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上学》 第1章 喝点水，前男友 南方一场暴雨戛然而止以后，旧平房的缝隙中长出了青苔。 这条名为“联珠巷”的老街，在祝骁十六年的记忆里，一直都是这幅模样。在熟悉的羊肠小道上狂奔时，他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其实祝骁早就不住这里了。自从爷爷查出癌症，母亲薛蔓就带着老人去了外省治病。他因为学籍还在越城，一直只能在舅舅家借宿。 藏青色的校裤在白砖黑瓦间一瞬而过，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屏幕执着地亮起又暗下。 陆一礼：联考排名你看了没 陆一礼：牛逼炸了啊兄弟！！暑假补课你是不是就转去本部了？哥们快要哭死了 ...... 陆一礼：你干啥呢？哦——我想起来了，你今天要和你妈去办老家的拆迁手续，是不？ 祝骁随手翻了一下99 的消息，基本上都是华中北的同学发的。他点开和陆一礼的对话框，淡淡弹了一段语音过去，还带着呼啸的风声：“嗯，现在正和我妈吵架呢。” “靠，”他轻嘲地笑了一声，“我和那家人彻底闹掰了。” 陆一礼秒回：“卧槽？” 争吵的导火索是舅舅再次以“祝骁上学需要”为理由，向薛蔓索要了一大笔钱，远远超过了华中北的补课费和他的生活费。 那天放学，他的手刚搭到薛国翊家的门把上，舅妈尖锐的嗓音就从虚掩的门缝传了出来。 “……你说薛蔓也真是，那笔钱攥那么紧干嘛？当初要不是我们收留祝骁，他能有个落脚的地方？铮铮借读那边打点关系不要钱啊？” “你小声点！”舅舅轻嗤一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烦躁，“薛蔓都说了那笔钱是留给祝骁上大学用的，她怎么可能会动。” 闻言，一阵恶心猛地从他的胃里翻涌上来。他进来时把门板砸得“哐当”一声巨响，客厅里的两人都吓了一跳，瞬间噤了声。 “舅舅，舅妈。”祝骁把钥匙搁在鞋柜上，冷冷撂下一句：“她不会再打钱过来了。” 说完，他不再看那两张震惊的脸，带着行李径直往地铁站的方向走。曹盈趴在楼梯间的窗口，气急败坏地尖声叫骂：“你有种就永远也别回来！真是白养你了！” 联珠巷就在一号线底站，祝骁回到老宅的时候，薛蔓正在整理一些旧物，动作麻利却透着疲惫。 她又比祝骁记忆里瘦了很多：“一个人住绝对不行。你才多大？我等会替你跟薛国翊道个歉，高二还住舅舅家……” “我不去。” 听到儿子的话，薛蔓头也没抬，只是顾继续自言自语：“说什么傻话，小铮不是也在本部吗，你们一起上学还相互有个照应。” 祝骁的声音有些急迫，带着韧性： “这个名额是我花了一年时间争出来的，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管在哪里都有能力做到最好，根本不需要寄人篱下......我只想和你们在一起。” 只想和你和爷爷，一家人在一起。 薛蔓闻言，也重重地把包袱往桌上一砸：“又说胡话！我这么忙，爷爷也没办法照顾你。一个人生活你知道有多难吗？柴米油盐，水电煤气，哪样不要操心？分散了精力，成绩掉下来怎么办？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祝骁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满是讥讽：“你最懂了，薛国翊要钱你就给，你把他当弟弟，他把你当提款机。” 此话一出，薛蔓嘴唇嗫嚅，指着他的手在微微发抖。祝骁则是把书包也摔在地上，教辅资料散了一地。空气骤然紧张起来，谁也不肯退让。 他只觉得一股无处发泄的愤怒和疲惫，在胸腔里堵得厉害。剑拔弩张的无声对峙过后，祝骁选择猛地转身，闷头跨步冲了出去。 “你去哪儿？小骁！”薛蔓的声音追了出来。 阳光白得刺眼，他沿着熟悉的青石板路漫无目的地狂奔，仿佛只有奔跑带来的生理性疲惫，才能甩掉心口那股翻江倒海的钝痛。 就在拐过那个长满青苔的墙角时，祝骁差点迎面撞上一个穿着防晒服的女人。 “你是……小骁？”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熟悉的口音，“你们还住这儿？” 祝骁大口喘着气，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他此时在肾上腺素的加持下大脑一片空白，在稳了稳稳身形后丢下一句“对不起”，就从她的身边飞快地跑开了。 “小骁！！” 薛蔓红着眼眶追出巷口。 劲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祝骁隐约听到风里有道温柔而惊喜的嗓音，在身后逐渐变小：“薛蔓，真是你啊......” 祝骁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才在东门的岔路口停下。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他摘下半框眼镜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在滚烫的地面，瞬间蒸发。 刚才撞到的阿姨，好像是那个谁的妈妈...... 就在这时，一双干净的名牌运动鞋，静静地侵入他被汗水模糊的视野。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视线向上，是一个穿着华隆中学校服的少年，藏青色的外套被他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劲瘦的小臂。手里拎着瓶从旁边小卖部买的冰镇矿泉水，在燥热的空气里散发着丝丝凉意。 男生的目光在祝骁脸上停留，旋即像是认出了他，眼底缓缓漾开一丝极淡的的讶异。 那人开口，声音慵懒：“祝骁？” 祝骁还没缓过气，等他重新戴上眼镜，盯着那张褪去了稚气的脸，眉宇间即刻透出几分不耐，一个名字宿命般地脱口而出。 “……周自烨？” “你——”祝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你怎么在这？”肯定和他的理由一样的，办拆迁呗。“你还记得我吗？”刚才周自烨已经喊出他的名字了，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显得多余而笨拙。 于是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看你爸。” 周自烨没有反驳，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将那瓶冰凉的矿泉水贴到他的脸上：“喝点水？”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祝骁耳中，带着一点咬牙切齿的戏谑： “前男友。” 祝骁几乎是立刻就后悔喊出了那个名字。 他此刻太狼狈了，刚和薛蔓激烈争吵过，眼眶大概是红的，跑得气喘吁吁，眼镜也看不清楚，衣服也皱巴巴的。 而周自烨，站在那里，清爽挺拔。 他愣愣地看着周自烨手里的冰矿泉，下意识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喉咙里确实火烧火燎。但他没有动，一种莫名的倔强让祝骁僵在原地。 周自烨也没有收回手，只是惊奇地看着他，祝骁被这目光盯得无所遁形。 两个人就这样诡异地僵持，最终还是周自烨拉过他的手，把那瓶水硬塞进他手心。 “听说联珠巷要拆了，我和我妈回来办下手续，顺便......处理点事情。”他顿了顿，问祝骁：“你还住这里？” “不算。”祝骁灌了一大口水，低下头，盯着自己有些开胶的鞋尖，声音闷闷的，“我妈在外面照顾我爷爷，我平时住我舅舅家。” 他不想多说，更不想提及家里那些糟心事。在周自烨面前，承认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让他感到有点不自在。 “难怪。”周自烨应了一声，没再追问。 这个时候遇到周自烨也不奇怪，祝骁想。 他和周自烨小时候都住在这条老街，两家父亲就在旁边的化工厂上班，于是他们从小就像一根藤上长出的枝叶，一起长大。 后来周自烨他爸从厂里辞职，做生意在市区买了学区房，就带着妻子和儿子搬了出去。两口子在这里没有什么亲戚，也没有什么回来的理由了。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环境不好，交通不便，吃的用的玩的毛也没有。只有一条长江，沿江摇摇欲坠的老厂房，以及几个寂寥荒芜的长草景点。 那个年代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祝骁家里的通讯方式还是座机。后来随着时代飞速发展，终于座机号码也没人记得了，两家人情有可原地失去了联络，他也再没有见过周自烨。 直到上学期寒假，越城教育局因为近两年竞赛成绩不理想，搞了一个冬令营集中培训，从几所名校里挑选了竞赛苗子补习。 祝骁被化学老师象征性地选过去充人头，然后在那再次遇到了周自烨，阴差阳错地答应了他的告白，又在第二天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单方面宣告分手。 他要是周自烨肯定恨死自己了。 两个人坐在小卖铺外的长椅上，无人打理的梧桐枝干自由生长，枝叶遮天蔽日，蝉在浓荫里肆无忌惮地鸣叫。 周自烨好像迫切的要跟他说些什么，祝骁觉得非常尴尬，只能疯狂灌水假装耳背。好在这时，另一个更急切的声音插了进来： “小骁！” 他身体一僵，猛地回头，看见薛蔓站在不远处的巷口，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而她的身边，正是周自烨的妈妈，宋珏。 二人显然已经交谈过，宋珏先安抚拍着薛蔓的手臂，又给周自烨递了一个眼刀。 薛蔓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她先看了看祝骁，又看了看旁边的周自烨，最终只是吐出四个字：“……先回家吧。” 两家母亲站在一起的画面，太过和谐，太过突兀。 那一瞬间，祝骁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2章 我哥们甩了个男的 祝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母亲回到祖宅的。 周自烨和宋珏并没有跟来，宋珏只是温和地对薛蔓说了句“那你们先好好说，回头再联系”，便带着儿子离开了。 临走前，周自烨的目光似乎又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祝骁如芒在背。 老宅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蝉鸣，桌上的饭菜还原封不动地用纱罩盖着。 祝骁没再反抗，只是沉默地蹲在地上把课本和文具装回书包。透明塑料文具盒还是他中考之前买的，10块钱，今天连接两片盒盖的凹槽摔坏了一块，给他心疼坏了。 战友你就安心的走吧，只是从翻盖的变成盒式的了，还能用还能用......祝骁的心在滴血。 母子两人这顿饭吃的相顾无言，饭菜已经凉掉了。薛蔓像是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小骁，刚才我和你宋阿姨商量了一下。” 祝骁拿筷子扒饭的手停在半空，看向薛蔓。 “周自烨你还记得吗？你们小时候关系很好的，他也在华中本部。” “他们家刚好在华隆中学附近买了的一套房子，宋阿姨听说你……在舅舅家不太方便，”薛蔓措辞谨慎，试图让话语听起来更合理，“他们那边环境好，你小烨哥哥成绩也好，可以跟你有个照应。所以妈妈想，如果你不愿意在舅舅家，你能不能……先去周叔叔家？” 祝骁放下碗筷，气极反笑了。 在他刚刚为了“寄人篱下”而激烈反抗之后，转头就给他安排了另一个“寄人篱下”的地方。 “你问过我吗？”祝骁的声音异常平静，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荒谬，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辩驳了。 薛蔓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小骁，妈妈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所以自作主张把我塞到一个外人家里去。妈，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薛蔓也激动起来，“你宋阿姨不是外人，小时候她多疼你你忘了？” 那又有什么区别。 你问过我想不想吗？问过我愿意吗？你永远都是这样，自己决定了就好，从来不管我怎么想。 “行啊，”祝骁看着薛蔓瞬间苍白的脸色，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去。你不是都跟人家说好了吗？反正我在哪里你都不满意，在哪都觉得耽误我了，那我都听你的，你现在满意了吧？” 说完，他霹雳哐当地去厨房把锅碗洗了，就冲回卧室收拾东西。 祝骁的衣服不多，除了现在身上穿的，只有一件夏季校服，两件秋季校服，一条校裤，从舅舅家来的时候都装进行李箱了。 最麻烦的是三箱教辅，里面包涵了他高一到现在的所有课本考卷教辅笔记。祝骁想着明天要去本部上学，花了两天时间把学校柜子里的东西彻底搬空了。 此时他一边坐在地上挑要带走的书，一边想薛蔓要是知道他和周自烨谈过恋爱会怎么样，会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想着想着，像小孩没考好被揍然后下定决心要变成冷漠的学习机器让家长后悔一样，祝骁的逆反心理很快把自己哄好了：因为薛蔓的一意孤行，导致他和早恋对象再续前缘、意乱情迷、成绩下滑、自甘堕落、骄奢淫逸......额，这个不算。 太荒谬了。 祝骁突然有些后悔，但是赌气的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他也不好意思收回去。 他烦躁的按开手机，屏幕上瞬间弹出了一长串消息，陆一礼看起来急得快发疯了。 祝骁速读解释了一下薛国翊骗薛蔓钱的事，对面立刻打抱不平。 陆一礼：/发怒/发怒/我操？？ 陆一礼：是人我吃，你舅舅家那弱智儿子在本部借读花了十几万，咱们小骁考进去一毛钱没花，他们要气死了吧 看着朋友为自己慷慨陈辞，祝骁心里那点郁结被打散了一点，他咬咬牙，决定向陆一礼虚心讨教另一个问题。 离婚读懂人生：问你个事。 陆一礼：你都不会的事，我大概也不会。 离婚读懂人生：跟学习没关系，跟感情有关系。 陆一礼：?? 离婚读懂人生：如果你妈，让你和一个你曾经甩过的人同居，你会怎么办？ 陆一礼：？？？ 手机那头的人显然被这信息量砸蒙了，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闪烁了足足一分钟，最后才弹过来一个电话。 刚接通，那边就传来陆一礼的尖叫：“等等，你甩过谁？不是，卧槽祝骁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有这么精彩的感情生活了？！” 祝骁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把手机拿远了一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分手了，还得住一起，懂？” “懂！太懂了！”陆一礼看热闹不嫌事大，“所以到底是哪位美女让你这颗老铁树开花了，快告诉我，我保证不传出去！” “你不认识。” “我不认识？！”陆一礼更来劲了，“外校的？网恋？……不对啊，那阿姨怎么认识的？还能安排你住过去？骁哥算我求你了，给个名字，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祝骁秉承着“反正陆一礼又不认识他”的心理，敷衍地说：“周自烨。” “……周自烨？谁啊？这名字有点耳熟……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也本部的啊？” “？”祝骁问：“你认识啊？” “表白墙啊，”陆一礼从善如流的回答：“小骁你也太小瞧哥们的人脉了，只要你想要的，没有我找不到的学校。” 语毕，一个好友推荐从对话框弹了出来：华隆中学本部表白墙。 我靠，早知道不说了。 在祝骁后悔的这半分钟，陆一礼的下一句话，就不要命地炸了过来。 “不对啊，这个周自烨，我怎么记得是个男的？” 陆一礼那边暂时熄了火，可能在用草履虫的大脑来消化“兄弟甩了一个男的”这件事。 趁这个空档，祝骁给华中表白墙发了好友申请，因为是暑假，所以秒通过。 他怕陆一礼从中再看出什么惊为天人的事，决定速读一下墙上和周自烨相关的投稿，以便提前想出解释。 顺便再了解一下，周自烨在华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正值中考志愿填报，是校园墙一年中最活跃的时候，学弟学妹带着憧憬咨询着关于华中的一切，祝骁简单看了看，将动态的时间往前拨到去年这个时候。 【tg】墙墙好，想问问李上海老师怎么样 分到李上海基本这辈子有了，建议留级 ppt基本可以做到一字不落的朗读 我觉得还行啊，有参考答案的问题随便读读，你要是问我参考答案以外的问题我就要好好想想怎么跳过这个环节啦 【tg】墙好，想问一下华隆中学进度如何，会不会很快 跟不上没关系因为明天就学下一章了 快点一比，尤其是那个化学速度飞起来 可以在高一就接触到化学必一必二选一选三，等高二上个选二就可以备考了，享受吧 ......？ 精彩纷呈的投稿害祝骁乐了半天。 江湖传言成绩差的学校神人越多，成绩越好学校的人神人越神，这届小同学的文学造诣简直甩出华中北几条街。 他在其中隐约找到了几条关于周自烨的线索——【tg】姐妹们，问问大课间操场纪检的帅哥是哪个班的，有没有女朋友。 那个是G1—1是周自烨，人特别好 应该没有吧？他好像不加别的班的。 还挺高冷，祝骁腹诽。 他正看得专注，突然手机那头传来了陆一礼的声音，祝骁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甩飞。 “等等！”陆一礼突然福至心灵，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兴奋，“小骁，我懂了！你刚才说的那个……该不会是你俩曾经拜过把子，然后你单方面绝交了吧？你现在是要深刻感受前兄弟的怒火。” “……对，就是这个意思。”祝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事情很复杂。总之，我们两家小时候是老街坊但是很早就搬了，好多年没联系了。” 因为有前车之鉴，这次祝骁谨慎地组织语言：“寒假竞赛培训他也在，见面闹了点矛盾，拉黑了。今天办拆迁手续刚好碰到，他妈热情邀请，我妈顺水推舟，然后就这样了。” “嗨，兄弟之间，有矛盾多正常！”陆一礼立刻以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听我的，小骁，去了之后主动点！痛心疾首的说一句“烨哥，当年是弟弟我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这恩怨不就结了吗？” 祝骁：“......” 跟这货沟通简直是在挑战人类耐心极限，在他发表更多惊世骇俗的言论前，祝骁果断挂断了电话。 结束和陆一礼的连线以后，房间里顿时重新安静下来。 薛蔓在隔壁讲电话的声音，老房子隔音不好，祝骁都可以听得很清楚。 大概意思，是宋阿姨说小烨刚好有空，可以过来帮忙搬点东西。 周自烨要来。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书页边缘。 祝骁坐立难安了整个下午，门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几乎是弹射起步的，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薛蔓去开了门。宋珏温和的寒暄和周自烨那句清晰的“薛阿姨好”传了进来。 “小骁呢？在房间吗？”宋珏问道。 祝骁深吸一口气，知道躲不过去了。他拉开门，低着头走了出去。 客厅里，两家母亲正笑着说话，周自烨就站在门口玄关，看他慢吞吞关上房门。 祝骁的行李箱从舅舅家搬出来就没动过，这些事情发生时间太短了，于是一直停在玄关。此时忽然想起这茬，他有些不自然的看向那里。 周自烨的手已经搭在行李箱上了，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祝骁立刻别开视线。 “小骁，别傻站着了，怎么能让你小烨哥哥帮你拿东西。”薛蔓催促道。 “小烨哥哥”四个字听得他虎躯一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周自烨好像笑了一下。 告别时分，薛蔓红着眼眶，反复叮嘱祝骁要听话、好好学习。他低着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最终只化为一句含糊的“知道了”。 宋珏是开车来的，SUV缓缓启动，驶离青石巷。祝骁从车后玻璃看着母亲孤零零的身影和联珠巷一同缩小、消失。 他又开始后悔对薛蔓说那么重的话了。 可是我只是想和你们在一起而已...... 好矛盾。 车厢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郁金香味道，是车载香氛。车内空调发出微弱声响，一股凉意从祝骁裤腿往上窜。 碰巧遇到一个红灯，驾驶座的宋珏打了手刹：“小骁，你冷不冷啊，空调温度要不要打高一点？” “谢谢阿姨，不用不用。” 宋珏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似乎是想带动拉进一下距离，特地找了个话题：“宝贝，听你妈妈说你也是物化政，我们家也学的这个，华中这一届就开了一个班，等明天开学，你们应该就是同学了。” 祝骁没忍住“啊？”了一声儿。 这世界还能再魔幻一点吗？ 他不仅要住到周自烨家，还要和周自烨成为同校甚至同班同学？寒假他不是说选科要学纯理吗？ 宋珏听见他“啊”，以为他是太高兴了，于是问道：“对了小骁，叶子有没有加你微信啊，你们小时候玩的可好了，现在肯定也很合得来。” 此话一出，车厢内的氛围变得更加诡异了，至少是祝骁看来。 他当然加上了，只不过那个人还静静地躺在他的黑名单里。 “嗯，早就加了。”周自烨若有所思地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感觉周自烨话里有话，意有所指。祝骁有些尴尬的准备把这人从黑名单拉出来，刚点亮屏幕，新的气泡就远远不断地涌了出来—— 薛铮：听说你新爸妈挺有钱啊？ 薛铮：其实你也挺可怜的，亲爹死了，亲妈不要你，住的地方换得比衣服还勤 看着恶意直白的短信，祝骁垂死病中惊坐起，差点把这个人忘了。 薛国翊的亲儿子，他的表弟。 第3章 G1-1的周自烨 “岳庆说，学籍手续学校那边办的差不多了。明天去教务处报到就行。”周自烨突如其来的话，让祝骁暂停了和薛铮对喷的行动。 岳庆？他在大脑里检索了一下相关词条，想起来这是那个通知他转学的老师，也是这一届高二的年级组长。 祝骁“哦”了一声，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他侧脸，忽然定住了。 周自烨的左耳上，竟然打着一排耳洞，他戴着款式各不相同的黑色耳钉，从耳骨到下耳垂，仿佛可以沿虚线撕开。 “你打耳洞了？”他下意识的问。 还是五个。 “嗯，帅不帅？”周自烨把头发往上抓了抓，漏出整个耳朵，他撑着脑袋眉梢微挑，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得意。 骚死了。祝骁心里想。 驾驶座的宋珏闻言埋怨道：“帅什么帅！上学期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跑去打，拦都拦不住！打完回来还增生了，把他折腾得够呛。” 周自烨叹了口气：“这就是成长的代价。不过我觉得很值，至少走在华中校园，谁不知道G2-7班周自烨是个不好惹的帅逼？” 祝骁被他这毫不谦虚的自夸噎了一下，没忍住反驳道：“华中的百年校训同意你打？” “成绩好的人有点小个性，老师通常比较宽容。”周自烨满不在乎地揉了揉耳垂，“反正打都打了，总不能缝回去吧？” 他冲祝骁眨眨眼：“你要不要跟我打个情侣款？岳庆那边我帮你说。” ......不想开学一天被当作不良的典型。 “不用了吧。”祝骁婉拒。 宋珏在驾驶座风驰电掣：“宝贝你别听他瞎吹，每次学校检查或者有领导视察，他不都得乖乖把耳钉摘下来？” 周自烨被拆穿了也不恼，对着后视镜欣赏自己的耳朵。 “每次岳主任让他每次拿下来，他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捂着耳朵说‘老师我耳朵好疼啊好像增生了好像发炎我不敢摘等我周末处理一下’，结果呢？每次都是不了了之，等风头一过，他那耳洞就又奇迹般地愈合了。” 祝骁彻底无语了。 车子路过华隆中学，在附近的一个名叫鸣翠苑的小区停下。周自烨率先下车，从后备箱把最重的一箱教辅搬了下来。 祝骁抢了两下没抢过，不了了之。 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他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感觉心跳也跟着一起加速。 “叮”的一声，七楼到了。 “爸，我们回来了。” 周自烨掏出钥匙了门。