事人一样嬉皮笑脸地缠着穆纯,像只小狗一样在穆纯脚下绕来绕去,还差点没眼色地把穆纯绊倒:“啊——妈妈,不要告诉哥哥嘛......哥哥肯定很不喜欢别人打架的......” 穆纯懒得理他,一脚把围着打转的儿子踹走,顺着这个逻辑道:“知道他不喜欢还跟人打架?说吧,这次是为啥?” 老师出于习惯和慈悲并没有告知家长两个孩子打架的具体原因,留给了被请到办公室来的家长一些聊胜于无的颜面,也是贴心地保护了孩子在家长面前的面子。 许邈挽着穆纯的手说:“哦那倒没啥,他说男孩子染头发很难看。” 穆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句话又是哪里戳到了许邈的肺管子:“染头不染头也成你的管辖领域了?这么厉害怎么没看见你建国呢?怎么人家觉得染头发不好看,你就又联想到你金发的漂亮哥哥了是吧?怎么代入的?你不知道你哥他的头发是天生的吗?” 许邈自有他的道理:“一开始是这个啦,我反驳了几句,他就质疑我,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 穆纯闭眼:“类似于你说金发就很好看,他说金发哪里好看了,你说你哥金发就很好看,他说那你哥染金发是个娘娘腔之类的?” 自己也是读过中学的,还养了个中学生儿子,还处于原始蒙昧阶段的猿猴男中学生会发生什么对话,会使用什么逻辑她不动脑子都能模拟。 许邈的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他看着穆纯:“哇老妈你怎么知道!” 穆纯:“......” 真不知道这个猴子到底随谁。 虽然这种事情穆纯已经快习惯了,但还是警告道:“我不管这次什么情况,老师说你们已经互相道歉了,那我就当你确实给人家道歉了,以后不许再发生这种事情,刚去学校就和同学起冲突怎么交朋友?现在作息改变了你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再和别人起冲突麻烦的就不止是我,更是和你一个学校的兰烨。” 穆纯非常清楚这个大孝子的软肋:“兰烨上学已经很累了,你不要给他添麻烦。不然我就让你转学。” 穆纯这话一出,许邈果然老实了:“......好吧。” 穆纯扫他一眼:“什么话?” 许邈这次不敢敷衍:“好。” 除去开学这件事情之外,许邈很快就开启了自己开心的中学生活,每天中午和傍晚都可以和兰烨一起回家吃饭,虽然早上和晚上因为事件不一致还是没有办法达成许邈同进同出的愿望,但是许邈还是很满足了。 唯一有点不好的就是班主任点名让他和周乐乐做了同桌。 因为铭记穆纯的威胁而且不想让兰烨觉得自己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子,许邈硬着头皮点了头。 奇怪的是性格和许邈差不多刺头的周乐乐虽然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但是竟然也和他相安无事。 因为男孩子那点青春期的自尊心,两个人开学足足一个月,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 坐在兰烨前面的纪律委员看在眼里,嘀咕在嘴里,自认为和两人关系都搞得还可以的人多次悄悄和别的同学嘀咕这两人要是又打起来了他该先劝谁。 好死不死他的同桌还是一个一看就高冷得要命的逼王,说不定后桌打起来了会事不关己地抽身离去。 纪律委员深觉决定班级和睦与否的重任系于己身。 然而事情却在纪律委员以为也许两位大哥会永远这样相敬如冰的时候出现了新的发展。学校不知道突然想通了什么,竟然大张旗鼓地要搞一个球类运动月,不管学生死活地决定在初中部先试试,强制要求每个班都得凑出至少篮球、足球、排球三个球类队伍来。 从班主任手上接到这个通知的体育委员天都塌了,小姑娘当天就开始求爹爹告奶奶地平等纠缠班上每一个拿不出医院开的不能运动证明的人。 最后鼓足勇气求到了开学第一天就打架的两位大哥头上。 课间许邈听完了体育委员的话,非常痛快地点了头。 名字还没签完,就听见了体育委员越过他开始游说周乐乐,听见周乐乐说:“我只会打篮球”的时候笔一顿。 没反应过来的体育委员大喜过望,嘴比脑子跑得快:“刚好啊刚好啊,加上你俩的话,篮球就差一个了!” 纪律委员:“!” 围观了所有的纪律委员心都操碎了。 却没想到眼看周乐乐的冷笑就要笑出声,许邈的冷眼就要对上周乐乐视线的时候,他旁边清清冷冷的逼王哥拿着一个保温瓶走过来看了一眼许邈正在填的表格,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了笔把周乐乐和自己的名字都写上了。 那一瞬间,在纪律委员眼中,逼王哥成为了真正的逼王。 只见逼王平静地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嘴太快了的体育委员说:“好了,现在人齐了。” 纪律委员:“!” 神,降临。 但是尽管逼王哥不知道是出于高情商还是什么原因化解了报名时的危机,两位开学就干了一架的猛人要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在一个篮球队里朝夕相处为班级夺得荣誉成了现实。 在女子足球队里卷生卷死的体育委员出于各种考量让之前纯粹来篮球队凑数的纪律委员当了男子篮球队队长。 纪律委员:“我不明白一个月有什么限定队长的必要,反正你也会篮球,你兼任场外队长不好吗?” 体育委员豪迈地一拍他的肩膀:“当然是因为我要在足球队里和班长搞竞争啦!男子篮球就交给你了!” 纪律委员:“......” 纪律委员一回头,看见了他的队友们:水平一般的队友、看起来就有点想惹是生非的斜后桌、没什么表情的后桌和在看书的毫无干劲的同桌。 以及一个拿着手机拍照假装没看见诡异气氛的班主任。 好一个破碎的家庭。 第25章 篮球 兰烨确实一开始不知道许邈参加了学校的篮球比赛这件事。 但是他身边学习学得浑身发痒的喜剧人们一清二楚。 宣传委员刚从学生会的狐朋狗友那里得到了一手的情报,一下课就一把揪住了要去上厕所的兰烨的衣角,语气鬼鬼祟祟:“哥,你猜怎么着?” 兰烨因为这角度诡异的一揪而既不能站起来又不能坐下,只能在美好的课间在座位上扎马步,看见宣传委员那傻样,又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叹了口气:“你有话直说。” “这周三下午的那个活动课,初中部要搞球类比赛,”宣传委员用他那张一张怎么看怎么为人方正的脸对着兰烨疯狂地挤眉弄眼,本就不出色的五官更是变得眼歪嘴斜,“咱去看篮球比赛吧?” 兰烨把自己的衣角从宣传委员的手上扯出来,对于朋友的邀请不感兴趣:“我看不懂篮球。” 兰烨具备一切文科生应该具备的美好品质,对任何运动都毫不关心。 “谁要你看篮球了!”宣传委员趴在桌面上,两只手伸直了在空中乱划去抓衣服,铁了心要让他兰哥再扎一会马步,“篮球那是你能看懂的吗?我看篮球!你看别的!” 兰烨有点烦了,伸手给了宣传委员的手两下:“不去。” 估计就是去帮他看有没有什么漂亮女生什么的。 兰烨完全不感兴趣,从来不参与男同学们这种充满男高中生气息的谈话交流。 宣传委员皮糙肉厚,兰烨并没有击穿他的装甲,他不痛不痒地挨了两下,继续嚷嚷:“你肯定去!你不去会后悔哦兰兰。” 兰烨嘴角抽了抽。 但因为宣传委员这异常笃定的语气,兰烨终于看了朋友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但是宣传委员正在挤眉弄眼,刚好错过了兰烨这明显心情不是很好的一眼,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快乐情绪,他快快乐乐地回答道:“我搞到了初一年级的参赛名单,你弟弟是在初一对吧?如果不是同名的话,那就是你弟也会参加哦。” 兰烨愣了。 宣传委员还在傻乐:“我还没近距离见过你弟弟呢,这一个月就放学的时候瞄到一眼。比赛好啊,我们到时候到最前面看,我看看咱兰哥天天念叨的弟弟的球场英姿。” 他沉浸在自己的语言艺术里不知天地为何物:“男儿本色!” 兰烨这次没说话了,只点了点头。 他没再注意宣传委员的话,只想着许邈。 还有两天就要开始比赛了,但是从来什么话都会跟他说的许邈直到今天也完全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他为什么不说? 抱着这样的疑惑,兰烨一直保持着不好的心情直到星期三下午的活动课。 在去初中部篮球场的路上,宣传委员悄悄看了好一会儿阴沉着脸想事情的兰烨,仗着兰烨这会儿注意不到他,挽着班长的手直往班长身后躲:“兰哥吃枪子了?去看个比赛怎么像是去捉奸似的。” 学校并不要求学生在非升旗日也必须穿校服,兰烨今天穿了一件黑卫衣,裤子鞋子也是黑色,只一头金发在这个都是黑脑袋的学校无比亮眼,一米八的个子面无表情地走在宣传委员前面,活像是个相貌过人的打手。 周三下午最后两节课是活动课,全校除了被迫参加球类比赛的初中生之外都在校内到处游荡,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三个。 主要是金色头发确实很显眼。 身材纤细的班长被宣传委员抓着胳膊摇来摇去,只能不断地左右脚交替来保持身体的平衡。 顶着路人同学们暗中的视线,班长叹了口气:“别挽着我,班主任知道了该以为我俩谈恋爱了。” 傻孩子,兰烨吃没吃枪子她不知道,但是这傻逼再这么大嗓门多说两句兰烨就要让他吃枪子了。 没看明显是兰烨和弟弟之间发生什么了吗。 宣传委员果然被班长转移了注意力,皱眉:“怎么会?我们都是好哥们,班主任怎么能这么随便拉郎。” 他振振有词:“可恶,不要小看我们姐妹之间的羁绊啊!” 班长无语。 一会儿兄弟一会儿姐妹的,到底是什么伦理关系。 一米八的宣传委员弯腰驼背地躲在一米六的班长身后,老大的一坨坠在后面,不起任何隐蔽作用,班长拍了拍他扎手的寸头,活像是在拍家里的狗:“嗯嗯嗯好好好,快到初中部的球场了哦。” 宣传委员非常习惯被拍头:“哦,我叫初中部学生会的哥们在场地前面占了位置了,就在中线那个记分牌那边。” 班长看向前面的球场,用余光瞄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兰烨,又敷衍地嗯了两声:“那好,我们直接过去吧。” 刚挤开人群到中线,一个身影就突然从宣传委员的身边跑了过去。 余光里一瞬间的光影变换让本来在和班长讲话的宣传委员下意识地把视线投向风的去处。 白色运动服外套着号码马甲的少年已经在篮筐前跃起。 非常漂亮的跳跃动作,因为惯性的影响,下落的时候上衣微微向上,露出带着薄肌的腰腹,阳光照在他的白衣服上,像是故意在给他打光。 他眼睫微垂,视线不投向他应该看的篮筐,而投向慢他一步起跳的对手。 手腕发力。 宣传委员旁边的记分员翻了一页。 少年平稳落地,这才露出还带着稚气的张扬笑容。 宣传委员吸了一口气。 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什么动作的漂亮与外貌的优秀,而是一个词。 ——生命。 有着一切美好的意象的一个词语。 “这肯定是兰哥的弟弟。”宣传委员喃喃道,回过神来去看他斜前方的兰烨,只看见了一张专注的侧脸。 兰烨定定地看着许邈。 他很久没有见到许邈打球了,他知道许邈在认识他之前就一直在少儿培训机构里学习篮球,但许邈很少在他面前打球,甚至在兰烨的记忆里,许邈大部分的时间都和他在一起。他都想不出来许邈哪里还有时间去打球。 偶尔,许邈在和小区里的其他男孩子一起玩的时候会打篮球,而他就坐在场边静静地看着,但往往也看不了几分钟,许邈就会和他的那些朋友说再见,向他跑过来,所以严格来讲其实兰烨也并没有怎么见过许邈打球的样子。 而从决定要和兰烨在同一个学校之后,许邈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兰烨见到的也都是他安安静静坐在桌前做题的样子。 现在他却因为并非许邈的邀请而见到了,像是翻开画册才发现后面还有一页一样。 见到了完全没有想到过的,完全出乎意料的。 ——由静到动的、飞起来的蝴蝶。 班长看了眼专注的兰烨,又看了眼身边愣愣地看着兰烨的宣传委员,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伸手拍了拍宣传委员:“别看了。” 宣传委员愣了两秒才收回视线。 这次是真正小声地在班长耳边道:“......真是兰哥弟弟?” 班长点了点头。 宣传委员又看了一眼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兰烨,犹豫了一下。 “那兰哥是不是......” 班长看着篮球场上那个因为专注同样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影,再次点了点头。 喜欢就是这样一种不讲道理的感情,哪怕是当事人自己都没有发现,其他人却能一眼辨别。 兰烨把这段故事告诉许邈之后笑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许邈狐疑地看着他:“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说你是高二才喜欢上的吗?” 兰烨捏着许邈的手,听见这没良心的话就想拿头去撞他:“高二我才发现,但是我应该高一就喜欢你了。” “应该?什么叫应该?”许邈任由兰烨揉搓他的手,平常在外面连和别人凑近一点都不舒服的人却非常习惯兰烨的触摸,“真的假的?就看我打一次篮球就喜欢上了?” 他没当回事地开玩笑:“你早说的话我早就天天让你看我打球了。” “说到这里我还想问你呢,”兰烨把额头顶在许邈额头上,“你那次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邈想往后面退,但兰烨正抓着他的手,他的后背又完全靠上了椅背,他只能以这个别扭的姿势直面兰烨的诘问。 他有点不好意思说,但是看着兰烨温和的视线,他又怕自己一时的犹豫让兰烨误以为他不愿意告诉他。 兰烨从来不会让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所以如果他表现出抗拒的话,兰烨应该也会若无其事地快速带过这个话题吧? 于是许邈说:“因为......” “因为和当时的队友闹矛盾了,怕在场上起冲突。” 他怎么会舍得让兰烨难过呢。 许邈强压下心里的那点不好意思,坦诚道:“吵架、打架,都很不好看吧......会看起来很狼狈......而且打篮球会出很多汗,还会有味道......不想让你看到。”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希望兰烨看到他任何不得体的样子。 第26章 戒指 许邈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手机还在因为那个兰烨把他新拉进去的群而叮叮咚咚。 走进校门之后,他不得不打开静音模式。 现在学生们已经开始了早自习,教学楼里都是学生们的读书背书的声音,许邈刚到楼梯口就遇见了从一楼的教务处走出来的石世明。 石世明手上拿着一本书,身后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学生。 走近了许邈才看清楚石世明身后的学生是三班的文娱委员方沁。 石世明看见他,语气寻常地和他打了个招呼:“许老师,早上好。” 后面的女生闻言也抬头看向许邈,一脸难过地也跟着打招呼:“许老师早上好。” 打完招呼就垂头丧气地又把头低下去了。 许邈一一招呼过,和石世明一起上楼,方沁老老实实地跟在他俩身后。许邈回头看了好几眼自己的学生,低声问石世明:“这是怎么了?怎么从教务处把人领回来?” 石世明对着他扬了扬手上的书,许邈这才看清石世明手上拿着的是一本杂志,封面上的人仔细看还有点眼熟,似乎是一个最近很火的男明星,石世明解释道:“自习课不学习,偷看杂志,被巡视的领导抓到了,不服气跟领导呛了两句,然后被领导直接带到教务处了。” 许邈对方沁印象很深,不只是因为这个学生的性格开朗,还因为她的桌面上每天都放着不同的照片,许邈不认识,但是看长相应该都是明星之类的,平常穿的衣服上偶尔也会有一些很眼熟的动画片人物。 许邈听了石世明的话倒是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问:“没事吧?” “没事,”石世明摇摇头,“领导就气了一会儿,说了她两句就打电话让我来领人了,不是什么大事。” 许邈又看了眼跟在后面看似低着头反省,实则在偷听他们说话的方沁,问石世明:“那怎么看着这么没精神?” 论理来说高中生就是情绪过得很快的类型,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不至于现在还这么垂头丧气。 石世明语气平静:“领导把杂志给我了,但是我不准备还给她。” 许邈不是很懂这个理由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就为了这本书?” 听到这里方沁终于判断出了她亲爱的班主任并没有生气,才敢小声解释了一句:“那是我哥哥的生日特别刊......限量的,我好不容易摇上号。” 虽然小声,但这会儿早读已经快要结束,楼梯间又有回音,她这句话在三个人之间异常清晰。 虽然没敢明说,但很明显是说给她班主任听的,也明显是在求饶,许邈挑了挑眉,意外这个平常一上数学课就开始和瞌睡做斗争的小姑娘胆子比他想象的还大。 跟领导呛声就算了,据他所知,目前没有学生敢惹石世明的。 闻言,石世明头都没回:“那是你哥哥吗?我怎么不知道?” 许邈从来没有见过石世明生气,虽然现在也没有生气,但无疑石世明这通身的气质和面对学生时平静的语气有足够的威慑力,楼梯间短暂地安静了两秒。 许邈叹了口气,停了一会儿,走到了方沁的身边,果不其然听见女生压抑着吸了一下鼻子。 早就听说同事在学生眼里的形象很可怕。 许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塞进了女生手里。 方沁拿着纸巾又吸了下鼻子,还不忘开口说谢谢,就是声音走样得不成样子。 “月考考完来找我拿,”到了四楼,石世明还是没有回头看方沁一眼,声音也还是很平静,和他平常和学生说话时没有丝毫区别,“现在回教室去学习,第一节课是英语,记得让英语课代表组织学生上课前五分钟把英语书拿出来读读新单词。” 方沁拿纸擦了一下鼻涕,闷声闷气的,但是明显看着好多了:“好的,石老师。” 学生一回教室,第一节课没课的许邈就要和石世明两个人一起走回办公室。许邈没提学生的事情,转移话题道:”这个明星最近好像还挺红的。” 话一说出口,许邈又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个的。他认识石世明也有不短的时间了,从来都没看见石世明主动提过这些娱乐圈的话题。 出乎意料地,石世明接了这句话:“嗯,因为暑假档他上了一部电视剧,电视剧很好所以他演的男三号也小爆了一下,最近经常上综艺什么的,资源还不错。” 许邈被认真回答的同事哽了一下。 石世明这样认真的回答反而让许邈不知道说什么好,转移话题的时候他也没认真想,现在石世明接上了,反而是他接不上了。 毕竟他是真的不关注娱乐圈。 他甚至就连那些家喻户晓的明星都分不清谁是谁。 “啊......是吗,原来石老师也关注娱乐圈啊......”许邈不尴不尬地接了一句。 “因为经常没收到这些东西,”石世明对他扬了扬手上的杂志,说话之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石世明推开门让许邈先进,“经常看见,很难不知道。” 许邈直觉应该不只是这个理由,他莫名觉得石世明的话好像很耳熟。 好像不久之前石世明也说过类似的话。 一边想着,进门之前他没忍住悄悄又看了一眼石世明捏在手上的那本杂志。 石世明的手指遮住了封面上男明星的一部分脸,许邈只能看见一只眼睛,除了莫名的熟悉感之外也整理不出来什么头绪。 ...... 上午他被拉进的那个群里热闹了一上午,兰烨的朋友们在对过时间之后定好了今晚一起吃饭。 因为晚上要和高中的朋友聚会,兰烨换了一身衣服,早上出门去公司上班只穿了一件夹克的人晚上穿了件剪裁漂亮的驼色大衣,许邈上车的时候还闻见了好闻的香水味。 活像是开屏的孔雀。 许邈失笑:“怎么这么认真?” 兰烨别了一边脸侧的头发到耳后,气质更显得温柔:“不帅吗?” 许邈认真看了一会儿,虽然有心想逗他,但是看着这张脸实在是没有人能违背良心,他只能老实地点头:“......很漂亮。” 兰烨长得是非常客观的漂亮,他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一点,谈恋爱的时候经常把自己打扮得新潮又漂亮,连纹身贴、美甲之类的东西也会去尝试,几乎每次两个人出门约会许邈都能看见不一样的造型,但是结婚之后兰烨更多的就是比较成熟稳重的打扮了,偶尔上班还会直接套个卫衣就走。 像这样刻意强调“温柔”一面的样子非常的......少见。 上次这样还是在他和安简琪他们聚完餐之后来接他的时候。 许邈觉得很新鲜,一路上几乎都在看他。 相反,因为许邈是下班之后和兰烨直接去聚餐地点,身上穿的还是学校的教师制服。但是幸亏审美在线的校领导让教师制服面料上乘剪裁得体,西装西裤在五官不显年龄的许邈身上反而更有种成熟的魅力。 怕他冷,兰烨还给他带了一件同款不同色的黑色大衣,穿在制服外面时,黑白的颜色对比让他看起来更冷淡锋锐。 许邈在穿上这件大衣的时候就知道这人特意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温柔是什么意思了。 果不其然兰烨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因为晚上缺乏照明而看起来是黑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一对,对吧?老公。” 许邈一笑,这种锋锐就消失了:“孔雀。” 兰烨把这当作一种夸奖:“但是我很漂亮对吧?” 车已经停在了聚餐地点的停车场,兰烨侧身看着他,停车场的灯光照在兰烨的脸上,许邈在心里想怎么一张见了二十多年的脸还能看不腻,一边又忍不住笑了。 他倾身吻住了兰烨。 缓慢又细致地在香水味里吻了下去,直到感觉到兰烨的睫毛缓缓扫过了他的皮肤。 兰烨眨了一下眼。 许邈往后退,慢慢地舔掉了嘴唇上的水色,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兰烨:“漂亮。” 兰烨得意地笑了:“我要让我朋友们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两口子。” 他举起自己的手,结婚戒指好好地戴在他的手上,因为怕丢,这人明明平常都把戒指戴在脖子上的:“天气冷了就是不好,领口一收紧了,脖子上的项链就很难被注意到了。” 他扣住许邈同样戴了戒指的手:“你看这样就很好,一眼就能注意到。” 他们的婚戒是素戒,不仅没有钻石和花纹,内侧也没有对方的名字缩写。 但是这枚戒指许邈戴了八年,兰烨也把它放在贴近心脏的位置放了八年。 许邈回握住兰烨,明明是笑着的,嘴上还是忍不住吐槽两句:“谁会一眼注意到别人的手啊?一般都会先看见衣服再看见脸吧。”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这人已经把衣服给搞定了,不由得失笑。 “脸吗?”兰烨却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了,莫名一个人琢磨了一会儿,半点不着急去店里。 许邈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拉了一下车门,没拉开,不得不提醒兰烨:“快迟到了。” 兰烨撇嘴:“让他们等一会儿没什么的。” 他凑近许邈,问许邈:“你说我把戒指改成耳环戴在耳朵上会不会更明显?” 许邈面无表情地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兰烨定了两秒钟,才假模假样地用另一只手捂住肚子装疼。 “不准破坏戒指。”许邈没安慰这个装痛的人,他下的手他什么力度他自己最清楚,他冷声道,“不能破坏它。” 他并没有什么讲究,他只是一想到如果他点头,兰烨可能真的会去把戒指切开改成耳环就觉得心慌。 兰烨瞄了许邈几眼,见许邈真的有点不高兴了,连忙凑近吻了吻许邈。 “我开玩笑的,”他说,“我不舍得。” 他连戴在手指上都担心会有磨损,怎么会舍得去切开呢。 他开玩笑:“而且咱们的戒指的分量挂在耳朵上大概会很疼吧?” 第27章 蝴蝶 同学聚会的地点选在了大学城附近一家新开的饭店,装修风格很年轻,一楼有一些散座,舞台上还有大学生乐队在表演。兰烨和许邈上了二楼,包厢里的看台还刚好可以看见楼下的表演。 而且出乎意料地**性很好,从楼下向上看,完全看不清包厢里面。 许邈好久没有来过这种装修就很年轻的店了,忍不住感叹:“现在普通的饭店也会这样装修了啊。” 预感自己的朋友早有预谋的兰烨见状叹了口气:“不像是临时选的店。” 等两个人推开门进了包厢,宣传委员正坐在看台边,听见声音看过来:“哦,兰哥和咱弟弟来了。” 许邈确实是想不起宣传委员以前长什么样子,现在看到这个穿了一身休闲运动服的男人,也只能当作是没见过的人来相处,微微点头道:“你好。” 反正是自己的朋友,兰烨就没那么客气了:“你不是社畜吗?怎么穿了一身运动服?准备走体育生穿搭路线?” 宣传委员闻言,低头腼腆一笑,一张一看就没少被岁月和老板折磨的中年人方脸做出这种表情让人在不忍直视甚至于很难不觉得好笑,他回答兰烨:“我准备走大学生路线。怎么样?我这一身看起来是不是和这个饭店特别适配,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年轻?” 许邈想起自己确实在一楼看见很多一看就很像大学生的年轻人。 兰烨不惯着他:“不要沉浸在幻想的世界里。” 宣传委员旁边还有一个长发女人,简单地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连衣裙,背对着他们,双手扶着一个扎了两个丸子头的小女孩,听着兰烨跟宣传委员拌嘴,笑着回头:“胡子刮干净可能会更像吧,不好说呢。” 本来趴在看台的栏杆上在看楼下的表演的小女孩也回头,一看见许邈和兰烨就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张嘴就是童言无忌:“哇帅哥哥!” 许邈没忍住笑出来了。 兰烨小声在许邈耳边介绍那个女人:“这是我高中另一个玩的好的,我的班长。” 女人对着许邈微微一笑:“你好,我应该还没见过你。我跟兰烨他们虽然关系很好但是其实并不怎么在一起玩。但是我知道你,许邈对吧?这是我的女儿,不好意思,我现在是全职妈妈,老公出差了,把孩子单独放家里我不放心。” 小女孩年纪还很小,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她妈妈的话,但是还是煞有介事地跟着点头,看起来对大人们的聊天内容很有参与**:“嗯嗯。” 许邈被小女孩逗笑:“你好,小姑娘很可爱。” 小女孩好像能听懂许邈这是在夸她,乐颠颠地点头,声音更大了:“嗯嗯!” 人都齐了,宣传委员就坐到了餐桌前,虽然是难得的聚会,但是明天是工作日大家都要工作,为了节省时间宣传委员早就在群里沟通点好了菜。兰烨和许邈到的时候菜刚好上齐,免掉了两人等待的时间。 宣传委员招呼他们:“快坐快坐,刚下班咱弟弟肯定饿得不行,先整两口对付一下。” 为了防止许邈饿,在车上的时候兰烨已经让许邈吃了两块饼干,尽管许邈现在并不太饿,但是他还是顺着说了:“嗯,先吃饭,边吃边聊。” 人一走近,宣传委员才注意到他们身上的衣服,不由得撇了撇嘴。 “不是吧兰烨......这也要秀?你身上人妻味都要溢出来了。” 许邈看向兰烨,毫不意外地在这人脸上看见了一个假模假样的温柔表情,眼睛里写满了得瑟:“嗯?但是看起来很幸福吧?” 许邈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该说啥,干脆无视了兰烨的话,无语地坐下。 班长把孩子放在一边,从包里拿了一些吃的零食和玩具给孩子之后就在许邈旁边落座,闻言微微笑着说:“事实上也很幸福吧?小邈看你的时间比你看他都多,我以前还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注视小邈一辈子呢。” 按理来说被第一次见面的人用昵称称呼会很不自在,但是奈何许邈被人这样喊惯了,更何况还有一个一口一个“弟弟”的宣传委员“珠玉在前”,班长现在这样叫他他竟然完全不觉得冒犯。 也有可能是班长身上那种......温柔如水的气质,让他觉得很舒服吧?毕竟从小他就对兰锦然那样的女性没有抵抗力。 只是他有点在意班长说的话。 “就是就是,”宣传委员摇头晃脑地叹气,但看得出来他也很高兴,“想当年,高中的兰哥,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像个怨妇一样盯着初中部的教学楼发呆,无论聊什么都要扯到咱弟弟身上,还不告诉我他和弟弟没有血缘关系,吓得我看了场篮球赛当天睁眼到天明。” 篮球赛? 许邈看了兰烨一眼。 兰烨在许邈的另一边坐下,无语地道:“我怎么不信你睡不着呢?每天在教室不是很睡得很香吗?” 宣传委员大惊:“你干嘛悄悄关注我在教室的生活习性啊!” 班长懒得理他们,转头柔柔地和许邈说话:“你们结婚多久了?” 许邈带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局促开口:“嗯......大概八年了。” “那结婚很早呢,”高中毕业之后班长就不再主动联系兰烨他们了,后续也没有关注过他们的生活,只隐约从社交媒体知道宣传委员在一家大公司上班,似乎还没有谈恋爱,而兰烨在做设计师,和许邈过着很幸福的婚后生活,她道,“我看你一直在注意他,有点像是我刚结婚一两年的时候,看来你们过得很幸福。” 被班长这一说,许邈才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又跑到了兰烨那里去了,兰烨这会儿正在和宣传委员拌嘴,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因为自己和人说话的时候还走神,许邈有点不好意思地跟班长道歉。 “不用道歉,可能这样说有点奇怪,但是我挺高兴你们能够过得好,”班长的眉眼柔和,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一个人在露台的沙发上玩得很好的女儿,眼中是幸福的笑意,“我其实和兰烨并不算很亲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对我的印象很好,也许是因为我身上有一种姐姐或者说是妈妈的气质——我老公当年追求我的时候是这样说的——所以我隐约也有点把他们当弟弟看。” 她顿了顿,又道:“能够看见兰烨这样笑出来我很开心。高中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他这样一直看着你,如果你永远都不看他,他要怎么办。” 许邈捏紧了手。 他张嘴想问一点什么,本来在露台上玩的小女孩却突然跑过来,一点都不怕生地抱住了许邈的腿,抬起头,一双圆嘟嘟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许邈:“哥哥漂亮!和我,也说话!” 小孩子莫测的行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班长伸手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顶,神色自然,像是原本就没有说过刚才的话题,笑着问女儿:“就这么喜欢漂亮哥哥?” 小女孩坚定地点了点头:“进来!我看见!漂亮哥哥!” 班长笑了,跟没太听懂的许邈解释:“她说你一进来她就看见你了,‘漂亮哥哥’。” 宣传委员把头伸过来,忍不住插嘴:“按照辈分应该喊叔叔吧?虽然确实我们是比弟弟老一点,但是外形上真的有这么大的差异吗?我以为我今天看起来还算年轻,结果小姑娘一见面就喊我叔叔。” 兰烨护人护得滴水不漏:“长得漂亮的当然是哥哥了。” 被‘因为长得丑所以喊叔叔’的言下之意刺了一下的宣传委员当即就要和兰烨理论这么大的小孩子究竟能不能够分清楚美丑。 因为这一打岔,原本有些心疼的情绪像是云雾一样散开,许邈忍不住也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圆圆的脑袋,问班长:“原来她一开始喊的是我?我以为她在说兰烨。” 毕竟无论怎么看兰烨都是更符合大众审美的那一个。 班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这样想?明明怎么看你都是漂亮的那一个。” 许邈在班长眼里看不见一点说谎的痕迹,不由得更加惊讶。 听见班长的话的宣传委员也冥思苦想了起来,奋力调动自己的文学细胞,但是无果:“我好像理解班长什么意思......哎呀我语文不好形容不出来,总之就是很漂亮的意思......嗯,但是不是指脸.......额也指脸吧毕竟脸也很好看但是是一种......更加......” 绞尽脑汁之时,宣传委员突然想起了兰烨曾经说过的一个词: “蝴蝶!” 宣传委员的话和小女孩稚嫩的声线重合,许邈低头看向趴在他膝盖上的小女孩,小女孩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奶生奶气地开口:“停,蝴蝶。” 小孩笑得见牙不见眼。 宣传委员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也形容不出来,兰烨以前总说这个词。” 许邈看向兰烨。 兰烨对着他笑了。 第28章 从狗血的全世界路过 其实严格来讲他们能聊的话题并不多,宣传委员和兰烨许邈都没有孩子,所以聊不了孩子的话题;宣传委员还没结婚,婚姻也不是共同语言;几个人的工作更是各有各的不相干,更别说班长有三四年没有去工作。 但是因为是很久没见的老朋友,即便只是聊以前的事情也很开心。 宣传委员抱怨当年大家明明玩得那么好,结果一毕业,班长就几乎和他断了联系,而兰烨又一直不怎么主动联系人,等毕业假期一结束,拿上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更是都在天南海北。 说完,他又一口气喝了半杯啤酒,工作多年常年应酬的人已经不会像高中的时候背着老师偷摸喝点果酒就醉了,喝了几杯也没什么反应:“哎呀,现在一看,连班长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说完又想到结婚更早的兰烨和许邈,要是这两人能生孩子,估计孩子都比班长家的姑娘大了。 但是兰烨带孩子的话他带得明白吗? 宣传委员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 班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闻言轻言细语地道:“你要是早点结婚,说不定孩子也能这么大。” 刚刚还在傻乐的宣传委员被这句他在家常常听见的话哽了一下。 年过三十抵达了长辈催婚的冲刺阶段,他假期什么的简直不敢回家。 他挠头苦笑:“能不能不提这件事。” 兰烨故意大声跟许邈解释:“他现在还是单身,从高中到现在一任都没谈过。” 宣传委员头挠得更大力了。 许邈犹豫了一下,还是好奇地问道:“是不婚主义吗?” 宣传委员感觉自己的眼泪快掉出来了:“不是......我只是......单纯地没谈上。” 过于诚实,以致于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说什么好,许邈干脆低头去看趴在自己膝盖上玩玩具的小姑娘,小姑娘长得很像妈妈,五官柔和又带着稚气,感觉到许邈在看他,好奇地也抬头看许邈,露出几颗乳牙。 许邈很久没有接触过这样小的孩子了,看见这一笑也忍不住笑。 兰烨转头看着许邈,也忍不住笑。 小女孩因为兰烨的视线而慢慢地把视线转移到了兰烨的脸上,对着兰烨眨了眨眼。 兰烨看向小女孩,带着故意的逗弄,也眨了眨眼。 小女孩马上把视线挪开,看向自己的妈妈:“妈妈,上厕所。” 兰烨:“......” 虽然知道小女孩肯定没有损人的意思,但是许邈也还是笑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兰烨在外貌上吃瘪。 宣传委员就没有许邈这么礼貌了,他见状笑得极其大声:“哈哈兰烨,没想到吧!人家不吃你这一套哈哈哈哈,不愧是咱女儿,小小年纪就知道不沉迷美色哈哈哈!” 兰烨指着说着要上厕所但死活不肯从许邈膝盖上离开的小姑娘,反驳:“她怎么不沉迷了?我看她明明很沉迷。” 班长无奈地叹了口气,很多年不联系的后果就是她又有点不习惯这两个人的吵闹了,她礼貌地和许邈说:“不好意思,我带孩子去厕所。” 许邈也礼貌的回答:“好的。” 成年人的礼貌社交结束,他们的目光一起投向在场唯一的真正的小孩,完全不知道大人们在说什么的小孩死死地抱着许邈的腿不松手,似乎回视别人是她的习惯,感觉到视线,她还一脸理所应当地看着班长和许邈。 班长又叹了口气。 许邈没处理过这种情况,但是他的常识告诉他小孩子的自制力是很差的,于是他只能很茫然地看着班长。 班长上下看了看看着自己的一大一小,再次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小邈,你愿意陪我走一段吗?送到厕所门口就可以了,那个时候我会想办法让她松手的。” 许邈没有理由拒绝,而且他对班长和小女孩的很有好感,两个人留下了宣传委员和被宣传委员拉着聊天的兰烨,带着小女孩出了包厢。 一楼的音乐声从楼下传来,是大学生很喜欢,但是和许邈身上的衬衫西裤完全不搭调的民谣,歌词里有什么风什么酒什么的,一听就很有青春的味道。 小女孩被妈妈牵着手,因为身高差,费力地抬头看了一眼走了一下神的许邈,突然伸手把许邈的手牵住了,然后自己一个人美滋滋地笑了两声。 班长:...... 许邈也愣了一下,看见班长脸上的尴尬和小女孩脸上的开心,体贴地什么也没说。 总归到厕所也没有几步,快去快回吧,希望不要有什么意外情况。 也许就是这样天不遂人愿,刚看见厕所的标识,走廊转角突然走出来了一个戴着口罩的身材高大的男人,许邈刚觉得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下一秒转角就追来了一个更眼熟的人。 追来的人没有戴口罩,一头打理精致的头发下是一张许邈不久前才见过的脸。 他听见身边的班长没忍住小声惊呼了一下:“秦项阳?” 声音很小,对面的人没听见。 或者说对面的人也没精力注意到他们,那个人追上男人,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被抓住的男人头也没回,狠狠地甩开了那个人的手。 那个许邈才在同事没收的杂志上看见的人好像是被男人这个动作刺激到了,突然凑近狠狠打了男人一耳光。 “啪!”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发出了“啊”的一声。 小孩子的音色很尖,她这一声一出来,对面的人就不可能注意不到他们了。 被打的男人注意到他们,目光在许邈的脸上一扫而过,接着歉意地点了点头,抓住另一个人的手腕进了旁边的包厢。 包厢的门“砰”地一声关上。 小女孩不满地摇了摇妈妈和帅哥哥的手,不明白两个人大人怎么突然都不动了,慢慢地说了一遍:“厕所。” 许邈这才回神。 ...... 因为还要上班,也因为还有小孩在场,吃完饭聊了一会儿,大家都散场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许邈跟兰烨提起了在走廊发生的事。 “那个戴口罩的人我总觉得有点眼熟......”许邈一边回忆一边跟兰烨说,“不是看见明星的那种眼熟,是那种......我好像经常在生活中看见他的那种眼熟,但是我现在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到底是像谁......” 许邈回忆着那个男人看向他时的那一眼,皱着眉冥思苦想。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兰烨耐心地听他说完,他没有喝酒,缓慢又平稳地在夜色中开着车,对别人的八卦不太感兴趣,只是随口安慰道:“既然是经常看见的,那也许明天也会见到?别想了,到时候会想起来的。” 明天也会见到...... 许邈反复想着兰烨的这句话,突然知道那个男人像谁了:“是我同事!那个男人是我的同事!” 那样的身材,实在不是任何人都会有的大众身材。 身材高大的男人,还是许邈的同事,兰烨想了一下,好像知道许邈说的是谁了:“姓石的那个老师?” “当时和他纠缠的那个人好像是最近很火的一个明星,我今天还在石老师没收的学生的杂志上看见了他......原来他们互相认识!怪不得石老师会知道娱乐圈的事情......”许邈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一件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自己身边普通的同事竟然认识这样一位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而且看样子还有着比较复杂的关系。 “我就说石老师看起来不像是会喜欢娱乐圈的样子。” 汽车缓缓驶上桥梁,江水对面商业区大楼的大屏又开始播放广告。 许邈瞳孔微缩,指着大屏:“就是他!” 兰烨顺着许邈的手指看去,看见一张漂亮得很侵略的脸,和脸旁边的签名。 ——秦项阳。 冷着脸的大明星看着镜头。 许邈还在他身边说着:“原来每天下班过桥的时候都能看见,怪不得我都觉得眼熟。班长那个时候好像也叫出了他的名字,看来真的很火。” 兰烨表情有点古怪,转头看了许邈一眼。 许邈感觉到兰烨的视线,疑惑地看了回来。 许邈:“怎么了?” 兰烨沉默了一下,问他:“你说班长也喊了他的名字?” 许邈点点头:“嗯,不过声音很小,可能对方没听见。” 兰烨的表情更古怪了。 许邈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大屏上男明星的广告播放不了多久就很快被切换成别的广告,那张对于兰烨来讲相当熟悉的脸终于从视线范围里消失,兰烨干脆地点了点头:“嗯,我在想应该怎么说。” 许邈疑惑地看着兰烨,不知道兰烨这话是什么意思:“说什么?” 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关于这个男明星的最早的记忆也只是之前和兰烨一起逛超市给兰锦然和穆纯买东西的时候似乎在旁边的立牌上见过。 甚至他也不是很肯定,毕竟他对娱乐圈不感兴趣,绝大部分的男明星在他眼里都长得差不多,实在是分辨不出来是不是同一个人。 兰烨确认了许邈真的什么也没想起来,但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不记得他了?” 许邈反问他:“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兰烨哽了一下。 “不是,”他一边观察着许邈的表情变化,一边说,“你们认识的。” 第29章 秦项阳 班长能够认得出秦项阳当然是有原因的。 她并不太关注娱乐圈,虽然她知道秦项阳现在是比较火的明星没错,但是当时真正让她惊呼的原因并不是自己偶遇了明星。 而是跟她本人来这里的原因一样——见到了老同学。 秦项阳是她的高中同班同学。 她高中的时候和绝大部分的女生关系都很好,同时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她和班上引人注目的混血帅哥和宣传委员关系也很好,进而连着和班上的男同学也可以大概相处得其乐融融。 可以说,整个班,几乎没有人是她不熟悉的。 直到秦项阳转学进来,成为了她的同学。 班长记得一开始秦项阳刚加入这个班级的时候总是戴着一个黑框眼镜,身形看起来很瘦削,不爱说话,也不太和别的同学交流,做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 一度让班上的女生们私底下误以为他是不是因为被校园霸凌才在高二转学到这里,毕竟一般来说高中阶段很少有学生愿意转学。 但很快秦项阳的表现就打碎了同学们的这种误解。 他很少说话,但不是那种内向的话少,而是对同学们漠不关心才话少。他上课听得很认真,从来不会走神和聊天,即便是同桌上课跟他吐槽一句什么,他也总是不搭理。下课的时候也只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书,不参与周围同学的聊天话题,其他人主动找他搭话,他也总是不回答,班长甚至在头一个月对他的声音的印象只有他刚转学过来班主任让自我介绍的时候一句平静的“我叫秦项阳”。 高中生都很活泼和聒噪,注意力有限,新转来的同学是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性格更是让他们知难而退,没有人敢鼓起勇气去找一个会无视你的人搭话,所以很快,秦项阳就是一个人了。 作为班长,加上被班主任私下叮嘱了要照顾一下转学进来的新同学,班长偶尔会注意一下这个格外孤僻的同学。 直到第一次月考结束,成绩被班主任贴在门背后公示出来。 第一名赫然写着一个他们才认识一个月的名字——秦项阳。 各个科目的分数都高到了让人震惊的地步,班长甚至觉得这完全不该是他们这个平行班应该有的同学。 怎么看有这样成绩的孩子,就算是半路转学进来,也会被安排去尖子班上。 耀眼的分数让秦项阳在转学的第一个月的末尾成功地一鸣惊人,又很快因为他对所有人的冷淡态度而在第二个月的开头再次独自一人。 班长和宣传委员聊天的时候提起这件事,感叹说:“可能这就是学霸吧?” 优秀的人总是有点奇怪的。 体育课,宣传委员穿着学校明令禁止不准穿的老头汗衫坐在乒乓球桌上,旁边的蔷薇花篱笆刚好遮住了一半的太阳,影子绝妙地落在他的左半张脸中央,把他的脸往阴阳脸的方向晒去,他浑然不觉地舔了一口手上的雪糕:“先不管他性格是不是比较孤僻,他学习的这种专心致志的程度已经不是学霸了,完全是学习的神,为学习而生。” “他真的,下课都在学习,”说着,宣传委员又叹了口气:“要是我也有这么努力,我妈不得高兴死?每天奖励我两个小时的上网时间。” 班长乐了一下:“你每天在家呆着不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两个小时,怎么借时间玩游戏呢?” 兰烨走了一下神,听见班长在笑才回神:“嗯?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习惯了兰烨这一年总是走神的宣传委员啃了一口雪糕,老老实实地给他兰哥重复:“我们说转学来的那个学习之神,太厉害了,你有注意过吗,他无时不刻不在学习。” 宣传委员信誓旦旦:“——他肯定很爱学习。” 虽然随意猜测别人的家庭情况是不好的习惯,但是如果愿意观察的话,谁都无法说秦项阳看起来迫切地需要读书改变命运。 那他还能在这个特别不可能专心学习的年龄以这种同龄人都觉得可怕又佩服的状态时刻努力学习,除了特殊原因之外,对学习完全不感兴趣的宣传委员想了半天也只能觉得可能是喜欢吧。 “就像我对游戏的爱一样。”宣传委员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忘了手上还拿着雪糕,差点把雪糕戳进眼睛里。 兰烨听完,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 “怎么不是了?”宣传委员虽然也是乱说的,但是见兰烨这么干脆地否决他,他就忍不住要争辩两句,顺口污蔑道,“你别是因为人家抢了你的第一名就污蔑别人对学习的一片真心好吧。” 兰烨还没说什么,班长就拍了拍他的寸头:“我也觉得不是。” 宣传委员这下不说话了。 兰烨和班长对视一眼,道:“我觉得他不是喜欢学习,他是喜欢第一。” 班长也道:“真喜欢学习的应该和竞赛班的那群人一样。” 宣传委员回忆了一下竞赛班上那群越刷难题越高兴的变态,也不得不承认好朋友们说的可能是对的。 班长记忆里这个新转学过来的同学虽然总是在学习,但是表情并不高兴的样子,甚至班长觉得新同学有点像是一根绷紧的弦。 成绩公示的时候她恰好和新同学站在一起看的,她余光注意到他是先看的名次,再看的分数。 目光还在第二名的兰烨的名字和分数上停留了一会儿。 “也许这也是他成绩这么好但不在竞赛班的原因?”班长想了想,道,“竞赛班的老师更喜欢那种发自内心喜欢某个学科的人。” “也许吧。”兰烨对秦项阳没什么印象,闻言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但他没想到很快秦项阳就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尽管和朋友们猜测出了新同学对第一名这个名次有执念,但这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根本没记住——或者说就算记住了也不会成为一个影响他行为的的理由的兰烨在期中的测验中回到了新同学来之前的名次。 兰烨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同的。 他对成绩本来就看得不重,不然也不会第一次月考被秦项阳挤下第第一名的时候没什么想法了,再加上最近他有点别的困扰,更是注意不到。 直到越来越多的时候老师们会在让人回答问题和点名的时候会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排列在一起,他才注意到,好像这个新同学在和他较劲。 班长最先发现了这一点,考虑之后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有跟朋友们特意提起。 在学校增加了几次测验之后,宣传委员手上拿着从班主任那里要来的成绩单们,翻了两下之后咂舌:“咱们班的这个竞争是不是越来越激烈了?” 从这学期第一次月考开始,第一名的位置就再也没有固定过,但是却又很规律地一次兰烨一次秦项阳。 班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坐在教室最后面的秦项阳,应声:“准确的来讲是第一名的竞争变得激烈了。”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秦项阳摘下了那个黑框眼镜,头发修得更短了,露出了那张一点都不泯然众人的脸。 现在他身边正聚集着几个同学,正在和他聊着什么。 他看起来还是有点冷淡,但是比一开学的那种傲慢好了很多。 在和身边的同学聊天的时候,偶尔还会笑一下。 班长把视线挪到面前的兰烨脸上,经常走神的兰烨现在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银杏树发呆,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 大概也没关注自己在同学们眼里已经和别人开始竞争了吧。 宣传委员还在看成绩单,越看秦项阳和兰烨的分数,越觉得自己名字后面的数字寒酸得可怜,忍不住酸言酸语:“而且这两个人还能分数还能越考越高......好恐怖啊他们学习机器。” 班长也单手撑着下巴:“而且你不觉得新同学变了很多吗?” 宣传委员听见这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不想正好和突然抬头的秦项阳对上了视线,吓得赶紧把头扭了回来。 “感觉到了,突然间变得好帅。”宣传委员捂着自己的心脏,虽然目前还没有和秦项阳有过交流,但是自诩为兰烨党派的宣传委员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还是有点心虚,低声道,“话也变多了。真服了,怎么又帅又学习好,该死的帅哥。” 他心里暗恨该死的帅哥:“这不是兰哥二号机吗,不会是个学人精吧?” 班长都不知道他上哪儿去找出的这样清奇的评价别人的角度。 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走神的兰烨突然开口:“他没有学我,他本来就是这种性格吧?” 宣传委员觉得这个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枴,上次他背后蛐蛐秦项阳也是被兰烨反驳的,一时间有点不服气:“你的意思是他本来就很阳光开朗?” 怎么看这个词都和秦项阳没什么关系。 班长代替兰烨解释:“他的意思是新同学本来就是适应性很强的那种性格。” 感觉到班上的同学都还不错,氛围也很好,自然气质就会变得柔和下来。 至于外表的改变,如果一开始的遮挡是故意的,那么在看见秦项阳的脸之后班长也十分理解他放弃遮挡的动机。 虽然宣传委员说兰烨和秦项阳都用的“帅”一个字,但是很明显兰烨和秦项阳是完全不一样的长相风格。兰烨的长相不会模糊性别,而是一种像是无机质的东西、像是艺术品,在某些时候偶尔会带着点非人的妖异;而秦项阳就是那种完全与人相关的、模糊性别的、靡丽的长相。 所以其实在班长看来,秦项阳不应该用“帅”来形容,应该用“美”来形容。 他的相貌大概会影响他的生活。 但是现在班上还有个同样引人注目的兰烨,兰烨的长相拉高了班上同学的阙值,反而会很好地接受秦项阳的外貌。 班长突然想,这样说的话,如果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那真的就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或许你们知道吗?”班长观察兰烨的反应,“其实学校正准备实行一个新的计划,除了竞赛班之外的每个班都会有两个名额,会在每个周末上午的自习课单独进行弱势学科的补习。” 宣传委员不明所以:“啊?那咱们班就肯定是兰哥和新同学了?” 他喃喃:“......新同学不会故意找我们兰哥的麻烦吧?” 第30章 脾气 总之在学校的这个计划开始实施之后兰烨和他完全不熟悉的同班同学秦项阳有了单独相处的空间,出乎宣传委员和班长意料的,渐渐的,虽然秦项阳还是很认真地在和兰烨竞争,但是两个人偶尔也能像是朋友一样聊上两句了。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秦项阳就和兰烨告白了。 那个时候的秦项阳对比起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已经变了很多,虽然远远谈不上阳光开朗,但也绝不孤僻,高傲则似乎是他无法改变的性格,但是因为他那张脸的存在而让这样略有瑕疵的品质变得无伤大雅,他虽然还是没有什么像是兰烨宣传委员和班长这样的特别的好朋友,但是班上的同学也都和他说得上几句话,可以称一声朋友了。 秦项阳的告白完全在兰烨的意料之外,但是他丝毫不好奇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的原因。 许邈听到这里的时候终于想起来了他是什么时候见过秦项阳了,他道:“是因为我在吗?” 许邈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兰烨不会真的觉得许邈很平静,虽然不知道许邈问的到底是哪个部分,但他还是马上照着自己的理解说了:“不是,我不好奇不是因为看见你了,而是我根本就不觉得他喜欢我。” 但是这次兰烨猜错了,许邈问的时候真的没什么想法,当然当年第一次看见秦项阳跟兰烨告白的那个场面的时候他确实是很生气。刚上初中的他还没有后来养成的冷静性子,虽然那个时候情窦还没开,但是已经潜意识里理所应当地觉得兰烨是他的东西了,本来高高兴兴地来找兰烨一起回家,结果猛然看见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人跟兰烨告白,他一下子就被愤怒席卷了。 总之当时他确实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不过现在他已经和兰烨结婚八年了,没有什么比兰烨每天的陪伴和手上的戒指更有安全感。 所以他只是饶有兴致地问兰烨:“你的意思是他不喜欢你还跟你告白?听描述他不像是会开玩笑的性子。” 兰烨认真看了许邈两秒,确认了许邈确实没放在心上,才道:“他当然没有开玩笑,但是他也不喜欢我。” “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喜欢,”兰烨说,“他只是想要得到而已,就像是他其实不喜欢学习也不喜欢名次,但是他就是想要第一名而已。” 事实上当时的兰烨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秦项阳之后就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许邈,他当时对秦项阳匆匆说了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的话,说完之后他就马上跑去追转身就走的许邈了,根本没注意秦项阳的反应。 但是他觉得他并没有说错。 因为之后的几天,秦项阳和以前的每天都一样,没有失落、愤怒或者是难过,他仍然在学习上和兰烨较劲,也没有再提过告白什么的,连他做出这种在兰烨眼里看来莫名其妙的举动的解释也没有。 “他在学习上较劲只是因为他努力了就可以得到而已,他没有再和我告白是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他想要就能得到的,所以他直接放弃了,连跟我这个同学和当事人解释一下都觉得是在浪费他的时间,”兰烨耸了耸肩,并不掩饰自己对这个老同学的不喜欢,“他其实根本就没变,只是看起来好像更温和了而已。后来毕业了就再也没有联系过,除了知道他在当演员之外也没有哪个同学知道他的近况,我还以为不会再见到他了。” 兰烨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也确实没有见到就是了。见到他的是你,我只是没想到你不记得他了。” 许邈当时是不记得的,不过现在已经想起来了,他也知道兰烨以为他肯定记得的原因是什么。 “当时我闹得很大声对不对?”许邈说着,自己都觉得不能理解自己,怎么以前可以这么......活泼,“我只是有点......有点委屈。” 这种时候兰烨当然不会说许邈那个时候看起来可不只有有“点”委屈,不过无论是现在还是当初兰烨都因为许邈发脾气这件事觉得挺高兴的,他安慰许邈道:“当然,亲爱的,如果有谁当着我的面和你告白我只会闹得更大声。” 许邈知道兰烨这是在照顾他的羞耻心,他挪开脸尴尬地不去看兰烨。 许邈那个时候明明连自己流汗的狼狈样子都不愿意让兰烨看见,但是气上头了之后什么歇斯底里的样子都表现出来了,十几岁的少年,做事情还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而且许邈小时候也确实具备一些刻板印象里讨人厌的“活力”小孩的特质,区别只在于因为穆纯从来不惯着他的坏习惯,所以他没真的讨人厌到某种地步。 因为觉得兰烨是自己的东西而发现现实和心里的“以为”不一样时发脾气这种事情,除了中学看见秦项阳和兰烨告白的时候,更早的时候其实也发生过一次。 只是那一次兰烨可能直到现在也不知道。 ...... 十岁认识了兰烨之后,出于一种儿童对朋友的占有欲,许邈愣是天天粘着这个金发的漂亮哥哥,导致兰烨跟着兰锦然搬进小区足足两周都没有时间和机会去认识小区里其他任何一个同龄的孩子,甚至可以说是除了睡觉之外的所有时间,都在陪着许邈玩。 兰锦然忙着工作的事情,没有空余的时间去关注两个孩子的相处。 穆纯没说话,只是暗暗看在眼里。 终于在两周的周末,在穆纯这里吃过晚饭,许邈和穆纯一起把兰烨送回了兰锦然那里,跟兰锦然道别之后,在回家的路上,穆纯开口了。 “你不要天天缠着兰烨哥哥。” 几乎是话音刚落,本来还在盘算明天让哥哥也陪他玩的许邈的嘴角就垮下来了。 他假装没听见,也不搭理穆纯的话,低头看着路。 穆纯习惯了自己儿子一不高兴就不理人的性格,半点没往心里去:“兰烨哥哥刚回国内,他需要接触更多的同龄的小朋友,不仅是锻炼他的语言能力,也是让他之后能更轻松一点。你天天缠着他,让他除了你之外没有接触过别的孩子的话,他入学之后会很难适应的。” 第一次当妈妈的人显然没有考虑到一个十岁的小屁孩能不能听懂她的话,只一味地说着:“如果你非要和他玩的话,也应该带着他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 这话在许邈耳朵里只变成了他缠着兰烨一起玩是在给兰烨添麻烦的意思,在两周的相处中因为兰烨的照顾和迁就而自以为自己是在带着这个说话慢慢的哥哥玩的许邈更是不服气,因为生气,吸了一口气之后更觉得胸口堵得慌,鼻子一酸,眼泪就差点掉了出来。 偏偏他低着头,穆纯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强装镇定的声音:“我不要!” 误以为许邈这是在和她抬杠的穆纯忍不住声音变大:“人家不是你的玩具,他不属于你一个人你懂不懂?” 被这样一吼,许邈习惯性地就直接吼了回去:“他就是我的!” 穆纯牵着许邈的手几乎是马上就捏紧了。 穆纯当场就想给这个烦人的小孩两拳。 “没有任何人是你的,爸爸不是,妈妈不是,兰烨也不是,”看着虽然说话声音很大但始终低着头的儿子,终究穆纯还是没忍心对着这颗圆圆的脑袋下手,憋住了气道,“许邈,你记住,没有任何人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如果他们一定要属于谁,那也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不只是你和你的朋友们,你和兰烨,你和你未来的伴侣也是这样,你要把其他人放在和你对等的地方来看待,尊重对方的选择,也尊重对方的人格。” 十岁的许邈理所当然地没有听懂穆纯的话,作为一个年仅十岁且并不具备远超同龄人的智力的孩子,他完全没有听懂。 也显然没有往心里去。 所以才会在那天对着兰烨发脾气。 兰烨想起那天的许邈,并不像许邈一样因为觉得羞耻而难以启齿,他甚至越想越高兴:“你不知道你那天有多漂亮亲爱的——当然除那之外的每一天都很漂亮,但是你那天实在是太漂亮了。” 通红的眼眶、抿紧的嘴唇,随着抽气而微皱的鼻子。 和那双狠狠地凝视着他的、写满了愤怒和暴戾的眼睛。 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在质问他言行有失的臣民。 兰烨回忆着,不仅不觉得害怕,甚至觉得有点可惜,毕竟那样的表情他之后再也没在许邈脸上见到过了。 但是在他面前会笑着的许邈也很好,兰烨想,虽然哭很美、愤怒很美。 但是还是笑着最好。 许邈不知道这个人又在想什么:“我一直就觉得你是不是审美有点问题。” 他平常衣着得体的时候反应平平,偏偏是对第一次见面他脏兮兮的样子和中学那次发脾气歇斯底里的样子念念不忘。 “没有啊,”兰烨眯着眼睛笑,“婚礼的时候我也觉得你特别漂亮,这总是有目共睹的吧。” 他还拿自己的朋友和朋友的孩子作为自己的论据:“你看宣传委员不也说你特别漂亮,班长家的小姑娘也是。” 许邈虽然没有容貌焦虑,但是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闻言嫌弃地撇了撇嘴:“你朋友们都是被你影响了,主观色彩太重了,不具备说服力。” 兰烨瘪嘴。 许邈从侧边眼睁睁地看着兰烨的嘴瘪出来。 要不是兰烨现在在开车,他真的有点想把这个人的嘴巴捏住。 “真烦人。”他笑着说。 第31章 保密 解决了出乎意料的老同学问题,事情又回到了最让人好奇的地方。 许邈的这位同事和大明星秦项阳究竟是什么关系。 虽然在他面前发生了肢体冲突,但是许邈并不觉得这两个人是在打架,先不说两个大男人如果真的是在打架的话会不会使用扇耳光这样看起来略显杀伤力不足的手段,单从体型上来说,石世明如果和秦项阳真的在打架的话,就凭秦项阳那瘦削的体型,真的很难让那两个耳朵落到石世明的脸上。 更何况就许邈所了解到的石世明,根本就是不可能和人打架的性格。 等等。 打架...... 在许邈灵光一现的时候,显然兰烨也想到了同一个地方:“你之前说过石老师说他和爱人什么的打架......” 虽然石世明当时说的故事除了爱人还包含了一个不知名的哥哥,但是很显然秦项阳不会是他的哥哥——从外貌和姓名上来说都不会是。 所以只有一个等式成立了。 比起大明星是老公的高中同学,自己同事是大明星的老公这件事更让许邈吃惊:“石老师的爱人是秦项阳?!” 一旦这个等式成立,所有围绕石世明的疑点都消失殆尽,包括他几乎不提的自己的婚姻生活、那个除了他手上的戒指之外没有任何信息的爱人。 如果爱人是一个当红的大明星的话,那么石世明的沉默和保密都是有必要的。 至少从许邈在学生里面的观察可以得出这个当红的大明星还没有官宣过任何恋情,似乎大众都默认他尚且单身。 许邈这样想着,又回忆起了在店里走廊看见的那个画面。 应该低调的大明星在这种公共场合里毫不在意地妆容精致,反而是素人的丈夫戴着口罩。 看见他们之后也是石世明第一时间把人拉走,秦项阳当时只是看着石世明,丝毫没有遮挡自己的意思。 “大概是不应该公开的大明星并不害怕公开,反而是素人的丈夫不愿意吧,”兰烨点评道,“虽然我不是很清楚石老师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但是如果秦项阳的性格没有和高中时期比起来发生特别大的变化的话,他应该是完全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的。” 什么事业不事业的,兰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种阴暗逼说不定巴不得把他自己的恋情昭告全世界。 高中时期即便不是班上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喜欢许邈,也所有人都知道放学的时候他的弟弟许邈一定会在楼下等他。真心要告白的人只会沉浸在自己的羞涩和害怕被拒绝的恐慌之中,恨不得自己告白的时候不被任何外人看见,免得被拒绝之后尴尬,怎么可能专门告白选在在被告白的人的家人在的地方。 许邈也就是不关注娱乐圈,但凡他能注意一下娱乐圈的动向,他就会知道兰烨现在的猜测其实相当中肯。 爆火的大明星的吓人的高流量除了他自身实力的厚积薄发、容貌的出众,还有因为性格太过自我而产生的各种各样的负面新闻。 粉丝和黑粉的数量几乎达到了恐怖的五五开的地步。 听见兰烨的话,许邈愣了一下:“是吗?” 他很少遇见这样的人,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他也知道当红明星公开恋情对自己的事业和对另一个人的生活的影响,上一次身边发生这种类似的情况还是高中时期发生在死党周乐乐身上的,而据他所知那次的结局似乎也并不很好。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真挚的感情是很难得的、需要很勇敢地去面对的,但是大部分人在面对其可能带来的不好的副作用的时候都会选择退缩。 而且这种退缩的情绪会随着自身岁月的增长和拥有的东西变多而越来越占据上风。 连他自己,偶尔也会想如果不是因为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喜欢上兰烨的话,可能他也不会就那么感情用事地直接跑去去告白,去和穆纯吵架、去说服兰阿姨,非要和兰烨在一起。 许邈感叹道:“那秦项阳应该很勇敢吧。” 兰烨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很少共情他人,更何况是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的普通同学,而秦项阳即使是在普通同学里也是他比较烦的一类,他半点都不走心地说:“勇敢?可能是吧,但是他的这份勇敢很显然和他的爱人发生了分歧——总之希望他们能过得好吧。” “祝他成功吧。” 嘴上这样说着,兰烨心里却觉得估计很难有人能和秦项阳这种性格的人朝夕相处还过得好。 他最清楚了,极端的性格和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往往第一个受难的就是最爱的身边人。 不过这话他没说给许邈听。 说到底,秦项阳的死活关他什么事。 ...... 第二天早上许邈去学校的时候又在楼梯间遇见了石世明,这次他手上拿着的不是没收的杂志了,身后也没有跟着一个眼熟的小姑娘。 昨天多少也算是背后议论过别人的许邈有点心虚地先跟石世明打了招呼:“石老师,早上好。” 好在他平常对外的形象还算是比较正面,即便是现在有些心虚也没有被看出来,石世明神色如常地也跟他打了招呼:“早上好,许老师。” 打完招呼,两个人一起沉默着上楼梯,许邈其实本来就不算话多的人,石世明则更是话少,一时间气氛有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尤其是许邈昨晚还意外撞见了同事的家事。 越想越尴尬,这种时候许邈就会忍不住地希望安简琪或者谭杰在场。 至少只要有他俩在,不至于没有人说话。 刚想着,石世明突然开口:“许老师昨天是去大学城新开的饭店吃饭了吗?” 许邈没想到石世明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来,他以为即使石世明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他来也不会主动提这件事的,他本来也准备好了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但是既然石世明都自己问了,许邈也只能被动地回答:“嗯......是的。” 昨天那么近的距离,许邈又还穿着学校制服的衬衫西裤,根本无从否认。 “哦,看来我昨天见到的确实是你,是跟朋友一起吃饭吗?”石世明话锋出乎意料地一转,语重心长地道,“许老师,下班之后的时间还是多留给爱人吧。” 许邈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怎么话题突然跑到了他的身上。 他本来还在想要是石世明提起那两个巴掌的事情自己是要说没看见还是什么,石世明这句没有由头的话一出来,他先是下意识地应声,之后才慢慢反应过来石世明是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自己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另一只手又牵着班长。那家店的客人还大多的是附近大学的情侣。 看起来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只是他没想到昨天那么短的时间里石世明还会注意到这个。 他自己替石世明紧张了半天,却没想到石世明的第一反应是隐晦地劝他对爱人要忠贞,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尽管昨天和秦项阳起了争执,但是应该也没有在感情上出现什么问题? 不然哪还有闲情逸致注意他的事情。 许邈跟石世明解释道:“昨天晚上是我丈夫的同学聚会,我陪他去的。只是我丈夫朋友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我,孩子急着上厕所,所以我只好留我丈夫一个人在包厢里了。” “旁边的那位是孩子的妈妈,我丈夫的朋友。” 听了许邈这句话,石世明的表情明显缓和了很多。 “不好意思。”他的语气很诚恳,“是我误会了。” “......没事。”许邈不常和石世明单独说话,这句客气话一说出来,两个人之间就又陷入了沉默。 到了办公室的楼层,穿过眼前的走廊就到了办公室。 就在许邈以为石世明不会再说话的时候。 石世明开口了。 “昨晚我的事情可以暂时保密吗......”也不知道是昨天秦项阳只是打得响但是并不重还是石世明自己的身体恢复能力好,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昨晚的耳光应该留下的痕迹,他很平常地对许邈说,“我和我爱人发生了一点意见上的分歧......我暂时还没有公开的意思。” 也许这就是直性子,比起在心里担心别人是礼貌地选择沉默还是在背地里胡乱猜测,他更愿意直截了当地在别人面前承认然后换取一个承诺。 许邈想起安简琪私底下吐槽的时候的形容:有种楞头青的直白。 既然石世明自己都说了,许邈当然也没有理由装傻,更何况他对这个同事的印象也很好:“当然,事实上当时我旁边的那位女士和我的爱人都是......你爱人的同学,我们都会保持沉默的。”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石世明有些惊讶:“高中的同学吗?” 他有些内敛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因为他很少提起他的朋友什么的。” 其实这句话石世明都是美化之后的结果,事实上秦项阳大学的时候选择了早早进入娱乐圈,大学时期根本没有朋友。 进了娱乐圈更是像有什么kpi一样疯狂得罪人。 许邈当然不知道这些事,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石世明真心实意地笑了:“那真好。” 看着石世明的笑,许邈想到了昨天石世明的皱眉和秦项阳那两个吓他一跳的巴掌,还是没忍住多嘴了一句:“也许和爱人的相处可以多一点沟通......抱歉,如果你觉得冒犯了的话可以当我没说。” 第32章 爱情这杯酒 事实上石世明和秦项阳的相处并不缺少沟通。 石世明倒是想和秦项阳好好说话,只是每次的走向都会变得和初衷不一样,最后的结果又总是在床上。 等到了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秦项阳又总是已经去工作了。 偶尔他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其实不是和秦项阳结婚了,而是被秦项阳嫖了。 昨晚学生的前两节晚自习学校组织了看时事新闻,看着秦项阳经纪人发来的行程表知道今天秦项阳晚上休息的他实在是越想越不放心秦项阳一个人在家里。 果然,半途给秦项阳打了个电话,刚接通两秒就被挂断了。 石世明看着一句话都还没来及说的通话记录,再次拨通。 这次倒是没有拨通又被挂断,而是直接被拉黑了。 类似的莫名其妙的情况从秦项阳出现在他身边之后就经常发生,几乎就快要成为了他的日常,尽管如此,这样的两通电话还是加剧了石世明的担心——不是对秦项阳人生安全之类的东西的担心,而是对他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全新的麻烦的担心。 觉得时事新闻看着没意思的谭杰到走廊上来吹风,正好看见他拿着手机站在走廊上一直打电话,看见他脸上的焦虑,谭杰体贴的提出帮他照看班级,让他家里有事的话还是尽快回去。 谭杰毕竟是个领导,同事们的家庭情况还是了解一些的。 至少他知道石世明的家庭生活还挺戏剧的。 “没事,我帮你看着,你回去吧,不用再回来了。” 虽然理智上知道秦项阳至少不会折腾他自己,但是他还是没有办法违心地留下来上班,他在谭杰道谢之后立马驱车回家。 带着一点工作计划被打乱的火气,石世明打开家门,意料之中的一片漆黑,打开灯,在家里巡视了一圈才在客厅的茶几上看见了一个被苹果压着的纸条。 字写在一张故意揉皱的餐巾纸上,石世明拿起那个被不规则地咬了两口的苹果,餐巾纸上的字迹没有了苹果的遮挡,全部显现了出来。 小学生一样稚嫩的字体只写了一个地址。 很明显是让他去的意思。 结婚三年,石世明已经明智地放弃了去思考秦项阳做事情的逻辑,只知道现在人不在家里,那么他给他带来的麻烦很明显会加倍,电话和社交软件都被拉黑了,联系不上秦项阳的他只能顺着秦项阳的意思去了写在餐巾纸上的那家店里。 一楼的舞台上有大学生乐队在唱歌,对音乐不感兴趣的石世明只觉得吵闹,皱着眉头往上拉了一下脸上的口罩。 他换了一身不常穿的衣服,遮住了脸,就是为了应付秦项阳接下里给他准备的麻烦。 刚打开包厢的门,一具温热的身体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石世明第一反应是把怀里的人扔出去,手都搭在了肩膀上,才从香水味里判断出来这个人是谁,连忙就着抱着人的姿势进来把门关上。 