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梧桐》 第1章 第一章 梦魇…… 满地的鲜血,撕心力竭的嘶吼,布满泪痕的脸蛋,绝望的眼神。一帧帧,是不论过去了多少年,都让她心痛到窒息,好似无数蚂蚁蛰她的心脏。整个人像是泡在没有浮力的海里,缓缓下沉,直至失去意识,忘记呼吸,精神全然麻痹。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充满恶臭味的废弃工厂的味道她依旧无法忘记,那一张张丑陋又邪恶的,让她恨入骨髓的嘴脸,一遍遍重复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黑沉沉,仿佛要把她压死的封闭空间,可她此刻却格外平静,平静得吓人。 无穷无尽的恨,不惧一切,付之一炬的一腔孤勇。 那双美到极致的眼,此刻深不见底,像是要把人吞噬,将世界毁灭。 她早已万念俱灰。 天无绝人之路,在她都以为她将永远留在本该风华正茂的十八岁时,她的英雄终于降临。 降临在她绝望的心尖上,降临在她只剩恨的眼眸中。 他是她内心深处唯一的柔软,是她漂浮于海上的独舟的唯一舵手。 那年,南好十八。 正是对生活满怀憧憬,无数热情拥抱世界的女孩。 她原本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相亲相爱的父母,衣食无忧的生活。 学业有成,家人在侧,欢声笑语。 可在那一天,一切都灰飞烟灭。 过去一切美好,顷刻间,消失殆尽。 深秋,不知不觉寒风已经渐渐席卷天地间。 一盆冷水无情地泼向南好。 寂静的吓人的废气工厂响起突兀的剧烈咳嗽声,紧接着,一阵恶劣且不带善意的坏笑声刺激南好的鼓膜。 早已疲惫的身躯,她没有力气,却还是倔强地抬眼看向他们。 她双眼猩红,目光扫过眼前的三个男人,看得认真,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刻进脑子,然后在未来,让他们血债血偿。 双手被麻绳束缚住,因为捆得太紧,手腕通红,甚至磨掉了皮。 站在中间的男人走进,在她面前蹲下来,回应她的眼睛,直视她的恨。 突然,发出一阵狂笑。 “小姑娘,骨头真硬啊。不愧是南警官的女儿,你这点倒是随他。” 男人皱了皱眉,发出一声很短的叹息声,故作遗憾地说:“只可惜,骨头硬不会有好下场。你爸就是骨头太硬了,才死的那么惨。头骨都被砸碎了,也不肯背叛国家。” 男人皱了皱眉,嘴角扯起轻蔑的笑,眼里满是嘲讽,一瞬不瞬地盯着南好,满是嘲讽地说:“还真是——” 男人侧了侧头,轻笑:“人民英雄啊。” 他话音刚落,南安被他刺耳难听的话激怒,身体猛地向前倾,却被麻绳紧紧禁锢住。 她一双眼睛死死瞪着眼前的男人,牙关发颤。 “你们他妈就是群混蛋!”她咬牙切齿地说。 南好浑身被气得发抖,双眼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这些话对于男人来说像是家常便饭,早就坏透了的心,对什么都麻木。他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男人站起身,一双眼睛满是不屑地看着她:“不自量力。” “小姑娘,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在这嘴硬什么?”随后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她,眼里是禽兽般的**。半晌道:“才发现,小姑娘,你身材不错啊。” 南好猛地抬头,眼神如受惊的兔子。到底是十几岁的青涩姑娘,前十八年的人生里,在父母丰满的羽翼中生长,从未遭受过这么**的羞辱。 这帮畜生,心思怎么这么能龌龊!南好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劲儿又一阵“你想做什么?”她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声线,极力假装镇静,可发抖的身体,还是出卖了她。 她双手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眼睛充血。 她想,要是他们敢折辱她,她一定先弄死他们,就算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无妨,反正现在自己毫无牵挂,死了还算解脱。 就这么想着,她竟还感觉到了一丝宽慰。 死了比独活好,至少她不会感觉到伤心了。 男人猥琐地笑着,眼里全是对她**裸发的羞辱,看她如同看作一个妓女:“叔叔们都饿了,待会儿可能有点用力,你忍忍。”南好觉得这样的眼神是在刺眼,她想,要是她现在有一把匕首,她一定刺瞎他的眼。 不远处的两个男人也迫不及待地走靠近,抬手想要扒她的衣服。 南好拼命往后缩,奈何被禁锢在凳子上,一切挣扎都无济于事。 南好看到自己衣领上有一只蜡黄粗糙的手,她忍着恶心,毫不犹豫地狠狠咬下去。男人吃痛,看向南好,眼里全是震惊与愤怒。他扬手重重给了南好一巴掌,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再看到南好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一切都以显得触目惊心。 南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耳朵开始阵阵耳鸣,头开始发昏,视线都变得模糊,拖着虚弱的声音,依旧不放弃挣扎。“……别碰我!别碰我!”南好看到自己的衣领被扯开,身子猛地往旁边一扭,浑身失重,连同凳子一起,重重摔到在地。 男人见她挣扎,彻底没了耐心。刚刚中间的那个男人大步走过来,猎猎生风。蹲在南好旁边,用力揪紧她的衣领,将她提起来。“妈的,臭婊子,你别给脸不要脸!”说完,将她重重甩在地上。 南好早就没了力气反抗,整个人半躺在地上,靠着小臂最后支撑着。刚刚被男人揪住衣领卡住的脖子处红了一圈。脸也涨得通红。 可偏偏三个男人还不善罢甘休,嘴里不停地说着,这么个雏儿,操.起来肯定爽,说完又是猥琐地笑。 南好趴着身子,死死护住自己的身体,嘴里还一直不停地反抗,声音虚弱却坚定:“别碰我!……别碰我……。” 南好觉得浑身都在脱力,意识逐渐模糊。 她出不去了,她这样想着。 南好看着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脱了漆的仓库门,此刻好像和自己隔了一个世界。 眼神逐渐涣散,身子被几个畜生翻过来,就算知道自己的结局了,就算精疲力竭了,就算知道自己的反抗于他们而言不过杯水车薪,她也要死死守住自己的一方贞洁。 她扬起脑袋,眼睛死死盯着破败的仓库门。 来个人救救我吧。 她的最后一丝念想,仍在垂死挣扎。 南好脸上布满泪痕,肩膀上白皙光滑的肌肤暴露在外。男人们只觉得眼睛被刺激,手上的动作越发迫不及待,脸上露出邪恶又猥琐的笑容,眼里满是饥渴,仓库里回响着他们放浪刺耳的笑。 “砰——” 仓库外响起枪声。 仓库内瞬间安静下来。南好浑身一怔,整个人身体还止不住的发颤,小腿肚传来阵阵酸痛。 几个丑陋的男人的脸上慌乱不已,眼神里全是惊恐,几个怔愣在原地。 南好看着他们的反应,内心发笑,这么几个吃软怕硬的东西,报应终于来了。 同样的,一瞬间,南好的心脏好像找到了落脚的棉花。 有人来救她了。 她嘴角扯出不易被发觉的笑。 明明仓库里一片昏暗,她却觉得一束名为希望的光,照了进来。不偏不倚,打在她身上。 “老大,军人来了。外面的兄弟差不多都已经被控制住了。”仓库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又矮又黄的中年男人慌乱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报备着,眼里满是恐惧,嘴唇都有些打哆嗦。 刚刚那个站在最中间的男人,看着这么几个身子略微勾着,眼里盛满惊恐的男人,满腔盛怒。他一脚狠狠踹在刚刚跑进来的那个中年男人的肚子上,南好甚至能够听见一声闷响。 “他妈的都怂什么!怕死当什么亡命之徒!”男人的目光扫向周围的人。 身旁的两个男人努力藏住自己恐慌,倒在地上的男人,皱着眉,一句话不敢说。 中年男人捂着肚子,吃通地倒在地上,脸上的褶子皱成一团,像老了的黄瓜。 刚站在中间的那个男人咬紧牙关,“都他妈是群废物!” 随后猛地转头,半蹲下来,提起南好的衣领站起来,重重的一个巴掌打在南好脸上:“你他妈就是个扫把星!命跟你那死了的父母一样贱!”男人梗着通红的脖子吼道。 南好的脸被他扇地一偏,脸上很快出现骇目惊心的巴掌印。南好听见他骂自己的父母,目光陡得一冷,转头直直的看着他。 南好忽然想起两个月前。 南好的父亲在毒枭集团卧底三年,拿到可靠情报,决定返回交于组织时,身份却被识破,最后被毒枭折磨致死。 头骨破裂,被注射大量毒品,眼睛被挖空,耳朵少了一只。 南好当时看着父亲残缺的身体,眼泪决堤。 这简直就是恶魔啊! 后来,毒枭接着打击报复,南好的妈妈魏宜死于车祸,她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蒙上白布。 短短不过一个月,南好失去了世间一切珍贵的宝贝。 男人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怵。 他猛然想起南乾死的那一天,他去给他注射毒品,他也是一双这样的眼神,凛然赴死、宁死不屈的眼神。 是了,不愧是他南乾的女儿。这不怕死的劲儿,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男人忽然有些心慌,因为只是想要折磨下这么个小婊子,再将她杀人灭口。对付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们根本没有派出多少人手,也完全没有想到会惹来军人。 现在外面的人都被控制,他们完全没有后手,坚持不了多久了! 男人看着南好,又看向身旁的一个男人,说:“把炸弹拿出来,绑在她身上。” 说完,一个男人走到不远处,翻开黑色绒袋子,把炸弹拿出来,紧紧地绑在南好的身上,然后定好时。 仓库外响起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仓库里的人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束手就擒吧。” 熟悉的声音隔着仓库门传入耳朵,南好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陆礼行来了,他来救我了! 一阵无声的对峙正悄然开始,局势剑拔弩张。 “陆队陆队,人质现在暂无生命安全。仓库内仅有四个男人——” 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噪音, “——等等!人质身上绑有炸弹!”埋伏在对面空旷高楼的狙击手说。 陆礼行扶了扶耳机,眸色一冷,声音沉沉:“收到。” “砰——” 仓库门被破开。 南好身上的麻绳已经被取下,此刻一个男人正用枪抵着她的太阳穴。 “不准动!” “要想要她的命,就放下手里的枪。” 南好一动不动地望向对面的英俊男人,男人紧绷的下颌线像一把锋利的刃,眼神冷冽地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在南好脸上,目光变得柔和。 陆礼行又看向对面用枪抵住她的男人,缓缓把枪放在自己脚边。 “把枪踢到自己二十米开外。”男人说。 陆礼行没有犹豫。 “这里只能留你一个人,让其他人出去!” 陆礼行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出去。”他语气没有起伏。 “陆队……”站在陆礼行后方的唐文龙说。 “出去。”语气不容置喙。 陆礼行偏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唐文龙。 后者很快反应过来。 “撤!” “这位队长,我知道,今日你定有把握将我和我的这群兄弟们一举拿下,不过,我也要警告你,枪弹无情,你要是敢乱来,这姑娘是死是活,我可不好保证。”说着,他还用枪抵了抵南好。 陆礼行看了眼南好。 小姑娘嘴唇发白,眼神却无比坚定。 南好不再怕了,陆礼行就像一剂镇定剂,抚平她所有的焦躁。 只要跟着他走,路的尽头就是光。 他不会让自己死在这儿,更不会让这帮畜生逃出司法之下,让父母白白牺牲。 陆礼川再度开口:“你想要什么?” 单郸对陆礼行的话很是满意,立刻答:“队长是个爽快人!给我一辆车,人我带到仓库外五百米。安全放我和我的兄弟们走。” “好。” 南好眼里闪过疑惑与惶恐,但对上陆礼行冷静的目光,慌乱的心又得到安抚。 那帮男人像是看到了希望,脸上的神色也松懈一分,但很快又听到陆礼行开口。 “我有一个条件。” 单郸不知他在耍什么花招,神色犹豫着问: “把她身上的炸弹取了。” 单郸顿了顿,虽极不情愿,但这是他能活着出去唯一的机会了。 不一会儿,他看向身旁一个兄弟,“给她取了。” 男人也踌躇了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把南好身上的炸弹给取了。 他扶了扶耳机,对着耳机对面的人说:“准备辆车,放他们离开。” 数分钟后,耳机里传来声音。 “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陆礼行说。 单郸不相信他会这么好说话。 混这一行的人不可能没点城府,像陆礼行这样年纪轻轻就能坐上队长高位,更是防不胜防。 单郸眯了眯眼,警告他:“陆礼行,我警告你,别耍花招。否则,这小姑娘的命就不保了。” “人质最重要,我不敢耍花样。” 单郸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自己也没有时间再与他纠缠,是死是活全看命,大不了最后带着这个小婊子同归于尽。