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一个系着围裙的男人从厨房探出头，笑容开朗：“快进来快进来，小骁路上累了吧？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就在叶子隔壁。先去放东西，饭菜马上就好！” 房子是简洁的现代装修，三室两厅，祝骁拘谨地站在玄关，有些手足无措。 “你的拖鞋。”周自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白色凉拖，放在他脚边。 “谢谢。”祝骁低声道谢，换上拖鞋，来到这个家的实感让他第一次对周自烨说了这两个字。 周自烨拎着行李箱，带他走向一间客房，“这里。”他推开门。 房间不大，但整洁温馨。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衣柜旁有一个巨大的书架，书桌甚至还配一个台式电脑，大概是周自烨小时候的儿童房，后来演变成了书房，又改成了他的房间。 “卫生间要从客厅过去，我的房间就在你对面。”周自烨把箱子放在墙边，“路由器下面有WiFi密码，zzy0225。有什么缺的，跟我说或者跟爸妈说都可以。” 祝骁看着他把自己的行李稳妥地放好，干巴巴地挤出来的还是那句：“……谢谢。” 除了谢谢，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对周自烨的印象还停留在冬天。 在他第一次系统性接触竞赛的冬令营里，周自烨是那个无数个日夜的插科打诨互相斗嘴结果真啃上的初恋，又是在他第二就拉黑所有联系方式后再无往来的前任。 可现在，他居然住进了这个人家里。 真特么离谱到家了！事到如今祝骁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几年前没转发的□□诅咒应验了。 “你以前有这么客气吗？”周自烨问。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只有门外隐约传来夫妻二人在厨房忙碌的声响。 他向前走了一步，微微倾身，距离拉近，祝骁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听到他说：“小骁，我还是喜欢你之前骂我傻逼的样子。” “......”不是这人有病吧。 “周自烨，”祝骁还是决定好好把这件事跟他摊开来说一下，“寒假那事……” “嗯？”周自烨又凑近一点，眼神无辜，“哪件事？是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两个人在楼梯间亲的昏天黑地醉生梦死难舍难分结果你第二天就翻脸不认人那件？” 祝骁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在跳：“……谁跟你昏天黑地醉生梦死难舍难分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一直都在好好说话啊。”周自烨又靠近一点点，“我只是在非常客观地陈述事实，祝骁同学。” 祝骁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看着近在咫尺的周自烨，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猛地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吼道，“我懒得跟你说了！那件事过去了我们就当谁也不知道行不行？”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轰”地一声把周自烨关在了门外。 动静太大，周嵇之急急忙忙拿了个铲子从厨房冲到门口，宋珏的声音也从一堆锅碗瓢盆的碰撞中传了过来：“周自烨！你又欺负小骁是不是？我都听到了！弟弟刚来你小子干嘛呢，能给人气的摔门？给老娘道歉！！” “好了好了，”周自烨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隔着门板传进来，“不逗你了，我早就从失恋的阴霾中走出来了，真的！” “不过呢，”祝骁刚松了一口气，门外的周自烨话锋一转，“住我家是我妈——和你妈——的决定，跟你没关系。你再这么‘谢谢’来‘谢谢’去的，我只能每天跟你追忆往昔了。” 他顿了顿，声音多了几分小心翼翼：“我们.......还算是朋友吧？” 周自烨一边在跟闻声赶来的宋珏周旋，一边听见有人几不可闻地、轻轻地“嗯”了一声。 祝骁靠着门板，听着门外宋阿姨还在数落周自烨的声音，嘴角不受控制地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一直紧绷的肩膀也悄悄放松了下来。 或许是他自己想得太复杂了。 十六七岁本来就是冲动、莽撞、意气用事。 他们班的异性恋小情侣都排列组合一轮了。 “.......知道了，滚蛋。” 陆一礼：兄弟，在那家怎么样？好相处不？没给你气受吧？ 祝骁吃完晚饭，躺在陌生的床上，想起刚才周自烨说到的话，他心情有点复杂，打开□□陆一礼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离婚读懂人生：叔叔阿姨对我挺好的 陆一礼：谁问你这个了？你那老相好......呸，你那青梅竹马……不是，老邻居！好相处不？ 祝骁顿了顿，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才继续打字。 离婚读懂人生：周自烨……就那样吧。 陆一礼：就那样是哪样？到底咋样吧？ 离婚读懂人生：就那样的意思就是，就那样。 陆一礼：？？？ 祝骁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对面紧闭的房门，他想了想，还是回道：他打了几个耳洞，还挺特别的。 陆一礼：？？？耳洞？酷啊！几个？ 离婚读懂人生：五个。左边耳朵，一排。 陆一礼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蹦了出来一条消息：卧槽？一排五个？你们本部学子还挺有个性的，但是打耳洞的男的......他不会是给吧？ 殊不知这句话刚好戳中祝骁雷区了，他愤怒的回：滚蛋，你才是gay，你全家都是gay。 陆一礼：？？？ 陆一礼：说你了？？少爷，我发现你只要不在你老舅家脾气就很大啊 察觉到自己反应太过强烈，祝骁嘴角抽了抽，回了一句：你想多了。他那人打耳钉可能纯粹是为了骚包。 陆一礼：我真搞不懂你们好学生的脑回路，你已经失去我了，现在唯一挽回我的办法就是把语文作业的答案发给我 离婚读懂人生：【图片】步步高p16-19.jpg 陆一礼：您的儿子即将出现 陆一礼：爸爸。您走了儿子连语文阅读答案都不用绞尽脑汁改词儿了，您就在本部好好发展，要是有人欺负你尽管报上名来！儿子在本部还是有点人脉的 陆一礼：尤其是你老舅那儿子，我听本部的哥们说了。操，真他妈不是东西。你打算咋办 离婚读懂人生：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一礼抄作业去了，祝骁心虚的直接发了句“睡了，明天开学”便按灭了手机。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他还不会是给吧？本来就是，我在反驳什么。 祝骁烦躁地蹬了一下腿，拒绝深想。反正都过去了，翻篇了，忘记了，周自烨自己说的。 第4章 是华隆中学的祝骁 第一晚在陌生的床上，祝骁睡的并不踏实，一直断断续续梦到联珠巷，爸爸的葬礼，爷爷的癌症报告，舅舅一家算计赔偿金的嘴脸，还有......周自烨在楼梯间问他“祝骁，我们试试吧”的时候。 他登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这时，敲门声“咚咚”响起，随后是宋珏温柔的声音：“小骁，起床啦，等下周叔叔送你和叶子去学校。” “好的阿姨。”他答道。 ......联珠巷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祝骁拍了拍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快速换上稍有些大的校服走出房间，看见一身家居服的周自烨在洗手台前刷牙。 “早上好。”周自烨侧身让开一半水池，吐完泡沫就着水龙头接了几捧水往脸上洗。 这样洗完脸偏分的额发都是湿的，他甩了甩发尾的水珠，祝骁发型那一排扎眼的耳钉全部被换成了透明的。 还是有点三好学生的文明素养在的。 两个人错开时间穿衣洗漱，刚好同一时间出门。周嵇之把两份加了里脊和烤肠的杂粮煎饼递到他们面前，叮嘱道：“东西都带齐了吗？叶子，看着点小骁，别走错了。” “宝贝，别紧张，新学校适应两天就好了。”宋珏安慰道。 清晨的阳光洒满楼楼道，祝骁跟在高挑挺拔的周自烨身后，看着他随着下楼动作微微晃动的书包。华中北，联珠巷，薛国翊……仿佛都被隔在了身后。 新的学校，新的家。祝骁高二的第一个学期，就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八月早晨，正式拉开了帷幕。 华隆中学作为市里的老牌名校，高一寒假回来就会按照上学期期末的六门选课成绩进行分班，方便赶进度。高一结束的暑假学校会组织补课，这样等高二下正式开学，就差不多可以开始所谓的“零轮巩固”了。 学校早年被拆分成了两个校区，华中本部和华中江北。因为师资力量的拆分，在越城成绩最好的六大名校里，属于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位置。 祝骁曾经的江北校区偏远一些，生源相对没那么好。但是华中有一条传统规定：期末两校学生的成绩会进行一个总排名，只要排名优异，就可以申请将学籍转入本部。在一定程度上启到了激励学生的作用。 祝骁就是在上一次市联考中脱颖而出的黑马。 早上六点二十，林荫道上穿梭着蓝白的身影，所有人都一脸菜色：“我靠......现在不是才八月十号吗？我怎么又来上学了。” 祝骁跟在周自烨身后半步，打量着新的校园。 华隆中学本部相当气派。甚至建了一座钟楼，钟面是藏青的校徽，指针和下面竖着四个金字，校训熠熠生辉——明辨，敢为。 虽然教学楼并没有想华中北那么新，却处处透露着一种百年名校的古朴和庄严。 周自烨熟门熟路地带着他穿过主干道，走向行政楼。沿途有相熟的同学跟他打招呼。 “烨子哥，早啊！” “早早早。” “今天怎么走这边？” “去教务处办点事。” 周自烨的回应干净利落，也有人好奇地看向他身后的祝骁。他缩了缩脖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突然，一个拔高的、充满惊诧的声音划破了空气： “祝骁？！你怎么在这儿？！” 祝骁叹了口气，意料之中的抬起头。只见他那个叫薛铮的表弟，正站在不远处，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他疾步走过来，视线在祝骁和周自烨之间来回逡巡，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讥讽：“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自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刚想开口，祝骁已经向前迈了半步，挡在了他与薛铮之间。 他比薛铮高，此刻微微垂眸，眼神清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我为什么在这里，需要向你汇报？” 薛铮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噎了一下，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你什么态度！我妈说得没错，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在我们家白吃白住那么久，现在攀上高枝了是吧？” 他上下打量着祝骁，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声音抬高了些：“哦——我懂了！是来找人办借读的吧？妈前几天还说呢，大姨为了你的事愁死了吧，到处找关系。” 周围几个学生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祝骁身上，带着好奇和轻蔑。 华隆中学虽然成绩已经不是巅峰时期，但是毕竟底蕴在这，还是市里很难考的学校，能在这里的学生都是中考一路过关斩将披荆斩棘考过来的，多少都有些居高自傲。 借读顾名思义就是学籍明明在A校，却转而到另一所B校就读的情况 。在部分学生眼里，多少带着点“走后门”的色彩。 面对聚焦而来的目光，祝骁却并未怯场。 “薛铮，”他嘴角勾出一个挑衅的弧度，“花十几万上了一年多真以为自己水平够上华中了？你那成绩我都不想说。还有，我在你们家是不是白吃白住，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爸妈心里更清楚。” “我妈每个月给你家打两千生活费，教辅和补课的钱还是单独转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用学校的借口从我妈那捞了多少。至于我为什么能站在这里。” 祝骁顿了顿，目光扫过薛铮那张青白交加的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是以华中两校总排名前十的成绩，按规定堂堂正正的转过来的，和你不一样。” 他没有提高音量，那份源于自身实力的笃定和骄傲，将所有恶意的揣测都挡了回去。 薛铮张着嘴，一时间没想到还能说什么堵回去，显然被这个消息砸懵了。 其实他知道祝骁的成绩不差，但上学年他们一家从来没有认真关注过。有这么好吗？ 周围同学频频侧目，薛铮本来在华中的名声就不好，这时人群中传来的几声议论，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祝骁你得意什么！不就是走了狗运考好一次吗？谁知道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一直站在祝骁身边的周自烨，忽然轻嗤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往前走了半步，把手肘搭在祝骁肩膀上，脸上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但眼神却带着点冷飕飕的意味。 “薛铮是吧？”周自烨开口，带着他一贯疏懒的音色：“华中本部的转学资格，是靠实打实的期末排名和综合评定，运气成分不大。” 他的目光别有所指地扫过薛铮的校牌：“至于你，确实来的门槛低一点，不清楚也正常，能理解。” 他这句“能理解”说得耐人寻味，嘲讽力直接爆了。 薛铮被自己挖的坑下不来台，只能硬着头皮喊道：“周自烨，这里有你什么事？你们什么关系啊？” 祝骁故意扭头，表现得和周自烨十分热络的样子，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对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关你毛事啊。” 看着祝骁袒护自己的样子，周自烨十分受用，抬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配合道：“这是我们班新同学，现在莫名其妙被你质疑，你说我该不该管？”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祝骁打了个激灵，他眼皮突突直跳，暗暗用手肘撞了周自烨一下。 演过了吧！！兄弟。 薛铮看着周自烨明显维护的姿态，脸色更加难看。他憋了半天，才愤愤地扔下一句：“行，祝骁你给我等着！我回去要告诉我爸！” 说完，便挤过人群，灰头土脸地走向教学楼了。 “不是吧？就这屁大点事还要告家长？” 看着薛铮那副吃瘪的样子，心里那点烦闷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祝骁莫名地爽快。 “报告。” 两个人到德育处的时候，年级主任岳庆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听到敲门声，他抬起头，目光先是在周自烨身上停顿了一秒，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周自烨，现在是早自习时间，你又过来干嘛？” “老岳这次真是正事，给您送个好苗子过来了。”周自烨彻底推开德育处的门，岳庆的视线才落到祝骁身上。 他的脸色突然由阴转晴，拿起手上的材料，快步走来，和颜悦色揽过祝骁的肩膀说：“祝骁是吧？欢迎来到华中！你的转学手续都办妥了，学籍也已经转过来了。我看过你之前的成绩，很优秀啊！” 他语气带着殷切期望：“虽然我们物化政只开了一个班，但是带班老师都很有经验。那那位是班主任林文洲老师，你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可以多跟我们沟通。” 祝骁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那个叫林文洲的中年男人闻言，温和地笑了笑，“祝骁同学，欢迎来到高二七班。我稍微和你妈妈通过电话，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 他说话语速不快，带着一种让人安心气质，祝骁一眼就看出他是那种学生最喜欢的老师：“你在分校的成绩很优秀，本部的学习计划安排比较紧凑，竞争也比较激烈，学习节奏和压力可能会更大一些，希望你能尽快适应，继续保持。” “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祝骁乖巧应答。 岳庆看起来很满意，他点点头，随即视线转向旁边吊儿郎当的周自烨，那点慈祥瞬间变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看看你，一天到晚没点学生样子！一个团员，起不到带头作用就算了，学校三令五申注重仪容仪表，还在耳朵上农一排叮铃咣当的东西，你要来五金店啊？这学期必须给我搞掉。” 周自烨一脸无辜地摸了摸自己的耳骨钉：“葛老师，祝骁同学胸中自有沟壑，岂是我等凡人能轻易影响的？我觉得吧，说不定是我这个失足少年被感化了。” 岳主任：“……” 岳庆显然也被这强盗逻辑呛咳了，他看着满脸写着“我最有理”的周自烨，又看看旁边肩膀控制不住微微抖动的祝骁，只能无奈地挥挥手，懒得再跟他废话：“你最好是真能被影响一下，行行行，赶紧去教室吧！祝骁啊，你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可以多跟我们沟通。”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周自烨一眼，“不要受某些特立独行的同学影响，保持你自己的学习节奏和......精神面貌，明白吗？”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离周自烨远点。 “好的老师。” 两人前后脚走出德育处，刚关上门，祝骁再就没忍住靠在墙壁上闷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看我被老头训很有趣？” 走廊外面种了一路高大的法国梧桐，苍翠挺拔，夏至的日光透过繁盛，随微风摇曳，在走廊投下晃驳杂的碎光。 光影在周自烨的脚边跳动，祝骁听见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 “我说真的，万一呢。” 第5章 暑假补课是基操吧 华中的早自习时间，理论上是一三五读语文，二四六读英语。但是在老师没来的这段时间，总是夹杂着激烈讨论的声音。 今天不是闲聊，而是关于某道题的不同解法。 “你最后一道大题这里不对啊，这个题型《解题觉醒》上面写过类似的，你等一下我放给你看。” “不是你看不看书啊！这就是教材上的变式好吧，那本还在用上个版本的题库，思路这么新别想那么复杂好不好。” 祝骁走进教室的时候，靠近门口的几组讨论短暂停顿了一下，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纯粹的好奇。 “你就是新来的同学吧？”刚才在一群男生里吵很凶的女生放下笔，漏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你好帅啊，我叫宁灿。” 周围登时响起一片起哄声，其他讨论问题的人也频频侧目，祝骁摸了摸鼻子，礼貌的回应道：“谢谢，祝骁。”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周自烨。” 祝骁循着声音看过去，那个男生在刚才一群人“哦——”的时候依旧低头蹙眉，看着刚才那道引起争议的题目。 “嗯？”周自烨长得很高，他微微侧身去看课桌上摊开的基本教辅，周围几人不约而同的往旁边让了让。 他用骨节分明的手压在书脊上，回忆了一下解题过程：“宁灿说的对，上次那个拓展公式这里不能直接用，少条件，霞姐都说了这次布置的作业要回归课本。” “我以为回归课本是她的口头禅呢！哪天没说我把桌子吃了。” “对了周自烨，你语文作业写没？” “瞎写的，”周自烨一脸无所谓：“老林哪有时间改那么多阅读理解？反正肯定是传下去互换然后边讲边批。” 众人皆是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 “都这样我就放心了。” “不说了，”周自烨抬起下巴指了指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我带新同学认个座。” “去吧去吧，对了我叫陈一澜。” “还有我，还有我！我叫......” 祝骁跟门口这堆人混了个脸熟，他在心里记了七七八八。 华中的强势学科是理科。尤其是物化生，开了好几个班，重点班和平行班流动性极强，每次大考按排名重新分班，看着他们搬来搬去的同学已经免疫了。但是他们物化政一个年级就一个班，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足以让一滩死水活跃起来。 “hi新同学，我叫郭煜。”祝骁刚在新座位坐下，前桌立刻劈开腿反坐板凳，胸口贴着椅背，手上还拿着吃了一半的煎饼果子，试图套近乎。 在他差点贴到祝骁桌面的时候，周自烨嫌弃地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把书包放在椅背上：“能不能有点素质，别在教室吃早饭。” “好心提醒你，老班和我们是前后脚出德育处的，你再不吃完就要完蛋了。” 郭煜闻言，立刻三下五除二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他注意到了周自烨的耳朵，惊讶到：“一二三四......五？你又打了一个新的？我求求你不要杀自来也......” 周自烨此时已经落座，迈出长腿踢了一下他的板凳。 郭煜刚想表达不满，门外就传来了岳庆主任的怒吼：“吵什么吵啊，全年级就你们一个班在吵，都滚回自己座位上去准备早读！”他立刻腾的一下坐正了。 教室里的人群推搡着坐了回去，那个叫陈一澜的男生刚好坐在周自烨前面，他坐下时轻轻向祝骁打了个招呼。 岳庆看起来很满意，他对着身边的林文洲点了点头，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十秒钟后，所有人清晰的听见他在隔壁班怒吼：“吵什么吵啊！全年级就你们一个班在吵！” “......” 祝骁：？ 不知道谁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整个教室突然开始哄堂大笑。 “岳庆这人也太逗了，每天都在学校表演川剧。”郭煜扭过头跟他们吐槽，祝骁看着他快笑成毒液的样子，实在没绷住。 “好了好了，”林文洲让大家安静，他朝祝骁的方向看了过来：“这位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非常优秀，先来做个自我介绍？” “好！”郭煜带头鼓起了掌，然后祝骁在全班热烈的起哄声中站了起来。 “大家好，我叫祝骁。”他扶了扶镜框，声音清朗，“很高兴能加入高二七班这个集体，希望以后能和大家一起努力，共同进步。谢谢。” 简短得体的话语配合他那副好看的外表，很容易给人留下不错的初印象。台下再次响起掌声，还夹杂着几声“欢迎大佬”的低语。 林文洲也笑了笑：“祝骁同学，希望你能尽快适应新环境，和大家共同进步。还有周自烨，多照顾一下新同学。” 周自烨一边转笔一边嗯嗯应下。 “对了，后排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男生，去实验室帮我们班书搬回来，有谁愿意？”林文洲问。 “我我我们！”郭煜第一个举手，陈一澜猛地回头用眼神疯狂示意祝骁，“烨子哥，小学霸，一起啊，展现我们班团结新同学的时候到了！” 周自烨心照不宣地站起身。 祝骁看着前桌两人那副“快答应快答应”的期待眼神，又看看旁边已经准备动身的周自烨，也只好点了点头。 “行，那就你们三个，还有陈一澜，然后体委再带两个人去吧。” 前桌两人击了个掌，欢呼一声，一个勾着的脖子，一个推推搡搡的拉着祝骁：“走走走。” 走出教室的前一刻，祝骁听见林文洲说：“那教室里剩下的人，各个课代表上学期末给你安排的暑假作业收一下吧。” 教室里顿时哀鸿遍野。 “哪有暑假？