包厢里没开灯,一片漆黑,只有看台有一些来自一楼的灯光,他抱着怀里软成一滩的人,摸索着把灯打开。 灯光骤亮,怀里的人不满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双手环住了石世明的脖子,身上带着果酒的甜味和石世明熟悉的香水味道,身体紧紧地往石世明身上挤,似乎是要尽力把每一寸肌肤都贴在石世明的身上,他穿着一件石世明不能理解的有着破洞的半透针织衫,领口大开,在灯光下毫不吝啬地露出他白皙的肌肤。 “老公......”萤幕里傲慢的大明星现在像是小动物一样亲密地拿脸去贴石世明的脸,耳鬓厮磨,“你来得好晚......” 石世明被挤得一个踉跄,轻轻的搂住了秦项阳的腰,免得人摔倒,但这也让他不得不退了几步,后背直抵着冰冷的墙面。 包厢里只有秦项阳一个人,桌上菜品只有几个清淡的,各种各样的果酒倒是摆了半桌子。 其中不少都已经被开封了,被人乱七八糟地喝了一些。 石世明目测了一下那些酒瓶里剩下的液体容量,心里对秦项阳现在醉到什么程度有了数。 秦项阳还在他耳边黏黏糊糊:“你都不......抱紧我,抱紧我......老公。” 石世明没答应他的话,仍然只是轻搂着,还腾了只手出来打电话。 还没划到联系人,秦项阳就一把把石世明手上的手机打落在了地上。 清脆的声音让听到的人几乎可以马上断定手机的屏幕一定已经碎了。 石世明没管地上的手机,他看向秦项阳,秦项阳此时已经往后微微撤开。 他冷着一张脸,脸上和耳尖还有醉酒的红晕,但是石世明很清楚他现在很清醒。秦项阳看着他,突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石世明感觉到脖子上的束缚越来越紧。 秦项阳的语气含着冰碴:“你在给谁打电话?” 石世明没回答。 秦项阳于是又问:“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在给谁打电话?” 石世明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他甚至很是习惯地想秦项阳今天其实很漂亮,他还腻在石世明身上的时候他就能判断出来秦项阳今天故意穿了一身露肤度高的衣服,身上还戴了不少冰冷的饰品,现在微微撤开,他更能看清楚秦项阳今天的样子。 头发有被精致的打理过,脸上还化了一点薄妆。 回忆着刚进门时鼻腔里的气味,石世明想,还喷了他送的香水。 看来确实是专门来折腾他的。 脖子上越收越紧,石世明有点喘不过气,他才伸手拍了拍秦项阳的手,示意他放开。 秦项阳歪头,非常明显地在假装没理解石世明的意思。 于是石世明放在秦项阳腰上的手一用力,把人重新拉进了怀里。这次他按照秦项阳一开始的要求用了点力气,秦项阳得偿所愿地紧紧地贴回了他身上。 秦项阳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被拉过来,感受着腰上的力道,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双手重新环在了石世明脖子上。 石世明吞咽了一下,无视了喉咙间的不适,对身上这条美人蛇开口:“给你的经纪人打电话,告诉她你乱跑了,让她注意一下有没有狗仔拍到。” “才不管,不想工作,”秦项阳仰头轻轻啄吻着石世明,从锁骨到唇角,以一种非常色情的方式撒着娇,“老公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我好想你。” 石世明微微侧头避开了快要落到他唇上的吻,一把将因为工作而轻得不行的人抱起来,往一旁的矮沙发上去:“事实上我们前几天才见过。” 甚至还和他又打了一架。 秦项阳根本不接这个话茬,更何况在他眼里几天不见就是让他无法忍受,这种时候石世明竟然还躲开了他的亲近,他气的低头狠狠咬了石世明一口。 石世明任他咬,除了一开始因为突如其来的痛感而皱眉之外一点反应都没,他把秦项阳放在矮沙发上,自己拉来一个椅子,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秦项阳。 秦项阳也不依不饶的看着他。 良久,石世明叹了一口气:“说吧,你又想干什么?只是想折腾我吗?” 秦项阳直勾勾地看着石世明,伸出双手。 石世明把他的手拍下去:“坐好说话。” 秦项阳扭头。 石世明确信这个人非不要坐好了,本来就是脾气非常骄纵的人,酒精让他更是难缠,石世明看了他一会儿,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罐果酒,喝了半瓶。 秦项阳听见声音,又转过头来盯着他。 石世明放下罐子,对着秦项阳伸手。 “来吧,抱。” ...... 石世明到这里就不想接着往下回忆了,总之就是秦项阳借酒装疯要在这种地方给他口,而他拒绝之后秦项阳就开始直接上手,最后又变成了肢体冲突。 而且又扯到了关于婚姻状况是否公开的问题,自认为不久前已经妥协了的石世明发现这个疯子是真准备完全不顾他自己的事业,于是他被气得准备离开。 没想到这又刺激到了秦项阳,被追出来打了两巴掌。 石世明在遇见秦项阳之前的人生一直都井井有条、充满计划和秩序,而在遇见秦项阳之后的人生就再也没有了“日常生活”的“日常”二字。 偶尔他也会想,别的情侣也过着像他这样的生活吗?但是因为没有什么朋友,身边唯一年龄相仿的参照对象只有同在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他知道同事也有一位男伴侣,他每天都来接送他,他也每天都能看见同事带着一支鲜花走进办公室,也有听见别的一些同事私下讨论说觉得这样很假。 但是他知道毫无疑问这种在外人眼里有些高调又不合时宜的表现其实是他们的日常,可能和华国传统保守又内敛的观念不太一致,但是他们的幸福毋庸置疑。 这样一来,好像在婚姻里麻烦缠身的就只有他。 听见许邈这样委婉地劝告他,石世明心里有些感叹,想着要是秦项阳能有自己这个同事的一半正常就好了,嘴上还是道:“并没有冒犯,谢谢你的关心......只是我家的情况稍微有些特别。” 结婚三年都因为秦项阳的职业而对自己的婚姻守口如瓶的男人还不太习惯现在的坦诚,欲言又止了两秒,才微微低头:“嗯......能问一下......如果你和你的爱人之间有双方都不愿意妥协的分歧,你们会怎么处理呢?” 许邈想了想,回答道:“会认真地询问对方的看法吧。” 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一句废话。 许邈记忆中似乎没有和兰烨有过这种双方都不妥协的分歧,往往他刚表现出自己的观点,兰烨就已经赞同了他的想法,但是许邈假设了一下这样的情况的发生,认真道:“其实关键不在于这个分歧本身能不能统一、或者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关键在于能不能知道对方的想法吧?这样的分歧的存在可能是一次感情的危机的同时,也是一种双方更加坦诚的机会?” 许邈和兰烨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没有分开过,在这样的情况下都尚且会有不了解对方的时候,普通的情侣仅仅是在成年后相识,又怎么可能一两年的相处就完全理解和信任对方呢? 而且就许邈观察而言,石世明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兰烨也说秦项阳的性格可能比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别扭。 许邈看着石世明若有所思的样子,心想,这样听起来连相处都似乎很困难的人还维持了这么久的婚姻,那如果不是爱还能是什么呢。 被许邈这样一说,石世明才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很少和秦项阳聊天。 说起来可能奇怪,认识四年,一年的恋爱、三年的婚姻,尽管如此他们却很少聊天,连在床上的时间都比聊天的时间多。 除去因为双方的工作而导致的见面时间不多之外,一方面是秦项阳总是说不了两句就把他往床上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没有这样的意识。 他当然是因为爱秦项阳才和秦项阳结婚的,也是因为担心秦项阳的职业才不愿意公开的,但是秦项阳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从来没问过。 被折腾多了,他是不是又把这当成秦项阳折腾他的手段之一了呢? “谢谢,”石世明跟许邈道谢,“我会和他好好聊聊的。” 第33章 扯头花 兰烨刚到公司,才出电梯,等在电梯门口的助理就告诉他办公室里有位客人在等他。 公司的客户如果要来咨询或者沟通的话大多都会提前预约,兰烨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昨天没有受到今天有客户会来的消息。 兰烨往办公室走的脚步一顿,他看向助理,助理的表情纠结。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觉得助理的表情在纠结之中还带着一点诡异的兴奋。 兰烨沉默了两秒,问自己的助理:“找我的?” 他想不出来什么客人来找他助理脸上会露出这么奇怪的表情。 “呃......”助理点头,“不是找大老板的——应该不是来委托工作的。” 出于职业道德对自己老板解释道:“老板......这个客人......有点特殊。” 能有多特殊。 兰烨看得出来助理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干脆不以为然地抬手让助理不用解释,道:“没事,我自己看见了就知道了。” 走到办公室门口,得了兰烨这句话的助理松了一口气,低声说了句去泡咖啡就鬼鬼祟祟地跑去了茶水间,活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完全不知道师兄给自己新招的助理是一个这么活泼的性格的兰烨新奇地看着助理跑进了茶水间才推开办公室的门。 沙发上坐着的人听见开门的声音回头看过来。 兰烨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秦项阳的视线。 昨天晚上才和许邈在车上背后谈论过的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半杯牛奶,玻璃杯上还沾了一点粉色的唇膏印子,昂贵的墨镜架在大明星的头顶上,以一种兰烨一看就知道没少调整的角度正好把额头的头发都梳了上去,露出一张艳光四射的脸。 兰烨心烦地进来把门关上。 大明星等他把门关好,才慢腾腾地道:“好久不见,兰烨。” 兰烨把拎着的包随手扔到办公桌上,才绕回来走到茶几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不咸不淡地开口:“你好。” 兰烨冷着脸,明显一点都不好。 秦项阳比起高中的时候漂亮了不少,兰烨也因为严格的保养也保持着不俗的美貌,助理进来把兰烨的咖啡放下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两位真是一下子就让整个办公室蓬荜生辉——当然并没有说老板的办公室是蓬荜的意思。 但是兰烨的脸色实在是不太好,助理放下咖啡杯就急速溜出了办公室。 等门再次被关上,秦项阳才开口:“我给我老公新买了一套房子,装修想交给你来设计。” 兰烨想都不想:“我老板最近也不忙,他的能力更出色一些。” 他一点都不想再和这个麻烦精有什么牵扯。 秦项阳却不遂他的愿,假装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接着道:“其次就是,昨天你也在那个饭店对不对?我昨天看见班长了,她旁边的人很眼熟,我记忆力还不错。” 他说:“那是许邈是不是?所以你昨天也在。” 兰烨不知道秦项阳想说什么,于是干脆直接问道:“你想说什么?想给看见你和男人在走廊拉拉扯扯的人封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秦项阳左顾右而言它:“毕竟我没有许邈的联系方式不是?找他哥哥也是一样的?” 他没提班长,兰烨猜多半也是班长告诉他兰烨在哪里工作的,听见秦项阳的话,兰烨纠正道:“是爱人。” “爱人?”秦项阳皱眉,“你谈恋爱了?你结婚了?和许邈?” 兰烨看着秦项阳脸上怎么看都不是祝福的表情,闭了下眼睛,忍住了翻白眼的**。 秦项阳有些意外,他回忆了一下当时在走廊上看见的许邈,对兰烨不感兴趣这件事让他的注意力忍不住跑偏:“那他看起来性格变了很多,以前好像要更......阳光一些?” 要不是他的记忆力特别地好,他也没办法在昨晚那么短的时间里确定自己看见的是许邈。 不过秦项阳并没有多少关心别人的美德,他随口说完,也不等兰烨说话,下一秒就是:“既然他是你的爱人,那就更好了。我并不希望在我公开前有人公开我的感情生活,能麻烦你转达给你的爱人吗?” 兰烨在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很有礼貌的一个人,但是很明显现在就是那个小部分情况,更别提秦项阳随口说的话让他联想到了别的东西,心情更是急速变差,他冷声道:“首先并没有人关心你的感情生活,如果你能有礼貌一些我想人缘也会好很多。另外你我们公司会面是需要提前预约的,你这样直接跑过来给我的助理添了很多麻烦。” “有时候自以为是和一意孤行也是一种不可饶恕的暴力。” 兰烨指向性很强地看着秦项阳锁骨上毫不掩饰的红痕:“抛开你现在的言行不一不谈,你今天的行为就会给你的经纪人和伴侣带来麻烦。” 难得有两三天的假期还第一天就和石世明吵完一架的秦项阳本来就压抑着性子,兰烨不留情面的语气和态度更是完全点燃了他的怒火,于是他也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是吗?那有没有人告诉你精神病最好早点去接受治疗,而不是对着别人的家庭状况说三道四?” 他本来就状态不稳定,能在石世明面前的样子已经是他很努力克制的结果了,现在石世明又不在,他理所当然地言辞变得更加恶毒:“或者说你的丈夫还不知道你不正常的精神世界?” 兰烨目光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他不关心自己面前一看就精神不正常的老同学的死活,但是秦项阳几乎明摆着的话让他很难不在意。 “意思是,我知道你有什么问题。”秦项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眼里充满了因为烦躁情绪而翻涌的恶意。 很久不见的高中同学在外表变得更美丽的同时,内在变得更加地丑陋了。 兰烨一眼都不想多看。 知道这件事的人本来就很少,而且无论如何一个很多年没联系的同学也不应该知道这个。 既然不能从人际关系和相处中知道...... 兰烨情绪反而缓和了下来:“我知道了。” 虽然讨厌秦项阳,但毕竟是有故交的老同学,十几年前他虽然性格也不算好,但是不会恶劣到这样的地步,联想到他已婚的事实,兰烨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了原因。 “果然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石世倾是你的丈夫的兄弟吧?”兰烨道,“而你,说不定和现在的我是同一位医生——石医生知道你看他的病人的病历吗?” ...... 许邈晚上见到兰烨的时候发现这只名贵的波斯猫心情又不好了。 许邈怎么想,今天都不是兰烨去见医生的日子,他甚至开始怀疑难道是新换的医生的规矩和以前的医生不一样? 好在许邈没怀疑多久,兰烨就主动开口了:“好烦啊,亲爱的,我今天在公司见了一个完全不想见的客户。” 许邈想不出来什么客户能让兰烨心情不好到挂脸的地步:“新客户?” 据他所知,兰烨很难和什么人起冲突来着。 兰烨点了点头:“脾气非常不好、没有礼貌、还公德败坏。” 脾气和礼貌这两点许邈无从疑问,只是许邈想象不出来谈工作的客户到底要做什么才能通过一次谈话让兰烨得出“公德败坏”的评价,但是他也没质疑,安慰道:“嗯......不喜欢的话不接对方的工作就好了。” “师兄不是也不太管你这个的吗。” 他伸手摸摸兰烨的脑袋。 兰烨配合地低了一点头让他摸,闻言抬眼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可是他给的多呀。” 那要这么说的话许邈就说不出话了。 即便是在米国继承了一个庄园的庄园主,也是会对粉红色的钱低头的。 许邈只好转移话题:“今天我和石老师聊了两句,听语气似乎他总是和他的爱人发生冲突呢,真难想象,我以前还以为他是很难和人吵架的那一类。” 说完,又想起了前几天见到的石世明唇角的伤痕,忍不住感叹:“连吵架都让人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人居然还会打架......总觉得最近应该发生了很多事。” 许邈自以为是转移话题了,但没想到这其实和兰烨心烦的完全是同一件事,兰烨道:“很难不吵架吧——其实今天我见到的那个客人就是秦项阳。” 许邈诧异地睁大了眼。 “下午吗?怎么会?石老师说秦先生今天有行程,早上很早的时候就被助理接走了。” 可能是因为许邈看见了秦项阳,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过去不太说自己私事的石世明也忍不住对许邈说了一些他生活的事情。 所以许邈知道其实石世明和秦项阳结婚之后相处的时间也不多,而且因为这两三年秦项阳时来运转的大火,石世明更是经常一个月都见不了秦项阳一面。 可能是因为自己很喜欢自己的婚姻,许邈总想着希望别的相爱的人也能过得好。 “可能是撒谎了吧,姓秦的一看就不老实。”兰烨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他听出来许邈语言下透露出的对石世明的亲近,偏头看许邈:“石老师连这个都告诉你?我有点吃醋了,亲爱的。” 许邈觉得兰烨说话很好笑:“毕竟我们都认识好几年了,连生活都一点也不能分享的话也太可悲了吧?而且他最不能说的婚姻对象我都已经知道是谁了,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啊。” “好吧,”兰烨接受了许邈的这个说法,主要是许邈拍了拍他的腿,成功安抚了他,“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工作,我没问,但是我觉得他就是特意来找我麻烦的,态度很差地说了一些希望我保密他的感情生活的话——但也不是没有好事,至少我知道了他确实很想公开婚姻关系。” 兰烨点点头:“八卦上的好事。” 许邈想起石世明的话,叹气:“但是石老师不想吧?” 按照他的猜测,石世明不愿意多半是为了秦项阳的事业考虑。石世明看起来是那种内核很稳定的人,不会因为外界而产生不信任——就像他不会担心这样一个月也不一定见上一面的婚姻模式会消磨他们的感情一样,他看起来似乎是那种在爱人的每一刻都不会去怀疑他爱的人是不是同样爱他的那种人。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也许关系的公开与否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但是他不希望这会给事业发展正好的爱人带来不好的影响。 “嗯......”兰烨听完了许邈的猜测,说道,“也许你猜的是对的,因为秦项阳下午和我说话的时候也表达了石老师的这种和他不同的想法——当然并不是因为我们关系很好他才愿意告诉我,纯粹是他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说话有点不看对象,我真的不是故意踩他,如果你和他有机会说上两句话的话你会赞同我的观点的,亲爱的——但是秦项阳并不是这样想的。” 兰烨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就像我说的,他的状态不是很稳定,也许石老师不会怀疑他们的感情,但是对于状态不稳定的他来说,他可能时刻都生活在这种不安里。” “不过这都是别人的事情,和我们无关就是了,”他知道许邈的共情能力比他高得多,在许邈开始替别人担忧之前,兰烨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但是如果宝贝你很关注的话我也鼓励你去关心朋友哦。” 许邈心里因为兰烨的话刚刚升上来的忧郁还没有多久就被兰烨这种家长一样的语气打散,忍不住还嘴道:“干什么这么说话,你是我的长辈吗?” “当然可以是了,”兰烨马上接道,“因为你是宝宝嘛。” 许邈:“......” 哪来的三十多岁的宝宝。 真是的,甜腻的外国人。 第34章 什么新同学旧同学 兰烨根本不关心老同学的死活。 宣传委员和班长固然是很久没见到的朋友,值得关心,但是秦项阳这种高中在他和许邈的感情之路上作梗的人就很显然不值得了。 当年高中的时候他一开始对秦项阳这个转学生几乎没有印象,因为他那个时候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许邈,每天都抓着任何一个不用外界交互的时间思考自己别扭的少年心事。 还要瞒着朋友、瞒着母亲、瞒着穆阿姨、更重要的是要瞒着许邈去苦恼。 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关注什么新来的同学。 他其实也根本不在意自己那次月考被秦项阳夺走的第一名的成绩,就像是石世倾说的一样,他虽然确实在很小的时候就体现出了自己超过同龄人的智力,但是他并没有非要在哪里使用这份智力然后做出什么惊人的成就的意思。 也就是后来因为学校实行的计划才和秦项阳有了一些交集,至少在他自己看来高中他和秦项阳的关系就是如此。 如果不是秦项阳那个突如其来、莫名其妙,而且居心叵测的告白的话,他毕业之后一定不会记得班上还有秦项阳这么个人。 至于朋友们说的什么秦项阳有那张脸就不可能有人能不记得他这种事情,兰烨也并不觉得秦项阳那张脸有什么稀奇。 他很恶毒地想,他在娱乐圈也不见得就是最好看的吧。 虽然高中那次许邈的反应让他知道了许邈大概也喜欢他,算是意外之喜,但是这也并不能掩盖这件事情本身让许邈不高兴了的事实。 所以其实兰烨一直觉得秦项阳这种暗戳戳的贱人挺烦的。 ...... 气温稳步下降的时候又莫名其妙地回升了,许邈收到了负责学生月考出题的老师的题目,上课之前就在办公室呆着看题目。 谭杰怕热,二话不说就开了办公室的空调,坚持要在空调屋里穿外套,也不要穿着短袖吹风扇。 因为课程表错开,两天没见的安简琪上完一节英语课,带着两个遮瑕都遮不住的黑眼圈踩着下课铃回了办公室:“我怎么感觉学生准备月考,但是受罪的是我?” 许邈阅完选择题,抬头被她脸上的黑眼圈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下。 “哎......”安简琪的精神状态完全符合一个社畜的基本状态,被许邈这一问,回答就是一个班味十足的长叹气。 同样下课回来的石世明跟在她后面,听见这声长得吓人的叹气,发自心底地说:“你的肺活量挺好的。” 安简琪被耿直的同事兼前辈噎了一下,偏偏她还没办法对着石世明说什么重话。 沉默了石世明不明所以地绕开站在门边不走的她坐回到椅子上,她才幽幽地说:”算了,看在你是警察的份上原谅你一次。” 说完转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石世明没听懂安简琪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最近变亲近的同事。 被求助的许邈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假装没看见石世明的眼神,问安简琪:“所以到底怎么了?你看起状态很差。” 办公室的门被好好地关上,安简琪这次说话终于不会被人打断了:“月考审题好麻烦......我这两天都在熬夜审题,而且最近学生状态也不好,根本就不想老老实实复习,都只想着国庆放假。” 假期前的学生通病,许邈很理解地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安简琪想起了什么,问许邈:“那个孩子在数学课上也这么无精打采吗?就是那个三班的班长。” 许邈想了想:“张敬升吗?” 虽然说已经教了这一届的学生一年多了,所有的学生许邈都能准确地记得名字和长相,但是即便是这样,这个学生他也记得格外清楚,除了是班风最为活泼的三班的班长、经常帮老师干活之外,就是因为他的性格外向,学习上也很认真。 是高中生里很难得的踏实又努力的孩子。 安简琪这一问,许邈回忆了一下才发现好像最近这个学生的状态确实有点不好,他道:“上课的时候比以前更经常低着头了?” 高中生这个群体非常复杂,他们的学习和生活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这种并不明显的异常大部分时候都只是青春期的激素影响而已,即便教师不加以干预也能很快消失。 更何况许邈记得那是个人缘特别好的学生,数学课代表韩明和那个被石世明没收过杂志的文娱委员方沁都是他的好朋友,至少数学课上三个人经常一起接他下嘴。 真有什么问题,那两个孩子也一定会帮助朋友的。 安简琪听了之后在许邈的注视下沉默了两秒,然后以一种非常浮夸的方式抬起手臂擦了下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幽幽道:“在数学课上表现出来的程度真轻啊。” 她语气酸溜溜的:“那看来这小子是真的不喜欢英语了,你这里出现的异常现象是我课上的常态——还是说是我教得太烂了?算了,这个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反思和垂泪——最近这小子在英语课上简直可以说是,萎靡不振,长达三十分钟的走神都是常态,提醒之后态度倒是挺好的,但是下次上课还是接着走神。” 安简琪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了,多努力又认真一个小伙子啊,以前就算困得要死也努力记笔记和回答问题来着。” 许邈还没说什么,倒是在座的三班的班主任石世明听着听着皱起了眉:“我最近没有注意到,语文课的时候他状态还挺正常的。” “小子还看课下菜碟是吧,”纵然早就习惯了学生对英语的茫然,安简琪还是狠狠地气了两秒钟,“姑且先不管这个,我真觉得这孩子不太对——石老师你。” 没等她说完,石世明就点头了:“我会抽时间问一下具体情况的。” 石世明这么一说,安简琪就放心了,虽然石世明每年都蝉联学生论坛里的“年度最怕教师”冠军,但是同样也是每年评教分数最高的老师,他说了会关注就是绝对会放在心上。 安简琪也就决定暂时把这件事放在脑后不管。 安简琪坐在椅子上一边开电脑一边又忍不住说:“但是应该也不能有什么大事吧?青春期的孩子就是难懂,在心理学上这种青少年的板块简直比数学题还难解。说不定这次也是,等月考被自己下滑的分数吓一跳就洗心革面了。”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前几天他们班的那个小姑娘也是,不知道为啥,无精打采了一两天,今天又什么事都没有了。”安简琪点开出题老师发过来的文件。 许邈算完一道填空题题,鼠标移到了下一个题号,听见安简琪的话,顺口问道:“哪个小姑娘?” 安简琪想了想:“桌面上放了很多帅哥小卡的那个。” 这下被哽的人换成许邈了。 小姑娘很多,三班的小姑娘也不少。 但是结合前后文估计指的就只有一位了。 “方沁?”石世明问。 安简琪其实不太能记住学生的名字,她就是天生对人的脸不太敏感,更何况每次上课面对的都是经常换座位、造型也差不多的高中生们,石世明这么问了她也只能冥思苦想然后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反正就是他们班的文娱委员。” 许邈点头,那毫无疑问就是方沁了。 “她无精打采是因为前两天被我没收了她的杂志。”石世明手指点了点放在桌面上的那一沓各种花花绿绿的书籍最上面的那一本。 安简琪好奇地撑起脑袋看了一眼,看清之后忍不住惊呼:“啊!是秦项阳的杂志诶!” 杂志封面的秦项阳冷冷地看着镜头外的人。 ...... “秦老师,麻烦看一下这里,”摄影师举着镜头,提高了声音,“笑一下——” 秦项阳看向镜头,笑了一下。 秦项阳爆火的这几年,除了演戏,不管是广告还是海报还是什么,只要是拍摄,摄影师都很少拍到他的笑脸,即便是笑容,大部分也是让人害怕的冷笑。 摄影师让他笑的时候也只是口头上说一下而已,本身对他会不会配合也没抱什么期望。 何况作为公司自己的摄影,他知道最近秦项阳的心情都不太好。 估计又只能拍到一个冷脸吧,摄影师在按下快门的前一秒还在这样想。 下一秒他就在取景器里看见了一个温柔又真心的笑容。 秦项阳确实是长得很好看,可能跟不爱笑也有点关系——不太懂的摄影师这样猜测道,尽管并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但是秦项阳的脸上依旧没有皱纹。 他惯常的表情就是冷脸,但是绝大部分时候其他人都能看在他的相貌的份上都能理解他的臭脸。 毕竟他的冷脸能将他五官的绮丽和锋锐一展无遗。 但是摄影师没想到,秦项阳笑起来之后会更漂亮。 他笑起来的时候去掉了那种逼人不敢直视的锋锐,看上去甚至有种奇异的温柔。 摄影师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随着快门的按下停止跳动了两秒。 “啊......”半响,摄影师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特别好......秦老师!刚才那张特别好!” “谢谢。”秦项阳又很大方地笑了一下。 在摄影师身后看着手舞足蹈的摄影师和一看心情就很不错的秦项阳,助理用气音小声询问经纪人:“姐,秦哥这是怎么了?” 不是前段时间回来还在公司又哭又砸东西吗。 虽然早就知道秦哥情绪不稳定,但是这也太不稳定了,也不知道这是治好了还是治得更糟糕了。 不能遇上个庸医吧? 秦哥这个精神状况已经很可怜了。 经纪人嘴里叼着烟,因为是在室内,没点燃,助理看着甚至觉得这两年经纪人的烟瘾都被她们秦哥折磨得越来越重了。 “还能怎么了,”经纪人含糊不清地低声道,“老公让他最近多回家,总算被控制了一回的缺爱娇妻安全感爆棚,心情大好呗。” 第35章 放假咯 许邈到教室的时候韩明正在和方沁吵架,小姑娘个子小小,但是气势以一敌百:“你管得着吗?丑东西,我那小卡不仅经济价值惊人而且还有相当高的美学价值好吗?你敢摸着良心对着小卡上的秦项阳说一句他不好看吗?!” 因为老师还没来,教室里吵得和菜市场区别不大,但是这句话的音量即使是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中也大得不行。 许邈走进教室:“那我管得着吗?” 许邈指了一下墙上的钟表:“已经上课了。” 小姑娘本来正站着舌战韩明,突然听见老师的声音,被吓了一跳,一看是许邈又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坐下,赶忙道:“管得着管得着,谁让你是我们最喜欢的数学老师呢,我们最爱数学了。” 有一肚子话要拿来反击但是已经错失吵架良机的数学课代表韩明也只能老实地坐下,小声嘟囔:“川剧变脸。” 许邈习惯了这两个人总是在课间吵吵嚷嚷的,下意识地用视线去找三人组的另外一个成员。 班长张敬升单手撑着下巴,正扭头看窗户外面的云朵,好像完全没有关注到他的好朋友们之间的争吵。 “张敬升,”许邈开口,“把这套卷子发一下。” “我来吧我来。”张敬升头还没扭过来,韩明先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赶在张敬升站起了之前开口,仗着自己坐在讲台旁边,直接起身就把卷子从讲桌上搬运到了自己的桌面。 许邈没说话,看向着张敬升,平常开朗活泼的少年人明显也因为自己朋友的行为愣了一下。 “让他来吧,”方沁刚刚还在和韩明吵架,语气不是很好,但也帮着说话,“许老师你不使唤他一下他就要以为自己的课代表之位不保了。” 其他同学也笑了,七嘴八舌地告状说数学课代表是如何拿着鸡毛当令箭,几个平常和韩明他们玩得好的男生还在韩明发卷子的时候故意开玩笑把腿伸出来绊他,嘴上笑着说这小子还在哥几个面前勾心斗角起来了。 许邈隐约猜到了这是小朋友们对自己状态不好的小班长的照顾,转头看向张敬升,坐在后排的少年对着他歉意地一笑。 脸上还带着掩饰得很好,但是因为自己朋友的这一出而因为心理的放松才不经意表现出来的疲惫。 “好了,”许邈收回视线,班上的学生因为他这句话而安静下来,他道,“都安静,这节课就把这张卷子的选择题和填空题做完,下节课开始做大题,做不完的可以晚自习再做,总之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上课我就要开始讲这张卷子。” 许邈看了一圈班上的学生们各异的表情:“下周就要月考了,考好了才能笑着过国庆。” 两节课结束之后,许邈准备回到办公室继续审没有审完的题目。 正好遇上了从隔壁班教室出来的谭杰。 谭杰肩膀一边趴着一个学生,正凑在他的耳朵旁边叽叽喳喳,谭杰一脸生无可恋的一边随口敷衍一边努力地教室往外面走,一看见许邈,眼睛都亮了:“哎呀!许老师!” 两个学生一看见许邈,马上把自己的爪子从谭杰肩膀上摘取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跟许邈打招呼。 许邈虽然不是这个班的数学老师,但也曾经帮谭杰代过两节课,对着学生点了点头。 原来这个班上也有这么活泼的学生,他只记得他代课的时候这个班上的学生都是很安静听话的样子。 谭杰假装没感受到学生在背后悄悄拉他的衣服,一脸严肃地对许邈说:“正好正好,许老师你来得正是时候。” 他清了清嗓子:“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说,走走走,我们去办公室。” 一边说着,他一边挣脱了背后来自学生的力道,慌不择路地甚至一把挽住了许邈的手肘,几乎是扯着许邈,快速离开了教室门口。 等到那两个学生对视了一眼之后老实地回了教室,许邈才一边被谭杰拉着走一边开口:“怎么了?” 谭杰往后面瞄了一眼,确认没有学生在目送他了,他才松开拉着许邈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学生扒拉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衣服,看着天花板叹气:“快放国庆了,许老师。” 许邈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但是下周月考完才放假吧。” “你没有领会到精髓,”谭杰气叹得更长了,和安简琪的超长叹气有异曲同工之处,“一看就知道许老师你高中的时候多半是闷头学习的学霸——月考不月考的他们并不关心,总之多学两天也不能多考二十分,也不会影响他们的高考成绩,他们关心的是——” 谭杰用一种多年一线工作的老教师的沧桑语气:“能不能抓紧这几天多撒撒娇,让老师最好不要布置假期作业。” 那很有生活了。 许邈沉默。 他工作这四年多,还从来没有被学生撒娇过。 想到刚刚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两个学生,许邈微妙地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平时看起来太严肃了。 到了办公室门口,谭杰走在他前面半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然后就被安简琪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许邈替安简琪解释道:“她审题和背课熬夜累的。” 谭杰上下打量了一下安简琪脸上这个可怕的黑眼圈,无语了一会儿:“那肯定相当累了......你这样子看起来也太有损青年教师队伍形象了。” 看了一会儿手机的石世明耿直地接话:“可能就是比较容易显累的体质吗?” 安简琪一边看电脑上的题目还要一边应对忘年交的损言损语,头发都被挠得乱七八糟地顶在脑袋上:“皮肤薄我有什么办法。” 谭杰比划了一个圈:“而且手臂的直径还就这么一点,太瘦了导致你看上去更像了。” 安简琪本来不想理他的,但是还是没憋住这人想说什么:“像什么?” 许邈看了一眼安简琪的外形,觉得自己可能知道谭杰要说什么了。 他又看了一眼根本没听懂的石世明,表面上平静,实则已经在心里决定晚上要把这个小插曲讲给兰烨听了。 许邈一语不发地回了工位。 谭杰反手把办公室门关上:“像是吸食了什么会被石老师抓走的样子。” 石世明:? 石世明不是很懂他为什么要抓走安简琪。 安简琪本来不觉得好笑的,她听懂了,但是她只想对中年人的幽默水平翻白眼。 但是她没忍住把目光投向了石世明。 全然不知再说什么的石老师人高马大地坐在椅子上,因为没有听懂同事们的话而视线茫然地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最后对上了安简琪的视线。 他顶着那张正得发邪的脸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安简琪现在很难不觉得好笑了。 坐在办公室最里面,把侧面的安简琪、门两边的石世明和谭杰的表情看了个清清楚楚的许邈最后把视线定格在桌上的鲜花上,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笑出声音来。 石世明还在茫然地追问:“什么?到底怎么了?” 谭杰两手把脸一抹。 安简琪顶着鸡窝头趴在了桌面上。 石世明更茫然了:“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安简琪趴在桌面上闷笑,“什么也没有。” 对不住了石老师。 你茫然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 许邈回家之后接到了穆纯的电话,接通的时候兰烨正在浴室洗澡。 “喂?妈?”许邈有些奇怪,因为穆纯平时很少直接打电话给他,他下意识地以为穆纯找他有什么事情,“怎么了?” 穆纯被问的有点想发火:“怎么了?没事不能打电话给你了?” 许邈不明所以,但是不敢惹她:“当然可以了。” 穆纯可能喝了点小酒,许邈一看时间,如果今天穆纯没有案子在忙的话也确实应该回到家有一会儿了,许邈问她:“妈妈不在吗?你现在一个人?” 许邈从小就不用叠词叫穆纯,这声妈妈问的是兰锦然。 浴室里传来的是持续的水声,兰烨刚进去洗澡没多久。许邈坐起身往腰后面塞了个枕头,好靠在床头和穆纯说话。 他和兰烨理所当然地选择定居c市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兰锦然和穆纯住在一个小区,两位妈妈也经常一起出去玩。虽然从小就老是和穆纯吵架,但是如果真把穆纯单独丢在哪里,许邈才是最担心的那一个。 “她跟她前夫谈恋爱去了,”穆纯确实喝了一点,她酒量很好,仅仅是一点小酌并不会影响她的言行,但是毕竟酒精对人的精神有刺激作用,穆纯鬼使神差地给许邈打了这个电话,“最近降温了,有没有好好穿衣服?” 许邈语气放得轻柔:“穿了,而且我看天气预报这两天c市没有s市那么冷,甚至最近还升温了还挺热的。倒是你,现在在家里吗?在外面的话记得加件衣服,早点回家。” 穆纯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腿上搭了一条毛毯,身边的小桌子上放了半杯白酒,眯着眼睛看天空:“我在家,你现在怎么说话和兰烨这么像?” 浴室的水声停了一下,兰烨似乎是听见了许邈说话的声音,但是因为隔着门听不清楚,以为是在跟他说话,高声问了一句:“什么?” 许邈没回答兰烨,而是第一时间对穆纯说:“现在才是你要的兰烨。” 没有得到回答的兰烨疑惑地又问了一句:“亲爱的你说什么?” 看见磨砂玻璃门上有晃动的人影,疑似里面的人有拧开门出来询问的意思,许邈才连忙对兰烨说:“没什么,我和我妈在打电话。” “哦!”人影停了一秒,然后道,“告诉妈妈我洗完澡再和她说话!你跟妈妈多聊两句,不要挂电话啊!亲爱的!” 许邈觉得这声亲爱的被穆纯听到很肉麻,连忙捂着手机回答他:“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洗你的。” 兰烨被自己丈夫这样催促了一下,虽然有些茫然,但还是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浴室又响起了水声。 看见兰烨继续洗澡了,许邈才放开捂着手机的手。 因为手机就放在耳边,所以穆纯的声音也就从他耳边响起:“真肉麻,这小子在你面前还挺乖的?” 坚信父母对子女最大的帮助就是不干涉其感情生活的穆纯几乎不过问自己儿子的感情生活,很多年一直保持单身的她也早就因为工作和时间的流逝而对年轻人都向往的爱情嗤之以鼻,听到老大一只的兰烨乖乖地听话,一口一个亲爱的,即便兰烨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穆纯也觉得有点恶心。 不含恶意的、单纯的、觉得有点恶心。 这样想着,穆纯直接“Yue”了一声。 许邈:“......” 穆纯yue出声了之后才解释道:”不好意思,都是酒精的错。” 许邈有时候真的觉得穆纯不像是一个靠谱的妈妈,闻言直接戳穿她:“你不喝酒时也这样。” “是吗?”穆纯的声音里面听不出一点尴尬和抱歉,只有一点因为烈酒而造成的声音沙哑,“谁叫兰烨这小子真的太会装了。” “那个叫什么来着,”见许邈不说话,穆纯努力回忆着,“现在你们年轻人说的......嗯——绿茶。” 许邈无奈:“你这样说他,他听见了会伤心的,而且他不是本来就很......乖吗?” 虽然他自己在心里经常觉得兰烨很可爱很乖,但是如果让他说出口的话那还是相当困难,绝大部分时候他说出这种话都是在床上被兰烨弄得受不了的时候。 不过现在兰烨本人不在,而且对话的对象也不在面前,所以这种羞耻可以忍受。 “你这么觉得的?”穆纯可能真的喝的有点多了,也可能是好久没和儿子这样聊天有点高兴,语气明显变得轻快了起来,“大部分时候确实是吧,但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觉得不是一个乖小孩。” 第36章 不乘 穆纯是一个律师,因为工作的缘故她几乎能够见到各种各样的成年人,而在有了许邈之后,她连儿童这个年龄段的人类也被迫接触了很多。 她百分百笃信自己的儿子不是什么老实人。 如果谁要说许邈听话,她第一个反对,但是如果要说许邈不好,那她也断然不会接受。 虽然她的这个债务经常和她对着干,在学校也一点都不管家长死活地惹是生非,学习成绩也可以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但是但是。 即便抛开母亲滤镜,穆纯自己平心而论,她也觉得许邈其实是个好孩子。 当然这些话她从来都没跟许邈说过,这些话只有许邈的父亲还在的时候,夫妻两个深夜聊天的时候她会说出来。 而她早死的老公会在这种时候抱抱她,然后充满歉意地说:“当然了,老婆,你养出来的孩子当然是个好孩子。” 穆纯知道丈夫这是在为自己工作繁忙而只能把育儿的工作全部交给穆纯而感到愧疚,虽然偶尔也觉得带孩子很烦,但是她知道她已经很幸运地拥有一个很好的、属于自己的小家庭,丈夫的体贴也让她并不因为主妇身份的劳累而怨恨。所以丈夫每次说起这些,她往往只是含糊地应一声,然后一脚把丈夫踹开让他少说屁话快点睡觉,明天她还要送孩子去上学。 话又说回来了,总之她一直觉得许邈是个好孩子,虽然性格有点顽劣。 但是兰烨显然不是这样的。 穆纯刚见到多年不见的姐妹兰锦然的时候是很高兴的,她知道兰锦然在留学的时候遇见了真爱,然后结婚,在国外待了很多年,这期间她也联系过兰锦然,但是也就只能互相发发消息而已,太久不见加上工作繁忙,能联系的时间很少,即便勉强维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两个人也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有办法见面。 穆纯后来跟兰锦然吐槽的时候说,兰锦然在米国的那些日子,她俩都快处成网友了。 却不想见面不久就知道了兰锦然离婚了,带着十四岁的孩子回国。 纵然有很多疑问,但是看得出来兰锦然状态并不是很好的穆纯什么也没急着问,只是在叙旧之后约好了时间,邀请对方和对方的孩子来自己家里玩。 总之只要能见面,这些事情总会聊到的,而且既然兰锦然已经决定了要在国内定居,那么穆纯就算关心,也不用不急于一时。 但没想到和姐妹的重逢第一步就败在了自己的儿子这里。 好不容易使用了一些妈咪力量让臭小子老实下来,穆纯就见到了兰烨。 金发的小天使牵着妈妈的手,身位略微落后妈妈一点,微笑着看着穆纯,很有礼貌地说了声阿姨好。 一个心防很重的、很难搞的孩子。 和“孩子”这种生物斗争了足足十年的穆纯几乎是瞬间就在脑海里出现了这行字。 跟她温柔的朋友除了外形外没有任何的相似点。 兰锦然牵着儿子的手,不知道穆纯在想什么,如常地给穆纯介绍了孩子的名字,她现在的容貌比穆纯记忆里更为出众,但是眼下却有难以掩盖的疲惫,知道他们刚刚回来还住在酒店的穆纯连忙把准备好的拖鞋拿出来让人先进来。 趁着兰锦然换鞋的时候,穆纯注意看了一下兰烨。可能是因为年幼,还不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想法的孩子没有注意到她的注视,神态带着一种让人火大的理所当然,目光非常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别人的家里,然后直接定在了他感兴趣的地方。 穆纯在他身上既看不见一个孩子的局促,也没有对母亲的依赖和对陌生人的好奇。 完全不像是兰锦然会养出来的孩子。 如果孩子的性子确会像家长的话,那么兰烨一定有一个很欠抽的父亲。 在穆纯的记忆里,兰锦然是个温柔的美人,虽然性格上有点严苛,但是也正因为她有这种格外重视细节的严苛,所以她的孩子不可能这么的...... 没有礼貌。 虽然兰烨并不缺少任何礼节,但是穆纯还是这样想着。 这是一个并不乖的孩子。 ...... 虽然兰烨是个不乖的孩子,但是却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包括学习在内,几乎没有哪个方面做得不好。 当然最让穆纯对兰烨改观的是她发现兰烨面对许邈的时候会展现出一种可怕的耐心,即使是亲生母亲的穆纯很多时候都不得不承认在带许邈这件事情上,兰烨比她还有耐心。 有的时候看着兰烨陪许邈玩的场景,她甚至有点觉得兰烨好像把许邈当成他的孩子在养。 虽然可能这话说的有点自私,但是确实自从兰烨来了之后,她在家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没想到她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在许邈大一刚开学不久,兰烨这小子就身体力行地向她证明了当年初见的时候,她一点都没看错人。 这小子独自一人到了她面前,特意挑了一个假期从大学跑回来,把她堵在家里,连一句问候都没有的直接告诉她他和她儿子谈恋爱了。 看见兰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惊诧在那句话出来的一瞬间就变成了一种反应不过来的茫然,穆纯看着兰烨站在她面前,表情平静,穆纯像是大脑终于重启了一样开始慢慢反应刚才那句话,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非常气人。 那是一种“虽然你的态度很重要,但是不会影响我的选择”的平静。 穆纯本来因为这句话而变得糟糕的心情更是直接降到了谷底。 “你们谈恋爱了?”穆纯被气得先是反问了一句,然后才忍不住笑了一下,活生生被气笑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兰烨还是站着,微微低着头看着穆纯:“半个月前。” 穆纯不觉得兰烨站着她坐着会显得兰烨很有礼貌,她只觉得被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很烦,但是又实在不想让把她儿子泡了的人好好坐着,于是在发火前先道:“你先往后退几步,退到玄关去。” 兰烨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往后退。 穆纯等他退过去,才深吸了一口气:“谈了半个月才告诉我?你妈知道吗?” 说完意识到自己气昏头了,这句话说的有歧义,穆纯整理了一下重新说:“你妈知道你们谈恋爱的事情吗?” 兰烨摇头:“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是想干什么?”穆纯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威胁我?我儿子已经和你谈了让我不要不识好歹?他都已经和你在一起了我的想法还重要吗?你不知道你对他的影响有多大吗?你没有自觉吗?” 兰烨声音低低,这下子听起来才终于有了一点男朋友见自己对象的母亲的歉意:“......抱歉。” 穆纯又吸了口气,努力地在脑子里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慢慢地说,孩子谈恋爱是正常情况,有什么话好好说就行了,但是脑子里知道是一回事,心里还是又急又气又是另外一回事。穆纯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从小看着长大的男孩,几乎有那么一个瞬间想从厨房拿把刀出来把他宰了。 同/性/恋不重要,但是自己儿子究竟幸不幸福很重要。 “......许邈知道吗?”良久,穆纯才缓缓道,“他知道你今天在这里吗?” 穆纯不说话的时候兰烨只是沉默地站着,穆纯一问,他才摇头:“他不知道,今天他有学生会的团建。” “半个月前?我不想问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想假装一个温柔的母亲说什么祝福你们,也不想说什么你早就是我的儿子了现在不过关系更近了一点而已——人都是自私的,尽管听起来无情,但我还是要说,我是许邈的母亲,不是你的,”穆纯用自己工作时才会出现的语气对兰烨说,“抱歉我现在无法作为你的阿姨和你对话,我只想作为许邈的母亲和你说话,我相信你能理解的,是吗?” 兰烨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因为穆纯这些伤人的话有任何的变化。 这就是他对穆纯这个问句的答案。 穆纯点了点头:“那么,因为我很生气,所以你还是站着吧,你就当我是个没有礼貌的老太婆。” “许邈喜欢你吗?” 兰烨在听见这个问题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僵硬。 穆纯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是道:“他喜欢你吗?他对你的告白有多少是少年人因为孩子心性而升起的独占欲,有多少是头脑一热,有多少是因为你的优秀和对他的吸引而不是因为你的灵魂。” “不要疑惑我怎么知道是他对你告白,”她说,“他是我的孩子,我比天下的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兰烨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穆纯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爱不是只喜欢一个人的好,而是连一个人的坏也去包容,你有在他面前展现出你的不好吗?没有人会不喜欢完美,但是完美的人一定是幻影,如果是幻影,那随口说出喜欢是不是不负责任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影响了你,但是我知道你有很重的负担,”其实不只是兰烨,就连兰锦然身上也偶尔会闪过这种沉重的影子,穆纯没有主动问过,她在等兰锦然什么时候愿意告诉她,但是她猜测大概也是和兰锦然离婚的原因有关,“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和负担产生感情。” “我受了很多苦,我把他照顾长大,不是为了让他受伤害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兰烨?” 良久的沉默后,穆纯看着兰烨的眼睛,开口:“同样的话,作为看着你长大的阿姨,我也说给你。” “你喜欢他吗?他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吗?” 后来穆纯才知道这小子在见完她之后还直接去见了兰锦然,兰锦然看起来比穆纯温柔得多,穆纯经常揍儿子,兰锦然则是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兰烨说过,但是当天,她直接给了兰烨两个耳光。 有勇气把行程安排成一天之内见两位母亲,在被第一位明确反对之后还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去找了第二位,被打了之后还能正常地回学校,没在男朋友面前表现出一点异常。 第二天打电话给许邈,收到了许邈一个疑惑的:“妈?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的回答的时候,穆纯就知道自己对兰烨的第一印象没有一点失误。 甚至还把兰烨想得太简单了。 直到今日,许邈都未必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可能还在那学期的长假和她的争吵中疑惑她是怎么知道他和兰烨的恋情的。 想到这里,穆纯没好气地喝了一口酒,对许邈说:“你就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笨的人。” 莫名其妙被自家老妈骂了一句的许邈茫然地问她:“为什么突然骂我?”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许邈想了想,觉得可能是穆纯喝的有点多了,开口道:“你少喝点,现在年纪大了不比以前,吃过晚饭看看新闻什么的就早点睡吧,不要跑到阳台上去吹着风喝酒,别问我怎么知道你在阳台上,我是你儿子,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了解你。” “你一点都不了解我,”穆纯反驳了一句,并没有解释她没有喝多,她从藤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但是你说的对,我得早点睡了,明天还要上班。” “嗯嗯。”许邈应了两声。 应完他才发现浴室的水声停了,想着兰烨说要和穆纯打招呼,他又连忙道:“等等先别挂电话,兰烨等会儿就过来了。” 穆纯翻了个白眼:“不管。” 在挂断之前,她才想起了自己打电话本来是要说什么:“国庆节记得回来,去看看你爸。” 第37章 纹身 兰烨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穆纯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他带着一身护肤品的香味上床,挤到许邈身边:“看来妈妈不想和我说话,我以为我人缘还算可以?” 许邈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空出手拍了拍兰烨:“她喝了点酒。” “好吧,”兰烨语气里也没有多少遗憾,头靠在许邈的肩窝上,不住地拿头发去蹭许邈的脖子,蹭得许邈一个劲地往后面仰,完全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兰烨像是故意捉弄许邈玩一样地蹭他,“妈妈说了什么?” “说国庆节回去一下,”许邈只是一味地脑袋和脖子往后面躲,“去看一下我爸。” “嗯......”兰烨像是一只金色的缅因猫,喉咙里呼噜了一下,突然撤开,不等许邈反应就直接翻身坐在了许邈腿上。 兰烨穿着许邈买的纯棉的白色睡衣,身上的每一颗扣子都规规矩矩地扣着,吹干的头发散落在脸侧,他抬手把一边的头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兰烨按着许邈的大腿,上半身凑近:“就这些,没说我坏话吗?Honey。” 许邈觉得这个人突然转换的人称很煽情,他感受着兰烨的头发扫到他脸上的痒痒的触感和鼻尖护发精油的香气,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兰烨的腰,却正好拨开了兰烨原本把身体遮盖得好好的的衣角,手掌正按在了那个纹身上。 许邈下意识的偏头便让兰烨腰上的蝴蝶进入了视线,一晃眼像是蝴蝶停在了许邈的指尖。 许邈有些想拒绝,但是手却不听使唤地贴着兰烨腰侧的皮肤,好半天,才嗫嚅了一下:“......明天还要上班,兰烨。” 兰烨承认自己是有点孔雀开屏的意思,但是他当然也知道明天还要上班,本来他只是想逗许邈玩。 结果看着许邈泛红的脖颈,他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以至于他没能第一时间回答许邈的话。 许邈却将兰烨的沉默理解成了别的意思,以为兰烨现在肯定在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他的许邈实在没有勇气去直视兰烨:“......一次。” 兰烨:“......” 嗯。 兰烨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微微塌腰,让许邈的手可以更好的放在他的腰上,他低头轻吻了一下许邈的耳垂。 “是。” ...... 兰烨很多时候都不像是一个......1?虽然许邈知道兰烨大概并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但是他偶尔还是忍不住这样想。他甚至偶尔会觉得兰烨有点像是宫廷剧里的妖妃,竭尽全力地要让国王给他所有的宠爱。 而明显定力不太足的他一定能成为被爱妃玩弄得团团转的昏君。 兰烨本人甚至并不排斥许邈的这种想法,他对此的解释是他不会放弃自己身上的任何一点魅力。 在谈恋爱之前的兰烨在许邈眼里都是一位温柔的长者,包容又智慧,时刻都是最得体的状态,强大又稳定。 永远都像是小时候穆纯为了哄他快点睡觉给他讲的那些西方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殿下那样完美。 多年的相识让许邈以为自己很了解兰烨,但是和兰烨开始谈恋爱之后,他才发现兰烨还有更多的他不知道的样子,比如爱吃醋、爱撒娇、孩子气、甚至还很脆弱。 不太像王子了,甚至有点像公主。 或者大小姐一类的角色。 想象中强大的恋人其实意外的脆弱,这件事情并不让许邈感觉到什么落差和失望,他只觉得新奇和高兴——如果恋人真如那般童话完美的话,那么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对恋人好呢?所以他很高兴自己能够成为兰烨的支柱,成为被脆弱的花朵所依附的乔木。 结婚之后,婚姻的链接让兰烨面对他时脆弱少了很多,他将温柔和孩子气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位更加成熟的恋人。与稳重的白天相对的,他在夜晚比以前更加的热情。 许邈一开始只以为这是因为婚姻给了兰烨安全感,所以他不再通过撒娇和吃醋来确认他对许邈的重要性。虽然许邈心里觉得有点遗憾,但是如果兰烨因此更够活得更轻松的话,许邈只会高兴。 但是在一些察觉到他和兰烨婚姻生活变得平常的时候,他偶尔会在心里点害怕兰烨对他的爱会在变得寻常的生活中慢慢平淡。 清醒的时候又忍不住觉得自己好笑,既担心兰烨的情绪太过浓烈伤害到兰烨自己,又担心兰烨不够爱他。 好像要把兰烨完全控制在自己的手心里才满意。 他压下自己心里不合时宜的想法,却不想某天晚上,许邈刚开始泪眼朦胧之时,兰烨突然牵起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右腰侧。 手放在兰烨细腻的肌肤上,他能够摸出一点不平的轮廓。 “......什么?”因为里面兰烨的存在而完全无法思考的许邈控制不了自己的力气,只能下意识地抚摸着那些凸出,艰难地问道。 “纹身。”兰烨的声音还算平稳,他上身弯得更下,进得更深,深到许邈莫名有点想干呕。 他缠绵地吻着许邈,在呼吸的间隙慢慢地问许邈:“漂亮吗?” 兰烨最后一个字说出的一瞬间,许邈被骤然亮起的灯光刺了一下眼睛。 兰烨突然开了灯。 太过突然,突然到许邈忘了遮住自己的脸,兰烨能够清晰地看见自己的爱人脸上还带着**。 许邈茫然地透过灯光和眼中的泪水看向自己手被迫抚摸的地方。 视线里白皙的腰侧因为新鲜的纹身、也因为他不知轻重的抚摸而泛着大面积的红,几乎要渗出血来。 他看见一只蝴蝶,停在这样泛红的腰侧,和许邈的指尖。 他无法思考地把目光移向兰烨,看见兰烨也正看着他。在和许邈对视两秒后,他突然离开,当着许邈的面缓缓脱掉身上的浴袍,将自己不着寸/缕的、精心养护的、白玉一样的身体展现在许邈的面前,除了皮/肉之外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阻挡许邈看向他身体的视线。 兰烨专注地看着他,全无羞涩,金发别起一侧至耳后,脸上还有艳丽的**。 他语气非常甜蜜地问许邈:“漂亮吗?” 许邈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他也不记得自己那天到底回答的什么了,或者他其实什么都没说?说到底其实和兰烨的绝大部分的夜晚到了后面他基本都什么也不会记得的。 可能是因为会迷迷糊糊地说很多他一点也不想记得的话所以才会忘记的?许邈偶尔回忆的时候也会猜大概是这样,至少许邈自认清醒的时候一点也不想要找回自己丢失的夜晚记忆。 就当那部分记忆是被兰烨这个魅/魔吃掉了。 但是由此也可以反推他那天晚上就算回答了,大概说的也不会是什么正经话。 第二天许邈问兰烨,能不能再让他看看。兰烨闻言毫不犹豫的露出了自己还泛着红的腰侧。 不同于模糊的夜晚,这次许邈轻轻地、慢慢地只摸了一下那只蝴蝶就收回了手,大脑清醒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心疼。 他问兰烨:“疼吗?” 兰烨看了他的脸很久,然后才慢慢眨了眨眼,语气轻松:“特别特别疼。我在纹身师面前哭得特别厉害,掉了一桶眼泪,现在有点后悔了。” 他没事人一样揽着许邈的腰:“应该拿回来给你做一条珍珠项链的。” 是什么人鱼公主吗? 许邈知道兰烨这是在故意开玩笑转移他的注意力,但是他也知道只要他问了,兰烨就不会撒谎。 所以是真的觉得疼。 “为什么要纹这个?”他疑惑地问兰烨,在许邈的记忆里,兰烨从来都没有表达过对纹身的兴趣,他也不觉得兰烨会是一个心血来潮的人,“有什么寓意吗?” “因为这是你,”兰烨蹭了蹭他的脸颊,给了一个在当时的许邈看来有点莫名其妙的理由“这样我身上就有你了,你不能丢下我。” 但是那是许邈第一次被兰烨要求不能丢下他。 当时的许邈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义,以为又是一句兰烨为了转移他注意力而说的话:“就只是这样吗?” 兰烨偏头看了一下许邈的表情,觉得许邈可能有点生气。 他不确定地又补了一句:“而且这样我会更漂亮?” 许邈张了张嘴,但是看见兰烨有些小心翼翼的表情,终究是没说什么。 其实当时听到第一个答案的时候他确实有点生气,因为这个答案意味着兰烨只是因为这种在他看来根本没有必要的理由就去承受痛苦,但是听到第二个答案后他将兰烨纹身的行为理解成了兰烨因为喜欢才去做。 他当时只是想着,只要兰烨喜欢,那么做什么都可以。 现在他知道了其实不是因为兰烨喜欢。 而是兰烨希望他喜欢。 都是为了......他的喜欢。 所以他应该更喜欢兰烨一点、更喜欢兰烨一点。 许邈现在紧紧地抱住兰烨。 他要更喜欢兰烨一点、更喜欢兰烨一点。 这样才能对得起兰烨。 第38章 回家吗 兰烨一般来说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他答应了许邈是一次,那就肯定是一次,所以许邈第二天还算是精神比较好地到了办公室。 然后正遇见前几天和办公室的同事们一起讨论过的三班小班长张敬升从办公室里面出来。 看见许邈,小班长很有礼貌地和老师打招呼:“许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许邈透过小班长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门缝里看见了本来应该在看着学生早自习的石世明,石世明坐在办公桌前,没回头。 许邈放柔了声音对张敬升说,“不用关门,我一会儿就进去,你直接回教室吧。” 说完,看了一眼张敬升不算很好的脸色,许邈又说了一句:“不舒服的话可以请假回去休息一下,以你的成绩不用太担心这次月考。” 学习固然很重要,学生的健康更重要。 生理健康和心理健康更是一样重要。 小班长虽然是对他笑着,但是眼下的青黑和脸上的疲惫是遮不住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让一个这么小的十几岁的孩子一个人承担的。 “谢谢,”张敬升看起来并不意外许邈看出来他状态不佳,他自己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状态根本遮掩不住,但他还是拒绝了许邈的建议,“不舒服的话我会的。” 他笑着问许邈:“那我回教室了?许老师,等会儿物理课老师要抽背公式。” 许邈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等人走了,他才走进办公室。 看着显然都听见了的石世明,许邈问:“这孩子是?” 现在早自习已经过去了大半,本该在教室监督早自习的石世明却在办公室里,显然是和张敬升谈了心。 石世明摇了摇头:“他不愿意说,但是应该是家里的事情。” 许邈问他:“这孩子的家庭情况不太常规吗?” 他不是班主任,如果不是特意去观察和询问哪位学生的话,他几乎没有可能知道学生的家庭情况。就算是所有任课老师都会参加的家长会,其实一般也是班主任参与得更多。 许邈想了想,发现自己对张敬升的家长没有任何印象。 “算是吧,”石世明道,“这孩子的母亲单独照顾他,家境也不算太好。但家长会的时候我和他的家长沟通过,家长是个很朴实勤劳的女性。只要家长不出现什么意外,张敬升的成长都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石世明又说:“我跟他也说过了,他不愿意请假回去休息。” 许邈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学生状态不好,但是又没有达到强制让人回家的地步,本人又不愿意请假。 “相信他有处理的能力吧。”良久,许邈才想着平常张敬升的表现,带着一种安慰和祝福道。 石世明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十几岁的少年人也许比我们这些人想象的要更坚韧一些。” 早自习只剩一点时间了,石世明索性也不去教室了,办公室里现在只有他和许邈两个人。 说完学生的事情,想到自己最近家庭生活的变化,他由衷地对许邈说:“另外,谢谢你许老师,最近我和我妻子聊了一下。” 许邈知道秦项阳是位男性,虽然心里觉得石世明这样正经地说出这个称呼有些反差,但出于礼貌他也没多问朋友的**,接着道:“是矛盾缓解了吗?” “呃......”事实上回答这个问题比问他秦项阳为什么要求他在别人称呼秦项阳为妻子还难以回答,石世明纠结了足足两秒钟,出于对许邈的感谢,也是因为身边没有什么人可以让他说这些话,他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并没有,但是至少我们互相更了解对方一点了。” 对于这个回答,许邈倒是并不意外。毕竟如果问题真的是一个同事随便说两句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就能解决的的话,他也不至于能亲眼看见秦项阳给石世明两个巴掌。 既然已经聊到了私事,石世明想着秦项阳今天早上给他下的通知,犹豫了一下,干脆直接问许邈:“你和兰烨......今天晚上有空吗?” 今天是周五,学生下午三点多点钟就放假了。许邈想了想:“应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怎么了?” “嗯......”几乎就没有邀请过人来家里的石世明又纠结了一下,才道,“我和他想邀请你们今天晚上来我们家吃饭,可以吗?” 终于一口气把秦项阳的要求说完,石世明一秒不带犹豫地马上说出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直接拒绝的。” 虽然可能这句话显得他好像并不欢迎许邈和兰烨来家里一样。 但是出自秦项阳口中的邀请,他怎么看都觉得绝对不会让客人感觉到轻松愉快。 石世明其实不是很清楚秦项阳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但是好不容易秦项阳最近能开心一点,他没办法扫秦项阳的兴。 但是又怕自己的朋友在自己的家里受气。 如果许邈能拒绝的话,秦项阳就折磨他一个人就够了。 虽然好像从石世明的语气里听出了这个邀请似乎没有字面上那么简单的意思,但是许邈确实是有些好奇石世明和秦项阳的相处。 而且石世明是他认识好几年的同事,秦项阳又是兰烨的同学和现在的客户,就算是鸿门宴又能有什么大事呢。 “当然可以,”所以许邈听从直觉,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我等会儿就发消息给兰烨。” 石世明心缓缓地沉了下去。 这个时候,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来电在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就被对面挂断,但是还是不妨碍石世明一眼就看见了来电人的备注。 ——老婆?。 石世明:“......” 什么时候改的。 ...... 安简琪直接去教室上完了自己上午的英语课才来的办公室,一进来就发现谭杰又不在,上下嘴皮一碰就是造谣:“老头子迟到早退?” 石世明耿直地为自己的同事兼前辈兼领导澄清:“谭老师去开主任们的考前会议了。” “哦,”昨晚加班把题目审完了的安简琪一身轻松,乐颠颠地问自己的同事们,“国庆大家都准备上哪儿去啊?” 石世明想了想,虽然他完全没有规划过自己的假期,但是他想起国庆那几天秦项阳有两天的休假,那答案就很明显了:“我就在家里。” 秦项阳得一直被人守着,他才放心。 安简琪闻言直接就是一个撇嘴:“天天都要回家,假期还回?不腻吗——许老师你呢?” “我回老家吧。”许邈道。 “老家?”安简琪惊讶地问,“许老师你老家哪儿的?你不是本地人吗?” 许邈回答她:“我是s市人。” “那离得也很近嘛。”安简琪语气拖沓地感叹了一句。 许邈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安简琪是哪里人,因为听她抱怨过房租水电和饮食,只知道应该不是本地人:“你呢?你也不是本地人吧?你放假不回家吗?” “不回不回,我家a市,嘎嘎远。”安简琪解释了一句。 她豪迈地挥了挥手,“人生就是旷野啊许老师石老师,我小时候在家里都住了至少十几年了,差点腻死我了。” “这么有开拓创新精神?” 谭杰推门进来,丝滑地加入对话:“那照你这么说你就不该当老师,应该去当探险家。” 安简琪耸肩:“你以为我不想吗?爸妈听到我的这个人生第一志愿差点急得把我宰了好吗?虽然人生是旷野,但是人是妈生的啊。” 刚说完,她兜里的手机就开始响铃。 安简琪捂嘴:“不会是我妈吧......真是白天不念人晚上不谈鬼。” 说完她就急忙从谭杰的咯吱窝下面钻出办公室接电话去了,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见她手忙脚乱的动静。 许邈看着有点羡慕,看起来只有几岁的年龄差居然能让生活态度有这么大的差别。 对此,谭杰锐评:“只是因为她没有被情爱影响拔剑的速度吧。” 办公室里剩下的三个已婚的男人对视了一眼,回忆了一下自己十几二十岁时候,发现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有这么潇洒。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无言。 安简琪回来的时候又秀了一把她的肺活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谭杰问她怎么了。 她:“好消息,电话不是妈妈打的,坏消息,是导师打的。” 安简琪除了叹气就是叹气,“嘻嘻出国一趟除了外语之外什么也没学会,太有意思了——国庆去不成海边了,得去陪孤寡老老师扫墓。” 石世明疑惑地抓住了诡异的关注点:“为什么十月份会想去海边?” 十月份的海边到底有什么,狂风吗? 对此,安简琪自有自己的逻辑:“错峰旅游,这就是智慧。” 许邈忍不住乐了一下。 谭杰喝了一口他的全糖加布丁加冰淇淋加珍珠的奶茶八宝粥,吐槽:“我觉得很多时候大众的选择肯定有原因。” 安简琪拿起自己手上的豆浆就是一大口,不带丝毫犹豫地假装没听见谭杰在说什么。 第39章 爱情这场游戏 许邈倒是对安简琪口中那个“像鬼一样纠缠”她的导师很感兴趣,忍不住问道:“你硕士学的什么?” 虽然办公室的大家都很好奇,但还真的没有人问过安简琪这个。 “哇,你一说这个我就不困了,”安简琪被许邈这一问,直接精神百倍,用一种很疲惫但有带着很多话想说的语气说道,“心理学。” “你们知道吗,家人们?你们知道这个东西学起来有多难多恶心、就业形势又是多么的艰难险阻吗?直接逼得我本科毕业逃避进入社会好吗?” 她的话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吓得我直接去国外读水硕去了,殊不知年轻的琪琪就这样才出龙潭,又入虎穴。” 谭杰笑得差点被奶茶谋杀。 为了防止不了解这个专业的同事们低估她的决心,她强调道:“我,一点都,不想去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心理疾病。” 她甚至放出豪言:“我宁可写数学题。” 但是很不幸的是在场的三个人里面有两个都是数学老师,注定无法和她共情。 谭杰只是毫无灵魂地啧啧称奇:“那你选择来做教师也不见得就是离开了你恨的心理学啊。” 他学着最近迷上看小说的老婆给他念的那些小说的介绍语,道:“你逃,它追,你插翅难飞。” 对此,安简琪的解释只是微微一笑:“因为我有教育心理学的基础,考证通过的概率更大。” 原因过于现实,谭杰这下没话说了。 他竖起大拇指:“没白学没白学,也算是学有所用。” 许邈觉得好笑,那按照安简琪的说法的话,不仅心理学没白学,留学也没白留——这不是教上英语了吗。 “说起教育心理学,”安简琪想起之前在办公室里提起过的一个学生,实在是想不起学生的名字,干脆转头问石世明,“你们班小班长怎么样了?” 许邈代石世明回答:“本人不太愿意说。” 安简琪对此不太意外,闻言更是一脸的“我就知道”,两手一摊:“看吧,我就说人的心理最恶心了。” “不过小班长的朋友们还挺好的,”安简琪想了想,又说,“我看见他俩最近都帮着班长干活来着,他们肯定知道什么——石老师你也可以试着问一下那个喜欢秦项阳的小姑娘和那个经常和小姑娘吵架的男孩子。虽然青少年一般都不太愿意和我们这种给他们布置大量作业的可恶老师交心,但是面对同龄人就不会这么蚌壳了。” 她微微挺胸:“我可是专业的。” 石世明还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安简琪在说哪两个人学生,觉得安简琪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答应道:“我会问一下的。” 许邈听了安简琪的话心里也觉得果然,那次上课韩明和方沁的行为应该也是因为他们知道张敬升怎么了。 