扭头对另外这三个男人说:“走。” 南好被他们禁锢着带走,她回头望向陆礼行,门外的大风吹进来,把她的头发吹乱,视线在此刻模糊,她却将他那双眼记了一年又一年。 很多年后,他们再见,这双眼就足以让她红了眼眶。 单郸一群人上车,开到五百米外。 单郸见这条路一个人没有,内心不免心慌,但马上也安慰自己,暗自窃喜,他陆礼行也不过普通人,还能只手遮天、翻云覆雨不成? 他根本没有将南好扔下车的打算,这小婊子,一身犟骨头惹他不爽,他不得好好折磨折磨? 南好看着车子越开越远,她知道单郸没有把她放下车的打算。 却意外的平静,不是视死如归的平静,是带着希冀的安宁。 就算陆礼行救不下她,他也不会无动于衷。就算是鱼死网破,他也会为她争取一线生机。 此刻的单郸洋洋得意,可还没等他放下心,两边的路上突然闯入一帮身穿迷彩服的人,单郸吓得连忙划个大转弯,却发现自己已被包围。 他知道自己命不可保了。 陆礼行从人群中走来。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没留心眼,你到底不简单!”那个叫老大的男人咬牙切齿,对陆礼行恨得牙痒痒。 陆礼行没回话,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我把人放下,放我一条生路。”男人垂死挣扎。 陆礼行挑眉,语气里满是不屑:“你觉得你还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吗?” 男人的抢早已上膛,他准备拿那这点威胁继续威胁陆礼行,还没等他开口,他嘶吼出声,手里的枪掉落。 南好失去桎梏,双腿发软,整个人就要跪倒在地,陆礼行大步向前,箍着她的腰,将她紧紧托住。 南好倒在他的怀里,最后紧绷着的弦终于断开,全身剧烈的颤抖。 残阳染红了半边天空,看得人惊心动魄。 血红的底色,让人觉得诡异。 “不怕了,我们回家。” 南好最后看眼前的男人,再也坚持不住,眼皮重重落下。 意识完全消散之际,她只听见轰鸣的爆炸声,和连续的“砰砰”声,以及,身边男人的闷哼声。 ………… 后来,南好再次醒来是在五天后。 醒来时病床前站着一名女医生。 “你终于醒了,我去叫主治医生。”女医生急切地上前。 主治医生问了她些问题,再说了下她的情况。 “已经无大碍,可以放心了。” “好好,谢谢你,辛苦了。”女医生说。 主治医生和护士走了之后,南好突然想起什么,开口:“姐姐,陆礼行呢?” “他刚出去给你缴费了,马上回来。” 秋月好怕她想起难过的事情,马上开口道:“我自我介绍下,我叫秋月好。我外婆我出生的那天,月亮很美,所以就给我取名月好。” “你以后啊,叫我秋好姐就成。”秋月好语气故作轻松,扯出一个愉悦的笑。其实这也是发自内心的笑,毕竟谁面对这么美好的女孩子,不会发自内心的喜欢呢?只是眼前的姑娘被悲痛裹挟,那些血淋淋的伤痕留着脓血,令她心疼。 “好浪漫的名字。”南好嘴角扯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后来,秋月好又拉着她东扯扯、西掰掰,直到陆礼行回来。 陆礼行看到她醒了,怔了一瞬,笑了笑,走i到她床边,问:“好点了没?” 南好看着他,轻声开口:“好多了。” 秋月好见陆礼行进来,想给他们俩人留出单独的空间聊天,毕竟南好从小就认识陆礼行,和陆礼行待在一起,会让她更轻松,情绪更好。 陆礼行帮南好倒了杯温水,坐在病床旁。 南好抿了口水,嗓子温润,问:“事情最后处理得怎么样了?” 陆礼行知道她肯定会问,挑了挑眉:“全部被捕获。不过,他们不肯说出背后的毒枭集团。警方正在搜寻更多的有用线索,不过希望渺茫。就目前局势来看,想要端平整个毒枭集团基本不可能。” 说到这儿,陆礼行看到南好黯淡下去。他知道,此仇不报,南好心里的刺,永远拔不出。 紧接着,他又说:“从警方那里得到消息,最近不断有人想从监狱劫走单郸。” 陆礼行双手环十,展开,撑在大腿上,下巴抵在手上。抬眸直直地看着南好:“单从这一点来看,就足以证明,单郸在这个集团的地位不低,并且知道很多的秘密。” “那如果人被劫走,又或许,单郸什么都不说呢?那所有的线索就都断了。” “警方那边对单郸严加看管,所以他不可能会被劫走。至于他愿不愿意出卖他的同伙……” 陆礼行轻笑一声,“人总有弱点,亡命之徒也不例外。何况,单郸还称不上亡命之徒。” 南好看着陆礼行,觉得他很有把握,心也就渐渐有了着落。 她半躺在床上,眼睛半阖着。陆礼行也不吵她,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陪着她。 南好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记忆犹如泉水涌入脑海。 小的时候,每次南好心情不好,有时是考试失利、有时是因为偷吃被魏宜罚站、还有时是没钱给小区里的流浪猫买吃的,她就会撇着小嘴,耳朵耷拉下去,肩膀塌着。每次陆礼行看到这个样子的她都会默默陪着她,然后再逗逗她。今天也不例外。 陆礼行看了她半天,见她没有睁眼的意思,就开始逗她:“睡了五天还能秒入睡,你去猪圈里跟猪比,它都要甘拜下风。” 南好睁开眼睛瞪他,然后颐指气使地说:“陪我下去晒太阳。” 陆礼行也不恼,她现在愿意这么说话,反倒让他心里舒服些。 这几天他想过无数种办法,南好醒来之后,该怎么让她开心。 带她旅游、陪她看她爱看的脱口秀、带她去挪威看极光…… 所有南好喜欢的事情,陆礼行统统都想了一遍,却依旧心神不安。 他站起身,抬手想去扶南好,被她一把拍掉:“边儿去!我还不至于站不稳!” 陆礼行突然笑了,揉了把她的头发。 南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惊恐地看着他,这人该不会是疯了吧! 陆礼行陪着南好坐在草坪里的一张长椅上,正值黄昏,南好眯了眯眼,看着远处藏着半个身子的残阳,轻声感叹:“这晚霞可真美。” 她的声音里有忧伤。黄昏最是容易让人勾起回忆,使人忧愁,陆礼行知道,她想父母了。 “南好,人生没有坦途,所有伤疤都会历练成长。” 说完,他呼出一口气,“我知道,现在你所经历的一切的确太残忍,它像一把挂在脖子上的利刃,逼着你长大。”他偏头看着南好:“但你要知道,南叔魏姨他们都想让你活下去,好好地活、为自己而活。” 南好看着他。 他的声音放软,眼神温柔极了,南好觉得心里有一块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给自己点时间,让时间抚平伤疤,让记忆渡就岁月,走到鲜花烂漫处、走到万木春的尽头。 出院那天,天朗气清。 世界还在运转,南好走出医院。那一刻,她想,不管怎样,她还得往前走,带着父母的希望,好好地活。 哪怕这条路荆棘丛生,她也得坚持走下去,她要带着父母寄予她的那份希望,去看大好山河,锦绣南图 。 南好没回以前住的家,陆礼行也没把她送回去,怕她睹物思人。他索性把南好接回了自己的家。 陆礼行住的别墅买在郊区。当初买在这儿考虑到的就是这儿依山傍水、安保设施好、交通也便利,如今南好住在这儿,他也放心。 南好走进去,客厅就是灰色主调,一看就是性冷淡风格。 南好皱了皱鼻,心里暗自腹诽他没品。 陆礼行从鞋柜里拿出双鞋给她,南好看了一眼,粉色小熊。 这双鞋,怎么看都跟这间屋子格格不入。 不过南好还是心下一暖,她知道,这是陆礼行专门为她准备的。 “昨天在商场买的,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都放你房间了,要是还缺什么就跟我说。”陆礼行说。 南好点点头,“谢谢。” “你先去沙发上坐着,可以看会儿电视,遥控应该在茶几的抽屉里。” “等会儿是想在家做饭吃还是去餐厅吃?”陆景行问。 “在家吃。”南好坐在沙发上答。 陆礼行点点头,“冰箱里有甜点,饿的话先吃点垫垫肚子。” 南好站起来,踮着拖鞋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浑身一怔,眼里很快泛起泪花。 她伸手拿出冰箱里的慕斯蛋糕。 她打开来勺了一口,芒果味的,她的最爱。 南好吃着,深呼出一口气,看着墙壁放空。 南乾还在世时,每次下班都爱给她带这些。可魏宜不准,说是吃多了长蛀牙,所以每次南乾给她带回来时,父女俩总是要偷摸的,好像在完成什么地下交接任务似的。 那时她总以为魏宜是真的没发现,现在想想,怎么可能呢。 她每次吃完就大喇喇地把垃圾扔垃圾桶里,也不拿东西掩着,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她自己享受这种偷摸的快感,以及不被发现的成就感。父母陪她演戏罢了。 南好扯了扯嘴角,拿起慕斯蛋糕,又吃了一口。 最后没吃几口就放下了。 没以前好吃了。 她站起身,走到阳台前,吹着午后的晚风。 盛夏的晚风很燥热,南好身子却抖了下。 南好看着远方建筑很久,脑子里闪过过去的种种回忆,像走马灯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神,发现陆礼行站在旁边。 不知道他来多久了。 陆礼行见她回神,说:“饭好了,吃饭去吧。” 南好抬头看他,还好,还好她身边还有一个人,坚定不移地陪着她。 桌上全是她爱吃的,虽然陆礼行手艺不如魏宜。可她这一刻好像真的回到了自己的家。opopo 第2章 第二章 南好今年刚结束高考,彼时正有大把休息时间。她没整日沉浸在过去悲伤经历中郁郁寡欢,更没无所事事松懈下来。 她比谁都清楚,她必须站起来,亲自走到破晓处。 哪怕路途荆棘,一路痛苦悲伤,她含着泪都要走下去。 她再也不是什么小公主了,也没有人会把她举过肩头,笑着告诉她,你可以永远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她没有避风的港湾了,再也没有了。 她办了□□身卡,每日去健身房打卡。陆礼行在家的时候,她会和陆礼行一起去,每天早上两个人会一起晨跑,晚饭后会一起散步。 南好高考成绩理想,跟平时差距不大,稳定发挥。 成绩出来后,南好坐在陆礼行家的地毯上,看着放在茶几上电脑里显示的高考分数。 坐在沙发上的陆礼行脸色缓下来,松了口气。他伸手拍了拍南好的肩膀,“报京城美院吧。” 南好自小学习画画,从小的愿望就是成为艺术家,举办自己的画廊。 南好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高考分数。好久,眨了眨自己酸涩的眼睛,轻呼出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摇头转身看向陆礼行:“我想报京城公安大学。” 陆礼行放在南好肩膀上的手指蜷缩了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眼神里闪过晦暗莫测的情绪,但很快恢复正常。他懂她的决定,也正是因为太了解里面的缘由了,他的内心竟涌起一阵恐慌。 他看了她许久,半晌才出声:“决定好了?” 南好没有犹豫,用力点了点头:“其实之前我爸牺牲的时候我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只是那时候一直没想好怎么跟我妈说。她肯定不会同意的,我从小热爱美术,她会拼尽全力让我追逐梦想。”南好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眼眶也有些热:“其实我知道,她是想保留我最后一分天真……”她说不下去,嗓子越来越难发出声音,连带着脊背都开始发颤。 陆礼行半跪在她身旁,俯身抱住她,一只手抚上她的发,一只手放在她背上,温柔地帮她顺着气。 “不是的,魏姨会支持你的。不论你是想成为艺术家还是警察,只要是你想做的事,魏姨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而你,不会丧失天真,因为你天生美好。” 他松开南好,目光灼灼地看着南好:“南好,无论如何,我会一直陪着你。” 南好在他温柔的语气里,一滴热泪滑过脸颊。 “谢谢你。” “南好,永远不要和我道谢。” “嗯。”她的声音染上浓重的鼻音。 日子依旧往复,可看似风平浪静的外表下,是波涛汹涌的溃烂。 永远逃不出的梦魇,让她夜夜惊醒。在能吞噬人的黑暗中坐起来,胸口大起大伏。看着周遭夜深人静,只觉得全身空虚,被掏空的灵魂,糜烂发臭。麻木的□□找不到依靠。 夜里南好惊恐痛苦,白日又用安闲自得的姿态掩饰自己的疲惫。 她以为是过去的经历太过悲伤醒目,她以为自己可以自愈,只是需要时间。 她没告诉陆礼行,她不愿他将继续为她忧心,也不愿自己最后一丝自尊被打碎。 她不愿自己脆弱不堪的内心暴露,她总在逞强,逞强挺直腰杆。 可最后伤口没有结痂,它开始化脓、腐烂、恶化。她用尽全身解数不愿被发现噩梦,还是被陆礼行看透。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屋外电闪雷鸣,屋内夜深人静,静得让人心里发慌,似乎这是一场狂风暴雨的千兆。 陆礼行被窗外的闷雷声吵醒,他最近上火了,喉咙干涩难受。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下床,打开房门。 他走到餐桌边,往玻璃杯里倒了杯白开水,水入喉,刺痛感瞬间袭来,刺激得他头皮发麻。 餐厅的另一边的窗户没关拢,有豆大的雨滴飘进来,打湿地面一片,那扇窗正好靠近南好的房间,陆礼行放下水杯,走过去,把它关上。 关好窗户,整个客厅显得更加安静。陆礼行转身回房,经过南好的房间时,脚步突然怔住,耷拉下来的眼皮也扬上去,浑身僵住。陆礼行突然觉得有阵冷意,从脚底一直窜到心尖,最后传到大脑皮层,刺激得他心里发毛。 南好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梦呓。起初陆礼行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声音一直传来,他转头望向那扇门,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觉得怎么也够不着。 