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青》 第1章 京洛 铁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截断了六年零三个月的光阴。 宋寻站在高墙之外,手里只捏着一个薄薄的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释放证明和几样零碎东西。 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适应了片刻才迈开脚步。 “出去以后,好好做人。”送他出来的老狱警语气平淡,重复着对每一个离开这里的人都会说的话。 宋寻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扇他进出了无数次的门,点了点头,喉咙里滚出一个低哑的音节:“嗯。” 没有过多的言语,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二十四岁,本该是人生最飞扬的年纪,他的眼神里却只有历经沧桑后的防备与疏离。 他没有立刻离开这座城市。凭着记忆,他找到了那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小区。 隔着一条街,他看见一个穿着得体连衣裙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从幼儿园里走出来。小女孩蹦蹦跳跳,女人弯腰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眼神里满是宠溺。 那是他的母亲。比他记忆中胖了些,气色也好多了。 宋寻站在街角的梧桐树影下,像一尊沉默的雕像,静静地看着。 他没有上前相认。 父亲死后,母亲改嫁,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看起来过得平静而幸福。 他这条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影子,不该再去打扰那片阳光下的生活。 他攥紧了口袋里那叠崭新的钞票。三千七百块,是母亲在他入狱后、改嫁前,想尽办法攒下来留给他的。这大概是她能给他的最后一点牵挂了。 离开小区,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脚步停在了长途汽车站的售票大厅外。嘈杂的人声让他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 “去哪里?”售票窗口后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地问。 宋寻张了张嘴,一个地名毫无预兆地跳入脑海。 “京洛。”他听见自己说。 “高铁四百六,微信还是支付宝?” 宋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很多人已经不用现金了。他沉默地数出五张百元钞票,从窗口下的缝隙塞了进去。“现金。” 工作人员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奇怪这个年轻人居然连手机都没有,但还是利落地出了票,找零。 经过几个小时的飞驰,当列车广播响起“京洛南站到了”时,窗外已是霓虹闪烁。 晚上九点,这座名为京洛的巨型都市,正向他展露它繁华的夜貌。 走出气势恢宏的车站,宋寻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河和鳞次栉比的高楼,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本该立刻找一家便宜的旅馆住下,明天再去寻找谋生的机会。 但心里有一个声音,或者说一种莫名的牵引力,让他觉得应该去一个地方——天都城夜市。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那里,只是顺从了那种直觉。 坐上地铁,又跟着人流走了十几分钟,喧嚣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天都城夜市到了。 灯火璀璨,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招牌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年轻的男女们嬉笑着穿梭其间,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宋寻走在其中,却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的幽魂,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前面那条街拐过去,好像有家快捷酒店,要不我们……”一对依偎着的情侣从他身边走过,话语飘进他耳中。 酒店?宋寻下意识地朝着他们说的方向望了望。或许可以去找找。 他不想在人群里挤,便一拐弯,走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灯光昏暗的巷子,打算抄个近路。 刚走进巷口没多远,他就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情景。 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围着一个穿着浅色衬衫、身形清瘦的年轻男人,推搡间,能看到其中一人手里反握着的小刀闪烁的寒光。 “哥们儿,借点钱花花呗?” “这包不错啊,拿来瞧瞧!” 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年轻人紧紧抓着自己的电脑包,声音还算镇定:“钱可以给你们,包里有重要文件,不能给……” “少废话!” 争执中,持刀的混混似乎不耐烦了,刀尖一晃,划向了年轻人抓着包带的手腕。 “嘶——”一声压抑的痛呼。 血珠瞬间沁出,伤口不深,但疼痛让年轻人下意识松开了手,电脑包掉在了地上。 宋寻本来已经收回了目光,打算置身事外。监狱生活教会他的第一课就是不要多管闲事。他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但那一刻,看到鲜红的血珠从那截白皙的手腕上冒出,看到那只手吃痛松开的样子,某种久远的、被他压抑在心底的东西动了一下。 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当那个混混弯腰要去捡包时,一只穿着陈旧运动鞋的脚踩在了包带上。 几个混混一愣,抬头看向这个不知何时靠近,浑身散发着冷硬气息的不速之客。 “滚。”宋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妈的,找事是吧!”持刀的混混骂了一句,挥刀就捅了过来。 宋寻侧身避开,动作简洁利落,一手精准地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拧,在对方的惨叫声中,膝盖已经重重顶在其腹部。 同时,另一只手格开另一人砸来的拳头,手肘顺势狠狠撞在对方肋下。 不过眨眼工夫,三个混混已经倒在地上呻吟,失去了反抗能力。 宋寻看也没看他们,弯腰捡起那个沾了点灰尘的电脑包,递还给那个靠着墙、正按着手腕伤口的年轻男人。 “你的包。” “谢谢。”谢清宇惊魂未定的接过电脑包。视线从自己流血的手腕上抬起,看向这个突然出现又瞬间解决了麻烦的男人。 巷口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对方硬朗的轮廓,眉眼深邃,下颌线条紧绷,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宋寻脸上的那一刻,愣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仔细地、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这张脸,虽然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添了许多风霜和冷硬,但那五官的底子他很熟悉。 “……宋寻?”