不过至少小班长身边还有两个好朋友在,老师们知道了也可以放心一点。 谭杰刚想开口夸她还怪细心的,安简琪的下一句话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冒出来了:“但是他们三个人究竟是怎么玩到一起的啊?” 她的嘴巴快得明显脑子追不上了。 “那个小姑娘和小班长互相喜欢、吵架男孩是小班长的铁哥们、小姑娘和吵架男孩又是死对头——他们三一起玩的时候真的不会累吗?” 许邈差点把刚喝进去的水吐出来。 当事人们的班主任更是直接被这个信息干愣住了。 在座的只有谭杰既不是三班的老师,又不认识这几个学生,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吐槽:“你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感情状况是怎么了如指掌的?不会是编的吧?而且‘吵架男孩’又是什么,在教室里信誓旦旦地让学生不要给同学起外号,结果办公室里就自己率先给自己的学生起外号,师德何在啊?安老师?” 安简琪毫不犹豫:“我师德教育板块低分,怎么了。” 安简琪说完之后脑子姗姗来迟,赶忙又补了一句:“开玩笑开玩笑......不是外号,昵称,这是昵称,表示亲密哈。” 知道安简琪记不住人名,就算现在给她解释了几个小孩的名字也是白搭的许邈开口解围:“他是数学课代表。” 安简琪点头,死不悔改,张口就来:“好的好的,原来是小华罗庚。” 谭杰笑得想死。 在谭杰的欢声笑语中,班主任石世明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在轻松的氛围里,非常有班主任责任心地皱着眉认真问安简琪:“所以方沁和张敬升在早恋?” 看着石世明严肃的表情,安简琪这才迟钝地想起学生的班主任是她的同事,恨不得当场抽自己话多的嘴巴两下:“不是不是,额......应该没谈......暗恋吧,我看出来的——哎也不准啦,我眼神不好还喜欢造谣,乱说的乱说的。” 甚至为了降低石世明的警惕,开始不惜抹黑自己了。 许邈倒是注意到过方沁好像有点在意张敬升,但是他完全没看出来张敬升喜欢方沁。虽然心里好奇安简琪怎么知道的,但是这种时候看着很明显严肃的石世明,再好奇他也问不出口,只能打圆场:“我也觉得没谈。” 平常关注点清奇的石世明这次居然莫名其妙地抓住了重点:“你也看出来了?” 许邈看着石世明不赞同的眼睛:“......” 这下他也没话说了。 在许邈的心虚和安简琪的汗流浃背中,只有作为老教师和年级主任的谭杰一身轻松,就连他喝奶茶的姿势都颇有一种前辈的从容。 他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青少年嘛,很正常。现在正是懵懵懂懂、情窦初开的年纪。老师多上心一下,只要不影响学生的学习和健康就好了嘛。而且这不是还没早恋吗。” 想起自己当过证婚人的经历,他还觉得有点怀念:“双向暗恋很好啊,说不定坚持到高考结束然后互相告白,五六年之后就能请你们喝喜酒了呢。” 安简琪为了保住学生,马上转移话题:“老谭你还怪开明的。” 谭杰也善良地顺着她说:“那肯定,我最喜欢谈恋爱了,可以的话准备和我老婆再谈一次。” 虽然感谢谭杰打圆场,但是安简琪还是忍不住吐槽:“和同一个人谈两次?一个游戏关卡我都没办法打两次。” 谭杰断言:“没谈过恋爱的都这样想。真爱,小姐姐,你拦不住的。” 安简琪表示她一定会拦住的:“不如真金。” 石世明虽然并没有被这么普通的方式转移注意力,但是也看出来同事们在互相打掩护,就没再继续就着学生早恋的问题询问,只在心里决定了要观察一下那两个学生。 心里下了决定,现在就放松地跟着聊天:“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我妻子谈一次。” 石世明回忆了一下,甚至都不确定自己到底和秦项阳算谈过没有。 谭杰倒是没想那么多,他自己家庭和睦,当然是怎么想怎么觉得结婚好:“是吧,是吧,爱美丽老婆,做幸福男人。” 安简琪翻了个白眼,以一敌二:“结完蛋婚姻,进人生坟墓。” 许邈设想了一下,突然觉得谭杰的设想虽然听起来不着调了一点,但是确实很诱人,忍不住也点头:“如果时间能倒流的话确实很不错。” 独身主义战士安简琪一脸期待地看向他:“倒流到谈恋爱前?” 许邈没注意到安简琪脸上的期待,沉浸在自己的设想中点了点头:“嗯,不是说再谈一次吗?那肯定要回到恋爱前才能再谈一次吧。” 安简琪闻言,露出了死鱼眼。 谭杰喝着奶茶爆笑:“你在期待什么?许老师婚姻多幸福你看不出来吗?他老公甚至是个大帅哥——当然我的老婆在容貌上也是只和西施类型不同哈。” 安简琪简直不知道这个老人家到底一天要花多少时间在网上冲浪才满意。 结果谭杰自己说完又觉得这个比喻不太妥当,更正道:“还是杨玉环吧,西施身体不好。” 安简琪除了吐槽之外无话可说:“杨玉环也不见得下场就很好吧......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恋爱脑。” 她一脸嫌弃:“你们这些恋爱脑知道爱情这个东西有多可怕吗?太爱一个人甚至会得病你们知道吗,就是那种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情,偏激的话还会自/杀或者杀/人。” “爱这种东西比青少年心理情况还复杂。” 谭杰吐槽她:“你都没爱过,就可怕了?” 安简琪理直气壮:“未知就是最大的恐惧。而且我导师研究的就是这个。” 她像是之前提起青少年心理那样骄傲地挺起胸脯:“虽然我没谈过,但是我可是专业的。” 石世明看了安简琪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许邈倒是觉得安简琪的话说得很有意思,好奇地问:“所以你是研究这个研究得讨厌心理学了?” “哦那倒不是,”面对同事的好奇,安简琪直言不讳,“我那是本来就讨厌,所有需要考试的东西我都没喜欢过。” 谭杰乐不可支:“学生听了肯定很有共鸣。” “共鸣?他们都听不懂我在课上在说什么。”安简琪想起班上那群一上英语课就开始眼皮打架的学生就烦,虽然她本人当学生的时候一上课也是这个逼样,但是现在她是老师,理所应当地双标两秒钟。 “我的学生上我的课甚至有语言障碍,”安简琪越想越想死。 谭杰找了个清奇的角度安慰她:“没关系,这个应该和语种关系不大。” 他深有体会地道:“虽然我们数学课是用汉语授课,但是学生一样听不懂呢。” 第40章 等待 兰烨在午休的时候收到了许邈说石世明和秦项阳邀请他们去吃饭的消息。 他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拿着手机秒回了一个亲亲和“好哦,我今天也是准时下班。” 进来拿材料的助理:“老板你不舒服吗?脸色看起来好差。” 脸色的难看程度和上次大明星走之后有异曲同工之妙。 担心自己老板身体健康情况的助理根本想不到这并不是什么巧合和异曲同工,而是完全就是同一个原因。 兰烨一点都不想见到秦项阳,连带着连上次见面觉得人还不错的石世明也不想见到,但是他也能看出许邈很喜欢他的同事们。 许邈和他不一样,许邈自从中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交到什么朋友,之前的朋友也都天南海北,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断了联系。而他虽然和朋友们的联系也不多不多,但是至少彼此的近况还是基本清楚的。 他希望许邈在家以外的地方也能有可以聊天的人。 他阴沉着脸问助理:“第一次去别人的家里应该带些什么东西?” 兰烨这一答非所问,助理就知道自己老板脸色难看的原因有些不方便回答了,她于是也没多问,想了想,道:“鲜花水果什么的吧?具体得看关系有多近,朋友的话就送对方会喜欢的东西就好了。” 助理看了自己老板一眼,觉得没有理由会有人不想和他成为好朋友,于是还体贴地奉上了自己去好朋友家做客的经验:“如果关系非常亲近的话,只要记得走的时候把垃圾带走,就算空着手上门也没有什么的。” 兰烨觉得这个新助理的语气怪怪的。 有点像兰锦然跟许邈说话的语气。 他诡异地看了助理两眼,直看得助理疯狂低头,才点了点头:“那就鲜花水果。” 助理这下知道兰烨脸色难看的原因大概就是要被迫登门拜访自己不喜欢的人了。 秉持着不要对上司的私生活太关心的绝赞工作理念,助理整理齐了要带走的资料就光速离开了兰烨的办公室。 总归老板就算是心情不好也是一时的,在兰烨手下工作时间不久,但是深得大老板真传的助理非常清楚老板心情不好并不值得关注——只要许先生没有出什么事,兰烨的坏心情就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助理才刚把门关上,兰烨就又收到了许邈的消息。 许邈回了他一个同款的亲亲表情包。 兰烨有点不高兴地拿手指戳了戳那个嘟着嘴的卡通白熊。 ...... 下班之后兰烨开车离开了公司。 天色微暗,距离开路灯还有一段时间,现在的城市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中。 兰烨觉得这是一个城市最安静的时候。 兰烨没有开灯,昏暗的车内环境让人昏昏欲睡,也无端让清醒的人觉得压抑。 他没有放音乐,耳边除了他自己身上衣物的摩擦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其实许邈不在的时候他的身边总是这样安静,许邈总是说让兰烨不要绕路每天送他上下班,兰烨知道这是出于一种爱人的体贴,许邈怕他累。 但是兰烨总是拒绝,因为一点都不觉得累,甚至如果不和许邈在一起的话,他就好像除了上班之外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唯一他喜欢的、许邈不在的时候就是他去见许邈的路上。 带着几个小时没有见到对方的思念和快要见面的喜悦,每天在路上兰烨都觉得自己心情好到可以原谅全世界。 把车停到他平常停的地方,他就这样看着不远处的校门口,期待许邈从那里走出来进入他视线的那一个瞬间。 兰烨比许邈大四岁,虽然因为之前在国外的原因而故意小了一级入学,但是年龄的差距还是让他很难和许邈同进同出。 这一点不仅是以前的许邈在在意,以前的兰烨其实也同样的在意。 刚入学的时候,因为课业还没有加重,中午虽然可以和许邈一起回家,但是因为许邈还小,兰烨刚回国,所以其实往往都是不放心他们两个人的穆纯或者兰锦然轮流来接送。 后来年级升高,课业加重,虽然他们还是会一起放学回家,但是大部时候都是许邈在他的教室外面或者教学楼下等他。 再然后就是因为兰烨上大学而来的必然的分别,好在兰烨的学校不算远,法定节假日的时候兰烨还是能在离校门口最近的地方等许邈放假出来。 但是还是比不上许邈等他等的多。 直到兰烨大学毕业。 他成绩不错,但是没有什么进修的想法,他对学习和自己所学习的专业也并不是很感兴趣,比起生学,他更愿意早点工作。恰巧大二学画画的时候认识了同校的美术学院的师兄在和他聊天的时候说自己正在准备开一个设计工作室,兰烨几乎没怎么犹豫地就接过了师兄的橄榄枝,直接走进了社会。 穆纯还感叹过,擅长学习的兰烨没有在学术上深造,结果反而是从小就讨厌学习的许邈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离开过校园。 总之从那个时候兰烨、搬进师兄租的出租屋到现在搬进写字楼,就都是他等待许邈了。 兰烨想着,突然觉得自己的大学、刚开始工作创业和现在的时光,好像都没有什么区别。区别只在于他所注视的校门不一样而已。 人脸识别的小门打开,许邈穿着教师制服走了出来。 这几天莫名其妙的升温让许邈脱下来黑色的长款大衣,单薄的衬衫穿在他偏瘦的体型上显得他人更高,良好的身段让他在朦胧的黄昏中给看见他的人一种惊艳的视觉。 许邈像往常工作日的每一个黄昏一样拉开车门,和兰烨说着生活气息很重的话:“今天傍晚有点冷,天色看着也不好,晚上不会下雨吧?说不定下完雨就开始降温了,我们先回家一趟,换身暖和一点的衣服再过去。” 等到系上了安全带,许邈才发现兰烨还没回答他,他转身把手上的包放在了后座上才疑惑地看向兰烨。 然后正对上兰烨温柔的视线。 许邈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怎么了?” 兰烨这才回神:“啊......没什么,我只是有点走神。不好意思,亲爱的。” 许邈虽然不知道兰烨为什么看着他能够走神,但还是接受了这个解释,转而问他:“你今天的工作怎么样,顺利吗?” “还可以?”兰烨看着许邈的手机自动连上了车里的蓝牙,许邈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于是他来时安静的车厢就开始响起了许邈喜欢的音乐,温柔地回答道,“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秦项阳的设计稿已经开始动笔了,顺利的话下周就可以出初稿,只要初稿出来了之后的进度都会很快——至少在图纸设计这边会比较快。” 许邈点了点头,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突然想到了别的事情,于是他也就直接说了他刚刚想到的事情,也不管会不会显得话题有些跳跃:“我还是第一次去朋友的家里,我们是不是需要带点什么东西?” 许邈中学时期虽然有很好的朋友,但是众所周知中学这个阶段是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和机会让人和自己的朋友一起玩的。 所以他其实没有去朋友的家里玩过。 现在工作的学校又不太流行家访,许邈真的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去过别人的家了。 “我问过助理了,”兰烨回答他,“带点鲜花水果什么的就好了,买别的东西可能他们会不需要也不好处理。” 许邈靠在椅背上不自觉地跟着车载音乐轻轻哼着歌,天色越来越暗,外面的气温也开始下降,仔细看还能看见不少低沉的乌云,但是现在他们在车里。 气温刚刚好,封闭的、只有他和兰烨的环境更是让他觉得放松:“那要是秦先生花粉过敏怎么办,或者家里有猫咪?” 兰烨一听就知道这是许邈随口说的。 单纯为了说话而说话,说明他现在挺开心。 于是他也顺着许邈开始开玩笑:“那就把花带走,插进我们家的花瓶,这样明天就不用买花了。” 许邈被兰烨逗笑了。 兰烨这才问他:“怎么突然石老师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 白天在公司收到消息的时候兰烨就想问,但是考虑到文字不好判断语气,语音又可能许邈不方便听,至于电话——他还不觉得秦项阳两口子的邀请值得他特意打一个电话去打扰许邈工作,想着反正晚点也能见到,兰烨干脆憋到现在才问。 “嗯?”许邈这才想起来自己这几天都还没来得及跟兰烨说,“是这样的,我不是说过他们两个好像有些矛盾嘛,石老师问了一下我的想法——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什么情况,但是我还是根据我们的情况给了一点想法。所以应该是矛盾缓和或者化解了?虽然我的话应该没有那么大的作用,但是说不定也是一个他们沟通的契机呢,因为这个石老师才邀请我们的吧?” 兰烨敏锐地追问:“石老师邀请的?” 许邈不太懂兰烨为什么问这一句,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老实地回答:“应该是他们两个人吧?” 再说哪会有人一个人邀请一对夫妻到自己家里做客呢,太奇怪了吧。 而且还只和其中的一方相熟。 那不是很尴尬吗。 兰烨听到许邈的回答之后点了点头,暗自在心里把这次晚饭的麻烦程度上调了一个等级。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他从面相上相信石老师是一个省油的灯,同时也相信秦项阳绝对是费双倍油的灯。 第41章 粉色猫人 和许邈带上刚买的鲜花和水果敲开石世明家的门的时候,兰烨还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石家的门。 石世明理所当然地住在安保非常严密的高级小区里,兰烨眼前的大门上没有什么对联福字,但是贴了一对粉色的猫型人类小女孩在门上,带着一些对看的人的眼睛来说多少有点落井下石的水钻闪粉,歪歪扭扭地在门上看着门前的两位客人。 甚至,没有贴对称。 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充满了恶趣味。 许邈倒是没注意门上的贴纸,他现在正处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略微的紧张之中。 这还是他第一次到朋友的家里。 门一开,露出了穿着粉色家居服的石世明,衣服上印满了兰烨刚刚还在心里批判的粉色白猫,一张怎么看怎么正得发邪的脸上有一种习以为常的平静和一点难以遮掩的疲惫:“快进来吧,拖鞋我已经准备好了。” 对上许邈礼貌地从他的衣服上收回的视线,石世明微妙地错开自己同事的视线,偏头看向了一边。 许邈于是暗猜这身衣服估计也是秦项阳的恶趣味。 他想象不出来石世明喜欢粉色白猫的样子。 等进了门,许邈才看见玄关口还倚着一位穿着同款粉色家居服的大明星,甚至在猫咪印花之外还有一些蕾丝边和蝴蝶结点缀在这件小学女生的梦中情衣上,但是如果说石世明穿这身衣服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然后马上把目光移开的话,秦项阳穿着这身衣服就只是单纯地让人想多看两眼。 哪怕不穿杂志上那些昂贵的衣服、不戴那些璀璨的饰品,素面朝天穿着幼稚家居服的大明星也因为他的那张脸照样光彩照人。 实在是太漂亮了。 许邈在心里感叹。 兰烨只看了一眼就精准看出了秦项阳看似随意的头发的造型痕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倒是一句话都没说,只低头换鞋。 许邈把兰烨拎着的鲜花水果递给石世明:“第一次上门打扰,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点东西。” 这是他邀请上门的同事和同事的爱人,石世明当然不会说什么:“谢谢,这些就很好,本来过来也不用带什么的,我们这次邀请也很冒昧。” 虽然他确实不是很希望许邈他们赴约,但是既然他们来都来了,石世明已经暗中决定好了要在鸿门宴里保护好自己的同事。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在双方爱人的冷眼旁观下牛头不对马嘴地就这样其乐融融地聊了起来。 兰烨换好鞋子,一抬头就看见秦项阳在石世明身后不知道对谁翻了个白眼。 石世明本来在说今天周五不用准备明天的课,余光看到兰烨的视线,不带一秒钟的犹豫地猛然地回头,正逮住了秦项阳那个没来得及收回的白眼。 许邈看见艳光四射的大明星被吓得抖了一下。 因为石世明这一扭头,许邈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石世明是做了什么表情还是作了什么口型,总之他只能看见秦项阳睁大了眼睛,呆了两秒之后狠狠地瞪了石世明一眼,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地转身就去了客厅。 每一步都落得很重。 许邈第一次见到就甩人巴掌的大明星像头驴一样“噔噔噔”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许邈在心里啧啧称奇。 虽然看见秦项阳瞪了石世明一眼,但是许邈琢磨了一下,没有从那一眼里琢磨出多少生气的味来,反而觉得那是在撒娇。 很少撒娇也不怎么懂撒娇的许邈把目光投向兰烨,收获了撒娇大师兰烨的肯定目光。 哦,原来真的在撒娇。 好在秦项阳长得漂亮,这种行为出现在他身上许邈也没觉得有多违和,总归也跟他没什么关系,许邈在心里消化了一下就接受了。 石世明转过头来,刚想解释两句就看见许邈一脸的宽容,无助地张了张嘴,但是不知道说什么。 哽了一下,总归认识了秦项阳之后这种一个人丢两个人的脸的事情他也已经习惯了,石世明如常的带着两个人到了客厅,非常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之后招呼他们坐到了侧边的沙发上。 虽然这样可能会显得他没有什么礼貌,但是鉴于秦项阳现在更没有礼貌地坐在中间的沙发的正中间,考虑到家里的沙发都买得挺大的,侧面的坐着也很宽敞,石世明觉得应该也不至于算是招待不周。 至少他没从许邈和兰烨的脸上看出来什么。 霸占沙发的秦项阳丝毫没有自己没有礼貌的自觉,看见许邈和兰烨过来,目光从兰烨身上一扫而过,也没有半点去帮石世明端点心倒茶的意思,甚至还在客人之前用叉子从事先石世明一个人准备的果盘里叉了一块水果吃,一边以让人很没有食欲的速度慢腾腾地嚼着,一边把目光缓缓定格在了许邈身上。 来了。 兰烨和石世明的脑子第一时间都闪过了这两个字。 石世明转头看了一眼厨房,心里有些懊恼自己的时间没掌握好,还有一个炖菜在高压锅里大概得有十几分钟。 不能现在就吃饭就意味着秦项阳有时间说话。 秦项阳一点都不关注石世明的表情,他专注地看着许邈:“许邈?” 意外的,他的开头很温和,许邈不知道兰烨和石世明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这样直接看着秦项阳的脸让人实在是太难动脑思考了,他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睛:“啊......对......” “兰烨告诉你了吧?我和他是高中同学,”秦项阳没有什么耐心,他直接道,“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石世明皱眉,不知道秦项阳好奇这个干什么。 但是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许邈,他又担心自己要是打断了秦项阳的话秦项阳会借题发疯。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许邈点了点头:“我们是......我大一的时候在一起的。” 石世明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目光移向兰烨。 兰烨和石世明交换了个眼神,也不敢随便说话。 谁知道秦项阳接下来会不会发疯,又会发什么疯。 虽然石世明不知道秦项阳中学的时候的事情,但是从兰烨的这一眼,他可以直接推断出亲想要中学时候性格大概和现在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虽然以前的事情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但是石世明心里还是对兰烨觉得有点愧疚。 许邈没有精力去注意其他人的反应,出于礼貌,他也问了秦项阳一句:“秦先生和石老师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石老师平常不是经常提这些。” 秦项阳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是对哪一部分翻了个白眼:“他从来都不说这些,如果婚姻状况可以纹到脸上就好了——我们在一起......三年半吧。” 纵然是不准备打断秦项阳的石世明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开口了:“不是三年吗?” 上一秒还在心里感叹在一起三年就结婚真是很快了的许邈下一秒就被石世明的反问给整疑惑了。 兰烨把许邈的一只手拉到了两人身后牵着。 脸上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晃了晃。 许邈:“......” 石世明的这句话一下子就点燃了气氛,秦项阳从来都不是一个在意场合和对象的人,当场垮了脸,转头盯着石世明:“你什么意思?” 石世明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好久都没见过有人在面前吵架的许邈反倒被秦项阳阴沉的表情吓了一跳。 兰烨在身后拍了拍他的手背,心里也有点不高兴了。 能不能关起门吵架,不要吓到其他人好吗。 没有公德心。 兰烨很恶毒地想。 石世明明显不想和秦项阳吵架,虽然还没发生,但是熟悉的感觉告诉他只要他一接话就一定会吵架:“没有没有。” 石世明不想吵,秦项阳却很想吵,石世明的迁就在他情绪上头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敷衍,秦项阳更生气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刚开始认识的那半年不算是在一起?” 石世明眼疾手快地拿起一个迷你雪媚娘就塞进了秦项阳嘴里:“没有没有。” 秦项阳慢慢地咀嚼的同时还是不依不饶:“你是不是这么觉得的?你就是现在不想吵架而已对不对?” 石世明哽住了。 他确实不想在外人面前吵架,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同意秦项阳的想法。 确实他没觉得那半年是在交往,以他的朴素的世界观和爱情观来看,怎么想那半年都不会是交往。 非要说的话......倒更像是他潜/规则秦项阳或者说是大明星性/骚/扰他? “我不和你吵。”也许是想到了这里还有两个无辜的客人,秦项阳的目光定定地从石世明的眼睛看到了石世明身上和自己一样的粉色家居服,一直到他脚上的大耳狗拖鞋,情绪才明显平静了下来。 石世明把心里的疑惑压下,看着秦项阳的反应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傍晚同意了穿这身衣服。 他的脚因为放松而微微动了一下,于是拖鞋上的大耳狗也甩了一下耳朵。 晋江文学城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好用的网站和软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粉色猫人 第42章 脆弱的花 因为毕业之后就一直独居,石世明的手艺很好,当然比起兰烨做的饭菜来说口味要整体偏重一些,但是许邈也吃得很好。 兰烨看着许邈多吃了两口之后马上提出要和石世明交换联系方式。 石世明茫然了一秒钟。 秦项阳嗤笑一声,在桌下轻轻踹了石世明一脚:“找你要菜谱呢。” 兰烨面不改色,根本没把秦项阳怎么听都不是好话的话放心上。 石世明被秦项阳这一踢,反应过来了,立马拿起手机和兰烨交换了联系方式,还因为兰烨的这个举动一下子都觉得和兰烨亲近了不少,特别是似乎兰烨也曾是秦项阳的受害者,他友善地问道:“平常你们家里也是你做饭吗?” 兰烨非常严谨地确认加上了石世明的联系方式之后才退出了聊天框:“一般是的,偶尔小邈也做饭,但是毕竟我的工作时间要自由一些、压力也小些。” 石世明深有同感地地点了点头:“确实。” 毕竟不可能让秦项阳做饭吧。 那他不三天饿九顿。 现在才上桌不久,秦项阳就开始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食物,没一会儿的时间就把碗里的食物都戳得稀巴烂,看起来多少有些影响其他人的就餐食欲。 他听了兰烨这话,意有所指:“是吗?那许邈真幸福,我们家就不一样了,我是吃惯了外卖的。” 石世明假装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但也没心情和兰烨聊天了,干脆闷头吃饭。 从石世明和兰烨那里知道秦项阳大概就是这么一个人的许邈琢磨了一下,也没听明白秦项阳这句话里到底有几个意思。 兰烨则是完全不关心秦项阳在干什么,上次办公室一见已经让他确信了这个人是个疯子。 他低着头仔细打量着桌上的菜色。 试图分析出火候和调料用量。 秦项阳手里的筷子还在戳饭,只是力气更大了,竹木筷偶尔一下狠狠地戳到陶瓷碗的边沿,发出让人无端紧张的声音。 他在桌下抬脚就踩住了石世明。 石世明拖鞋上的大耳狗发出刺耳的哨声。 石世明:“......” 他今天才被迫穿上了这双秦项阳才买的拖鞋,还没来得及检查,完全不知道这个玩偶里面还塞了那种一捏就会发声的哨子。 许邈抿嘴,低下了头。 看在石世明的面子上,兰烨也没笑。 秦项阳倒是眼睛一亮,笑得很大声,脚下还故意又踩了一下:“怎么不说话?老公?” 许邈被秦项阳的这声称呼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突然转头,正对上兰烨睁大了眼睛故作茫然的表情。 总感觉这人刚刚在旁边肚子里冒坏水。 兰烨趁着现在除了许邈没人关注他,立马把嘴凑到了许邈耳边,用气音也喊了一声“老公”。 许邈被吓得往旁边躲,差点也一脚踩上石世明拖鞋上的大耳狗。 不过幸好石世明现在没有精力关注他们这里,他看着秦项阳,吸了一口气,有点忍无可忍。 他本来也不能算是脾气多好的人,虽然今天的秦项阳总体还算是比较正常,但是时不时地故意做出一些刚刚那样的挑衅的行为还是让石世明忍不住想说他:“你能不能坐着老实吃饭?” 他指着秦项阳内容物让人不忍直视的碗,强调道:“好好吃饭。” 秦项阳也一点不退让:“那你能不能回答我的话?凭什么我不能天天吃到你做的饭?” 许邈这才反应过来秦项阳之前那句听起来就有点阴阳怪气的话是什么意思。 石世明不说话。 理由当然有很多,而且很正当,先不提石世明是班主任,工作比许邈更忙,就说秦项阳的工作,他自己每天都在在国内国外到处飞,就算是石世明给他就近点外卖也不一定能每天都吃上饭。 石世明就算是天天给他做饭,在不辞职的情况下也没办法给他送过去。而就算石世明能做到,秦项阳也照样没办法吃上。 因为秦项阳的工作不允许他天天都吃家常菜。 这些事情秦项阳自己也知道,石世明也清楚,所以他没说这些理由,而是说:“因为你不是天天回家。” 秦项阳愣了一下,本来有些不好的脸色因为这句话慢慢舒展开了。 许邈看着秦项阳的表情,竟然在大明星脸上的喜悦中看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和不敢置信。 莫名的,许邈觉得秦项阳突然挺像兰烨的。 秦项阳放轻了声音问石世明:“老公你是不是不想我每天不回家?” 石世明不知道这人又咋了,而且现在还有两个客人在场,他很想说不是。 但是一看秦项阳的表情,想着最近才缓和的关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秦项阳突然笑了两声,一把抓住了石世明的手,因为他突然的大动作,他的碗筷被衣服扫落到桌下,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他百分之一百专注地看着石世明,语气急切又混乱:“我可以每天都回家的,我......我让经纪人给我放假.......我休假......我。” 秦项阳没有精力注意别人,石世明却没办法不顾兰烨和许邈,他甚至被秦项阳抓住的那只手上还捏着筷子,纵然在点头的时候有一点预感,但是秦项阳的情绪起伏还是太过突然。 他怕吓到客人,另一只手连忙捂住了秦项阳的嘴,同时挣开秦项阳,忙乱地对许邈说了几句抱歉。 石世明一把把还想说话的秦项阳抱起来,赶在秦项阳继续说什么之前把人带进了卧室。 卧室的门被很有礼貌的轻轻关上。 许邈一句话都不敢说。 看着门被关上,他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有些犹豫地看向兰烨,低声问:“他......” 可能也被吓到了,兰烨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但是还是语气很温和地对许邈说:”他生病了。” 许邈这才意识到兰烨一路上跟他暗示的是这个意思。 他还以为是单纯的是兰烨讨厌秦项阳所以让他少来往的意思,至于见面之后秦项阳的态度他也只以为是性格不好。 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圆滑和面面俱到的。 而且因为知道了大明星和同事的关系,他这段时间也略微关注了一下娱乐圈,对秦项阳的脾气也算是有心理准备,倒也没觉得有多不对。 兰烨本来也不是很确定,上次在公司见面的时候到了最后秦项阳也没承认,但是看见刚刚秦项阳的这个样子,他就知道他上次和秦项阳见面时他的猜测完全正确。 兰烨看着许邈不知所措的表情,冷静下来安慰他:“没事,交给石老师吧。” 果然,才等了不到五分钟,伴随着秦项阳的两声压抑的咳嗽声,石世明就出来了。 看起来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只是经过了刚才秦项阳的那一下,这顿饭显然是没有办法再吃下去了。 “抱歉,”石世明的头发和衣服有些乱,但是表情看起来还是很正常,“他有些不舒服。” 兰烨体贴地看了一下手机:“既然如此,时间也不早了,我和小邈就先回去了。” 他对石世明说:“秦先生不舒服的话你安兴去照顾他就好了,我们不用送。” 许邈跟着也站起来,对着石世明善意地点了点头。 石世明也没坚持,秦项阳还在卧室里,他在跟兰烨说话的时候也时刻关注着身后的动静,听到兰烨的话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把两个人送到了玄关,石世明还是忍不住对许邈说:“不好意思,这次有特殊情况,下次。” 许邈虽然有点好奇秦项阳什么情况,但也很理解石世明,如果是兰烨突然不舒服了他只会比石世明还急:“没事没事,都是朋友,下次有机会请你们来我们家吃饭。” 卧室突然又传来一声咳嗽声,但是不同于之前两声的压抑,这声从音量来说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 石世明像是没听见一样对着许邈感谢地点了点头,虽然明显走不开,但是还是周到地把两人送出了家门。 门一关上,就什么声音都被隔绝开来,许邈看着石世明家门上那两个歪七扭八的粉白猫咪,问兰烨:“你知道秦先生生的是什么病吗?我看网上都没有人提过......我都不知他生病了。” 兰烨搂着他的腰把他往电梯带:“他的职业也不会让他这些消息在网上流通吧。” 怎么看这些消息要是流传出去了都只会影响他的工作。 “那也是,”许邈顺着兰烨走着,真心实意地说,“希望他能赶快好起来。” “你很喜欢他?”兰烨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奇怪,“我以为你会不喜欢这种性格太鲜明的人,而且他很没有礼貌。” 许邈以为兰烨在吃醋,身体微微往兰烨身上靠了一下,权当是在哄他了:“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很有缘分,他是你的同学,而我的同事又是他的爱人,我们还刚好在饭店见过,甚至我上学的时候也见过他。” 许邈回忆了一下:“其实上次和你的朋友们吃饭的时候我就在想了,这么多年了,以前的朋友还能聚在一起真的很难得。” 虽然不清楚兰烨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秦项阳,但是许邈也还是希望他能和以前的朋友多几分交集。 毕竟那次聚会他也看得出来兰烨真的很放松也很开心。 “而且我觉得他有点像你。” 许邈这句话刚说出来,兰烨就马上追问道:“为什么?” 兰烨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许邈能够从腰上感受到的力度知道兰烨现在有点紧张。 这又是在紧张什么。 “因为你们都很漂亮?”许邈开了个玩笑,但是也算是他的真心话,然后才说,“就是一种感觉,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就是漂亮吧?” 一切的漂亮都象征着脆弱,许邈总觉得秦项阳和兰烨一样,都像是一株脆弱的花朵。 非常、非常,需要爱和照顾。 第43章 父亲 第二天是周六,难得可以赖床,许邈起床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旁边的床单。 没有温度,兰烨已经起床有一会儿了。 许邈伸了个懒腰,才慢吞吞地起床吃掉兰烨给他留的早点,洗漱完之后抱着半杯热水趿拉着拖鞋懒洋洋地去客厅的沙发上躺着玩手机,兰烨出门之前细心地拉开了客厅的窗帘,这会儿阳光晒在沙发上,许邈躺在阳光的印子里,刚好是暖洋洋的。 昨晚的深夜下了一场暴雨,声音太大还把许邈吓醒了一下,睁开眼的时候正看见兰烨在关窗户。 虽然下得不久,但是声音很大,也不知道昨晚他又睡着之后兰烨睡着没有。 今天还要这么早去上班。 许邈打开手机,看见了兰烨出门的时候给他发的出门消息。今天是周六,但是放假的只有许邈,没有兰烨。不过兰烨在消息里说他自己今天不忙,准备上午多干一点,下午好早点下班回来。 许邈回了个表情包,然后有些心疼地让他好好工作注意休息。 兰烨就像是守在手机前面等他回消息一样,许邈消息刚发过去,他那边就马上回了个表情包。 还是和许邈昨天发给他的一模一样的白熊表情包。 许邈拿手指点了点那个动了一遍又一遍的白熊,看着和兰烨的聊天界面笑了好一会儿才退了出去。 然后就意外地看见了一个好友申请的红点。 他的社交账号的联系人很少,除了同事领导就只有家人,一般来说没有什么无关的人会加他。 以为是哪个同事,许邈点开看了一眼。 账号的头像是一只被故意P得眼歪嘴斜的粉白猫人,好友申请里明目张胆地写着两个字——“通过”。 许邈一看见这个头像和这个多少显得没礼貌的申请消息,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了账号的主人是谁。 刚通过了好友申请,秦项阳就给他发来了消息: ——你好呀许老师:) 粉白猫人头像让人不忍直视。 发完还拍了两下许邈的头像。 大概是现在的心情不错,他明显在语气和用词上都要比昨天许邈和他见面的时候要热情一点。昨天一口一个“许邈”,今天发消息的时候倒是会老老实实叫“许老师”。 只是他后面跟的那个简易的表情又让许邈不是很确定了。 虽然许邈确实有点不是很爱上网,但是据他所知,他班上不少的学生都会用微笑的黄豆小人来表达不友好的情绪,此刻秦项阳发过来的这个异曲同工的躺笑小表情也怎么看怎么有种不友好的意思。 如果兰烨在这里,肯定已经开始撒娇让他把秦项阳拉黑了。 许邈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回了秦项阳的消息,没办法,因为点到输入框之后走神了一会儿,现在秦项阳已经开始狂发那个躺着的笑脸在催促他了。 ——你好。 许邈很想问他今天不用上班吗,据他所知秦项阳的工作是非常忙的,怎么还会有空发消息骚扰他。 而且石老师知道吗。 许邈直觉石世明知道的话不会让秦项阳单独联系他的。 那边秦项阳就像是知道许邈在想什么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发来一句话: ——我今天不上班哦,昨天不舒服老公给我请假了嘻嘻:) 许邈自认为和秦项阳不是很熟,看着这句有点没有分寸感的话,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于是干脆回了个没什么意义的卡通白熊表情包。 秦项阳还在给他发消息: ——昨天还没和你聊完呢许老师 ——我知道你今天也放假哦,谁让你和我老公是同事呢嘻嘻 ——兰烨不会现在在你旁边吧 许邈不是很清楚秦项阳跳跃的脑回路是怎么跑到兰烨这里来的,但是出于对秦项阳的好奇,许邈还是好声好气地告诉他兰烨今天上班去了,下午才会回家。 ——哦,对哦,他应该在忙我的那个设计单子来着 ——那太好了,许老师 ——我们来聊天吧 ——你多大的时候认识兰烨的呀 发消息的速度太快了,单从文字上来讲,不太像是在聊天,更像是在审讯。 因为秦项阳不爱打标点符号,加上他极快的打字速度,多少容易让和他聊天的人感觉到一种节奏过快的紧张感。 许邈觉得奇怪,因为明明石世明就不会这样。石老师的每句话都会打得很完整,速度甚至有点过慢。 真难想象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相处的。 许邈回他:我十岁的时候他从他爸爸那边回来的时候认识的,秦先生问这个干什么? 秦项阳不知道是没注意到还是故意的,总之是无视了许邈的问题,马上接着问:哦,那你大一的时候才谈上?好慢呀,我以为会和我和我老公一样快呢嘻嘻 许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回。 不是很懂秦项阳到底想说什么。 他隐约感觉秦项阳现在的精神也不是很稳定,如果说昨天晚上的有种低落的不稳定,今天就是有点过分的高涨。 也不知道他们走之后秦项阳和石老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在秦项阳似乎也并不需要许邈的回复,依旧用他那快得吓人的速度发着消息: ——那和他在一起很久了吧?很难受吧 ——他是不是特别不正常呀嘻嘻 许邈不知道秦项阳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涉及到兰烨他不得不说话了:兰烨挺好的,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他不喜欢秦项阳这样说兰烨。 似乎是被许邈这句突如其来充满攻击性的话吓到了,对面停了一会儿。 许邈看着聊天框上方那个一亮一灭的输入中,抿着嘴。 过了好几分钟,秦项阳的消息才发过来,只有短短的一个标点符号: ——? 许邈刚被勾起来的气性又被这个看起来有些圆钝的问号一下子弄没了,甚至有点想笑。 他总觉得秦项阳和兰烨像,因此看见秦项阳吃瘪也总容易幻视兰烨的样子,如果是兰烨被他这样噎一下,估计这会已经难过得有点想哭了。 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兰烨才不会像秦项阳这样以让别人生气为乐。 秦项阳发来一个表情——: ( 脸拉得更长了。 许邈这次是真的笑了。 怪不得石老师说起秦项阳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那么复杂又无奈,这样的心性,很多时候感觉似乎和天天在教室里看见的青少年学生并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也许更幼稚一些,毕竟不是每个高中生都敢对着老师没大没小。 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许邈也学着他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那个输入中亮亮灭灭了两分钟,终究是消失了,许邈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秦项阳的回复。 估计是觉得没意思了吧。 许邈不在意地把手机熄屏,喝了一口手上的热水,开始想别的事情。 下周返校就要开始学生的月考,等两天的月考结束就是国庆假期,穆纯让他们国庆回去扫墓,但是兰烨因为手上有一个秦项阳的单子,所以预计国庆的前两天要加班,两人说好了许邈先回去,等兰烨手上忙完了再单独回去,所以这次的扫墓大概是穆纯和许邈两个人去了。 许邈记得自己好像有五六年没有专门在国庆回去扫墓过了,自从上班了忙起来之后,每年扫墓都是选在了过年前后一起扫了,清明之类的日子穆纯都说没必要,让他们不要回去。 时间太久了。 他四岁的时候父亲就因为见义勇为而牺牲,早早地葬进了墓地里,听穆纯说他小时候只有葬礼那一次去过父亲的墓前,偏偏还被当天的狂风吓到了,在墓园里哭个不停,怎么哄都安静不了,之后穆纯怕吓到他,在十六岁之前都没有让他再去扫过墓。 十六岁之后偏偏穆纯也越来越忙,很多时候也就一年去一次。把许邈叫上,两个人在墓碑前吃点本来应该带给地下的人的吃的,穆纯喝点拎上来的饮料,也不说话也不干什么,跟野餐似的,吃完就下山。 只有和兰烨结婚之前郑重地去过一次。 但是因为墓园里不能点火,也就只是多带了些吃的和电蜡烛什么的,听着穆纯和墓碑说了几句话,通知了一下他儿子和男人结婚了。 因为没有太多和父亲的记忆,每次在墓园,许邈往往也只是沉默着,他和父亲之间没有什么他能记得的以前的事情,只能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个旧了的墓碑和照片上那个笑得很灿烂的男人。 甚至因为过世得太早,照片里面的人比现在的许邈还更年轻一点。 所以对生死其实没有太多实感的人在之前陪着兰烨去米国的时候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不过去过英国,看过一次爷爷留下来的日记之后,许邈也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了好奇。 这么多年他被穆纯一个人带大。穆纯不是一个喜欢回忆和谈心的人,她也不怎么主动和许邈说起父亲的事情,导致许邈对父亲没有什么印象。 说起“父亲”这个词,他只能记得那张黑白的照片。 笑容灿烂的青年人对着镜头笑得傻里傻气。 身上穿着夏季的警察制服。 第44章 口红 因为工作的原因,兰烨连续两天白天都去公司。 许邈一个人在家里也没闲着,做了点没什么必要的家务——兰烨平常已经把家里打扫得很干净了,然后就是抽空把上次布置给两个班学生的数学卷子批改了。 平常学生们上课的状态许邈都看在眼里,所以全部批改下来的感觉就是总体都还挺好的,没有因为快放假了就心浮气躁敷衍乱写。 大概下周考试的时候也不用太担心。 许邈把批改完的卷子拿过来整理学生错得比较多的题目。 刚把两个班的卷子分开,许邈就想到到不久前办公室里面才聊过的话题,于是特意把张敬升的卷子从三班的那一摞里找出来仔细看了一下。 小班长在学习上一直都很努力,这张卷子也理所应当的在做题质量上和平常的作业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硬要说的话就是字迹更潦草一些,个别题目的步骤也有些缺失。 不过从卷子的状况可以看出来这个学生的学习状态并没有很受他情绪的影响。 看完张敬升的卷子,许邈想了一下,把方沁的卷子也找出来仔细看了看。 这一仔细看许邈才注意到方沁试卷对折的空白地方有着被擦掉的铅笔印子,仔细看还能看出卡通人物的形状。 许邈记得方沁确实经常被他逮到上课走神的时候在草稿纸上画画。 那很显然这个小女孩的状态也一切正常。 想来石世明还没找他们两个谈话。 许邈想着,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管得太多,明明之前上班的那几年都不太关心这些多是班主任关心的事情的。 但是可能也是因为他以前没有特别注意过,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学生的恋情,难免觉得新奇。他自己中学的时候光顾着学习,想着要和兰烨读同一所大学,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同学的事情,唯一知道的还只有周乐乐的那件事情,结果因为毕业之后就没有了联系也不太清楚后续。 可能是因为没有经历过,他忍不住去想要是他和兰烨在中学的时候就互通了心意该是什么样子,但是转念一想,要是中学的时候的话,兰烨肯定没有后来那么喜欢他。 毕竟兰烨高三的时候许邈也才初三,他自己怎么想都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完全是个非常没有魅力点的普信中学男生。 因为兰烨不在家,许邈一个人就算是胡思乱想也想不了多久,卷子一批完,回了一下谭杰的消息确认了自己下周监考的信息,周末就这么过去了。 周一的早上兰烨照常把他送到校门口。 许邈进校之后先去考务室拿了上午考试的卷子才去办公室。 虽然今天要考试,但是现在还是学生早读的时间,因为一个多小时之后就要开始考试,各个班级都只是在安静地复习,许邈一路走来没有听到半点读书声。 路过三班的时候许邈下意识地透过窗户往教室里面看了一眼,没有看见石世明,只和不好好复习,反而拿手撑着下巴东张西望的韩明对上了视线。 课代表被自己科任老师的视线吓得连忙弯下腰假装在捡笔。 极致拙劣的演技。 许邈宽容地假装没看见韩明,径直去了办公室。 进去的时候看见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已经在办公桌前了,石世明在收拾桌面上垒起来的没收的学生的课外书,谭杰拿着手机在和人聊天,时不时发出两声压抑的笑声,安简琪站在门后的穿衣镜前面,脸凑近了镜子正在涂唇釉。 许邈一推门还差点打到专心研究色号的安简琪。 “哎哟我去,”安简琪被吓了一跳,往旁边撤开两步,下意识地惊呼完了之后看见许邈嗓音一掐,像是没事人一样跟许邈打招呼,“许老师,早上好啊,你监考三班是不是,咱俩是搭档哦。” 说着,她还对许邈眨了眨单边的眼睛。 根据许邈从兰烨身上得来的经验,他通过安简琪眨眼睛的动作判断出安简琪今天还化了眼妆。 许邈顺嘴夸了她一句:“你今天化妆了?很漂亮。” 安简琪听了这句话直接闭眼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动作浮夸地一拍自己的大腿:“我等的就是这句话!终于有人说了!我今天早上特意第一个到,就等着大家夸我呢。” 她越说越气:“结果来的时候没遇上学生,到了办公室他俩就跟睁眼瞎一样说了个早安就没动静了!该死的直男!” 虽然这只是一种表达方式,但是莫名觉得石世明被安简琪称作“直男”很好笑。偏偏现在的办公室里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石世明口中的“妻子”是个男人。 许邈只能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是吗。” 他其实只是看得出来化了眼线,结合安简琪手上的唇釉和一点从兰烨身上得来的经验才得出安简琪今天估计是化了全妆这个结论的。 要是安简琪随便追问一句,他就要暴露直觉其实根本没怎么看出来这件事了。 谭杰从手机里抬头,发出一些中年父亲的声音:“我看出来了啊,我只是没说而已。” 他真心实意地说:”我没觉得漂亮啊,和平常有什么区别?” 安简琪定定地看了他两秒,还是选择了懒得喷。 她把目光投向石世明。 石世明刚把没收的学生书籍按照类别分好类,整整齐齐地摆在桌面上,闻言茫然地抬头,看了安简琪两秒也没判断出来安简琪是想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个什么结果,不确定地道:“额......你的口红颜色和上周不一样。” 安简琪无语地瘪嘴:“我上周就没涂过口红。” 谭杰很没有自觉地落进下石:“好过分啊石老师,你是不是故意的,有老婆的话至少口红还是能看出来的吧,你都不给你老婆买口红吗?” 他假装没看见安简琪的白眼,自顾自地乐滋滋:“至少口红还是能看出来的。” 许邈趁安简琪没注意他,这会儿已经溜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闻言也看向石世明。 其实硬要说的话,石世明的爱人是秦项阳,他论理不应该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毕竟就连他都在兰烨的耳濡目染之下对化妆什么的都有了点了解,更别说石世明和秦项阳这种天天需要化妆和做造型的人住在一起。 石世明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我没买过。” 谭杰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欲言又止了。 半响,谭杰才用一种过来人的老年口吻开口:“老弟啊......男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以咱们的工资每个月给老婆买包还是有点难度的,但是口红这种......虽然我也看不出来,但是肯定每一只颜色都不一样啊!每个月都买一只老婆没有的颜色!这点决心还是要有的啊!” 这话从谭杰嘴里说出来让人怪不放心的,安简琪有点怀疑这个老人家不会总买死亡色号吧。 蓝色、绿色、金色什么的。 许邈认识谭杰好几年了,也见过谭杰的妻子,见过的几面都没给他留下爱用化妆品的印象,闻言好奇地问道:“姐......她很喜欢口红吗?” “哦......”谭杰吸了一口气,“那倒不是,她就是喜欢收集,什么都爱收集一点。” 那很费钱了。 染上收集就完了。 安简琪听得莫名感觉自己穷穷的,一言不发地突然拿起手机开始确认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在各个app中切来切去,半天之后算完总额。 然后无助地在心里感叹幸好自己不谈恋爱,不然这每个月得少多少口红钱。 石世明觉得好像同事们误会了什么,哽噎了两秒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说一句:“他......他有很多。” 总不能说这些轮不到他送秦项阳,秦项阳自己就买齐了吧。 很难送秦项阳什么,这人买什么都是all in。 谭杰不知情,但是不妨碍自诩c市第一好男人的他闻言撇嘴:“再多也永远缺新的,像我们这种什么都不懂的,难道老婆会指望我们送出什么超绝色号吗?不就是一份心意嘛,让老婆知道我们特别爱她的一个心意。” 安简琪虽然不懂,但是听得肃然起敬:“怪不得你是人生赢家呢,这觉悟。” 四五十岁妻女双全的男人果然不能小看。 石世明虽然不是很懂,但是也觉得谭杰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记了下来。 许邈闻言也想起来每次兰烨单独出门都会给他带些小东西回来,他虽然每次都说兰烨像那个打猎归来的原始人,但是其实心里也是觉得很开心的,也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的,两个人不可能随时都能谈心,而且就算沟通的时间很多,因为各种各样外部信息的影响,其实也不一定每次沟通都能有良好的成效。” 他说:“其实很多时候确认对方心意就是通过这样的小事情。” 安简琪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明觉厉:“听起来很像大师啊你们,恋爱心理学满分。” 谭杰毫不谦虚地领受了这个头衔。 “恋爱大师是这样的。” 第45章 撒娇男人有好命 月考结束,残忍的数学老师许邈无视了学生的哀嚎,再次冷酷地留下了两张数学卷子作为学生的假期作业。一回办公室,果不其然,安简琪椅子上的包已经不翼而飞,石世明的桌面也已经罩上了防尘罩。 许邈刚从三班的教室出来,知道石世明是去学生教室里叮嘱学生假期注意事项了,安简琪则绝对是已经下班了。 一到下班时间,安简琪和谭杰是办公室里跑得最快的。 许邈看了一眼谭杰的桌面,喝剩的半杯奶茶还在。 也不知道这会儿也是肩负班主任的重任在教室里叮嘱学生,还是因为学生刚考完试,被留下来开会了。 大概都逃不掉就是了。 许邈把自己桌面上的东西都收进了抽屉里,然后把小花瓶里面的水倒掉,花朵抽出来拿纸巾擦干别在了衣服上。 包里的手机震动,许邈拿出来,是兰烨给他发的消息,说已经到了学习门口,但是因为今天放假,校门口的车辆有点多,车停在了稍远一些的一个转角。 许邈回了个白熊OK的表情包,穿上外套拿上包走出了办公室。 一路通畅地到校门口,因为现在离学生放学的时间还有段时间,虽然校门口已经有不少车辆和学生家长在等待了,但是总体也不算太挤,许邈刚扫脸出校门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兰烨。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车开不进来吗?”许邈没说自己心里因为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就见到兰烨了而觉得有点高兴,面上如常地走到兰烨身边,问他。 兰烨当然不会注意不到他的这点高兴,从许邈出现在他视线范围的一瞬间他的所有细胞都在全神贯注地关注许邈,他笑道:“确实开不进来,宝贝。但是车开不进来不代表我自己不能过来。” “好吧。”许邈有点不好意思,控制自己不去看兰烨。 “晚上想吃什么?明天早上你就要去妈妈那边了,只有今晚我们还能吃一顿浪漫的晚餐,”兰烨问他,“今天我们都下班很早,要不要去逛超市?” 许邈走了之后的好几天兰烨都得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吃饭。 对于兰烨的这个问题,许邈当然毫不犹豫:“要,买点新鲜的蔬果肉类,我明天回s市了之后你自己在家记得把食材做着吃掉。” 他警告道:“不准喝点酸奶就当吃过饭了。” 兰烨没想到许邈还想得到这个,沉默了两秒才底气不足地反驳:“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许邈不是很信兰烨的话,每天早上和晚上他们都在一起吃饭他可以监督着兰烨多吃点,兰烨看起来也比较听话,但是中午可都是兰烨自己一个人在公司吃午饭,谁知道他每天中午都在吃什么? 而且在公司不比在家里,在公司可没人敢管着兰烨,助理就算是是接触兰烨最多的人也没必要给人家增加一个工作内容之外的事情干吧。 至于师兄,先不说许邈好不好意思去麻烦师兄,就说他所知道的,师兄自己也不见得是就是个饮食规律且健康的人。 许邈没理兰烨说的这句话,毕竟兰烨自己都说得底气不足。 结果直到上车之前,兰烨都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一开口就又让许邈想起来他吃饭的事情了。 好在许邈也没有揪着不放的意思,总归只要他自己多盯着点,也不怕兰烨作践自己的身体。今天开始又是国庆的假期,明天就要动身回穆纯那边,想着这些他心情还挺好的,上车之后就和往常一样和兰烨分享了自己一天工作的趣事,聊着聊着聊到了同事们的假期安排,说到了安简琪。 许邈办公室里的同事也没有几个,兰烨都知道谁是谁,但是尽管如此,兰烨记得最快的还是安简琪。虽然许邈在办公室的几个同事里面认识得最晚的就是安简琪,但是许邈平常跟兰烨说话的时候提起的最多的也是安简琪。 兰烨光听就知道这肯定是一个性格非常外向的小姑娘,活泼的性格和偶尔跟许邈说的话就算是经过一道许邈的转述再到兰烨的耳朵里,兰烨也觉得好笑。 而且这学期开学不久,他去接许邈聚餐回家的那次他最快认出来的人也是安简琪。 不仅是因为这是当时在场的唯一一个女性,也因为那天她全妆。 许邈说着说着,兰烨突然插嘴:“她妆化得挺好的。” 许邈简直不知道这个人到底都在关注别人些什么,无语道:“我明明在说她说她放假要去米国陪导师扫墓,你怎么突然说什么化妆?而且你怎么就又知道人家化妆好了?你昨天见到她了?” 兰烨不明所以:“什么昨天?没见到啊,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开学吃饭那次她化的妆很好。” 整个妆面的颜色搭配都很好。 一看就知道没少研究。 许邈闻言,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他脑子里关于那天的比较特别的记忆只有“枫叶灯下的兰烨特别好看”。 还有喝的热牛奶。 他想了半天,确认自己连安简琪那天穿的什么衣服都想不起来之后,断定自己是肯定不知道安简琪那天化没化妆了,只能尴尬地问兰烨:“啊......她那天化妆了?” 明明那天吃饭的时候安简琪就坐在他面前,但是他完全不记得了。 结果反而只见了安简琪一面的兰烨记得更清楚。 兰烨了解许邈,他毫不意外许邈没看出来这个,点头道:“嗯,她那天化的淡妆——虽然一个步骤都没省略,但是最后的效果却是自然的淡妆,所以我说她化妆好。” 他在开车之余腾出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皮:“虽然傍晚的光线有些昏暗,但是我视力好。” 许邈因为完全想不起来,也不是很能理解什么叫一个步骤都没省略但是是淡妆,沉默了两秒只能转移话题,借由化妆说到了昨天聊天时谭杰的口红理论。 兰烨仔细听完,叹为观止:“我都不知道谭主任是一个这么有大智慧的人。” 虽然兰烨这话也没错,但是许邈总觉得这个时候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一句好话:“什么意思?” 感觉在揶揄他。 兰烨眼睛都不眨,上下嘴皮一碰就是一句:“人生至理嘛——wife 好,life 好。” 许邈二话不说直接给了兰烨一拳。 力道不大,不影响兰烨正常开车。兰烨明明是被打了,但是笑得特别开心:“话又没说错,你确实是妻子嘛,也兼职老公。” 许邈都有点不想理他了:“那按劳分配的话两个职业得拿两份工资吧?” 兰烨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所以你想要我交两份公粮。” 许邈二话不说就是一拳,这次比上次痛了。 兰烨老实闭嘴。 但是想着谭杰的话,许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他:“你......想要吗?” 这会儿已经到了超市的地址,兰烨在地下车库找着停车位,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听许邈讲话,难免有点反应迟钝,一时间不知道许邈说的是想要什么。 “额......车里吗?”话说出口兰烨才反应过来许邈绝对说的不是这个想要,马上改口,“口红吗?可以呀。” 虽然兰烨也因为重视外表而研究化妆,但是他对这些其实并不算爱好,但是不管许邈买什么色号总之总能用掉的,日常色号日常用,特别的色号床上用。 也不一定非要涂嘴唇上嘛。 兰烨很是勤俭节约又开拓创新地想着。 不过虽然兰烨改口很快,但是许邈还是听见了,想骂他两句又因为很多年没有骂过人了开不了口,最后也只能是如兰烨的愿假装没听见:“嗯,我知道了。” 看见许邈这个吃瘪的样子兰烨就想逗他:“知道什么了老公?是会给我买口红的意思嘛老公?” 许邈都不知道他这种行为习惯到底是在哪里学来的。 如果是秦项阳或者是热爱上网的安简琪在这里的话就可以准确地告诉他,他这是遇到自己泥塑自己的泥塑之神了,但是很不幸的是现在是许邈独自面对兰烨,他看着兰烨,哽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兰烨缓缓倒车入库,还有闲心继续逗许邈:“买不买嘛老公?” 他甚至还略微掐了一下嗓子,虽然也不至于完全像是女声,但是多少比他日常的声音多了一些柔媚。 许邈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买买买。”许邈生怕兰烨继续开口,连忙承诺,“给你买。” 兰烨乐得不行:“哎呀还得是撒娇,撒娇男人有好命。” 许邈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到了,下车吧,老公,”兰烨恢复了他平常的嗓音,但还是坏心眼地喊了许邈一声老公,“今天老公买单好不好?” 因为是兰烨自己的声线,听在许邈的耳朵里比他故意掐出柔媚的声音还让他起鸡皮疙瘩,但是如果说后者的鸡皮疙瘩里大部分是嫌弃和丢脸的话,这次的鸡皮疙瘩成因就多少有点正向作用了,许邈根本没办法跟兰烨说不行:“知道了知道了。” 这就是狐狸精吗。 许邈悻悻地想。 真是恐怖如斯。 第46章 father in law and mother in 因为学生考完试之后主任们和考务室的老师们留下来加班把学生的卷子都扫描进了系统,所以可以线上阅卷的许邈几乎是什么都没带地回了s市。 走的时候还是在家吃的兰烨做的早餐,然后坐兰烨的车到的高铁站。 毫无出远门体验感的许邈一下高铁,扫视了一圈,果不其然穆纯根本没有来接他的意思,甚至消息都懒得给他发一个。 但是兰锦然已经在车站出口等着他了。 “妈妈,”许邈看见之后快跑了两步出站到兰锦然面前,也不知道兰锦然等了多久,感觉自己回家一趟就像是小孩子一样,从头被人接送到尾,他有些不好意识地跟兰锦然说,“都说了不用接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兰锦然打量了他一下,没看见什么行李才满意地笑了:“没带行李吗?我就是怕你拿着行李什么的不方便又累,而且来接一下有什么,我又没有工作,我不来接你你不是得自己打车回去?那多麻烦。” “没带行李就好,家里什么也不缺,你要什么直接买新的就好了,”兰锦然一向心疼许邈,“妈妈不缺钱。” 说完又问他:“这次回来待几天?收假前一天再走?” 许邈知道这是兰锦然舍不得他,其实硬要说也是,虽然c市和s市离得也不算远,但是他们确实回来得也不多。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道:“应该是,具体得看兰烨那边,他工作时间没有我这么明确。” 毕竟兰烨又不是每个假期都能完整地享受,他要是经常回来,那兰烨一个人在家里指不定有多可怜。 喝点酸奶就当吃饭了就算了,要是刚好和看医生的日子撞上了,他一个人待着不得晚上在被窝里偷偷哭? 至少s市这边穆纯和兰锦然在一起,一般也没什么事。 许邈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这边学生刚考完试,收假之前也得把学生的试卷什么的批改完,说不定也会提前回去。” 兰锦然也没勉强,只叹了口气:“好吧好吧。” 她虽然舍不得许邈,但是也心疼亲生儿子,挽着许邈的手往停车场走:“兰烨什么时候回来?” “明后天,大概是,”许邈微微弯腰和兰锦然说道,“他也拿不准,主要是他才新接了一个单子,现在还在边设计边沟通。” 他跟兰锦然分享他觉得巧合的事情:“说起来他现在的客户还是他高中时候的同班同学呢。” “是吗?”兰锦然其实不怎么和兰烨聊天,兰烨也不怎么主动找她说话,这些在兰烨本人看来无关紧要的近况兰锦然更是都没听他说过,她好奇地问许邈,“那很有缘分了,我记得他高中的时候有不少好朋友呢?找他设计的那个也是他高中的朋友吗?” 兰锦然这一问直接让许邈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思考了一下,他才谨慎地回答:“应该......不太算,不过他的爱人是我的同事,我们还去他们家里吃过饭,吃饭之后......现在应该算是朋友吧?” 许邈觉得兰烨应该不至于特别讨厌秦项阳吧? 应该? 虽然兰烨一直各种在他面前说秦项阳坏话,但是许邈觉得应该有一些故意在他面前这样表现来来撒娇的成分在里面,要是兰烨真的非常讨厌秦项阳,又何必接秦项阳的工作。 兰烨这种跟着大老板创业,现在位居二把手的人,怎么看这点挑选工作的权利还是有的吧? 而且据他所知,师兄其实很少过问兰烨这些的。 多半就只是觉得有点烦而已。 许邈一说这些,兰锦然更意外了:“有这么巧的事情?” 许邈自己说的时候也觉得实在是太戏剧性了。 果然这个世界任何两个人都可以联系起来。 “我们也觉得特别意外。” 这会儿已经到了停车场,看见了熟悉的车牌号,以为是兰锦然开车过来的许邈一边这样和兰锦然聊着天一边下意识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让兰锦然进去。 然后意料之外地和驾驶座上一双绿色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塞伦看起来最近在国内吃得还不错,脸部线条都比上次许邈见到他的时候圆润了一些,不仅不显胖,反而让他的长相看起来更温和了。 他看见许邈,神态自然地打了声招呼:“上午好,小邈。” 许邈愣愣地松开拉着车门的手,虽然塞伦和兰锦然都没提他闹的笑话,但他还是觉得脸上有点热,不尴不尬地打了个招呼:“......上午好,塞伦。” 打完招呼马上去拉后座的车门。 兰锦然姿态优雅地坐上副驾驶:“怪我,我忘记跟小邈说是你开车过来的了——吓着你了吧小邈?” 许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塞伦闻言倒是开口了:“我应该长得不吓人吧?” 虽然兰烨声称和塞伦不太熟,但也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子。许邈低着头往车里进,乍一听声音还以为是兰烨在说话,才半多个月没见,塞伦的中文已经进步到了完全听不出一点不日常的地步,因为语气更自然了,导致听起来就更像兰烨了。 不过要是兰烨说这话,语气可能更多的是撒娇和抱怨,塞伦说这话,完全是一个长辈对晚辈开玩笑的口吻。 毕竟和塞伦一起去了趟米国相处了几天,两个人之间也熟悉了不少,许邈笑着说:“没有没有,一点也不吓人。” 兰锦然看起来心情也不错,也不知道是从米国回来到现在都心情不错还是因为今天许邈回来才不错,转头对许邈道:“等会儿我们直接去家里,今天你妈妈要上班,但是会早点下班,我们这边算上路程到家之后做好菜,她大概就刚好到。” 塞伦也点头:“到时候我们就直接开饭。” “我们早上已经买过菜了,有你爱吃的乌鱼和龙虾,再炖个排骨炒个小炒肉和素菜,应该就差不多了,”兰锦然说着说着又想起来问许邈,“小邈你这会儿饿不饿?车上有零食。” 许邈刚吃过早饭没几个小时,闻言摇头:“我不饿。” 塞伦开着车,单手从旁边掏出了两个小面包递给兰锦然:“不饿也垫一下,开车到家还有一会儿呢,家里也有零食点心和饮料什么的,到家也可以再垫一点。” 塞伦显然是没什么正餐前不让孩子吃零食的观念。 兰锦然生怕许邈饿着了,当然也没有这种观念。 许邈接过兰锦然转递过来的小面包,一看还发现是自己小时候爱吃的品牌。 兰锦然见他看着包装,笑着问他:“怎么样?买对了吧?我记得你是爱吃那种可以撕成一丝一丝的面包,不爱吃那种圆圆的——你小时候还叫它什么圈圈面包。” 这件事许邈自己也记得很清楚,因为自己小时候喜欢胡乱称呼生活中的东西,穆纯也习惯了,就一直没有特意地去让他改过来。那个时候兰锦然刚搬进小区没多久,他跑去兰烨的家里找兰烨玩,几个小时候过去了,玩饿了也死犟着憋着不说,偏偏因为兰烨几乎不吃零食,不爱运动所以吃得也不多,兰锦然也没有想起来小孩子容易饿应该准备一点零食的。所以那天许邈这一憋就憋了两个小时。 塞伦没怎么听过这种儿童小故事,津津有味地听兰锦然说许邈小时候的事情,饶有兴致地问道:“然后呢?” 兰锦然说着也觉得好笑,道:“然后小邈就饿哭了,兰烨还以为是小邈生病了,吓得打电话叫我回家。” 那也是兰锦然少见地在兰烨脸上见到和一般孩子差不多的慌乱神色,所以更是记忆犹新:“跑回来一问才知道小邈是饿了,我问他想吃什么,小邈哭着说要吃圈圈面包,我还以为说的是甜甜圈,那个时候我们刚搬过来,家里还什么都没有,之恩赶紧带孩子下楼去甜品店买了一个。” “下楼的时候都安安静静的,拿到甜甜圈的时候又哭了,”兰锦然越讲越觉得好笑,“一边哭一边吃,问他为什么哭也不说,晚上穆纯来接他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圈圈面包不是甜甜圈。” 塞伦听了哈哈大笑:“这么好玩吗?” 许邈没想到自己三十几岁了还要在爸爸妈妈面前抬不起头来。 兰锦然讲完了就忍不住怀念:“是吧?那个时候我也是不懂,之前没带过孩子,也没意识到这些,还是后来穆纯慢慢教我我才会的。” 塞伦有些新奇地感叹:“真好,要是我也在就很好了。我记忆里兰烨小时候就没有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只有一次他幼儿园被叫了家长算是有点意思,结果也只是因为他不爱搭理同学而已。” 兰锦然说起兰烨倒是也有话说:“这个事情我都不知道呢。不过你要这么说的话,回国之后兰烨倒是还有几件孩子气的趣事。” 许邈听见两位长辈的话题转移到了兰烨身上,忍不住在松了口气之余又竖起了耳朵。 兰锦然知道许邈也在听,故意提高了一点声音好让许邈听清楚:“兰烨第一次看见小邈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 两个孩子在小区里玩着玩着,小邈就一个劲地说困,以为小邈是真的困了,兰烨还把人带回自己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让人洗了个澡然后安排到自己床上睡了。” “看着小邈爬上床了自己也跟着上去,非要把小邈抱着睡。” 塞伦虽然是一个没带过小孩的人,但是听着描述也感觉有点不对:“小邈说困的时候就已经生病了吗?” 兰锦然点头:“吹了会儿冷风感冒了,头晕,自己也搞不清楚说不明白,以为自己是困了。兰烨那小子还让人洗了个澡,果不其然就发烧了,一直把人家抱着,呼吸更被他抱得不畅。” “我接到兰烨电话的时候这小子都是哭着的。” “谁?”塞伦怀疑自己听错了,“谁哭了?” 兰锦然完全能够理解塞伦的意外:“兰烨。” 塞伦这下是真的想象不到了,他虽然也没带过兰烨,但在离婚之前他比起兰锦然来说还算是比较经常见到兰烨的,在他的记忆里兰烨就没有哭过。 连那种要哭不哭或者是委屈或者是情绪起伏太大的情况都没有过。 塞伦意味不明地道:“那我还真是错过了很多。” 许邈听着,觉得怎么听上去是在说兰烨,结果好像还是在说他的丢脸的事情。 偏偏兰烨本人还不在,他一个人坐在车后座丢两个人的脸。 不过兰锦然说的这件事情他本人真的完全不记得。他小时候虽然因为打篮球体质还行,但是毕竟也是小孩子,加上也不是很愿意听家长的话,平常在家热了就脱衣服,不觉得冷就不穿衣服这种事情也很常见,导致他小时候真没少生病。 各种感冒发烧,每年都没缺席过。 兰烨倒是完全相反,小时候明明几乎不运动,但是几乎不生病。许邈能记得的兰烨小时候生过的几次病还都是被他传染的。 不过兰烨哭的样子他倒是确实没见过。 这一刻他甚至还短暂地和塞伦共情了:那我还真是错过了很多。 第47章 家长们 聊了一路的童年丢脸事件,还被塞伦取笑了两句,不知不觉许邈和塞伦的关系也近了不少。上次去米国相处之余毕竟塞伦还有正事要干,而且兰烨又一直和他在一起,他都没有什么和塞伦单独说话的机会,现在这一聊,他才发现其实塞伦还真的挺像兰烨的。 呃,或者说是兰烨像塞伦? 总之就是两个人很相似。 也不知道明明都是号称和对方不太熟的两个人,也确实没相处过多少时间,怎么能还这么相像。 许邈想着,也许这就是基因的力量? 到了兰锦然家里之后他被两个长辈理所应当地安排了坐在沙发上吃零食的工作。塞伦当着许邈的面非常熟练地穿上了围裙就去厨房里忙活了,兰锦然跟着塞伦去厨房看了一圈,认为没有什么需要两个人完成的内容之后就坐到了客厅陪许邈聊天。 许邈真的完全想象不出来今天中午的一桌子中餐都会出自塞伦这个外国人之手。 兰锦然看出了他的震惊,笑着解释道:“他做饭挺好吃的,你妈妈很喜欢。” 许邈眼睛睁得更大了。 聊着聊着,许邈说到了他的同事石世明和兰烨的客户秦项阳的事情,当然考虑到**,他去掉了两个人的名字和一些细节,部分情况还进行了改动,所以乍一听就是一对相处模式比较特别的情侣的故事。 许邈还说了从同事嘴里听到的学生八卦,连带着把自己高中的时候同桌周乐乐的事情也跟兰锦然讲了一遍。 难得有时间和长大的孩子可以坐下来慢慢聊天,兰锦然听得很专注,认真地听许邈讲完了才说:“我说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原来在这里。” 看着许邈疑惑的表情,兰锦然跟他解释道:“你肯定不知道,小区附近开了一个健身房,那个健身房老板的名字就叫周乐乐。因为是新开的店,还在搞开业活动,我和穆纯上周才去那里体验了一节课,就是他们老板给上的。怪不得我听他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觉得名字耳熟。” 穆纯工作忙,除了家长会两个孩子同时开没办法之外,许邈和兰烨的很多学校里的事情都是兰锦然在管,谁在什么阶段的朋友叫什么名字也是兰锦然比穆纯记得更清楚:“都是s市人,而且年纪看着和你应该差不多,说不定真是你同学呢?” 许邈没想到在兰锦然这里能够听到周乐乐的名字,也感到很惊讶:“是吗?我都不知道,我毕业之后就和同学朋友们都没有再联系了。” 高中刚毕业的时候也还比较头脑发热,光顾着和兰烨谈恋爱,一热就是一年,等一年之后兰烨毕业了,他一个人在学校才发现太久不联系以前的朋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就这么断了联系。 以前偶尔还能在社交媒体刷到当时的前桌纪律委员的动态,后来可能是也要工作升学什么的也忙起来了,动态也没再怎么看见了。 不过兰锦然这一说他还真没觉得那个健身房老板是周乐乐,毕竟他记忆里周乐乐怎么看都和运动和健身扯不上关系。 而且听兰锦然的话,那个老板性格还特别老实踏实的样子,实在是不像他中学时期那个跳脱不着调的朋友。 