其实说到底,更多的是他不敢去面对。 这要是换到从前,如果有人跟他说,你陆礼行也有害怕的事情,他只会觉得天方夜谭。 他陆礼行轻狂坦荡了二十几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事会退缩过。 唯独这一次,他慌了。 这是他当作亲人的长辈的孩子,他曾下定决心,拼尽一切,哪怕最后丢掉自己的性命,他也要守护她。这是他作为晚辈,能够做的,为他所在意的人,尽的最后一份责任,他一定拼尽全力。 这样也好让他们在黄泉路上安心。 就算不为这份真心,他对南好的感情,也足以让他奋不顾身保护这个小女孩。 陆礼行了然了什么,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他轻吸了口气,走到房门边。 屋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陆礼行的心却沉入冰窖。 脆弱的、哽咽的、无助的、委屈的…… 他想打开门,希望耳边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手却有些握不住门把手,知道这时他才发觉,他的手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了。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没拉拢的窗帘透过一丝微弱的光。 屋外闷雷声响起,一道刺目的白光打在南好苍白的脸上,那光似乎本就与她为一体,稍纵即逝。 陆礼行定在那儿,一股无名的恐慌涌上心头,那一刻,他真的可怕地以为南好死了。 他好像看到南好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最后只剩苍白冰冷的身躯留在原地。 他走近了些,这次,他终于听清了南好在说什么。 “爸爸……爸爸……跑……”她的声音很小,但每一声很轻,却都近乎歇斯底里。 陆礼行怔怔地看着她,正想靠近她,安抚她的情绪,却被她陡然提高的声量给吓住了。 “跑啊!”这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 陆礼行在她床边蹲下,急促地唤她的名字,却发觉她已经沉沉睡过去。 他将她被汗打湿的额发别进耳后,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和发白的嘴唇,心狠狠一揪,密密麻麻地疼。 他到底没保护好小姑娘。 陆礼行有那么一刻,真的想扇死自己。 他在南好小的时候就认识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十岁。 到现在,他们相识八年。 他看过他们一家人,花好月圆,幸福美满。 所以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这么快走出失去双亲之痛……她忘不了的啊…… 这些天的伪装不过是她在逼迫自己长大。 他早就认定自己没有巢窝,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强迫自己眼下所有痛苦与委屈,逼自己长成一个羽翼丰满的大鸟。 她无数次地给自己洗脑,她没有温暖的家了,从今往后,她只有四处漏风茅屋。 她再也不是衣食无忧,无忧无虑的公主了,她是无依无靠,犹如没有根的浮萍。 她早没了安全感,可偏偏陆礼行没及时注意到,让她这段时间过得这么难熬。 他看着女孩毫无血色的脸,忽然心疼起来。 小好,这段时间,你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陆礼行猛然想起这段时日被他忽略的细节。南好眼下的乌青、每次微笑背后掩饰不了掉的疲惫、坐在阳台的沉默…… 他早该发现的,他不该忽视的。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追踪那个毒枭集团的线索,以至于最后,他忽视了身旁小姑娘的心事。 最后,陆礼行瘫坐在地上,觉得浑身无力。 她看着躺在床上脆弱的少女,突然惊觉,她也不过十八岁。正是发着光的年纪,可她早就与青春告别, 短短不过一月,失去至亲之痛、放弃梦想之疼,抽丝剥茧般青春的生长痛…… 明明自己就在她的身旁,想着陪着她,或许会让她心情好点,可最后该做的事一件都没着落。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无动于衷,毫无察觉, 甚至还愚蠢地以为她走出来了,为此感到庆幸。 陆礼行一时之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陆礼行失眠了一夜,想了好多种办法。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小姑娘从悲伤中拉出来。 最后,他绝望地发现,这种事情,没有解药,唯有自渡。 可即便自己做什么都杯水车薪,他也得帮她一把。 这姑娘,说到底,是他在意的。 既是在意,他便不会坐视不管。 清晨,天还没亮,陆礼行一通电话打到了谢斯安那儿。 电话直到快被自动挂断才被接听,电话那头,传来幽怨的声音,陆礼行听见那边传来明显压着怒火的声音传来:“谁?” 陆礼行对他这狗脾气习以为常,也不觉得自己凌晨吵醒别人多缺德的事,这也是源于他俩二十几年的深交。 “在北京?”陆礼行淡淡地问。 谢斯安一听见熟悉的声音,臭脾气立即一览无余,“他妈的陆礼行,你是人吗?!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凌晨四点,你打电话问我在不在北京,你脑子被驴踹了吗?!” 谢斯安长居北京,大学修的是心理学。在心理学这一方面,他简直是个天才,不到二十五岁修到博士学位,美国多家顶尖医疗机构和心理研究所都向他抛出橄榄枝。 刚开始的时候,谢斯安还有从此留美的想法,毕竟他父母的产业大部分都分布于美国。谢家家业在美国盘根交错,占据欧洲大部分市场。谢斯安含着金汤钥匙出生,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但也说不上顺途。毕竟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谁又有选择的余地。从出生开始,一辈子的人生轨迹就已被既定,度过这无聊、索然无味、毫无突破性的一生。 谢斯安从小就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没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哪怕他在外面如何放荡、如何胡闹,最后都要回到那条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心照不宣的路上去。他也没想过反抗,毕竟人这一辈子,怎么过不是过,再说了,他的祖辈都是这么过来的。要不然,谢氏的家大业大怎么维护,他的权势金钱怎么来。 就连陆礼行他这辈子就会这么过了,直到两年前,谢斯安不顾父母阻拦,坚持回北京,开了一家心理咨询机构。本没什么,心理医生开心理咨询机构,这太正常不过。可让陆礼行意外的是,谢斯安从小到大没违背过父母的意愿,这一次,却冒着宁愿失去一切权势的风险,义无反顾地回北京。陆礼行那个时候就知道,来收他的人来了。 可有些事,他看明白就好了,在他面前提几句,但事情最后怎样,谁有说得准呢?感情这种东西,谁把握得住。都以为自己能把握好分寸,可偏偏当局者迷,最后沦陷至深,遍体鳞伤,谁都不好过。 陆礼行心里明镜儿似的,南好既然从未跟他提过梦魇的事,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为了守护小孩子那点自尊心,更为了不让陆礼行担心,自己仍旧无法从父母突然牺牲的噩耗中走出来。 陆礼行知道,南好不会同意去看心理医生的,治疗的过程,是把伤疤一次次撕开,这太残忍了。 这场噩梦一次就太痛了,他不确定南好是否能够坚持下去,但他知道,他不忍心。他无法看着这个小女孩一次又一次地揭开自己的痛苦。 他问谢斯安能不能他和他沟通,他会细致地观察南好的状态,然后即使跟他汇报。谢斯安说最好是把人带过去做个检查,面对面沟通,这样更有助于梦魇的治疗。 陆礼行一夜没睡,一闭眼就是南好苍白的脸,无力地嘶吼…… 这像一段迟来的凌迟,谴责他的不负责任。 陆礼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痛,烦得不行。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天空泛起鱼肚白,他也没想好怎么跟南好开口。 第二天,南好中午才醒,踩着拖鞋走出门,刚一出卧室门,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菜香味。瞬间因为梦魇而留下的疲惫烟消云散,味蕾被刺激,食欲大开,忙跑到餐桌前,揭开桌罩,看到里面色香味俱全的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走进厨房,到电饭煲里给自己盛了碗大米饭,快步走出去,拉开凳子,坐下来,狼吞虎咽起来。 肚子被填报几分,饥饿感渐渐褪去,她才发觉,屋里少了一个人。 南好出声喊了几声陆礼行的名字,无人应答。她拿出手机,准备拨打他的电话,问问他人去哪儿了。 电话还没拨出去,南好听见了院子里传来动静,像是什么重金属砸在地上的声音,南好皱了皱眉,不明所以地站起身,走过去,打开门。 屋门被拉开,南好脚步还没站稳,忽地浑身一愣,她怔怔地看着院子里的高大男人,男人穿着靴子,手扶着梧桐树,脚用力地踩实下面的土。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整个人。可南好却觉得,他就是太阳本身,发光的,从不是那束阳光,而是他自己。 南好看不清陆礼行,不知道是阳光模糊了他的脸,还是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只看见男人被虚化的脸,而她站在屋里,远远望着他,眼泪夺眶而出。 那棵梧桐树,曾栽种在南家院子里。 南好一岁的时候,房间里放了各式各样的东西。警帽、画笔、奶瓶、玫瑰花…… 亲戚们围着她,看她抓阄。南好在眼花缭乱的物品中,转了一圈又一圈,亲戚们都开始催促她了,也没见她做出选择来。 后来,南好妈妈拿出曾经和南乾谈恋爱时,两人去南京旅行,经过梧桐大道的时候,南好妈妈捡起一片金黄色的梧桐树叶,完美的树形,让南好妈妈做成了标本,珍藏了一年又一年。 南好一看到妈妈手上的梧桐叶标本,屁颠屁颠扭着屁股走过去,拿走妈妈手上的标本,举起白白胖胖的手扬了扬,脸上咧出一个灿烂的笑,眼睛弯成一轮新月。 南乾看着女儿的举动,哈哈大笑起来,走过来,抱起南好,慈祥地问,我们小好喜欢梧桐叶是不是? 南好也不知道爸爸在说什么,只是为自己手里举着一枚美丽的树叶而欢呼,也不管爸爸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连连点头,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亲戚们见了,脸上都挂着和蔼地笑,还有些人,会走上去,逗逗她。南好妈妈则掏出手机,记录下这幸福的时刻。 后来,南乾托朋友运了棵梧桐树回来,栽在了家里的院子里,作为送给南好一岁的礼物。 南好喜欢坐秋千,南乾就在梧桐树上做了个秋千。 平时南好有心事,会坐在秋千上,诉说自己的心事,发泄自己的情绪。 梧桐树给不了她回答,但它似乎总有自己独特的方法安抚她的情绪,因为南好每次坐在树下,说完自己的心事,心里的糟糕情绪就莫名其妙地一扫而空。 不管阴天还是暴雨天,最后都会变成晴天。 它陪她成长,陪她长大,是她最好的朋友。 可自从南家发生变故,南好住进陆礼行家,这棵梧桐树就被遗忘了。 她以为,从今往后,自己再也没法坐在这棵树上荡秋千了。 可现在,有个人把这棵陪她长大的树,移栽到了在自己院子里。甚至树上的秋千都被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南好鼻子酸涩,眼泪决堤。远远地看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心里有块柔软塌陷下去,酸酸涨涨。 陆礼行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转身抬眼看过来。看到南好,同样是一愣。 他大步走过来,看到她哭花的面孔,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他把手往衣服上乱抹一顿,抬起食指,轻轻为她揩去眼角的泪水:“别哭了。” 南好钻进他怀里,陆礼行猛地往后一退;“脏。” 南好不管,死死抱住他,头埋进他的胸膛,呜咽出声。 她以为自己早就没家了,但现在看来,不是的。 有人在尽全力给她家的温暖。 有人拼尽全力,只为告诉她: 你永远都是小公主。 第3章 第 3 章 南好从他的怀抱里出来,哭红的双眼在苍白的脸色上,更显得楚楚可怜。在看向她的那一眼,陆礼行竟觉得心口微微泛疼。 南好吸了吸鼻子,也不管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哑声问:“怎么想到把它移栽过来了?” 陆礼行看着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哭着喊着,无助的小姑娘。陆礼行再不想看到昨天那样的画面。甚至每每回忆起,他都觉得心里酸酸涨涨。 这件事,到底是他没做好,是他疏忽了。 