补课时间比暑假放的还长。” “我要恨死华中了，自从上了高中就没放过一个完整的假，周末也补。” “欧耶！”郭煜用力做了一个手势，“不用早读了。” 他一边蹦蹦跳跳的往前走，一边又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一个手机，把□□二维码亮了出来：“祝骁同学，加个好友呗？我拉你进班级群。速速，我怕等下被岳庆看到给我收了。” 这人有点像陆一礼。祝骁在莞莞类卿之下从容地加上了好友。 “离婚读懂人生？你这名字挺意味深长啊！”郭煜评价道：“对了，你谈过恋爱不？” “......”差点把这茬忘了。 祝骁斩钉截铁：“没有，瞎改的。” “我还以为这背后有多么痛的领悟呢，唉，可惜！就像我们烨哥上学期......” “说够了没？”周自烨冷冷道。 郭煜立刻做了一个把嘴缝死的动作。 用手肘怼了一下陈一澜，陈一澜心领神会，捂着一半嘴对祝骁做口型，一字一顿： 被、前、女、友、甩、了、一、样。 说完，郭煜假装没看见周自烨黑成锅底的脸色，一个箭步捂着皮肤飞了出去，陈一澜紧随其后。 祝骁决定今天晚上就改名叫绝摆帅逼666。 他干笑两声，问：“这是你朋友？挺有意思的。” 周自烨淡淡回答：“不算朋友，这是我的双生武魂。” 祝骁：“......” 别逗我笑。 他们来到实验室的时候，地上堆着几大摞崭新的教材和练习册。郭煜和陈一澜还有几个别的班的人，正蹲在地上点着数目。 周自烨走过去，目光扫过已经数好的教辅，弯腰轻松抱起一摞薄的递给祝骁，“这个轻。” 祝骁看着他扛起最沉的一摞，郭煜在一旁啧啧啧：“怎么之前不见你帮我拿点？”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是清点完课本他就轻松扛起了另一摞巨高的。 跟这两人相比，祝骁看着自己怀里的卷纸有点不好意思，对周自烨说：“谢谢，我还是帮你拿点吧。”然后不等对方回应，就抽手从最上面摸了一打下来。 周自烨没推诿：“客气什么？再谢下次让你搬最重的。” .....行？还是好脸色给多了。 回教室的路上，郭煜的嘴就没停过，主要是和陈一澜和唱双簧，给祝骁科普华中高二的生态，周自烨负责补充。 “1物化生强基23物化生快45物化生中6物化生普7物化政8物化地快9物化地普10文强11文普12走班。” 郭煜一口气把所有班型报出来差点窒息而亡。 强基一班基本以竞赛为主，华隆中学越城大学有合作，走综评自主招生机会更大，剩下的班型基本以高考为主。 不过华中这种地方不乏单科战神，学校特地为这些流落民间的宗门天才也开放了竞赛课，只要想报名参加依旧有老师指导，按课表自己搬凳子去一班旁听。 祝骁听得很认真。 其实近两年华中的竞赛成绩并不突出，除了强基一班基本上是死路一条。而且学科竞赛对高考没有任何直接的帮助，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还不一定能取得想要的成绩。 但是祝骁还是想试试。因为他并不是为了取得什么结果，而是纯粹想看看自己可以走到哪里，就像寒假那样。 这一点周自烨和他很像，他们两个人骨子里都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而且肯努力。 阳光透过林荫洒在几个人身上，祝骁抱着书本的胳膊有些发酸，他听着郭煜喋喋不休的爆料，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看向周自烨。 结果就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 “喂，”周自烨眉梢轻轻一挑，开口：“偷看我的黄金右脸移不开眼了？” 他强自镇定地推了推眼镜：“谁看你了？我在看路。” 旁边的郭煜先受不了了，发出一声夸张的干呕：“yue——大哥，你要点脸，人家祝骁一看就是在正经思考人生大事，谁有空欣赏你那打了六个耳洞的侧脸啊！”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抱着书回到了教室。 发书的时间，不少同学都凑过来跟祝骁搭话，好奇几乎写在了脸上。 祝骁开始还有些尴尬，只是一一应着“谢谢”、“好的”、“有机会一起”，但架不住同学们的热情和周自烨在一旁插科打诨，那点初来乍到的生疏感，在不知不觉消散了。 “对了，祝骁，你和周自烨是之前就认识吗？感觉你们看起来很熟啊。” 祝骁愣一下，正斟酌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他可以直接说自己借住在周自烨家，但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这边还没组织好语言，旁边就凑过来一个男生，语气带着点八卦：“祝骁，我早上还听说你跟六班那个薛铮在楼下吵架了，咋回事啊？”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同学耳朵都竖起来了，毕竟薛铮在年级里也算是半个名人。 祝骁眉头微蹙，正想着该怎么简单带过这糟心的亲戚关系，还没开口，旁边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拿走了他手里准备递出去的一本数学书。 周自烨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他随手把书塞给那个问话的男生，另一只手自然地搭上自己的肩膀，脸上是那种惯有的懒散表情： “瞎打听什么，祝骁跟我，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的关系，有问题？上课怎么不见你们好奇心那么重呢。” 宁灿“哇”了一声，了然道：“青梅竹马！” 周自烨：“……？”他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祝骁也被这词雷得外焦里嫩了，但看着周围同学瞬间“懂了懂了”的表情，他忽然觉得，这似乎是最省事的解释。 不过，关于薛铮…… 祝骁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免得以后更多麻烦：“薛铮是我表弟，我们之间就是有点家里的矛盾？不太愉快。” 考到这里的学生都是人精，一听“家里的矛盾”，再听祝骁含糊地带过的语气，立刻默契地不再追问。 “懂了懂了，薛铮那人确实挺那啥的...” “以后他要是找你麻烦，跟我们说！” 大家七嘴八舌地表示支持，气氛一下子从八卦变成了团结友爱。 就在这时，“叮铃铃——”上课预备铃救场般响起，完美终结了这个略显尴尬的话题。 “第一节你老爹的课，快回去快回去。” 众人立刻作鸟兽散，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假装认真地整理起新书来。 祝骁也坐回座位，看着桌上崭新的练习簿，封面上“华隆中学”四个字格外清晰。 旁边，周自烨指尖转着百乐果汁笔，低头翻看着新发的数学练习册，神情专注，左耳上的那排透明耳钉在阳光下微微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和他此刻的样子形成一种奇特的反差。 “又偷看我，弟弟，”周自烨把脚翘在课桌下方，抱臂凑了过去：“靠近看看？” 第6章 你全对？ 第一堂课是数学，上课铃刚响，一个穿着polo衫、头发略显凌乱的中年老师就端着个透明水杯晃了进来。 “哟，来了个新面孔。”他往讲台上一站，先把茶杯放下，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祝骁身上，“祝骁是吧？欢迎欢迎。我是葛骅，教你们数学。” 底下有同学小声嘀咕：“老爹来了……” 祝骁正疑惑这外号，就听葛骅接着说道：“儿子们，怎么把作业给我收上来了？我还没讲呢，课代表上来发下去吧。” ......懂了懂了。 前排的郭煜立刻转过头，冲着他们挤眉弄眼，得意地说：“我就知道第一节课他不会收，所以我压根就没写。” 他们因为搬书没交。祝骁从包里拿出了暑假学习材料。虽然暑假只放了十天，但是学校在放假之前给每个人发了一张表格，上面规定了每天的各科作业，完成后需要家长签字，并且进行线上提交。 两校的教学进度相差不大，使用的核心教辅也是同一套，所以葛骅要讲的题他已经写完了。 “基础题我就不废话了，我先报一下答案，你们有问题的就问，没有我们就跳过讲后面的。” “好，选择题——abbcadbc，多选ab，abc，bc，填空第一题——” 教室里响起一阵翻动答案纸和笔尖划动的沙沙声。祝骁拿着红笔快速对了一遍，选填部分全对，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都没有问题啊？”葛骅不信，“怎么平时没有问题，一考试就有呢？来新同学，你问一个。” 唰的一下，全班同学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祝骁身上。 祝骁：“……” 祝骁缓缓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练习册。因为初中老师防止他们抄作业，要求把草稿写在题目旁边，所以他到现在也延续着这个习惯，每道题旁边都记录着详细的思路。 他全对，实在不知道问什么，但是直接说“我没问题”听起来也太像挑衅了。 就在祝骁斟酌措辞，想着要不要随便指一道题装模作样问一下时，郭煜偷偷看了一眼他的作业，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脱口而出：“卧槽？不是你全对啊？” 他这一嗓子声音巨大，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掀起一阵浪花。 “全对？” “真的假的？最后一题圆锥曲线我图画烂了都算不出来。” “别提了，实数k取值范围的那道开始我就已经做不出来了。” “闹麻了，新同学这么牛逼吗。”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和议论声。 葛老师明显也愣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镜，走到祝骁旁边，拿起他的作业仔细看了看。 上面的解题从函数图像到计算过程，步骤清晰，逻辑严谨，错误的思路被划的很干脆，能明显看出是自己写的。 他望向祝骁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欣赏。 “行啊，同学。”他把作业翻到封面，来回看了几遍，然后举起来向全班展示，“你们看看人家写的，密密麻麻的，有个别人做完作业卷面比脸都干净，不知道答案怎么来的。” 葛骅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惊鸿一瞥就发现了郭煜“比脸都干净”的作业。 郭煜假笑两声，捂着第二页的大题。因为少量写完的题目还是刚才报了答案的，后面更是一片空白。 他噎了一下，让郭煜滚后面站着去了。 “人跟人真是不能比。祝骁啊，那这样，既然你没问题，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吧。” 祝骁松了口气，心说这样最好不过。他点了点头：“好的，老师。” 于是，葛骅结合题目每提出一个问题，他都会有条不紊的进行回答。 出于对新同学能力的好奇，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祝骁身上。平时有些爱开小差的同学竟然也逐渐跟上了思路，频频点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原来这个交点在这里。” “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人吗？” 解答完后，葛骅满意的让祝骁坐下。他在无形中拉回了全班的思维，开始融入暑假回来的第一堂课。能想到这种方法收心，不愧是华中的老师。 祝骁在心中暗暗佩服。 由于刚才的插曲，敢于提问的人更多了，课堂氛围变得活跃起来，葛骅也乐此不疲的解答，亦师亦友。 祝骁基本上都懂，他一边听着同学的问题复盘知识点，一边转笔等着葛骅讲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小问。 这时，旁边推过来一张cc猫便利贴，上面记着周一到周六的课程表，里面精准标注了每堂课，大课间，眼保健操，午练以及晚自习的时间。 “这是你写的。”祝骁惊诧地问。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周自烨狐疑反问：“这是下学期的课表，上午五节，十二点半回班午练一点睡觉，下午一点半开始上四节，晚自习两节十点放学。时间应该和你之前大差不差？” “但是暑期补课只安排了主科，每天固定上午数学英语语文，下午物理化学政治。每节课90分钟，晚修只有一节，一般不会上课。” “嗯......”