兰锦然听许邈说他和朋友们断了联系,微微皱眉:“怎么能不和朋友联系呢?友情很珍贵的。” 她自己和朋友们是真的失去了联系,回国之后幸运地和穆纯重逢,这么多年过去更是清楚地知道友情有多么珍贵,她这话说得语重心长。 许邈不知道兰锦然的注意力怎么突然跑到了这里,连忙解释:“不是啦,就是当时年轻嘛。那个时候我不是追兰烨来着?兰烨又一开始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好不容易又是高考解放又是他态度松动了,我难免有点上头。不过现在和同事们关系都挺好的,不是还去他们家里吃饭来着?” 兰锦然将信将疑:“是吗?” “当然当然,”许邈连忙哄他妈,“兰烨也老让我和朋友们一起玩,这不是都三十多岁了,工作比较忙嘛,没什么一起玩的时间。这点你看我妈就知道了,她不是现在这个岁数了都还没空休息?” 兰锦然不赞同地摇头:“那怎么能一样,你妈妈她本来生孩子也早,一个人养孩子当然得辛苦一些,而且她现在也还没到退休年龄呢,她这个职业还本来就忙。” 兰锦然回国之后一直在做新闻撰稿之类的书面工作,因为身体不是很好,加上履历确实是太华丽了,她一般都没有必要去坐班。兰烨又开始工作得很早,家里不缺钱又想着反正努力工作也没什么必要,感觉到自己年纪上来工作有些力不从心了,兰锦然干脆就辞职了,只跟自由职业一样偶尔接点零散的工作做一做。塞伦来之前这几年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就只有帮着工作繁忙的穆纯买菜做饭收拾家务什么的。 之前兰烨怕她太闲休息出病来,还问她要不要养只小狗,被兰锦然毫不犹豫地婉拒了。 毕竟给穆纯干杂事不见得就比上班轻松多少。 不过现在塞伦过来了,她也偶尔带着塞伦一起给穆纯做做饭什么的。 或者像今天一样去车站什么的地方接接孩子,正好给没怎么接过孩子的塞伦补齐人生。 许邈听了兰锦然的话简直是无力反驳,噎了很久才说出一句:“我都三十几岁了......” 怎么还是孩子。 塞伦在厨房捣鼓了半天,不仅传来了中厨的饭香,还传来了高压锅运作的声音。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时间,还切了个非常花里胡哨的果切出来,刚端过来就听见了许邈这几句,虽然不知道“前妻”和son in law刚刚在聊什么,但是还是马上接上了话:”那我们还快六十了呢,在你妈妈面前怎么不是孩子了?” 把果切放在茶几上,他还在开玩笑:“接送兰烨这种奢侈的经历我反正是不敢想了,接送小他几岁的儿子我倒是很愿意体验一下。” 许邈很想说也许这还需要排队。 毕竟平常他的通勤都被兰烨一手包办了。 许邈觉得好笑:“那你接送兰烨的话就可以连着我一起接送了,因为我现在都还是他接送去上班。” 塞伦和兰锦然对视了一眼,笑了:“那很好了。” 许邈说完也觉得自己好像在左右互搏,刚刚还在强调自己不是孩子了,下一秒就说出这种类似“你公主抱我,我公主抱你,我们就可以飞起来”水准的傻话。 果然在长辈面前心理年龄就是会一降再降。 感觉到许邈有些不好意思了,塞伦体贴地又进了厨房把空间让给母子俩,进去之前还提醒了一句:“还有十几二十分钟菜就全部好了,记得水果不要吃饱了哦,不然没肚子吃饭了。” 说完,可能是自己也觉得这样嘱咐孩子一样的话很新奇,自己还笑了两声。 因为这两声,刚刚还有点不好意思的许邈又觉得被塞伦取笑好像和被兰烨取笑区别也不大了。 虽然被塞伦取笑的次数很少,但是兰烨的取笑他早就习惯了。 塞伦说完,兰锦然看了眼时间:“那你妈妈可能也快到了,她说过今天会早点下班的。” 说曹操曹操到,兰锦然这句话刚说完,玄关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穆纯带着钥匙的声音进了门:“哇,好香,中午吃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地把脚上的鞋乱蹬在地上,把塞伦早上才整理好的鞋子们全部踢乱,半点不关心塞伦死活地从鞋柜里抽了拖鞋出来,比兰锦然还像这个房子的主人,存在感很强地溜达到了客厅。 看见许邈,一扬眉:“哟,小子。” 许邈嫌弃地撇嘴。 塞伦倒是对穆纯的自由行为视而不见,可能是素养高,也可能是习惯了,从厨房探头出来回答了穆纯的问题,然后问她:“还有一会儿就开饭,你中午喝酒吗?” 穆纯弯腰从茶几上的果盘里叉起几块水果往嘴里塞,闻言摆手:“不喝,下午还要上班,晚上倒是可以整点。” 兰锦然轻声道:“我晚上不喝酒。” 塞伦把头缩回厨房:“那我也不喝。” 穆纯对这两口子无话可说:“不喝就不喝。” 她一手勾过许邈的脖子:“怎么样,小子,晚上和我整点?咱们在家来点强劲的?” 许邈毫不犹豫地婉拒:“前几天电话里我还让你少喝点,虽然现在身体没什么问题,但是毕竟年纪也上来了,你再像以前那么喝酒肯定会出问题的。” 穆纯觉得这个角色好像倒过来了,明明以前都是她说教许邈比较多,结果现在许邈反而说教她比较多了。 但她自认自己没有幼年许邈那么强词夺理,也不与许邈争辩,打着商量:“喝点啤酒,可以吧?” 许邈狐疑:“‘点’是多少?” 穆纯翻了个白眼:“反正不是‘滴’,两瓶,这总行了吧?” 考虑到穆纯确实是海量,许邈这才点头:“这听起来还行,你一瓶我一瓶。” “谁和你你一瓶我一瓶了?”穆纯睁大了眼睛,觉得简直不可理喻,“你上下嘴皮一碰说什么屁话呢?我一个人喝两瓶都不行?” 兰锦然慢悠悠地开口:“一瓶已经很不错了,要是我,你就只能喝一听,还必须是菠萝啤。” 兰锦然一开口,穆纯这下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她儿子能不能管住她全凭她本人当时的心情,但是兰锦然要收拾她那就是一顿饭的事情。 如果指望之后回家还能白嫖上饭吃,那就现在选择闭嘴。 第48章 旧怨 结果当天晚上穆纯还是没有喝成酒,下午一去律所就上班上到了九点钟,回来的时候别说许邈快睡了,就是她自己作为最想喝酒的人也累得不行。 就算是不服老的老人家,年纪毕竟也上来了,穆纯老老实实的洗漱完就滚到床上去会周公了。 第二天穆纯早早地去上班了,许邈一个人在家睡到了中午,去兰锦然那里吃了午饭,下午和塞伦一起陪着兰锦然逛了街,一直到晚上穆纯下班了之后,两个人才终于可以再家里喝上一点。 穆纯想着自己的安排,不敢多喝,怕自己喝多了明天疯狂睡觉爬不起来:“我明天休假,咱们明天早上咱们去给你爸扫墓,到时候我喊你起床,不准赖床啊——下午陪我逛街去,我准备买两件厚外套。” 扫墓许邈没意见,但是逛街许邈有点意外:“不叫妈妈?” 穆纯悻悻:“跟她出门一趟消费会被拉得很高的,说好了就买两件,她夸着夸着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买了五件了。” 许邈想起了今天下午他和塞伦的拎包工作,一句话都不敢说。 许邈转而问穆纯:“那扫墓的话我们早上要出门买些什么吗?我看家里好像都没什么东西。” 穆纯不解:“买什么东西?也不让点火啊,怎么你要给你爸烧点金元宝?平常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孝顺?” 许邈无语。 许邈简直不知道自己老妈这个语言逻辑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么天才的,但是和穆纯在一起就像是和兰烨在一起一样,他的心理年龄自动减到十几岁,只不过再穆纯面前的表现是更加的口无遮拦:“你又没死,我怎么给你烧?” 好久没被大孝子这样孝一下的穆纯听了不仅不生气,竟然还觉得挺怀念的:“那就是你爸的不对了,让你孝顺还孝顺出区别对待了。” 穆纯感叹着喝了一口啤酒。 “我说的是要不要买点水果鲜花什么的,我看家里冰箱都空着,”许邈这话也不完全精准,穆纯管制下的冰箱倒也并不是全空,但是也就只有一袋吐司几个鸡蛋的程度,下面的急冻层里面倒是有一抽屉的雪糕,但是怎么看大秋天的都不适合吃雪糕,而且他也没见过谁扫墓带雪糕去扫的,“我不是有几年没有去扫过墓了吗。” 所以想着既然不常来,难得来一次就用心一点。 结果明明是穆纯叫他回来扫墓的,穆纯反而是那个最不用心的人。 她就算是现在,也一点没把许邈的话放心上,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啤酒,很快就喝掉了半瓶:“到时候再墓园门口那小卖部买点得了。” 她啧了一声:“要不然说人家会做生意呢,直接在墓园门口卖。” 看见许邈一脸的欲言又止,穆纯不耐烦地又“啧”了一声:“那有啥,你爸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他脾气那可比你我好多了,不用担心他晚上托梦骂你。” 说完她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再说都27年了,说不定投完胎都结婚了,那还用得着我们供给他那三瓜两枣。” 许邈简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 “哎你别想那么多,”虽然这点酒还不至于让穆纯醉了,但是也借着这点酒劲,她也愿意在这个时候和儿子说点心里话,“你爸人其实一直都很不错的,他这个人啊,最爱吃的就是亏。而且再怎么吃亏也不记人仇,他就是那种遇事先反思自己的人。” 许邈怎么听都觉得不像是好话。 穆纯对着天空指指点点。 “谈恋爱之前我就觉得这哥们好像有点缺心眼,谈恋爱之后就没有‘好像’了,他是真的缺心眼,”穆纯的语气很平静,丈夫离开得太久,她自己都快以为自己都忘了,结果喝点酒又发现那些让她如鲠在喉的小事好像都还历历在目,“他自己一个人从大山里出来读书,好不容易熬完最穷的几年,书是读出来了结果爸妈又不在了。想着工作吧,然后就是加班加班和无数的加班,也不拒绝被人,也不管是不是他的活,他都愿意做。” 她抱怨着:“他就是个小警察,也就是处理点家长里短的,结果一天到晚忙得跟什么领导似的。” 穆纯不常说自己以前的事情,现在她说的这些都是许邈不知道的。他此刻看着穆纯,安安静静地听着。 “什么也不懂,意外怀孕了,那就结婚呗,结婚了也忙,没有一天是准时下班的,”穆纯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景色,“看着工作有点起色了,孩子会自己吃饭了,琢磨着好像都在变好了,结果下班路上莫名其妙地见义勇为,被车压死了。” 她的话听起来有点凉薄。 许邈知道父亲是见义勇为去世的,他身边的所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都是带着一种对一个年幼的孩子的精神世界和理解能力的照顾,语焉不详地解释两句,然后总是以“你要为你的父亲为骄傲”来结束。 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他的父亲的死亡是非常光荣的,是一件值得炫耀和骄傲的事情。 但是穆纯现在的语气里充满了厌倦、讽刺和一种许邈暂时无法理解的愤怒。 就像是穆纯好像憋了一口气,直到今天那种愤怒的仇恨都还在她的胸腔里燃烧。 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情绪太外露了,穆纯吸了一口气,语气又重新平静了下来:“自己的事情都没做好,总想着帮别人,说他人好都是用词不当,要我说,他就是缺心眼和喜欢吃亏。” 看着穆纯,许邈开始在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穆纯兰烨他们保护得太好,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活得太过幸运。 因为无论是爷爷的墓前的兰烨,还是现在喝酒的穆纯,他面对二者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幸运的人总是无法共情他人的不幸的。 “......我都不记得了,”良久,许邈才艰涩地开口,“我连爸爸的长相都......不太记得了。” 穆纯和许邈的父亲都亲缘单薄,直系的亲属除了许邈之外都已经不在人世,而就连作为儿子的许邈因为当时的年岁尚轻,不记得自己的父亲。 新闻和舆论只是一时的,27年过去,这个世界上还记得那个见义勇为的小警察的人只剩下了穆纯一个人。 27年过去了,就连这个老小区爱在广场上晒太阳的老爷爷和老奶奶都已经快换完一批了,就连街坊邻居,都不清楚穆律师的婚姻情况了。 穆纯笑了:“我也都快忘了。” 风吹过这方穆纯经常坐着喝酒的阳台,许邈没有在穆纯的眼睛里看见一点水光,穆纯叹了口气:“没办法,有些人死太早了就是这样,老婆孩子都不记得他,这就是报应。” 喝完最后一口啤酒,她又说了一遍:“这就是报应。” 许邈没说话,只是把桌上的另外一瓶啤酒收走。 穆纯马上睁大了眼睛,阳台上的那点沉重氛围马上随着她表情的变化一扫而空:“你干什么?这点度数我不会醉的!这可是啤酒!” “喝一瓶够了,喝多了明天头疼,”许邈态度很坚决,“反正只要我在,你就别想喝那么多,别的时候我管不着,我在的时候就要管着你。别想着喝多了我给你煮解酒汤,我和兰烨结婚之后除了泡面什么都没煮过,现在连燃气灶都不知道怎么开。” 其实是夸大其词,兰烨又没有把他养成废人,这点生活技能他还是有点。 但是他确实是不想让穆纯喝酒就是了。 穆纯不服气:“我自己有手,我会自己做,不用你操心。” 许邈的回答滴水不漏:“冰箱里只有雪糕鸡蛋和吐司,你怎么做?” 他把穆纯嫌热扔到一边的毛毯展开披在穆纯身上:“起风了,热也披着,不然就收拾收拾进屋睡了。” 穆纯想翻白眼,忍住了,半响,定定地看了许邈两眼,语气酸溜溜的:“你现在倒是像个成年人了,明明之前还自己都贪凉然后发烧生病。” 穆纯嘀嘀咕咕的:“我还以为结婚了就是兰烨单方面照顾你一辈子,现在看来你也没我想象的那么小孩子嘛。” “我本来就不是小孩子了,”许邈叹气,“甚至我还能随机吓哭两个小孩子。” 不开玩笑,他无论什么时候往讲台上一站,学生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安静下来了,虽然威慑效果肯定不如凶名在外的石世明,但也比谭杰强两倍左右。 更是安简琪想都不敢想的强度。 “哦哟~不是小孩子了~”穆纯故意阴阳怪气地学许邈说话,有意逗弄自己强调自己是个成年人的儿子,“人呐,越是怎么样越会否定怎么样,越说自己不是小孩才越是小孩。” 呛声呛习惯了,许邈第一反应想问她“就像你说‘忘了’一样?”但是话没出口他就反应过来这话说出来不妥,说了句不痛不痒的:“我就算再是小孩子,你今天也不准再喝酒了。” 穆纯这次没忍了,故意当着许邈的面翻了个特别标准的白眼。 语气嫌弃:“跟你爹似的,油盐不进的犟种。” 第49章 许擎 许邈和穆纯到墓园的时候时间还早,虽然这个时间对于那些需要上班上学的人来说已经不早了,对于墓园这种很少有人会来光顾的地方来说很早了。 主要也是因为这里没什么人,就算是什么出游的黄金时间,这里也永远和清晨一样冷清。 这一冷清,就显得他们好像来得很早。 穆纯真的像她昨天跟许邈说的那样,随便在山下的便利店买了一把香蕉和三个苹果就爬到山上来扫墓了。 许邈自觉地帮穆纯拎着她买的这些毫无诚意的东西往上爬,耳朵边全是穆纯对于他老爹的墓位的不满。 今天的气温不冷不热,因为是在山上,偶尔还有一阵清新的凉风吹过,就算是爬山这种累活,也在这样的气温里面无端显得惬意。 但穆纯不买这个天气的帐,越爬越是冷哼:“净给自己家里人添麻烦。” 许邈张嘴又闭嘴,搞了半天也没找上插嘴的时间,最后也只能一语不发地跟着穆纯到了父亲的墓前。 许邈不久前才去别的墓园见过墓碑,现在看见眼前的墓碑难免在心里对比起来。 这个墓碑没有在大洋彼岸的那个新,因为时间久,石头的表面有着明显的风吹雨淋的痕迹,甚至泛着点黑色,墓碑上的照片也褪色变浅。 黑白照片上那个很年轻的男人对着墓碑前的人笑得开心又有些傻气。 许邈这才发现自己比起穆纯,其实和父亲长得更像一点,只是父亲的五官比起他的要更为柔和一些。 照片下面有黑字冰冷地写着他的名字:许擎。 “这是你爹,”穆纯单手撑着腰,像是许邈第一次来一样大大咧咧地指着照片给许邈介绍,“——许擎,英年早逝的警察,非知名好人。” 许邈无语地看着穆纯。 照片上的人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穆纯看着许邈的表情,叉着腰在自己老公的墓前吊儿郎当地笑了好一会儿。 等她笑完了,她才伸手像拍什么狗头那样随便地拍了拍自己老公的墓碑,一言一行都充满了黑色幽默:“起床了许擎,你儿子来看你了,再不多让你儿子看你两眼,你亲生儿子都要不记得你了。” 拍完,又特别随意地弯下腰往墓碑旁边的石阶上一坐,也不管石阶上的青苔和灰尘,感叹道:“哎,现在你儿子都比你本人大了。” 许邈没理穆纯,穆纯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只能他老老实实地弯腰把塑料袋里的水果都摆在许擎的墓碑面前。 结果摆完一抬头就看见了墓碑上的生卒年。 数学老师看见熟悉的数字们下意识的在心里一算。 还真没有自己现在的年龄大。 穆纯注意到许邈莫名的停顿,下意识顺着许邈的视线一看,也看见了那个生卒年,乐出了声:“哈哈是不是大脑速度过快,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一边拍着身边的墓碑一边笑。 别人来扫墓都安静沉默,就他们来这里欢声笑语。 许邈无端觉得要是躺在土里的是自己,大概也会觉得吵。 只能说幸好现在墓园没什么人。 不然指不定别的来扫墓的人看见一女的在墓前狂笑得有多浮想联翩。 许邈无奈地开口:“你别老是这样开爸的玩笑。” “他也没照顾过你,你还挺为他着想的,”穆纯被儿子制止,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撒气似的拿起一个许邈刚摆好的苹果就啃了一口,“都说了他不会在意的,他活着的时候我当着他面就这样说话,没道理他人躺土里了我还得莫名其妙改口吧?” 穆纯理直气壮地反问:“死了很了不起吗?活着的才更了不起吧?” 许邈觉得自己老妈所有关于老爹的话都真的很难接。 虽说华国古话死者为大,但是穆纯这句话也没什么问题。 确实是被留下的人更艰难一些。 也确实是选择活着的人更有勇气。 许邈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穆纯的行为整习惯了,他看见穆纯吃苹果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苹果还没洗”,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人连供品都偷吃,吐槽道:“真不知道以前你和我爸都是怎么相处的。” “怎么相处?”穆纯肩膀靠着墓碑,动作看起来像是在靠着谁,无所谓地道,“就这么相处呗。虽然看上去我说啥就是啥,但是他也什么都不会改。死犟。这点大学他追我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穆纯咔嚓咔嚓地啃苹果:“开始你妈我还是大美女来着,嫌弃你爹看起来没二两肉,让他别来烦我。结果你爹嘴上一口一个抱歉,照样每天来烦我。” 许邈没怎么见过穆纯年轻时候的照片,但是从现在的样子也不难看出穆纯算得上是个美人。 许邈没怎么听穆纯讲过这种父母爱情故事,闻言有些意外:“还是我爸追的你?你们是同学?” 穆纯瞟他一眼,以为许邈是质疑她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很漂亮这件事:“怎么?很意外?” 许邈一看就知道穆纯误会了,脑袋一缩,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没想到你们是大学认识的。” “但是你爸上学的时候是真的没什么姿色,”穆纯对许邈说,“你看他这个照片可能还觉得看起挺帅的,我觉得虽然多少有制服的加成,但是确实结婚之后确实是被我养得好看了很多。” 她回忆道。 “念书的时候他就老穿一些旧衣服,也不愿意把自己收拾得出挑些,虽然看起来还是干干净净的小伙子,但是在大学这种帅哥辈出的地方真的不够看。” “那个时候他还很瘦,可能是营养都用来长个子了,也可能就是没什么钱,吃不饱饭。整个人就像那个竹竿一样,一看就不禁打,在警校里面看着实在是可怜。” “跟他那些壮实得跟熊似的的室友走在一起,总让人觉得他是他室友的霸凌对象。就为这个,那个时候他们的导员特别爱找他们寝室的人聊天,就怕这个认真老实的小伙子被欺负了,”穆纯自己想着都觉得好笑,“明明流着一样的血,但是你就跟他不一样,你是老师生怕你欺负别人。” 许邈不是很懂这个话怎么又回到了他身上,但是不妨碍他反驳穆纯:“那都是小学的事情了,中学的时候我可一直都在忙着学习。” “再说了,我不像爸的话,那不就是像你吗?” 穆纯瞟他一眼,倒也没否认后面那句:“是吗?那你刚上初中就被请家长是怎么回事?” 许邈语塞,半天才道:“那是......和周乐乐不吵不相识。” 这话说的,还当自己是绿林好汉呢。 “周乐乐?”穆纯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无语地又啃了一口苹果,“好耳熟的名字。” 许邈本来也没指望着穆纯能记住,闻言解释道:“那是我中学的同学,虽然第一次见面就打架,但是是后来关系最好的那个——昨天妈妈还说家附近新开了健身房,那个老板也叫这个名字,她还猜是不是就是我的那个同学。” 许邈这么一说,穆纯就有印象了:“哦,我说呢,我也去了那健身房的,还上了节课。不过我倒觉得那不像是你的同学。” “你还能记得住我同学长什么样子?”穆纯说完,许邈怀疑地问她,“这都过去多久了?而且你见他的时间有超过两分钟吗?” 穆纯咔嚓咔嚓啃苹果:“当然记得了,你朋友又不是很多。” 她说完这句不算好话的话,接着道。 “而且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打架的那个,”穆纯嚼吧嚼吧把嘴里的苹果都咽了下去,“我只是有点被对上而已。” “不过我真觉得应该不是,健身房老板看起来年纪比你大好多,我记得你初中我在你老师办公室看见他的时候他还是娃娃脸来着。 “这得吃多少苦干什么活,才能从娃娃脸小男孩变成一个成熟肌肉壮汉啊?太不对了。”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 许邈其实本来也没觉得那会是他认识的周乐乐,一听穆纯这样一说就更是觉得应该不是,看见穆纯啃了一个苹果不够还要去拿香蕉,不由得制止:“别吃了。” 许邈这一出口,穆纯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虽然很缓慢,但是还是收了回来。 许邈看了一眼墓碑上那个笑盈盈的人,耐心地对穆纯解释了一句:“吃多了积食,中午还要去和妈妈他们吃饭,你这会儿吃这么多到时候吃不下饭。” 穆纯也没和自己儿子犟,虽然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耳熟,像是自己以前说过的话。但考虑到儿子这会儿的语气她还挺满意的,忍了忍还是没吐槽,结果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应该是早上起太早,就不该非要下厨用冰箱里的存货做早饭的。 结果饭也不好吃,人还累着了。 搞得她刚刚就饿了。 本来也没准备抢许擎这家伙的苹果吃的。 她靠在墓碑上,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看着许邈弯腰重新把她弄乱的苹果们摆好,突然觉得有点困。 有点想就这样靠着,睡一觉。 第50章 恩情 许邈眼睁睁地看着穆纯待了没多久就借口困了,不管他死活地就自己一个人下山往停车场跑,还非常故意地把许邈又摆放整齐的水果们弄乱。 许邈看着这个老太太非常没有素质地把她自己吃剩下的小半个苹果随手扔在墓碑前。 无语地看着穆纯一步一跳地下山,许邈还是放弃了喊穆纯等他一下,认命地自己弯腰把东西收拾好。 穆纯这一走,山上就又安静了下来,许邈收拾完东西,直起腰看着面前的墓碑。 许擎笑盈盈地也看着他。 “我会照顾好妈妈的。”实在是不知道和这个过世得太早的父亲说什么好,许邈沉默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你不用担心。” 照片一言不发。 说完,许邈在原地站了两秒钟,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就准备下山。 墓园规模不大,建在山上,上下山的路只有一条,许邈拎着东西,顺着穆纯下山的路往下走,刚走没两步,就看见远远有人迎面走过来。 那人穿着黄色的外套,看起来年龄不大,快步走着的嫩黄色在树木葱郁一片绿意的墓园里看起来格外地显眼。 那人走得很快,墓园的山也不算高,没一会儿那人就快走到了许邈面前,许邈微微侧开,等在了原地让这个上山的人先走。 却没想到这个人停在了许邈面前。 “许老师?”来人的声音带着一种不确定。 许邈这才关上手机抬头,从那束菊花的上方看见了一张让他意外的脸:“张敬升?” 因为今天气温合适,小班长今天穿了一件黄色的棒球服,抱着一束菊花站在墓园里,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年纪的普通孩子应该置身的场景。 张敬升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自己的数学老师,张了张嘴想问老师怎么在这里,又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墓园,除了和他来这里一样的理由之外还会有什么理由呢。 “许老师也是c市人啊?”想了想,还没有学会圆滑客套的高中生也只能这样干巴巴地在这样一个微妙的地点和自己的老师寒暄道,“我还以为许老师是本地人呢。” 许邈注意看了一下,发现除了眼下有些青黑之外,这个最近在办公室被谈论的概率很高的学生看起来心情和精神都很好,许邈微微笑了笑:“我也以为你是s市人呢?高中生一般很少去外地上学吧?” 而且s市和c市的教育资源并没有什么明显差别,凭借张敬升的学习成绩,也不用担心自己上不了本地的好高中。 “啊,因为咱们学校的奖学金高一些嘛,”张敬升也没觉得自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有什么不好,表情自然,“两边的房租都差不多,但是咱们学校的学费住宿费什么的减免力度更大一点。” 少年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神色中却没有半分对自己的贫穷的自卑,他笑着说:“我那个时候想着反正s市和c市也隔得近,干脆就和妈妈搬过去了,不过现在每年国庆都会回来一下。” 说完,他对着许邈举了举自己怀里抱着的菊花。 许邈知道张敬升的家庭情况不太好,在别的孩子沉迷游戏充值和潮牌名牌、大吃大喝的年纪,许邈连零食都没怎么见张敬升吃过,不过此刻,许邈注意到他手上的那束菊花不仅数量很多,每朵花的状态也都非常好。 看起来就花了不少钱。 毕竟这里不是和学生聊天的地方,许邈微微点了点头就侧开身子让张敬升过去。 张敬升道了谢,脚步轻快地往许邈身后走去。 许邈抬脚。 张敬升的脚步几乎是刚到许邈身后就停住了。 “许......” 学生脚步诡异的停顿让许邈带着心里不可思议的猜测回头,看见张敬升正抱着那束菊花站在许擎的墓碑前。 这个时间墓园除了许邈和穆纯之外没有别的扫墓人,这一排的墓碑也只有一个墓碑前放着水果。 张敬升绕过许邈才注意到这一点。 再看向墓碑前的照片,张敬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许邈:“许老师是许警官的......”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许邈其实和许擎长得很像。 只是因为他认识许邈的时候在c市,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可能。 而随着张敬升对许擎的称呼的出现,许邈才知道自己刚刚在那灵光一现的一秒里产生的猜测成真了。 居然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许擎死于见义勇为,他除了穆纯和许邈之外也没有别的亲属,所以会给他来扫墓的除了他们之外,就只有当时被帮助的人。 以张敬升的年龄,当然不可能是当时被许擎救下的人,只能是被救的人的亲属。 许邈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父亲当年救下来的人的亲属居然是自己的学生,哪怕现在都跨越了两座城市也能产生这样阴差阳错的缘分。 “许擎是我的父亲。”沉默了半响,许邈也只能开口道。 “啊,哦。”张敬升的表情有些恍惚,看得出来这样的巧合在他看来也实在是太过意外,两秒之后他才开始在脑海里回忆之前的细节,在内心悔恨明明有姓氏和长相这么明显的线索自己居然都完全没有注意到过,刚刚见面的时候还傻乎乎地跟老师打招呼。 “抱......抱歉,许老师,我......我有点被吓到了。” “许警官救下了我妈妈,”张敬升解释道,“但是她现在不能过来,所以我是第一次一个人来......我也没见过许警官的家属......我不知道......” 许邈心里的震惊一点都不比张敬升少,也就是成年人的心智让他能表现得更平静一点而已:”没事,我也不知道,我不是经常来。” 别说他了,穆纯往年的国庆都不来,估计也没遇见过张敬升和他的母亲。 许擎就是在国庆节出事的。 想到这里,许邈突然顿了一下,他想起张敬升刚刚说的,他们每年都是国庆的时候来扫墓。 而许擎出事的时候正是国庆假期期间。 许邈隐约好像知道了除了他小时候记忆里的几次之外,穆纯之后都不在国庆扫墓的原因。 也许穆纯不来就是因为她某次遇见过! 张敬升看起来有些遗憾:“要是我妈妈能来就好了,她一直想见许警官的家人一面,她很感谢许警官,但是当年因为她当时也昏迷被送到了医院,醒来的时候也联系不上许警官。还是后来在附近打听才知道的......这里。” 张敬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也只能选择了一个这样的词语。 该怎么说呢,出院之后再来附近打听,慢慢知道了救她的人是谁,然后好不容易知道有对方联系方式的头绪了,就知道了许擎的死讯。 知道了许擎是警察,去警察局一问,经过许擎同事态度微妙的转告,才知道自己不是被做好事不留名了,而是人家的家属不想见她。 就连许擎墓的位置,也是软磨硬泡许擎的同事才知道的。 张敬升知道母亲知道许擎家属的态度之后就没再试图联系过许擎的家人,但是每年国庆母亲都坚持来扫墓,即便先天的跛脚因为那个车祸而变得更加难以行走,即便后来搬去了c市,也一直坚持,就是想着也许能够在这里,远远地见许擎的家属一面。 坚持了二十七年,如果不是询问墓园的工作人员知道许擎亲属每年都会来的话,他们几乎就要以为许警官的家属已经都不在s市了。 结果没想到母亲唯一一次没来,却刚好遇上了。 想到自己母亲的期冀,张敬升想邀请许邈去自己的家里做客,但是想到现在的情况,又有些开不了口。 张敬升的母亲的脚生来就有先天性的问题,但是微微有些跛,走路什么的都比常人要慢些。 她的父母都是附近县城村子里的农民,没有什么学问,也没有什么意识。她还小的时候,父母想着她总归也不疼就没带她去医院看过,等她自己初中毕业到c市打工再去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治愈的可能。 但是总之也还能生活,对生活带着一种淳朴的期待的她也没想太多,继续在这个城市里打工工作,像每一个进城务工的年轻人一样把工资寄回家给乡下的父母。 结果车祸夺走了她那只微跛的腿,家庭的拮据让她注定不能再次站起来。 肇事司机酒驾,但是车速其实并不快,当时除了她之外的路人都能及时地避开,只有她,因为跛脚而没办法躲避,眼看着就要被面包车撞上,许擎就从街旁冲过来把她推了出去。 所以她才只是失去了一条腿,而不是一条命。 但是那本来只应该是许擎的一个普通的下班路。 张敬升坐在墓园山下的茶馆里把这些母亲告诉他的事情转述给许邈:“她一直挺想当面感谢的......我也是,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有我,但是很感谢许警官救下了我妈妈。” 许邈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年幼的学生,又觉得这些事情好像和对方说也不恰当,由他来说也不恰当。 毕竟他们都不算是真正的当事人,可以说是都没有经历过那场车祸,也没资格说是当事人的代言人。 许邈只能转移话题问他:“你说你妈妈最近摔伤住院了,她现在还好吗?” 张敬升听见许邈问这个,心下松了口气,毕竟他也觉得自己和自己的老师聊自己母亲的救命恩人实在是有点不知从何开口:“恢复得很好,妈妈很配合医生的治疗,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再住院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出院了。” 说完,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知道老师们最近都很担心我,石老师也找我谈话过了,虽然我自己这样说可能有点奇怪,但是我能够自己处理好的。” 他看起来不太像是脆弱的青少年,但是他的笑容又让他无疑有着青少年一往无前的锐气。 他没有被苦难的阴霾笼罩分毫:“妈妈照顾我那么多年都没关系,我只是照顾她一两个月,当然也没有关系。” 第51章 周乐乐 许邈和张敬升分别之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来自穆纯的消息。 到了车前,果不其然穆纯坐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下山的时候遇见了?”许邈问她。 穆纯点了点头。 于是许邈没再说什么。 他毕竟不是当事人,没有权利对穆纯说什么。 幸福的人是无法共情不幸的人的痛苦的。 ...... 上午才和穆纯聊到的健身房,下午许邈陪穆纯逛街刚出小区没两步就到了人家门口。走到了的时候许邈还在和穆纯拌嘴,问她为什么逛街一定要用腿逛。 虽然穆纯信誓旦旦,但是明明穆纯最后也肯定会买很多东西,开车去会更方便。 主要是他不像一直拎着。 穆纯懒得和他东拉西扯,直接反问他一句他和和兰烨逛街也是这样开车去然后买了就回来了吗,直接让许邈选择了沉默。 穆纯看见自己儿子吃瘪的样子心情大好,转头看见叼着烟出来抽烟的健身房老板,开心地顺嘴打了招呼:“哟!周老板!” 低着头看手机的老板被穆纯这中气十足的嗓子吓了一跳,看见是穆纯之后连忙把嘴里还没点燃的烟拿下来,虽然一身腱子肉但是意外的非常有礼貌:“哦,穆姐,你这是?” 说完,目光自然地转向她身旁站着的许邈。 许邈对着他笑了一下。 穆纯省略前言后语地跟老板介绍着:“这几天学校放假,回来玩几天,这会儿我们正准备去逛街呢。” 许邈礼貌地开口打招呼:“你好,我叫许邈。” 不知道为什么,许邈总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大汉看见自己之后好像愣了一下,在听见自己自我介绍之后好像看起来表情更意外了。 不会吧。 许邈若有所觉地看着老板。 果不其然,老板在许邈的自我介绍之后沉默了两秒,茫然之下又把手上刚拿下来的烟塞进了嘴里。 他叼着烟,用着和许邈记忆里完全不一样的沙哑的声音说道:“邈哥?” 穆纯看了眼自己觉得人还不错的健身房老板,又看了这会儿睁大了眼睛的许邈。 哦,原来真是同学。 还当面都没认出来。 因为穆纯还在这里,而且许邈还要陪着逛街,互相认出来之后两人也没聊什么。周乐乐一脸高兴向许邈要了现在的联系方式,解释说是自己换过电话号码和社交账号,以前的号码没用了,约了这次难得见面有空出来玩之后就分道扬镳了。 走出去一段距离,许邈才回头看了眼健身房,周乐乐正在门外微微弯腰点燃嘴上那根便宜的香烟。 刚刚还挺直了的脊背现在微微弯曲,丝丝烟雾升起,遮掩住了他的表情。 “看什么呢?”穆纯见许邈出神,在他身边喊他,“还尴尬着呢?好朋友但是见面都认不出来还自以为是地和人家自我介绍,就这么尴尬吗?” 虽然穆纯本人也没认出来,但是她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地取笑许邈:“没事没事老儿子,就我一个人看见了。” “不过我一定会告诉其他人的哈哈哈哈哈。”穆纯狂笑。 许邈被她的笑声吓得回神,无语地拿手肘推着穆纯往前走:“没有的事,我就是没想到他变化这么大。” 许邈说到这个,穆纯倒是也深以为然:“是啊,跟初高中的时候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虽然样貌成熟了太多,甚至和许邈看起来都有点不像一代的人了,而且除了身形和肤色的巨大变化之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和中学的时候有巨大的区别。 穆纯想着,她之所以之前觉得老板不是儿子的同学,就是因为这一点。 现在的周乐乐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疲惫感和松弛感,完全不像是她以前见到的热情冲动少年人的样子。 看着自己身边气质也变得相当沉稳的儿子,穆纯又想,也许这是一种正常的男大十八变?二十几年前她也不会想到自己调皮捣蛋的儿子会变成现在这样靠谱又成熟的样子。 甚至话也少了很多。 仔细一想,她身边的孩子也就只有兰烨,性格上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在脑子里简略地分析了一下,穆纯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认识兰烨的时候兰烨已经十四岁了。 说不定只是性格变化的时间不一样。 她漫无目的地随便乱猜:说不定是回国之前的性格和现在的区别很大? ...... 许邈晚上和兰烨视频的时候和兰烨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穆纯一开始听见许邈说话的声音还以为在和自己说话,在浴室叼着牙刷“嗯?”了两声也没听见许邈的回复,疑惑地跑出来一看,就被兰烨的脸糊了满眼。 许邈支了个平板在客厅的茶几上,人坐在地毯上,脑袋趴在桌上,样子和小时候坐在这里玩玩具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刚刚在聊什么,兰烨的脸离镜头近得偌大一个平板都塞不下他那张脸。 穆纯深觉这是这几天自己气许邈的报应,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地又回去继续刷牙了。 因为背对着浴室,什么都不知道的许邈疑惑地看着兰烨说着说着就没声,还以为是网络卡了。 许邈下拉了一下屏幕,确认网络的图标没有出现什么感叹号,更疑惑了:“怎么了?” 既然穆纯都没说什么,兰烨当然也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没事。” “哦。”兰烨自己都这么说了,许邈也就没多想。 许邈刚刚说了周乐乐的事情,兰烨对这个人也很有印象,他记得许邈中学的第一次篮球赛没有告诉他也是因为当时和这个叫周乐乐的关系不好,听着许邈说了今天偶然遇见周乐乐的事情,兰烨表现得比许邈还高兴:“那很难得了,刚好现在联系上了,他店也在家附近,现在又是国庆假期,有机会的话你可以约着他和以前的朋友们在一起玩一下。” 许邈倒是没什么和朋友们叙旧的想法,而且:“明天你不是就要回来了吗?” “我回来了你也可以去跟朋友们玩呀,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兰烨说话的语气像是新手妈妈和自己的小宝宝讲话,不过在场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而且他不是也邀请你了嘛。” 许邈还是不太想去:“应该就是客套吧,这都多久没联系了,而且妈他们说这个健身房刚开没多久,他是唯一的老板,也不一定就有空出来玩。我是有国庆假期,他这种自己开店的又不一定放。” 闻言兰烨也没勉强,总归他对除许邈之外的人也都不太感兴趣,鼓励许邈社交也是建立在希望许邈高兴的前提下,要是许邈本人都不太愿意的话,他也不会再说什么,转而说起了这两天自己的近况。 因为在忙工作,说来说去也都是吐槽秦项阳。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又黏糊了起来,也把刚刚才和穆纯互相尴尬了一下的事情忘记了,低头,只朝许邈露出一个金色的发旋:“好想你啊,我一点都不想工作。” 在家里没有戴耳机的习惯,许邈连忙扭身往浴室看了一眼。 穆纯“啪!”地一声把门关上,还打开了浴霸。 以为穆纯是要洗澡的许邈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屏幕里的脑袋,想象着兰烨这会儿多半一个人趴在在家里卧室的床上拱来拱去就觉得心里软软的,忍不住也甜言蜜语了起来:“我也......” 都说出口了两个字许邈才后知后觉地有点害羞,但是一看屏幕里只有兰烨的一个脑袋顶。 只要兰烨没有看着他,这种肉麻的话他其实也是可以好好地说出来的:“我也想你。” 要是以往的这个时间,兰烨和许邈都在卧室的床上坐着聊天玩手机,许邈这样说一句话,兰烨肯定已经心里痒痒地凑过来吻他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因为隔着屏幕吻不到,还是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想他想得有点没精神,听见许邈说想他兰烨也没抬头,还是那样黏黏糊糊地说话:“想辞职。” 许邈以为兰烨在开玩笑:“就这么不想做现在这个单子?” 虽然秦项阳性格是有点怪怪的,但是应该也不至于就那么难缠吧? 至少许邈觉得秦项阳给他发消息的时候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但是知道兰烨不喜欢秦项阳,许邈也就没告诉他他现在其实和秦项阳有联系。 秦项阳好像把他当成什么树洞了,时不时给他发点抱怨别人的话,也不管他看不看、回复不回复。 “就是不想,”兰烨趴着,许邈也不知道兰烨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上班必须每天离开你九个小时我已经退让很多了,怎么现在还要二十四小时不能见面,太讨人厌了。” 许邈取笑他:“可是你不上班的话我也要上班啊?我上班的话也会分开的,难道你要我也不上班?” 许邈自己想了一下要是真这样的话:“那我们只能啃老了,搬去你继承的爷爷的庄园住。但是妈妈肯定不让我们啃老吧?我妈大概也不准。” 兰烨这次没说话了。 第52章 黏黏糊糊小两口 第二天早上许邈一打开手机就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小群,群里就算加上他也一共只有四个人,但是在他起床之前这个群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了不少的消息了。 许邈拿着手机进了厨房。 他大概看了一下群里的消息,最开始的消息是拉他进群的周乐乐发的,大概给群里的另外两个人讲了一下昨天遇见他的事情。 下面一个顶着卡通针管头像的人发了一个问号。 实打实的冷淡。 倒是另外一个顶着抽象表情包头像的人回复了周乐乐很多,足足用了三四个抽象文案来表达周乐乐重新联系上许邈的喜悦。 然后就是那个针管又发的一个问号。 许邈几乎是马上就猜出了用抽象头像的是纪律委员,那个用针管头像的是学霸。 许邈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周乐乐居然还和纪律委员和学霸他们两个保持着联系。 就算昨晚因为许邈早早睡了没看见消息,他一句话都没在群里说过,他们三个人也断断续续地聊了不少自己生活上的事情,用词自然又随意,怎么看都不像是最近才恢复的联系。 许邈还以为高中毕业之后大家都会逐渐断掉联系呢。 先不提忙着谈恋爱的周乐乐和他自己,高中的时候学霸本来看起来也没有多少和他们一起胡闹的兴趣,平常在班上其实也不太和他们同进同出;纪律委员则更是个中央空调,他和班上的所有人都玩得好。 许邈一度以为他们都是那种毕业之后就不再会关注同学的类型。 结果搞了半天只有他是真的和朋友们断开了联系。 带着一点背叛集体的微妙的愧疚,许邈在群里回复了纪律委员的抽象文案,还说了一句早上好。 忙碌的妈妈穆纯这会儿已经去上班了,兰锦然一个小时前也给他发了消息,问他要不要过来吃早饭。许邈打开家里的冰箱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昨天逛街顺路新买回来的食材穆纯一个都没动,明显是早上偷懒去兰锦然那里吃的早餐。 刚起床,许邈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只准备给自己做一个水果奶昔喝,婉拒了兰锦然的邀请。 回完兰锦然的消息,许邈再点回到高中朋友的群里,这个时候群里又已经有了好几条新消息。 周乐乐在群里问他们晚上有没有空出来吃个饭。 纪律委员说不加班的话就有空,他发了一大串抽象表情包,然后信誓旦旦地说他自我感觉他今天有信心不加班,并且提出想吃高中附近那家以前读书的时候他们经常吃的烧烤。 许邈有点不太想回消息。 就像他昨天和兰烨聊天的时候说的那样,虽然是很久不见的朋友,但是他就是不是很想去聚餐。 但是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自己不想去的理由,总之就是内心里的一种没来由的拒绝。 也许就是太久没见了有点不熟悉对方了,就像是很久不回家的游子近乡情怯一样?许邈自己猜测道,总之他就是一想到这个就觉得有点无端的心慌。 虽然陪兰烨去兰烨的同学聚会和去石世明家吃饭都算是一种和现在情况类似的社交聚会,但是区别就是这次的聚会没有兰烨在,许邈有点不太想自己一个人去。 要是穆纯知道他的想法的话肯定多少要吐槽,问他他是做什么都要和好朋友一起才愿意的小学生吗。 但是现在穆纯不在,兰烨也不在,就只有许邈一个人在这里纠结。 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其实应该去吃顿饭的...... 但是兰烨不在。 许邈纠结的时候群里又发来了新的消息,顶着卡通针管头像的学霸艾特了周乐乐,问他晚上聚餐喝不喝酒。 周乐乐可能在忙,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复道:呃......大家想喝吗?但是我应该是不能喝的......我店才开业不久,正是忙的时候,我吃完饭回家还得忙一会儿工作上的事情。 纪律委员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在从事什么工作,回消息的速度快得像是一直守在手机前一样,他紧跟着周乐乐的消息道:我也不能喝耶,主要是第二天还要上班,我这边是没有完整的假期的QAQ。 QAQ,很恶心了。 学霸无视了那个很值得吐槽的颜文字,沟通效率高到发指:那很好,晚上我会到的,只是时间上可能会或早或晚一点。 意思是如果大家说要喝酒的话他就不来了是吗。 许邈失笑,看起来学霸的性格还是和高中的时候差不多。 周乐乐有艾特了许邈:那你有时间吗?看见的话回一下哦。 许邈有时间,但是说实话许邈还没想好要不要去聚餐。 纠结了好几分钟,他还是决定先假装没看见群里的消息,直接退出聊天界面点进了和兰烨的聊天框。 他点开的时候还想着这才两天没见面,昨天还跟兰烨打过视频,自己还是不要太粘人。 但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句“你出发了吗”已经发了过去。 许邈想撤回都来不及,因为他知道就算马上撤回了,兰烨也肯定看见了。 撤回了反而更显得他欲盖弥彰。 有时候他都怀疑兰烨是不是给他的手机装监控了,怎么能时刻秒回他的每一条消息。 这种吓人的特质除了兰烨他也就在秦项阳身上见到过。 果不其然,兰烨秒回他:出发了呀宝宝,我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到了。高铁上网络好卡。 看得出来网络确实很卡,兰烨的下一条消息足足间隔了半分钟才成功地发过来: ——你起床了吗?吃早饭了吗亲爱的? 许邈把手机架了起来,这会儿在厨房刚把洗好的苹果放在案板上准备切块。沾了水的手不好打字,许邈干脆直接给兰烨发了条语音:”起床了,准备喝一杯奶昔。你吃早饭了吗?吃的什么?” 许邈加重了语气:“不准撒谎。” 兰烨看见许邈发了条语音过来,他先转了一遍文字,然后再把耳机的声音调大仔细听了一遍许邈的语气。因为在高铁上不方便发语音,兰烨纠结半天,最后还是回的文字:吃的圈圈面包,喝了半盒牛奶,剩下的半盒我带到车上了。 还拍了一张手上拿着牛奶的照片,背景是列车窗外的漂亮的山景。 如果看见照片的人是秦项阳的话,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这张照片显然非常心机地找了角度,但是现在看到照片的是许邈,他只觉得兰烨的手在窗外的绿色衬托下显得更加的白皙精致。 每次被兰烨的美貌诱惑的时候许邈也会觉得某种程度上来说,兰烨在他的那些护肤品化妆品和健身卡美容卡之类的东西上花的钱都没白花。 不过因为怕兰烨得了便宜就卖乖,许邈很少直接表现出来这一点。 现在也是,许邈假装没看见兰烨这张角度和配色都一绝的照片,只说道:“”很好,吃了早餐还节约了食物,表扬。” 语气平静地像他在教室里表扬学生。 鼓励有余,灵魂不足。 兰烨给他发了个郁闷的表情包。 许邈没搭理兰烨发过来的这个低眉耷眼的白熊:“快到了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今天我妈要上班,妈妈和塞伦上午应该也有他们的事情要做。” 许邈问他:“中午你想去妈妈那里吃饭还是我们单独吃?” 除去一个月前一起去米国那次,兰烨其实也好久都没有回来了,论理来说回来之后的第一顿饭是得去兰锦然那里吃的。 虽然兰锦然不常提起兰烨,但许邈还是看得出来兰锦然很想兰烨。 结果也不知道是网卡还是单纯憋着坏,兰烨停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他。 这人说:单独!单独!我们! 还发了三个拉花的emoji。 和一大群撅着屁股跳草裙舞的白熊动图。 许邈被幼稚得只回了一个句号。 但是是答应的意思。 也许是过了隧道,兰烨这会儿的网络好像又正常了,他问了许邈一句:所以晚上我们要去母亲那里吃饭吗?可以也不去吗? ——我真的有点想你了。 ——好吧,其实是我非常想你。 ——但是不去母亲那里吃饭是不是会被母亲骂呀哈哈哈。 许邈学着兰烨的方式回了他:“当然会了哈哈哈。” 许邈想到了那个在周乐乐艾特了他之后就安静下来了的群聊,犹豫着说:“说实话,我不知道晚上我在哪里吃饭......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周乐乐的事情吗?他们约我今天晚上吃饭。” 兰烨马上追问:他们? 许邈解释道:“当时玩的好的朋友们,加上周乐乐一共三个人。” ——哦,那你们一定很久没联系了。 因为是文字,许邈也判断不出来兰烨现在的语气,进而也无法知道兰烨现在是什么态度,但是他看见兰烨说:那你一定要去,很久不见还能联系上是很难得的缘分哦。 许邈觉得这话很眼熟,好像自己不久前才跟兰烨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明明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兰烨身上他就能鼓励对方去社交,但是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自己却会做出和自己说过的话相反的选择。 双标得像个小孩子似的。 许邈觉得自己和兰烨结婚之后好像也没有成熟多少,他开口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兰烨,有些感叹:“我怎么还要你照顾啊。” 去皮切好的苹果整齐地摆在盘子里,因为切苹果的动作许邈的手指不可避免的变得粘腻。 他打开水龙头洗掉手指上的果汁。 秋天微凉的自来水淋在他的指尖。 兰烨戴着耳机,当然能听见许邈语气里的失落。 ——爱人就是要互相照顾的,亲爱的。 兰烨说。 ——这就是神让人相爱的理由。 第53章 孔雀开屏 眼看着要到站了,根本半点都不想喝什么牛奶的兰烨掐着时间赶在下车之前一口气喝完了那半盒牛奶,就近找了垃圾桶扔掉。 跟着人流出站,兰烨第一眼就看见了在外面等他的许邈。 许邈今天穿了一身浅色的卫衣卫裤,卫衣外面还套了一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身上背了一个兰烨没见过的嫩黄色运动小包,一身鲜明活泼的色彩一看知道完全是两位妈妈的搭配。 看起来不太像是一个工作了好几年的教师,更像是一个刚入学的大学生。 许邈不知道的是兰烨对自己外貌的过分注重不仅来源于他易老的白人血统,还来源于他容貌变化很慢的爱人。 就像是许邈现在身上的这身衣服,如果穿着的人是兰烨,路人只会猜测他或许是什么服装模特或者自媒体工作者,并不会有人真的认为他是大学生。 兰烨加快脚步挤出人流,走到许邈面前: “你今天好可爱啊,亲爱的。” 许邈站着等兰烨的时候就感觉自己一直在被别人偷看,因为一个人,不想让自己看起来不自在,只能冷着张脸假装玩手机。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兰烨,听见兰烨这样说,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别扭:“别说了,妈妈非要我这样穿。” “很可爱啊,”兰烨忍不住伸手抱住许邈,“母亲做得对。” 宽松舒适的衣服面料被他抱紧,一下勒出了许邈的腰身。 兰烨特别喜欢在冬天拥抱许邈,厚厚的衣服总给他一种一双手抱不住整个许邈的感觉,要用上一点力气,慢慢挤出厚衣服里面的空气,才能实打实地抱住他的爱人。 非常的有实感。 许邈理解不了文科生的浪漫,他只觉得因为兰烨这个动作而有更多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赶紧把兰烨推开,压低了声音:“快走快走,别堵在这里。” 他一点都不喜欢被别人盯着看。 兰烨松开手,体贴地离自己的爱人远了一点,充分照顾了性格文静的爱人的感受:“你开车过来的吗?” 许邈低头整理自己被弄乱的衣服:“嗯,我开的妈的车,我想着你坐了两个小时的高铁,我开车的话你能早点回家休息一下。” “两个小时才不累呢,”兰烨趁许邈低着头没注意到他,悄悄蹭近了一点,他笑着问许邈,“而且我没有带行李诶,妈妈和母亲她们有给我买新衣服吗?” 许邈之前还想兰烨这种嫌麻烦的人怎么会突发奇想还把没喝完的牛奶带在路上,按照兰烨的习惯他喝不完应该会直接倒掉才对,结果现在一看,原来是这个人什么行李都没拿。 两手空空,所以才不介意拿上半盒牛奶,也许关键时刻还能作为拍照开屏的借口。 许邈这才后知后觉那张照片能那么好看大概也是有点心机在里面。 这人要是活在宫斗剧里,简直无敌了。 也许他不主动问兰烨早上吃的什么兰烨也会自己故意提起的。 “给你买了,”许邈说,“我陪妈妈逛了一天街,又陪我妈逛了一天街,她俩都给你买了衣服。” 他坏心眼地说:“塞伦也给你买了。” 兰烨没觉得有多高兴,他只觉得有点意外:“塞伦也给我买了衣服?他买的什么?” 兰烨从来想过塞伦会给他买衣服这种过分生活和家庭的情况发生,而且他根本想象不出来塞伦会给他买什么衣服。 塞伦怕是都没给自己亲自买过衣服吧? 先不说质量,审美上真的可以信任吗? 兰烨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许邈犹豫了一下道:“其实也不算是给你买了衣服——他给你买了一个猫耳朵帽子。” 艳红色的毛茸茸的棒球帽。 头上支愣着两个圆短的猫耳朵。 脑袋后面还有一个毛茸尾巴。 塞伦在礼貌地询问许邈意见的时候,许邈微妙地选择了点头。 兰烨一看许邈的表情就知道许邈是怎么想的:“你也想看我戴,是不是?” 许邈记忆里兰烨好像就没穿过艳红色的衣服,他大部分的衣服都是米色白色之类的浅色系,饰品也很少见艳丽的颜色。也许是搞设计的都偏爱简约?反正兰烨就算是偶尔在晚上孔雀开屏的时候,也多穿的是黑色或者白色。 以前上学的时候他多是穿的兰锦然买的衣服。 不过可能是兰锦然的审美现在发生了变化,也可能是兰锦然自己也想象不出来兰烨穿艳色的衣服和可爱的衣服的样子,总之她虽然现在喜欢给许邈买一些可爱的衣服,但是给兰烨买的衣服一直都是比较简约的风格。 穆纯则是根本就不太会买衣服,所以两个孩子的衣服都是被兰锦然包办的。 也就是兰锦然回国之后,奥特曼短袖这种东西才没有随心所欲地再出现在许邈的身上。 许邈面对兰烨的反问,诚实地点了点头:“很少见你身上有红色。” 于是兰烨知道了这个猫耳朵帽子还是红色的。 “哦,原来是喜欢我穿红色啊,”兰烨没纠结那个帽子,反正既然是许邈想要看的话他戴一下也没什么不行的,单纯想逗许邈玩,他故意曲解许邈的意思,“那我买点红色的衣服晚上穿?” 许邈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跑到这里的,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见停车场这边没人注意他们,才赶紧开口:“别乱说话。” 现在还没上车,兰烨贴得更近了:“哦,不是晚上也可以?” 许邈想把他的嘴堵上。 在许邈拿手肘给他来一下之前,兰烨见好就收,乖乖地绕到旁边坐上了副驾驶,还在许邈的视线之下认真把安全带扣好,才对着许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上车吧老公,我准备好了。” 许邈:“......” 真是正宫的地位,小三的做派。 等车已经行驶在了路上,兰烨才再次开口确认:“我们去哪儿吃饭?” 许邈目视前方:“回家。” “啊?不是说不去母亲那里吗......我想和你单独吃饭嘛,我以为你答应我了,”兰烨故意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大声地嘀嘀咕咕,力求让许邈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现在车已经上路了,车门车窗一关,他也不用担心路人会被动静吸引视线来让许邈尴尬:“我出门之前还喷了香水呢,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味道,你不抱住我闻一下就算了,还要我和塞伦一起吃饭——他肯定在母亲那里吧?被他闻见我会被笑的。” 兰烨低眉顺眼的,看起来还真有点我见犹怜的味道。 许邈不是很想知道这个人就被他接这么短暂一下,还喷个他喜欢的香水是有什么居心,但是几天不见,他确实也想兰烨了,所以这会儿没吐槽他:“我做了饭,我妈下班了去妈妈那边,家里就我们两个。” 虽然就像他跟穆纯说的一样,和兰烨在一起之后除了偶尔泡个泡面他就没在家做过饭,但是这也并不代表他不会做饭或者不愿意做饭。 当然因为这么多年几乎没做过饭他做的饭大概也不会有多好吃就是了。 但是即便厨艺比不上兰锦然、穆纯和兰烨,在现代网络的加持下许邈自觉自己的水平达到网友人均家常水平还是并不困难的。 “就是可能不太好吃。” 他自己不太在意饭菜的口味,自己尝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是考虑到兰烨是个对饭菜的要求几乎达到了他不是很能理解的地步,他还是这也说了一句。 “没关系,”兰烨笑眯眯地,看得出来心情变得非常好,“我会非常珍惜地吃饭的。” 许邈在心里谢天谢地,幸好兰烨没说出什么“你做的不可能不好吃”或者“我一定会全部吃光”的屁话。 先不说前面那句以兰烨的挑剔程度来说大概是假话,就说后面那句,以他对兰烨的了解,他的胃就不可能吃得了那么多东西。 “嗯。”许邈应了一声。 “下午我们做什么啊?”兰烨看了会儿窗户外面的街道,像是闲不住一样,又转头问许邈。 许邈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兰烨想说什么,于是故意反问他:“休息啊,你刚坐完车肯定很累吧?” 兰烨在安全带允许的范围内把整个身子半侧过来眯着眼睛盯着许邈。 许邈目不斜视地开车。 “我今天喷了香水,”兰烨加重了语气,“我还卷了头发化了妆。” “哦是吗?”许邈故意敷衍他,“那很漂亮了。到家洗个澡把妆卸掉吧。” 兰烨沉默了两秒,强调道:“我喷了香水卷了头发化了妆,而且我洗过澡了。” 许邈假装没听懂:“但是坐完车也需要洗个澡吧,毕竟也算是奔波了一下,洗一下澡会舒服一点。” “你是不是故意的?” 许邈疑问:“为什么这么问?故意什么?” 看见兰烨有点不想说话了,许邈才笑了:“好了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了。” 兰烨问他:“你知道什么了?” 许邈学着兰烨平常装模作样的样子,也一脸无辜:“知道你在开屏啊?还能是什么。” 第54章 吃饭的路上 和兰烨窝在家里黏黏糊糊了一下午,眼看着天色暗下来了,许邈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准备收拾自己一下子,然后去和烧烤店去和周乐乐他们见面。 群里面在定下了时间之后就安静得不行,一看就知道是成年人们为了把吃饭的时间腾出来而在努力工作。 像纪律委员说的那样。 ——坚决不加班。 不过总之他虽然是纠结了半天,但最后还是决定赴约了。 床上的兰烨看着他开始换衣服,脑袋枕在枕头上,黏糊糊地问他要不要他送过去。 兰烨疯狂暗示:“哎呀,一个人开车过去又开车回来好孤独呀。” “如果有人送的话那肯定很幸福吧。”兰烨装模作样地感叹,“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被朋友看见的话也太有面子了吧?” 许邈忍不住吐槽他:“是老公送我去吃饭,又不是司机送我去吃饭,别人有什么好羡慕的。” “结婚又不难。”许邈说。 兰烨两眼一眨:“司机?打车的话不都有司机吗?” 许邈懒得理这个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人。 许邈站在衣柜前找好了衣服,换下睡衣,套上:“再说,你不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毕竟这不是在他们两个人的家里,就算穆纯白天不在家,他们也不能就随便想干嘛干嘛了。所以下午他们在家其实什么都没做。 但是就算是窝在床上聊天玩手机,兰烨也一刻都没闭上眼睛休息过。 也不算是休息到了。 而且今天早上兰烨还起了个大早赶高铁。 “我不累,”兰烨看起来倒是和他自己说的一样神采奕奕,半点都看不出来早上起了大早的样子,“而且我下午不是休息了吗。” 他这次直接问许邈了:“你要我送你吗?我还没有开过妈妈的车呢。” 许邈和兰烨都是坐高铁回来的,这两天许邈出行都是开的穆纯的车。 至于穆纯,反正家里离她工作的律所也不远,她自己说是偶尔骑自行车上班加大运动量能更健康一些。 年过五十的女人一身腱子肉。 许邈有时候都怀疑穆纯才是他们家里那个能一个打十个的警察。 兰烨自己都这么说了,而且许邈本来也不舍得和兰烨分开,当然就立刻答应了:“那你送我过去吧,到我们高中大家常吃的那家烧烤就行。” 兰烨闻言,直接穿着睡衣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趿拉着拖鞋走到许邈身边,边在衣柜里找衣服穿边问许邈:“你们约的几点钟?” 许邈看着这人挤着他,堂而皇之地在他的衣柜里翻来翻去,也不知道到底是是想找身什么衣服穿:“约的七点,但是我提前十分钟到就好了。他们都还要上班,应该也不会到得太早。” 纪律委员还百忙之中在群里发了一个恶心的QAQ。 周乐乐心善地回了个哈哈哈,学霸则是理都没理他。 兰烨还在挤他。 他半个身子都快埋进许邈的衣柜了,也幸好成年后许邈和兰烨的身高差距不大,不然这会儿在许邈家里兰烨还不一定有衣服穿。 毕竟穆纯这里会留着的也只有兰烨的睡衣和家居服。 兰烨翻了半天,找出一件打底和毛衣来,把衣服抱在怀里之后又在许邈身前蹲下来开始找裤子,在床上躺了一下午被躺得到处支愣的头发不住地透过许邈的家居服裤管戳着他的大腿,他恍然不觉地跟许邈说:“好哦,那还挺早的,够我收拾一下。” 许邈腿上被扎得痒痒的,还是没让他。 他没懂兰烨什么意思:“收拾什么?家里吗?家里卫生我打扫过了。” 而且穆纯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但是毕竟是二十七年的伟大单亲妈妈,家里一直都被她收拾得非常整洁。 也就他年龄还是个位数的时候因为乱动家里的东西,家里才短暂地乱了几年。 “不是啊,我要收拾一下自己,”他的头发还在疯狂地扎许邈的腿,但是因为兰烨自己没感觉到,还在故意往许邈身上凑,以为自己在撒娇,“万一他们到得早,看见我了呢?万一你们喝酒了或者太晚了需要我去接你顺便送你朋友们回家呢。” 许邈揪住了他作乱的头发,成功让有些人不要拿他的头发来谋杀别人的大腿:“就为了这种可能性你就要艳压群芳?” 许邈的力气不大,也就让兰烨头皮有点微痛的程度。 比起头皮的感觉,兰烨倒更注意许邈的用词,他被许邈说的“艳压群芳”四个字逗乐了,忍不住笑:“力求如此。” 居高临下地看着兰烨这张无可争议的俊脸,许邈终究也说不出什么违心的话来,只能松手拍了怕兰烨的头顶:“头发扎到我腿了,让开一点。” “哦。”兰烨摸了摸自己刚被许邈拍过的头顶,老实地往旁边挪动了一点,刚挪完就掏到了他想穿的裤子,从衣服堆里抽出来之后拿到一边去换衣服了。 许邈这才开始换裤子。 ...... 兰烨果然像他自己说的一样把自己狠狠地收拾了一番才出门,但是不同于他自己去和朋友吃饭的时候把自己打扮得人夫味溢出,这次他把自己打扮得成熟又帅气。 一看就是年上。 哥味十足。 许邈真的是觉得兰烨的算盘珠子都要崩到自己脸上了:“你就这么想让我的朋友们觉得你帅吗?” 兰烨不以为耻,信誓旦旦:“丈夫的美貌,妻子的荣耀。我时刻为你的荣耀而战。可惜就是我没带化妆品回来,我的肤色可能看起来有点不均匀。” 他目光往主卧的方向微微漂移。 许邈打消了他还没说出口的念头:“我妈不化妆。” 别想了,穆纯那里没有什么化妆品。 许邈神色怀疑:“而且就算有,粉底你也用不了吧?” 兰烨皮肤白皙,穆纯却是小麦肤色。 兰烨被许邈制止了,这才遗憾作罢。 许邈反正是根本看不出来兰烨口中的不均匀在哪里,但是他明智地选择不去询问和反驳:“吃的是晚饭,还是大排档那种店,那个环境下灯光看不出来的。” 而且也不一定兰烨能遇得上周乐乐他们。 到了车库,兰烨拉开车门让许邈先进去,闻言满意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许邈:“你千万别穿越到宫斗文里去了。” 许邈扣好了安全带,看着兰烨坐上了驾驶座,不厌其烦地提醒他:“我晚上不在家吃饭,你记得自己在家做点吃的。一定要吃热的,冰箱里什么食材都有,我昨天刚买回来,水果也可以洗洗吃。” 许邈觉得自己有点像是过家家里的妈妈,出一趟门还要叮嘱家里两个幼稚鬼:“下面的雪糕就别吃了,那是我妈的,你吃了她要闹。” 现在六点多,兰锦然那边是六点准时吃晚饭,穆纯下班了也去兰锦然那里吃饭,兰烨要是送完他再过去显然是来不及了,许邈干脆和兰锦然打了电话说兰烨在家吃。 “知道了,”兰烨语气没有一点的不耐烦,耐心地听许邈嘱咐完才答应道,“我会好好吃饭的,你去跟朋友吃饭也要和朋友们好好相处哦。” 许邈:“你别这样说话。” 他本来不觉得自己对兰烨嘱咐这些很怪的,但是差不多的话一让兰烨说出来就让他后知后觉地觉得很怪了。 又有点像孩子,有有点像大人。 总而言之就是怪。 比起脸皮薄的许邈,兰烨倒是从来都不会感觉到什么害羞不害羞的,闻言语气寻常:“啊?好吧。” 安静了没有两秒钟,兰烨又开口:“虽然我知道你们说好了不喝酒,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万一还是喝酒了的话你一定要发消息让我来接你哦。” 说完,他看了眼许邈身上的衣服。 因为是和很久不见的朋友见面,还是吃烧烤这种容易弄脏衣服的食物,许邈没有穿早上接兰烨的时候穿的那一身浅色衣服。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休闲装,兰烨没有见过这一身,一看知道多半又是兰锦然给新买的。 “天黑了,过两个小时气温会降下来,你要不要带一件外套?”兰烨伸手往后座指了一下,“我出门的时候拿了件外套放在车里。 “不用,”许邈摇了摇头,“你来接我的时候给我带一件就行了。” 兰烨有些意外:“你让我来接你?” 兰烨一直让许邈让他来接他,就是因为他下意识地以为许邈准备自己回家。毕竟聊天的时候他知道许邈的好朋友周乐乐也住在小区附近,很久不见的好朋友之间,兰烨以为许邈可能会和周乐乐一起回家。 而兰烨自己,比起兰烨的朋友对许邈的熟悉,因为年龄差的存在,许邈的朋友其实没有和兰烨说过几句话,他出现的话他怕许邈和他的朋友会觉得不自在。 许邈看着车窗外的夜色,觉得这样的场景有点像是每天晚上的下班回家路,心情也不由得变得放松:“当然了,到时候我提前一点给你发消息,你也记得加一件衣服再出门。” 兰烨笑了:“好的好的,我再在家里给你热一瓶牛奶带过来。” 第55章 齐聚 许邈提前十分钟到店里的时候周乐乐已经到了,坐在最靠近门的桌边,估计是觉得热,他把外套放在一边,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老头汉衫,动作之间可以直接看到他的肌肉线条。 看起来是个健身效果很对得起职业的健身教练。 是让学员看了比较有信心办卡的类型。 周乐乐看见他进来,连忙站起来跟他打招呼:“许邈!这里!” 老板在门外的炭火炉子上慢腾腾地烤着肉,看见有客人来了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尽显高手风范。 许邈闻着和中学的时候别无二致的香味走过去,坐在周乐乐对面,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我都已经提前十分钟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早。” “我自己攒的局嘛,我自己当然是早点到更好了,”周乐乐笑了,他的五官比起中学的时候变了很多,也就笑起来的时候还有几分以前的傻气,“而且我就猜你会早到——你开车过来的?” 许邈在对面街道的拐角处就下车了,所以就算是在这家一睁眼就看得见街道的小店里,周乐乐也没看见许邈怎么过来的。 “我爱人开车送我过来的,”许邈随口解释了一下,顺手从桌上的抽纸盒子里面抽了张抽纸垫在桌面上,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放在那张抽纸上,“他们都什么时候到?” 周乐乐闻言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十几分钟吧,这个时间纪律委员应该才刚下班。他大概是打车过来,这会儿群里就该有他的消息了。” 果然,周乐乐话刚说完,许邈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开始叮叮当当地响起绿泡泡的消息提示音。 周乐乐本就在看手机,当然也看见了纪律委员在群里发的消息,乐了:“我说什么来着,准时。” 许邈也点开看了一眼,都是一些抽象表情包和纪律委员说自己还有十几分钟就赶到的消息,回了一个ok就接着和周乐乐聊天:“你这些年和他们都还有联系?” 周乐乐也在群里发了个ok,然后才关掉手机:“倒也没有,我不是毕业了就去工作了嘛。那个时候......忙,也没琢磨着和朋友们联络。是今年我回来开健身房才重新联系上的,纪律委员大学毕业了就在咱们这边找的工作。” 说起这个,周乐乐像是觉得好笑,故意问他:“你猜纪律委员什么工作?” 许邈自从毕业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纪律委员,自然是不知道的,一被周乐乐问这个问题,不得已思考了一下,只能说出自己印象最深的一点:“我看他回消息好像特别快......他做的工作和这个有关?” 周乐乐大笑:“我就说!咱四个就你和学霸最聪明!” 许邈被勾起了好奇心:“我说对了?” “他干宣传岗位的,”周乐乐笑够了道,“他自己说最常干的事情就是运营营销号。” 许邈觉得自己好像理解了:“我说他怎么......更活泼了。” 随时随地发的梗都非常新鲜热乎,一看就没少上网。 网感十足。 “可惜今天不喝酒,”周乐乐说起这个难免觉得有点美中不足,“要是你待得久点,改天有空喝个酒,等他喝得有点醉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他醉了安静阴郁得就像死了一样,他说是活力全给了工作,醉了就是off模式。” 许邈倒是摇了摇头:“我估计就再待三四天。” 许邈这样一说周乐乐就想起了那天和许邈见面的时候的聊天:“我那天听穆姐说你是学校放假,那你现在是在当老师?” 许邈有点想笑,周乐乐在他面前叫穆纯姐也太奇怪了。 许邈应了一声:“高中老师,现在在c市上班,一般除了过年什么的也不太回来了,没想到你们都回来发展了。” 周乐乐自己没读多少书,对许邈这个职业一听就肃然起敬,感叹道:“我那不一样,我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还得是你们成绩好的。本来学霸也在外地工作的,他也是最近才被调回来。” 许邈虽然上学的时候和学霸的关系不是最好的,但是因为学霸的性格太有个性,他一直都还挺好奇他的,闻言问道:“调回来?他现在在什么部门或者公司里面工作?感觉不太像是他会做的工作。” 周乐乐还没来得及给他解释,一个懒洋洋的男声就在他们旁边响起:“那我看起来像是会做什么工作?” 许邈完全没有注意有人过来了,听见声音惊讶地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毛衣的男人刚从店外进来,这会站在许邈旁边,没什么精神地垂眸看着许邈:“往里面去一点。” 男人对许邈说完,又把视线转到更靠近门的周乐乐那里:“怎么不提前约一个靠里面一点的桌,这里离外面老板的炉子好近,烟都飘进来了。“ 周乐乐其实也很久没来了,没想到假期里这里人也这么多,他本来以为只有上学的日子里学生多才挤,抱歉地说:“我忘了,但是坐里面不是也不透气嘛。这个店太小了又没窗户,这里人还这么多,坐里面也一样难受。至少现在这个位置透气不是?” 许邈诧异地看了周乐乐一眼,真实地感觉到周乐乐的变化不仅是在外表上。 要是中学的时候他们谁这样埋怨他两句,先不管有没有道理,他就算不暴跳如雷,也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 学霸看起来倒是和中学时没有变多少,只有外表因为岁月的增长而更加地成熟了。他坐在许邈旁边,皱着眉,看起来有点烦烟气进来,又觉得周乐乐说得对,最后也只是让周乐乐把推拉门开一条缝,没再对这个位置说什么。 脱下了围巾搭在了椅子上,他道:“你们刚才是在聊我?” 周乐乐开完缝转回来:“我让许邈猜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他觉得你不会当公务员,也不会去公司上班。” “我确实不是,”学霸没对他俩幼稚的猜猜游戏发表什么意见,半点不客气地拿手机扫了桌上的点餐码就开始看菜单,“你们还没点菜?纪律委员估计快到了,可以先点一点——我在研究所上班,最近被调过来做别的项目。” 许邈觉得有点意外但又好像不是很意外:“像是你会做的工作。” 学霸自己倒是对这个工作没什么感觉:“上班而已,干什么都一样。” 接下来聊了几句有的没的,纪律委员也到了。 他一来也不像学霸那样礼貌地让许邈往里让让,而是直接就一屁股坐在了周乐乐的椅子上,把周乐乐硬生生挤到了里面的椅子上去,嘴上还在大呼小叫:“哦都上菜了!你们点了什么?” 如果说周乐乐是从叛逆少年长成了肌肉壮汉,那纪律委员就是从阳光男孩长成了潦草大叔,虽然脸还没垮,但是身形上已经有点危险的趋势了。 学霸看了眼手机上的菜单:“没点多少,你可以看看再点点什么,我们主要是垫一点。” 纪律委员闻言大手一挥:“先来两瓶雪碧我开开胃。” 周乐乐看了眼纪律委员因为坐下而显得越发微妙的腰腹,无语:“汽水多占肚子,你吃点肉不行吗?” 