南乾生前把他当亲儿子看待,他牺牲后,陆礼行心甘情愿也于情于理把南好带在身边。南好是南乾魏宜留在世间唯一的遗物,也是他们唯一放不下的,是他们在世间唯一的牵挂,他理当担负起这份责任,了他们唯一的遗愿。可他没做好,甚至差点将这件事情推到极端。还好,还好……还好一切发现的还算早,力挽狂澜也好、亡羊补牢也罢,他一定要治好南好。 南好不跟他提起她梦魇的事,不过就是没有安全感,还没有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还没有把他当作可以依赖的人。 在南好心里,失去双亲的她,从今往后,都是孑然一身。他得打破南好的这个观念,就得亲自带她走出梦魇,还她一个平静的夜晚。 “这树陪你长大,把它栽在这儿,能让你更有家的感觉。”他看着她,认真地说。 南好心里一暖,但很快,又觉得有弦外之音。可看着陆礼行炙热又温暖地眼神,她很快忽略掉这一点,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陆礼行往卧室走,准备洗个澡。 “收拾一下,我们去花鸟市场。”他边走边说。 南好跟在他身后半步,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马上跑到他面前,堵着他的路,开口问:“去花鸟市场干什么?” 陆礼行低眸看她:“买些花回来,种院子里。” 南好更加不理解了,陆礼行这是怎么了?怎么想到要在院子里种花了,以前可没见他有这种闲情雅致啊。 “在院子里种花做什么?” 陆礼行笑了笑,眼光变得柔和起来:“院子里种满花,让人看着心情好,也增添鲜活气。” 其实说到底,陆礼行就是想让家里变得温馨起来,让南好更有安全感。 以前南家宅子的院子里也种满了花,五彩斑斓、生机勃勃,人只要一走进去,就觉得被注入了某种力量,整个人都会变得温柔和善,说话都想轻声细语,生怕惊扰了这人间桃园。 昨天晚上陆礼行想了很多,他这房子太大、太空,太不像南好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了。可他又不能带南好回南家宅子,睹物思人,这太难熬了。走进那栋房子,从前的记忆就会如洪水猛兽一般涌入她的大脑,侵蚀她的情感,那么这一场潮湿,永远都不会褪去。 所以他左思右想,终于决定,把这座看起来性冷淡一般的房子改头换面,改成南好心仪的模样。 南好喜欢花草树木、喜欢自然、喜欢暖色调…… 那就按照她喜欢的风格改造吧,他想。 毕竟这座别墅于他而言,仅仅只是一个住处,但既然如今南好住进来了,就装修成她喜欢的样子,看着她开心,他心里也会好受些。 果然,南好听了这话,脸上瞬间咧开一个灿烂的笑,眼睛都发光了。她高兴地抱住陆礼行的手臂晃来晃去,声音都轻快起来了:“陆礼行你终于也忍受不了这性冷淡风格的房子了。” 陆礼行低头看她拉着他手臂的手,随后又把眼光挪到她的脸上,轻笑,“听你这意思,你受不了它很久了。” 南好觉得陆礼行一定是性情大变,知道她的审美有多么权威了,说话都变得有底气了:“当然了,刚来的时候看你屋子装修的风格,我真觉得一言难尽,但是我觉得它给我的感觉,就像你第一次给我的感觉一样,总结一个字,就是‘冷’。所以吧,我也是能理解的。”说完,她还自信地点点头,一副言之有理的样子。 陆礼行被她这一番说辞给气笑了,好心为了她改造房屋风格,她倒好,对他的审美一顿嘲讽,可真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儿。 南好看他心情好,便更加大着胆子说:“以前看你还蛮满意你这房子风格的,我也不好说,怕打击你的自尊心。但是这段时间,经过我和你的朝夕相处,你的身边也在慢慢潜移默化,这一点我表示很欣慰。你终于喜欢上了有生活气的东西,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说完,还故作高深地看了陆礼行一眼,随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这丫是有双重人格吧,陆礼行想。 看着她轻快跑起来的背影,陆礼行摇了摇头笑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要不是为了你,这房子永远都不会变样。 算了,她开心就好,反正做这么多,也只是为了讨她欢心。 陆礼行刚换好衣服,准备走出去,叫上南好出门。 手刚搭上门把锁,手机就响了。 陆礼行从裤兜里掏出来看,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谢斯安’的名字。陆礼行转身走到落地窗前。 “什么事?”他淡淡地问。 一接到谢斯安的电话,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天躺在床上毫无生气,像是马上就要死了的南好,他实在是心情忧郁。 电话里头的谢斯安声音吊儿郎当,懒懒的,这是他一贯的风格,浑身上下透露着公子哥的气质。学了这么多年医,他身上增添了点沉稳严肃的气质,但骨子里的慵懒感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变。 不过这些年,倒是沾上了些烟火气。 也是,多遇到些人、一些事,哪有人一成不变。 以前他吊儿郎当,看起来什么都随便,但是眼神实在是太冷漠。像无情的神祇,毫无悲悯之心地俯瞰人间。 “这话该我问你吧。”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应该是在抽烟。过了会儿,他的声音再次通过听筒,传到陆礼行耳朵里:“陆队长,什么要紧事让你这么急不可耐,什么要紧人,让你这么记挂于心。你总得跟你好兄弟好好交代交代吧。” “家里一小孩儿,梦魇。”他简略地说明白。 “南家那位?”谢斯安问。 “嗯。” “南家的事我听说了,这孩子确实挺可怜的。” “那这孩子以后怎么办?让她一直跟着你?”谢斯安接着问。 “南家于我有恩,照顾他们的遗孤,天经地义。”陆礼行想都没想,就这么说了。 对他而言,照顾南好真的就是自己的责任。 谢斯安知道他这人一向重情义,叹了口气。 “你今年二十七了,也就这几年的事了。你把一个半大姑娘养在身边,多少有些不方便。再说了,你不急,你家里那摊子事儿,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儿?再说了,老爷子还活着。”陆礼行事不关己地说。 陆礼行家世代从商,家族企业涉及金融、科技、房地产等等。家族企业是圈子里闻风丧胆的存在,在圈子里遥遥领先。如今,能与陆家并肩的也就只有谢家,不过这些年,严家野心勃勃,像一家独大的心愈发壮大。 陆老爷子坐镇,他人自是不敢打草惊蛇,毕竟这位老人的只是看起来和蔼,但其实手段雷霆、城府深不可测。 不过近些年陆老爷子也是忧心忡忡,大儿子,也就是陆礼行的父亲,是个只会下半身行事的废物,陆家这些年积攒起来的名誉,在他的一己之力下,损失半百。二儿子才华横溢、风度翩翩、性格温和又不失威严,这一点,倒是颇像陆老爷子,只可惜,这样一位英年才俊,英年早逝。而唯一的孙子如今在部队里服役,集团掌权人后继无人。老爷子为此,常焦头烂额,同时也希望陆礼行早日成婚,为陆家诞下继承人。 在陆礼行十五岁之前,都是在这位温润如玉般的叔叔身边长大。那时的他,拥有一个幸福且完整的童年。 可偏偏,命运弄人,在陆礼行十五岁生日那天,那个答应他要陪他过生日而提前结束出差的叔叔,就那样,死于飞机失事。 那天阳光明媚,而他,尸骨无存。 而他未过门的妻子,在那以后,离开了北京,不知去向。 事情发生之后,陆老爷子陷入无尽忧伤,但大儿子是个没用的,唯一一个孙子年纪又太小,陆老爷子只好重新回归集团,继续掌权。 从那以后,陆礼行开始陷入无尽的自责,要是那天不是他的生日,他的叔叔也就不会提前结束出差,那他,就不会出现在那架失事的飞机上。 哪怕陆礼行知道,这是一场巨大的阴谋,就算不是今天,那也可能是明天。 手握高权的人,每天都在各种阴谋中死里逃生。但是,人的运气哪能这么好,身处暗处的人,怎么能在每次精心谋策、为之量身定做的计划中逃脱呢? 从那以后,陆礼行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爷爷依旧疼他,可他的疼爱也是有条件的。 他享有荣华富贵,就必须用自己的往后余生做交易。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不了主,因为爷爷早为他做了计划。 这个世界上,再没人像叔叔一样,无条件地对他好了。 可陆礼行依旧记得,那天叔叔温和地在小小的他身边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为自己而活。 所以他后来违背陆老爷子为他制作的框架,毅然决然进部队,成为一名军人。 陆老爷子对他从来都是严格,可到底心疼这么唯一一个孙子,将人带在身边,也一直都在好好疼爱。直到那一次,陆礼行报了军校,把陆老爷子惹怒,那是老人家唯一一次对他动手,别看老人一把年纪了,精气神依旧在,手上一点力没收,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但陆礼行不后悔,他知道,为自己而活,不仅是自己所愿,也是叔叔对自己的寄托。 陆礼行的奶奶是一名军医,出身于军事世家,叔叔从小在奶奶的耳濡目染下,梦想是成为一名军人。 只可惜,梦想还没经付诸努力,就被扼杀在摇篮里,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掐断的。他不得不听从父亲的话,接手集团,接受家庭联姻。 好在,即将与他联姻的对象,是他少时心爱的人。爱人,是他枯燥生活里唯一的温暖。 所以他才会一直教陆礼行,一定要追寻自己的梦想,因为,永远做着自己不喜欢做的事,真的太难熬了。 如今陆礼行的人格,基本上都是受这位叔叔的影响,只不过,当时过于偏激。后来遇到南乾,他的人格才真正完整,塑造出了如今的他,有担当、讲正义、行事果断却又不失礼节…… 而南乾也是继叔叔以后,唯一一个不求回报对他好的人了。 陆礼行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去床头柜够烟,按下打火机,吸了口烟。 陆礼行皱了皱眉,眯着眼看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开口:“我总不能看着这孩子无家可归,我也得让南司令在天心安。再说了,我跟这孩子认识快十年,早把她当成是自己的亲妹妹了,又怎会视她为累赘呢?” 第4章 第 4 章 陆礼行带着南好去了花鸟市场,南好特地穿了件纯白色的及膝长裙,头发半扎着,桃花眼看起来含情脉脉,这个人看起来温柔极了。 南好换好衣服走出来才发现自己和陆礼行今天穿的跟情侣装似的,陆礼行穿这件白T,配着一条牛仔裤,这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两个人都有着一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站在一起,莫名的登对,仔细一看,竟有几分夫妻相呢。 陆礼行看到这样的南好也是一愣。此刻,眼前这个嘴角挂着浅浅笑的女孩,身上完全不见昨天晚上脆弱的影子。 可偏偏就是这样,陆礼行的心更痛。 他以为要一切都在往前走,他却浑然不觉,有个小女孩儿一直深陷在泥沼里面。 南好见他不讲话,走过去拍了拍他的手臂:“愣什么呢?” 陆礼行看着他,没答,扯了扯嘴角,“走了。” 花鸟市场热热闹闹,大小老少在这里都能找到身影。南好在路上走着,听着好多老奶奶在劝驻足的顾客们买东西,看着周围人山人海,南好意外的有安全感。 南好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用她自己的话就是“凑个热闹,赶趟人海。”这让她心安。 南好走过一家家花店,觉得每一家花店里的花都开的太好。 漂亮是漂亮的,但就是没开在她审美上。陆礼行跟在她旁边走了一路,这姑娘眼光挑剔他是知道的,这里这么多花店,让她多挑挑,总会看到喜欢的。 果不其然,她停在了一家铺子面前。陆礼行抬眼看了眼花店的牌匾,是那种木制牌匾,前面几个小字,后面花店二字大写了,“沂市有间花铺子”,这件花店看起来太高雅,显得跟着闹腾腾的花鸟市场格格不入,但这名字又实在接地气,惹得陆礼行都笑了。 南好走过去,花店老板马上迎过来,是个很年轻的姑娘,看起来,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一件红色的玫瑰洛丽塔,头上戴着玫瑰三角帽,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整个人看起来又可爱又美。南好站在她旁边,两个人一个清冷、一个热烈,却意外的融合,惹得路过的路人都频频回头看过来。 女孩走过来,脸上挂着甜甜的笑,热情地说:“欢迎光临!” 南好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下,以示回应。陆礼行也朝她点了点头。 南好看着花架上那盆浅紫色的绣球花,蹲下来,手抚在花瓣上,轻轻的用指腹摸了摸。 姑娘很有眼色地走过来,很有经验地开口:“这批绣球花是刚从玉城那边调过来的,花开正好。”说完,笑了笑,“而且,紫色的绣球花代表着温馨的团聚。” 南好抚摸花瓣的手一顿,陆礼行也愣了,正准备走过去,就听到南好轻轻的声音,“花开得真好看。” 陆礼行空咽了下,觉得心里有些疼。 南好拿了三盆,陆礼行走过去付钱。 姑娘没看出他们的情绪变化,开开心心收了钱,欢迎他们下次再来。 南好和陆礼行在花鸟市场逛了将近两个小时,开车回家后,将买回来的花摆放在院子里,一大片,看起来美极了,温馨极了。 忙活了一天,吃完晚饭后,南好半躺在秋千上,眯着眼睛,闻着院子里的淡淡花香,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呼吸渐渐放缓,她听着耳边传来的蝉鸣声,却不觉得嘈杂,觉得格外心安。 