祝骁看看那排凌厉潇洒的字迹，又看看便利贴边角的古早卡通猫咪，再看看旁边浑身写满“我是非主流”的周自烨。 他捏着那张与非主流本人气质严重不符的便利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周自烨理直气壮地指着cc猫：“怎么？你不感觉这个很像我吗，很呆萌。” 祝骁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感激之情，瞬间被这混蛋的话砸得粉碎。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你在胡说什么”，周自烨心满意足的回到了自己的桌子。 搞鸡毛。 祝骁决定接下来一节课都不再跟旁边的人说一句话。 下课铃响，葛骅拿着教案离开教室前又夸了祝骁一遍。郭煜把补完的作业卷成一个筒，颤颤巍巍地走回来，他激动的拍着祝骁的肩膀：“牛逼啊新同学！你看到老爹那捡到宝的表情没？上一个让他青眼有加的亲儿子，已经因为稀碎的节操被优化掉了。” 旁边的周自烨显然听到了，他撑着脸颊笑道：“郭、煜，你作业交完了吗，还有空在这儿编排我？” 随后，他低嗤一声，转向同桌：“看见没？前车之鉴在这儿摆着呢，你要守住底线啊祝骁同学。” 第7章 七选五全选C 第二节是林文洲的语文课。刚才一个半小时的数学太过烧脑，加上老林自带一种温和平缓的气场，上课没多久，教室里弥漫开一股昏昏欲睡的感觉。 这种蔫蔫的氛围持续到下一节课，随着一阵高跟鞋“哒哒哒”走进来的声音而终止。 祝骁撑了一节课本来在补觉，被一声雷厉风行的“Class beginning。”惊醒了，他下意识地蹬了一下脚，又把前桌的郭煜蹬醒了。 “嗯......讲到哪里了？”郭煜揉了揉眼睛，去看陈一澜的书。 陈一澜桌上还摊着语文阅读，迷糊道：“不知道啊，我随便翻的。” “都醒醒啊，昨天晚上是不是玩手机了，别在我课上倒时差好不好？Wake up，都第三节课还睡。” 每个学校的英语老师都是最时尚的，尹皓芝也不例外。她上课的风格非常鲜明，ppt紧跟潮流，还会用小组接龙的方式提问，睡眼惺忪的同学们被迫强苏醒。 一二三四五......祝骁的大脑还在加载，他强打起精神，默数题号，算自己该讲哪道。 相比之下，旁边的周自烨熟练的掏出了数学家庭作业，基础题他在语文课已经做完了，现在正在思考选做的附加题。 “好，下一个。” 一列人起起落落，小火车开到祝骁的时候，尹皓芝话风一转：“这组没人了啊，那转个弯吧，周自烨你来说说这题是什么意思啊。” “啊？”周自烨茫然的抬头。 现在已经在讲D篇阅读最后一题了，祝骁看了一下，发现他还停留在A篇，于是好心提醒道：“boy.” 然后他了然的回答道：“男的。” 祝骁差点喷了。 这题正确答案是B，他怕周自烨听不清，还特地用boy和dog来区分了B和D的读音。 尹皓芝简直被气笑了，但依旧决定给他一个机会：“哦，那你把下一篇的答案报一下。” 周自烨虽然不知道讲到哪了，还是拿起来试卷假装看了看，然后认真的说：“尹老师，我全选的c。” 全班寂静一秒，然后哄堂大笑，此起彼伏的“烨子哥你完了”、“英语战神来了”、“皓芝女神教到我们班这辈子有了”。 ......有这么夸张吗？4/1的概率至少能中一个吧。 周自烨还想再挣扎一下：“尹老师，这是我认真思考过的结果。” 尹皓芝叹了口气：“小周啊，下一题是七选五，答案是bdfga。” 周自烨：“......” 结果就是周自烨被没收了数学作业，并且喜提站到后面听，加课后去办公室默写大礼包。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如同解放的号角，刚才还在睡与不睡之间挣扎的郭煜，第一个弹跳起来：“终于可以吃饭了，饿死我了。” “趁暑假领导还没上班，祝骁，带你去见识一下我们华中的校外食堂！” 祝骁正在收拾书本，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校外食堂？” 华中本部管理严格，进出校门都要签字假条，而且越城的高中基本没有出去吃饭的先例，都是统一管理，他还以为只能在学校里吃。 祝骁被几人半推半就地拖出了教室，随着汹涌的人流穿过教学楼。 三人熟门熟路往食堂的反方向走，最诡异的是，不止他们，还有相当一部分学生都目标明确地朝着那个学校后门涌去。 直到被三人带着穿过绿化带，看着一排挂在学校栏杆上的同学，祝骁这才意识到校外食堂是什么。 “阿姨，我要两个香辣鸡腿堡。” “老板，我要小食拼盘加一份可乐！” “阿姨阿姨！”郭煜拔在栏杆上，激动地朝外面的流动摊贩招手，：“来二十块钱大肉串，还有两个全家桶。” “好嘞！”中年阿姨忙的不亦乐乎：“都别急都别急，一个一个来！” 祝骁惊呆了。 陈一澜已经见怪不怪了：“记住，我们学校的二食堂在栅栏外面。食堂大妈大爷很亲切，会问你吃什么，鸡排汉堡要不要。” 还......挺高级？老板是声控的，偶尔还得比划比划。 “那操场旁边那个呢？”祝骁问。 陈一澜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栏杆外提供食物，栏杆里提供座位。” 周自烨就言简意赅多了：“难吃的一比。” “别愣着了！”郭煜从栅栏缝里看看把手收回来，“祝骁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别客气叶哥请客！”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请客了？” “新同学第一次来吃食堂，你就不能尽点地主情谊？抠死你了。” 周自烨虽然嘴上让他们滚，行为是却也没反驳，把手伸出去扫了个收款码。 几人心满意足地解决了午餐，说说笑笑地往回走。 到了教室，离午练时间还有几分钟，大部分同学都在抓紧时间做自己的事，在操场散步或是在走廊上聊天。 周自烨拿着英语本去办公室默写了，祝骁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他在还没想好干什么，这时手机提示闪了两下，屏幕亮起，显示有几条未读消息。 祝骁点开一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最上面几条是薛铮发来的，时间大概是上午他们碰面之后，但是祝骁没有上课玩手机的习惯，所以现在才看到。 祝骁你可以啊，这么快就巴结上周自烨了？还挺有手段。 你以为转到华中就了不起了？等着吧。 字里行间充满毫不掩饰的恶意，祝骁面无表情地扫过，连回复的**都没有，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滚，猪逼。 发送。 然后直接左滑选择了删除。眼不见心不烦，这种无意义的纠缠，只会影响他做题的心情。 再往下，是薛蔓给他发的消息。 小骁，到新学校了吧？和同学老师处得怎么样？住小周家还习惯吗？要听话，别给人家添麻烦……铮铮年纪小不懂事，他成绩不如你，你当哥哥的要多照顾他一点，毕竟是一家人。 看着一连串事无巨细的叮嘱的，还有“照顾他一点”、“毕竟是一家人”祝骁心里那点好心情荡然无存，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了上来。 照顾他？凭什么？ 一家人？薛国翊一家把他和薛蔓当一家人了吗？ 他绷着脸，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哦。 没有多余的感情，也没有对“照顾薛铮”的承诺。 刚发送成功，物理老师就已经站到了讲台上，她敲了敲黑板：“各回各家，午练时间到了，写完课代表收上来下午第一节课我要讲。” 祝骁定了定心神，将手机塞进桌肚最里层，仿佛将那些来自家庭的烦躁一同封存。 前桌把两张练习卷传了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把其中一张放在周自烨桌上以后，拿起了笔。 笔尖落在纸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周围是同学们翻动书页和写字的细碎声音，混合着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题目上，让复杂的公式占据大脑，驱散那些扰人的情绪。 第8章 邹青霞的题他也全对？ 摊开午练，祝骁的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但心底那点因薛蔓的话而勾起的烦躁，总在不经意间让他思绪滞涩。 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一道并不算难的题，他却反复读了几遍题干。 这时，周自烨拿着默写本回来了。他一眼就发现了祝骁的不对：“怎么了？” ......有这么明显吗？ 周自烨拉开了座椅，目光落在物理的试卷上，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他用笔帽指着那道题，“有那么难吗？” 祝骁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虽然他不想让周自烨知道自己家里的破事，但也不想在午练上被他小瞧，于是摇了摇头。 就在他重新静下心来读题干的时候，旁边突然伸过来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题目旁的图像。 “这里，”那人依旧是那副有点懒散的样子，“电场强度算错了。” 周自烨画了两道辅助线，并标出了正确的电压值，将祝骁的思绪强行拉了回来。 祝骁怔了一下，他生硬地说：“我知道，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改。” “行行行，祖宗，我多事了。” 这么一遭，祝骁烦躁的情绪突然消散了，继而被另一种，源自于少年之间较劲的情绪，顶了上去， 他拿起橡皮，擦掉原来的图像，带入公式重新开始演算。这一次，计算的结果终于和选项对上了。 午练时间结束，课代表让大家把习题从后往前穿，祝骁刚递给郭煜。 教室很快熄了灯，所有人都很珍惜半个小时的午休，部分同学做午练时就开始梦游了，现在更是直接倒头就睡。 高强度的用脑和昨天的情绪波动，让祝骁刚才就困得要死。他也很快便趴在臂弯里，沉入梦乡。 梦境光怪陆离。 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爸爸妈妈都在联珠巷的老宅，家里第一次装上台式电脑的时候，他和两个人玩网页小游戏还会抢上下左右键，输的人用wasd...... 紧接着，画面陡然跳转到楼梯间，周自烨将他堵在墙角，脸上已经褪去了稚嫩，变得有些凌厉：“祝骁，我们试试？” 最后，又定格在了联珠巷，他在燥热的天气里狼狈狂奔，然后撞上那个身影挺拔的少年，周自烨一排耳钉反光晃得他睁不开眼，那人带着戏谑的笑问：“祝骁？” ...... “祝骁！” 一声略带急促的低唤，将他从混乱的梦境中猛地拽回现实。 祝骁猛地惊醒，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额角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下意识地直起身，却发现周围的景象不对——讲台上，物理老师已经打开了多媒体，手上拿着批改好的午练，一脸严肃。 而全班同学的视线，带着点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意味，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旁边的周自烨，正用手肘不着痕迹地轻轻碰他，眼神里传递着“你终于醒了”的信息。 郭煜也回过头，对他挤眉弄眼：“卧槽，你太牛逼了。” 祝骁顿时清醒。 他竟然...... 在新学校第一天的的第一节物理课，睡着了？！ 物理老师长相可以说是凶神恶煞那一挂的，据表白墙上说，邹青霞是华中重金请来的特级教师，脾气很臭。 她看着这位刚转来就公然在课上酣睡的新同学，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我的课，很助眠？” “这位同学，梦到什么了？这么投入？要不要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解题思路是不是在梦里有了新的突破？” 想到刚才的梦里全是某个人，祝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缓缓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相顾无言。 邹青霞移开目光，把午练拍在讲台上，视线围绕教室巡逻一圈：“做的一塌糊涂！都讲了一万遍了。下面我把成绩报一下，都自己听听，心里有点数。” “第一名，周自烨，100。” 其他人对这个结果毫无悬念，午练大部分是基础，大题涉及一些教材变式，只要吃透了就不会太难。 “下一个，”邹青霞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最后一排上，“祝骁，100。” 教室的人顿时又齐刷刷转向祝骁。刚才还在偷笑他睡觉的同学，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眼神里多了几分惊讶。 这家伙，不仅数学作业全对，物理午练也全对？！还上课睡觉。 邹青霞没理会底下的骚动，继续一张一张的报其他人的成绩，从高到低，把其他人注意力拉回去不少。 除了祝骁，他正尴尬到假装收拾桌面，旁边的座位就传来一声轻笑：“梦到什么了？吓成那样。” 又是周自烨。 他心头火起，压低声音顶了回去：“关你屁事。” “我在上面讲，个别同学在下面讲。”邹青霞敲了敲黑板，“祝骁是吧？上来把压轴题给大家讲一下，全班就你们两个做出来了。” 祝骁心里其实有点无奈，他真不是想出风头。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点头：“好的老师。” 邹青霞没发试卷，题目投在了大屏上，他让祝骁直接看题目，再做一遍。 于是，祝骁在全体同学的注视下，走到多媒体前面。他先划出了已知条件，根据图像推理了各个电压大小，然后利用公式逐步进行推导，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字迹工整，过程清晰。 他做完以后主动退到墙角，把过程留在课件上，让全班人都能看得到：“老师，我讲完了 ” 讲台上的邹青霞也明显愣了一下，看向祝骁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正的惊喜。 她原本只是想探讨转学生的底细，没想到对方直接给了个满分答卷。 “我以为......算了，”邹青霞的神情从冷淡，逐渐变成一丝几不可见的满意：“是我小看你了。” 以为什么？以为他抄的周自烨的？ 祝骁有点不爽。 她抬抬手示意祝骁：“可以了，回去坐着吧，下次注意课堂纪律。” “都听懂了吧？祝骁同学讲得很清楚，明显是思考过的，这才是你们中午花时间做这些题的目的，不是单纯抄个答案就完事了。” 祝骁在一众崇拜的目光中回到了座位，前排的两人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罪魁祸首周自烨毫无自觉：“跟我势均力敌啊同桌。” 祝骁不想理他，摆摆手“低调低调”，就将注意力更加集中地投回到课堂。 他发现自己只有全身心投入学习的时候，那些关于家庭、关于过去、关于身边这个“前男友”的胡乱思绪，才会被暂时屏蔽在外。 接下来的两节课，他依旧是用一种忘我的态度沉浸式上课，笔尖不停，大脑飞速运转。 直到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宣告了兵荒马乱的第一天正式结束。 祝骁慢慢收拾着书包，虽然思维高强度运转后带来一丝疲惫，但心情却奇异地平静了不少。 周自烨晚自习结束前就收拾好了，剩下的时候拿了本《上帝掷骰子吗》在看，铃声一响，他就把书丢进抽屉，单肩挎起书包等在旁边：“走了，回家！” 夏季的白天很长，补课放学比平时早一节晚修，此刻正值晚上下班高峰期，华中又在越城市中心。两人并肩走出校门，就融入了汹涌的人流。 周自烨家的地方离学校不算远，步行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穿过一片老学区房，就能抵达崭新的小洋楼。 祝骁坐在课桌前背《屈原列传》，补课第一天作业不是很多，晚修的时候已经写完了。他背到一半，百无聊赖的打开了□□，立刻弹出来一张截图。 陆一礼：【图片】这个是不是你那青梅竹马，评论区那个是他本人吗？这么狂！ 祝骁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校园墙正在高强度清稿中，他用两指放大截图，随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tg】我是新高一来上竞赛体验课的，有人知道这个学长叫什么嘛，中午在后门看到的，想问问他人怎么样。 配图是一张他们中午去后门吃饭时，周自烨隔着栅栏扫码付款的照片，手上还拎着炸鸡和可乐，一下违反两条校规，至少从照片看起来特别嚣张。 下面的回复也是风评极佳。 郭煜：p4史 岚：p4神人 Geass：p4有点意思 井星灿：p4我不行了 xxx：p4我没话说了吧 ...... Kira：p4评论区纯诬陷，别嫉妒好吗 学术泰斗忧郁中回复 Kira：666本人来了 无机盐回复 Kira：阴 瘦猫回复 Kira：出 一个上网的人回复 Kira：见 他想起来昨天在表白墙视奸周自烨，这人去年的风评是这个风格吗？一个学年已经让华中学长看清了周自烨骚包的嘴脸。 祝骁笑了半天，手指却不由得定停在了“Kira”的头像上。 这个“Kira”就是周自烨，签名是周自烨我主人。他昨天把Kira从黑名单加回来以后，还没有看过这个人的动态。 神不知鬼不觉地，祝骁点进了他的□□空间。 周自烨的空间，乍一看和他本人的感觉大差不差，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噪杂，和毫不掩饰的骄傲。 【转发】《高二物理组的老师们终于肯把华中讲义上的多选题标注为多选题了》 Kira评论：实际上有些题还是不标，做的就是不定项/鄙视 祝骁的手指继续向下滑动。 每条动态下面都有很多评论和点赞，能看出他在学校人缘极好，朋友很多，生活丰富又高调，骄傲又鲜活。 譬如是高一期末前发的： 我就是在这种时候理解古代昏君敌军兵临城下还在饮酒作乐了的，老师彻底急了我只能无奈的笑。 配图是一张堆满试卷和教辅的书桌，还有放着某个游戏战绩的屏幕，时间周日凌晨三点半。 Geass：还玩？这是一个高中生该干的么，周末放假是让你弯道超车的不是让你在cs2飞天大草的 郭煜：666烨子哥求带，众所周华中竞赛以电竞为主 井星灿：大哥，你想气死葛庆吗 Kira 回复全体：现在没睡的人没资格说哥，你们的闹钟将在2小时30分钟后响铃 再往下是一张对镜自拍，照片里只拍了半张脸，重点突出了左耳那排闪亮的耳钉，还有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Kira：我永恒的灵魂凝视着你的心，纵使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评论依旧盖了一排—— 岚：你咋了？ 郭煜：装啥逼呢 Geass：难绷 只有零星几个或许不熟的人，在真挚的夸奖这张照片的艺术性。周自烨也只回复了夸他的：“谢谢，我也这么觉得/墨镜” ......祝骁笑的快死了。 他一边往下翻，一边忍不住嘴角抽搐。周自烨的动态就像他这个人，热闹，张扬，有点欠，但又奇异地不让人讨厌。 但当他手指继续往下滑动，翻到更早的时间线，在高一下学期开学后那段时间，画风陡然一变。 说说的数量也断崖式骤减，不再是插科打诨和游戏战绩，大段的人生感悟哲理名言取而代之。 只有评论区画风一如往常，谁也没放过他。 郭煜：叛逆期？ 岚：中二病。 井星灿：非主流。 Kira 回复全体：你们懂个屁。 Geass：失恋了。 第9章 好像进展是还挺快的 这个Geass是谁？ 祝骁简单推理了一下，郭煜是实名制上网，井星灿应该是宁灿，岚是陈一澜。 评论区的人太多了，其他id他都没怎么注意，但是这个Geass几乎出现在了每一条。 他也是华中的吗？ 看评论区互动的样子，班上其他人好像都认识他，但是今天祝骁把今天所有和周自烨表现熟络的朋友都过了一遍，还是没能找的对应的人。 这个Geass..... 就在祝骁苦思冥想的时候，一个□□弹窗突然蹦了出来—— “郭煜”邀请您加入群聊“华中G2-7业主群” 祝骁下意识点了接受，瞬间被涌入的消息刷了屏。群里正热闹地讨论着校园墙，夹杂着各种表情包和插科打诨。 他刚一点击同意，群里立刻炸开了锅。 郭煜：@全体成员欢迎咱们的新成员，祝骁同学！/庆祝 孟德尔：@离婚读懂人生怎么叫这个啊 摩尔根：咋了，我王者id还是66岁离婚带俩娃呢，哲学懂不懂？ 井星灿：欢迎欢迎！有的答案在群相册，有需要可以自取 热情的消息瞬间刷屏，冲散了他心头那点关Geass的思绪，他赶紧打字回复：“谢谢大家/转圈，这是班群吗？” 这时，群里有人提到了白天的事，把他的消息顶了上去。 华罗庚：说起来，今天早上找祝骁麻烦那个人，跟崔东浩关系是不是挺好的？ 郭煜：别提那B哥，高一是我们班数学课代表，每天拿到作业都要等自己写完才发，问他要还不给，就自己写完再看别人写很爽呗 普朗克：这不是重点好吗！有没有人把他和烨子哥的恩怨给祝骁讲一下...... 周自烨略过他们不屑的消息，发了条语音：“能不能别和新同学传播负面影响？老说这些有损班级风貌的话。” Kira 回复离婚读懂人生：不是班群，这是我的粉丝群。 下面刷了一排“？”“666”“自恋”。 祝骁回了一个炸弹的emoji。 这个崔东浩又是谁？祝骁刚想打字八卦下去，一个私聊对话框紧跟着群消息弹了出来，来自周自烨。 对方没说话，只发来一张截图，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最近访客：离婚读懂人生，时间就在几分钟前。 Kira：？ Kira：暗恋？ 祝骁浑身一震，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他怎么忘了这茬，这个南极贱畜会提醒访问记录！ 他佯装镇定地回复。 离婚读懂人生：随便看看。 离婚读懂人生：你空间又没上锁。 万幸周自烨没揪着这事不放，只是又发来了一张图片。 一个未拆封的、万千高中男生梦寐以求的、限量发售的大型复杂机甲模型。 Kira：一个人拼无聊。要不要过来一起？ 祝骁看着那个模型，噌地一下弹坐起来。 这是他最喜欢国漫和某知名品牌的联名。 周自烨又弹过来一张照片，是散落一地的复杂零件，和一本厚厚的说明书。 Kira：来不来？说明书全英文的，我一个人看得头疼。 看着那张照片，和他那看似抱怨实则邀请的话，祝骁心里的那点犹豫忽然就动摇了。 他最终咬了咬牙：……来。等我一下。 祝骁盯着屏幕上那个“来”字，指尖还残留着敲下发送键时的微麻感。 对面周自烨的房门虚掩着，透出暖黄色的灯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敲了敲。 “进。”里面传来周自烨的声音。 周自烨正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着模型盒子，零件板、工具散落一旁。他换了家居服，少了几分白天的张扬，看起来居然没那么叛逆了。 他抬头看到祝骁站在门口，挑眉：“杵那儿在干嘛？进来啊，随便坐。” 祝骁推门进去，首先映入眼帘，而是靠墙那个巨大的、摆满了各种高达和手办的书架，旁边还堆着不少漫画，视觉冲击力极强。 更让他惊讶的是，墙角立着一个专业的假发头模，橱顶放了一排造型假发，一些cos道具安静的置在飘窗上。 而房间另一角，靠墙摆放着一架钢琴，被厚厚的布盖着，好像很久没有弹过。 祝骁走过去，在他旁边的地毯上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精致的模型零件吸引。 他拿起一块板件：“你也喜欢这个？” “这不废话。”周自烨拿起说明书，“不然买它干嘛？神作啊，人设和剧情都绝了，尤其是主角团的羁绊……” 一提到共同喜欢的作品，两人之间的那点尴尬和拘谨瞬间消失无踪。他们从主角的成长聊到配角的牺牲，从动漫本身聊到衍生产物，越聊越兴奋，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同好。 “说起来，这番刚开始还挺冷门的。”周自烨一边熟练地剪下零件一边感慨，“我当时还是偶然看到一个漫剪视频才入坑的。” 他拿起旁边的遥控器，打开网络电视上的粉色软件，在搜索栏输入了“天翼破晓纪元”。 按下搜索键的瞬间，排在搜索结果第一位、播放量断层第一的，赫然是一个标题为 【天翼破晓纪元/高燃泪目】的二创视频。 周自烨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触动。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毫不掩饰的赞叹：“就是这个！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差点他妈看哭了。” 祝骁的心脏骤然一缩，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周自烨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语气带着惋惜：“‘绝摆山鹰’属于漫剪大神了吧，可惜在这个视频爆火以后就彻底退坑了，也不知道现实里发生什么事了……” 他说着，手指已经移动到了那个视频的播放键上，眼看就要点下去，祝骁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等等！” 