学霸的嘴巴就比较毒了:“爱喝汽水?怪不得胖不少呢。” 纪律委员心理素质非常好地完全没搭理他俩,继续我行我素地点了两提汽水才对着许邈说:“你看他俩说话多气人——” 他睁大了眼睛:“哎不是,我这仔细一看——” 纪律委员撑起上半身眯着眼睛注意地看着许邈:“你咋越长越年轻了?你吃唐僧肉了?” 许邈以为纪律委员要说什么呢,刚准备倾听就被纪律委员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结果就听到这句话,又被逗乐了:“什么话,我还能比高中的时候年轻?” 学霸本来没笑的,不知道被许邈这句话戳中了什么笑点,短暂地笑了两秒钟。 “但是许邈真的看起来状态特别好,”周乐乐跟着说,“哎,虽然学霸也没怎么老吧,但是我觉得他只是外表没老,心理状态还是很符合社畜中年人状态的。许邈就不一样了,整个人精气神都有种没吃过苦的感觉。” 学霸今天心情好,决定假装没听见里面夹带的私货。 纪律委员因为工作的关系天天被迫高强度冲浪:“我知道我知道,在娱乐圈出现这种情况我们一般称之为‘红气养人’。放在我邈哥身上大概是要么事业好要么情路顺吧。” 他想起最近工作的时候老蹭的人形热度,仗着在座的都是他的朋友,张嘴就是乱说:“就跟这几年那个顶流似的,woc三十岁红了之后看起来还比之前二十出头的时候还年轻。” 学霸不关注娱乐圈,不知道纪律委员在说谁。 提起这个,周乐乐道:“邈哥可能二者皆有吧,他现在在隔壁市当高中老师,今天来的时候还是爱人送他过来的呢。” “哇,”从大学到现在没少谈,但是死活就是结不了婚的纪律委员闻言发出羡慕的声音,好奇地问周乐乐,“邈哥对象长什么样,好看吗?” 周乐乐诚实地摇头:“没看见。” 学霸也转头诧异地问许邈:“你结婚了?” “我结婚八年了。”被朋友们这么问,许邈有点不好意思,从朋友们的态度隐约猜到自己可能是在场唯一一个结了婚的人,不然也不会这样备受瞩目。 他犹豫了一下:“我爱人是......兰烨。” 说完,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第56章 离婚 “抱歉抱歉,”纪律委员最先反应过来,“我没想起来。” 纪律委员其实不是没想起兰烨这个人,他只是没想到许邈真的和兰烨最后走到了一起,但是又因为和许邈很久没有联系过了,一下子有点拿捏不了许邈的尺度,干脆直接道歉。 这点许邈倒是并不意外:“没事,你们本来也和兰烨不熟。” 纪律委员为了缓和一下气氛,连忙找补道: “那你们结婚八年还挺久的哈哈,比我们这里所有人都久了哈哈哈。” 许邈诧异:“除了我之外还有人结婚了?” 纪律委员恨不得拿起桌上的超大瓶雪碧把自己打晕。 死嘴!别说了! 周乐乐半点都不意外纪律委员的死嘴,叹了口气,主动爆雷道:“只有我,他俩没结婚,我结婚一年多离婚了。” 这下抱歉的人换成许邈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个......” 纪律委员觉得祸从口出一词果然不假,痛定思痛,他准备接下来都多吃肉少说话。 老板懒洋洋地拉开隔门进来,把刚刚烤好的烧烤装在金属托盘里送了过来,完全不管这桌诡异的气氛和半死不活的客人们,送完了东西就慢吞吞地又出去了。 等老板出去了,学霸才开口:“没事,这都是他几年前的事情了。” 许邈有些奇怪这话怎么是学霸说的。 据他所知周乐乐和学霸之间的联系不比他和周乐乐的联系多多少,刚刚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听周乐乐的语气也能感觉出来周乐乐其实和纪律委员更亲近一点。 纪律委员胡吃海塞中。 周乐乐自己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还劝觉得有点抱歉的许邈:“都早放下了,没什么不能说的,你们要是好奇我还能主动说呢。” 他还开玩笑。 但是即便当事人自己这么说了,许邈也不好再问。 虽然他自己有点好奇。 学霸就没有这么小心翼翼,他什么时候表情看上去都有点阴阳怪气的,许邈也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他当着周乐乐的面问许邈:“你猜猜他的前妻是谁?” 学霸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 他这样问,就是这个人许邈也认识的意思。 而且多半在座的都认识。 “不会是......”许邈脑海里闪过一张纸条,他都不记得那个女生的样貌和名字了,但是那张纸条倒是记忆犹新,“隔壁班的那个女生吧?” 他只隐约知道周乐乐毕业之后其实还是和那个女生走到了一起,但是最后他知道的消息也只是他们两个作为情侣似乎是吵架了而已。 没想到居然还走进了婚姻。 更没想到的是已经离婚好几年了。 学霸打了个响指:“和聪明人聊天就是简单。” “当时没有谈恋爱,”周乐乐解释道,“毕业了谈上了,我在家谈了三个月恋爱,头脑发昏。她去外地上学,我也就去外地打工,学历不高也不愿意动脑子,干脆就进了厂。” 许邈没想到他居然还跟着女生去了外地。 明明他记得周乐乐高中的性格时候说得好听是谨慎,说得难听就是优柔寡断。 学霸插嘴道:“纯爱吧?” 纪律委员吨吨了四分之一大瓶的雪碧才有勇气开口:“哎......纯爱也没用啊......” 他和周乐乐这段时间偶尔会出来单独喝酒,看见周乐乐这会儿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说话也就放开了一些:“咱这个岁数都很清楚,这个事情它不是爱不爱就行了的......不过年轻就是好啊。” 许邈点了点头,感叹:“我确实是没想到。” “不过后来还是离婚了,”周乐乐吃着烤串,一语带过,“我对不起她吧反正。” “你是挺对不起她的,”学霸抽了双筷子对着自己点的烤串挑挑拣拣,“不愿意结婚就不应该答应人家结婚的,结果结婚了又出轨,也就你主动离婚这点算是做了点对的事情。” 刚刚许邈就一直觉得奇怪。 周乐乐的事情,怎么学霸好像也很清楚。 学霸这句攻击性很强的话一出来,许邈有点不敢说话了。 他有点不是很清楚现在什么状况。 周乐乐倒是平静地应了一声:“话也没错。” 沉默了两秒,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纪律委员才小声地跟什么都不知道的许邈解释:“本来我们也不知道的,之前有次约出来喝酒,周哥醉了就说了这事。” 许邈看了眼低头吃肉的学霸。 纪律委员也看见许邈看学霸了,但是不知道这话能不能说,有些犹豫。 “他前妻之前跟我在一个研究所,”学霸打断了欲言又止的纪律委员,挑了快青菜入口,“总之在研究所算是我的师妹吧。她那个时候刚离婚,我不知道她对象是他。” 被调过来之后和老同学恢复了联系,一喝酒这才都知道了。 “那段时间她状态很不好,我看在眼里难免觉得她是在浪费她的天资和机会,”学霸对什么情情爱爱的不感兴趣,也对这种狗血的感情纠葛嗤之以鼻,他只单纯地觉得这些事情发生在他的面前让他很烦,“后来知道其实是这种离婚理由。” 纪律委员表面上在和许邈解释,实则是在打圆场:“哎其实也没这么简单啦,反正也挺复杂的。” 说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咱好不容易聚齐一次,就聊点别的。” 周乐乐没说话。 其实这件事严格来讲确实和学霸也没什么关系。 朋友都在打圆场了,学霸也就不再说什么,继续拿着筷子挑食物吃。 良久,许邈没想到还是周乐乐先开口了,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神色如常:“其实这些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许邈这几天也还在s市,我们又住得近,好奇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叫我喝酒我就说了。” 他笑了笑:“说起这个,我还真没想到我的店离许邈家那么近。” 纪律委员接茬:“哦,我知道你俩是在健身房门口遇见的,就这么直接遇见了吗?你认出许邈我就不说什么了,他应该认不出你吧?” 周乐乐笑道:“他确实没认出我。” 许邈就知道自己没认出周乐乐是会在这个饭局上被提起来的,但是没想到是现在,也顺着转移话题解释道:“他确实变了很多,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纪律委员隔空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正常,他现在这个样子没谁能够一下子认出来。” “当时是还是我妈先喊的他我才看见的。”许邈道。 周乐乐睁大了眼睛:“那是你妈?” 许邈知道周乐乐一直喊的穆纯“姐”,但是他本来以为这只是单纯的周乐乐做生意的习惯,现在被周乐乐这一反问人也懵了:“你以为她是......我姐?你不知道我是独生子吗?” 周乐乐也懵了:“我知道啊,我以为那是你的什么堂姐之类的......你妈练得这么好,谁看了也喊不出一声阿姨吧?” 而且就他们在店门口遇见的时候穆纯那胡乱的介绍,谁敢肯定她是许邈的妈妈啊? 见周乐乐吃瘪,学霸这才屈尊降贵地笑了:“但是你应该是我们之中唯一以前就见过许邈妈妈的人吧?这都没认出来?“ 毕竟他初一刚开学就和穆纯的儿子打了一架,穆纯就只有初中开学的第一天去过学校。 还只去了办公室,只见到了打架的当事人。 周乐乐指着许邈:“他长得也不太像穆姐啊?” 许邈无言,如果是以前有人这么说他他大概不会当真,会以为是在开玩笑,但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长得不是很像穆纯。 他长得更像许擎。 除了许邈之外的初中打架时间的当事人一脸茫然:“我不记得了啊,当时阿姨一进来就打了许邈一拳,之后他们俩个人一直在吵架,我有点被吓到了,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她长什么样子。” 第一次听到细节的纪律委员睁大了眼睛:“我邈哥还挨打了?” 学霸乐不可支,也跟着开玩笑:“他还敢跟妈妈顶嘴?” 许邈扶额。 同学聚会就是这样,什么早年的黑历史都会被拉出来。 通过这一插科打诨,原本有些诡异的氛围也被打散了,吃了一两个小时,到了后面,就连许邈这个本来不愿意来的人都笑得很开心,恍惚间有种回到了以前的错觉。 聊开心了之后就百无禁忌,加上周乐乐本身也不避讳什么,许邈很快就知道了现在周乐乐也是单身,一次的鬼迷心窍之后,他和那个女性双方都选择了就此为止。 整个饭桌上唯一还有感情生活的就只有许邈了。 吃完饭散场的时候,纪律委员刚发表完这样的感叹,就看见学霸当着他们面接了个电话,然后理都不理他的起身就说要走了。 纪律委员本来还准备了一句类似什么“青春不散场”的屁话在嘴里,被学霸这一打断也只能慢慢地吞下去。 他茫然地目送许邈,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了店门口一个东张西望的高个子帅哥旁边,头也不回地一起走了。 纪律委员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这是。” 因为有前妻这一层关系在,周乐乐这半年和学霸喝酒的次数也不少,他道:“人是现在这个单位的师弟,疑似在猛烈追求中。” 纪律委员搓了搓自己装满了烤肉和雪碧的肚皮,嫉如妒:“三十几岁了还有桃花?我都准备不婚了,他凭什么。” 周乐乐表情复杂地看着纪律委员的肚皮,委婉相劝:“大概凭他不止一块肚皮吧。” 纪律委员觉得这话不是很好听,准备装作听不见。 许邈跟兰烨发完消息,闻言笑着抬头问周乐乐:“你呢?还准备结婚吗?” 周乐乐也笑了一下,语气轻松。 “不准备了,我可能不是很有资格结婚。” “随便结婚的结果对谁都不好,吃一堑长一智。” 第57章 请责怪我 周乐乐本来也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他一向不喜欢思考什么,中学的时候就是得过且过,工作了当然也是如此。 他的女朋友因为升学了,在学校里上学,自己则在社会上打工,虽然家境和学历比不上女朋友,但是女朋友也并不在意这个。 至于自尊心上,因为他自己已经开始工作了,所以反而财务上他比女朋友还要自由一些。 他很满意自己的生活。 他也不是那种会做什么长远计划的人,也没想着什么升职跳槽的事情。他只单纯地觉得自己现在每天就闷头工作就好了。 反正只要工作了,不管多少,每个月都有工资拿,有工资拿那就有钱花。 甚至偶尔的节假日他还能调休然后和放假的女朋友去附近旅游一下。 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因为人还年轻,自以为高中读书和高考失利的苦就是全部,没有想到这才只是开始。 即便是现在离婚了,周乐乐也确实在婚后过过一段相当艰难的日子,但是他也没有一刻在心里埋怨过女朋友。如果说他这种人也算是成长了的话,那么这种成长就是从出轨的那一次开始的。 他知道女朋友很聪明,上学的时候就是和自己的同桌和前桌差不多成绩的学霸,良好的家境和家庭氛围让她成长为了一个自信又永远都在努力的女孩。他自觉自己就像是在井里仰头看见天鹅的癞蛤蟆,因为自己低下得超出了天鹅的想象才让天鹅觉得新奇而主动接近自己。 这种像是孩子一样的心理让他打着忠诚的旗号自私地把两个人的感情乃至于他自己的人生的所有决定权力都给了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女朋友,明知道这是在逃避自己的责任,但是还像是一只耳目闭塞的乌龟一样,固执地躲在自己的壳里拒绝长大。 逐渐的,他越来越少思考,看着女朋友在学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进入了他连名字都看不懂的一个研究院工作。 那天女朋友很高兴,高兴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突然问他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 仅仅两个字就将他赖以维生的、自欺欺人的壳击碎。 他拿着碗筷,茫然地看着满脸笑容的女朋友。 他已经到了......要结婚的年龄了吗? 比起刚和女朋友确定恋爱关系时的欣喜若狂,这一瞬间他近乎惊慌失措。 女朋友没有看出他的慌乱,她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之中,语气轻快地对他说着她对他们两个人之后的小家庭的想象,从吃穿住行到未来孩子的名字到孩子的吃穿住行再到孩子的教育,她习惯了承担起周乐乐不敢要的责任。 她什么都能做好,她从来都不会退缩。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顺风顺水,和男朋友多年的感情基础也让她认为结婚这件事情似乎毫无难度。 但是周乐乐不行。 他只是一只无能的、柔软的癞蛤蟆。 听着女朋友越来越长远的设想,他只觉得越来越恐惧,他这才发现从高中毕业到现在的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做成任何事情。 他没有学历,没有存款,没有车,没有房,甚至都没有想过明天。 但是他的女朋友却在想着未来。 想着和他一起的未来。 他不想结婚。 他几乎是在冷汗中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拒绝的话就在嘴边,但是看着女朋友亮晶晶的眼睛,他却始终说不出来。 已经快三十岁了。 如果说,他敢,他敢这个时候对她说出他不结婚的话,那么,那么多年和她的恋情算什么呢? 他浪费的她的光阴算什么呢? 他要怎么面对她的眼泪呢? 于是周乐乐浑浑噩噩地、不情不愿地,和他确实深爱的女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在备婚的过程中和结婚的典礼上,他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他发现好像所有人都很高兴。 女朋友的朋友不情不愿地说看在他确实老实听话的份上祝福这段婚姻,双方的父母抹着眼泪衷心祝福他们走进了人生的一个新的阶段,同事和朋友都笑着说还是你小子命好,不仅和初恋终成眷属,还“嫁”进豪门了。 但是这些喜悦和祝福都好像蒙着一层纱,他在他的茧里面,什么都感受不真切,甚至还因为这种影影绰绰更觉得惶恐。 他好像走进的不是一个纯白的殿堂,而是一个纯白的坟墓。 一场闹剧结束,周乐乐还没反应过来,女朋友就再次在一次晚上问他:“你喜欢你现在的工作吗?” 周乐乐不知道女朋友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的下意识让他以一种可怕的、孩子面对母亲式的诚实回答了这个问题。 听了他否定的回答,女朋友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小心翼翼地语气问他,愿意去创业吗? 后来走到离婚这一步的时候周乐乐才知道女朋友当时的决定是什么意思。结婚之后就是正式的成人的生活。她不知想要爱情和婚姻,她还想要个孩子。 于是她主动问周乐乐愿不愿意创业。 因为以她现在的工作收入不足以在有了孩子之后还继续维持家里现有的生活水平。 她觉得现在的市场环境很不错,周乐乐比起在厂里继续干着他自己又不喜欢、也毫无意义和上升空间的工作,不如干脆出来创业。 她记得周乐乐高中的时候还挺热血的,总归应该不会抗拒这个吧? 她怕挫伤周乐乐的自尊心,但是又想要达成她规划中未来的生活,总之她委婉地提出她出钱让周乐乐去尝试创业。 “你有个朋友不就是准备开酒吧吗?我上次好像听你说过,”她欲盖弥彰地道,“总归我们也还年轻,真要孩子的话也......还早?你就先试试?赔了也没什么。” 她的笑容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锐利:“钱都不算什么。” 周乐乐怔怔地看着她,一时无言,深刻地意识到这种锐利和自信一生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从来就没有拒绝过她的任何一个要求,从谈恋爱到结婚。而现在仅仅是要换一份工作,去尝试一个完全不感兴趣的领域,又算什么呢。 总之他是习惯了把大脑交给她,还有什么会比这更糟呢? 周乐乐点头的时候没有想到真正的糟糕就从他点头的那一瞬间开始。 虽然说是一起创业,但是他其实什么都不懂,他也没什么心思去学。仍然抱着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把本来需要努力奋斗的创业当成了毫无创造性的班上。 反正也没有人要求他什么,也没有人指望他什么。 结果就是这么无常,朋友倒是确实是想好好开店做出一番事业来,朋友也确实很努力,但是偏偏创业成功与否就像是和一件买彩票一样纯靠运气的事情,而他们显然就是运气不好的人,最后赔的血本无归。 宣布倒闭的那天朋友关上店门,和他在空荡荡的店里喝了两瓶,喝醉了,哭着说他以为会成功的,哭完了又对周乐乐说对不起没带着他赚上钱。 周乐乐没什么实感,独自回家的路上,周乐乐只是在想,为什么要向他道歉, 他什么都没做,就连入股的钱也是女朋友——老婆给的。 他不是才是最没用的那个吗? 为什么大家都向他道歉, 回家之后,他想着这个问题,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很久,但是他迟钝生锈的脑子却怎么也想不清楚这个问题。 一片黑暗中,女朋友忙完回家,带着一身工作的疲惫,开门看见他坐在客厅,又打起精神亲昵地问他怎么不开灯。 周乐乐茫然地看着她。 黑暗中女朋友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她开完灯,坐到他旁边,来不及放下肩膀上的背包,里面还装着厚重的资料。她挽着周乐乐的手,耐心地问他:“怎么了?不开心吗?” 周乐乐告诉她店倒闭了。 “是吗?”倒闭也不是一天的事情,女朋友也许早从他的行为里面判断出了这个结局,她作为真正亏钱的人,反应反而比周乐乐还更轻一些。她只是睁大了眼睛,然后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很快就释然了,“没关系,创业失败很正常嘛,我们之后努力一些就好啦。” 周乐乐茫然地看着女朋友安慰他,茫然的想: 没关系。 为什么没关系? 为什么要安慰我。 被朋友说对不起的时候他没想问,但是现在被更亲近的女朋友安慰着对他说没关系的时候他突然很想问她: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失败是你们的错。 为什么不怪我? 但是他看见了女朋友肩膀杀那个还没放下的包和包里厚厚的资料。 他知道女朋友刚进现在的研究所不久,最近才终于有机会参与一个很好的项目。 什么项目、什么课题,他学习不好,也不感兴趣,他看不懂也听不懂。女朋友给他分享她工作上的趣事的时候,甚至会考虑到他的理解水平,将一些晦涩的部分给模糊掉。 但是尽管他不懂,他作为女朋友的同居人、结婚证上的另一半,他知道女朋友最近很忙,连午饭有时候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所以就像结婚的时候她的朋友说的那样,虽然他不好,但是他听话。 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开口。 第58章 醉意 也许这就注定了结局,互相对世界的过分悬殊的认知和自以为是的体贴让两个人错过了靠近对方的心的机会。反正直到躺在别人的床上睡了一夜,周乐乐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但是当第二天他和那个之前的同事默契地都删除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之后,他虽然还是想不明白朋友的话和女朋友的安慰,但是他想明白了另一件事。 一件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选择的事。 他要离婚。 他一夜没回来,女朋友根本想象不到他昨夜在别人的床上,他那么听她的话,她现在看见他回来了也一点都没有多想。 她只以为他在朋友家里住了一夜。 但是没想到他回来的一句话就是这个。 刚听到的时候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悲的是,尽管对于女朋友来说,周乐乐的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但是他们都知道在两个人这么多年的相处中尽管也有过争吵,但是周乐乐和她早就默认了不能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她带着惊愕地问他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在她看来,她和周乐乐一直都很好,还有很多“之后”,还有很多“未来”。 周乐乐无话可说,像是癞蛤蟆一样跪在了她的面前,最后一次仰视着他的天鹅。 一味付出的天鹅因为她那颗纯洁的心而吃亏也觉得幸福,但是无耻地接受便利的那个癞蛤蟆反而矫情地痛苦起来了。 周乐乐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 但是这些周乐乐都没有说,他只想在她面前坚定这一次。 他知道她不会接受什么感情破裂之类的鬼话,于是他直接说出了他犯下的不堪的罪行。 他告诉她他出轨了。 女朋友脸上惊愕的表情随着他的这句话变得一片空白。 周乐乐强迫自己去看女朋友脸上掉下来的眼泪。 她最后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什么也没说,带着一箱的行李离开了她结婚时作为嫁妆的家。 她甚至知道他没有什么钱,住不起太久的酒店,而选择毫无过错的自己离开。 她甚至都没有问那个人是谁,给他保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在门被外面重重的关上之后,周乐乐才发现自己已经泣不成声。 ...... 被下班之后想喝酒的纪律委员晚上强行拉出去喝过一次酒之后,许邈基本就全知道了周乐乐和当年隔壁班那个女生的事。 纪律委员虽然喝醉了说话没把门,但一出店门,被店外的冷风一吹,好歹清醒了点,后知后觉地跟许邈说心里清楚就行了,虽然周乐乐说不在意,但大家还是都少提两句。 周乐乐是他们的朋友没错,但是他们也说不出女孩的不好来。 就是不合适吧。 他们不是当事人,也没什么资格评价这段感情。 许邈知道纪律委员跟他说这些一方面是确实喝飘了之后脑子不太清楚,另一方面是也怕他觉得自己被孤立了。无论什么事情,朋友们都知道就自己不知道也难免往心里去。现在面对这样体贴的朋友的要求,许邈当然没理由拒绝:“我就是没想到居然后来还有这么多事情。” 现在想来学霸当年那几句话真是一语成谶。 许邈听完只觉得后怕。 别说什么出轨,就算是“离婚”这两个字,他和兰烨都结婚八年了,脑子里代入一下这两个字他也都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要是兰烨突然说什么要和他离婚。 那他还不如把兰烨杀了。 许邈被自己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好在纪律委员还在像个老太太一样絮絮叨叨,没注意到他的失态。 准备出来之前许邈给兰烨发了消息。纪律委员喝了酒,也没买车,他干脆就说让纪律委员也打车了,在门口坐坐等兰烨来,顺路就把他也送回去。 正好在外面坐一会儿也可以吹风醒醒酒。 当然这个醒酒也主要说的是纪律委员,许邈对酒不感兴趣,从头到尾就没喝多少。 等兰烨的这一会儿,两个人就坐在店门口,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忆青春。当然这也主要是纪律委员在回忆,按他的话说就是许邈现在不仅过得好还看着也青春,时光好像就在他身上不流逝了,自然对时光流逝不会有慨叹。 只有过得不好的人才总是回忆以前的幸福。 过得好的人忙着生活都来不及,哪有时间东想西想。 “像我就不行了,上这个B班,”越醉纪律委员说话越言简意赅,“当时就寻思什么坐办公室至少比下工地好吧,咬咬牙,一狠心,直接土木工程专业毕业生爆改营销号。” 他越说越恨:“这下好了,不仅总受气,运动量下去了还年纪一上来随便喝点雷碧就长肚子。人家都说是‘啤酒’肚,我还以为是喝啤酒才长呢,亏我还这么多年都坚持不喝啤酒。” 他说着,还伸手拍了拍他有点危险的肚皮。 许邈简直不知道应该先从哪里开始吐槽,但看纪律委员那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多半吐槽了他也听不见,干脆就不说话。 没想到他一安静,纪律委员还突然不满意了,问他:“你老公啥时候来?” 许邈看了眼时间:“两三分钟吧,怎么了?” “你话太少了,你不能聊,”纪律委员信誓旦旦,“我就不该喊你出来寻思联系感情,我就该叫周乐乐,他......算了他话也少了——学霸——我靠我听得懂他说话吗,到时候喝高兴了他反手掏出两个化学式子让我配平我该何去何从——你老公总能聊吧?” 纪律委员越说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看上去好像快把他自己说清醒了:“你老公不是那个混血学长来着......我记得以前在学校可受欢迎了,好家伙前呼后拥的,肯定很能聊天,让你老公搞快点,我和他好好聊聊。” 许邈觉得前几天周乐乐说的纪律委员喝醉了会变话少是骗他的,他完全没看出来这位现在哪里话少了:“他什么时候又前呼后拥了?” 这什么鬼形容。 听起来像什么古早电视剧里面的校园王子。 偶尔看什么尴尬剧情剪辑的时候能看到的那种。 纪律委员不回答,但是突然两手用力捧住了他自己的脑袋。 许邈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一大跳,看着这人要因为他自己的动作掉下凳子了,赶紧伸手扶住:“你干什么?” 纪律委员闭着眼睛,一脸凝重:“我在思考。” 许邈:“......” 看来完全没有清醒。 到底话少在哪里,是少在会让别人话变少吗? “我真的,”不知道又抽了什么风,纪律委员毫无征兆地开始抽泣,“我真的特别为你开心。” 许邈一头雾水看着这人眼睛真的开始落泪,摸遍了自己全身才终于摸出一包兰烨放在他包里的纸巾,犹豫了一下抽了一张塞到了纪律委员的手里。 纪律委员紧紧攥着那张纸,也不擦眼睛,就光顾着说话:“和初恋走到现在这么多年不容易。” 许邈没明白自己到底不容易在哪里了。 而且纪律委员为什么用这种娘家人语气跟他说话。 好怪。 “我也为周乐乐高兴,”纪律委员似乎把自己带入了什么角色里面,还在哭,“你看他虽然......是吧,但是吧,呃......反正现在生活也在变好。” 他两只胖手认认真真地环抱着他自己的头,一脸严肃地看着许邈:“你知道吗,他特别认真地在经营他的健身房。” 许邈:“......我知道。” 许邈确实是知道,本来今晚喝酒也叫了周乐乐的,但是他忙着处理店的事情,非常干脆地拒绝了。 “你看他以前什么时候干什么事情认真过,终于是长大了。”严肃了两秒钟,纪律委员又开始掉泪。 “学霸也,”纪律委员死攥着纸巾,就是不肯擦眼泪,一边哭一边坚持说话,鼻涕泡都要吹出来了,许邈看得心惊胆战的,他自己倒是浑然不觉,“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许邈:“......” 到底话少在哪里。 周乐乐你骗人是吧。 正无语着,一辆车缓缓停在了他们面前,兰烨从车上下来,跑了两步过来,先把手上的拿着的围巾围在了许邈身上,再看了眼抽抽的纪律委员,问许邈:“他......这是?” 他好久没有见到有成年人哭成这样了。 得是被谁暴打了才能哭成这样吧。 许邈感受着脖子上的温暖,叹气:“他喝醉了,我们把他扶上车吧。” 兰烨叹为观止地点点头,正准备去扶纪律委员,结果转头往人那儿一看,又愣住了。 这人刚刚兰烨没来的时候活力四射又是嫌弃许邈不能聊天又是不知道在演什么戏一个人在那里乱哭的,这会儿兰烨来了,他反而突然安静下来了,睁着个眼睛愣愣地看着前面。 手还捧着他自己的头。 兰烨不敢笑。 兰烨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什么也没有看见。 许邈和收回视线的兰烨对视了一眼。 许邈叹气。 原来周乐乐说的话少是在这儿,原来刚刚那个逼样是酒劲还没完全上来,还没全醉。 周乐乐你还不如骗人呢。 第59章 撒娇1最好命 虽然也算小长假了,但是对许邈来说,比起寒暑假来说,国庆的假期终究还是太短。 和兰烨腻歪、陪两个妈妈逛逛街、看塞伦和兰烨大眼瞪小眼、抽空还和朋友们喝酒吃饭一下,这个假期就在这几件事情的交替之中过去了。 兰烨得回去上班,许邈也得回去。 他倒是还有一两天才上班,他回去主要是为了陪兰烨。 穆纯闻言翻了个大白眼,恨不得当场就把住在她家里的这对蛀虫赶走,别在她面前腻歪,纯属折磨她的眼睛和耳朵。 许邈和兰烨走的时候还是只有塞伦和兰锦然来送他们,穆纯要上班,也没兴趣单独请假来送一下就去隔壁市的两个儿子,觉得纯属小题大做小牌大耍,坚持不来。 兰烨来的时候空着手,现在走的时候手上倒是一大堆,拎着穆纯给买的零食和两个妈妈这几天给买的还没穿完一轮的新衣服,头上还戴着塞伦出于恶趣味给买的红色猫咪帽子,站在大庭广众下一边无所谓地被路人的偷瞄洗礼一边听兰锦然和许邈说话。 兰烨听得手臂酸酸。 可能确实是年纪大了,当年面对他们说要定居在c市区都没什么感觉的兰锦然,现在只是送孩子们回去上个班,甚至都已经说好了寒假要回来,但是就是觉得舍不得,忍不住拉着许邈的手一直在说要好好吃饭、天冷加衣之类的话。 兰烨听得自己脑袋热热的,但是偏偏没空闲的手去把那个死小红帽摘下来。 塞伦站在兰锦然身边,看起来很有耐心地看着她和许邈说话,一点都不急的样子。 还时不时开口温和地附和几句。 兰烨看得心里烦烦的。 塞伦假装没看见自己儿子的脸色。 他这几天倒是过得还挺开心的。以前当爹的时候注意力不在孩子身上,离婚独自在米国那几年也没觉得错过了自己孩子的童年有多遗憾,但是意外的是最近和兰锦然还有许邈这样相处了几天,他倒是从这种“乖孩子的爸爸”身份的新鲜感里找到了乐趣,虽然多少还是像在搞什么角色扮演一样不靠谱,但偶尔看起来也确实是像模像样的。 时不时逗弄一下兰烨,看起来也真的有点像个爹了。 他这会儿甚至没忘记在一旁当行李架子的兰烨,偶尔也学着兰锦然的话嘱咐一下。 兰烨几乎不理他。 兰锦然倒是没怎么嘱咐兰烨。她自己亲手把兰烨带大的,兰烨到底需不需要这样叮嘱她最清楚。 与其花那个精力说话还被兰烨当耳旁风,还不如多跟许邈嘱咐两句,许邈自然会管束兰烨的。 兰锦然都不敢想要是没有许邈,兰烨这个人要怎么办。 许邈不知道两个长辈弯弯绕绕的复杂心思,站在原地老老实实地听兰锦然说话,终于在兰烨又开始换手拎东西的时候无奈地开口:“妈妈,时间不早了,我们进站了?” 虽然兰烨在他背后他其实看不见兰烨在干什么,但是他的耳朵能听见塑料袋哗啦哗啦的声音。 再磨蹭下去别把他爱人给累死了。 兰锦然闻言,再不舍也只能停住了自己要说的话,温柔地对许邈说:“好,那快去吧,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许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兰烨就一秒都不迟疑地接话:“好的,母亲,再见。” 语气里灵魂含量低得吓人。 塞伦笑眯眯地看着前妻和儿子们,觉得这个场面也很新鲜,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你们寒假会回来的对吧?” 他好像也莫名其妙有点不舍得了。 塞伦很新奇的想。 兰烨有心想问这个老头到底是办的什么签证怎么一个外国人能够在华国、他母亲的身边不事生产地待这么久,而且听他这个问题的意思似乎是他寒假还在这里,但是转头看见许邈在他旁边乖乖地跟兰锦然挥手拜拜,又觉得还是得尊重一下现在看起来比较和睦的气氛:“会回来的,但是具体什么时候不好说,我得看我到时候的工作情况,小邈也是。” 到时候拖着许邈晚点和他一起回来。 “到时候要是你忙的话让小邈回来不就好了,”塞伦也不跟兰烨客气,直接道,“我知道他的寒假是定期的。” 塞伦这话一点都没错,但是许邈考虑到兰烨,闻言婉拒道:“也要看到时候的情况啦,阅卷什么的,可能也会有外出学习之类的。” 兰烨给了塞伦一个得意的眼神。 塞伦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个假得要死的慈父的表情。 兰烨面无表情地把头偏到一边,恨不得把看见塞伦脸上恶心表情的自己打晕过去。 兰锦然悄悄把手伸到塞伦身后,给了塞伦后背一拳。塞伦表情不变,但是原地踉跄了一下。 同样把父子俩的交锋看在眼里的许邈叹了口气。 塞伦温和地对许邈说:“那好吧,到时候你回来提前发消息给我们,我们还像这次一样来车站接你。” 虽然塞伦和兰烨关系微妙,但是确实一直对许邈都很好。 许邈忍不住听话地应声。 之后也挥手和塞伦说了再见,才和兰烨一起进了高铁站。 直到上了车,没空出手来摘帽子的兰烨还顶着他头上的那个猫咪帽子,配合他的金发和长相,一路上简直回头率惊人。他说话的时候猫耳朵随着声音的震动也小幅度地动着:“到家了咱们先干什么?” 许邈看了眼时间,确定他们到家的时候大概是下午四点,犹豫了一下,诚实地说:“吃饭?” 虽然四点吃饭是好像有点早,但是万一饿了呢,多少也需要再垫点。 总不能是睡觉吧,这一觉睡下去晚上还要不要睡了。 兰烨凑到他耳朵旁边摇头:“不对不对。” 红帽子细腻的毛茸轻轻地扫过许邈的脸,让许邈痒得有些想笑。 许邈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是一个有标准答案的问答题,他还以为是一个开放式的问题,闻言也学着兰烨压低了声音:“那就是睡觉?” 兰烨点了点头,毛茸帽子在许邈的脸上擦来擦去:“很接近了。” 许邈想不出来什么是和睡觉很接近的在家里做的行为:“不知道了,不能是昏迷吧。” 和睡觉接近的,只有昏迷了吧? 兰烨哽了一下:“在那之前应该先洗澡,宝宝。” 许邈恍然大悟,但是紧接着就是对于兰烨怎么突然说这个的茫然:“所以洗澡怎么了吗——你这个帽子蹭得我好痒。” 说着,许邈终于伸手准备把兰烨推开些,他俩的动作幅度小,声音也小,这节车厢里的人也不多,列车启动之后就没有人再注意到他们两个。 兰烨这才把帽子摘掉,顺手往后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被帽子压塌的头发被这一捋又变得蓬松漂亮了起来,他凑回到许邈耳边:“现在没有帽子了——我们都已经快有一周没有——” 许邈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 他就说兰烨莫名其妙说什么洗澡,还整个问答题出来。 刚想警告这人不许在家以外的地方嘴上没有把门,下一秒就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有什么一扫而过。 是兰烨突然伸舌头舔了一下许邈的掌心。 许邈的第一反应就是东张西望。 发现确实没人注意他们之后,他才把手收回来捏成拳给了兰烨一拳,性格保守、不能接受在公共场合**的许邈这下是真的用了点力气:“你看看场合!” 说完,还瞪了兰烨一眼。 耳朵透红,语气严厉。 兰烨怕真把许邈惹生气了,赶紧见好就收:“不好意思亲爱的,我开玩笑的。” 注意观察着许邈的表情,他又认真地说了一句:“没有下次了,别生气嘛。” 两只手还在胸前合十,对着许邈拜了拜。 许邈这才斜了他一眼,看见他的表情还算认真,勉强点头。 见许邈不生气了,嘴又没有被捂着,兰烨于是又凑回到了许邈的耳朵边,不忘初心:“不过回家之后的事情我没有开玩笑哦。” 许邈又想打他了。 他扫了兰烨一眼,没说话。 虽然许邈没答应,但是兰烨还是从许邈的脸上看出来态度松动的神色,二话不说就把红猫咪帽子又扣回了自己脑袋顶上,全然不顾自己刚刚恢复蓬松的头发再次被帽子压塌。 之前还嫌弃得不行的帽子现在成了他撒娇的利器。 他拿头顶去顶许邈的脸,小声嘀咕:“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许邈推了两把,没推开,只能被这个人顶得后背紧靠着椅背,不然高低被依人的大猫给拱下座位。 兰烨恍然不觉,还在拱许邈。 许邈这次拳头是真的痒了。 他抬手打在兰烨的脑袋上。 这下兰烨如他所愿不拱了,他终于舍得在宽敞的座位上坐直了,只是双手捂着被许邈打了一拳的脑袋,看起来不是很聪明。 许邈抽了抽嘴角,克制自己不要笑出来。 兰烨看着许邈,撇嘴。 许邈真的想问问他他俩到底谁是1了。 “知道了知道了。”许邈最后还是没抵挡住兰烨故意装出来的可怜兮兮的样子,心软的神欲盖弥彰地偏开头不去看兰烨。 他含糊地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了。” 第60章 乱跑的睡衣 许邈松口的结果就是回家之后从浴室到卧室。 即便不太愿意承认,但是许邈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体力不支了。 自从开始工作,他的每日运动量就直线下降,唯一有机会增加一点运动量的上下班路也都是兰烨车接车送。虽然他在以前读书的时候喜欢打球,但是自从高中为了学习而放弃了打球之后就对篮球也没有了什么热情,所以即使上了大学之后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打球,他也没在花心思在运动上。 兰烨倒是和他相反,兰烨以前上学的时候不太运动,结婚之后因为容貌焦虑,倒是周六周末和工作不忙的时候经常跑去健身房锻炼。 这就导致这几年两个人的体力差距越来越大。 最折磨的时候即便体力不支,许邈也不敢随便说“慢点”或者“不要了”这样求饶的话。因为兰烨过分地听话,他要是在神志不清的时候说出这些词,兰烨照做,他只会更加难挨。 时间会变得更长。 但是即便许邈已经很努力了,但是从浴 室到卧室还是太长了。 许邈偶尔也会在这种时候走神,会莫名地好奇人体的机质,因为即便这是他自己的身体,他也不能理解自己怎么能一边不堪地承受一边又欣喜地接受兰烨的每一次靠近。 总之就是太长了。 长到许邈当天晚上得到了昏迷一般的优质睡眠。 第二天他醒的时候都还觉得自己身上酸痛异常。 意外的,往常气得很早的兰烨还没醒,许邈难得地可以在醒了之后悠闲地躺在床上看一会儿自己爱人的睡颜。 因为许邈和兰烨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所以无论什么时候的兰烨他都非常的熟悉,从十几岁相貌尚且青涩的兰烨到现在年过三十越来越成熟的兰烨。 他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兰烨,突然觉得这张自己一直潜意识里觉得很熟悉的脸好像有点陌生。 也许这也是因为他其实并不经常看见兰烨的睡颜? 兰烨现在睡着了,呼吸清浅。许邈看着兰烨平常精心养护的金色长发发散落满枕头,他漂亮的金发爱人现在眉眼放松,长长的睫毛低垂,因为没有表情,并不圆顿的五官让他看起来比起像是什么安详的天使,更像是可怕的陶瓷人偶。 许邈眨了眨眼。 他侧过身,缓缓伸手摸向兰烨的脖颈。 兰烨睡得很熟,一点都没有被许邈的动作吵醒。 于是许邈的手就这么顺利地扣在了爱人的咽喉上。他当然没有用力,他只是想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清晨感受着爱人因为难得的好睡眠而变得平缓悠长的呼吸。 有的时候,特别是这种平常的、寻常的的时候。 许邈会在这种普通的幸福里突然产生想要和兰烨一起去死的念头。 兰烨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眼前的人睁开了眼睛,因为醒得太突然,甚至目光还没有落在实处,缓了两秒钟才对着看着他的许邈眨了眨眼睛,伸手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枕头底下的手机摸出来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嗯......大眼仔新闻推送......昨晚忘记手机静音了。” 因为他的动作,他身上的被子滑了下去,露出了他布满红痕的肩膀。他也没起床,就着原本的姿势躺在床上,后知后觉地发现许邈的手扣在他的脖子上,茫然地开口:“我脖子怎么了?” 兰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有什么吗?” 猜测到什么,他的表情变得有点不好了:“不会是有虫子吧?” 在兰烨手机震动的一瞬间,许邈空茫又混乱的思绪马上收回了,兰烨这一问,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在兰烨的脖子上:“没怎么,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睡着的。” 他慢慢把手收了回来。 兰烨茫然地摸了摸许邈刚刚摸过的地方,除了自己因为保养得当而手感绝佳的皮肤之外什么都没有摸到。 兰烨觉得许邈说这话的时候像是一个因为看见铲屎官在睡觉而一下子跳到铲屎官身上的在被问到怎么回事的时候理所应当地回答说看你死了没有的猫咪一样可爱。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不知道哪里来的肥猫打了一拳,痒的他脚趾都蜷缩起来了,忍不住一把把许邈抱进怀里揉搓:“好乖呀。” 因为兰烨突如其来的动作,许邈猝不及防地被兰烨的头发扎了一脸,本就酸痛的腰还被兰烨没怎么收敛力道地一搂,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狮子之类的猛兽撞了一下,虽然浑身都不舒服但是好在是猫科动物,心里莫名还挺高兴的:“干什么,我准备掐死你你也觉得乖?” 许邈故意说出来看兰烨什么反应。 兰烨不知道许邈这句话说的也算是实话,他只当是许邈在故意说反话逗他玩,他不仅不害怕,甚至觉得许邈更可爱了,干脆两只脚也在被子里把许邈抱住:“乖,那你掐死我,我就可以不用上班随时缠着你了。” 许邈一动不动地让兰烨抱着,主要是他就算是想动,被兰烨这么像是树袋熊抱树一样一抱,也不太动得了,吐槽道:“你到底有多不想上班。” 兰烨似答非答:“要是我是你同事就好了,不仅天天一起上下班,在上班的时候也在一起。好羡慕他们。” 许邈感觉到自己的腰好像被这个人抱得越来越疼了,干脆拍了拍兰烨的肩膀让他把他放开:“别羡慕了,他们有批不完的作业和卷子。” 安简琪在办公室那是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兰烨缓缓松开手,熟练地开始按摩许邈的后腰,于是本来要从兰烨怀里出来平躺的许邈干脆也不动了,就保持着这个被半抱着的姿势让他给自己按摩。 兰烨有点懊悔,低声问他:“很疼吗?” 许邈因为兰烨的按摩而在酸痛和舒适之间眯起眼睛:“还好。” “下次不这样了。”兰烨认认真真地给许邈按摩。 “知道了,”许邈慢慢地应声,整个身子都在兰烨怀里软了下来,“你下午在家吗?” 本来兰烨就没有国庆假期,为了陪他回s市还紧赶慢赶腾了两三天出来,那论理来说,除了那两三天之外的日子他都要格外忙一些。 但这人回来的路上不想着第二天赶紧去上班,还敢忙活一个晚上,第二天甚至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可见今天是不忙的。 果不其然,兰烨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怎么了吗?想要我待在家里?还是你有什么安排?” 言下之意就是有点事情要做但不是一定要今天做。 不过许邈倒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就是见兰烨早上难得的赖床开口问一句而已。此刻也只是道:“没什么,我就是问一下,我没什么安排。” “好吧,”兰烨从善如流,慢慢按到了许邈的大腿,“我本来下午要出门一趟的,如果你想要我在家里的话我也可以明天去。至于工作,那倒是不急,我走之前把初稿给了秦项阳,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消息。” 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兰烨犹豫了一秒钟还是决定不背后说秦项阳的坏话了。 至少在现在和许邈呆在一起的这么美好又温馨的时光里他不太想让许邈的注意力跑到什么秦项阳的身上去。 许邈没想着要兰烨陪着他,虽然他确实是有点不想要兰烨出门,但是这种短暂分别的不舍怎么看都不像是阻止爱人出门的正当借口,所以他只是问道:“你下午出门干什么?” 刚问完,许邈又想起来了这是这个月的月初:“去看医生?” 兰烨抱着许邈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不是很想去了。 许邈这下没说什么了,拍了拍兰烨让他把自己放开,看了眼窗帘缝隙处照进来的太阳,他准备起床:“那你下午去见医生吧,我下午在家把班上学生的成绩看一下。” 兰烨见许邈起床了,也跟着爬起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凉凉的,疑惑地摸了一下自己光裸的上身,又把被子都抖了抖到处找自己睡觉之前穿得好好的睡衣,手上和脑子里都那么忙碌了,嘴上还不忘回答许邈的话:“那好哦,我下午回来把鲜花买上,咱们走了几天,家里的花都枯了。” 许邈从自己枕头底下把兰烨的睡衣递给他:“这里。” 兰烨茫然地接过:“怎么会在那里?” 他明明记得自己把许邈安置好之后洗完澡穿了睡衣的。 睡衣长腿了不成? 睡衣当然是不会长腿的,许邈挪开了视线,不去看兰烨脸上疑惑的表情:“我睡到一半,醒的时候给你脱掉的。” 没办法,从浴室到卧室确实是太长了,他半夜醒了之后越看在旁边睡得香的兰烨越生气。 兰烨张了张嘴想笑,但是聪明地注意看了一下许邈的表情和耳朵,自觉理亏,老老实实地把许邈放在枕头下面胡乱压了一晚上皱得和咸菜一样的睡衣穿在身上,不敢多问。 没看连他自己都累得赖床了,许邈半夜生气也很正常。 第61章 医患相谈 虽然确信自己是个完全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石世倾在有些极其偶尔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下来就带了点说法。 抛开爸妈不谈,成长到现在,他的老师是蠢材,他的弟弟是蠢材,现在蠢材弟弟找了个什么男弟媳,即便不去无语这个弟媳的性别,他也很难在这个弟媳身上看到什么闪光点。 虽然他看腻了蠢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喜欢疯子。 他真的命很不好吗? 石世倾很少怀疑自己,但是自从回国之后,他总是忍不住怀疑自己。 如果说他对兰烨成为他的病人这件事持的态度是有些人不要没病找病浪费医疗资源的话,那么他对秦项阳成为他的病人这件事的想法就只有:这种级别的人,已经没有什么治疗的必要了。 他根本看不到秦项阳对于治病的积极性,他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要不是自己那个蠢材弟弟要求,这个男弟媳可能根本就不会去看什么医生。 石医生的这种想法放在任何医疗机构都会被评价为没有医德,但是很不幸的是,这是他自己的诊所,甚至因为他因为刚从国外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招什么助理之类的人,所以这个诊所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别人,目前还没有机会让他收到这样的评价。 兰烨到诊所的时候他才刚接通了弟弟的电话。 “请坐。”他扫了进门的兰烨一眼。 因为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的长相和过于平静的语气,就算是一句普通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也让人听不出半点亲昵的味道,与其说他是在说请坐,听到人的耳朵里倒更像是在说跪下。他自己说完,也不管兰烨的反应,旁若无人地对电话那头说:“什么事?” 问完,也没有多少要听对面说话的诚意,拿着手机起身给兰烨冲了一杯花茶,又对着兰烨说:“稍等一下,你先喝点水。” 也许是上个月面见的另一位沾亲带故的患者实在是给他的冲击太大,他现在连兰烨这么一个大男人杵在他面前都硬是在那张他看着就不爽的脸上看出了几分顺眼来,连着语气都比上次和兰烨见面的时候好了不少。 要不是对自己老实巴交的蠢材弟弟的有那么一点难得的怜悯,他连现在这个电话都不太想接。 安置好了兰烨,他拿着手机走到窗前,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对面似乎也完全知道他问第一遍的时候肯定不会听他说话,现在在听见他又问了一遍之后才开口:“哥哥,秦项阳说他上个月动了你的东西。” 石世倾从石世明喊他的时候就想叹气。 三十几岁了,说话和几岁的时候还是没有区别。 多么老实巴交的一个弟弟,就连称呼哥哥都会不折不扣毫不含糊地喊出两个字来。 这样的人就注定了要被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石世倾越想越觉得石世明的婚姻生活质量堪忧。 “我知道,虽然他都放回原位了但是我看得出来。”石世倾平静地回答了弟弟的话。 那其实都是一周之前的事情了,石世倾用脚趾头想就知道石世明如果早就知道的话也不会现在才来告诉他,所以肯定是刚刚才知道的。 石世明是他看着长大的亲弟弟,这人有多正直他是最清楚的。 不过他觉得秦项阳应该也不是很怕被知道这件事,但是他肯定也不会自觉告诉石世明的。 三观极其正直且坚固的石世明一定不能忍受这样偷鸡摸狗的行为。 果不其然,石世倾隐约听见石世明那边有哭声。 娇娇弱弱的,一听就让人火气大增。 还是那句话,他的弟弟他最清楚。即便只是出于礼貌,石世明也不可能和他一样跟人打电话完全不避人,所以发出哭声的人多少有点故意的意思。 石世倾都懒得评价这种幼稚的行为,假装没听见,不紧不慢地对石世明道:“而且我的诊室有监控。” 懒得理秦项阳这种蠢蠢的心眼子。 那边的石世明闻言哑然。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不会告诉你他动了我东西的,”石世倾好奇地问自己弟弟,“他说漏嘴了什么让你追问他追问出来的?” “他......”石世明一方面觉得不应该随便背后议论别人,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哥哥是当事人的医生,似乎他就算说了也不算背后道人长短,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石世倾回忆了一下自己被秦项阳动过的东西,回头看了一眼一口水都没喝的兰烨,转头对自己那个还在高尚道德里纠结的弟弟开口:“说吧,当事人就在这,不算背后说人。” 他不问都知道傻弟弟在想什么。 石世明得到了哥哥的吩咐,一方面觉得好像不是这么算的,一方面又因为从小到大都习惯了被哥哥使唤,纠结了两秒钟,还是老实地开口:“他动了你的东西,然后知道了另外一个患者是谁......呃......那个人其实还是我同事的爱人。” 石世明语气有点愧疚:“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这个事情。他最近在和那个人接触,我怕他乱说话。” 你是怕他祸害别人吧。 这句话石世倾没说,谁知道那个装模作样的神经病有没有这个时候凑到他弟弟旁边偷听?谁都知道他弟弟只是长得硬汉,实际上比谁都心软,要不然也不能经营这段像是精准扶贫一样的婚姻。 “知道了知道了。”石世倾懒得多说,反正谈恋爱的也不是他,随便敷衍了石世明两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等结束了通话,石世倾才走到了被晾了好一会儿的兰烨面前坐下,看了眼那杯一口没动的花茶:“不爱喝花茶?” 兰烨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他:“你打完电话了?” 石世倾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显而易见。” 说实话兰烨这几年的治疗比起治疗更像是单纯的谈话,毕竟无论是之前的霍德华医生还是现在的石医生都认为他现在并没有多少治疗的必要,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今天的见面也只是单纯地聊天而已。 至于具体聊些什么,就上次兰烨的就诊经验来看,都受这位医生的左右。 石世倾也没准备避着兰烨什么,直接道:“我弟弟打的电话,说是我弟媳动了我的东西,然后还招惹了你。” 看见兰烨的表情,他确定:“你早知道了是不是?看来我弟媳招惹你的时候还挺早。” 兰烨心想他何止早就知道这个,他连石世倾回国不久就被秦项阳错认成石世明的出轨对象打了一巴掌这种事情都知道。 但是显然这些话他都不能说,他也没心情和自己面前这个性格差得要死的医生说别人家弟弟的家事。 他只是看着茶几上那个还在不停冒着白气的玻璃杯,提醒道:“你给我倒的是开水。” 石世倾看向那个看起来就要烫死人的杯子,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成分不是很高的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因为我不喝茶,忘了。” 兰烨从他的表情判断出这句话的前半句大概是真的,后半句则真实性存疑。 石世倾站起来又去柜子里找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兰烨:“没开封。” 兰烨没回答,接过来先是看了一眼生产日期。 从他对石世倾的桌面状态可以判断出这个人是不喝瓶装水的,而这瓶矿泉水又是被他找了两个柜子才找出来的东西。虽然石世倾没必要非要幼稚地整他,但是这种极度自我的人也完全有可能没有在乎别人死活的意识。 确认日期没什么问题,兰烨才拧开喝了一口。 动作半点没有避开石世倾的意思。 石世倾虽然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当医生但是也觉得患者面对自己的医生表现出这么强的戒心显然是有点侮辱性质了。 明明他刚刚说到秦项阳的时候这人都没这么大的反应。 “我弟弟说他是你爱人的同事,”毕竟也算是一个医生,毕竟今天还要和兰烨在一起待几个小时,比起干坐着,石世倾还是更愿意不疼不痒的聊几句,他想了想,找了一个比较好切入的话题,“你爱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相思病相思病,很显然对于这群患者来说,那个相思的对象才是这个病的病因。 毕竟就连诗歌里都说本来“平生不会相思”,是“才会相思”才“害相思”的。 至少在仍然不认为这个病有多少科学依据的石世倾眼里是这样的。 兰烨虽然不是很想跟石世倾说起许邈,但是他知道他不得不和医生讲述他的爱人:“他是个很好的人,比起我来说,他温柔、稳定、强大。” “嗯,”石世倾没对这个描述发表什么不动听的意见,他问兰烨“既然和我弟弟是同事,那他也是一个老师了?” “对,”兰烨点头,“他是高中数学老师,给两个班的学生上课。” 石世倾点了点头:“数学老师?那应该很严厉吧?我印象中的数学老师都是比较干练和不苟言笑的性格。” 石世倾想象不出来兰烨的爱人会是这样的性格。 “我不知道他上课的时候是不是这样,”闻言,兰烨诚实地摇了摇头,“但是他应该并不是一个很严厉的老师。他自己从小就是一个比较活泼的孩子。而且他也经常跟我说他班上的学生的事情,如果比较严厉的话学生应该不会愿意跟他说这些的吧?” 而且兰烨自己也想象不出来在家里那么可爱的许邈能严厉到哪里去。 石世倾读不出兰烨的心里话,只能从他的话里随便找了个地方接着聊下去:“他经常和你说他的工作上的事情?” 石世倾没什么想法地道:“你们聊天的频率听起来很高?” 说到这点,兰烨点了点头:“但是本来两个人住在一起就是会分享自己的所有吧。” 他和许邈认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也都是这样的。 石世倾看了兰烨一眼。 兰烨的这句话听起来不是很对劲,但是石世倾没指出来,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地道:“那可不一定,我弟两口子就既不经常住在一起,也不经常聊天。” 要是经常聊天他弟弟也不至于刚刚才来打电话给他。 第62章 与大明星 许邈本来以为自己下午一个人在家里会过得很清闲,谁知道兰烨刚出门才两个小时,本来最近可能是因为工作忙起来了而有一会儿没给他发消息的秦项阳突然给他发了消息。 还非常任性地就发了三个字: ——出来玩:( 许邈不知道秦项阳是怎么做到这么自然地给他发消息的,明明他们上一次的聊天还是不欢而散,而且严格来讲其实他们两个人也没见过几次面。 不过也许是因为秦项阳身上有种孩子的幼稚和和兰烨相似的气质,许邈愿意包容他的这种小脾气,他回秦项阳:为什么? 一周没和许邈聊天,秦项阳的打字速度还是快得惊人:我不高兴 他也不说是因为他不高兴才这么突然地要叫许邈出来玩,还是因为许邈没有马上答应他而不高兴。 好像他默认和他待在一起的人就得无条件地去猜他的想法。 许邈没马上回复,他先想了一下,又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才回复秦项阳: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忙。 兰烨才换了新的医生没有多久,不管怎么样,肯定都是对兰烨有不一样的影响的,之前是因为要上班没有办法,但是他今天是假期。 他想在家等兰烨回来。 虽然他对兰烨心理状态的稳定作用肯定没有专业的医生的作用大,但是在兰烨不开心的时候抱抱他这点小事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秦项阳不是很喜欢许邈的回答。 ——:( 他连发了好几个这样躺着的不高兴的简约小表情,见许邈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他冷不丁地发过来一句: ——等你老公是不是 虽然知道这肯定只是秦项阳的猜测,但是许邈还是被秦项阳这句话吓了一跳。 他还什么都没说,秦项阳就已经猜出了原因。 结合他确实是想待在家里等兰烨回来的事实,这句突然出现的话就好像是在暗示他秦项阳在监视他家一样。 许邈犹豫了一下,学着秦项阳之前的样子,回了他一个问号。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许邈的问号刚发过去,秦项阳的下一句话就让这种恐怖的氛围消失了,他说: ——我猜的哦 ——我老公都放假了,你当然也放假啦。明天就是工作日所以你肯定已经从老家回来了对不对?老公平常说过你不是那种把工作累积到最后一天做的人,所以你今天在家肯定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概就是整理一下学生的考试成绩之类的对不对 ——那你说有事不出门,不是其实在家乖乖等老公还能是在忙工作吗 ——:) 不仅难得得发了长句子,虽然还是没有打标点符号的习惯,但是这么长一串分析,乍一看竟然还真是有理有据,甚至还扯了石世明的话来论证自己的观点,不过许邈没被他忽悠过去:你怎么知道兰烨不在家? 他这句话一发过去,刚刚还在连发好几条消息的对面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不像是头像上那只眼歪嘴斜的粉白猫咪,倒是有点像是那种黑白色的神经猫,许邈无端这样想着。 聊天界面头顶上的输入中灭了又亮亮了又灭,高频反反复复了足足一分钟,就在许邈觉得秦项阳这次多半是被他吓到了的时候,秦项阳才磨磨蹭蹭地把消息发了过来: ——因为我有老公在家的时候不看手机 许邈不是很想知道自己同事的这种私事。 又过了一分钟,秦项阳像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话,又微妙地发了一个躺着的笑脸过来。 许邈失笑,但是勉强选择接受秦项阳的这个理由,毕竟就上次见面的推断来说,这位大明星确实在感情上表现得不太像是一个正常人。 另一方面也是他以己度人,如果是兰烨在他旁边的话,他确实也是不怎么看手机的。 怕再不说话的话大明星又要疯狂发躺笑表情轰炸他,许邈回他:好吧。 秦项阳看起来半点也不想装,直接秒回:太好了嘻嘻 许邈还没反应过来这个人在好些什么的时候,秦项阳就像是早就等着许邈说出这两个字一样,马上发了一个定位给许邈。 他言简意赅地道: ——到这里来,陪我吃蛋糕。 ——现在。 这次倒是记得打上句末的标点符号了。 ...... 也许是大明星的基本职业技能,也可能是因为许邈确实很久都没关心过什么甜品店了,他到了定位的地方才发现离自己家这么近的地方有这么一家位置这么不明显又装修漂亮的甜品店。 他不是很懂现在的甜品店的选址。 位置这么小众,真的能正常营业下去吗。 到底谁会来位置这么难找的甜品店就为了一两个小蛋糕。 许邈抱着怀疑的态度进店,意外地发现这个门面小小的甜品店里面还挺大的,他找了半天,才在店里二楼最角落的位置找到了戴着口罩正拿店里漂亮的叉子乱戳盘子里的雪媚娘的秦项阳。 带他进来的店员显然没有注意自己店里的客人都长什么样子,也没对客人浪费食物的行为有什么评价,弯着腰把许邈带过来之后快速说了句可以桌上扫码点餐就立马噌噌噌地下了楼。 至少I人大概会很喜欢这家店。 许邈拉开秦项阳面前的椅子坐下。 秦项阳这才抬头扫了一眼许邈,又快速地把眼睫垂下,伸手把已经扫好点餐码的手机递给许邈:“你看看你要吃什么,我请客。” 许邈对吃东西不是很有兴趣,闻言摆了摆手:“不用了。” “必须吃,”秦项阳本来低着头,看着有点无精打采的,被许邈这一拒绝却反而突然精神了起来,他猛然抬头,口罩上方一双眼睛睁大了看着许邈,“你必须吃,不然我吃不下!” 许邈被他吓了一跳。 也许是因为秦项阳觉得他自己一个人吃很尴尬,也可能就是单纯不喜欢别人拒绝他,总之许邈看得出来秦项阳现在状态也不是很正常,他也不想和秦项阳吵架,干脆就拿过了手机随便划拉了两下,点了杯果汁。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一会儿打电话让石世明过来把秦项阳接走得了。 点单的那么短暂几秒钟的时间里面许邈看清了这里东西的价格,价格带来的惊吓又打断了他的想法。 到底谁会吃这么贵的甜点。 秦项阳会。 显然这样在许邈眼里无理取闹的价格在大明星眼里不算什么,甚至可能都不在他眼里。秦项阳接过了许邈点好东西的手机,眼睛都不眨地劈里啪啦地又点了不少东西,才确认了下单。 他放低了声音,听起来有点雾蒙蒙的:“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许邈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眶也有点红:“......因为我家就在这附近。” 大明星实在是很瘦,哪怕现在穿着粗针织的毛衣看起来也是单薄的一片,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爱吃东西还是存心使坏,总之他面前那个漂亮盘子里的雪媚娘已经被他戳得面目全非,看得许邈很想叫他不吃别玩。 感觉是一个会故意让别人管教他的孩子。 秦项阳不知道许邈在想什么,他现在放下了手机,但还没放过那团雪媚娘,一边继续戳戳戳,一边对许邈说:“你心好大啊,我叫你出来你就出来,我还以为我们很熟呢。” 许邈明智地放弃分析秦项阳嘴里的话究竟是好是赖,只当字面理解:“嗯嗯。” 总不能说是因为觉得他很像兰烨所以爱屋及乌吧? 这话要是传到兰烨耳朵里兰烨会生气的。 他只是道:“我以为你可能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现在见面了发现大概就是心情不好要找人陪陪他而已。 “我刚刚和石世明吵完架。”秦项阳冷不丁地道。 他这会儿不一口一个“老公”了。 他的眼眶还红着,因为戴着口罩,许邈也看不完全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那双虽然漂亮,但是因为带着红痕而变得有些疲惫的眼睛。 也许是和他的精神状态有关系,这种疲惫在他的脸上看上去有一种枯木燃烧的执拗,他直勾勾地看着许邈,无端让人害怕:“准确地来讲,我是被他单方面地教训了。” 许邈一点都想象不出来石世明教训人的样子,他最多能联想到学校里那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害怕石世明的学生。 但是就他所知,石世明不说脏话也很少惩罚学生,就连训人的时候说话的声调都不会变低,许邈其实不是很能理解那些学生为什么那么怕石世明。 秦项阳也无心和许邈解释这些,要是平常普通发病的时候的话,他肯定会忍不住为了炫耀而把他和石世明的**随便告诉别人。但是他刚刚才被石世明收拾过,在家哭了好一会儿也没被石世明搭理的他现在像是被抽了气的气娃娃,虽然还有一肚子气支持他到处乱跑,但是没什么精力乱说话了。 也幸好石世明只是知道他乱动别人的东西和故意去招惹兰烨,不知道他还通过他的手机偷偷加上了许邈的联系方式,不然惩罚可能就不止今天这样了。 秦项阳看着自己面前一无所知的许邈。 他的记忆力很好,因为精神过于活跃,他即便是把工作的行程拉到最满,他的脑子也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而且因为他大脑的这种很多时候不合时宜的、无法控制的兴奋,他总是会无意识地一遍一遍梳理自己的记忆。 所以他其实非常清楚地记得许邈。 第63章 没有明天 秦项阳确实是一点都不喜欢兰烨。 如果说兰烨是因为他故意在许邈面前对兰烨告了个莫名其妙的白才讨厌上他的话,那秦项阳就是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兰烨。 不喜欢的原因追根溯源的话甚至可以追溯到秦项阳的童年。 从他现在的脸不难判断他从小就长得很好看,甚至因为过分的好看而导致他在漫长的成长经历中无法融入任何一个团体,等忙碌的父母意识到他居然没有任何一个相熟的同龄人的时候,他已经上了高中。 父母意识到自己因为忙碌而缺少了对孩子的关注,在高一的那一整年里病急乱投医一样地放下了工作专心围着秦项阳转。如果是一般的孩子也许就可以在家人补来的关心和爱中逐渐健全自己的人格,但是很不幸的是也许是因为秦项阳不正常的时间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还早,他一点都不觉得这种关怀很温暖,他只觉得这是一种限制他行动的不自由。 因为他的脸,他早就习惯了并且厌倦了这种无时无刻的“关注”。 他不想要任何形式的特殊对待,就算是“爱”也不行。 他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为了能够离他关注他的父母远一点,他转学到了兰烨的学校。 转学之后,在对转学生的短暂的好奇结束后,他意料之外地过上了他之前的人生没有经历过的平凡的日常,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得益于他拙劣的对自己外表的掩盖,后来当他发现他的名字不在成绩单的最前面的时候,他才发现教室里还有一个叫兰烨的人。 同学们对他没有那么关注,不一定是因为他的性格有多么拒人千里之外,也不一定是因为班上的同学本来就对同学没什么好奇心。 大概只是因为在这个教室的小小生态里面,已经有了一颗耀眼的太阳。 在太阳之下,别的光芒都是不值得让人特别注意的。 在秦项阳敌视的观察里,他发现兰烨自信开朗、和大部分的同学都关系很好,而且还并不是和所有人都只维持一种平淡的友谊,他的身边还有两个最好的朋友。 老师们喜欢他的性格,经常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也不是时刻都能够回答正确,偶尔因为走神被老师点名站起来之后,还会说出一些啼笑皆非的答案,但不仅同学们会给面子地笑起来,就连本来想要给他一个教训的老师都不会责怪他。 明明有着那样的外表,他却没有像是秦项阳一样被远离。 长大的秦项阳在能够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上人对待人的态度固然又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外表——尤其是在单纯的少年时光里——但是这并不是决定性的要素。但是那个时候刚刚才从心房里打开一条缝往外面看的秦项阳还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自信地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人生,自以为是地活在自己给自己的痛苦里,实则还是一个心智远低于同龄人的固执的孩子。 “我那个时候还特意挑了你看得见的时候,”秦项阳说起自己故意给兰烨告白找不痛快的事才觉得自己刚被石世明收拾过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我就猜他应该喜欢你,要是你能因为这个误会然后给他找点不痛快那就太好了。” 他语气听起来很遗憾:“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发生。” 许邈这才知道这两个人不是兰烨单方面的看不顺眼秦项阳,而是积怨已久的相看两相厌,听见秦项阳孩子气的话不由得有些无奈:“你这样别的同学也会看见......” 就不怕别的同学误会他真的喜欢兰烨吗。 完全是损人不利己的想法。 许邈难得地在这个时刻和兰烨共情了,他觉得他可能一辈子都理解不了秦项阳这种人的想法。 秦项阳已经摘掉了口罩,他的鼻头还有点红。听见许邈的话,他得意洋洋地笑了,看上去像是一只作恶多端的狐狸:“那有什么关系?烦恼的只有他,又不会有我。” 他这话说得倒是很符合他这个黑红大明星的身份了:“只要不在意就好了。” 主要还是他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害怕对方误会的对象吧? 许邈看了会儿他的眼眶和鼻尖,福至心灵地问道:“石老师不知道这个事吧?” 秦项阳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不笑了。 许邈这下确定了,他们家虽然看起来是秦项阳个人色彩比较强烈,但是从头到尾石世明才是那个真正的大家长。 但到底是拥有众多黑粉的大明星,很快就面不改色地好像许邈刚刚问的不是一个冒犯的问题:“这不重要。” 以前的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 和对兰烨的讨厌相对的,秦项阳对许邈很感兴趣。 这种感兴趣是完全的出于一种科学实验精神的好奇。 坦白地说就是他想要通过许邈的想法去推理出石世明的想法。 和一个不正常的人相处是很累的,在遇见石世明之前他从来不因为自己的疾病而有丝毫的自卑,但在遇见石世明之后,他连靠近对方的心都不敢。 爱上一个人,就会低到尘埃去。 他知道兰烨和他有同样的疾病,许邈和兰烨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和石世明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得多,那么是不是,能够从许邈对兰烨的想法里猜测出石世明对他的想法呢?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这会是一个很好的思路,但是他发现了许邈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知道兰烨的情况。 从小一起长大的爱侣,但是却不知道对方的疾病。 秦项阳都不知道该不该佩服兰烨精湛的演技。 他自己的不正常连普通粉丝的镜头都躲不过,兰烨却能瞒过与他同床共枕的爱人。 要不是他的直觉和他在石世倾那里看见的病历,他都快以为兰烨真的没病了。 看着许邈和他记忆里差别不大的脸,秦项阳难得的有些良心发现,他语气平常地问许邈:“兰烨今天去干什么了?” “他去见医生了,”秦项阳一问这个,许邈反而有点疑惑了,“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按照兰烨的说法,到今天也完全没有回消息的大明星应该忙得很才对,怎么会就戴着个口罩就到处跑。 石世明也说过其实和秦项阳结婚之后也并不常见面,怎么他反而还觉得他还挺经常见到秦项阳的。 秦项阳当然不会告诉他他今天早上才干完活,回家还因为被经纪人告状而被收拾了一顿,经纪人怕他被收拾完发疯所以今天没工作。要是问这话的是兰烨,他就直接一句关你什么事送过去了,但是现在在他面前的是许邈,他还是选择了更温和的回答方式:“没有。” 秦项阳听见许邈说兰烨去见医生了,问他:“他去见什么医生?” 许邈觉得秦项阳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奇怪,不是很懂秦项阳好奇这个干什么:“心理医生。” 秦项阳憋着自己说话的**,拿起叉子终于从满桌子点心里叉了一块,许邈一看,发现竟然还是那枚被戳得稀碎的雪媚娘,一时间有些无言。 秦项阳以一种看起来就让人毫无食欲的咀嚼速度咀嚼着嘴里的雪媚娘皮。 许邈越看越觉得秦项阳这会儿的神态像兰烨。 “他睡眠太浅了,而且不爱吃东西,”本来许邈不准备说这些的,但是因为那点既视感,他还是开口了,“这几年容貌焦虑也比较严重,所以一直在看医生。” 秦项阳慢吞吞地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是吗,那和我还挺像的。” “但是这样的体质进娱乐圈还挺合适的,”秦项阳这话让人听不出他什么意思,“我的经纪人就很庆幸我不爱吃东西还睡得少。” “不过兰烨不是明星,”他问许邈,“你看着他这样的话会很担心吧?” 