陆礼行洗完碗回到客厅,找了半天没见着人影,这么早,南好不会回卧室。他推开大门,看着远远的秋千上坐着一个人,看起来懒懒的。陆礼行回到客厅拿了蚊香和打火机走出去,“上赶着给蚊子喂血呢。” 南好睁开眼,看着陆礼行把蚊香放在距离她不远处,点燃。然后又拿了把躺椅过来,躺下去。 这把躺椅还是南好前段时间在网上淘的,闲坐着太累,躺着才舒服。还顺便买了个石桌,也不是为了放什么,追求的就是个氛围感。 陆礼行当时还嘲笑她,说她年纪轻轻就要过上老年生活了。后来买回来之后,他也没少往躺椅上躺,甚至还让南好再去买把回来,南好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打脸,然后怼他两句,最后再默默地在网上下单。 南好没回陆礼行的话,陆礼行也没再说什么,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竟觉出几分生活的滋味来了,还蛮滋润的。良久,他听到南好的声音,“陆礼行,你怎么了?” 南好的声音太平静,好像就像是随便问问。陆礼行却知道他肯定觉出了什么,但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确定。 “什么?” 南好没想兜圈子,直白地说:“又是把梧桐树移栽过来,又是去花鸟市场买花,陆礼行,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家里看起来有点人气儿,不再冷冷清清。”陆礼行也没瞒着,实话实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陆礼行算是看明白了,南好十有**猜到了他知道她梦魇的事,毕竟他这姑娘也是个聪明来的。但他不明白,南好明明不想让他知道,现在有这么刨根问底干什么。让他去揭她那不愿展露的伤疤?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南好执拗地说。 她其实害怕听见陆礼行的回答,却还是自虐式地问下去。 陆礼行深呼出口气,问:“梦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话音刚落,南好觉得整颗心都沉下去。她已经猜到了做这些事的原因了,可听他亲口说出来,却还是觉得心里一阵钝痛,已经浓重的羞耻感漫来。 她追根究底,就是希望陆礼行给出的不是他心里最害怕的那个答案。 陆礼行不准备瞒着她他知道她梦魇的事,他要带南好去见谢斯安,那这一环必不可少。总是要面对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南好也很快接受了陆礼行知道她梦魇这件事,说:“住院的时候就开始了。” 她看着陆礼行很久,只见对方紧抿着唇,丝毫没要再开口的意思,“你是不是怪我不告诉你。” 陆礼行偏头看她,叹了口气,声音很低:“不怪。我知道为什么。” 怎么舍得怪呢?只是自责,没能早点发现你笑容背后的伪装,天真地以为你正在一步步走出来,却不知道,原来你过得这么痛苦。 “对不起。”南好突然说。 “道什么歉?”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不想说,我觉得很丢人,也不希望你再为我的事情担心。这段时间,你为了照顾我,自己都没好好休息——” “行了。”南好话还没讲完就被陆礼行打断。 陆礼行根本听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这姑娘一天天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沉沉地看着她,语气尤其认真:“南好,你记住了,这事儿不丢人,你也不是累赘!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能坚强地活下来,就已经很勇敢了。你很勇敢,但我希望,下次在你勇敢的时候,心里是明亮的,身体是轻松的。是看清生活本质之后,还勇敢地活下去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逞能、苟延残喘。在这里,你永远都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永远都是我陆礼行的家人。所以,请大胆地依赖我。”他说得太真诚了,南好心情再无法平静下来。 其实在陆礼行说道你永远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的时候,眼底就涌起一股酸意,她紧抿着唇,想憋回去,却又听到陆礼行说让她大胆地依赖他,眼泪彻底决堤,她抬手,将脸埋进去,泣不成声。” 陆礼行看着失态的南好,竟觉得舒了口气,此刻的她,终于愿意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了,这是好事。 这一次,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他站起来,走过去,从旁边的石桌上抽了张纸,拿下南好捂着脸的手,轻轻为她擦去泪水,南好双眼通红,止不住地抽噎。 良久,南好缓过来,陆礼行才说,“我有个朋友对这方面有研究,你愿不愿意去看看?” “北京的那个吗?”以前陆礼行在他们家的时候,偶尔接到几个这个朋友的电话,南好从他们对话的只言片语中了解过一点这个人,大概知道这个人在心理研究这方面是个天才,按捺不住好奇心,向陆礼行追问了些。知道这个人来自北京顶尖豪门谢家,也知道这个人和陆礼行从小认识,是发小。” 南好还没做好准备,她其实是恐惧的,但又不想让陆礼行再担心,内心纠结得很,最后只说了句:“再给我点时间考虑。” 陆礼行也不逼她,南好愿意向他说出梦魇的事,已经跨出了很大一步,总得慢慢来,让她有个准备。 他轻声回答:“好。” 第5章 第 5 章 陆礼行的补休差不多结束了,下周就要回部队。家里这边什么事都安排好了,却还是放心不下南好。她梦魇还没好,睡眠质量大打折扣。自从陆礼行知道南好梦魇之后,南好也没再装成每天都精神抖擞的样子,有时候刚坐在沙发上,人就睡过去了,然后没睡多久,浑身就猛地一颤,一开始还把陆礼行吓了一跳,后面时间久了,看着南好每次惊醒,眼睛蒙上一层水雾,他的心就像被锤子狠狠锤了一击,疼得他眼眶发酸。 他真想把南好带到谢斯安那儿,绑都想绑过去,但不能用强的啊,治疗的过程就等于把自己的噩梦翻来覆去剥给别人看,这无异于就是在伤口上撒盐,这太痛苦了,南好承受不住、他也舍不得。可不治好,就要天天梦魇缠身,不管怎么走,这条路都太痛了…… 南好不提这事儿,陆礼行也没再提了,她总会相通的,他也不逼她了。 南好现在天天都在院子里待着,早上醒来就去院子里提着个木桶,拿着木瓢,在那里浇花。陆礼行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她,竟觉出几分魏宜的影子出来了,他走过去,拿起石桌上剩下的一个木瓢,舀了勺水,跟她一起浇花。 以前魏宜也是这样,常穿着一件白色素裙,提着木桶,拿着木瓢,在院子里浇花。陆礼行起初不懂,走过跑去问魏宜为什么不直接买个喷壶,这样省事多了。那时候魏宜笑着看着他,摇摇头,说你们当兵的都一个样。这浇花呀,不止是为了花的生长,也是为了养自己的心。喷壶是省事儿,但是啊,浇不出个心态来。用木桶木瓢,让我觉得心静,平平淡淡的,心里踏实。 陆礼行当时没领略到,觉得浇花不就那么回事儿吗,怎么就扯出了这么多。但还是顺着魏宜的多想了些,最后觉得有些苗头了,但不多。良久,给出个极具情绪价值的话:“思想很超前,受教了。” 魏宜看着他清澈的眼神,知道他没懂还要装作一副获取极大思维境界的模样,忍俊不禁,最后摇了摇头,说了句,你呀! 那个时候,平平淡淡,顺顺利利。 只不过,都是过眼云烟了,什么都没了。 所以说,南乾魏宜的突然离世,不仅仅是南好的生长痛,也是陆礼行永远无法褪去的潮湿。 两个人的牺牲,困住了两个人的青春。 所以毒枭多可恶啊、多该死啊!毒品多害人啊! 南好对它、对他们,憎恶至极,陆礼行也一样。打击毒品,捉拿毒枭,他们将用一生去实践,哪怕付出生命、付诸年华,也在所不惜。 之后几天,陆礼行每天晚上都带南好去超市,南好一开始以为就是普通地逛逛超市,买点东西回来。直到接连三天都这样,她开始察觉不对,由于对军人身份的敏感性,她马上警惕起来,甚至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都是凑得极进,像是生怕被人窥听了去。 “你是不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陆礼行一脸不解。 “要不然你天天晚上去超市干什么?” “买东西。”他言简意赅。 这次换南好不解,“你天天去超市,就第一天买了点生活用品,还是买给我的,之后就再没买过了。你现在跟我说你去超市是为了买东西,骗狗呢?” 陆礼行听完就笑了,越笑越大声,连胸腔都在颤。 南好开始觉得他有病,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后来她觉得自己有病,搁这儿骂自己是狗呢? 她真想时光倒流,她一定咬死自己的舌头,怎么就这么没脑子! 但也反应过来,陆礼行就是瞒着她。超市一天天的有什么好逛的,他明明最讨厌的就是逛超市! 南好咳了声,故意板着张脸,让自己看起来有几分威严,“老实招来!” 陆礼行觉得她这个样子,就像小孩儿故作老成,更想笑了。 他也没委屈着自己,就放肆地大声笑。后来看着南好瞪着自己,他才见好就收,不笑了。 “散散步。”他这样说。 南好下意识就想反驳:“你什么时候喜欢——”,还没说完,她猛然想起,第一天去逛超市的时候,他们没开车,两个人走在路上。回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陆礼行提着两大袋东西,南好站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一蹦一跳的。陆礼行不放心她走在他身后,哪怕两个人之间只隔了一条手臂的距离,他还是觉得不踏实。把人叫过来,让她走在他旁边,南好不乐意,撇了撇嘴,却还是走了过去。 昏黄的路灯,照着这条黑漆漆的路暖洋洋的,南好吹着晚风,觉得心里格外踏实,于是感叹了句,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散步这么舒服呢! 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能被他这么记在心上。南好心里荡起阵阵涟漪,她觉得温暖极了。 陆礼行跟她走在一起,总会放慢脚步,缩小步子,所以一条平时他只需要走十分钟的路,硬是走了半个多小时。 南好买的东西不多,他提着也不累,但他也知道,南好在刻意收着,就是怕他回程的时候提着累。他让她想买什么就拿,不要担心怕他累。南好说,那回程的时候我帮你提。陆礼行觑她一眼,说:“在你眼里我是个连东西都提不了的废物?” “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怕你累。” “年轻力壮。” “……” 第6章 第 6 章 陆礼行回部队后,南好就一个人留在别墅里。偶尔会去花鸟市场那间花铺子里买些花。魏宜从前就爱养这些花花草草,以前家里的院子里就像花园似的。在魏宜的耳濡目染下,南好对花也多有研究。就凭借着这些了解,与花店老板娘混了个熟,两人聊得火热朝天,恨不得相见恨晚!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就这样,结交了自己人生中后的第一个知己。 后来她知道了,她叫木槿,这个名字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她比南好大两岁,今年也才二十岁。她从出生起就在福利院,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自己来自哪儿,姓什么,什么时候生日。她就像浮萍,无依无靠。后来,在她八岁那年,她遇到了一对夫妇,他们穿的很体面,看起来很有钱。他们结婚十年,却未能孕育孩子,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领养。可即便是到了一个新家,她却从未体会过家的感觉,养父母对她总是冷眼相待。在那个家里,她说什么、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生怕哪里做的不对,惹得他们生气。 每次养母看到别人小孩和妈妈亲热的时候,都会不自觉流露出失落。而木槿看到亲子间的亲密,却也只敢奢望,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养母身边,她想安慰她,想告诉她,她一定会对她好的,她会好好爱她。可还没开口,却被养母吼走,她嫌她碍眼,说怎么领养了她这么个东西,可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 每次养父工作完,木槿都会倒一杯温水送到他面前,帮他拿拖鞋,活活把自己活成了保姆的样子。养父偶尔会夸她是个乖孩子,却每次再给她买东西的时候都挑最便宜的买,说小孩子不要用那么好的。每次当她想买一个精致的小玩具的时候,她会说,小孩子不要玩玩具,等以后玩心大了,这辈子就毁了。所以,她从没用有过自己喜欢的东西。 在那个家里,她最开心的就是邻居家的姐姐偶尔下班会买一束花,见到她的时候,就会给她一朵。她看着眼前开得漂亮的花,真的好生羡慕。然后再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穿着一件洗白了的蓝色短袖和一条明显短了的棕色裤子,觉得自己真像个小丑八怪。