周自烨被他惊得猛地一弹，疑惑地转过头：“怎么了？” 祝骁大脑飞速运转，急中生智，指着屏幕上官方动画的封面，语气尽量自然：“我就是......想先看一下原片吧，细节更好组装一点，漫剪节奏太快了。” 周自烨似乎觉得有点道理，从善如流地切回了官方动画：“行，听你的。” 熟悉的前奏响起，两人之间的气氛重新松弛下来。他们一边拼着模型，一边对着剧情吐槽，偶尔为某个细节争论几句。 十几岁的男生，关系拉近的速度有时快得惊人。那些关于家庭、关于过去的微妙隔阂，在这一刻仿佛被暂时遗忘在了角落。 周自烨依旧是那副有点欠揍的德行，祝骁也能毫不客气的反驳两句。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半夜十二点，模型的骨架已经大致完成。 “今天就到这吧。”周自烨放下工具，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剩下的明天继续。” 祝骁看着初具雏形的机甲，这才有空拿起手机，发现有人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陆一礼：小骁，人呢？ 陆一礼：本部作业这么多吗？ 祝骁看着消息，他拿起手机，对着那个刚刚拼好的帅气模型，找好角度，“咔嚓”拍了一张照片，给陆一礼发了过去。 【图片】 刚在拼这个。 发完以后，他就起身准备离开。 “谢了。”周自烨忽然说。 祝骁一愣：“谢什么？” “陪我拼模型啊，”周自烨伸了个懒腰，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时的懒散，“不然我一个人得拼到猴年马月。” 祝骁张了张嘴：“……我也挺开心的。” 走出周自烨的房间没多久，他鬼使神差的点开了手机b站，主页那一栏赫然写着id—— 绝摆山鹰。 他为什么不更新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薛国翊家是一个两室一厅，他只能在薛铮的房间打地铺，插座都要等薛铮不用才能充，更别提电脑了。 他每天逼着自己，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因为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或许能改变现状的稻草。 “绝摆山鹰”这个账号，自从联珠巷的旧电脑被扔进回收站以后，就这样被搁置到现在，连祝骁自己都快忘记了。 手机嗡嗡震动，还是陆一礼连发的几条60s语音。 “我靠！小骁，你中彩票了？！这个模型难抢的要命啊！还是你那个‘青梅竹马’买的？你们关系已经好到一起拼模型的地步了？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祝骁听着他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嗯”了一声，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好像……是还挺快的。” 第10章 荒诞 接下来的日子，祝骁以一种自己都未曾预料的速度，融入了华中本部高二七班这个集体。 大部分归功于郭煜，他好像能谁跟谁都唠上两句，每天下课都有一堆男生围在周边，有时候在一起谈天说地，有时候一起成群结队的出去上厕所。 一来二去，祝骁很快跟他们混了个脸熟，基本上能对上群里的名字。不过这些都是和周自烨他们关系比较好的，剩下的人他印象约等于零。 他和周自烨每天按部就班地一起上课、吃饭，放学后有时还会在路上讨论一会儿题目。 据说暑假德育处还没正式开始工作，所以不会严查后面，等开学这个校外食堂，就将划入华中七大禁地之一了。 “华中七大禁地是什么？” 郭煜掰着手指，细数道：“一我们亲爱的后门，二行政楼的厕所，三校史馆，四五钟楼天文台，六七礼堂报告厅和行知楼顶层。” “前面都能理解，最后两个为什么不能去。” 祝骁对顶楼存疑，因为他们的教室在下一层，他经常看到有人在楼梯口上上下下。 郭煜痛心：“顶楼是那几个强基班啦，非竞赛生与狗禁止入内。” “纠正一下，”周自烨打断他：“那是你的禁地，我一般把它称为我的成神之路。” 祝骁、郭煜、陈一澜：“......”装。 熟悉的吆喝声传来，抬头又是一群学子丧尸围城般的挤在栏杆上，祝骁几天下来已经深谙华中的“栅栏经济”，对堪称比釜山行的场面见怪不怪了。 在这群热闹的摊贩中，他留意到有一个老奶奶格外不同。 她的摊位很简单，只卖两样东西：淀粉肠和毛鸡蛋。她似乎并不常来，位置也不固定，多半时候有时挤在角落。 别的摊主都铆足了劲，热情地招揽顾客。尤其是最火爆的炸鸡，店主阿姨在后面有一个完整的店面，性格极其敞亮：“叫什么老板！叫阿姨，老板多生疏！” 只有那个奶奶，总是安静地站在自己的小推车后面，眼神有些飘忽，带着挥之不去的愁绪，看起来心事重重。 她偶尔低声说一句“淀粉肠，旺鸡蛋”，声音很快就被周围的喧闹淹没。 旺鸡蛋是越城一种地域小吃，类比牛蛙炸蚕蛹云云，撒上辣椒面外酥里嫩，鲜香适口。烹饪材料简单潦草，价格普遍1-2元不等，相当便宜。 华中大都是住在城区的孩子，对这种老辈子的食物并不感冒，所以她的生意总是显得格外冷清。 祝骁能注意到这个摊位，一是因为旺鸡蛋很便宜。二是因为每次只要她来，周自烨就会照顾一下这个奶奶的生意，请班上几个关系好的朋友吃淀粉肠，或者跟他拼五块钱的蛋。 奶奶动作不算麻利，但做得很仔细，淀粉肠炸得外皮酥脆，刷上酱料。祝骁递过零钱的时候，她会低声说句“谢谢”。 “牛逼，这玩意敢下嘴的都是我活爹。”郭煜对半鸡半蛋持保留意见。 周自烨坦然接受：“那你现在最少有三个爹了。” 他们有时候也会去食堂，目前祝骁还没发现除了安庆馄饨以外能下得去嘴的食物...... 安庆馄饨档口的阿姨特别爱笑，会温柔地亲口对每个人说慢点小心烫。 在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中，暑期补课临近尾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即将解脱的躁动。 周自烨虽然依旧嘴上依旧不饶人，但那种微妙的距离感确实在逐渐消弭。 这天放学，郭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提议道：“兄弟们，为了庆祝我们即将刑满释放，后门那家‘曹老板’，走不走？” 他口中的“曹老板”，前身之前是个主推酒水的餐吧，白天闭店晚上营业。 后来因为地理位置局限，华隆中学晚修结束周围店铺几乎都关门了，他们家的秘制烤串和小炒意外变成了放学唯一的宵夜，生意相当火爆。 老板见状索性把主业换成了餐饮，在一众流动摊贩中杀出重围，成了华中学子聚餐的据点之一。 郭煜一呼百应，立刻召集了好几个人，除了几个平时玩得好的男生，还有宁灿和几个女孩。 祝骁被周自烨半拉半推地裹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杀了过去。 烧烤摊里已经坐了不少学生，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店长给他们拼了张大桌，刚点完单，就听见一个清亮，又带着点夸张语气的声音由远及近： “周自烨！你们这帮没良心的，吃好吃的不带我？” 众人回头，一个长相帅气，穿搭新潮的男生走了过来。带着点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气质，眼神明亮，笑容很有感染力。 他出现的时候，周遭同学都沸腾了起来，“黄少下学期什么安排啊”、“星星我想你了”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个男生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十分自来熟地拉开椅子，坐在了他和周自烨中间的空位，随后张开双臂朝周自烨扑了过来：“老周！我想死你了！” 周自烨一脸嫌弃地抵住他的额头，把他推回去，语气却带着熟稔：“滚。” 那人也不恼，嘿嘿笑着，视线一转，旁边的祝骁身上，眼睛瞬间亮了。 郭煜在一旁抢着介绍：“星星，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这是祝骁，咱们班新来的转校生，贼牛逼啊！小骁，这是，黄星宇，咱们华中竞赛班的得意门生，烨子哥的发小！” 黄星宇热情地拍了拍祝骁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祝骁？你真的来华中了！还记得我吗？” 祝骁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他很快想起来——是冬令营的时候见过。黄星宇当时就和周自烨形影不离，性格极其跳脱，逻辑思维却非常强悍，也是竞赛班的风云人物。 于是他点了点头。 郭煜努努嘴：“合着你们认识啊，不早说！” “哎呀，寒假那个竞赛选拔认识的嘛。” 有一个男生接话，“黄星宇你不是打死都不去吗，说耽误你打游戏。结果一听说烨子哥报名了，立马屁颠屁颠跟着去了，还美其名曰‘为校争光’。” 黄星宇被揭老底也不脸红，反而得意地一扬下巴：“这就是我和老周的羁绊，华隆中学的绝代双骄，神雕侠侣。” 他说着，自来熟地揽住祝骁的肩膀，“小同学啊，寒假咱们也算并肩作战过，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今天就当是我回归校园的接风宴，全场消费由我买单！” 在一声声“黄少大气”的欢呼声中，黄星宇的目光重新落到祝骁身上，带着点好奇和：“对了，听说你现在住老周家……哎哟！” 他话没说完，小腿就被周自烨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周自烨懒洋洋地瞥他一眼：“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黄星宇龇牙咧嘴地揉着腿，却还是笑嘻嘻的。 如果是刚搬来那会儿，听到这话祝骁可能还会觉得别扭。但此刻，他只是平静地拿起一串烤鱿鱼，咬了一口，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是住一起。” 周自烨没想到祝骁会回答，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在旁边悠悠地喝了口汽水，瞥了黄星宇一眼：“怎么，你有意见？” 黄星宇立刻举手投降：“不敢不敢！我哪敢有意见！我是单纯的羡慕......” “怪不得你们这么熟！” “怎么之前不说啊，一起住是不是很有趣啊，可以一起玩手柄了。”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围上来，周自烨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能不能别老想着玩，我们每天都在交流学习，对答案，默英语，背古诗好吗？您们这些低级的人。” 这番话立刻引起嘘声一片。 黄星宇见状，眨了眨眼，看看祝骁，又看看旁边一脸淡定的周自烨，脸上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大家聊着天，不知怎么又提到了另一个人，就是那个据说和薛铮关系不错，和周自烨有矛盾的崔东浩。 “崔东浩高一跟我们一个班的，成绩一般吧，但是特别奇异搞笑。当时月考结束，班上有个偏科的女生考完一直哭，然后他趁女生不在偷偷翻人家试卷，一边算分数一边骂人家废物，烨子哥看不下去怼了两句，就被这帮人记恨上了。” “这死人，考试作弊还敢申请奖学金，不知道被哪个正义人士举报了，因为上次那件事儿，他们坚定认为是烨子哥举报的。” “烨子哥没理他，竞赛校选前几天他带了星星校牌去德育处偷试卷，诬陷星星作弊。后来烨子哥还因为这事冲到篮球场把他暴揍一顿，鼻血都喷出来了，差点把岳庆吓死了......” “这梁子就一直结到现在，还有更恶心的说都说不完，还好特么现在分班了。” 一行人义愤填膺地讲着高一的事，黄星宇调侃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周自烨嘴上讥他几句，两人之间，有种旁人无法插足的熟稔和默契。 祝骁听着，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微妙的酸涩。 他低头戳着盘子里的烤鸡肉串子，忍不住想，周自烨，有黄星宇这样真正的发小，有很多热闹的朋友，而他祝骁，好像只是个无足轻重、似有可无的老街坊。 这种被时光排除在外的感觉，让祝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这是…… 在吃黄星宇的醋？ 太荒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