许邈以为就是随便聊聊,于是实话实说:“确实是这样的,不仅是我看着兰烨这样担心,石老师看着你这样也会很担心吧,毕竟要身体好的话至少要多吃一些吧。” 秦项阳又在拿着他那把叉子切割可怜的雪媚娘,对许邈的话不置可否:“是吗。” 许邈虽然不知道秦项阳到底是在质疑哪一句,但还是点头:“当然是了。” 许邈看着秦项阳肉眼可见地高兴了一点。 许邈忍不住开口:“或许我这个外人说这话听起来很奇怪,但是石老师真的很喜欢你。” 自从在饭店见到秦项阳之后,许邈和石世明的关系越来越近,石世明抱着学习的心态在向许邈寻求建议的同时也告诉了许邈一些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许邈当时看着他认真询问的神态的时候就在想,石世明应该很喜欢秦项阳。 他在很认真地想要去解决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你知道我生的什么病吗?”秦项阳避而不答。 “喜欢我他会很可怜的,”许邈听着,觉得此刻秦项阳的表情变得有一些可怕,配上他发红的眼眶更是让人觉得压抑,秦项阳问许邈,“你知道我生的什么病吗?” 许邈有点被吓到了。 他觉得今天自己好像一直在被秦项阳吓唬。 秦项阳很快就缓和了神色,他继续用之前那种慢吞吞的语气道:“别害怕,我今天哭过一次了,情绪不会再失控的。” 许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许邈点完头,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就在许邈以为秦项阳不会在说话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我生的病没有名字,没有正式的名字,”秦项阳平静地说,“它会让我情绪不稳定、思想极端,而且对感情的需求过大。被我爱上的人很幸运,因为我只会爱上这一个人,但是也很可怜,因为它让我绝对不会放手。” 秦项阳垂眸:“因为情绪不稳、思想极端,无论我喜欢的人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都有可能会受到我的伤害。” “好一点的时候,我只想就这样看着他然后自己死掉,坏一点的时候,我只想把他杀掉。”秦项阳本来不准备说这些的,他现在的头脑很清醒,他知道许邈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必要非要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给别人的感情增加隐患。 但也许也正是因为他的头脑现在很清醒。 他在许邈认真地跟他说石世明很喜欢他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不忍心。 兰烨看起来正常吗?秦项阳不知道,兰烨追求一种绝对的正常,他也许是真的好了,也也许是把自己都骗过去了。他不一样,他接纳自己的不正常,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过上什么正常健康的日子。 他愿意沉溺于爱情,每天都只活一天,等着石世明说要离开他的那天。 到了那天,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如果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是兰烨呢? 他会知道他自己会做出什么吗? 看着自己面前性格和中学的时候发生了巨大变化的许邈,秦项阳想着,那许邈呢? 他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或者说兰烨其实已经做了什么呢? 第64章 调剂,还是不调剂,这是一个问题 秦项阳以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清醒地给许邈讲述了他的病症之后道:“如果非要给这种不正常的心理取个名字的话......我听见医生们叫它‘相思病’。” 爱是一种复杂的情感,复杂到让人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许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秦项阳聊了几个小时,到最后他回家的时候也没有想明白秦项阳为什么突然告诉他这些。 也不知道秦项阳下午把自己叫出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感觉自己就是陪着心情不好的大明星吃了一顿下午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许邈到家的时候兰烨已经在厨房开始准备做饭了,许邈在出门之前给兰烨发了消息说出门一趟。这会儿兰烨听着玄关的动静,穿着围裙从厨房里把脑袋探出来看了一眼,对着玄关说了一声:“亲爱的,晚上吃炒饭可以吗?” 许邈带着一肚子的好奇出门,又带着满腹疑惑回来,只在听见兰烨的声音的时候好了一点,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容来:“当然可以。” 换好衣服,许邈走到厨房,依靠着厨房的门框。 兰烨用余光知道了许邈在看着他,一边低头切菜一边温声问:“饿了吗?亲爱的。” “没有。”许邈回答着,看着兰烨专注的侧脸,突然问道,“今天和医生聊了什么?” 兰烨的动作不停:“聊了你。” 许邈其实就是随便乱问,没想到突然问出一个这么意料之外的答案,吓了一跳:”聊我?为什么?” “不知道啊,”兰烨把切好的青椒放在盘子里,“和新医生还不太熟呢,就随便聊聊吧可能。” 许邈没从兰烨的话里听出什么异常。 也难得的没在见完医生的兰烨身上看到和以前一样的低落心情。 也是,他怎么会因为秦项阳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而莫名其妙地联想到兰烨呢? 不会是因为自己总在心里觉得他们两个相像吧? 想到这里,许邈微妙地觉得有点心虚。 兰烨切着切着芹菜突然被爱人从背后抱住,背后的温暖让他下意识地想笑,但又忍了下来,轻声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撒娇?” “我没有撒娇,”许邈悄悄闻着兰烨身上和他身上一样的洗衣液的味道,闷声闷气地转移话题,“好饿,饭怎么还没做好。” 兰烨因为许邈前后的言语不一而觉得可爱,手上沾了菜和水让他没有办法反手去摸许邈的肚子确认“不饿”和“好饿”里面到底哪一句才是真话,害怕伤到人还小心地把自己手上的菜刀放了下来。 他耐心地回答道:“这些菜切好了就可以下锅炒了——下午出去没有吃东西吗?” 兰烨没问他下午去哪儿了。 许邈的直觉让他不要提起秦项阳,他含糊地回答道:“不想吃,而且来不及。” 事实上和秦项阳待在一起的几个小时他就只喝了一杯喝的,甜点一个都没吃。 就连自己点了一大堆的大明星本人也没吃多少,每个点心都让人看了很难受地拿叉子叉起来只咬了一口,最后都打包带走了。 许邈觉得大概是打包回去让石老师消灭掉。 他甚至都不是很确定石老师到底喜不喜欢吃甜食。 许邈这一说,兰烨就以为他下午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出门,他知道明天收假许邈就要回去上班,又正是学生考完月考的时候,估计会有一些事情要忙,也没多想,看了眼旁边放在支架上亮屏显示着时间的手机,温声道:“那不把我放开的话开饭会更晚哦?” 许邈故意收紧双手勒了兰烨一下才慢慢放开:“知道了。” 兰烨被爱人这么勒了一下,更觉得可爱:“饿的话冰箱里有点心,我回来的路上买的,你可以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因为下午看了几个小时的大明星凌迟点心,许邈现在不是很想吃什么点心。 但他还是走到餐厅打开冰箱看了一眼。 然后看见了冰箱里那个看起来圆滚滚的雪媚娘。 雪媚娘上面还用褐色的线条贴了一个Q版的笑脸。 看起来有点像秦项阳常发的那个笑脸的起立版。 许邈二话不说直接关上冰箱:“不吃。” 兰烨低头认真切菜,没看见许邈的表情,解释道:“那个褐色的线条不是巧克力,是糯米纸。” “不吃雪媚娘。” 兰烨不知道他怎么又突然不吃雪媚娘了,他还以为许邈只是讨厌巧克力,只能手下加快了切菜的速度:“那好吧,十五分钟,宝贝,一定让你吃上饭。” “知道了。”许邈答了一声,把看了一下午的雪媚娘凌迟现场摇出脑袋。 ...... 第二天是假期之后,上班族上班和学生上学的第一天,虽然许邈现在工作的学校不太爱查教师的考勤,但是一般收假的第一天大家也都还是是默认要在学生早自习开始前到办公室的。 许邈一如既往地被兰烨开车送到了学校,刚到办公室,就被正从办公室里面出来的安简琪拉住了衣角。 安简琪本来耷拉着一张脸,看见许邈,一下子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语气浮夸:“哎呀!许老师!太巧了,快跟我走吧!” 许邈本来要说出口的礼貌又得体的招呼被安简琪这一拉直接给弄得胎死腹中,隔了好几秒才开口问安简琪:“......去哪儿?” 石世明拿着一个档案袋从办公室里出来,回答了他的问题,也是解释了安简琪诡异态度的原因:“去开会。” 他一边转身锁门一边解释道:“学生们的月考成绩昨天主任们统计完毕了,几个小时前下的通知说早上学生朝会的时候除了主任之外的任课老师都得去开个会。” 安简琪有气无力地吐槽:“讨厌不提前通知的领导。” 在这点上,毕竟许邈比安简琪多上几年班,他更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安排,安慰安简琪道:“虽然领导们有些想一出是一出,但是至少他们管得少。” 不然光是考勤就够把他们那点不多的工资给扣得死去活来的。 安简琪嘟囔:“算了算了,安姐我给他们个面子。” 等石世明锁好了门,三个人一起往大会议室去,路上许邈问石世明:“你不用盯着学生去操场?” 按照学校惯例的朝会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学生们就得集队去操场了。 这种需要十几岁的青少年学生列队的情况,班主任要是不在的话简直不敢想象情况会混乱成什么样子。 石世明闻言摇了摇头:“不用,我交给张敬升了。” 安简琪感叹小班长的妙用:“皇帝手下一把手的含金量。” 许邈只觉得好笑。 安简琪转头问石世明:“所以小班长这是状态恢复了?” 之前状态不好的时候石世明可都是尽量避免让张敬升除了学习之外去干什么事的。 石世明觉得有些难为安简琪还记得张敬升,回答道:“昨天晚自习的时候看起来状态比放假之前好很多,他妈妈也给我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总体来说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许邈这下知道应该是张敬升的妈妈状态好转了。 安简琪虽然不知道内情,但还是感叹道:“那挺好的。说起来,还得是青少年,精神状态就是坚韧,我看他这次考试的英语成绩也没太大波动,强大如斯。” 她明目张胆地在去会议室的路上唉声叹气:“不像我这种老太太,上个班就要崩溃了。” 后半句许邈觉得好笑,他就安简琪的前半句点了点头。 他也看过张敬升的数学成绩了,也没有什么波动,如果不是他知道张敬升的情况,大概也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小班长还真像是他自己承诺的那样,完全处理得过来。 石世明虽然平常嘴上不说,但是看得出来他其实也很满意这个学生:“他的状态一直都很稳定,虽然在大型考试中也不会有什么超常发挥。但是也绝对不会失常,拥有稳定的状态这一点才是最难得的。” 安简琪感叹:“哎呀我靠,石哥,你这话就应该当面说给学生听,导师级别的。” 安简琪一说“导师”这两个字,许邈突然想起来了,问安简琪:“你这个假期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安简琪起手就是一个长叹,都不想说自己今天眼下上了多少遮瑕,“给我的老导师当牛做马。” “不要小看老年导师和烂泥扶不上墙的关门弟子的羁绊好吗!我本来以为就扫一天墓就行了,结果老人家强行把我留到昨天。” 安简琪笑不出一点强大:“凌晨才回国,逃跑速度堪比总裁的落跑娇妻。” 许邈不是很懂什么总裁什么娇妻,但是莫名觉得听着觉得有点心酸。 石世明倒是有点好奇:“带你去给他的家人扫墓吗?那你导师倒真的很重视你了。” 就算不算这个,安简琪都毕业好几年了,她的导师还经常打电话给她,怎么看都有点把她当女儿养了。 许邈想着,和石世明互相对视了一眼。 嗯,谭杰也把她当女儿养来着。 先天女儿圣体没注意两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同事在眉来眼去什么,自顾自抱怨:“不是啦,扫的是他情敌的墓,我从同门那里打听的,说是什么早死的白月光师姐的霸总老公,也不知道他跑去扫情敌的墓干什么,理解不能,抽象老头。” “至于重视,”安简琪死鱼眼,“都说了我是烂泥扶不上墙,我看这个老头已经把我当课题了——而且多少有点强迫症,他短暂的导师生涯以天才开门弟子开始,不允许以我这种臭鱼烂虾结束。” 安简琪恨恨挠头:“我恨调剂。” 许邈和石世明又对视了一眼。 原来是调剂。 怪不得这么讨厌还学这个。 第65章 严厉的班主任 开完会三个人又一路嘀嘀咕咕地回了办公室。 又臭又长的朝会美美占掉了学生的前两节课,朝会一结束,知道可以少上两节课学生学生伴随着喜气洋洋的吵闹声降临了老师们办公室旁边的楼梯间,而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里,愁眉苦脸的英语老师安简琪正拿着自己两个任课班级的英语卷子挨个检查。 许邈和石世明则是在看学生的成绩单,他俩在放假期间就已经大概看过学生的答题情况了。 谭杰在办公室门口敷衍了学生半天菜终于摆脱了纠缠不休的学生,一冲进办公室,二话不说就是关门。 力度没控制好,“嘭”的关门声还把抓耳挠腮的安简琪吓了一跳。 安简琪顶着一头乱发回头看他,乐了:“哦呦,高人气教师嘞。” 按理来说,他们办公室里的老师不说是国色天香那也属于是风韵犹存,结果偏偏作为帅哥的石世明和许邈都被学生敬而远之,作为学校稀缺的少量女老师之一的安简琪又莫名其妙的学生也不太亲近她,最后办公室里最招学生喜欢的竟然是年纪最大还身兼主任职责的谭杰。 明明别的学校老教师和主任都是学生绕着走的存在。 偏偏谭杰不一样,他只要一走进学生堆里,就像是唐僧进了盘丝洞,男学生女学生都要故意“骚扰”他一下。 谭杰无奈但嘴硬:“人格魅力高是这样的。” 安简琪看了眼自己桌面上的大堆卷子,张了张嘴,还是选择了懒得喷。 开完会回来之后石世明已经帮谭杰把他班上的成绩单拿了回来,现在就放在他的桌面上,人格魅力很高的谭老师见安简琪不说话了,自觉孤独求败,没什么劲地把自己往椅子里一扔,拿上成绩单就是看。 一时间办公室里除了翻纸页的声音没有了别的声音。 直到上课前两分钟,许邈才在看了眼时间后拿上了书和成绩单起身去教室里面上课。 还没到三班的教室,许邈就已经听见了学生吵闹的声音。刚收假回来的学生连谭杰这样经验丰富的老教师都看了头痛,但是好在许邈在学生群里自带威信,一打开教室门,教室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许邈也不管学生什么反应,平静地走到讲台上。 但凡他这个时候表现得平易近人一些,学生都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毕竟也当了好几年的老师,许邈早就习惯了在学生面前不动声色。 但不要小看高中生的胆量。 就算是这样,还是有学生敢开口和他搭话:“老师,我们班考得怎么样啊?” 甚至还是考试成绩这种非常容易触雷的问题。 此子问题一出,许邈马上感觉到了讲台下面学生群体的暗潮涌动。 细细小小的声音隐没在全班的人群里面,许邈也判断不出来到底是那些人在窃窃私语,他干脆也不管。 他翻开数学书,也没去管是哪个学生问的这个问题,先是把拿着的放假之前布置给学生当作业的试卷拿出来展开,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转身扫视了一眼全班。 坐得最近的数学课代表韩明第一个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许邈看了一圈,看到谁谁就低头,只有前几天才见过的张敬升礼貌又友好地对着他笑了一下。 “一般,”许邈诚实地点评自己这群学生,“分数一般,答题情况也一般。卷子我看完了,但是你们所有人的成绩单我还没看完,明后天我再把卷子发下来。” 他看了一眼数学成绩一点都不好的数学课代表,提醒道:“拿到手先自己看一遍,不要讲卷子的时候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韩明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亲爱的任课老师。 许邈也没直接点他,接着道:“这两天我会叫一些同学来办公室找我,做一下心理准备。” 学生最怕老师的语焉不详,虽然明知老师至少不会揍他们,但是许邈此言一出,顿时学生们就开始哀嚎。 许邈非常有耐心地让他们号了两秒,然后直接打断道:“把数学书翻开。” 说完,教室里除了翻书声,再没了别的动静。 令安简琪感到嫉妒的课堂纪律。 许邈说要找学生来办公室谈话其实不是心血来潮和单纯吓唬学生。 他是真的在看卷子和学生的成绩单的时候看见了问题。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除了谭杰之外都有共同教授的班级,从成绩单上可以看出来,出问题的学生不仅问题出现在了数学这个科目上,其他的科目也是如此。 果不其然,许邈刚上完课回到办公室,就听见同事们聊到了这个。 安简琪看见许邈回来了,犹豫了一下才问自己的同事们:“这个......三班的那个小姑娘其他科目的试卷答题情况怎么样?” 许邈进来把门关上。 在许邈上课的时候,安简琪他们已经把卷子和成绩单看得差不多了,石世明扫了一眼早就被他单独放在一边的一张试卷:“语文很不好,尤其作文和阅读,不知道在干什么。” 虽然许邈已经习惯了石世明对学生的严厉,但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在心里为方沁捏了把汗。 谁知道会有这样啼笑皆非的情况。 本以为状态会下滑的张敬升状态稳住了,反而是没有什么事情的方沁成绩下滑了。 许邈回忆了一下之前上课的时候方沁的状态,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来。 小姑娘性格活泼,思维也跳脱,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是也不差,就是上课爱走神,成绩也比较浮动,但是这次的成绩实在是跌破了历史新低。 答题情况更是让老师在阅卷的时候忍不住怀疑她答题的时候是不是睡着了。 安简琪觉得这小姑娘和自己性格还挺像的,下意识代入了方沁,明明是自己先提的这件事,结果还是忍不住帮她说话:“啊青少年嘛......偶尔一次哈哈。” 石世明一点都没笑:“她英语卷子怎么样?” 他们手上都有学生各个科目的成绩单,但是很多时候分数的变化并不能看出什么来,真要说明问题的话,还得看学生当次考试的试卷。 安简琪看着石世明的表情,不敢笑了,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太好,感觉没认真做。” 甚至连作文的卷面整洁干净这一点都没做到的这件事情安简琪选择了不说。 就别火上浇油了。 石世明看向了许邈,许邈也摇了摇头。 安简琪看在眼里,这是知道方沁数学也出问题了的意思了。 眼看着石世明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安简琪此刻无比思念现在不在办公室的谭杰。 虽然谭杰很多时候看起来不太靠谱,而且在学生里面疑似也没有什么教师威信,但是至少人家是从业多年的老手,教书这些年,什么情况都见过,不仅心境开阔而且情商极高,他要是在的话多少能够缓解一下石世明的怒火。 虽然安简琪还是不太能分清学生谁是谁,但是她因为吃过学生恋情的瓜,方沁的形象在她这里还是很有亲切感的。 尤其实她总觉得石世明的沉默里面还带着她嘴快秃噜出来的疑似早恋问题和这次的成绩问题数罪并罚的意思。 安简琪甚至在心里默默决定自己这一周都不迟到早退。 ——石世明真要训学生的话肯定是把学生叫到办公室来,她要是在办公室的话还能帮着学生说两句话。 呃...... 能吗? 安简琪现在就有点不敢说话了。 她现在深刻地明白了学生们为什么怕石世明,这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只需要冷着脸就有足够的威慑力,再加上那张正得发邪的脸和那种刚正不阿的气质,就算是莫名其妙甩冷脸给别人都让人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违法乱纪了。 对于喜欢浑水摸鱼的混子和乐子人来说杀伤力巨大。 更何况石世明根本就不是那种会莫名其妙冷脸的人。 许邈忍不住开口缓解气氛:“也不是很大的问题,可能就是考试的时候状态不好吧,我看她上课还挺认真的。” 也不完全算是一句谎话,至少小姑娘上课走神的频率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安简琪连忙道:“你要这么说的话我想起来了,她之前看着心情不是很好,说话都少了不少。可能是不舒服而已,青少年嘛,心情不好影响身体也不是没有可能。” 石世明重复了一遍安简琪的话:“说话?” 许邈张了张嘴,不忍直视地挪开了眼睛。 石世明直视着安简琪:“她上英语课说什么话?” 安简琪:“......” 安简琪这次是真的想把自己的嘴巴缝上了。 她甚至从石世明的眼睛里看见了他对自己课堂管理风格的不认可。 不仅没有拯救学生于水火之中,还在送学生进深渊的车上踩油门的同时把自己低劣的业务水平暴露无遗,安简琪一句话让自己的里子面子一点都没留下。 好在石世明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踩着上课铃拿着教案去了教室。 安简琪看着办公室的门在她眼前被关上,目光挪向办公室里除她之外的唯一的同事许邈,到底也没敢问石世明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许邈沉默了一下,安慰她:“没事,石老师也算是老教师了。” 不至于因为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情太生气的。 想着秦项阳说的连老婆都是直接训的石世明,许邈又不太确定了。 不会吧? 第66章 误会一场 许邈在下班回家之后和兰烨说了这件事情。 他只说了石世明连秦项阳都会直接训,但是没说自己怎么知道的。 兰烨虽然觉得石世明不像是会和别人说这些的人,但是他以为这是许邈在和石世明聊天的时候聊到什么然后自己推测出来的,也没多问,只是安慰道:“不会那么严重的,石老师也不是第一次当老师了,再说了,亲爱的,你不是也不生气吗?” 许邈确实不生气,但是他觉得那是因为他不是班主任,而且可能也没有石世明那么有责任心,他解释道:“其实我还是有点担心那个学生。” 想着今天办公室里石世明的表情,许邈道:“石老师有的时候真的挺吓人的。” 兰烨心里想着光是石世明能受得了秦项阳这一点就已经很吓人了。他一边把用完的护肤品瓶子扔进垃圾桶,又从镜柜里拿出新的拆开,一边道:“安老师不是说那两个学生没谈恋爱吗,那只是成绩下滑的话应该没什么的吧?学生的成绩本来就是不稳定的,石老师比较在意的应该是学生早恋的事情?” 许邈想了想:“那倒也是。” 兰烨虽然在国内生活了很多年但是还是不能对极力避免学生早恋的师长们感同身受,他拍打着皮肤思维发散:“我们要是能重新体验一下高中生活就好了。” 这是什么鬼话。 许邈作为一个高中老师,并不觉得同龄人们所怀念的高中生活距离自己有多远,拒绝道:“我不要,要是重回高中的话,我们都没办法待在一起。” 还是现在的状态最好了,许邈想着。 四岁的年龄差确实让他们两个没有办法共享校园生活,兰烨想了想觉得许邈说得也对,转念道:“要是我俩差不多大就好了。” 许邈虽然在心里吐槽这个人的思维怎么越来越发散得无厘头了,但也忍不住跟着兰烨想了想,不过比起差不多大,他还是觉得另外的设定更好:“要是我比你大就好了。” “哦——”兰烨拉长了声音。 许邈知道他百分之一万说不出好话来。 果然:“想让我叫你哥哥对不对?” “小邈哥哥。” 虽然许邈想给兰烨一拳,但是在听见兰烨叫出这个称呼的一瞬间脑子里还是不争气地闪过了一个小时候的兰烨仰头叫他哥哥的画面。 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小,大概和在爷爷那里看见的那张照片里的兰烨差不多大。 穿着可爱的英式小礼服。 脑子里闪过这个画面的瞬间,许邈原谅了兰烨的嘴贱。 兰烨拍拍打打地护完肤也没听见许邈的回答,疑惑地把脑袋从浴室探出来看在卧室的许邈。 兰烨一看许邈的表情就知道看来他是真的喜欢,故意又夹着嗓子喊了一遍:“小邈哥哥?” 许邈被兰烨这声动静喊回神,无语地看向兰烨,正对上那双褐色眼睛里的促狭,道:“哥哥就哥哥,小邈哥哥是什么?” 这么喊人的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弟弟。 兰烨给了个莫名其妙的答案:“因为是babyboss。” 什么东西。 许邈:“......” 虽然乍一听莫名其妙,但是许邈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大概意思是就算是在他比兰烨大的世界线里,他也还是一个小孩是吧。 看着床头放着的回来那天穆纯他们非要他们带走的小面包,许邈更是无语。 能不能不要再小孩塑他了。 许邈不想理兰烨。 兰烨招惹完许邈就继续去鼓捣他的美貌去了,好不容易弄完,走出浴室之前还不忘对着镜子仔细欣赏了一下自己,确认即便是素颜浴后也完美无缺,才慢吞吞地从浴室走出来。许邈早在这个孔雀还在思考明天的菜单和明天的衣服的时候就洗漱完了,这会儿正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拿了本兰烨的书看。 兰烨虽然对文学完全没有爱,但是毕竟大学还是学了几年文学,还是养成了阅读的习惯,虽然一年到头也读不完一本,但是一本书放在床头他时不时还是会看两页。 比如许邈拿着他的书看的时候。 他爬上床,钻进许邈拿着书的两只手臂之间,脑袋往许邈的肩膀上一躺。 虽然兰烨看起来并不壮实,但是毕竟身高骨架和健身的肌肉摆在那里,这一躺对于许邈来说还是相当的有存在感:“你干什么,你又不看。” “我看啊,”兰烨回答得理直气壮,假装认真地看向许邈展开的那两页,“这不是我的书吗,我怎么会不看。” 许邈换成单手拿着书,另一只手就去摸兰烨的腰侧。 在摸到那只蝴蝶的时候兰烨因为怕痒而往旁边猛地一缩,正好把许邈手上拿着的书撞下来,砸在了他自己脸上。 好在书不厚,离得又近,还没有撞到鼻子,许邈从书砸下来的声音判断这下应该不痛。 果不其然,兰烨还有精神演戏:“好痛,毁容了,我不漂亮了你就不会喜欢我了是不是?你故意的,你本来就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许邈揪住了兰烨腰侧的皮肉,因为兰烨和许邈的动作,被子已经被他俩从胸前弄到了腿上。兰烨的睡衣翻起,许邈能直接看见那只蝴蝶被他揪得变形,警告:“不要胡说八道。” 兰烨光顾着躲,脸上还盖着一本书,根本不知道什么变形的蝴蝶,也不知道许邈现在到底有多想笑:“啊你掐我!” 许邈看见兰烨腰侧慢慢浮现的红色,知道他现在可能确实有点痛了,但是就是不想马上放手,扬眉:“你求我?” 兰烨求得毫不犹豫,没有一丝延迟:“求你了小邈哥哥。” 许邈:“......” 等许邈一放开手,兰烨马上把脸上的书拿下来扔到一边,一个翻身把许邈困在身下。 脸上带笑,语气轻缓:“求你了?小邈哥哥——” 许邈耳朵一下子烫了起来。 不过第二天到底还要上班,两个人倒是并没有干什么,就是两个加起来有七八十岁的人在床上像是小孩子一样互相挠对方的痒痒肉,最后玩得比平常的工作日都晚了一些才睡觉。 要不是考虑到教师形象,许邈几乎就要打着哈欠去上班了。 几乎是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许邈就听见了石世明的声音。 “你先别去上自习课了,自己在这里想一想。” 许邈敏锐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避免了和开门出来的石世明撞到一起。 石世明对他点了点头,脸上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也没解释什么:“早上好,我去盯着学生早自习。” “啊,好的。”许邈也没问,点了点头,侧身让石世明过去。 因为许邈还要进去,石世明并没有关上办公室的门,许邈正好就看见了坐在石世明的椅子上的学生。 看背影,他认出来了这个学生是方沁。 没想到石世明这么快就约谈学生了,许邈这会儿又已经和石世明打过了招呼,导致现在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办公室里面很安静,考虑到现在的时间,许邈猜测安简琪应该还没来。 这也导致他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了。方沁可能是刚被训了,没回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他还在门外面。 刚犹豫了没两分钟,安简琪就从旁边的楼梯吭哧吭哧地爬上来了,看见许邈就热情打招呼:“许老师!早上好啊!” 打完招呼就大嗦了一口手上的豆浆。 许邈:“......早上好。” 这下不进去不行了。 安简琪本来还奇怪为什么许邈在门口不进去,走到门口顺着门缝往里面一看,一下子也沉默了。 如果说许邈的沉默带着一种微妙的尴尬,那么她的沉默就是纯然的心虚。 毕竟要不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方沁未必会被石世明叫到办公室来。 她咽下去口中的豆浆,推着许邈的后背:“......进去吧。” 总之她不能一个人进去。 方沁要是有心思考的话估计也没想到向来只有她怕老师,被自己班主任谈话一次反而老师怕她了。 但是她现在心情很低落,没心思去注意门口两个推推攘攘的自己老师。 许邈和安简琪安静如鸡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半开着,外面的微风偶尔吹一点进来,许邈到了自己的桌前,轻手轻脚地把手上的花插进桌上的小花瓶里面,拿昨天没喝完的矿泉水往花瓶里面补了一点,也不去接自来水了。 安简琪拿着半杯豆浆犹犹豫豫,一边犹豫一边悄悄看方沁,纠结肉眼可见地写在脸上。 老半天,她才眼一闭心一横,从包里掏出一个白糖包子,走到了方沁面前:“给,吃早饭了吗?” 方沁本来还在心情不好地胡思乱想,被安简琪这样一打断,茫然地抬头:“啊?吃过了。” 结果因为大脑没有反应过来,手已经快嘴巴一步地把包子接了过来。 安简琪脸上颇带着点视死如归:“那你当点心吃,是白糖馅的,在教室吃也不会有味道。” 许邈看着这师生俩的互动,茫然之下还觉得安简琪怪细心的,虽然这个包子她买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会拿来给学生。 方沁也没想到,安简琪不是她的班主任,而且因为还是新老师,也不是经常待在办公室里,实话说她和安简琪除了课堂上之外几乎没有交集。甚至就连上课,也因为她的英语并不好很少主动回答问题,她没想到安简琪会主动和刚刚被训完的她说话。 他们班的同学都知道安老师经常一下课就溜了,她还以为安简琪不是很愿意关注学生。 “谢......谢谢安老师?”总之都已经接过来了,也不可能还回去,方沁茫然地道谢。 “那个......”因为方沁乖乖地道谢,安简琪反而觉得自己的良心更痛了,伸手把自己的椅子搬到了方沁身边,坐下,“石老师他说你什么了......我就是问问,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她总得知道石世明有没有大发雷霆吧。 她还是第一次经历石世明训学生的事件,还不知道石世明训人的强度怎么样。 “啊?” 方沁其实也就不好受刚刚那一会儿,现在已经好多了。毕竟手上还拿着老师给的糖包子,而且这种事情她说了也没什么,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石老师让我不要早恋,然后端正态度好好学习,让我自己好好想想应不应该这样浪费时间。” 安简琪觉得石世明训人可怕是因为她没见过石世明训人,而且在办公室石世明一直都看起来脾气很好。但是对于经常被石世明训的学生来说,石世明训人的方法虽然确实不温和,但是也没到非常害怕的程度。 毕竟平常的石老师也不见得有多少温柔。 安简琪被方沁的坦诚哽了一下。 她的表情比刚刚的方沁还茫然,茫然地把视线投向了许邈。 许邈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安简琪求助他,但是他在学生眼里很明显还不如她好亲近呢。 许邈从抽屉里找了两袋兰烨让他放着备用的糖果扔给了安简琪:“给方沁一袋。” 安简琪照做。 “另外一袋给你。”许邈补充道。 方沁不知道老师们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不过他们这一届确实很少有人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心里猜测可能老师们本来就这么好,只是之前没人被叫过来过所以不知道? 总不能是因为她这次成绩下滑了所以老师们都很在意吧? 她怎么不知道她在老师眼里这么受欢迎呢? 看见方沁的表情舒缓了很多,安简琪才斟酌了一下开口:“那个......方......方沁啊......” 安简琪还是第一次用这样在她自己眼里老气横秋的语气跟真的年纪比她小的人说话,还有些不熟练,开头还差点没想起来学生的名字:”那个,石老师他虽然严厉了一点......那也是关心你是不是......早恋它确实是......少年慕艾很正常哈......不过我们不提倡这个......” 方沁还以为安简琪要说什么,没想到居然是这个,越听越茫然:“可是,安老师。” 安简琪做出一副师长的样子洗耳恭听: “嗯?” “我没有早恋啊。” 安简琪:“嗯?” 她茫然地对上了方沁茫然的眼睛。 许邈一直把两个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听见方沁这句话的时候,也茫然了。 没想到兰烨居然随口一说还说对了,学生居然真的没有早恋。 方沁见自己一句话干沉默了两个老师,更茫然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早恋了?石老师也是......我没有谈恋爱啊。” 第67章 学生恋情 安简琪这次是彻底的茫然了。 虽然她承认自己成长的二十多年里面没少茫然,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那么无助。 虽然虽然,但是但是,她自己确实是在石世明面前说过这俩学生应该没谈上——但是那也只是她自己的猜测而已啊!而且这次考试当事人之一的方沁的成绩都受这么大的影响了啊?她又没有像张敬升那样家里出了什么事! 难道不是因为因为担心小班长才导致考试的时候注意力下降才成绩下滑吗? 都担心到这种程度了还会没谈上? 担心到这种程度的话那其实已经相当喜欢对方了吧?还没谈上?她不可信高中生能有这么强的自制力。 总不能说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看走了眼胡编乱猜才让自己可怜的学生遭遇被班主任约谈的无妄之灾? 没道理啊,她从来没有看走眼过啊? 要不然她导师也不能这么执着地要让她学心理啊? 安简琪一个人脸色红了又白,足足安静了三十秒,才终于百感交集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深吸了一口气,问方沁:“你跟你们班长——” 刚说完,她又马上想把自己嘴巴缝上。 怎么这个嘴就这么快! 脑子!脑子!脑子你跑起来啊! 哪有老师直接问这些的啊!而且这一开口不就等于是告诉方沁她为啥会被她班主任约谈了吗! 安简琪这话一出,就连许邈都忍不住把身子往后一转。 他有点不忍心看了。 方沁不是很懂老师们的反应怎么这么奇怪,但是看着安简琪的表情,在茫然之中又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啊——” 原来是这样? 所以是老师们以为她和张敬升在谈恋爱?再结合她这次考试成绩大幅度下滑的情况。所以她才被石老师叫过来谈话? “我们没有谈恋爱啊。”方沁无辜地澄清道。 她的表情实在是太理直气壮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嘴硬或者撒谎。 许邈也觉得事情变得和他们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了,闻言忍不住问她:“那你这次成绩下滑是什么情况?你身体不舒服?还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方沁诚实地摇了摇头,她确实没有谈恋爱,但是也没有隐瞒什么的意思:“我没有不舒服啊......呃心情有点不好吧可能?我考试的时候一直在想张敬升家里的事情,有点走神。” 她笑了笑:“我们不是好朋友嘛?那个时候他妈妈的情况不是很好,我有点担心。” 毕竟是面对着关心她的老师们,方沁说完,真诚地保证道:“就这一次。因为这次的考试只是月考而已,我有点松懈了。之后的考试不会再这样了。” 安简琪其实还不知道张敬升之前到底是为什么状态不好,但是现在也没问张敬升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她还是知道这个问题不该这个时候问方沁,转而问道:“那你考试的时候就光想这个了?你的试卷真的有点......真的没有谈恋爱?” 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真的看走眼了。 安简琪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怀疑自己。 “真的没有。” 方沁毕竟是被校领导没收杂志都在理亏的情况下和领导呛声的人,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而且她觉得这两个老师不见得就会到处乱说。 安简琪一问,她当场就坦坦荡荡地说出来了:“我确实喜欢他,但是我们不会早恋的。” 安简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许邈:“......” “你没这么跟石老师说吧?”良久,还是许邈开口询问这位尊敬的同学。 石世明可没有他们两个开明。 安简琪觉得自己就像是煮了汤圆的茶壶,感觉有很多东西在肚子里面,但是又说不出来,甚至因为是糯米制品,还非常难消化。 方姐到底在跟她的老师们说什么啊! “当然没有啦,”方沁自觉自己只是心理素质强大,又不是缺心眼,“这样和石老师说话的话他肯定会生气的啦。” 她现在脸上已经半点刚被石世明训完的痕迹都没有了,心境豁达程度可见一斑。 “我只跟他说了我没有早恋,考试失利只是因为心情不好而已。” 虽然方沁觉得石老师的表情看上去也不像是全信了她的话的样子就是了。 但她也没有撒谎啊,不是吗。 安简琪自认自己在学生时代的时候就已经算是比较皮实欠打的那种类型了,但是也从来没有干过方沁现在做的这么勇的事情。 至少她见了老师那都是谎话连篇和像过街的老鼠一样——生怕被老师们围攻。 这下即使知道自己有点脸盲,她也确信自己一定能完完全全地记住方沁了。 约莫就算是方沁毕业了她也能记得这位尊敬的同学。 “那挺好,那挺好,不早恋就好。”安简琪生怕自己再多说两句方姐就又随便一句话点燃全场,她要是又什么时候脑子跟不上嘴巴把话漏给了石世明,那才是真的该把嘴巴缝上。 说完,她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确定绝对不会早恋哈?” 方沁捏着糖包子点了点头:“绝对不会的。” 安简琪这才慢慢地松了口气:“对的对的。” 她毕竟是新老师,在国外待了几年不说,还不是班主任,对于早恋问题没有石世明看得那么严肃,说完还补了一句:“有缘分的话毕业再说嘛,反正都高二了,也没几年是不是?” 她心下还有心思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她就说这两个孩子有苗头。 谁知方沁闻言却摇了摇头:“那可能是没有缘分吧,张敬升和我应该不会到时候有‘再说’的。” 她解释道:“他不想谈恋爱。” 安简琪:“......” 安简琪都不敢细想自己短短十几分钟里面要被惊吓多少次才够。 早知道就不多说那两句了! 偏偏方沁已经起了这样一个让人心痒难耐的头,安简琪抓心挠肝地想知道为什么。 挣扎了半天,她还是没忍住八卦的**,主要是方沁的神色看起来有一种好像她不是当事人的坦荡,安简琪都差点以为暗恋失败的那个人其实是她自己了:“......为什么啊?” “因为他负责吧。”方沁好像是回答了又好像没有。 她没事人一样地对着老师们耸了耸肩。 ...... 这就涉及到了另外一个学生的**,安简琪和许邈没再继续问下去了。等早读结束,方沁一个人揣着老师们给的糖包子和糖果回了教室,办公室里就凄惨地剩下了两个被新时代女性狠狠震撼了一下的老老师。 安简琪等方沁走了好一会儿才把椅子挪回原来的位置:“......好消息是我确实没看走眼哈。” 虽然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但是许邈还是微妙地知道了她在说什么。 安简琪在震撼于新人类的强大的同时,忘了她自己对于许邈来说也是一个新人类。 许邈也不知道该说啥,只能干巴巴地开口:“不影响学习就好。” 而且学生看起来也没有留下什么心理创伤。 最后破碎的只有两个老师,其他的一切都好。 石世明推门进来就看见自己的两个同事都坐在椅子上发呆,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谭杰也跟着推门进来,还没来得及看见他的同事们现在在干嘛,就听见了石世明这个问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也跟着问了一句:“怎么怎么了?” 问完一抬头,看见成熟精英的同事和活泼机灵的同事看上去都一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的样子,有些纳闷:“有什么事情能让你们两个都这个表情?” 问完,猛地一皱眉:“没听说今天突击考勤了啊?” 他看向石世明,石世明也对他摇了摇头。 谭杰反手把门一关,来兴趣了:“怎么个事,给哥说说。” 被谭杰这一打岔,安简琪算是反应过来了,吐槽道:“怎么就哥上了?” “论理,”谭杰挺了挺胸,瞟了安简琪一眼,“你这个级别的老师没有资格哥我。” 安简琪虽然语文不好但是也听出来谭杰这句话多少有点有失水准了:“这什么句子。” 石世明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个教语文的,替谭杰解释:“他把这个字意动用了。” 安简琪心里有事,加上确实没听清:“什么怦然心动?” 许邈被逗得差点笑出声。 谭杰瞬间兴致全无:“文盲啊?意动,什么怦然心动,小说看多了还是耳机戴多了?” 他煞有介事的指了指安简琪的耳朵:“我就说耳机戴多了要聋吧?” 要是这句话被安简琪说出来大家还能判断出安简琪是在故意学老人家说话开玩笑,但是谭杰这一说,大家还有点判断不出来该不该笑。 他的表情还那么认真,让人看不出来时不时在开玩笑。 最后还是负责和谭杰呛声的安简琪开口:“那手机玩多了智力也会下降,你别玩手机刷你那个破短视频软件。” 谭杰自有他的道理:“不和你小孩一般见识。” 安简琪这下是彻底忘了两个学生的事情了,非要和谭杰战斗一番。 石世明和许邈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第68章 出差 和方沁说话的时候,许邈光顾着惊讶了,没来得及想什么。 但是同样是校园恋爱,闲下来之后,他总是忍不住因为方沁和张敬升的事情想起来周乐乐的事。 这两个学生的故事是不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周乐乐的故事的不同版本呢? 难道现在的小孩子真的比以前的孩子更早熟? 男生出于责任而选择错过,女生因为理解而选择放手。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样的话,许邈甚至觉得自己也许都低估了自己每天面对的那些年纪尚小的学生们。 如果他们现在都能考虑到这些问题的话,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很多成年人都还像一个成年人。 一方面许邈有些佩服这两个年纪尚小的孩子,一方面又忍不住像是在看言情剧的观众一样,为男女主的错过感到可惜。 明明都是很好的人、很好的孩子,也许故事也会像是童话一样发展呢? 错过了可能就再也不会遇上了。 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和兰烨的身上呢?许邈忍不住去想。 他想起自己高二的时候因为那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而不思考任何事情地连夜跨越城市去见兰烨。 一旦不在那个青春热血的年纪,就绝对不会有做出这些事情的勇气。 即便是受益于过去自己的决定的他,现在也会偶尔感叹自己那个时候真的行事太过于冲动。 只是和学生们不同的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兰烨放手。 如果让现在的他回到当时的情况和心情下,他觉得自己会做出和当时一样的举动。 他对于兰烨始终有一种急迫,就像是小孩子在橱窗里看见了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一样,即便理智上知道暂时没有办法拥有,也忍不住每天都去看。 那是一种生怕自己错过的急迫。 如果是像学生们和周乐乐的故事那样悬殊的差距发生在他和兰烨的身上,许邈想,那他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 甚至别说本来他和兰烨就是两情相悦,即使是兰烨根本不喜欢他的情况,他也一定不会放手。 ...... 至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兰烨,他只觉得这两天的许邈好像比之前更黏人了一点。 不过他本人非常享受许邈的这种黏人。 但是出于对许邈的异常行为的担忧,他还是话里话外问了许邈几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啊。”许邈这样回答了他,至少他自己是觉得确实没有发生什么,至于学生的青春小故事在他看来也只是他自己的猜测而已,事实上小班长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也并不清楚。 “好吧。”兰烨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他喜欢给许邈保留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所以听见许邈这样说就没再继续问了。 他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早上师兄发给他的信息,和许邈说,“亲爱的,我过两天要出一趟差。” “出差?”许邈有些疑惑,“你不是在忙秦项阳的那个设计项目吗?这个时候怎么会叫你出差?” 而且自从这几年公司发展稳定了下来之后,兰烨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被师兄安排去出差了。 说起这个,兰烨也有些无奈,想到今天下班之前师兄还特意因为这个事情跑到了他的办公室里面来,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又是哭又是闹的,逼得自己不得不答应下来:“其实也不是工作什么的。” “是一个业内交流会,规格挺高的,有些很有名的设计师也会去,师兄准备把他的设计拿去交流学习一下。但是交流会的举办地点是米国,他的英语......” 兰烨不用说完,许邈也想到了见面过的几次里面师兄所展现出的超绝学缩力。 许邈忍不住问:“他不是有助理吗?” 这几年公司稳定下来,师兄第一时间就是兴致勃勃地给他自己安排了一个助理,然后就是给兰烨也安排了一个。 许邈记得兰烨说过,师兄的那个助理学历高得吓人,没理由连陪老板去米国当嘴替这点事情都做不到吧。 反正许邈不太想让兰烨去。 他不喜欢出门,他就喜欢每天都和兰烨两个人待在他们两个人的家里,但是从九月份到现在,不是去米国,就是国庆去穆纯那边,还时不时就得分开两天。 好不容易终于可以和以前一样了,兰烨又要去出差。 兰烨闻言也很无奈:“他助理其实不是学设计的,虽然英语好,但是不太看得懂师兄的设计。这种专业的交流会真要交流起来的话助理估计会很吃力,所以师兄让我跟他一起去。” 兰烨自己都这么说了,而且师兄也确实在兰烨的工作上帮了很多,许邈也没有理由拒绝了,只能又确认了一遍:“那你就是要回米国一趟?会议地点在哪里?雾都吗?” 兰烨点了点头。 许邈透过前挡风玻璃已经看见了学校教学楼的尖顶,知道快到学校了,也就没再多说:“那好吧,既然是雾都,你有时间的话要不要再去看看爷爷?” 许邈虽然没见过老查普曼,但是毕竟结婚时也受到过这位老人远渡重洋的祝福,而且查普曼也是真心照顾了兰烨童年的人,他还是挺尊敬这位老先生的。 到学校了,兰烨缓缓把车停在路边,答应道:“会的,到时候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看看的。” ...... 两天之后的清晨,兰烨拉上了行李出了门,走之前还特意下楼了一趟给许邈买好了当天的早餐。 等许邈醒来的时候,兰烨已经不在家了,只有餐厅的餐盘里面还放着温热的早餐。 说实话兰烨不是第一次出差了,但是许邈还是觉得不习惯,仔细想想可能是因为这几年因为工作稳定,婚姻也很平稳,兰烨很少出差了,许邈才会对这样偶尔一次的兰烨不在家感到不习惯。 当然长假这种时候也会因为工作的原因两个人不在一起,但是往往也就只分开几天。许邈在穆纯那里待不了几天就会提前回来和兰烨待在一起,又加上兰烨的老板是关系很好的师兄,师兄对员工假期什么的也并不管理很严格,兰烨要是真没什么工作的话,他也不介意给兰烨放假。 这次兰烨要出差一周,这一周还只是兰烨的一个大概的说法,具体的情况还要看会议进行的情况。 兰烨还说要是师兄有了什么新想法的话多待两天也不是不可能。 许邈没跟兰烨说他有点舍不得,他只是问要是这么多天不回来工作的话秦项阳那个项目怎么办? 兰烨听到这里手一摊,表示大明星说一点都不关心进度。 他用一种听起来就不是很高兴的语气说,可能大明星也不急着住这么一套房子。 许邈被他酸了一下,一时语塞。 总之许邈早上起床一个人吃早餐的时候还是觉得家里有些太安静了。 兰烨不在,他独自开车去了学校,好久没有把车开进学校里面来,许邈还在车库里找了很久的位置才停下车。 刚下车就看见前面刚停好的一辆红色的车对他鸣了鸣喇叭。 过了一会儿石世明从车上下来,跟他打招呼:“许老师,你自己开车来学校的?” 不怪他诧异,连许邈自己都觉得不习惯,解释道:“嗯,兰烨他出差了。这一周大概都得我自己开车来上班。” 他目光挪向石世明身后的那辆酒红色的车,透过挡风玻璃许邈还能看见车里面挂着一只大耳朵狗。 石世明顺着许邈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那和他开来上班的、和他本人气质完全不搭的车,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他的车。” 许邈猜出这一定是秦项阳让石世明开的,理解地点了点头,没多问。 走出地下停车场,刚出来就看见了蹲在树边锁车的安简琪。 算是轻奢的迷你款包包被她强行塞了一杯两块五的豆浆进去,完全撑坏了形状地被她随意地扔在水泥地上,她自己则专心致志地和她自行车的车锁做斗争。 进入十月,之前的升温已经过去,现在的天气凉了很多。他开口和安简琪打了招呼,然后看了眼她身上单薄的制服,问道:“你穿这套衣服的话,骑车来上班的时候会不会有点冷?” 不说穿上了秋季制服的他,就连是平常看起来比较怕热的石世明也在大衣里面加了一件薄毛衣。 安简琪却还穿着初秋款的制服。 她蹲在地上一撩头发:“美丽,无需多言。” 石世明不赞同地开口:“这样容易生病。” 安简琪闻言只是叹气:“那我就是舍不得夏天嘛,准备欺骗我的身体现在还是夏天,只是在吹冷空调而已。” 许邈和石世明对视一眼,深刻感觉到了这几岁的年龄差带来的代沟。 这些奇思妙想到底都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好在安简琪也没指望他们能理解她的歪理——因为这都是她临时想出来的,她就是单纯地要风度不要温度而已:“许老师今天怎么从车库里出来?” 明明已经骑了快一两年的自行车了,她还是像是第一次骑自行车一样,这个时候才终于锁好了自行车,拎起她扔在地上的包站了起来。 许邈又解释了一遍:“兰烨出差了,这一周我都自己开车来上班。” “嗷,”安简琪随口道,“那咱们可以经常在这里见面了。” 她对着许邈眨了眨眼睛:“我不迟到的时候只要在这里锁车就一定会遇见石老师,他的行动轨迹比闹钟还准时。” 一说闹钟,石世明看了一眼手表:“学生要上早自习了,我得先走了。” 安简琪比了个ok,把豆浆抽出来抱在手里喝了一口,走到许邈身边:“那接下来的我俩一起去办公室吧。” 第69章 傍晚来电 其实本来许邈是想找方沁谈话的,但是因为石世明已经找她谈过话了,许邈就没有必要再去找方沁谈话了。 但是偏偏许邈又已经在班上说过要叫部分学生来谈话。 他只能从这次考试成绩比较不稳定的学生里面抽了几个因为粗心大意而成绩下滑了一些的来谈几次话,然后等月考的卷子一讲完,这次的月考就算是彻底过去了。 安简琪毕竟是新老师,性格也不是很严厉的人,上课不太管得住学生。讲完了卷子累得嗓子都哑了,一回办公室就抱着大水壶吨吨喝水。 谭杰则是游刃有余地讲完了卷子,评价完自己学生的月考表现,还能抽空去和别的主任领导开几次例会,丝毫不见疲惫。 石世明一如往常地没什么反应也不抱怨,看不出来他到底累不累。 安简琪喝完水,瘫在椅子上,一翻自己九九新的教科书就想闭眼:“你们都备课了吗,前辈们?” 明明是学生考试,但是她感觉自己好像比学生还累,学生嘻嘻哈哈地拿着笔随便写几个小时,她勤勤恳恳地足足累够一两周。 好不容易忙完月考的事情,要回归原本的课程安排了,一看教科书,课还没备。 绝望无外如是。 许邈利用国庆假期里面兰烨不在的空余时间里已经备完了这一周的课,闻言当然点了点头。 石世明也理所应当地点头,回答道:“教案写一半了。” 整本课本的教案写一半了。 谭杰乐呵呵地喝奶茶,大有不管自己血糖的意思。 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安简琪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没备课吧?加班吧今天哈哈——不好意思哦我们前辈就是这么游刃有余。” 谭杰一指自己桌面上一看就战绩惊人的战损数学书:“老教师已经上过好几轮了,教科书无需再备。” 安简琪看了一眼自己桌面上九九新的英语书。 又从椅子里面直起上半身看了一眼许邈和石世明的桌面,发现他们的教材虽然不像谭杰的教材那么破烂,但也明显有磨损痕迹,只觉得更想睡觉——长眠的那种。 甚至开始胡言乱语:“......为什么我们办公室里面没有别的英语老师,让我抄抄教案也是好的......” 谭杰一语打碎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同楼层的英语老师只有你们教研组的组长,你要当她的面作弊?” 到底还是个主任,谭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落井下石:“你答应的话我把你调过去?” 安简琪沉默。 到底是谭杰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安简琪曾受到的师德教育发挥了效果不得而知,总之,安简琪是老实地闭嘴开始备课了。 一边背课一边挠头。 抓耳挠腮的实体化。 谭杰还没来得及乐,手机响了一声,他看了眼消息,转头问许邈:“走吗?” 在走神的许邈被他喊回神:“什么?” 谭杰疑惑地道:“教研呀,前天不是才投票 选的今天开教研会吗?“ 许邈这才想起来确实还有这么一回事,连忙收拾东西:“走吧,不好意思,我忘了。” 虽然觉得许邈居然会忘记这种提前通知过的事情很奇怪,但是谭杰也没说什么,拿起早就他收拾好的纸笔教案之类的东西,起身和许邈一起往外走。 走之前还不忘在路过安简琪工位的时候逗她:“哦哟你们过两天也要开教研哦,赶紧补教案吧小姐姐。” 在专心备课的安简琪被吓一激灵,抬头狠狠地瞪了谭杰一眼。 但终究是工作太多,她没有时间和谭杰拌嘴,瞪完谭杰就马上低着头继续痛苦地备课。 ...... 晚上的下班路上,许邈在车里接到了兰锦然的电话。 许邈把手机往支架上一放,点开了免提:“怎么了妈妈?” 说着,还注意看了一下路口的车辆。 本来以为就是兰锦然单纯地想他或者是兰烨了给他打个电话,谁知兰锦然那边微妙地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响起是一个温柔的男声:“不是妈妈。” 许邈思维卡了一下:“......塞伦?” 塞伦怎么拿兰锦然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塞伦笑着“嗯”了一声,轻声问许邈:“下班了吗?” 下班的路上被长辈这样轻声细语地问一句,许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了种被“父亲”关心的感觉,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他沉默了两秒才回答:“下班了。” 听见了汽车的鸣笛声,塞伦那边也沉默了一下:“是在路上吗?你开车是不是不方便?我等会儿再打过来?” “啊没事,”许邈连忙道,“没有不方便的,我开车慢。” 说完许邈又觉得自己有点拒绝得太快,虽然这样礼貌是礼貌了,但是在没有兰锦然和兰烨的情况下,他其实觉得也许和塞伦说话这件事情他们双方都会有点不自在。 “嗯,那就好,”塞伦应了一声,意外地态度很自然,他道,“昨天我们去了附近的农家乐玩。锦然给你们买了些农户自己种的水果,今天下午已经寄过去了,可能明天就回到,可能有点重,到时候你记得让兰烨去拿一下。” c市和s市离得很近,因为太近了,其实也没有什么这里有那里没有的特产,这些水果其实许邈在这里自己也可以买到。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不在于许邈他们能不能买到,主要是长辈的一点心意和对思念的一种委婉的表达。 许邈答应下来:“好。” “但是兰烨这几天不在家,到时候我让他把快递消息发给我,我自己去拿,拿了之后就给你们打电话。” 兰锦然经常给他们寄一些东西,大部分都是些吃的和衣服,因为她觉得许邈工作忙,一般这些消息都是直接发给兰烨。 许邈这一说,塞伦才想起来自己本来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儿子不在家才选择打电话给许邈的:“啊我忘了......他是去雾都出差了对吧?” 许邈还以为这些事情兰烨不会特意告诉兰锦然他们,尤其是不会告诉塞伦,闻言愣了一下才问:“兰烨和你们说过了?” “那倒没有,”塞伦的声音通过手机传递出来,因为电流失真,听起来偶尔会有点像兰烨,他说,“莎莉夫人——姑婆?她今天发邮件跟我说在雾都看见兰烨了,所以我猜他现在应该不在国内。” 说身边还有一个穿着比较随意的男人,兰锦然听了之后说那应该是兰烨的老板。 塞伦虽然中文进步飞速,但是对于亲属关系的转换还是不太熟练,尤其是现在要考虑许邈应该怎么称呼莎莉夫人,还是卡顿了一下。 想着反正莎莉夫人也说过可以直接叫她的名字,塞伦补充道:“你叫莎莉的那个老太太。” 本来父子声音就像,这句话连语气都和兰烨破罐子破摔时候的语气一模一样。 许邈莫名又有点想兰烨了。 “啊......”许邈压下心里的情绪,和父亲说话,“对的,兰烨去雾都出差了。” “和他的老板一起去参加一个雾都那边举办的行业交流会。” 塞伦问许邈:“那他这次出差会很久吗?” 许邈不知道塞伦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一周左右吧?他说具体要看交流会的情况——是找兰烨有什么事情吗?” 他还是觉得塞伦打电话给他很怪。 明明寄水果什么的事情兰锦然也可以自己打电话给他说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塞伦真的有什么事的话,应该会直接打给兰烨吧?何必绕着圈子给他打电话? 看着虽然是塞伦打的电话但是屏幕上显示的“妈妈”两个字,许邈心里出现了一个荒谬的猜测——总不能这两父子还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吧? 塞伦自己可能也觉得自己拿前妻的手机给儿子的丈夫打电话问儿子的情况很怪,尴尬地笑了两声。 “没有,我找他没有什么事情,”明明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温和从容,但是许邈就是从塞伦的声音里面听出来了尴尬的味道,“我就是怕你一个人在家会想他......呃......你能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吗?” 所以居然真的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塞伦可能是真的没注意到。但是许邈觉得兰烨这边应该是故意的,他不信兰烨是个这么粗心的人。 特别是兰烨连他的同事们的联系方式都有。 出于礼貌,许邈没有吐槽这两父子的诡异的相处模式,乖巧地回答:“好的,等会儿我回家了就把他的电话号码短信发给——” 话说一半,他卡了一下。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妈妈”两个字,沉默了。 塞伦的声音传来:“......我怕我直接打给你你不接陌生号码的电话......哈哈......等会儿我先把我的号码短信发给你,你把兰烨的电话号码直接发给我的号码吧......” 许邈脑子里浮现一个诡异的猜测。 塞伦拿兰锦然的手机给他电话问兰烨的联系方式的话...... 明明兰锦然可以直接给他兰烨的联系方式的。 不会吧?兰锦然不给吗。 所以兰锦然知道兰烨不想搭理塞伦吗? 这一家三口到底是个什么相处模式...... 差点忘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9章 傍晚来电 第70章 深夜来电 第二天许邈回家的时候先去快递站拿了兰锦然寄过来的水果,给塞伦打完电话说拿到水果了之后,吃晚饭的时候才接到了兰烨的视频电话。 他刚做完自己的晚饭,正坐在餐桌前面等面条晾凉一点再吃。 现在天已经黑了。因为兰烨不在家,许邈就开了餐厅的灯,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看起来暖融融的。 “有没有想我呀?”就像是对视最先挪开视线的那个人是最爱对方的人,嘴上问着别人想不想自己的那个人才是最想对方的人。 兰烨一边问着,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许邈。 镜头和屏幕的存在削弱了兰烨的五官给人的视觉冲击力,尽管没有肉眼看的时候那么惊艳,但是却因为缺少了肉眼的冲击力而平添了几分温和。 虽然简单来说就是兰烨不上镜而已。 但是两百分的帅哥就算是被镜头打折成了一百五十分,那也还是帅哥,许邈觉得自己光是看见兰烨的这张脸心情就很难不好。 许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心情很好地跟兰烨开玩笑:“有一点点。” 兰烨趴在床上,语气黏黏糊糊的:“就一点点?那也太少了。” 他故作别扭地撇了撇嘴。 因为他那张脸,即便是做出这样幼稚的表情,也丝毫没有违和感,然而让人觉得像是一只傲娇的大猫咪一样可爱。 许邈忍着让自己不要马上投降。 “因为你也不太想我啊,”许邈看着兰烨,故意板着脸,“你昨天走的时候都没有叫醒我,我明明前一天晚上才说了要送你去机场的。” “我反正和师兄一路,我坐他的车也是一样的嘛,哪来那么多让老板当我司机的机会呢,”兰烨知道许邈没有生气,拉长了语气,依旧黏黏糊糊的,解释道,“而且你上班很累的,多睡一会儿嘛?” 他问许邈:“宝宝?吃饭了吗?” 许邈确实没生气,他只是想到清晨兰烨自己一个人轻手轻脚地起床然后拿着行李独自去下楼的画面就觉得有点心疼,但现在看着兰烨的脸,他又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半晌也只能说:“正在吃——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去出差我就有点难受。” “一个人”——这句话要是传到给合伙人兼师弟当免费司机的师兄的耳朵里师兄高低要单走一个六字。 他明明也是一起去的,兰烨压根就没一个人过。 但是现在兰烨在自己的房间里,花了公司公费的酒店的隔音非常好,即使他开着外放也不用担心这句话会跑进师兄的耳朵里。 兰烨当然不会莫名其妙地在这种情况下给自己的师兄正名,他听到许邈说心疼他,笑得更开心了:“心疼我是不是?老公,你真好。” 许邈偏开了头。 兰烨逗完人,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吃饭的话比往常晚一个小时欸,宝宝你今天加班了吗?” 自己都还在出差,但是却还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许邈吃饭时间的变化。 许邈习惯了兰烨的细心,只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兰烨平常负责做饭,对吃饭的时间更有概念一些而已。他自己不是一个多么细心的人,其实要不是兰烨这会儿问他,他都没发现自己今天吃饭的时间比往常晚了。 “没有加班,下班之后去了趟超市,还拿了妈妈寄过来的水果。” 兰锦然经常给许邈他们寄东西,兰烨已经习惯了,没关注什么水果不水果的:“去超市?我记得家里的东西我都补上了啊?” 兰烨确实是走之前把家里的消耗品和食物都补得很齐,明明只是出差一周,而且许邈还是一个有行动能力和经济能力的成年人,但他补货的细心程度还是像是一个明明只出门两个小时但还是担心得不行的新手宝妈。 许邈无奈地说:“都补上了,我就是突然想吃手擀面,所以去超市买了一点。” 说完,他看着一无所觉的兰烨,问道:“塞伦给你打电话了吗?” 兰烨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这句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塞伦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塞伦甚至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怎么给他打电话? 许邈一看兰烨的表情,就知道他真的是故意没给塞伦联系方式,直接道:“塞伦问我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兰烨一秒钟都不犹豫地直接撇嘴:“他要我联系方式干什么?” 小时候他和塞伦不熟没什么感觉,结果长大了才发现幸好小时候不太熟。 因为他和塞伦是真的气场不合。 也不知道是不是迟来的童心发作,总之他就是莫名其妙想给塞伦找点不痛快。 就像塞伦纯粹出于恶趣味而给他买的什么猫咪帽子一样。 许邈其实也不知道塞伦为什么突然要兰烨的联系方式,论理,塞伦和兰锦然恢复联系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要是真要兰烨的联系方式的话早就该要了,不至于现在才想起来。 大概真是有什么事情? 许邈也不知道:“不知道,但是他说莎莉夫人跟他说在雾都看见你了。” 估计和莎莉夫人有关系? 许邈也就是随便猜一下,毕竟他只见过莎莉夫人一面,不是很清楚莎莉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兰烨闻言有些意外:“姑婆看见我了?我怎么没见到她......她不住在雾都的。” 莎莉夫人早在婚后就不住在雾都了,只是丈夫去世之后每年会时不时地去查普曼的庄园和老查普曼聊聊天,但是尽管如此,庄园也是在伦敦郊外,她其实也并不怎么进城里。 不然当时还住在城里的兰锦然也不至于结婚这么多年都和莎莉夫人没见过几面。 “会不会和爷爷有关系?”许邈无端联系。 兰烨想了想觉得也是,莎莉夫人家不在伦敦。据他所知莎莉夫人家虽然孩子多,但是人际关系什么的也并不很复杂,如果要找他的话估计也就只能是和老查普曼有什么关系。 “算了,真有事的话姑婆会给我打电话的,”兰烨不觉得能有什么大事,决定放弃思考这个问题。就算有什么大事情论理也应该也先找塞伦而不是其实对伦敦一点都不熟的他。 他这才感觉到有个爹的好处。 他看着许邈认真吃面条的样子,觉得心里痒痒的,又开始撒娇:“我好想回家啊,亲爱的。” “塞伦还说你出差太久我会想你呢,”许邈道,“我都没和他说是你更想我。” 许邈突然抬头认真看了他两眼:“现在雾都是什么时候?” 兰烨刚想夹带私活diss塞伦两句,听见这句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房间的钟表,回答:“十一点?” 想了想,觉得这样回答好像有点不够认真,又补充道:“晚上十一点。” 许邈问他:“你晚上吃的什么?” 虽然比预想中检查得稍微晚了一点,但是完全在兰烨的预料之中,他都不需要临时回忆,直接复述了晚餐的内容:“和师兄一起吃的意面。” 兰烨补充:“有肉有菜。” 虽然不用想就知道肯定也没吃多少,但是毕竟也算是吃了主食,许邈还是点了点头。 而且和师兄一起的话,大概也不用太担心兰烨饥一顿饱一顿的。 师兄虽然看起来不修边幅,其实意外地心很细。 “你明天还要工作是不是?”许邈看着兰烨,“已经十一点了,你早点睡觉。明天有空的话发消息就好了,打视频还要等我下班。” “你那里现在都这么晚了。” 许邈说着,又觉得有点心疼。 兰烨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疲惫的样子来。他在家里也这样,虽然睡得不算晚,但是早上起很早,就算是许邈一整天都和他待在一起也看不出他有一点疲惫。他现在听见许邈的话也只是笑:“没关系,就是跟着师兄吃吃喝喝聊天而已,没有那么累的。” 但是平常在家里,这个点他早就因为需要保持皮肤状态而已经睡着了。 “没有那么累不也是要早起?而且开会哪有不累的。”许邈也想多说两句,但是又怕兰烨累,除了怕他累还怕他因为睡眠不规律而长痘痘什么的。按照兰烨容貌焦虑的程度,要是他真的脸上长了颗痘痘,还不知道要焦虑到什么时候,特别是兰烨回国得很早,其实对雾都也不熟,到时候买药品什么的都不方便。 他直接拒绝道:“现在就不聊了。” 看出来许邈这次是认真的,兰烨只好无奈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之前被压住的头发在他脑袋上翘了起来,嘴上连连道:“好吧好吧。” 嘴上说着,手却没有挂断通讯的意思。 眼睛还特别可怜地看着许邈。 许邈决定自己狠心一点:“晚安。” 兰烨刚张嘴,一句“晚安”还没说出来,许邈就已经挂断了视频。 过了两秒,聊天框里弹出许邈发来的信息,就一个字: ——睡。 满肚子的手段都没来得及用出来,兰烨哭笑不得,只能回了许邈一个敬礼的白熊。 第71章 婚礼 “许老师?” 许邈回神的时候才发现安简琪在叫他,连忙应声:“怎么了?” 安简琪认真地看了他两秒,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看见你一直在发呆。” 许邈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我在发呆吗?” 他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安简琪这么一说,他好像确实是没想起来他刚刚在干什么。 安简琪本来就觉得许邈最近的表现让人的心里毛毛的,现在更是被许邈这句话吓了一跳:“哇许老师!你没事吧?” 她道:“你这两天一直在发呆啊!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该请假就要请假啊!” 就连一直没说话的谭杰也跟着点头:“是啊,你直接跟我请假,我当场就批了。” 他还开玩笑道:“还有什么比主任和你一个办公室请假更快的呢许老师?” 谭杰一直没说,但是他也觉得许邈最近的状态怪怪的。 总是走神。 “没有,我没有不舒服,”许邈确实没有什么不舒服,经常发呆这件事他自己都没发现,在他自己眼里,他这两天和平常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区别,闻言,许邈心领了同事们的好意,“可能就是降温了有点犯困吧。” 许邈一说降温,办公室的话题马上就转移到了最近的降温身上。 谭杰没再说什么,确实降温了气温变得越来越舒适的话容易让人没什么精神。 安简琪开始吐槽气温下降让她不能再硬着头皮要风度不要温度,明明前两天还在坚持不穿厚外套的人现在也老老实实地换成了厚一些的制服,连每天早上必喝的豆浆都被迫换成了热的。 “老板说降温了他不卖冰豆浆了,只卖热的,愁人。”安简琪唉声叹气。 许邈听着他们聊天,慢慢地又开始走神。 降温了......伦敦那里有没有也降温呢? ...... 伦敦降温了。 虽然行程相对轻松,但是再轻松那也毕竟是出差。就算兰烨不是主角,他也得从头到尾都跟着英语烂得吓人的师兄,充当翻译和助手。 因为没有想到会突然降温这么多,为了让自己在同行们面前看起来体面的师兄只带了一堆设计感很好的贵衣服,一降温,只能看着行李箱唉声叹气。 然后临时决定休息半天,叫上了他的国外生存好物兰烨一起去买厚外套。 “你家不是就在雾都吗?”男人买衣服就很快,主要是师兄也不准备挑什么,反正去开会是室内,他是不会穿厚衣服的,总归就是现在临时穿一下。几乎是才逛了两家店就选好了衣服,师兄穿着新买的外套,感受道好像久违了的温暖,只想睡觉,突然问道,“反正今天下午也没有什么事,你可以回家一趟哦?” 兰烨出差前仔细看了天气预报,所以不用临时买衣服的他穿着从家里带来的许邈给他买的外套,双手插兜:“我家没人。” 师兄怨气很重地看了一眼完全没有提醒他来之前要带厚衣服的师弟。 师兄和兰烨差了好几届,读书的时候其实不太有机会聊天,上班之后更是因为创业忙得脚不沾地,仔细一想已经很久没有和兰烨就单纯地聊聊天了。 除了上次老查普曼去世的时候给批了假,他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兰烨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随口道:“那咋的,回酒店睡觉?” 他英语水平可怜地永远地停留在了小学水平,而且情感上还对和外国人交流这件事情深恶痛绝。 兰烨没什么反对意见,点了点头:“睡觉。” 