这么普通的她,怎么配得上这么惊艳的它。 在她的记忆里,他们总是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讨论要生一个孩子的事。她记忆最深的是,有天她发烧到三十九度,整个人疼得全身都在发抖,可养父母却因为为了怀上孩子而去医院打针。可同样是去医院,为什么就不愿意带上她呢?哪怕只是把她放在医院,要她一个人去解决剩下的事情都可以啊,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去拥抱自己的亲生孩子?可以急到不顾她这一条生命吗?从那时候她就知道,她从来没有家,没有人爱她。而那时候,她的名字叫招娣,所以你看啊,她的到来,也只是对一个新生来到这个家的祝愿。后来,经过她养父母坚持不懈的努力,两年后,他们终于如愿了。一个男儿,终于诞生在这个冰冷的家里了。从他出生以后,这个家里变得热闹非凡,家里时不时就有人前来拜访。衣物间里,一半是养父母的衣服,一半是小弟弟的婴儿服。而她的衣服,就挂在那个小小的卧室里,那个原本是储物间的房子的木柜子里,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全部挂起来,也还有余。养父为了让孩子快乐成长,把家里重新装修了下,给他腾出一个有半个客厅那么大的房间,里面全是婴儿的玩具,五颜六色,应有尽有。小弟弟被养父母带进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木槿会站在玻璃门外面,安静地看着里面幸福的画面。她觉得很委屈,可她不能说,因为没有人在意,甚至很有可能说出来了会被骂矫情。她是不被允许进那个玩具放的,因为养母觉得她邋遢,她反驳了,可养母只是冷眼看她,然后刻薄地说,你自己看看你的衣服有多脏! 木槿低头看着自己洗得起球的衣服上洗不掉的油渍。她想说这是自己帮着做家务时不小心留下的,她想说自己没有干净的衣服,甚至没有合身的衣服了!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紧唇,默默地掉着眼泪。养母觉得她碍眼,哼了一声走了。 之后有个亲戚来看孩子,木槿正在为她倒茶,听到亲戚毫不避讳她的在场,问养母,他们现在有了孩子,她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木槿浑身一怔,她没注意到,她连呼吸都放缓了,耳朵连传来心脏猛烈撞击胸腔的声音。然后,她听到养母轻飘飘地说:“隔壁小区老王还没成家,现在想雁养一个孩子,给自己养老。到时候把她送过去。” 木槿看到亲戚神色一变,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看着木槿的眼神带着些许怜悯。 木槿握着杯子的指尖发白,浑身都在打颤。她放下杯子,走了。 老王是什么人?她怎么会不知道! 养父母平时会在家里说这个人的行为有多无耻!多恶心! □□未成年、偷盗抢掠、非法勾当、无恶不作! 而今,他们竟要将她送到那个人家里去!到底是养女儿还是□□未成年,他们怎么会心里没数?只不过是不在意她罢了。 木槿觉得有股凉意,从脚尖直蔓延至大脑,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两年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家人”是这样的恶魔。 当天晚上,南好拿了些必须的行李,背着包袱,离开了这个毫无人性的家。 前几天,她睡在桥洞下、公园里的长椅上、隧道里…… 饿了的话,就去垃圾桶里翻点吃的,一般是饭店里或者一些人家馊了的剩余饭菜。有些路人嫌垃圾桶里这些馊了的东西味道恶心,都会离得远远的。她却主动走向前,翻出来,狼吞虎咽地吃着。那段时间吃的最好的,是甜品店里晚上把未售出的面包蛋糕扔进垃圾桶。她等那些工作人员走了后,走过去,翻出来吃。每次她吃这些的时候,眼泪就不i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她觉得自己很命苦,从小到大,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没有一个家。 她都已经记不清自己赶了多久的路了。后来,她去了一家小饭馆洗碗。老板起初说什么都不收她。她无路可走,觉得这家饭馆是她唯一的希望,去过几次,老板甚至都拿扫把开始赶她。直到她说她不要钱,只要包吃包住就好,老板才允许她留下来。 老板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想了想,说自己叫木槿。 从前邻居姐姐送给过她一朵木槿,告诉她,木槿的花语是坚韧、温柔地坚持、生生不息。 她希望自己可以顽强地活下去,温柔地坚持,生生不息如野草。 她在那打工的前几天,老板娘不在,听说是出去跟朋友旅游去了。后来老板娘回来,见饭店里招了个小孩儿,当时被吓了个半死,急忙去质问老板。 后来,老板娘见她可怜,又抓着老板狠狠骂了一顿,说他连一个小女孩都要压榨,还是不是人! 老板堆满肥肉的脸皱成一团,丑极了。双手合十,一脸无辜地说:“我真没压榨她,是她自己说不要工钱,只要包吃包住就行。” 老板娘狠狠瞪他一眼,老板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从那以后,老板每天给木槿发二十块钱工钱,木槿开心极了。把皱皱巴巴的二十块钱摊平,小心翼翼地存起来。 在那里干了两年,老板老板娘都知道她喜欢花,有天老板娘问她,愿不愿意去花店当童工?木槿当时眼睛都亮了,却也马上暗淡下去,轻声说:“花店不招十六岁以下的童工。” 在擦桌子的老板非常欠揍地说:“我们这儿也不招十六岁以下的,你不也来了?”老板娘又是一瞪,老板瞪回去,然后突然笑了。 老板也只是嘴欠一点,木槿知道。这些年,这对平凡的夫妻对她很好,她在这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他们两口子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却愿意给她买吃的、买穿的、买玩的。他们是丁克,却把木槿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养。 偶尔有顾客来吃饭,看到木槿,会问,这是谁家小孩儿啊?他们总会说,这是我家小孩儿!有些老顾客说他们放屁!他们就说:“这就是我家小孩儿!长得贼白净!你是不是羡慕了!” 那是木槿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当成骄傲了,她也能让别人觉得有她而自喜了。 老板娘接着说:“是我一个姐妹,前段日子开了家花店,现在忙不过来。你想去呀,就去,反正离这儿不远,还能回家吃饭睡觉。” 木槿一句话都没说,因为她知道,她现在只要开口,眼泪就会忍不住流下来。 她早就把这里当成家了,可当听到老板娘说这里是她家的时候,她就觉得委屈。像是在外面受尽欺负的小孩儿,终于找到家了。 后来木槿又在老板娘的花店里干了几年。直到去年,才来到花鸟市场开了家花铺子。 南好听完她说这些年的经历,说前面自己过得多可怜的时候,她语气毫无起伏,平静得像个局外人。说到后面自己与饭店两口子的生活时,眼睛像是在发光,这是在有爱的家里成长的小孩儿有的样子,南好很熟悉。 她说自己现在很幸福,虽然没什么钱,但是平平淡淡,一切都好。 南好抱着她,说:“我们以后都要幸福。” “一定会。” 第7章 第 7 章 一直到开学,陆礼行都没再回来。开学前两天,秋月好给她打电话,说她下午过来找她,带她去买点生活用品,好带去学校。南好笑着说不用了。想起那几天晚上,他们散步去超市里,几天下来,一天买一点,陆礼行把她要用到的生活用品都买了个遍,什么都不用愁了。 那天秋月好还是来找了南好,只是没带她去买东西。她堂弟今年来沂市读大学,他们开学的时间晚着呢,但是他堂弟是个美术生,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艺术家,拥有属于自己的画廊。这次提早这么长时间来沂市,也是因为沂市这段时间要举行画展。这次的画展举行得很盛大,有很多大师级别的画都会被展出,甚至还邀请了很多重量级的画家。这次沂市画展可谓是下了血本了。 那天早上,门铃响了。南好拖着陆礼行给她买的粉色拖鞋,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微眯着眼睛,皱了皱鼻,穿过飘着芬芳花香的小院,拧开大门,看到外面的人也没觉得多稀奇。眨了两下眼,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秋月姐,好早。” 秋月好提着早餐进门,一个奶黄包,一个核桃包,一杯甜豆浆。“不早了,现在都快十点了。昨晚熬夜了吧。” 秋月好不知道南好梦魇的事,南好也没否认,笑笑就过去了。 她晚上睡不好,早上也醒得早,但就是不想起床,感觉浑身头重脚轻,疲惫得很。 陆礼行在家的时候,她会掐好时间起床,为的就是不让他那么担心。他一走,她就随便了,对自己的身体浑不关心。 秋月好把早餐递过去,南好坐在餐桌旁细嚼慢咽起来。秋月好看到她眼下的黑眼圈就担心,苦口婆心道:“你现在年轻,熬夜不把自己身体健康当回事儿,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后悔的!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 南好静静地听着,最后呼了口气。她这段时间时常跟秋月好联系,俩人早就处成了朋友,说话也是张口就来。 “你也就比我大六岁,说得好像七老八十了似的。”她慢悠悠地回,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说完。还对还对秋月好亮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秋月好简直要被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给气死了,一口气硬是上不来也下不去,吊在半空,“你!” 随后想到什么,也笑了,笑得很狡猾。“等陆礼行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秋月好对南好喜欢画画这件事是知道的,也知道,她为了父母那份仇怨,放弃了自己自小的梦想,选择从警。她不反对,却依旧感到唏嘘。她知道,在成为艺术家这条路上,南好付出了无法想象的努力,那是日复一日的磨练,年复一年的冷板凳。她也知道,她拥有无尽天赋。十六岁时,她的画展示在画展上,被京城美院知名教授看上。那是南好的画第一次放在画展里展示,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Felicitous hydrangea这个名字。很多对画不甚了解的观众,看到她的画,就算心里再觉得好看,也只是口头夸赞两句,转头就走。只有看到知名画家的画,才会驻足,就算再不懂,俨然也是一副侃侃而谈的样子。 教授当时站在画前站立良久。 那是一幅油画,画里的穿着白色素裙女人拿着木水瓢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男人一身凛然,穿着军装。本是严肃威严的形象,可偏偏男人随意地提着木桶,柔情似水地看着面前的女人,眼里的爱,透着画都要溢出来。不远处,种着一棵梧桐树,树上吊着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个穿着宽松衣裤,笑着抱着画板画画的小女孩儿。这幅画的名字很简单,叫“美满。”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何不美满。 这幅画画手笔触生涩,却栩栩如生,感**彩浓厚,情感传真。有经验的画家,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个天才。好好培养,以后必定成才。 他主动找上主办方,问到联系方式。见到人后,也是意料之中的。 纯真的画风、浓烈的感情、青涩的笔触,必定是个少年人。 带着少年的一腔热忱、干净纯粹。 教授看着眼前的少女,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欣慰之感。 有天赋的少女,眼里满是对艺术的热爱。 他问南好,愿不愿意去京城美院。 京城美院,那是南好从小的心之所向。 但是她最后没有接受教授地递出的橄榄枝,她依旧想参加高考,想通过最公平的方式,进入最深爱的地方。 她想证明自己。 教授也没有多劝,他知道,这个女孩只要坚持下去,京城美院一定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可是…… 最终也是南柯一梦。 过去的……再也回不去了。 后悔吗?不悔。 只是再想起来,还是觉得遗憾。 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了。她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名画家了。 秋月好问南好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画展。南好自然是欣然答应。 秋月好开车带南好去画展,表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南好下车,就看见一个男生,干干净净,长长的一个人。长得很清秀,五官很端正。是现在女孩子普遍很喜欢的类型。 他给南好的第一感觉就是文静温柔。 但很快,南好就懂得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您们个可终于来了。再不来,我还以为你撞人车尾了呢。”语气欠嗖嗖的,听得南好想打人。 上回秋月好去机场接他,因为刚拿到驾驶证的原因,开车总是战战兢兢的,踩油门也是没轻没重的。有时候踩得轻,车子动都不动,有时候踩得中,两个人都是往车椅子上栽。 等红绿灯刹车踩得太晚,导致与前车的间距太小,绿灯亮了,这姐踩油门又用力得很,最后愣是狠狠撞上了前车。把前车撞出了个触目惊心的凹槽。表弟经过这件事后,发誓再也不坐她的车了,到时候别把小命搭上去。 秋月好气得抬手就要打人。 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也只是在这位表弟手臂轻轻一拍。 南好看得出来,他俩关系好。她一直以为秋月好的亲戚关系不好,毕竟这么多年都是外婆一人拉扯长大,生活不易。因此也看得出来,亲戚应该都帮衬的不多。这么看来,这位表弟的家里应该还是善待秋月好的,她为她高兴。 表弟从她们下车的时候就注意到南好了。长得这么标志的姑娘,他倒是少见。 表弟是一个坚定的外貌协会,看到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男生发展为兄弟,女生发展为对象。不过很可惜,十八年,他的目标完成得惨不忍睹。身边的朋友个个歪瓜裂枣,女朋友更是一个没交着!他也是愁得很呐。不过有一点好,这哥们儿站在兄弟们中间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一出门瞎溜达,漂亮美女个个上来要微信。每当这个时候,这哥们儿就忘了自己有个目标,就是要找个美女对象,抬手就是拒绝,遇上难缠的,就说自己恐女,把哥几个逗得笑作一团。 秋月好跟表弟介绍道:“这是南好,我跟你说过的,很有绘画天赋的女孩儿。”随即又指着表弟,对南好介绍。 南好看见表弟抬了抬头,人都站直了些,像是要接受某种表彰似的。她突然觉得这人真逗,像个缺二两脑子的。 “这是我跟你说的,缺二两脑子的表弟,谭钰。” 果不其然,南好看见谭钰这个人瞬间萎了,然后马上怒目而视着秋月好。“瞎说什么呢!” 又马上对着南好,郑重又看起来很傻缺的样子,介绍着自己:“我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未来艺术之星谭钰!” 南好嘴角微微抽动,尴尬地看着眼前这个像神经病的……人? “……呵呵……看不出来哈。”南好小声说。 谭钰也觉得丢人,摸了摸鼻尖。“那什么,外面怪热的,进去吧。” 秋月好一脸好笑的看着自己的表弟,这丢人玩意儿! 到了画展里面,南好就对谭钰改观了。 这人看着不着边际,但是专业知识确实过硬。也很有眼光,很多作品都能一针见血地表达其深意。这让南好不得不佩服。 还有,南好觉得和他一起看画展心里很舒服。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志同道合吧。 他们在欣赏作品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审美也几乎一致,一旦开启话闸,就滔滔不绝。 到最后,南好也不得不感叹一句:“你好厉害啊!” 谭钰听了哼一声,一脸傲娇地说:“我专业京城美院第三的成绩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下,南好彻底震惊了,京城美院专业第三,实力确实不容小觑。想做到这个成绩,不仅要出人的天赋,更要日复一日的打磨。这里面究竟付出了,南好深有体会。 京城美院艺考的时候,南家还没有出事,那个时候,南好的梦想就是考上京城美院,走上艺术家这条路。 她的专业能力早就达到了京城美院的门槛,结果也确实不出意料,她斩获了专业第一,成为无数怀揣画家梦想的人羡慕的人。 “那怎么没上京城美院?”南好问。 谭钰摸了摸鼻尖,眼神乱瞟,含糊不清地回答:“文化不行。” 南好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理由她是真没想到。 谭钰看她嘲笑他,恼羞成怒,“笑什么呢?!有些人天生就不是的读书的料!但是在其他方面却是出类拔萃!这!就是我!”边说还边拿拇指指了指自己,好像多么能说服人似的。 南好看着他哈哈大笑,谭钰气死了,真不知道有啥好笑的。 南好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你长这么大,没人说你很好笑吗?” 谭钰觉得自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走进一些,拿食指点了点南好的头,“瞎说什么呢妹妹!” 妹妹?“你几月的?”南好问。 “你先说。”谭钰说。他好不容易在称呼上占点便宜,不能再被这气人东西再占上风了。要是南好比他大,他就撒个慌,总之不能输!他暗暗地说。 “你先。” “你先。” ………… 俩人半斤八俩,都幼稚得要死。 在这儿“你先”了半天,期间还不停掰扯。 秋月好在后面赏画,见这俩人不动,不知道在搞什么辩论赛,她走进一听,觉得这俩人简直是小学生来的。 “他八月的。”她指着谭钰说。 谭钰气死了,生怕自己比南好小。“你怎么总胳膊肘往外拐啊!” “谁跟你一家人!”秋月好偏要气死他。 南好在一旁咯咯笑,“弟弟呀,你可太可怜了。” 谭钰一听气死了,揪着南好的耳朵。南好倒吸口气,痛的直拍他手。 秋月好中途接到电话,医院有事,她就先走了。 留下他俩接着参观,等到画展人基本都走光了才离开。 俩人出来之后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南好提议吃火锅,年轻人都好这口,俩人一拍即合,打了辆的,直奔火锅店。 俩人点了鸳鸯锅,原因无他。南好重口味,就爱吃辣,谭钰从小就吃不了辣。 谭钰在对面看着南好酷酷炫,碗里一片红,看着是香,但这胃经得起造吗?这人怕不是铁胃吧,他想。 南好注意到他的目光,抬眼看去,“想吃啊?”她抬起一筷子肉,上面沾满了蒜蓉和辣椒,看着就瘆人,但这一口下去,应该……很香吧。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南好将他的眼神动作尽收眼底,没再给他拒绝的机会,把肉放他碗里,“尝尝。” 谭钰犹豫着夹起,放进嘴里,然后他就后悔了。 辣意直冲天灵盖,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南好哈哈大笑,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哈哈哈哈来来来哈哈,喝口水。” 谭钰眼泪都掉出来了,整张脸通红。 南好递了张纸给他。他把整杯水喝完,胡乱地擦了把眼睛。 今天这脸简直丢光了! 他就不明白了,这小姑娘看着白白净净的,怎么就这么能吃辣呢?南北差异这么大的吗? “你的胃真的没毛病吗?吃这么辣的它遭得住吗?” 南好在桌下踹了他一脚,“瞎说什么呢?我胃好得很!是你自己没本事!” “你才没本事!”谭钰瞪她。 俩人边吃边怼,两小时就这么霍霍过去了。 最后散了会儿步,然后打的。 谭钰跟司机说先把南好送回家,然后再自己回家。 就这么一天,这俩人就好像遇见了晚十八年出现的知己,相见恨晚! 第8章 第八章 南好去京城那天谭钰正在军训。知道南好要走了,想也没想,找上导员就要请假。南好说他瞎折腾,又不是不回来了。谭钰管不了那么多,南好要走,他打心底里不舒服。寒暑假他要回家,未必能在沂市这边待,再说,开学之后几个月见不着是常有的事儿,他好不容易交上这么个知己不舍分别。 秋月好原本想请两天假送南好去学校,南好不让,秋月好也不做退让,不管南好怎么劝,现在有了谭钰,南好说就让谭钰陪着她去就好了,都是个成年人了,总该学会独立了。秋月好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转念一想,谭钰这家会儿,虽然平时看着缺心眼儿,但确实是个温柔细腻的人,他陪南好去,她心里也有个底。秋月好便没再坚持,随他们去了。 谭钰请了五天假。到了京城,先送南好到酒店,酒店是谭钰订的,南好当时知道这事儿,非要把钱转给谭钰,谭钰来火,他是真把南好当朋友,不想跟她分这么清楚,南好坚持要给,说一码归一码,谭钰也就收着了。定了两间房,两人分别去放行李。期间,谭钰敲了敲门,走进了南好的房。 “?干嘛?”谭钰背着手皱着眉走进来,南好见他那逼样,真不知道他在搞哪一出。 谭钰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这里凑近瞧瞧,那了皱眉看看,南好看他一系列迷惑行为,终于在谭钰走进厕所,用手指按了按镜子的瞬间,明白了。南好心里甚至有些感动,感动于这个男孩的心细。其实她一直都觉得,跟在谭钰身边很有安全感。哪怕他比她小,他也能够让人感到安心。 去吃了顿晚饭,就回去睡了,养精蓄锐。两人早就做好了这次来京计划,算是一段短暂的旅游。 第二天一早,第一缕阳光透光窗帘照进房间,洒在男孩白皙的脸上。南好轻皱眉,睁开眼,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起床刷牙,顺便还给睡在隔壁的谭钰打了个电话。 “起来了。”她边刷着牙,边拖着腔调淡淡地说。 那边的谭钰嘟囔了句什么,她没听清,但之后电话那边陷入长久的寂静,南好不耐烦地说了句:“赶紧起来。” 谭钰懒懒地嗯了声。 南好把电话挂了,去把衣服换了。 她打了电话给前台,要前台送两份早餐上来。人早餐都送上来了,隔壁依旧毫无动静。南好踩着拖鞋去敲隔壁的门。敲两下停几秒,敲了三次,依旧没人开,她心里恼火,但也不再敲了,不礼貌。人都准备走了,里面的懒爷终于舍得开门了。 谭钰一开门,就看见南好怨怼的脸,突然就笑了。 “干啥呀这是?我欠你钱了?”他吊儿郎当地开起玩笑。 南好看着他这欠揍的模样,竟然有点想笑,她有时候觉得,谭钰这人就跟天生长在她笑点上一样。 南好拿出手机,按亮屏幕,“你要不看看呢?我打电话叫你起床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南好抬手指了指时间,“半个小时,你告诉我你干了点啥?” 谭钰还真人真想了想,最后嘿嘿一下,南好知道指定没好事,这贱样儿。 “做了个梦。” 南好简直要被气死了,气不打一出来!她转身就走。谭钰见好就收,赶忙拉住她,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对不起……” “你这赖床的习惯建议改改。”南好说。 “改!”谭钰身子都站直了,认真又自带吊儿郎当地说:“马上改!” 南好失笑,边走边说:“洗漱完过来吃饭。” “来我这边吃呗。”谭钰说。 南好看他一眼,也知道他有原则。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随意进女生房间的,“行。” 俩人吃完早餐,出了酒店,开始了今天的旅程。 谭钰和南好正值年轻,都是爱玩的年纪,怎么疯怎么来。当时说要来玩,想也没想,两人就异口同声说要去欢乐谷。 南好自从出了酒店,嘴角就没下来过,谭钰更甚,时不时就蹦蹦跳跳,迫不及待。 出租车一停,俩人立马钻进去,坐上车激动的神色更是藏都藏不住。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向这俩人像是在看两个神经病。这……真的正常吗? 两人注意到司机的眼神,都低下了头,揉了揉鼻子,嘴角裂开的幅度更大了。 司机惊恐地看着俩人。 卧槽……没事吧??接人第一单,接了俩精神病?? 谭钰报了个地址,司机启动,路上一直最高限速行驶,只想把这俩人赶紧放下去,好让揣揣不安的心落到实处。 目的地一道,司机立马停车,俩人付完钱下车,司机秒开走。 南好谭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马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着肚子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哈哈……卧槽,那司机肯定觉得咱俩是神经病!”谭钰笑得停不下来,太激动了,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起来。 “我真服了!丢死人了!哈哈哈哈……”南好蹲下身子,双手捧着笑得通红的脸,赧报地说。 谭钰笑累了,也蹲下来,声音带着笑意,懒懒地说,“诶呀卧槽,这司机胆子也忒小了吧!” 南好好笑地瞅他一眼,没说什么。两人对视,又是一阵狂笑。 进了欢乐谷,少年人的精力旺盛就展现得淋漓精致。 一进去就听到尖锐激动又充满快乐的尖叫声。南好看过去,极速飞车正以酷炫的速度疯狂奔驰,南好眼睛都看呆了。其实她很害怕玩这种东西,但是,她就是属于那种又菜又爱玩的人啊。 谭钰看着她,一只手弯肘搭在她肩膀上,“眼睛都看直了!想玩啊?” 南好咽了咽口水,忐忑又难掩激动地说:“想玩。就……有点害怕。” 谭钰嗤笑,无所谓地说:“少年人啥害怕克服不了?想玩就上!人生只有一次!尽管享受!”他滔滔不绝地大声抒情着。其实南好想叫他小点声,因为周围有很多路人都纷纷侧目看向他们。 ……挺尴尬的哈。 但是南好正在心里挣扎着,完全没心思去管他是不是在丢人了,只是默默地远离。 我跟他不是一路的,他丢人不关我的事。 做足了一个冷漠路人的样儿。 谭钰注意到了,眉心一皱,“啥意思啊小妹儿?离我那么远干嘛?” 南好怨怼又无语地看他一眼,心想,你自己多丢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我嫌你丢人。”她无情地说。 谭钰“诶”的一声,正准备教训她。南好真不想听了,当机立断,赶忙说:“你说得对!人生仅此一次!我们去玩极速飞车!”说完也没给谭钰继续叨叨的机会,拖着人就跑去排队。 人有点多,正值暑夏,天气也热。