他俩现在站在雾都街边的屋檐下,双手插兜,非常诡异地看着面前街道。 路过的小姑娘牵着妈妈的手,投来一个好奇的眼神。 师兄脸皮厚,没什么感觉,闻言无语地扫了兰烨一眼:“我先说我对回去睡觉这件事情没有意见,但是你是不是有点太没劲了?我在你的回答的语气里听不出一点点的年轻人的朝气——出差离开老婆就这么让你 无精打采吗?” 兰烨和师兄共事很久了,没准备将就师兄,直言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之前不愿意出差?” 兰烨这一说,师兄才想起来这小子这几年一直在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出差,害得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大老板亲自满天飞,不由得怨气加重:“许邈也受到了你这么黏人?你刚结婚也不这样啊?那个时候不是很有冲劲很愿意出差吗?现在不乐意了?真是年纪大了就好逸恶劳了是吧?” 句子太长,兰烨随口敷衍:“我们打车回去吗?” 师兄:“......盐都不带盐了是吗?” ...... 师兄是参加过兰烨和许邈的婚礼的。 毕竟硬要说的话他还是兰烨事业上的恩人。 准确的来讲,他甚至还是兰烨和许邈婚礼上的伴郎,只是因为创业初期实在是太忙,加上为了让师弟至少在结婚这种人生大事的几天里能不忙于工作,主动把兰烨身上的工作也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导致他没有一点时间去参加什么婚礼的彩排。 所以他其实就挂了个伴郎的名,实际上就算的兰烨结婚的当天,他也只是来随了个礼聊了几分钟,被拉着凑活着吃了两口饭就又回去工作了。 其实那次的婚礼上他才第一次见到许邈,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能力超强的省心师弟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但是也是因为忙,加上许邈入学的时候他已经毕业很久了,所以一直没有抽空去见过。 直到悄悄随完礼之后,他手机上收到了兰烨的消息,到了新郎们的休息室里。 本来没准备参与的,身上也没穿什么西装,就穿了个卫衣牛仔裤,鞋带还偷懒直接系死了,可以说是和许邈的第一次见面从外形上来说就毫无前辈形象可言。 一进门还被地上的气球绊了一下,见到人之前差点原地给弟媳磕一个。 直到心有余悸地被兰烨扶稳,他这才有空抬头有打量一下兰烨:“哦哟,帅哥吗这不是。” 兰烨本来就长得好看,现在为了婚礼更是狠狠地打扮了一下,看起来更是光彩照人。 师兄觉得不比最近他在电视剧里面看到的那个新人男演员逊色。 要是别人看见谁能在没日没夜的加班之后就是无缝衔接婚礼事务还这么神采奕奕的,多半很难不感叹两句天赋异禀或者天生丽质了,但是作为看着兰烨在创业初期吃泡面熬大夜,见男朋友之前还能一边哭一边敷面膜的人,他一看就知道兰烨这小子就是演的。 什么神采奕奕,百分百演出来的。 就是为了不让男朋友担心而已。 兰烨笑了,虽然他和师兄都心知肚明,但是他确实看起来精神不是一般的好:“结婚嘛,一生一次的大事,我当然要帅一点。” 隔了半扇拉门,师兄听见门里面有人提高了声音问:“兰烨?是师兄到了吗?” 大概是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了。 推拉门被从里面拉开,出来的人穿了一身和兰烨明显是一套的西装,看见他笑了一下:“师兄好,我是许邈。” 气质清正,五官温和,说话还很得体有礼貌。 真不像是和兰烨能走到一起的人。 也许是因为许邈还没离开校园,身上还有种知识分子的书卷气,从来都讨厌念书的师兄看着许邈的笑容觉得有点不自在:“你好你好,新婚快乐。” 师兄莫名觉得许邈很有老师的味道。 而学渣畏惧老师就像老鼠害怕猫咪一样自然且天经地义。 不知道师兄在想什么,他这四个字一说出来,许邈笑得更开心了。 “平常麻烦师兄你照顾兰烨了——我们其实也是校友,叫一声师兄可以吧?”他说。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师兄心想难道平常真是开玩笑说自己是阴沟爬虫说多了言出法随?怎么看着许邈的笑容看着这么不自在,他嘴上说着,“哎你们忙就是了,我就来看一眼,等会儿就走了。” 许邈知道这是因为兰烨的工作现在是他在做,但是因为毕竟和师兄不熟,所以他看了兰烨一眼。 兰烨立马识趣地对师兄说:“没一会儿就开始了,我给你留了位置,我们仪式不长,你多少坐着吃会儿?吃好了直接走就行,不用和我们打招呼了。” 说话的人一换成兰烨,师兄就觉得自在了很多,开玩笑:“那我饭都吃了岂不是高低要随礼了?” 他没说他已经随礼了。 “当然不用了,”许邈在这里,兰烨和师兄说话看起来还人模人样的,“感谢你都来不及,还你还随什么礼?” 考虑到结婚的新人很忙,接下来师兄只随便聊了两句就找了个借口出了休息室,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兰烨委托的服务员到了兰烨和许邈给他留好的位置坐下。 在仪式开始的时候,师兄坐在黑暗的宾客席位里看着唯一打着灯的舞台,看着兰烨带着笑把戒指戴到了许邈的手指上。 看着他今天第一次见的青年也带着这样喜悦中含着泪水的幸福的表情把另一枚戒指戴在了兰烨的手指上。 也算是一路看着兰烨走过来的师兄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有点涨涨的。 他还以为自己是个共情能力不是很强的人。 而且说到底兰烨和许邈结婚和他有什么关系,明明也不是谁的父母亲属,结果他一个外人还感动起来了。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起创业初期,他和兰烨两个人租了个破出租屋在里面没日没夜地干外包。他看着兰烨接了一个电话就换下身上发皱的衣服,跑去洗澡,把凌乱的头发仔仔细细地打理好,把下巴上长出的胡茬慢慢刮掉,从一个邋遢社畜快速变成清爽帅哥,明明已经两天没睡觉了,但还是强打着精神装出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出门。 他虽然不能完全共情,但也想着,这应该是很多人一生都不会遇见的喜欢吧? 这应该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体会的感情吧? 得多喜欢才能这样努力地让自己只在对方面前展现好的一面呢? 师兄跟着其他的宾客鼓掌,看着台上一对爱人走进婚姻的殿堂。 由衷地希望他们能一直像今天一样。 第72章 求婚 许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梦见了他和兰烨结婚那段时间的事情。 其实他和兰烨的感情发展一直都挺顺风顺水的,硬要说的话就只有他一开始跟兰烨告白被拒了这件事对他来说算是一点情感上的挫折。 但是那也只是因为兰烨的责任心比较强,不是因为兰烨不喜欢他而已。 反正一路走来,“他们会结婚”这件事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就连不是很希望许邈和兰烨结婚的穆纯,偶尔在晚酌喝得有点上头的时候也会跟许邈说自己要在他们结婚的时候怎么为难兰烨。 其实本来结婚这件事情也用不着着急,他们的感情很稳定,家长们也并不着急什么,生活里面也没有出现什么需要结婚来解决的问题,他们大可以在世俗意义上的“合适的时候”再考虑这件事。 比如兰烨和师兄的工作室走上正轨、许邈开始就业这些事情之后。 但是自从兰烨开始工作,虽然每次见面的时候兰烨的状态都看起来很好,也没跟他说过任何工作上的不顺心,但是许邈还是直觉兰烨很累。 他看不出来兰烨是不是有用化妆品遮盖脸上的疲惫。 他和师兄也并不相熟,无从询问。 但是他虽然没创过业,也知道这怎么可能不累呢? 任何事情从零开始都是让人充满疲惫的。 知道即使自己说出口让兰烨多休息,兰烨也不会真的休息。许邈又怕兰烨为了跟他见面而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只能选择慢慢减少和兰烨见面的次数和时长。 但是这又导致了一个问题。他和兰烨已经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当然能感觉出来兰虽然烨看上去在感情上游刃有余,但是一直都缺乏安全感。 虽然他还是不能明白兰烨到底是为什么而焦虑。 兰烨的创业会不会成功?许邈不知道,但是他不忍心在兰烨已经这么累的时候还让他陷入无端的情绪的折磨之中。 “我们结婚吧。”于是,在考虑之后,许邈直接对着兰烨这样说了。 许邈眼看着兰烨差点摔了手上的杯子。 来不及回答他的话,兰烨手忙脚乱地把手上还有半杯液体的咖啡杯放回桌面上。 “我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跟你说这个的。”等兰烨从桌面上抽出湿巾开始擦手,他才接着道。 这个下午,许邈一个电话把兰烨叫到了这个咖啡厅。店里人很少,他俩坐在靠里的位置,无论聊些什么都很方便。 兰烨擦手的动作一顿,他其实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太突然了......而且现在......” 他低垂着眨了眨眼,看起来有心事。 “现在不合适吗?”许邈很少在兰烨面前表现得很强势,但是这才他难得强势地反问他,“我反而觉得现在是最合适的时候。” 他不能理解一些人的什么一定要自己有足够的金钱和地位了才开始考虑婚姻的想法,他也不觉得现在他现在和兰烨结婚会有什么隐患又或者和之后再说比起来会有什么损失。 反正他本来就是要和兰烨结婚的,或早或晚有区别吗? 就算仓促又怎么样?让兰烨安心不就好了? 兰烨一时语塞。 他该说什么? 他永远做不到像许邈那样勇敢果断,他永远都没办法像许邈那样从不怀疑自己面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困境的应对能力。 他总是害怕这个、害怕那个。 他今天其实很焦虑,工作上的不顺是一方面,出门太匆忙以致于他不是很清楚自己看起来是不是和平常在许邈面前一样也是一个方面。 粉底有没有卡粉浮粉斑驳?遮瑕有好好地遮住眼下的青黑吗? 最近通宵了两天,脸上会不会长了痘痘? 小邈会看出来他的憔悴和邋遢吗? 良久,他才克制住自己心里咕嘟冒泡的焦虑,在许邈的注视下艰涩地开口:“我现在的工作还没有什么成就,而且时间也很仓促。” 他当然想要和许邈结婚。 不如说这就是他活着的理由。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在他在社会意义上是一个相对成功的人的时候精心准备一场求婚,然后从容地和许邈进入婚礼的殿堂。 而不是现在这样,他根本没有办法保证他能给许邈什么样的生活。 他的胜负欲很小,但是他的自尊心很强。 他不希望许邈过得不幸福。 他不忍心让许邈过得比谁差。 许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兰烨的想法。 “我是一个独立的人,兰烨。” 兰烨茫然地看着许邈,不知道为什么许邈说这个,于是许邈看着他,再一次重复道:“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可以做到自己保护好自己,也完全可以靠自己过上我想要的生活,幸福与否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兰烨。” “我被你保护是因为我愿意,不是因为我需要。”许邈看着兰烨,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一直走得比他更快、做得比他更好的哥哥其实也只是一个小孩,他觉得有点可爱,“兰烨,我有能力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问题,我不需要你来为我的人生负责。” 兰烨在许邈的视线下感觉到有些无措。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 甚至开始胡言乱语。 “要是你其实没想好呢?”兰烨问,“很多时候我们以为我们长大了、以为我们有能力可以做好什么的时候,其实只是以为而已,过上几年回首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那个时候只是单纯的孩子气的想法而已。” “人的成长总是在自己意识不到的时候发生的,当我们以为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其实根本没有长大。” 兰烨不愿意面对任何和许邈感情上可能出现的隐患。 他总是在想万一。 许邈闻言,有些想叹气:“那我会为我现在的决定负责。” 也许以后真的会发现现在的决定真的只是一厢情愿的孩子气,但是如果两个人都只是想着未来的万一的话。 谁来推动现在呢? “即使会发生一切不好的事情,我也为我的决定负责。” ...... 但是万亿分之一的幸运,许邈和兰烨之间没有发生一切不好的事。 结婚的那几天其实他和兰烨身体上都没有怎么累,什么酒店什么衣服这些都是兰锦然和穆纯在安排,虽然被两个妈妈指挥这件事本身也不轻松,但是相较于忙得团团转的兰锦然和穆纯来说,他们确实不算累。 比起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紧张才更折磨人。 因为要准备婚礼,考虑道交通问题,兰烨这几天从工作室搬了回来,每天晚上许邈都能看见兰烨回来之后就开始干家务。 本来为了婚礼的时候能够空出时间来,兰烨和师兄这几天就已经在加班加点地干活了。 兰烨像是突然发作了什么洁癖和强迫症的综合病症,本来就很干净的地板硬生生被他每天拖了一遍又一遍。 他这样异常的行为持续了三天,许邈先受不了了。 “别打扫卫生了,”许邈跟穆纯和兰锦然发完消息,对兰烨说,“我们出去玩一天。” 兰烨像是忙得脑子已经完全不转了一样,像是一个不太好使的机器人,听见许邈说话就停住,听完了之后呆愣愣地拿着拖把看向外面的天色:“可是现在是晚上。” 脸上的表情也呆呆的,让人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听懂许邈说了什么。 甚至兰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是许邈听懂了:“不是今天。明天,我们出去玩一天。” 兰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第一反应是:“可是我师兄......” 就要干双倍的活了。 许邈早就料到了,解释道:“我跟师兄说过了。虽然很对不起他,但是你现在这样不行——回头再把活干回来就行。” 兰烨愣愣地看着他,看起来更不聪明了:“你好帅啊。” 许邈这下可以断定有人是因为结婚焦虑加上创业繁忙一下子把cpu干烧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兰烨脸上看见这么不聪明的表情。 一直都是兰烨想得多他想得少,这还是第一次遇见兰烨想不了了的情况,许邈隐隐还觉得有点爽快。 就说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想的话容易出问题吧。 他还挺喜欢兰烨这样听话的样子的。 “现在你去洗澡,我去做饭,”许邈接着发号施令,“洗完澡出来吃饭,然后洗漱了睡觉。” 许邈紧紧盯着兰烨:“不准东想西想,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兰烨眼也不眨地看着许邈,也不回答也不动,就这么看着。 许邈突然有点想笑,觉得兰烨这个时候看起来真的太不聪明了。 加上他那张漂亮的脸,拿着个拖把站在客厅中央,无端有种笨笨的可爱。 兰烨足足看了许邈两分钟,就在许邈真的忍不住要笑了的时候,突然转身就往浴室里走,许邈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叫他:“你还没拿睡衣。” 这人一回来就拖地,衣服都还没换。 穿着外出的衣服在家里热血沸腾地拖了两个小时的地,地板都要被拖秃噜皮了。 兰烨没回头,声音闷闷的,听得出来应该是智商回来了:“我先把拖把洗了。” 第73章 实话实说 许邈最近经常发呆。 他在课堂上的表现还算是正常,只是讲题的语速比平常慢了一点,隐约透露出一点精神不是很好的状态,学生们本来上数学课就焦头烂额,实在是无从注意到自己的数学老师这种不明显的异常。但是在办公室里就很明显了,尤其是在安简琪眼中。 她经常和同事们聊天,同事们什么状态是正常的她再清楚不过,在她看来,许邈虽然平常话也不多,但是最近明显变得更少了。 跟他说什么的时候也会发现他又在走神了。 安简琪这会儿正在和她的同事们吐槽她当年英国留学的悲惨经历:“尤其是那个老头研究的课题,根本就是停滞不前。” 安简琪之前已经跟自己的同事们提过一次了,但是这次说得更详细,甚至开始连比带划:“相思病你们懂吗——不是我们知道的那个,是我导师暂定的一个名字,大概就是对不正常的恋爱心理的一种呃......他觉得是一种病,往往和什么童年阴影什么高智什么感情状态的缺失什么什么的......总之是一个全新的概念——我有的时候都怀疑是不是他编的。” 安简琪被最近还给她发邮件的执着导师折磨得开始怀疑自己导师:“说到底这个东西它真的科学吗?” 她说得有点气血上涌,没有注意到在听她说话的同事诡异地沉默了。 这还是石世明第一次从安简琪口里知道她一直吐槽的导师的研究课题的真正名字。 他甚至好像知道了安简琪的导师是谁。 安简琪没有特别关注石世明的沉默,毕竟在她眼里石世明其实话也不多,她还在接着絮絮叨叨:“本来就学不懂这个破心理学了,还用英语讲给我听,他用中文跟我说我都未必听得明白。” 谭杰倒是对安简琪的学术经历非常好奇,一直都在学数学又早就出来工作了的他还没有怎么听过这个领域的知识,尤其是他从安简琪嘴里知道了安简琪口中的老头子导师其实还算是个小众领域的大佬:“那你导师是这么想到研究这个的?你不是说这个概念非常的刁钻小众吗?” 甚至连他的学生都质疑这个课题的科学性。 感觉这位导师即使是研究,也不像是有人会资助的样子。 自费也要研究的话,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吧? 谭杰不是很懂,但是他猜测道。 安简琪闻言挠头,耿直道:“不知道啊,我发个邮件问一下我导师?” 谭杰被安简琪的回答哽住了:“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你就要给导师发邮件?” 不是说讨厌和导师联系吗! “——而且你不是在他手下跟着研究了好几年吗!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谭杰甚至开始想究竟是这几年的高校教育已经发展出了这么开放的新模式还是外国的风土人情就是和国内不一样。 他记得他当年对老师那不说是卑躬屈膝也算是毕恭毕敬的。 “我听不懂啊!”安简琪的反应也很绝望,“我一开始英语都是擦边过的,他还有地方口音,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啊!没办法啊我不能读书几年真的什么也不学吧?我就只能白天听天书,晚上拿着录音慢慢听写,写出来才看得懂,实在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情况下我就只能给他发邮件问他了!” 然后就是每天都在发这种看起来智力很低的邮件给导师。 报应就是导师非常欣赏这种求学态度,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让安简琪继续在他手底下学习。 哪怕现在导师退休了,也不忘初心。 石世明不知道安简琪背后的辛酸,他只觉得他简直想象不出来安简琪居然还有英语不好的时候。 “并不是英语老师英语就一定很好的好吗?”安简琪挺了挺胸,不言自明,“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天道酬勤。” 那很勤了。 “不过也有好事情啦,比如我的英语水平进步得非常快,而且因为经常发邮件给老头子,我俩的师生情谊进步飞速,尤其现在毕业了,我还经常发邮件跟他聊天呢,”安简琪回忆起来也是在痛苦中找到了点怀念,“虽然我的学习障碍基本都是他的口音给我造成的,但是说实话老头子也照顾了我很多,” 不然也不能一个突然的电话就真的能把她叫到雾都去。 说完,手比嘴快的她已经打开电脑把邮件发了过去。 “说实话我自己也挺好奇的,”安简琪信誓旦旦,“老头现在退休了,没事就抱着电脑看动漫,保证一收到消息就看得见。” 谭杰:“......动漫......怪不得你跟你导师关系好呢。” 安简琪立马澄清:“不要乱说,我不看动漫。” “他是意思是你和你导师一样......无厘头吧。”石世明耿直地替谭杰解释。 谭杰对着石世明竖了个大拇指:“果然是语文老师。” 虽然很想反驳,但是实在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自己很稳重的安简琪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许邈。 然后就看见许邈正定定地看着桌上摊开的学生作业,根本没注意到她这里。 安简琪叹为观止,压低了声音:“我这么吵,许老师居然还能静下心来批改作业。” 谭杰闻言也往许邈那看了一眼,其实知道许邈现在根本没有注意他们在说什么的他单纯觉得好玩,也跟着安简琪压低了声音:“虽然我很想说这就是去年的年度优秀教师的能力,但是我还是要客观地告诉你,许老师现在只是在走神而已。” 石世明就不是很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压低声音了,但是他的位置和许邈刚好相对,不用特别注意也能看到许邈的状态,跟着说:“他已经有十分钟没有动笔了。” 虽然不懂数学,但是他想象不出来学生到底要在作业上写了什么样的解题思路才能让许邈看着作业看十分钟不动笔批改。 谭杰一锤定音:“走神而已。” 他这句话抬高了声音,果然,许邈看着试卷的视线完全没有因为同事忽高忽低的声音发生偏移。 “许老师这几天好爱走神啊......从兰哥出差开始就这样,”安简琪仗着许邈注意不到她,张口就是乱喊,感叹道,“感情真好。” 安简琪这句话无心,听在石世明耳朵里却是有意了,他突然联想到了秦项阳。 秦项阳的经纪人经常和他待在一起,秦项阳一向不服管,她在没辙的时候只能跟石世明告状。 她跟石世明说过,秦项阳在他不在的时候经常走神。 石世明又看了许邈一眼。 许邈还在发呆,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啊我导师回我了!”电脑响了一下,安简琪一下子没控制住声音,飞快点进了导师给她的回复里。 许邈被安简琪的声音吓了一跳,一回神就看见安简琪在电脑上操作了两下,看完了回复,跟谭杰说:“老头说最开始是他师姐随口说出来的一种想法,后来正式准备研究这个是因为......因为他赚够钱了——而且遇见真的案例了。” 那很幸运了。 谭杰叹为观止:“遇见案例了?这也太巧了。” 安简琪也不是很懂,抱着电脑看了邮件半天也没看懂老头子在说什么东西:“是啊我也觉得,我导师其实很少出门社交什么的......可能是本来就认识的人吧我觉得,不然他上哪儿去遇见案例,而且他几乎没去真正去一线面对过患者。” 安简琪摊手:“理论派。” 许邈这才知道他们在聊安简琪的导师,他随口问道:“什么的案例啊?” 安简琪知道许邈刚刚在走神,也不往心里去,解释道:“我导师研究的一个课题,他自己发现的一种恋爱心理现象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没有官方的名字,我导师叫它——” “相思病。” 安简琪语气很轻快。 许邈睁大了眼睛。 石世明把许邈的反应看在眼里,一秒钟都不带犹豫地直接拿起手机给秦项阳打了个电话过去:“不好意思我出去打个电话。” 谭杰没注意两个同事的反应,正津津有味地听安简琪说话,闻言也随口道:“Ok,ok.” 石世明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轻轻地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手机里边已经传来了秦项阳轻快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经纪人小声的呵斥,秦项阳完全没有搭理经纪人的意思,嬉皮笑脸地问石世明:“怎么了老公?你很少工作时间给我打电话哦,不过我很开心就是了。” 他不知道石世明是什么表情,只单纯地因为石世明给他打电话而心情好。 他坐在沙发椅上,不仅不去管抓狂让他不要工作时候打电话的经纪人,也很大牌地直接晾着了刚刚还在拍摄状态的摄影师。 打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密闭的空间气温很高,但是他笑得很开心。 “是想我了吗?我也很想你哦,老公。” 石世明没回答这句话:“我有点事要问你。” 他面无表情地说:“诚实回答我。” 第74章 独立思考 许邈完全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 他看见石世明出去打电话了,但是也没觉得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安简琪其实也就是随便聊天聊到了这个,毕竟是不熟悉的邻域,多说了同事们也未必能听懂,所以随便聊了几句,没一会儿就和谭杰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又聊到娱乐圈去了。 话题跨度太大,许邈完全没有跟上,只觉得好像就一眨眼,两个同事怎么就又开始讲他完全听不懂的东西了。 安简琪其实也不追星、也不是很喜欢娱乐圈,但是她很爱凑热闹,所以对娱乐圈还算了解,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最近的电视剧:“感觉秦项阳还能火很久,就连最近爆的那个古装剧也是他的。” “他一开始爆火的时候我还以为会昙花一现呢,”安简琪感叹,“毕竟小哥哥的负面新闻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确实实力很好吧?而且那些负面新闻好像也没有什么非常严重的,看来看去其实就是说他脾气不好。”谭杰道。 比起让演技狗屎又长得丑的人演戏折磨他的眼睛,他还是更愿意看听说爱耍大牌的秦项阳演戏。 至少演技很好又长得好看。 关于娱乐圈,谭杰别的不知道,但是因为妻子爱看电视剧所以对电视剧相当了解:“而且最近爆的那个大男主的剧他演得也很好看,我老婆天天下班了都在家里看,我也每天下班回去就跟着看。虽然偶尔漏几集有点不知道剧情在讲什么就是了。而且这个剧里面造型也挺好看的。” 看见许邈茫然的表情,谭杰笑道:“许老师看起来是不会看电视剧的那种人?” 看起来好像一句话都听不懂的样子。 许邈确实也不看电视剧,闻言诚实地摇了摇头:“我确实不看。” 安简琪想象不出来如果不看电视剧的话天天玩手机该有多无聊。 那天天玩手机都在手机上玩些什么啊?许老师也不打游戏啊! 她好奇地问许邈:“兰哥也不看吗?” 许邈摇头:“他也不看。” 尤其是有秦项阳的电视剧,更是连剪辑都不会点进去的程度。 甚至第一时间刷到了就要点不感兴趣。 “那你们不会不认识秦项阳吧,”安简琪不知道内情,随口感叹道,“他这几年真的很红——从没收的杂志的封面人物出现的频率来看,连石老师都认识秦项阳了。” 她兴奋地转头问打完电话刚进来办公室的石世明:“是不是?” 他何止认识秦项阳,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比他更认识秦项阳了。 许邈替被问到这个问题的石世明感到微妙。 石世明刚刚虽然不在,但是安简琪的最后两句话还是听得很清楚的,他轻轻地关上办公室的门:“嗯。” 不知道怎么回的时候嗯就好了,安简琪会自己补完合理性的。 果然,安简琪丝毫不意外石世明的回答,得意地对许邈说:“看吧。” 许邈被安简琪看得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解释道:“其实秦项阳我还是认识的,我经常看见他的大屏。” 虽然认识的原因和大屏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谭杰下班回家的路上也会经过跨江大桥,闻言点头:“我也经常看见,晚上过桥的时候看视觉效果特别好。” “一片黑暗里面出现老大一个大明星。”谭杰开玩笑道。 想到那个大屏的尺寸,安简琪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那很大了。” 接着两个人的话题又跑到了包大屏要花多少钱和大屏的那栋楼造价多少钱去了。 石世明站在门口没有去他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他看着许邈。 许邈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石世明指了指外面,示意他出来一下。 许邈看了眼聊得热火朝天,完全没有注意到石世明的手势的安简琪和谭杰,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 ...... 现在是学生一周一次的自由活动课,学生们每周除了放假就最期待这天,一开始自由活动,就毫不犹豫地跑离了充满上课记忆的教学楼。 现在教学楼里除了老师们的办公室以外,几乎可以说是空空如也。许邈站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手搭在扶手上,视角刚好可以看见教学楼不远处的操场。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操场上,偶尔还有三四个学生不知道在玩些什么学校明令禁止的追逐游戏,正你追我赶地横穿操场。 笑声大得他站在这里都能听见。 上课的时候倒是安静得他站人身边都听不清回答。 甚至许邈好像还看见了方沁,手上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在追着韩明跑。 张敬升就在方沁身后追着方沁跑。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眼看着又要走神了,石世明走了过来,站在了他旁边。 许邈这才回神。 石世明不擅长沉默,他站好了之后,先问了一个在许邈看来有些奇怪的问题:“兰烨什么时候回来?” 许邈不知道石世明是想跟他说什么。 如果是公事的话其实在办公室里就能说,没有非要把他叫出来两个人在走廊说的必要,而且他和石世明教学的科目不同,也没有上下级之分,其实也不会有什么需要两个人之间商讨的公事。 想着那多半是要聊些私事了,虽然觉得石世明主动又这么突然地要和他聊私事这件事有点奇怪,但许邈还是很放松地回答了他:“还有两三天吧大概?昨天聊天的时候,他跟我说工作目前都挺顺利的,应该会很快回来。” 想到兰烨快回来了,许邈忍不住露出了点笑容。 石世明把许邈的反应看在眼里,只觉得许邈的样子越来越熟悉。 “许......许邈。”思考了一下,石世明还是直呼了许邈的名字。 许邈诧异地看着他。 “听到安老师说到相思病的时候,你似乎很意外,”石世明不擅长委婉地说话,即便是刚刚跟秦项阳打完电话已经确认了一些消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许邈表达他想说的话,“你是......知道这个吗?” “啊?我不知道安老师的导师是研究这个的......”明明正在和石世明聊天,许邈还是诡异地又走了一下神,然后连忙反应过来,“啊......你问的不是这个对吧......” 许邈不知道要怎么说。 怎么说呢?说秦项阳给他讲过?但是如果这件事情石世明知道的话就不会这样问他了吧?那就说说明他其实还不知道秦项阳有联系他? 他说出来的话不会导致秦项阳被训吧? 许邈还在纠结中,突然抬眼看见石世明的表情,愣了一下:“......秦先生跟你说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要是石世明真的不知道的话,也不会这个时候把他叫出来问这个问题了。 至于是说什么时候知道的......许邈想到了石世明不久之前打的那通电话——大概就是打电话的时候知道的。 秦项阳既然联系他的事情本来就瞒着石世明,那么肯定不会主动告诉石世明,只能是石世明在刚刚的那通电话里询问出来的。 那么为什么他突然要打电话给秦项阳问这个? 许邈回忆了一下,没觉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会让石世明突然注意这个的事情。 从秦项阳嘴里把一切都问出来了的石世明也不能确定许邈知道多少,加上他心里的那个想法也只是猜测,他只能犹豫着说:“你最近经常走神。” 许邈的思绪被石世明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给打乱了。 尽管这种打乱不是石世明的本意,但他的说话习惯就是会不自觉地给人带来压力,他接着说:“这几天你一直心不在焉,状态非常的......不正常。” 许邈第一反应是怎么会,第二反应是对石世明言语下表现出的对他最近状态的注意的不自在:“啊......” 他有点不知道石世明到底是什么意思。 却没想到他这一声让石世明陷入了沉默。 他真的很不擅长说这些话,良久,石世明放弃了拐弯抹角。 “你最近的状态非常像秦项阳——如果他都告诉你了的话,你应该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石世明也提不出什么建议,学了这个好几年的安简琪都对这个病说不上来什么,他只是在和秦项阳在一起之后才开始了解这个,更是束手无策。 要是他或者秦项阳能有什么处理的好想法也不至于这几年都这样子。 他说:“在兰先生回来之前......” 趁自己还是一个人的时候。 趁自己还有余力思考的时候。 石世明的表情很认真,他确实很担心自己的这位同事。 这位朋友。 他已经在秦项阳的哭哭啼啼中知道了他的这位可贵的朋友完全不知道他的丈夫的心理情况,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丈夫可能在潜移默化之中对他的心理形成了好坏情况不明的影响。 他才接触兰烨不久,但是他知道兰烨很努力。 他和秦项阳一点都不像,但是这种不像根本看不出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许邈看着石世明,虽然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他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石世明想说什么。 第75章 尤娜的笔记 离开伦敦的前一天早上兰烨接到了莎莉夫人的电话。 看见是个陌生的号码,兰烨本来准备直接挂掉的。 但是就在手指头快要按下去的前一秒钟,兰烨突然想起来了几天前和许邈打电话的时候许邈说过的塞伦要他联系方式的事情。 虽然在那之后他完全没有接到塞伦的电话,兰锦然也没有特别地跟他说什么。 兰烨不是很想接塞伦的电话,但是不排除塞伦找他确实是有什么事的情况,犹豫之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毕竟塞伦不可能没事打电话给他玩的。 意外的,对面安静了两秒钟才响起来声音:“hello?” 是一个优雅的女声。 兰烨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了洗手台上,他刚洗漱完,这会儿正拿着干毛巾擦着头发:“hello?” 对面似乎是听到他的声音之后才确定了接电话的是他,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兰烨?我是莎莉。” 一口标准的雾都口音的英语,加上是位女性。 兰烨虽然因为记忆不深刻听不出莎莉夫人的声音,但是他知道既然能喊出他的名字,那应该就是莎莉夫人没错了:“姑婆,有什么事情吗?” 莎莉夫人的语气很和缓,配合她带一点口音的英语听起来有种从容不迫的优雅,她先是很认真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有兰烨的号码,然后才道:“我知道你是在出差也许很忙,但是我想问一下,你能抽出一点时间来找我一下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稍微聊两句,如果不愿意的话就来一下就行。” 她说话的速度慢慢的:“我最近收拾出了一点东西,我想我应该给你。” 兰烨没明确地回答,只是发出了一声拖长的“嗯——”。 他不是很想跑一趟。 而且他预感这个东西大概是原本应该给塞伦的。 他去了其实就是给塞伦跑腿而已。 或者说就是塞伦自己不想要才给莎莉夫人他的电话号码的。 他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塞伦的。 “如果没有时间的话,你愿意把你华国的地址给我吗?”莎莉夫人倒是对兰烨的反应并不意外,她虽然看起来严肃,但是孩子众多的她非常习惯和孩子们相处。 兰烨虽然已经是个年纪不小的成年人了,但是在她的眼里其实和她几岁的小重孙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也可以给你寄过去。” 老查普曼死前她才知道兰烨一直缺少一些长辈的关爱,她当然愿意更迁就兰烨一些。 何况这对她来说不算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兰烨把毛巾翻了个面盖在头上,拿起了手机:“您把您的地址发给我吧,我下午三点左右过来可以吗?” 事实上交流会的事情比师兄预想的更顺利一些,毕竟也不是跟甲方会谈那样失败就少赚多少钱的事情,本来两个人也是抱着半旅游半取材的心情来的,该社交的前几天都社交得差不多了。 要不是师兄晕机,还好不容易把兰烨拉来给他当随行翻译,不愿意这么快就又飞回去的话,按照兰烨的想法应该今天就回去的。 师兄没谈恋爱没结婚不懂,反正他是有点归心似箭了。 莎莉夫人显然听懂了兰烨选择的这个时间的言下之意,轻笑了一声:“好的,我会准备好茶点的。你有喜欢吃的点心茶水吗?对不起,孩子,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兰烨当然不会介意这种小事:“我没有,夫人,按照您的喜好就好。” ...... 安简琪没有想到许邈会特意来找她问这个问题。 现在已经比下班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学生都在吃饭,教学楼里空空荡荡,石世明和谭杰作为等会儿需要盯着学生晚自习的班主任,这会儿也离开了教学楼,去了学校准备的教师宿舍抓紧时间吃饭休息了。 她因为下午关顾着聊天导致明天要用的教案没写完,不得不自愿加班了半个小时来写明天的教案。 她是知道许邈还没走的,但是她只是以为这是因为许邈也还有什么工作没做完,虽然这个理由出现在许邈的身上很新奇,但是毕竟她也注意到许邈下午的时间光拿来发呆和和石老师聊天了。 此刻许邈确像是特意等着她忙完一样问了她一个这样的问题。 她诧异地抬头看着许邈,不是很懂为什么许邈要问这个:“相思病吗......我其实不是很懂,我在导师手下的时候成绩很不好——我还记得的其实就是下午聊天的时候说的那些了。” 虽然不知道许邈和石老师聊天的时候到底聊了什么,但是她看许邈的脸色不太好,试探着开口:“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想要知道这个吗?” 问完,她又感觉自己这个问题问得非常难以回答,虽然也没觉得身边碰上案例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但是还是出于对他人**的尊重,安简琪马上又道:“没关系没关系,可以不用告诉我。但是我确实不是很了解这个的情况,其实我到我导师手下的时候他已经快退休了,这个无人赞助的课题他基本就是只是出于兴趣在研究了,我也就是因为是他的学生,所以情理上的偶尔去给他的这个课题帮点忙而已。我学的主要还是青少年心理。” 她想说干脆把导师的联系方式给许邈,但是又觉得许邈既然这么突然地直接来问她了,那么她那个远在雾都的导师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 而且退休的、沉迷动漫的老人家也不一定还愿意重操旧业。 “我......”安简琪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还有个可以联系的人,“我有个师兄,我导师的开山弟子,他好像在我导师手下的时候参与了研究这个的——而且他其实才是继承我导师衣钵的那个。” “他应该会更了解,更专业一些。” 说到这里,安简琪突然很庆幸自己之前国庆去了导师那里,不然她都不知道这些消息:“我导师说他现在回国了——好像也在咱们这里。” 她看着许邈,询问:“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 兰烨到的时候莎莉夫人刚把围着她吵吵闹闹的孩子们哄出去,兰烨推开门,正好和从门里跑出来的小孩子们擦肩而过。 不少孩子在擦肩的时候好奇地抬头看他,也不知道是在互相说什么,很快又嬉笑着跑走了。 小孩子们的声音被关在身后,莎莉带着歉意地对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孩子们太活泼了。” 兰烨还没在除了幼儿园之外的地方看见过这么多的孩子,他倒是不觉得吵闹,在看见一群孩子跑过来的时候甚至还觉得很新奇。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自己身边的人好像都亲缘淡薄,而莎莉夫人却好像不是这样。 莎莉夫人和老查普曼有着一样严厉的相貌和一样的体态,她背挺得很直,更显得她身形的瘦削,论理来说是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外表。 孩子们应该会很害怕她才对。 而且她也不常笑。 但是却就是给人一种尊敬和亲近杂糅的感觉。 兰烨在莎莉夫人对面坐下:“没事,我还挺新奇的。” 他也不急着问莎莉夫人是什么东西要给他,闲聊道:“我都不知道已经有这么多孩子了。” 六岁之前他一直是老查普曼在照顾,但是老查普曼也不爱走亲戚,当时莎莉夫人刚丧夫不久,也没有时间和精力走亲戚,所以兰烨也什么没机会到莎莉夫人家里。 至于之后那八年则是因为上学了,搬到了塞伦和兰锦然那里,更是不常见面了。 他记得他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他看见的孩子还是他的堂哥堂弟堂姐堂妹呢。 现在都是侄儿侄女了。 莎莉夫人闻言笑了,眼角浮现出细细的皱纹,她很喜欢孩子,也一直都很有子孙缘,她听出兰烨有和她亲近的意思,也乐于顺着兰烨的话说:”有的时候我也会这样想,虽然都是我一个一个看着长大的。” “孩子是很神奇的生命,”莎莉夫人说,“有的时候觉得他怎么长得这么慢,好像无论多少年都还是个孩子,但是有的时候又觉得好快,每次看着孩子穿不下的旧衣忍不住感叹这么快又过了一年。” “好像有了孩子做参照物,时间都变得更具体了。” 兰烨虽然听懂了,但是因为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只能跟着笑笑。 莎莉夫人也没觉得兰烨能懂她在说什么,她话锋一转:“就像你一样,好像上次看见你你还不愿意对别人笑一下,现在却连这种完全不能共情的话题也可以跟着笑了。” 莎莉夫人说着,把原本就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的东西拿起来。 她弯腰递给兰烨:“我觉得应该给你的东西就是这个。” 等兰烨接过,她才接着说:“我看过里面的内容了,虽然我并不是学心理学的,不懂什么笔记的价值,但是我也能感觉到也许这个对现在的你们来说意义并不大。” “但是我想着,这毕竟是你奶奶的随笔。” “她叫尤娜,”莎莉看着兰烨手上那本泛黄的本子,目光怀念,“我想即使仅仅是作为纪念也是应该给你——或者塞伦。” 本文心理学相关全部都是我编的,百分之百纯编,无任何依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5章 尤娜的笔记 第76章 求医问诊 许邈发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一般的工作的下班时间,而且对方也不认识许邈。 许邈本以为安简琪的师兄不会这么快就回消息的,他甚至做好了明天工作时间再收到回复的准备。 却没想到消息发过去才半个小时,安简琪的师兄就回了他的短信。 许邈点开收到的短信,上面只有简单的五个字: ——打电话给我。 还是命令式的语气。 如果是平常,许邈肯定会因为这个短信给人的压迫感而绝对到对方是个性格很不好相处的人,但是此刻他正处在对自己的异常情况和石世明的暗示的未知与惶恐中,无心去注意这种小事。 他连忙把车停在了停车位,拨通了这个号码。 那边几乎是秒接。 “喂,你好。” 对面是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男声,可能是因为这会儿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说话的语调比起许邈想象中的心理医生听起来更随意一些。 许邈艰涩地开口:“你好......我是许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打断:“我知道,你给我发的短信里说了。你是我的......呃......师妹介绍来的?” “我怎么不知道我自己有一个师妹?” 许邈没想到对面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问这个,卡了一下才道:“她叫安简琪,是霍德华先生的关门弟子。” 不过也多亏了对面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许邈的精神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一些。 “霍德华......”对面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什么变化,要不是他说话的内容,几乎让人怀疑霍德华并不是他的导师,“连老师的名字都知道的话那应该是真的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听起来对自己这个师妹也不是很感兴趣。 不知为什么,许邈总觉得这个和石世明有同样一个姓氏的医生好像对他的态度很奇怪。 他像是认识他一样。 在说话间透露出一种微妙的放松。 确信自己完全不认识什么石医生的许邈仍然生疏地说:“我想咨询一下......‘相思病’的事情。” “咨询这个干什么?你有什么好咨询的,”对面的语速变快了一些,说完这两句之后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语气生硬地改变了一下,“你明天来我的诊所一趟。” 许邈没有精力去注意对方显得有些没有礼貌的用词,只连忙追问道:“明天什么时候比较方便呢?” 过分的焦虑会影响他的判断能力。 他需要尽快地从专业的医生那里得到一些问题的答案。 “下午一点吧,”对方显然自我惯了,也不去问许邈什么时候方便,自顾自地定了时间,还是一个无论对什么职业来说都有点为难的时间,“地址我等会儿发给你,记得准时。” 许邈刚应声,对方就好像耐心告罄了,马上道:“那就这样,挂了。” 这次还不等许邈说话,通话就直接被他挂断。 ...... 兰烨回到酒店之后才翻开了那个笔记本。 扉页就是字迹飘逸的“尤娜”两个字。 其实兰烨他很少看见或者听见这个名字。 查普曼不喜欢说话,也没什么兴趣和别人提自己爱人的事情,而且兰烨在和他相处的时候兰烨还是一个小孩子,查普曼更是没有什么兴趣和小孩子说什么自己的爱恨情仇;塞伦倒是偶尔兴致好的时候会和兰烨说一些事情,但是他并不会对着任何人直接称呼自己母亲的名字。 所以比起“尤娜”,其实兰烨对“奶奶”这个称呼更熟悉些。 除了上次和许邈一起在查普曼的杂物里看见一些关于奶奶的内容之外,这还是他第一次切实地接触到这种直接和奶奶相关的东西。 甚至是她本人亲自写的随笔。 笔记本翻开,一开始就只是单纯的随笔,写了些自己上学的趣事——导师怎么严厉、师弟怎么因为答不上导师的问题而崩溃、自己怎么嘲笑师弟之类的充满青春色彩的事。看得出来尤娜不擅长写作,但是胜在感情丰富,兰烨光是看着文字的记述就能想象出一个活泼开朗的女性形象。 在像是随手乱记的随笔之中,也偶尔夹杂着一些像是草稿纸一样的东西,因为纸张比这个记事本的纸张更薄,所以在岁月的侵蚀之下留下了更明显的痕迹,上面的铅笔的字迹已经变得有些分辨不出来。 兰烨大概看了一下,都是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不过结合日记里尤娜随口抱怨的内容,兰烨可以猜测上面的这些专有名词大概是她专业相关的研究内容。 这还是兰烨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奶奶曾经是一个研究心理学的学者。 他对奶奶的故事实在是知道得太少。 再往后面翻了几页,尤娜所记述的关于导师和师弟的内容就少了很多,甚至有几页还出现了一些意义不明的线团和看起来就不是很有美术天赋的涂鸦。 可以判断如果美术真的会遗传的话大概兰烨是没有遗传她。 看起来甚至像是许邈小时候一边上课一边在作业本上乱涂乱画的产物。 兰烨有点想笑。 视线掠过这些线团和涂鸦,他又往后面翻了两页。 从这里开始,“查普曼”这个词就开始出现了,兰烨就知道这是奶奶遇见爷爷了。 兰烨从查普曼的日记里所知道的尤娜是一个爽朗直接的女性,在感情里面甚至看起来都不完全受世俗规则的控制,但是在尤娜本人的随笔里,兰烨意外地发现在尤娜追求查普曼的那段日子里,她其实并不像她在查普曼面前表现出来的形象那么从容。 兰烨光看尤娜的文字的话,甚至会下意识地觉得尤娜是一个性格敏感的小女孩。 爱使人勇敢也使人懦弱。 兰烨联想到查普曼的日记,即便不太容易和人共情,也难免觉得心下酸涩。 再往后面翻了几页,在看见某个和它打了二十三十年交道的词语的时候,兰烨睁大了眼睛。 尤娜用飘逸的字体写道: ——我认为这有一种像是戏剧一样的美,像是最近课下阅读的东方戏剧。 尤娜的记述凌乱,完全不遵照什么格式,大概她写的时候也就是随手一写,也没有想过现在谁会现在翻阅她的记事本。 ——我决定暂时叫它:相思病。 ...... 虽然那位医生也许只是随口说了一个他自己方便的时间,但是却恰好避开了许邈的上课时间,在食堂随便吃了两口之后,他就回办公室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 因为在意许邈的事情导致中午吃饭的时候没有什么胃口的安简琪也早早回了办公室,但却刚好晚了一步,只能眼看着许邈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石世明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看见安简琪站在楼梯口发呆,顺着安简琪的视线看去,什么也没有看见,见安简琪还没回神,主动开口询问:“怎么了?” 安简琪这才回神,看着石世明,纠结得不行,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许老师昨天问了我一些奇怪的问题。” 石世明看着安简琪,一点都不需要犹豫,直接道:“相思病的事情对吧?” 安简琪睁大了眼睛:“许老师也和你说了?” 她以为是许邈和石世明说过这个事情。 但是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安简琪就觉得自己心上的负担轻了很多,她松了口气,道:“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给了他我师兄的联系方式,他跟导师研究的课题比较多,刚好最近又回国了。应该能帮上许老师吧?” 她道:“希望能帮上许老师吧。” 虽然事情并不像安简琪想象的那样,不过石世明也没反驳,只是若有所思地说:“这个的相关研究很冷门吧。” “是啊,”安简琪倒是没想那么多,干脆地开口道,“而且你一说我才发现,我那个很牛的师兄和石老师你一个姓氏欸,就是不知道他全名是什么。” 石世明看了安简琪一眼。 石世明知道。 “石世倾。” “啊?”安简琪像是没听清,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他叫石世倾,”石世明平静地开口,“是我的哥哥。” ...... 许邈到诊所的时候那位石医生正在给窗台上的多肉浇水。 医生穿着白大褂,背对着大门,一只手揣在大褂的兜里一只手拿着小花洒给盆栽浇水。 尽管诊所的门开着,许邈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 “直接进来,把门关上。”性格不是很好的医生似乎习惯了发号施令不管别人的感受,他听见声音,头也没回地开口。 “我认识你。” 在许邈转身关门的时候,他突然说。 因为惯性,门在许邈的面前“啪”地一声关上。 第77章 不缺爱 石世倾现在觉得生活变得非常有意思。 他选择回国发展的原因一方面是有些厌倦做研究时一成不变的生活,一方面也确实是像兰烨阴阳怪气的时候说的那样,受到了一些行业内的不待见。 兰烨虽然只是单纯地想刺他两下,但是意外地刺对了。 只是对石世倾来说这种程度的攻击造不成什么影响就是了。 他认识他自己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自己的性格就是这么讨人嫌吗? 既然知道自己是这样的性格且完全不准备改变,石世倾当然非常理解自己到哪里都不受待见的情况,不过尽管如此,在阴阳怪气了所有前同事然后打包行李回国之后他也还是带了些怨气在心里的。 一群蠢材。 然后肚子里还有怨气的他刚落地不久就被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了他的行踪的前导师霍德华联系上了,东拉西扯了半天才说是要把手下的一个老友的孩子转到他这里。 石世倾心里正烦着,才不管什么恩师不恩师,当场就要拒绝。 “别拒绝,”霍德华作为导师当然非常清楚自己得意门生的性格,连忙赶在他开口之前道,“你本来就有个线上就诊了好几年的病人吧?我这边这个孩子跟他的情况是一样的。” 老先生跟自己性格差劲的学生说话不得不轻声细语:“反正你现在手上没有工作和研究。你也不习惯空闲下来吧?” “至于我,你可能不知道,我年纪也大了,准备退休了。” 石世倾推着行李箱,没跟自己的导师客气:“没退休的时候也没人支持你的研究吧?到底谁在支持你了?你现在不干了和你退休了有什么关系?” 霍德华哽了一下,还是忍住了脾气:“真的不麻烦的,他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他自己坚持要定期疏导一下。” 哦,关系户。 石世倾平生最烦关系户。 石世倾踹了一脚被瓷砖地缝卡了一下的行李箱,只觉得这片大陆都在和他作对:“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正常的人,他不知道吗?” 霍德华不知道怎么解释。 “总之就是关系户是吧?”石世倾刚走两步,行李箱又被地缝卡了一下,气得他又去踹了一脚。 明明很烦,但是鬼使神差地,他开口:“行,我同意了。” 石世倾没想到一时间的鬼使神差能给他带来这么有意思的经历。 这片大陆完全没有在和他作对好吗。 石世倾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许邈,他没见过许邈的照片,但是他知道许邈的名字——他看不顺眼的病人兰烨的丈夫、自己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弟弟的同事。 以及被自己不认识的什么师妹介绍过来的。 病人。 昨晚半夜的时候他收到了那个没见过的师妹的消息,先是说了是从导师那里知道的他的联系方式,然后措辞很礼貌地解释了自己是谁,最后谨慎地询问他是否收到了一个叫“许邈”的人的联系。 态度看起来非常谦卑。 石世倾没回什么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师妹的消息,退出短信界面当场给自己的导师打了个电话。 反正也不准备考虑什么时差和导师的私生活。 霍德华接电话的时候还在小声嘟囔:“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喜欢这样直接联系我,我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什么事情?” 石世倾决定假装没听见导师的嘀咕,开门见山:“安简琪是谁?” “是你的师妹啊......”霍德华被问得很是茫然,“你不知道她吗?我经常跟你说说的那个师妹就是她。” 提起安简琪,霍德华突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对自己的得意门生抱怨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不努力的学生,我一定要让她走上正途。” 石世倾不是很关心自己导师诡异的胜负欲。 石世倾确实经常受到导师的邮件,但是他每次看的时候都和在国内念中学的时候写语文课外阅读题目一样,只随机选读两端原文,对大意不是很想了解,倒确实没有注意到自己导师有没有提到什么师妹:“是吗?” 霍德华不知道自己学生根本不看他的邮件,他只以为石世倾是不信:“有什么好问的,我虽然当导师的时间不长,但是也带过几任学生好吗?你有师弟师妹有什么好惊讶的?” 说完了他突然又想起来:“哦说起来——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兰——” 石世倾懒得听,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回复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师妹一个“收到了”。 师妹像是完全不意外他在这么晚的时间还能回消息,也像是完全不在意她自己发消息的时间有没有打扰别人,马上发来一条短信,大概说了许邈是谁,然后说希望他能帮一下许邈。 发消息不看时间这一点倒是和他很像。 石世倾莫名觉得这好像是他亲师妹。 这样想着,然后石世倾嗯嗯嗯嗯地随便回了一条,就关掉了手机。 师妹?那就算半个同行。 同行介绍过来的,不是病人还能是什么。 ...... 兰烨关上了尤娜的记事本。 其实这个本子也没有什么内容,明显尤娜并不是一个喜欢写日记的人,也并不是一个比较有耐心的人,很多时候她在这个本子里面记录的东西都才开了个头就没有了后文,甚至有不少单词都被她以自创的方式缩写,读起来跟天书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兰烨甚至怀疑她本人也未必读得懂她自己写了什么。 整本笔记本里她记得清楚的东西,就只有她追求查普曼的故事和她对“相思病”的一些猜测。 对于后者,因为她其实并没有展开研究,所以这些猜测对于现在来说也并不非常有价值——毕竟在她之后霍德华已经研究了很多,数据已经更新迭代了很久了。所以莎莉夫人认为要拿给他或者塞伦,应该更多的也只是出于一种故人旧物的情感。 兰烨甚至第一反应是要拿回去给许邈看。 上次在庄园阅读查普曼的日记的时候,他注意到许邈明显对查普曼的爱情故事非常好奇。 单独选出那几页跟相思病有关的书页之后,犹豫了一下,兰烨终究还是没下手把这几页撕下来。 他已经隐瞒了许邈很多,所以他力求不对许邈有丝毫的欺骗,虽然并不能解决任何潜在的问题,但是至少他的心里会卑劣地觉得好受一些。 想到许邈,就想到明天就要回去见到他了,兰烨的心情不由得有些雀跃,看了看手上的记事本,兰烨干脆给塞伦打了个电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足足等到第一次拨打的通话自动挂断了,第二次打过去的时候塞伦才接他的电话。 “你好?” “你有我的号码?”塞伦慢吞吞地问,“那你就是故意不让我可以联系你对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讨厌我呢?” 兰烨不想和塞伦拉扯这些,他对塞伦实在是没有什么耐心,对于后面的问题干脆避而不谈:“小邈会给你我的联系方式的。” 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兰烨记忆里锋锐的父亲现在说话意外地有些他小时候想象不到的孩子气:“那寄过去的那个水果是我买的,你不准吃。” 兰烨诧异了一下,爽快地答应:“行。” 他本来就对吃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如果不是许邈经常盯着他,他巴不得人类把进食这种行为进化掉。 但是跟许邈说出来的话就是要挨抽了。 “我是想问你,”兰烨想起正事,问塞伦,“奶奶的记事本要给你吗?姑婆应该是想给你吧。” 正如莎莉夫人没怎么见过兰烨一样,兰烨其实也没有怎么见过莎莉夫人,更何况就算是见过的那几面的时间也是记忆容易消失的童年,两人的关系实在算不上亲近。 随着尤娜和查普曼的过世,如果说她在兰烨这边还有什么亲近的人的话,也就只有塞伦了。 而且这个记事本既然是尤娜的,那么怎么想都应该优先给尤娜的儿子,而不是尤娜的孙子。 果然,塞伦毫不意外兰烨的问题,他道:“我不在雾都。” 兰烨不是很理解这个解释:“你难道永远不回来?” 他又想问塞伦到底办理的是什么签证了,怎么能在外国待这么久。 兰锦然不能又和塞伦结婚了吧? “没必要,”塞伦不知道兰烨的腹诽,道,“我和尤娜相处的记忆很丰满也很美好,一本可能没有什么内容的记事本我并不需要。” 他不认为小时候那段细数没几年的相处时光短暂。 他也不觉得自己缺少什么母爱需要用母亲的旧物来补足。 “相较而言,我觉得可能你更需要,她在记事本里写了关于相思病的猜测和想法对吧,”莎莉夫人确实一开始联系的是塞伦,是塞伦表示给兰烨就好才转而联系的兰烨,塞伦也不准本掩饰自己知道里面有什么内容这件事,“这次见你,我才发现,你实在是过分地害怕它。” “你越是害怕,它越是强大,我想你如果能知道它最初是诞生在哪里的话也许会让你感觉它更亲近一些,”塞伦说的话有点难懂,也不知道是汉语还没学号,还是单纯地本来说话就这么拗口“像是拼图的最后一块。” 拼好了才能发现,眼前的就只是一个孩子的拼图而已。 根本不是什么可怕的未知与空白。 第78章 共犯 塞伦再见到兰烨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感。 任谁突然见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儿子都会没有实感的。 而且他本来来华国,也根本没有想起来什么儿子的事情。 虽然是被霍德华拜托了把石世倾介绍给兰烨,但是他根本没有当一回事。 总之就是没有实感。 可能是因为三十几年前兰烨出生的时候不是从他的肚子里出来的,他没有经历过那种难忘的痛苦,总之他既没有自己有儿子的实感,也没有自己当父亲的实感。 诚然,兰锦然回国之后,他确实是自己一个人实打实地过了许多年,并不是突然穿越到这个时候来的,但是在兰锦然带着孩子离开之后,他的日子日复一日、平静如水。 千篇一律让他并不能感觉到时光流逝的速度。 莎莉说她喜欢孩子的一个原因就是孩子是时间的最好的参照物。 而塞伦没有这样的参照物。 同时他也不像兰烨一样,会经常照镜子焦虑自己脸上任何一点的岁月痕迹,所以他更是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这分开的二十多年他在干什么——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休息,一个人工作。 至于治疗。 他一开始就非常抗拒。 他在感情上没有什么自己的坚持,生病、生什么病、影响是什么,这些他都不关心,他只是一味地想要兰锦然高兴而已。 他看着兰锦然抱着兰烨哭,然后他想,如果兰锦然哭了的话,那就说明他错了。 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老查普曼去和他介绍的医生见面,制定了治疗的计划,再把一切都告诉了兰锦然,看起来非常正常地同意了兰锦然提出的离婚。 甚至还答应了兰锦然,他们走的那天不去送他们。 不过不巧的是他并没有兰烨那么强的道德感,他毫无负担地答应,当然也毫无负担地违背。 他坐在车上远远地看着兰锦然和兰烨走进机场。 手机放在一旁,刺耳的铃声响个不停,半响他才接通了通话。 老查普曼的声音听起来有不小的火气:“你在哪里?” 塞伦慢吞吞地回答,听起来好像有点故意激怒老查普曼的意思:“机场。” 老查普曼虽然总是很严肃,但是其实不太容易发火,不过现在他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好:“霍德华医生在庄园里等你。” 考虑到最近的变故,塞伦暂时搬进了老查普曼的郊外庄园里,市区里的房子留给了兰锦然和兰烨住。 不过马上他就可以搬回市区了。 塞伦以为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啊,是吗?” “昨天就约好了时间,还是你自己说的时间。”查普曼跟自己的儿子强调。 塞伦看着远处的高架桥,漫不经心:“啊......这样啊。” 查普曼不喜欢弯弯绕绕,感觉到不对就直接开口:“你现在就回来。” “Dad。”塞伦眨了眨眼睛,陌生的情绪将他淹没,他突然之间发现自己控制不了他的身体。 他叫出了只有母亲还在的时候他对查普曼的称呼。 查普曼果然发现了:“发个定位过来,不要动。” “好......”塞伦慢吞吞地把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刚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指想要退出通话界面。 哪来的水。 他伸手去擦手机屏幕上的水。 一眨眼,又是一滴水掉落在面前的屏幕上。 ...... 石世倾把水擦掉。 花洒漏水,比起说是给多肉浇水,不如说是在给多肉洗澡。 许邈站在门边,回头看着他:“你说的......‘认识我’是什么意思?” 他真的不记得他有见过这位医生。 石世倾抬头看了他两秒,低头把不给面子的小水壶放在了窗台上:“你不知道我的全名?我叫石世倾。” 很明显的名字,加上对视的两秒时间里他看见的医生的长相,许邈反应过来了:“石老师的......” 他突然想起石世明之前说过的刚回国的哥哥,又想起安简琪说的刚回国的师兄,即便是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命运之类的东西,许邈也不由得觉得这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巧合:“哥哥?” 真的像是命运一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石医生看见他的那两秒钟里,想说的是别的理由。 石世倾“唔”了一声,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一个部分:“真巧。” 许邈也这样觉得。 “请坐吧,”石世倾指了一下沙发,转到吧台拿起了新买的热水壶,“我把水接上烧好——现在喝瓶装水可以吗?” 他弯腰从柜子里拆出一瓶矿泉水,远远地扔给许邈,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恶趣味,对这个第一次和他见面的人补充了一句:“没拆封。” 一句在许邈眼里有点莫名其妙的话。 许邈没想到石世倾会这样把水给他,手忙脚论地接住之后说了一句谢谢。 通过昨天的短暂交流,他还以为石世倾会是一个更......有个性的人,没有想到今天见面的时候表现得很平常。 甚至他还隐约感觉到石世倾对他的态度很友好。 为了缓解自己心里的焦虑,也是一种下意识,他悄悄地打量石世倾,在心里感叹这真的是和石世明完全不相似的人。 兄弟竟然能这么不相像。 石世明的长相只能说是周正俊朗,但是石世倾的长相却明显是锐利的,比起石世明,倒更像是秦项阳的兄弟。 除了眉眼,很难看出和石世明的相似点。 石世倾看着水壶里的水位上升,假装自己没有感觉到许邈的视线。 等水接好,他拿着水壶走了过来,放在了桌面上加热,人坐在了许邈对面的沙发上,对着许邈微微一笑:“既然这么巧,那么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兰烨好几次来都得不到的好待遇许邈第一次来就得完了。 石世倾心情好得几乎想哼歌了。 果然回国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因为要讲正事了,许邈于是把刚拧开喝了一口的矿泉水放回了桌面上。 “我想......”尽管之前在消息里面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但是石世倾这一问,许邈还是开口,没有半分的不耐烦,“了解一下‘相思病’的事情。” “嗯......那确实目前是我最了解了,”石世倾根本就没看当时的短信全文,哪怕师妹单独给他也发了消息他也就是随机地阅读了两个句子就算了,“但是我并不完全赞同这个所谓的病症的成立哦——我承认它是一种异常的心理,但是我认为它只是当事人将自己本来就异常的心理寄托在了‘爱情’上面而已,并不是因为‘爱情’才异常的。” 石世倾虽然对自己的两个病人都非常地不耐烦,但是可能是许邈的出现让他觉得有意思,也可能是单纯的许邈长得合他的眼缘,他现在并不介意好声好气地解释几句。 石世倾不问都知道许邈到底是想说什么:“事实上我接触的病人都是本身就有问题的人,童年创伤、高智、高敏都是他们的共同点——你也具备这些特征吗?” 出于对“医生”两个字的信任,许邈顺着他的话思考:“......应该是没有的。” 虽然他很早就没有了父亲,但是穆纯并没有让他缺失一点来自父母的关爱,同样的,他也并没有展现出什么早慧的特质,至于敏感......只能说是比一般的小孩子还要更迟钝一点。 也就是遇见了兰烨之后,他的性格才发生了变化。 石世倾问他:“所以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咨询这个问题?恕我直言,这个‘相思病’很小众。” 许邈犹豫了一下,慢慢开口。 ...... 石世明晚上接到了石世倾的电话。 说实话他很意外,虽然他认为他们是关系亲近的兄弟,但是因为从小就不怎么在一起,加上石世倾的性格就是不喜欢搭理人,他很少被石世倾主动联系。 “你这个同事。” 充满了石世倾的本人风格,他连一句招呼都不打,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在听他说话,电话一接通就开口:“他不知道兰烨的情况?” 石世明甚至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石世倾在说什么。 秦项阳见石世明在打电话,挨挨蹭蹭地过来,强行把手指插进了石世明的手和手机之间,另一只手直接点了免提。 石世倾的声音他还是能听出来的,扫了一眼备注上的“哥哥”两个字,秦项阳坐在石世明腿上,代替石世明开口:“他不知道。” 石世倾对秦项阳突然加入他和他弟的聊天并不意外,他本来就对秦项阳的礼仪没有什么信任,他干脆跟秦项阳说:“他今天来找我了——我觉得他不像是你这种情况。” 秦项阳拿脸去蹭石世明,被皱眉的石世明拍了一下脸。 不痛,但充满了警告的味道。 他笑眯眯地:“我也觉得他不是。” “他看上去就是一个非常幸运的孩子,生活在每一个普通的人的普通的生活里,”秦项阳道,“灵魂的颜色和我、和兰烨完全不一样。” 石世倾嘴下不饶人:“莫名其妙的比喻句——这就是你告诉他什么是‘相思病’的理由?” 许邈是个很好套话的人,尽管是面对一个陌生的医生,也愿意说出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像是某两位病人,对相熟的医生都充满了戒心。 而且可能是因为许邈的心情不是很好,石世倾更容易从他的嘴里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来。 石世明看着秦项阳,放弃了把通话权拿回来,举着手机让秦项阳和石世倾说话。 秦项阳不意外石世倾能够知道,索性他和许邈见过面说过什么这些事情已经被石世明知道了,知道石世明一罪不多罚,他干脆也就直接应了下来:“对,是我告诉他的。” “你没有见过以前的他,虽然我也就是暗中见过几次,”秦项阳道,“以前的他完全不是这样,性格、气质,这些东西尽管会发生变化,但也不应该变化这么多。” 因为这是他愿意接受治疗的原因,所以他比谁都清楚:“不正常的人把感情寄托在正常的人身上,复杂的情感会促使前者控制和改变后者。” 石世明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而且从之前叫他来我们家吃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的目光几乎一直停留在兰烨身上,而且也下意识地让兰烨说话而自己选择沉默——我记得他中学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他对着石世明笑了。 大明星的笑容是很少见又很璀璨的,何况是这么近的距离,石世明一下子有些愣神。 石世倾不关心自己弟弟半天不说话是不是死了:“但是他不知道兰烨的情况,他以为是自己有问题。” 这次秦项阳和石世明都没说话。 “我让他明天早上再来一趟,”石世倾道,“虽然我不认为现在的兰烨有什么治疗的必要,但是明显过去的他潜移默化地对许邈产生了影响——他明显什么都没有告诉许邈。” 石世倾一锤定音:“明天我要告诉他。” 他本来也没想着和石世明说什么,自顾自地确认完自己的猜测就直接挂了电话。 石世明把手机息屏。 不用通话,秦项阳贴得更近了,他问石世明:“我们算不算是破坏了别人的婚姻?” 石世明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隐瞒并不是正确的决定,而且这种隐瞒明显给其中一方带来了不好的后果,我觉得个人的长远发展才是优先于一段感情的。” 他下意识的道:“人生比一段感情更长远。” 秦项阳不笑了。 他直起腰来看着石世明。 石世明虽然本来也觉得秦项阳一直挨挨蹭蹭的有点烦,但是身上的热源消失还有些不习惯,他茫然地看着秦项阳。 看见了秦项阳眼中欲燃的怒火,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的不妥当。 虽然确实是他真实的想法,也只是单纯地是在说许邈和兰烨的事情,但是在秦项阳面前说这些话无疑也是对应了他们俩的情况。 他不愿意说违心的话,但是争吵还是让他学会了服软:“我说的许老师他们,你并没有给我带来不好的后果。” 虽然秦项阳确实是给他添了无数的麻烦。 他难得说了句秦项阳愿意听的话:“我愿意你给我添麻烦。” 秦项阳因为这句话,胸腔里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 因为生病,他和石世明在一起的大部分情况下他都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偶尔因为石世明的一句顺着他的话而像是猫咪摸毛被捋平一样,他会短暂地变得非常地清醒。 他看着石世明,表情茫然,甚至有种可怜的无助:“那我做的对吗?” 他目光哀切,像是看着他的整个生命一样看着自己面前的人:“我是不是破坏了别人的感情?我是不是让原本很好的故事变得不好了?” 