谭钰拿出包里带着的小电风扇,对着南好吹,自己站在南好后头,也蹭点风。俩人依旧废话一堆,互怼不断,时间蹭地就过去了。 坐上极速飞车,南好双腿都在发抖,她有点后悔了,看着前面弯弯绕绕的轨道,简直欲哭无泪。 什么人生只有一次啊!这是个屁的享受!这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啊!!!! 她心里崩溃急了! 相较于她,坐在旁边的谭钰就显得淡定极了。 谭钰之前就说过,他很爱玩,这种项目他都玩腻了,现在坐上来,心如止水。 南好正后悔着,突然,被人轻轻地拍了拍头。她侧目看过去,谭钰脸上挂着淡笑,温柔地看着她,然后倾身过来,轻轻地说:“别怕,我在你旁边呢。” 南好有时候觉得这人有双重人格,气人的时候简直贱死了,但是他又有充满温柔细腻的一面。 南好甚至有些被感动到了。然而,下一秒,她又坚信,狗的人是会一直狗下去的。 “你要是死了,怎么都得死。”他甚至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 南好的表情僵住。这人有病吧?? 但是神奇的是,她竟然真的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谭氏安慰法则? 项目开始,飞车开始上坡,速度还不是很快,但是南好的心一直提着。因为到达最高点就要下坡了。 心选至最高点时,飞车速度陡然上升,迅速冲下坡,尖叫声轰然炸响,卧槽声连连不断。 夏风冲击着南好的脸,头发扬起来,露出圆润饱满的额头和涨红的脸庞。美丽的外表下是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心脏以及紧绷的肌肉。 南好控制不住地放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旁边还伴随着谭钰突兀大声的哈哈声,但是南好害怕极了,根本听不到。她什么都听不到,因为根本没心思花在那上面,只求自己的小命能保住。 南好只求飞车速度慢点,饶我一命吧,她在心里不断地说。 正当自己内心活动激烈,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她竟听清了旁边人说的话。 “南好!我要你天天开心!岁岁年年!幸福常伴!”坐在旁边的谭钰大声吼出来,像是要让全世界的人都听清。 南好双眼一热,心都酸胀。 整车的人激动又内心不断祈求,快点结束吧!南好却好像不害怕了,脑子里都是谭钰的那句话。 进入尾声,飞车速度降下来,南好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南好坐在位置上没动,全身都没力了,脑子里全是谭钰刚刚大喊的话。她就坐在那里,目光垂着,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脆弱,又有点迷茫。 谭钰蹦跶着走下来,看起来完全没受影响,然后再绕到南好旁边。工作人员给南好解开了安全带,南好整个人还在刚才的状态没脱离出来,整个人看起来甚至有些呆滞。她动作缓慢地转身,抬腿下来,腿刚放到地上,整个人一矮,差点摔下去。谭钰赶忙过来扶住,“干嘛呢这是?玩个飞车魂都丢了啊?” 南好怔怔地转头看他,半天才憋出一句:“腿软了。” 谭钰半弯着腰,把南好手搭在自己肩上,扶着她往休息区走,“看你那破胆儿!” 南好坐在那里,好半天没说话。谭钰也知道她是在想刚刚自己在飞车上说的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飞车速度急剧上升的时候,脑子里就蹦哒出这么一句话,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口。 其实这话他早想说了,只是以前没找着机会。跟南好在一起基本上就是没完没了地互怼,没心没肺地大笑,根本就没个煽情的时候,两个人再心思细腻,聚到一起都像神经大条。这话憋在心里,总觉得蹦出来太突兀了,他不好意思说,觉得尴尬。就刚刚那个情景,就在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的时候,大脑受到刺激,破口就想说出这句话,就想告诉南好,她就该开心!就该幸福!天崩开局,他是真心疼这个女孩儿。看着南好平时笑笑咧咧,但是当她安静下来的时候,他总觉得跟她之间像是隔着鸿沟,他垮不去。因为这鸿沟里,是刺目的鲜血、永远也完整不了的一家三口。 “谢谢你。”南好突然开口,她的声音低如蚊蚋。 谭钰身子一僵,他都不知道该开口说点什么好。抒情的话他是在讲不出口,可看着身旁的南好,又有脱口而出的冲动。 “南好,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对我很重要,所以我希望你开心,你开心,我就也开心。”他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转头对着地面,“虽然咱俩平时聚一起就吵个没完没了……”他顿了顿,心里挣扎了下,他真觉得这话说起来害臊!他说不出口啊!谭钰闭了闭眼,都到这份上了,矫情个什么劲儿! “你笑起来……蛮好看的。”说完,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头低的更低,恨不得埋进自己膝盖里。脑子里还不断思考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她会哭吧?会的。毕竟他这么真情流露,毕竟他这么煽情。 她一定会被他的真心所打动,一定会被自己这个挚友所感动! 哦!对!她还会愧疚! 对!愧疚!毕竟她天天骂他,骂的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简直绝世大傻逼!她绝对会后!悔!莫!及! 到时候我要怎么办?死脑你快转啊!平时不是像个陀螺一样呼啦呼啦转,骂人的话张口就来吗?现在要你干正事了?你怎么就词穷了啊! 诶呀!我读书的时候到底在干些什么啊!一上语文课就睡觉,我是个什么奇异物种啊我,这么能睡?我怎么没睡死呢? 我们老师说得对!脑子不用是会生锈的啊!我以前的耳朵是干什么用的啊?怎么一句苦口婆心好话都没听进去呢! 内心戏极多的谭·自作多情·钰经过一番大脑风暴,终于想好了优美华丽的词藻,准备把眼前的女孩儿感动得痛哭流涕,他的嘴角甚至挂起了一抹自信从容的微笑,然而…… 事态终极反转。 南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谭钰表情瞬间凝滞。 ……?他迟疑地转头看过去。 卧槽!?这姐们儿不会是被我感动得精神失常了吧?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南好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谭钰,你害羞了!”她哈哈大笑,“你耳根子红透了!”南好笑得一拍大腿,身子往后仰去。 谭钰目瞪口呆又难以置信了看了她两秒,登时站起来,气冲冲地走了。 哼!老子生气了! 这人怎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妈的!你这逼嘴怎么这么能逼逼呢!还笑起来很好看!你他妈眼睛里夹了豆豉吧!眼睛没用捐了算了! 谭少在内心狠狠批判自己一百八十回合,南好更是狂批三百六十回合! 南好见把人弄急了,赶忙追过去,“诶诶诶,对不起对不起。” 谭钰停下脚步看人,呵呵。脸上的笑还没收呢。典型的表面认错态度良好,心理极不承认的样儿! 谭钰其实压根儿就没生气,南好心里也明镜儿似的,所以才这么一脸笑嘻嘻的。典型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谭钰就想着整整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南好也自知理亏,随他去。 “你错哪儿了?”谭钰挑挑眉,明明是一副温润如玉的长相,做着这个动作,却看起来痞气十足,这样的反差感,南好确实有些意外。 谭钰这个人啊,真让她懂了人不可貌相。看起来文质彬彬,其实嘴欠得要死,举手投足间又透露着一股匪气。总之,和她想象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南好本来想说都错了,这话一说,谭钰脸都能笑烂。话到嘴边,她偏偏不想他舒心,总想给他添点堵。仰着头,笑的幅度大了些,笑里又藏着一丝狡黠,小狐狸一只。 “你害羞了,我不该拆穿你。”理直气壮,毫无悔过之意。 谭钰简直被气笑了,爆了粗口:“操。” 考虑到南好刚玩完飞车,魂还没完全回来。整个人要调整下,谭钰提议去投喂小动物。 “我这放眼看过去,你最矮。”谭钰眼里装满了老子这次一定要掰回一局的决心。 南好瞪他,“嘴贱呢?” 谭钰笑了,“说什么了小妹儿?哥哥我不正说的大实话嘛。”说完,他还示意南好四处看看,“你自己瞅瞅,哪儿有比你矮的。” 南好看着周围一群不到一米三的小孩儿,心里直窝火。 谭钰这死东西就是故意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心胸狭窄! “眼睛不行我就给你挂个眼科,省得出来给人气出心脏病!”说完,挑了挑眉,嘴角露出几分势在必得。 “还有,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姐姐!”最后两个字着重加重,并且一字一顿。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谭钰瞬间哑火,恼羞成怒:“不是半岁你也要挂嘴边啊?只是半岁!咱俩是同龄人!” 南好双手环抱在胸前,高傲地说:“同龄人也不妨碍我大你半岁。这是事实!接受事实吧弟弟!”她无情地说。 “无情无义、杀人诛心!”谭钰怠指控。 南好无所谓,只是一味地拿着食物投喂羊驼。 晚上有音乐节举行,南好和谭钰老早就赶过去,就为了抢前排位置。但是奈何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有一堆人已经在等候了。但也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还是占到了比较靠前的位置,并且靠近中心,是个很好的观景位置。 时间一到,准时开始。 第一个上来的是女团,南好很少关注音乐方面,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凑个热闹,享受享受气氛罢了。 女团的风格很活泼,现场很激动,明显就是来热场子的。台下估计有音乐爱好者,哼唱声很大,南好站在里面,尽管什么都不会,调子也哼得乱七八糟,也还是觉得很开心。 周围也有人不会,但是拿出手机开始搜,对着手机上的歌词哼唱,南好不想掏手机,于是摆烂,乱七八糟就乱七八糟吧,她就混个开心的,爱咋地咋地。 后来又上了几个节目,南好每个觉得差不多,但每个节目一出场都特别兴奋,明明不认识人,但是还是一个劲儿地跟着尖叫,谭钰站她旁边觉得耳朵都要聋了。 “喊啥呢?认识啊?”他看看舞台上的人,再看看南好,问。 “不认识啊。”南好刚喊完,呼吸还没平复下来,尾音甚至带着颤。 “那你喊?”谭钰理解不了,只觉得她有病。 “不认识就不能喊?我得给人家一个面儿,这上次台不就是要点观众席欢呼掌声吗?我得给足他情绪价值啊。” 谭钰笑了,点点头。“有道理。” 接下来就是,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俩人都使劲儿尖叫鼓掌,嗓子喊哑了,掌心拍麻了,人爽了,情绪价值给到位了。 那天晚上,南好最喜欢的一个节目是一个知名乐队带来的,那场简直爽爆了! 当主持人有请他们上台时,台下尖叫声震耳欲聋,掌声鼓掌声轰然雷动。 南好看到几个劲瘦高挑的影子从黑暗中的白雾中走出来,灯光打下,他们逆着光走出来,南好那一瞬间心跳都似乎骤停了。 妈耶!这也太他妈带劲了吧! “看见了没?我最喜欢的乐队!”谭钰凑到南好耳边大声说。 “帅不帅!”他问。 “帅呆了!”南好毫不犹豫地回答。 谭钰单挑眉看着她,眼里满是自豪,像是自己是团队的一员似的。 乐队的节目简直热血沸腾,现场尖叫不断,站在舞台下的人们情不自禁地蹦哒起来,手还会扬着,嘴里大声跟唱。破音的也不怕,就扯着嗓子吼,最后嗓子哑了,发不出声音来了还要跟着唱,吃奶的力气全给他使完了。 台上的主场一边举着话筒大声唱着,一手拧开矿泉水,然后猝不及防地泼向台下观众,台下的尖叫声更大了! 南好和谭钰身上都沾了点水,谭钰抬手,轻轻拍掉了南好头上的水珠。 “一起燃起来!”主场大声喊着麦。 台下唱歌的声音更大了,南好的爽翻了,蹦得更高,嘴里还不断哼唱着刚刚学会的两句。是不是大声喊着:“太帅了!燃爆了!” 谭钰站在她身边,伸手虚揽在她腰侧,怕她被别人挤到。同时嘴里一直在不停地哼唱,有时也跟着众人一齐尖叫。听见南好的呼喊声,他大笑出声,凑到她耳边说:“我喜欢的乐队就是这么**!” 南好破天荒地夸他:“有眼光!” 谭钰笑着摇摇头,看着南好开心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他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着南好拍。这样拍只能拍到侧脸,但是从手机屏幕里可以看出,哪怕是灯光昏沉,画质有些模糊,也依然可以看出女孩流畅的脸部线条,完美的头颅以及精致的五官。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台上的人在大声喊着麦,音响响彻云霄,台下的观众情绪高昂、心潮澎湃,不断跟唱…… 这样的夜晚真好,年轻真好。 少年正当时,此时不热烈,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