习惯了秦项阳的不正常,他偶尔表现出的“正常情况”反而让石世明很不适应。 他被秦项阳看着,秦项阳希望他能够给他一个答案。 就像是他平常做了什么之后,石世明给他的严厉的斥责或者是直白的夸奖。 能够让他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但是看着秦项阳的表情,石世明发现自己也答不上来。 他和许邈兰烨并不算是非常亲近的朋友,也不知道过去两个人的故事,但是他看得出来许邈每天的幸福,也看得出来兰烨对许邈的在意。 两个原本过得很幸福很好的人,真的有必要因为他们的插手而变得不幸福吗? 就像是得了绝症但不自知的病人一样,究竟应该告诉他他的病情然后让他在治疗寻找渺茫的希望,还是应该干脆瞒着他,让他在不多的余生里能够快乐地生活。 他们真的做的是一件对的事情吗? 在他仍然经常和秦项阳吵架的时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 但是现在看着秦项阳,也因为许邈对他说过的一些话,他开始明白在人的一生里面,并不是单纯的对和错。 不过也好在无论怎么样,并没有人真的得了绝症,所以并没有任何人会去世。 而许邈和兰烨都是很成熟的成年人,他们的决定和人生并不能凭一两个人的几句话就决定。 石世明只能说:“是我们一起做的。” 第79章 欲来的风雨 因为时差,怕打扰到许邈,加上其实马上就能见面了,兰烨就没有再给许邈打电话。只在上飞机前给许邈发了条说自己上飞机了的消息。 也许是时间不凑巧许邈在忙?总之许邈没有回复他。 兰烨没放在心上,收起手机和师兄上了飞机。 等都坐下了,师兄转头问他:“明天要不要给你放一天假?” 兰烨面对这个问题不需要犹豫:“需要。” 师兄被兰烨光速的回答整得无语了一会儿,但总之这话是他自己先问的,他当然也没有要食言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吐槽两句:“能不能至少跟我客气两句?我好歹也算是你老板吧?” 看着兰烨脸上带笑的样子,明显已经沉浸在了明天假期和爱人甜蜜的想象中,孤寡老人又顿觉无趣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本来这次出差确实突然,总的来说还是还多亏你和我一起。” “明天你就在家里休息一下——刚好是周六对吧?我记得许邈周六周末也放假。” 兰烨点了点头:“嗯,我们到的时候差不多刚到晚上,他也在家。” 师兄闻言眯起眼睛看了兰烨两眼。 师兄狐疑:“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谁问了。 半响,被兰烨的表情恶心得头皮发麻的师兄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不会是他要来接你吧?” 师兄无法理解这到底是为什么:“是来接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宝宝回家的妈妈吗?他上了一天的班还亲自来机场接自己三十多岁的老公回家?” 七年之痒这个词语不会其实是谣言吧? 这两口子八年了也没看见哪里痒了。 倒是看着他们的人觉得牙痒痒是真的。 其实许邈倒是没说要来接他,毕竟刚刚发的消息都还没回,但是兰烨每次出差回来没有许邈不来接他的情况,于是他干脆对着师兄地点了头:“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还怪矜持的。 师兄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问:“那我一个人回公司岂不是很孤单?” 兰烨皱眉。 确实不喜欢一个人,不然也不会在创业的时候拉着当时根本不是很熟的兰烨一起,创业之后还因为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害怕总是粘着助理的师兄感觉到他师弟的这个皱眉里面充满了脆弱的他承受不起的嫌弃。 师兄立马赶在兰烨开口之前给自己保全了两分脸面:“Ok,ok,我自己回去。” 兰烨眉头松开,矜持地点了点头。 师兄上下唇一抿,把无语贯彻到极致,越看兰烨越觉得这个洋鬼子长得真的是欠打,一个人默默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直接把脑袋偏到了窗户那边,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 上午从石世倾那里出来之后许邈就一直有点恍惚。 尽管石世明体贴地给他发过消息问他下午要不要帮他请假,他还是选择来学校上班了。 还强打着精神给学生上完了下午的课,当然也有助于他毕竟有的好几年的教学经验,尽管今天状态不佳,也没有怎么影响教学的质量,就是学生感觉到他的心情不是很好之后变得安静了很多。 他甚少被学生感觉到这样大的情绪的波动。 下课之后刚走出教室没两步,许邈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他。 “许老师。”小班长张敬升叫住了他。 许邈转过来,不知道张敬升想说什么:“怎么了?” 其实张敬升自己也有些纠结,他本来就不是非常擅长亲近别人的性格,和许邈其实也不算是特别熟,硬要说有什么交集的话就只是平常班委工作而已。 但是毕竟上次在墓地的时候有了更深一点的交集。 他感谢自己状态不佳的时候老师们对他的关心和帮助,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在这种时候至少在情绪上帮助一下自己的老师。 因为上课的时候看见许邈状态不好有些担心就追了出来,但是现在许邈听他说话了,他反而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师你不舒服吗?” 他纠结半天说不出口,怕自己的询问没有分寸感。但是方沁就完全不会有这种细腻的想法了,她从张敬升后面跑过来,手上还抓着韩明的衣领,看见许邈和张敬升站在这里面面斯觑,狐疑地看了一眼别别扭扭的张敬升,瘪了瘪嘴,对着许邈大大方方地开口:“许老师你今天上午没有来学校,下午看起来心情也不是很好,是生病了吗?” 落后半步的韩明被方沁抓着衣领,只能弯腰驼背地前进,因为被抓着后衣领,也没办法抬头看许邈,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当然也正是因为没有办法直视许邈,才敢直接开口:“许老师你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休息啊!” 说完还做贼心虚地小声补充了一句:“但是可不要布置作业啊许老师。” 虽然是小声,但是大家差不多都听见了。 许邈确实心情很差,或者与其说是很差,不如说是很复杂,和石世倾谈完话,一下子太多的信息量涌入他的脑子,他一下子都不知道应该先是什么心情才好。 但是看着眼前三个表达关心的学生,他又微妙地心情平和了不少。 虽然学生不是属于他的、像是兰烨那样的家人,但是这份稚嫩的关心仍然让他觉得他的生活还是一切向好。 体贴地假装没听见韩明后面的那句话,他对着自己面前的三个学生摇了摇头:“谢谢你们的关心,我没有生病,只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心情不太好而已。” 怕学生多想,他又强调道:“不是什么大事。” 他还难得地跟学生们开了个玩笑:“运气好的话,下周见到我就和以前一样了。” 方沁从头到尾眼睛都没有往张敬升那里挪一点,听见许邈这样说,她也就干脆地选择了放心:“那好吧,许老师。” 她想得很简单,她就是单纯地觉得成年人不能处理事情的能力还比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吧?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没有察觉的张敬升一眼。 韩明什么也看不见,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衣领疯狂扯,想要把自己的衣领从方沁的手里扯回来。 许邈习惯了这两个学生的打闹,别说他了,就连不是三班老师的谭杰都认识他俩。 他也没问韩明这是怎么了。 韩明本人也没有丝毫求助老师的想法,因为低着头还在和方沁较劲,所以声音听起来不是很清晰:“就是就是许老师。” 只有张敬升犹豫地看着许邈。 “真的没事,”许邈被小班长看得心软,放轻了声音对张敬升说,“我只是平常太稳定了你们才觉得担心而已,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难道还会和兰烨离婚不成? 不过是一些别人在婚姻里都经历得习惯了的波折现在才出现在他的婚姻里而已。 张敬升还想说什么。 方沁看不下去了,一脚踩在张敬升的脚背上。 “那许老师我们回教室了。”方沁对着许邈一笑,开心地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踩着张敬升的脚。 张敬升虽然被踩得表情扭曲,但知道这是方沁的提醒,终究也没说什么。 也没挣扎。 许邈看着学生们的青春轻喜剧,突然有点想笑,但想到自己平常在学生面前的形象,还是没笑,说了谢谢之后就转身往办公室去了。 走了好几步,还能听见身后方沁和韩明拌嘴的声音。 夹杂着几声张敬升听起来底气不是很足的劝架的声音。 但是往往刚开一个头,就被方沁给堵回去了。 等进了办公室,他看见安简琪顶着个鸡窝头在工位上挠头。 明明她也不是第一次在办公室里面上班上得抓耳挠腮了,但是今天在看见许邈之后,她挠头的动作变得迟疑又尴尬。 石世明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如常跟许邈打了一声招呼。 “那个......” 安简琪特别想说话。 她想问许邈到底怎么回事,昨天今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医生到底说啥了,到底谁生病了。 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偏偏许邈进来之前她还在向石世明打听石世倾的事情,石世明也只是含糊地说了两句,她一边好奇得抓心挠肝,一边又要和自己的道德搏斗,急得她直挠头。 她还是挺喜欢她现在的同事们的,不太想因为自己的不知分寸让关系变差。 但是她真的很关心啊! 这会儿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了个头,她又说不下去了。 反而是当事人的许邈主动问她:“怎么了?” 安简琪看着许邈,实在是问不出口。 这么多次都没管住自己的嘴,今天总得管住一次吧? 这样想着,安简琪干脆一狠心:“没什么。” 许邈有些意外安简琪的回答,她在意这件事谁都能看出来,他还以为安简琪一定会忍不住问他的。 虽然如果安简琪问了他也能说,但是毕竟早上才知道了那么多事情,他现在确实也不是很有主动讨论的心情。 石世明等许邈坐回了座位上,才收回了看着自己同事们的视线。 第80章 原谅我爱嬷人 许邈没有去机场接兰烨。 倒不是他生气了或者心情不好不想见兰烨才故意不去的,他单纯地就是忘了。 因为一直在想事情,也没注意自己今天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所以兰烨的消息也一直没回。 他下班回家之后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兰烨平常老是不好好吃饭,想着至少这点要比兰烨强之后,许邈全程思想放空地给自己做了两菜一汤,打了一碗米饭认认真真地吃完饭,一直到把碗都洗完了,他才想起这件事情来。 才想起兰烨是今天回来。 许邈打开手机,论理这个时候兰烨应该已经落地出机场有一会儿了,但是他现在还完全没有收到兰烨的消息,对话框里只有兰烨登机前给他发的出发的消息,和那个许邈经常喜欢用的白熊表情包。 许邈本来觉得自己应该看起来还是很平静的。 至少他的心情不会影响他正常的生活。 但是在看见聊天记录里面那个熟悉的白熊的时候突然鼻腔酸涩。 突如其来,但是排山倒海。 他要怎么面对兰烨呢? 他该跟兰烨说什么呢? 太多的思绪让他酸涩却落不下泪来,看了半晌,他还是什么都没有给兰烨发,沉默地关上了手机,打开了家里很少使用的酒柜,从一排他不认识的酒里面随便选了一个度数中等的。 虽然并不爱喝酒,但是他酒量其实还可以,现在他不想喝醉,他只是想要酒精让他更冲动一点。 虽然很想逃避,但是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或者说他也不是非要解决问题。 他只是想跟兰烨说说话。 和最真实的、脆弱的、痛苦的兰烨说说话。 他最好能在兰烨打开家门的瞬间就开口。 ...... “哇哦,没人来接。”师兄看着兰烨理直气壮地出了机场就在外面找车,自觉无趣地走开,结果他都给助理打完电话了,兰烨还站在这里,师兄没忍住开口取笑。 师兄幸灾乐祸地摇头晃脑:“那很可怜了,这下一个人回家的另有其人了——师兄我啊,使用了钞能力,马上就有善良好心的助理小姐来接我咯!” 兰烨侧开了脸,想着事情:“......都加工资了哪里还算善良好心。” 师兄把脑袋追过去:“别难过嘛,人家许邈也是要工作的,一次不来接你很正常啊,不如说以前每天都黏在一起才不正常呢?” 师兄最大的美德就是从来都想得少,他根本没把许邈没来接兰烨这件事当一回事。 都是成年人了,本来就不会总是黏在一起嘛。 虽然兰烨知道师兄只是无心之言,也知道其实跟现在没什么关系,但是兰烨就是对“不正常”三个字特别敏感,一听师兄这样说,几乎是像是应激一样马上追问道:“哪里不正常了?” 师兄感觉兰烨回答这句话的速度得快得像是在撵他一样,以为兰烨是生气了,连忙解释道:“哎呀开玩笑嘛,感情好是好事情啊。” 师兄竖起大拇指:“和结婚的时候一模一样。” 兰烨不想理他。 因为收了钱,师兄的助理来得格外地块,两个人在寒风里还没站多久,助理就开着师兄的车到了,师兄一个人把两个人的行李弄上车之后,还亲自拉开了后座,对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搭把手的兰烨道:“上车吧二老板。” 兰烨其实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本来性格就敏感,虽然只是许邈没有像以前一样来接他这种小事,甚至以前许邈说要来接他的话他还会因为心疼而让许邈不要来。但是他现在心里就是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 他也没给许邈发消息,也不打车,就这种站在外面硬生生等到了助理来,现在看见师兄给他拉开了车门,也有点不想去。 一路上的雀跃好像被泼了一桶冰水,在生气之前先来的是疲惫。 明明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就像是一个不好的信号,莫名地让兰烨不安。 师兄以为兰烨在跟他闹别扭玩:“不是吧老大?和我在一起的弟感别太强好吗?快来,我反正打钱了,她载一个人也是这么多,两个人也是这么多,就当给公司省钱了。” “二老板本人也算是公司财产的一部分哈。” 闻言,助理坐在驾驶座上小声吐槽:“财务都没你会算。” 师兄决定大度地假装没听见。 他看着兰烨,张嘴就来:“上车吧贝贝。” 兰烨别扭的心情一下子就被胡言乱语的师兄打乱,更别提这人向来不在乎什么外界眼光,说点话声音大得不得了。 眼看停车时间太久了交警要来提醒了,兰烨不得不走过去上车:“走吧。” 师兄这才在交警的凝视下灰溜溜地到副驾驶坐下,一关车门:“走吧司机。” 车辆是开动了,但是助理没理他。 师兄也不觉得尴尬,没事人一样转头和兰烨说话:“先送你回家?” 助理这下忍不住开口了:“先去公司不是更顺路吗?只绕一下就行了,刚好我家和二老板住得近,我送完二老板就直接回家了。” 师兄一拍助理肩膀:“给你打钱。” 助理马上不说话了。 “回去了好好温存温存哈,”师兄提高了音量,明显是跟兰烨说话,“他估计也就是累了才没想起来。” “抱抱他撒撒娇什么的,你不是很擅长吗?” “能有什么大事呢?”师兄说着,心里也觉得许邈没来接多半是有什么抽不开的事情。 比如生病了之类的。 师兄说完,把头转回来,欣赏着窗外的夜景,心情愉悦。 模范夫妻之间有什么是轮得到一个外人来担心的。 ...... 许邈有一点点醉了,因为酒精的刺激,这个时候他觉得他的头脑反而比清醒的时候还要冷静,也因为酒精的刺激,这个时候格外地容易说出平常不会说的话。 是非常、非常适合谈话的状态。 他忍着给兰烨发消息的**,在家等兰烨回来。 在等待中,玄关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这他等了一天的时刻到来了,本以为自己会百感交集,但是他却突然一点都不想动了,他坐在地毯上,上半身趴在茶几上,枕着自己的手臂懒懒地把目光投向了玄关。 因为角度的问题,兰烨进门的第一时间并没有看见许邈,他只能看见客厅传来的暖黄色的灯光,但是因为许邈醒着的时候一向喜欢把灯开得比较亮,看见这个昏暗的灯光他以为许邈已经睡了。 这个灯光是留给晚上回家的他的。 本来有些郁闷的心情变成了担心。 这个时间并不是许邈睡觉的时间,加上今天许邈异常的表现,兰烨开始想,是不是许邈生病了? 他轻轻地关上门,把行李箱放在了玄关准备明天再收拾,换好了鞋子,安静地准备走到卧室先看一眼许邈。 然后在刚走出玄关的时候就和许邈对上了视线。 许邈经常觉得兰烨才是好看的那个,但是他从来都不知道,他自己到底有多漂亮。 暖色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 他穿着柔软的睡衣,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枕着手臂,黑发柔顺的耷在额前,一双漂亮的眼睛半闭半睁,朦胧地看着兰烨。 多年的婚姻和成长让他不再有少年时期那种像是盛夏骄阳一般的锐气,但是却添了不少柔和的色彩。 有着无尽的包容。 兰烨需要穿柔和的衣服扎温柔的发型才能做到的事情,许邈只需要就这样坐着就行了,无论是谁,只需要看见他一眼,就能明确的知道。 他一定是谁的妻子。 第81章 爱 “你回来了。”出乎意料的,许邈的语气很平静。 许邈自己也意外自己的语气能这么平静。 兰烨走过去,想了想,脱掉了自己身上沾染着外面的寒气的外套,顺手扔到沙发上,只穿着里面温暖柔软的毛衣跪坐在了许邈面前。 他看也不看一眼桌面上自己被许邈拆得乱七八糟的酒类收藏品,先是弯腰抱了抱许邈,然后才伸手摸向了许邈的额头,语气轻柔地问他:“不舒服吗?” 许邈任由兰烨摸完他的额头又抚弄他的头发,连头都懒得摇:“身上没有。” 身上没有,那就是心里不舒服了。 是发生什么了吗? 确认了许邈确实没有发热之后,兰烨才松了口气:“没有生病就好。亲爱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愿意和我说说吗?” 兰烨专注地看着他,好像对许邈有无限的耐心。 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因为年长,因为心智更成熟,因为更优秀,总之兰烨一直都充当一个被许邈依靠的角色,永远都会在许邈状态不好的时候耐心地询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愿意和我说说吗?” 许邈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眨眼了眼睛才这么酸涩。 他慢慢地开口:“我没有去接你。” 兰烨摸了摸他的头,没多说什么:“我知道。” 许邈接着道:“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理你。” 兰烨本来是有点别扭的,但是一看见许邈,他的心里只剩下了高兴和爱怜,哪还想得起来自己一路上看着空荡荡的聊天记录的委屈:“不是啊,你现在不就是在和我说话吗?” 他笑着:“二十四小时才是一天嘛。” 许邈伸手。 “啪!” 兰烨茫然地把头偏回来。 许邈还是枕着手臂,靠在茶几上,身子没动,眼泪却突然涌了出来。 兰烨看见许邈的泪水,只觉得自己不好,手忙脚乱地从桌上把抽纸拿过来,轻轻地给许邈擦眼泪,嘴上还不忘问着:“怎么了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才让许邈这么难过? 许邈没有回答。 他突然发难,一把拍开了兰烨给他擦眼泪的手,揪住兰烨的衣领倾身吻了上去。 兰烨被许邈突然的动作拉得差点摔倒,为了不压到许邈,艰难地把手撑在许邈身后的地板上,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在使劲。 许邈从来没有给过他这么难受的吻。 不仅是身体,他的心里也酸胀得难受。 许邈从来没有这么用力地吻过他,兰烨知道许邈状态不对,他连是配合还是先拉开许邈都不知道,生怕自己的什么行为又刺激到了许邈,只能愣愣地让许邈吻着他。 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温凉的液体划过。 那是许邈的眼泪。 他有多久没有看见许邈哭过了? 这么紧要的关头,兰烨却突然想到了这一句话。 他突然有点惶恐,许邈即使一直不说话,但是他也能感觉出来许邈的怒气和怨气是冲着他来的,他做了什么吗? 他哪里做得不够好? 不然为什么他会哭呢? 许邈放开了兰烨。 兰烨品尝着嘴里的腥味,有些疑惑地想着。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 他希望许邈能够永远都不要哭泣。 “兰烨。”良久,许邈才平整好呼吸,他抬头看着兰烨,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锐利。 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明明应该是非常脆弱的,表情却像是一个强大无比的战士:“你看,你什么都不愿意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什么都要帮我拦下,让我活在一个你打造的乌托邦里,你是在为自己的付出沾沾自喜吗?” 兰烨茫然地看着许邈。 他突然有点听不懂许邈在说什么。 什么? “我不理你,我不来接你,我乱动你的东西,我打你,”许邈看着兰烨,真挚地疑惑“你为什么不怨我?” “我......”兰烨的心越跳越快,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如此的干涩,“我为什么要......” 他的耳膜变得好痛。 兰烨有点想捂住自己的耳膜,但是无力抬手。 他不想听。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兰烨突然觉得许邈看着他的眼神有一种陌生的怜悯。 兰烨惶恐了起来。 他不想听许邈说下去。 “因为你生病了是不是?”像是死刑犯终究要面对铡刀,在兰烨的惶恐中,许邈还是开口了。 他问。 “你的脆弱、神经质、对外表的过分追求、依赖、奉献——都是因为你的病吗?” 一旦开口,许邈的话就没有一刻的迟疑:“你对我的爱,也是吗?” 你对我的爱,也是吗? 也是因为(我)生病了吗? 兰烨每个午夜梦回,每个夜半惊醒,他看着身侧许邈的睡颜,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问许邈。 他在许邈不知道的时候,问他千千万万遍。 你真的爱我吗? 还是我让你爱我的? 你能不能爱我呢? 但是现在,同样的问题,却是许邈在问他。 是吗? 兰烨想说不是,但是他凭什么说不是呢? 他做得不够好,他是个很差劲的人,他留不住许邈对他的喜欢,甚至那喜欢可能只是一种他自己下意识的对许邈的欺骗——他凭什么说自己爱他? 兰烨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痒,一摸自己的脸,只摸到了一手的水痕。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透明的液体在他的指尖,他看不出这是许邈的眼泪还是他的眼泪。 如果是两个人的就好了。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莫名其妙地想。 突然喉间一紧,他抬头,看着眼前放大的许邈的脸。 许邈的脸上带着一种愤怒的敌意:“说‘不是’!” “我......” 兰烨想摸摸许邈的头,想抚平他眉间的皱痕,但是却抬不起手。 像是失去依附的乔木的藤曼,只能无力地倒在尘土中。 他是一个很不好的、很不好的人。 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可以...... 茫然中,他感觉到许邈又吻上了他。 在呼吸和血液的腥气间,兰烨通过骨头听见许邈的声音,恍然之间那声音像是从他自己的心脏发出来的一样。 “你不是......不是因为生病才爱我——” “你是因为爱我才生病了。” 许邈快崩溃了。 哪怕这话他都已经替兰烨说了出来,兰烨也始终不敢回应他。 他连顺着点头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呢? 他从来没有觉得兰烨懦弱过,在他的眼里,兰烨一直是他的指导者、保护者,即便经常觉得兰烨脆弱,但是他也从来没有觉得兰烨懦弱。 但是他现在近乎带着恨意地觉得自己的爱人懦弱。 兰烨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漂亮的浅褐色眼睛里面再没有往常温柔甜蜜的神采,只有恐惧和退缩。 你为什么会是一个没有壳的蜗牛? 许邈想着,舔舐着兰烨口腔里的血液。 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好所有的事情吗?不是什么都不告诉我吗?不是要一厢情愿地保护我吗? 许邈不敢想象这么多个同床共枕的夜晚,在他每一次幸福而又寻常地进入梦乡之后,他以为的甜蜜的爱人是怎么一次又一次地惊醒。 每次独自去见医生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每一时、每一刻,在他面前努力地去学习做一个“正常人”的时候,在一遍一遍地反思自己和其他人的不一样的地方的时候...... 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呢? 或者更早的时候,当婚戒戴上无名指的时候,他感觉到的是幸福还是恐惧? 难道这段感情、这个婚姻,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幸福吗?只有他一个人生活在兰烨打造的虚假的幻境中,还沾沾自喜自己是得到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吗? 如果他不知道的话、如果他这一生都不会知道的话——兰烨是要一个人走进坟墓吗? 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在岁月的影响下最后选择了和兰烨分开呢?他也能像一个他自己想象中的“正常人”一样笑着不去挽留吗? 他到底要逼迫自己到什么地步? 他凭什么这么恨他自己。 许邈甚至有些恨兰烨。 好像有沉重的枷锁锁紧了他的咽喉,让他连吞咽和呼吸都困难异常。 他泣不成声。 “说‘你爱我’。”他放开了兰烨,看着兰烨茫然地看着他,他在兰烨的眼睛里只能看见一个狼狈的、泪流满面的自己。 就像在兰烨的眼里他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满脸泪痕的孩子。 兰烨张了张嘴。 说不上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疲惫,许邈急促地喘着气。 “我......”兰烨只觉得自己的头脑一片空白,“......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 “我要爱......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许邈哭着,声音沙哑,“你没有责任,你没有保护我的责任。” 像是回到了他求婚的时间,许邈一遍一遍地说:“你没有责任。” 他紧紧地抱着兰烨,像是要把兰烨捏碎、杀死。 在窒息的怀抱里,兰烨却只感受到了力量,随着心跳的加速,他才觉得自己好像才活了过来。 像是他从来没有活过。 束缚我、训斥我、辱骂我、贬低我。 ......但是不要不爱我。 “我......”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像是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一样,诡异地在疼痛和窒息中感觉到一种新奇,像是幼儿第一次被母亲拉着手触摸到雪地,柔软、冰冷、又亲切。 他改口,不再用“我”开头。 “你......”他犹豫着,不确定地“你爱我吗?” 直到听见这一句话,许邈才像是突然回神一样缓缓地松开了手。 许邈握着兰烨的肩膀,缓缓拉开了和兰烨之间的距离,兰烨仍然没有丝毫反抗地让许邈动作。 石世倾说,所谓的得了“相思病”的病人,都像是人偶,一具只由白瓷制成的人偶,美丽,但是脆弱,虽然没有筋骨,但是也因为没有主人,所以不会被挪动的他们往往一生都只是坐在美丽的橱窗里面,茫然地用玻璃的眼睛看着窗外的世界。 但是一旦有了主人,他们就凭空多了一颗鲜红的心脏,无时无刻不在奋力地跳动,也无时无刻不在油尽灯枯。他们因为主人而走出了橱窗,但是也必然地走出了保护。 他们走进了这个世界,能够接触到一切原本不能理解的一切,但是却因为他们的主人,不得不面临更多的风险。 在爱护下他们会仍旧像在橱窗里一样美丽,在厌弃和伤害下,他们会很快碎成一地的陶瓷,带着冰冷地恨意割伤一切。 许邈看着自己的瓷人偶。 他在这个人偶上看不见恨意,只能看见脆弱。 他怎么才发现这只是一个陶瓷的人偶? “我爱你。”许邈慢慢地说,怕兰烨不敢听,他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兰烨不理解许邈的话:“你不爱我——你为什么会爱我呢?我欺骗你、隐瞒你,我是一个很卑劣的人,我为了我自己的幸福而改变你,我甚至都做不到骗你一辈子。” “我什么都做不好。” “你为什么会爱我呢?”兰烨看着他,真心地想要一个答案。 他的脆弱的人偶看着他,想要他用任何可以数据化的证据来证明虚无缥缈的“爱”。 兰烨真的走出那个橱窗了吗? 许邈想到了秦项阳。 在别的人偶被主人选中,兴高采烈地离开橱窗的时候,是不是只有他的这个人偶因为谨慎、因为多疑,选择了留在橱窗里呢? 没有生命的娃娃也会害怕自己伤害到主人吗? 那又凭什么说他只是一个娃娃呢? “因为我就是爱你,”许邈问兰烨,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你还记得我们婚礼上的誓词吗?” 兰烨愣愣地点了点头。 “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 许邈看着和他一起说出这句话的兰烨:“无论任何事情,哪怕你欺骗、隐瞒、卑劣、什么都做不好。” “不是因为你爱我,我才爱你,我爱你,是因为我本来就爱你。” 可恶,你们可是纯爱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1章 爱 第82章 i love u 许邈在异样的沉重里醒来。 普通的一个双休日,睡到了快到中午的时间,没关好的窗帘让窗外的阳光溜了进来,照在一片凌乱的房间里。 许邈忍着没有用手揉昨晚因为哭了太久而酸痛的眼睛。 他看向他胸口的沉重的来源。 兰烨把头枕在他的胸口上,从许邈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兰烨毛茸茸的头顶,好像和以前的每一个早晨都一样。 虽然兰烨并不经常枕着许邈。 几乎在许邈呼吸发生改变的一瞬间,兰烨就睁开了眼睛。 睡眠质量也是也以前的每一天一样不好。 兰烨习惯了自己情绪上的崩溃,只一个晚上他就又能在许邈面前维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他眨了眨疼痛的眼睛,不敢回头去看许邈。 “早上好。”许邈先开口,带着沙哑。 兰烨的睫毛擦过他的胸前,他感受得到兰烨的紧张。 兰烨没说话,他也没再说什么,扒开兰烨的脑袋和手脚,一言不发地自己起床洗漱了。 幸好明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不然许邈觉得自己又要请假了。短短的一两个月请假这么多次,就算他自己说没什么大事同事和学生也肯定不会相信。 他一边刷牙一边漫不经心地想。 至于昨天的事情。 算大事吗? 许邈不知道。 对兰烨来说可能是,毕竟兰烨是个内耗的人,他看上去阳光开朗,但是无时无刻不在用他的头脑进行在许邈看来没有必要的思考,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也能自己让他自己难过起来。 但是对许邈来说,虽然在和石世倾的交谈中接受了定期来进行治疗的建议,但是他始终是一个很稳定的人,在穆纯的教育下,无关生死的事情都不足以让他烦恼太久。 更何况昨天只能算是和兰烨吵了一架而已,只不过是结婚八年才补上了别的情侣谈恋爱两个月的时候的必要流程而已,能算什么大事。 他又不会和兰烨离婚。 刷着牙,余光看见兰烨挨挨蹭蹭地过来,站在离他三十厘米的门口,既不进来,也不说话,就低着头抬眼看他。 不像是故意这样好看起来可怜。 或者说要是兰烨今天还能故意装可怜给许邈的话,许邈还能高看他一眼——毕竟这说明兰烨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内耗自卑。 “低着头干什么?” 许邈问他。 却没想到兰烨听到这句话,头更低了。 许邈转头一看,只能看见兰烨的一个脑袋顶。 若有所觉地两步走过去,单手撩起了兰烨的头发。 兰烨虽然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但是半点不敢后退。 果不其然,尽管他还是努力地避开许邈的视线,许邈看是看见了他肿起来的眼睛。 因为兰烨的皮肤更白,也更嫩,这点在许邈的脸上无伤大雅的红肿在兰烨的脸上看起来就格外地可怜,如果不是他有着一身的肌肉,随便来个外人看一下,可能还会觉得是许邈家暴了他。 明明他才是施暴的那一个。 想到兰烨这么多年自顾自的隐瞒,许邈就气不打一处来,故意准备不力兰烨一会儿,他松开了兰烨的头发,转身又继续刷牙去了。 可能是因为许邈已经知道了,也可能是昨晚的发泄确实给兰烨带来了不少的消耗,他下意识地背过了手。 许邈余光看见了,一瞬间冲过去用力抓住了兰烨的手臂。 然后在兰烨平常修剪整齐的指甲边缘看见了不平的痕迹。 “不要抠指甲。”许邈开口。 兰烨任由他抓着,也不看他也不说话,要不是许邈知道他肯定听见了,还以为他聋了。 许邈皱眉:“说话。” 兰烨慢慢地开口:“......对不起。” 他一开口,是比许邈更沙哑的声音。 听得出来他的嗓子应该很难受。 许邈放开了他:“不要说对不起,来洗漱。” 兰烨闷闷地应了一声,还是不抬头,就这样像是第一次见到亲戚的怕生小孩一样慢慢蹭到了洗漱台边,乖乖地拿起牙膏牙刷。 甚至用牙膏挤了个非常标准的形状。 要是以前的周末,不说两个人不会这么早就起床就算了,洗漱的时候也是一定要黏在一起的,现在许邈站在兰烨的身边,看着和兰烨之间的几十厘米的空隙,有点失语。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低着头接着刷牙。 一滴水突然在他的视线落到了台盆里。 许邈转头看兰烨,兰烨散落的金发让他看不见兰烨的表情,只能看见又一滴晶莹的泪水落下。 感觉到了许邈的视线,兰烨哽咽着:“......对不起......” 经过了昨天晚上,许邈已经放弃让他不要说对不起了,明明是之前四舍五入三十年几乎没有从兰烨嘴里听见的词,没想到现在却听到了这么多遍。 像是要把原本那么多年没有说的对不起都补齐一样。 “我是谁?”许邈问他。 “许......”兰烨从头发的缝隙里悄悄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却不想正对上许邈的视线,连忙改口,“......小邈。” 许邈叹了口气,从台面上抽出一张纸巾来给兰烨擦泪水,他半拥着兰烨,隔着两层睡衣贴着兰烨的肌肤,想要把扫兰烨眼睛的头发用手指梳到他脑后去。 兰烨偏开了头。 行吧,瓷娃娃还是那么在乎他的形象。 许邈这下不去动兰烨的头发了,只是擦着兰烨的眼泪,有些不理解,明明昨晚兰烨像是要把浑身的水分哭干一样掉了那么多眼泪,怎么现在还有眼泪可流:“我是你老公,你有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 “你不会......”兰烨开口,一米八几的混血帅哥突然打了个哭嗝,下意识地闭上了嘴不要再讲话,但是又确实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你不会和我......离婚吗?” 许邈反问他:“你想和我离婚吗?” 面对这个问题,兰烨都不用思考:“不要。” “那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不会和你离婚的。”许邈摸了摸他的头,“我为什么要和你离婚,我这么爱你。” 兰烨也不知道自己的头脑到底是清醒还是不清醒了,他反驳:“爱也会离婚的......母亲和塞伦就是。” 许邈有些惊讶。 他还以为兰烨其实一点都不在意兰锦然和塞伦的事情,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听兰烨说过。 许邈突然转念一想,兰烨生病这件事他也这么多年都没和他说过。 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会沉默。 明明平常话那么多。 “但是我不是妈妈,你也不是塞伦,”许邈越擦,兰烨的泪水就越多,他都不敢再擦下去了,“我不会离婚的,你也不准。” “真的吗?”兰烨期冀地问他。 许邈又想叹气了,但是怕自己的叹气让兰烨又多心,现在他好像能明白石世明提起秦项阳的时候哪来那么多气可叹了。 他用兰烨的母语说。 “For sure.” 许邈补充:”Forever。” 完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2章 i love u 第83章 镜面(1)[番外] 如果说兄弟姐妹是人的一面镜子,那么石世明觉得他的哥哥是一面金属镜。 石世明生在一个普通的高知家庭,虽然家庭氛围并不像童话里那么完美,但是他也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好。 爸爸妈妈工作很忙,经常熬夜加班,所以比起爸爸妈妈他相处得最多的家庭成员是哥哥。 哥哥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出类拔萃的成绩、伶俐的口齿和爱看书学习的习惯让他和石世明认识的其他同龄同学一点都不一样,父母虽然并不执着于孩子有多么高的智力,但也惊异于哥哥的才能,于是很快的,一起长大的哥哥开始跳级,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能很快地掌握超出他年龄的知识。 到了这个时候,一开始的喜悦和惊异已经过去,发现哥哥并不和别的同龄人玩耍的父母开始发愁。 在讨论之后,他们放缓了哥哥学习的进度。 决定通知的那天哥哥什么都没说,像是与他无关一样照常做完了自己当天的学习任务,在洗漱完之后就早早进了房间。 父母不确定他是不是能接受这样的决定。 聪明的人都是脆弱的,因为想得太多,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有些担心哥哥的妈妈在睡前悄悄跟石世明说。 “你比哥哥更强大,哥哥也更愿意和你玩,你能在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照顾哥哥吗?” 妈妈的意思是在父母工作或者其他不在身边的时间希望石世明能够更关注一下自己的兄弟,但是小小的石世明只理解了部分的意思。 于是他当年晚上就悄悄进了石世倾的房间。 石世倾还没睡,他坐在书桌前,头都不回就知道是谁不敲门就进他的房间:“干什么?” “照顾......哥哥。”石世明不是很说得清楚,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年纪不大,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不爱说话,导致他的语言系统发育得格外地慢。 他慢慢把门关上,往石世倾身边走。 石世倾冷笑了一声:“谁要你照顾了?你照顾得了谁?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蠢材。” 虽然话说得很伤人,但是因为语速太快,石世明一个字都没听清。 “啊?”他张着嘴。 石世倾把头偏到一边,不理他。 不过习惯了不被哥哥搭理的石世明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走进了石世倾之后,他才恍然意识到了石世倾房间里的味道是什么。 “是......妈妈说的治疗伤口的......喷......喷雾,”他站在石世倾身边,双手巴拉着桌面,踮着脚要去看石世倾,“哥哥,伤口了吗?” 石世倾直接转到了一边,继续背对着石世明:“蠢材,是‘受伤’,不是‘伤口’,而且关你什么事?” 石世明前半句没听懂,但是后半句听懂了,严肃地道:“妈妈,照顾,哥哥。” 石世倾对着墙翻了个白眼:“是‘妈妈让我照顾哥哥’,你语文真能及格吗?” 人称的混乱一下子又让石世明听不懂了,不过他也不问,就一味地踮脚要去看石世倾藏着的手臂和腿,也不说让石世倾转过来,就一个人努力得气喘吁吁。 “......算了。” 石世倾放弃了和这个蠢材弟弟较劲,干脆转了过来:“看吧看吧——不许告诉妈妈。” 这句话石世倾经常跟他说,所以石世明不用思考就理解了这句话,马上点头:“嗯嗯。” 石世倾狐疑地看了他两眼,有些不相信小孩子的道德观念,但是又知道如果不顺着她的话这个小孩有多执着,把手伸了出去。 明白石世倾的什么意思的石世明慢慢地去卷石世倾的衣袖。 本来四肢就不是很听话,又不知道是从哪里养成的习惯,无论做什么都按照着某种规章制度来,明明是他急着要看石世倾的手,偏偏又卷衣袖选了最慢的卷法。 石世倾的耐心没两秒钟就售罄了,一把打开石世明的肉手,堪称粗暴地把自己的衣袖捞了上去。 小孩白皙的两条手臂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掐痕。 石世明伸手想去摸一摸。 石世倾眼疾手快地把手收了回来,衣袖因为动作滑下,又把这个秋季看不见的掐痕遮住了。 “现在看见了吧,看见了就快滚。”石世倾看着自己这个慢吞吞的弟弟就气不打一处来,“快滚回去睡觉。” 石世明不走,严肃地看着石世倾:“有话说,我。” 石世倾不想听:“快滚。” 石世明站着不动。 石世倾气到了,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动手去推石世明。 没推动。 年长了几岁的宝宝哥哥更生气了:“你长这么重干什么?我看你就是饭吃多了,吃饭多的人是笨蛋你不知道吗?” 石世明以为石世倾推他是在和他玩,他严肃地抓住了石世倾的手,一字一顿:“不,玩笑,认真。” 石世倾感觉自己要被气晕了。 “哥哥,也,被欺负,”石世明难得说了一个完整的长句子,“是欺负人的同学们不好。” 像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石世明一边说还一边点头。 石世倾冷着脸:“什么叫‘也’。” 石世明不知道哥哥在“耶”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石世倾:“耶?” 石世倾:“......” 石世倾懒得和他废话,直接上手拉开了石世明的衣袖。 比他身上痕迹更浅,但是因为在更小的孩子身上所以更刺眼的伤痕进入了他的视野。 “这是谁弄的?”石世倾看着石世明,一字一句地问。 因为足够慢,石世明理所当然的听懂了,他开口:“同......同学,同学不好......上学不好,哥哥也,不上学。” 石世倾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石世明的手,鞋子也没穿就跑去了父母的房间。 石世明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急急忙忙地也跟着跑,因为太急,进父母房间的时候还“咚”地一声撞到了门框,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紧紧跟着哥哥。 才睡着的父母被这品呤哐啷的动静吵醒,急忙爬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爸爸“啪”地一声把房间的灯打开。 石世倾不像石世明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一直都口齿伶俐:“弟弟在学校被同学欺负这件事情你们知道吗?” 妈妈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石世倾已经不耐烦了,转身把撞得晕晕乎乎的石世明一把扯过来,当着爸爸妈妈的面卷起了石世明的衣袖:“这些,他同学弄的。” 爸爸和妈妈对视了一眼。 石世明眨完左眼眨右眼,突然觉得有点好玩,站在那里一个劲地眨眼睛。 “我们不......”好半天,妈妈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爬到床边,伸手把石世明拉了过来,“来,明明,给妈妈看看。” 爸爸则是摸了摸石世倾的头:“是明明跟你说的吗?还是你自己发现的?” 石世倾刚要开口,石世明突然转头看了一眼爸爸。 “是我发现的!” 石世倾不知道这么这个时候蠢材弟弟口齿清晰了。 他想去把石世明的嘴巴捂上,但是明显晚了,石世明已经开朗地把话说完了:“哥哥也被,欺负,我发现的!” 哎哟更完了就是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3章 镜面(1) 第84章 镜面(2)[番外] 如果说兄弟姐妹是人的一面镜子,那么石世倾觉得他的弟弟是一面哈哈镜。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小孩?他不理解。 他看着在爬爬垫上爬得慢吞吞的石世明一点都不理解。 他问妈妈:“为什么他不走?” 妈妈和爸爸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认为自己是被孤立了的石世倾这下连答案都不想知道了,转身就要回自己房间再把门锁上。 爸爸连忙拉住他:“别生气别生气,妈妈是觉得你可爱。” 石世倾冷着脸:“那你呢?觉得我可笑?” 爸爸哪敢说这话,石世倾气性大,要是真说了他不爱听的话,哪怕大家都知道只是开玩笑而已,但是石世倾也要往心里去,随便记个仇就是以“年”为单位。 他赔笑着开口:“我也是觉得你可爱。” 石世倾不想理他,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妈妈。 妈妈马上开口:“对,爸爸妈妈是觉得你可爱呢,怎么会觉得可笑呢,多可爱的小问题啊。” 她拉过石世倾,把他带到还在地上爬来爬去的石世明旁边,两个人一起坐在了爬爬垫上:“弟弟还不会走呢,小宝宝都是慢慢学习走路然后才会走的——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哦。” 石世倾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爸爸,不耐烦地用手随便拍了拍旁边的地板。见状,爸爸也不管旁边没有铺垫子了,连忙坐到他旁边。 石世倾问爸爸:“为什么会这样?” 石世倾很爱问为什么,他的父母也很愿意解答他的为什么。爸爸耐心地跟他解释什么儿童的身心发展规律,石世倾听着点头,父母也没有怀疑他能不能听懂。 总归也不是一定要他听懂,下次再问到 的时候就再解释就好了。 石世明在地上爬着,没一会儿就累了,他也不懂什么眼色,“哇”地一声扑到了石世倾怀里,把和他年纪相差不大的哥哥撞倒在地,自己咯咯笑起来。 石世倾大叫:“他干嘛啊!快把他弄走!” 他的手胡乱拍在石世明脸上,也不知道是他的力气不大还是石世明从小就皮糙肉厚,或许是以为石世倾在和他玩,被拍在脸上也不哭,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他一笑,嘴巴长大,露出没有一颗牙的口腔,晶莹的口水就这么直接流到了石世倾的脸上。 石世倾发出尖锐的爆鸣。 等爸爸妈妈终于把石世明从石世倾身上抓起来的时候,石世倾的脸上已经全是石世明的口水了。 爸爸一把把呆愣着的石世倾抱进了怀里:“没事没事,被吓到了吧,爸爸拍拍啊。” 足足拍了好几分钟,也不见石世倾有什么动静。 妈妈眼神问爸爸:不会是生气了吧? 爸爸摇头:不知道啊......别吧。 石世明还在妈妈怀里傻乐,完全不知道自己把哥哥吓到了。 茫然之中,爸爸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有点热。 爸爸一僵,不敢乱动,只能给妈妈做口型:哭了。 妈妈睁大了眼睛。 石世倾很少哭,自从可以比较流畅地说话之后,他倔强别扭的性格就毫不掩饰地展现在了每个家庭成员的眼前:做不好的事情就要一直做,直到成功为止,但是失败过程他不许任何人看到。 爸爸被他记仇的原因就是在他话还说得不是很好的时候随口取笑了一句他混乱的语序。 直到今天,石世倾都不太搭理他的老父亲。 说话尚且如此,更别说哭了。 爸爸和妈妈都有些手忙脚乱,偏偏石世倾又要强,未必需要他们的安慰。 石世倾憋着气,不想让自己的哭腔太明显,好半天才埋在爸爸的肩膀上开口:”把他扔掉。“ 正在眼神和口型交流要不要去拿个雪糕给石世倾吃哄哄他但是又在互相推卸想让对方去拿,免得被发现他们意图的石世倾记仇的父母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 妈妈差点把啃手的石世明摔到垫子上。 爸爸不动声色地腾出手,做了个拜拜的动作。 妈妈这才清了清嗓子:“啊?” “我说,”石世倾一字一顿,发音清晰,“把弟弟扔掉。” 爸爸直接仰头看天花板。 妈妈被爸爸的动作哽了一下,沉默了两秒,伸手捂住了石世明的耳朵。 石世明觉得妈妈在和他玩,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不可以,倾倾,”妈妈开口,“不能把弟弟扔掉。” 石世倾还是那一个回答:“为什么?” 被妈妈瞪了一眼的爸爸这下没办法置身事外了,只能认命地开口:“原因很复杂,比如法律上、感情上、道德上等,总之我们不能答应这个要求——你也不能把弟弟扔掉。” 爸爸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如果你想知道具体的原因的话我会详细地告诉你的,你想知道吗?” 良久,就在爸爸以为石世倾又生气了不会再理他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小脑袋动了动。 “告诉我,”石世倾恨恨地道,“我要知道为什么。” 妈妈提前阻止:“但是知道了原因也不能扔掉弟弟。” 石世倾不说话,在心里决定生一周妈妈的气。 总之,这个蠢蠢的、没有牙的怪物弟弟,他一定要扔掉。 第85章 玻璃心(1)[番外] 武馆的朋友给石世明打了一个电话,说是有点急事要回老家一趟,问石世明能不能帮他代两天班。 朋友语气很不好意思:“真的是没办法了,而且我不认识别的靠谱的人——我现在手上这个活工资很丰厚的,你不是最近才辞职还比较有空吗。” “不是很忙的,就是帮一个剧组的几个小明星培训一下武术,”朋友苦苦哀求,“而且明星嘛,也不一定吃得了多少苦,你随便教教就行了,要是不愿意学也不勉强。求求了哥,就一周,一周之后我就回来了。” 石世明确实因为不喜欢之前工作的学校的师生氛围而辞职了,虽然存款和家境不至于让他穷困潦倒,但是习惯了比较传统的金钱观念的他确实也需要有些收入,想着平常这个朋友言谈之下表现出的还算可以的为人,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朋友大喜:“太感谢了。” “对了,哥,你不怎么关注娱乐圈吧?”朋友确认了一句。 石世明“嗯”了一声,不知道朋友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 “那哥你得注意点呃......他们那些明星很麻烦的.....你就当是普通上班,就是拍照和联系方式什么的不行哈,”怕石世明因为不太懂而被扯进什么事情来,朋友叮嘱道,“总之除了培训的时候都别和他们说话就好了,哥你长这么帅很容易出点麻烦的。” 石世明想象不到能有什么麻烦:“你不是说都是男演员吗?” “哎女演员因为角色确实不会培训这个,但是吧,”朋友不忍心玷污石世明纯洁的心灵,语焉不详地道,“总之你戴个口罩吧。” 遮住脸应该会好一点吧。 石世明没理解,但是去剧组的那天还是听从了朋友的建议戴上了口罩。 做武术指导的工作确实不忙,也不知道是这个剧组刚好不忙还是就是这个职业的特色,总之因为朋友的千叮咛万嘱咐而对娱乐圈越发敬而远之的石世明除了工作的时间之外几乎不来剧组,这样一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矛盾。 至少前两天是这样的。 第三天的时候剧组的男主演才半路加入了武术训练。 石世明不关注娱乐圈,也对娱乐圈没有一点兴趣,加上不怎么在剧组而且也才来两天,总之他完全不知道这个男主演其实在剧组里风评很不好,只是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授课被这位突然加入的学员打断。 要是在武馆的话,他已经叫人滚出去了。 但是不想惹是的石世明只是点了点头,让站在门口的人进来,接着就继续示范那个挽剑的动作。 这是一部仙侠剧,几乎不太有需要打斗的戏份,即便是需要,也大多是一些实际上华而不实的动作,石世明也就按照朋友的意思只教这些简单的漂亮动作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些在他做起来简单又好看的动作,那些演员们怎么能做得那么的两模两样。 郁闷之中,他突然看见新来的那个男主演站在最后面,拿着那把道具剑,突然挽出了一个和他刚刚示范的一样的剑花。 其他的演员没有回头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还在愁眉苦脸地拿着剑乱比划。 石世明闭了闭眼睛,趁其他人在练习中不注意,走到了男主演的面前。 “你学过武术?” 走进了,他才闻到人身上有一股酸涩的杏子的味道,这个味道作为香水来说并不常见,他忍不住多嗅了一下。 “我没有哦。”男主演抬头看他,他这才发现这个演员比自己低半个头,明明视觉上看起来和他差不多高。 他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在这是因为比例之类的原因。 男主演对着他笑,色如春花,眉眼弯弯,看上去能把所有人的心都看软了:“老师~你为什么戴着口罩啊?” 石世明只知道采取朋友的建议戴口罩,并不知道戴上口罩并不会让他看上去就普通一点,反而会因为这样而更让人注意到他力量感十足的身材和眉眼。 石世明低垂眼睫,错开男主演的视线,敷衍道:“花粉过敏。” 说完,也不管对面是什么反应,走到了别的演员旁边,拿着道具剑去一点点纠正别人的动作。 好在这个剧组可能是因为演员普遍都咖位不大,倒是都能认认真真地学上一会儿。 接下来石世明也没再去注意那个长得格外漂亮的男主演,到了时间按上完课就走了,毕竟比起这份帮朋友代班的兼职,还是准备下一个工作单位的笔试面试更为重要。 他的想法很传统,娱乐圈这种东西,一辈子都不会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当天晚上背完了目标的资料之后,石世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常年安静的聊天软件里面多出一个红色的1来。 好友申请只有一句话:老师~ 石世明马上觉得自己鼻前好像还萦绕着下午闻到的杏子的味道。 他没有通过这个好友申请,拿起手机给备注是哥哥的人发了条消息:过年你还回来吗? 现在是九月,虽然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早,但是因为才回家和爸爸一起给妈妈过了生日,被爸爸妈妈暗示的石世明今天突然想起来,给远在海外的石世倾发了这条消息。 石世倾早早地结束了中学的学习之后就独自去了外国求学,一离开父母的管制,他就开始疯狂地跳级,因为不爱联系家里人,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石世倾现在到底是什么学位。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个国家。 石世倾的回答只有一句话:给我打电话。 随着年龄的增长,石世倾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有个性,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吃过什么苦,说话上更是像是没有礼貌一样。 但是石世明从小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脾气古怪的哥哥,早就习惯了和石世倾的说话方式,在看到消息的时候就直接拨打了石世倾的电话。 电话被秒接:“有什么事情?” 石世明慢吞吞地道:“我问你过年回来吗?” 石世倾语气不耐烦:“我是问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知道,”石世明补充道,“而且妈妈过生日的时候问我了。” “你的意思是妈妈过生日我没回来吧?”石世倾的话听起来让人火大,“你是在指责我还是关心我?还是爸爸妈妈让你暗示我的?好吧我就是忘了,下次提前提醒我,这是你的责任吧?” 虽然话里话外听上去有很多意思的样子,但是石世明知道他只是字面意思而已。 因为拥有过速转动的头脑和高效率的学术生活,石世倾讨厌一切浪费资源的行为,这也就导致他说话往往会省略普通人的所谓“铺垫”和“委婉”,直接采取最直接的方式表达。 “我辞职了,太忙了我忘记提醒了你,”石世明解释道,“你过年还是回来一下吧,爸爸妈妈都很想你。” “哦。”石世倾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也看不出来他是答应了还是没有。 他问:“你辞什么职?你不是一个坑位蹲到死的那种人?我给你打点钱。” 他也不问石世明缺不缺钱,张嘴就是直接打钱。 “我不要,”石世明道,“就是不喜欢那个工作氛围,我不缺钱,最近在帮朋友代班,挣得挺多的。” 石世倾呲笑一声:“那也不够你买车买房吧老古董?” 两兄弟截然相反的金钱观让石世明选择沉默。 “代什么班?给学生上课?”可能石世倾这会儿不忙,也可能是他不喜欢的人在等他,他有点没话找话。 “算是吧,给一个剧组的演员上武术课。” “教点花拳绣腿的?那难为你了,”石世倾道,“年纪不小了早点谈恋爱。” 石世明不知道话是怎么跑这儿来的:“你也——” 石世倾干脆利落:“挂了。” 石世明话还没说完,耳朵边就只有了被挂断电话的嘟嘟声。 第86章 玻璃心(2)[番外] 石世明确信自己被缠上了。 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在最开始看到那个好友申请的时候就应该直接通过的,也许他表现得不那么抗拒对方的话还不会这么被对方注意到。 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上课的时候漂亮的男主演比谁都来得早,做动作的时候总是最漂亮最标准的一个,把教室里其他的演员都衬成了凤凰旁边的野鸡,让人很难不把视线投到他的身上。 下课之后也不走,总是说着“哎呀好难呀我是不是做得不漂亮啊”之类的让人听了不知道是在讽刺还是什么意思的明显的借口来和石世明搭话,甚至完全不避开任何人。 甚至这件事都传到了完全不会来这里看教学进度的导演的耳朵里,还亲自过来悄悄跟石世明暗示可不能和他组里的演员谈恋爱啊。 一夜情也不行。 说实话石世明觉得非常烦。 明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是这个叫秦项阳的演员单方面的纠缠,但是所有人都默认绕开了罪魁祸首,反而总是跟他说这说那,好像是他在纠缠秦项阳一样。 无视了手机里的好友申请,石世明一到点就走出了剧组。 他拿起手机给朋友打电话:“我不能帮你代班了,你找别人来吧,你这边找不到人的话我这里有武馆里别人的联系方式,我推给你你自己去聊。” 朋友一接电话就听了这么一个大长句,反应过来石世明说了什么之后马上哀嚎出声:“不要啊哥们,发生什么事情了?能不能克服一下啊哥,或者你说出来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克服,我这边加紧进度,你再上两天班行不行,两天,我一定回来——请你吃饭啊哥,哥你坚持一下啊!” 石世明态度没有丝毫缓和:“我不喜欢剧组的演员。” 朋友在电话那头疯狂挠头,寻思这个困难确实是他一个小小武术指导克服不了的:“不啊这个剧组好像演员都还挺正常的我才——” 他好像确认了一下什么,恍然道:“男主角是不是?” 他语气里充满了悔恨:“忘记确认消息了,本来这周没有他的戏份的......他这么早就来剧组拍戏了?不应该啊,知名小牌大耍艺人怎么会这么勤奋?难道还亲自来学武术了?他打戏的替身生病了?” 虽然完全不了解娱乐圈,但是这两天即便是被烦得不行,但也看得出上课的时候秦项阳还是很专注认真的,听见朋友的话,石世明皱眉:“他的打戏要找替身?” 那不是浪费了他上课的时候做出的那些漂亮的动作吗。 石世明忍不住想着。 听石世明的语气,判断出两人确实应该见了一些面的朋友纳闷:“不知道啊,但是难道他真要自己学自己上?” “......”石世明注意到朋友语气里的轻视和质疑。 即便他才刚认识秦项阳两天,但是他也无法否认秦项阳是一个认真又刻苦的人——至少在正事上是这样的。加上即便剧组的其他演员都绕着他走,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也没有说过他半句不好,石世明也能看出秦项阳也许业务能力也不错。 他不知道秦项阳的脸在美人云集的娱乐圈是否算得上是漂亮,但是至少在这个剧组里,没有任何人能够说是只比他难看一点。 他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位演员被人用这样理所应当的语气质疑的原因。 让他忍不住想到刚刚离职的学校里一些占据领导职位的老师对一些学生的态度。 明明是他不喜欢的人,但是听见朋友这样一说,他莫名有些不舒服:“你和他很熟吗?” “啊?”朋友还在想着要是石世明就是不松口自己要怎么办,听见石世明这句话愣了一下才道,“不熟?我这是第一次跟他合作。” 石世明眉头皱得更紧。 毕竟也是在武馆认识有一段时间的朋友,石世明一沉默,朋友一回想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就知道是惹对方不高兴了,连忙解释了两句:“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他们都这么说,我那个同事什么的。” 越解释越觉得自己越描越黑,他干脆摆了:“好吧我就是有点先入为主了,对不住大明星了。” 要是面对其他人,这种程度的冒犯还不至于让他张口道歉,但是他现在说话的人是石世明,谁看了他都得像地痞见了警察一样心虚滑跪。 而且要是其他人,也不会像石世明一样在意他有没有随口冒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石世明听了这句话眉头才松开,只是心里依旧有点堵。 他想到这两天在剧组,来的时候总能看见演员助理和工作人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只有秦项阳,明明那么显眼,但他总是像是被所有人看不见一样单独坐在一边,看着手上厚厚的a4纸。 他从来没有走近过,但是能看见那沓纸上面有着各种颜色的笔记。 应该是剧本吧,石世明看见的时候想。 明明是很努力的一个人,怎么好像大家都只看到他的张扬和不合群,而看不见他的努力呢? 明明他的努力没有背着任何人。 良久,就在朋友以为石世明真的不高兴了的时候,石世明开口:“算了。” “两天之后你能回来吧?”他问。 知道石世明这是同意了,哪怕不知道怎么沉默了一会儿就同意了,朋友还是大喜过望,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能!” 挂断电话,石世明想。 就再工作两天。 ...... 错误的决定。 石世明第二天就受不了了。 秦项阳今天穿了一身怎么看怎么不方便运动的衬衫和西裤,即便版型宽松,但昂贵的面料和大开的领口也注定不支持穿上这身衣服的人做出任何的武术动作。 连挽个剑花都有剑戳进袖管子里的风险。 但他还是穿着这一身晃荡到了教室。 不幸的是还是在上课前的半个多小时,石世明甚至都不能以干扰课堂的理由而直接叫秦项阳滚出去。 “老师~”也不知道场务怎么想的,总之教室里就是有一个莫名其妙的讲桌,石世明坐在讲桌后面,秦项阳现在就上半身趴在桌面上,腰塌下去,柔软单薄的衬衣正好勾勒出他的腰线,他仰头看着石世明,“今天也戴着口罩吗?但是现在是秋天,花粉没有春天那么多哦。” 石世明不想理他。 他换了一只手撑着脸,于是他大开的领口就这么直接怼到了石世明面前。 石世明:“......” 偏偏秦项阳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光了,还在用甜腻腻的语气说话:“老师你多大了呀?” 石世明总疑心这话里有其他意思。 说实话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骚扰,因为长相身材和气质的原因,自从小学毕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经历过任何让他烦闷的人际交往了。 当然不久前的工作单位不算。 那个时候也没人让他也这样做,只不过是他们的行为石世明实在看不惯而已。 所以秦项阳这样的骚扰在让他觉得麻烦和无语之中还有点不值得提倡的新奇,仔细想了想,石世明还是总结为可能是秦项阳实在长得太好看了。 纵然是不看脸的人,也总是会对长得好看的人更宽容一些。 就像是养猫猫狗狗,明知其实都是一样的动物,在条件相似的情况下养宠人还是愿意选择相貌更可爱的。 他对秦项阳忍无可忍,伸手把他的衬衫领口捏住。 石世明的动作太突然,秦项阳好像被他吓了一跳,虽然没有动,但是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他马上反应过来,表情单纯又无辜:“怎么了老师,我不冷哦。” 石世明的手离秦项阳的皮肤还有一段距离,无从确认他这句不冷的发言,只是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想着,虽然再上一天的班他就结束这场折磨了,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一秒钟都不想被折磨。 一般人都是好面子的,即便秦项阳看起来比一般人脸皮要厚上许多,但是只要他当面说上几句狠话,想必,秦项阳也会自觉受辱,不再来烦他。 他真的,对男人,没兴趣。 漂亮的也不行。 却不知他这句话哪里没说对,突然戳到了秦项阳的笑点,一张漂亮的美人脸一笑起来更是明媚动人。 “老师——”他身体更加前倾,全然不管石世明的手还捏着他的衣领,皮肤隔着一层布料就直接贴在了石世明的手上,因为他的靠近,酸杏子的味道就更浓郁了。 “我想看看你的脸,”他眉眼弯弯,“太好奇了老师,老师你迁就我一下嘛。” 石世明第一反应是皮肤温热,确实不像是冷的样子。 第二反应是皱眉。 他问:“给你看了你就不烦我了?” 秦项阳眨了眨左眼。 石世明眉头锁得更紧了。 刚想开口,又看见秦项阳眨了眨右眼。 他忍不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下秦项阳不眨一只眼睛了,他对着石世明眨了下两只眼睛,笑道:“眼睛不舒服而已哦。” 我看就是欠抽,石世明面无表情地想到。 “我把口罩摘了,你看了之后就别再烦我了。”石世明一锤定音,干脆地摘下了口罩。 本来他戴口罩就只是朋友的建议,他本人并不相信什么口罩的力量,加上就目前来看,他遇到的麻烦也并不来源于他的相貌,而是来源于自己面前这个漂亮的大明星。 他看见秦项阳睁大了眼睛,然后就只是眨了眨眼。 他觉得这几天他皱眉的次数要超过过去半年的次数了:“现在你看到了,可以走了吗?今天你穿这身衣服的话,说明你今天既不需要拍戏,也不准备上课吧?” 秦项阳还是眨眼,不说话。 石世明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生气了。 明明他自认为很擅长和性格古怪的人相处,但是面对秦项阳,他总是忍不住不耐烦。 “老师你的手还在我身上呢,”秦项阳避而不谈,拿手指石世明捏着他衣领的手,表情无辜,“老师的手好热啊。” 石世明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 拢好了那个大开的领口之后才松开了手。 烦人。 第87章 玻璃心(3)[番外] 秦项阳知道这次进的剧组导演难得是个讲究武打戏份的人,虽然经费稀少但还是花钱给请了一位武术指导。 还像模像样地在剧组搭了个房间来上课,甚至还排了课程表。 只是毕竟只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小制作,不敢耽误拍摄,就算是上课也只能是演员们在拍摄之余去上一下,指导也并不是圈内有名气的指导。 他来上课之前经纪人还在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别跟人吵架起冲突,你不惹事没人敢惹你,这个剧组我看过了,导演什么的都还年轻,估计脾气也比较好,演员里面没有咖位比你大的,你在剧组横着走都行。” 她叹了口气:“收着点脾气,还没有什么作品的新人光靠外貌和黑粉出圈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秦项阳不以为然:“黑红也是红啊。” 经纪人气得脑袋疼:“黑红就是黑!谁跟你说的黑红也是红!” 想争论两句,一看秦项阳那个漫不经心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对牛弹琴,只想叹气:“算了,反正你还挺认真的,只要刻苦肯努力,总能出头的。别忘了初心就行。” 秦项阳考虑到这个刚带自己两年的经纪人人还不错,没开口说自己的初心就是单纯地需要被人关注而已。 他不在乎有没有人讨厌他,甚至越是极端的关注他越高兴。 经纪人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良心发现了,赶紧趁他还没开始气她把他直接打包送到了剧组的武术教室。 “好好学,剧里剪完剩多少不重要,学到了就是一种准备,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明明也才三十多,经纪人却觉得自己好像快古稀了,谆谆教导,“快进去快进去,我就不送了。” 谁要你送啊。 秦项阳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顺着经纪人巴拉的力道推门进了那个临时搭出来的教室。 然后就正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睛。 戴着口罩的大高个男人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拿着手上的剑继续做完了没做完的动作。 动作幅度本身不大,但也许是这个不怎么透气的临时教室有些闷,也可能是他已经运动了有一会儿了,他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T恤,下半身穿着一条有些美式风格的黑色运动裤,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肌肉的漂亮线条肉眼可见。 秦项阳差点看愣了。 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走到了教室的最后面,从道具箱里面找了一把看起来新一点的道具剑,假装学习起来。 这种动作对他来说难度不大,他更多的精力是在关注男老师的身体。 实在是,太漂亮了。 听着男老师冷冷地讲述动作要点,他想着,老师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很扎眼,自以为很专业地讲述着什么手腕什么小臂,全然不知大部分同学都是在看他的胸腹。 因为戴着口罩,反而身材更突出了。 秦项阳胡思乱想,现在已经入秋了,听老师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异样,为什么要戴着口罩呢。 不会是怕自己长得太好看惹麻烦吧? 秦项阳随便猜了一个最离谱的。想完自己也被自己逗乐了,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一抬眼,看见那个冷冷的老师正看着他。 “接下来自己做一下。”他看见对方很快把视线挪开,随手把剑往背后一挽,开口道。 手一往背后背,胸腹就更明显了。 秦项阳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好热。 ...... 秦项阳确实对石世明的脸很好奇,但其实也就仅此而已了。 石世明不通过他的好友申请,对他搭话也大部分都直接采取无视的措施,他又只是一个武术指导,甚至还只是代班,秦项阳根本无从找到别的话题。 只能随口说要看石世明的脸了。 事实上他对石世明长什么样子并没有很关心,露出的眉眼足够证明石世明就算不好看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何况他还有那么完美的身材。 就算没有脸他也喜欢。 长了一张漂亮的吓人的脸蛋的大明星出乎意料地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的相貌。 至于他为什么要缠着石世明,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大概就算肤浅的见色起意把?他想。 如果能泡到这位很辣的武术指导那就太好了。导演私底下问他为什么老去骚扰武术指导的时候他想了想就直接这样回复了。 年轻的导演被噎得脸色爆红,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 秦项阳一边在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趴在讲桌上用眼睛细细地描摹着石世明的眉眼。 石世明皱着眉,看上去有种严厉的色感。 他自己浑然不觉秦项阳冒犯的想法,动作干脆地摘下了口罩。 说实话一张口罩其实遮不住什么,更何况秦项阳本来就眼神很好,所以石世明脸上的口罩比起遮挡相貌,更多的只是起一个煽情的作用。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被石世明干脆的动作吓了一跳,他还以为石世明会更排斥他一些。 毕竟一个人要是真的讨厌另外一个人,又怎么会满足他的要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