谢清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眼睛却一点点亮了起来,“是你吗?宋寻?” 正准备离开的宋寻脚步一顿,有些意外地回头,对上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清亮的眼睛。他仔细辨认着眼前这张俊秀温润的脸,记忆的尘埃被缓缓拂开…… “……谢清宇?” 宋寻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出狱的第一天晚上,在京洛一条昏暗的巷子里,遇到高中时那个总是安安静静、成绩不错的同学。 他没有多言,只是示意谢清宇跟他走。在巷子口的便利店,他用自己的钱买了消毒水、棉签和一卷绷带。 回到巷口灯下,他拉过谢清宇受伤的那只手,动作不算轻柔,却足够仔细地清理掉血污,涂上碘伏,然后用绷带缠绕了几圈,打了个结。 “谢谢……”谢清宇看着他低垂着眼睫、专注处理伤口的侧脸,心跳快得不成样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京洛?” “刚来。”宋寻言简意赅,收起剩下的东西,“在找工作。” “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还没。” 几乎是下意识的,谢清宇脱口而出:“那……要不要先住我那里?” 看到宋寻抬眼看来,那眼神带着审视和疏离,他连忙补充,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担忧,“我公寓有客房,很方便的。而且……不瞒你说,最近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总有些麻烦找上门,像今天这样。你身手这么好,如果能暂时住在一起,我也能安心点。”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带着真诚的期待看向宋寻:“就当,老同学互相照应一下?” 宋寻看着谢清宇,看着他手腕上自己刚刚包扎好的白色绷带,他清澈眼睛里映着的路灯微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字: “好。” 新人报道。[招手][招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京洛 第2章 早餐 谢清宇的公寓位于一个中高档小区,环境清幽,安保严格。 跟着他走进电梯,按下二十楼的按钮,宋寻沉默地站在角落,目光落在不断跳升的红色数字上。 “到了。”谢清宇手搭在门把上摁下指纹,打开门,侧身让宋寻先进。 公寓是简洁现代的装修风格,以灰白为主色调,干净整洁,有些过于一丝不苟,像是样板间,缺乏长期生活的烟火气。 客厅宽敞,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京洛的繁华尽收眼底。 “客房在这里,平时没人住,但定期打扫,很干净。”谢清宇领着宋寻走到一间房门口,推开,“里面有独立的卫生间,毛巾和洗漱用品都有新的。” 宋寻看了一眼,房间很大,床单被褥都是崭新的灰色,确实很干净。他点了点头:“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谢清宇笑了笑,笑容温和,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更显清俊,“你能来住,我其实……挺安心的。”他晃了晃包扎着绷带的手腕,“今天要不是你,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宋寻移开目光,没接话。他不太擅长应对这种直接的感谢。 “你先收拾一下,或者洗个澡放松放松。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谢清宇很自然地岔开话题,走向厨房。 宋寻没有立刻去客房,他将自己那个少得可怜的行李袋放在墙角,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客厅。 茶几上放着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和几本财经杂志,书架上塞满了书,大多是管理和技术类的,摆放得整整齐齐。整个空间都透露出主人严谨、高效的生活习惯。 这和他预想的有点不同。高中时的谢清宇,虽然学习好,但给人的感觉更……柔软一些?现在,似乎多了几分干练和沉稳。 “我烧了水,家里好像只有面条和鸡蛋了,将就一下?”谢清宇从厨房探出头。 “不用麻烦。”宋寻说,“我不饿。” 事实上,他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但不想再给对方添麻烦。寄人篱下,他时刻提醒着自己分寸感。 “不麻烦,我也没吃晚饭。”谢清宇已经系上了围裙,动作熟练地开始洗锅,“很快就好。” 宋寻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浅灰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一小截手臂线条流畅,手腕上的白色绷带显得有些突兀。他沉默地走过去,靠在厨房门框上。 “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歇着就好。”谢清宇回头对他笑笑,“尝尝我的手艺。” 简单的鸡蛋面,味道却出乎意料地好。两人坐在餐桌旁,安静地吃着。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只有筷子触碰碗沿的轻微声响。 “你……”谢清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找份工作。”宋寻头也没抬,“汽修相关的吧。” “汽修?”谢清宇有些讶异,他记得高中时宋寻的理想是机械和机器人。 “嗯。”宋寻没有多解释。六年的断层,很多东西都变了。汽修是能让他最快靠双手站稳脚跟的行当。 谢清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唐突,不再追问,转而说道:“我家附近好像就有几家汽修店,明天你可以去看看。” “好。” 吃完饭,宋寻主动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清洗。谢清宇想帮忙,被他用伤口不能沾水为由拒绝了。 “我住这里,房租我会用家务抵。”宋寻一边冲洗着碗上的泡沫,一边语气平静地陈述,像是在宣布一个既定事实。 谢清宇怔了怔,看着他挺拔而略显紧绷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酸涩。他没有拒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宋寻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着谢清宇,“你之前说的,总找你麻烦的人,是怎么回事?” 谢清宇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维持着镇定,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扰:“是我们公司的一个项目部经理,叫忱林。他,可能对我有点超出工作关系的想法,我明确拒绝过,但他还是经常找各种理由接近我,有点,纠缠不休。”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他没什么恶意,就是有点烦人。你住在这里,他应该会收敛点。”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宋寻的表情,见对方只是微微蹙眉,没有再多问,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 宋寻洗完澡出来,穿着自己带来的旧T恤和长裤,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他看到谢清宇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打着什么,神情专注。 听到动静,谢清宇抬起头,目光落在宋寻还在滴水的头发上,下意识说道:“吹风机在卫生间左边的柜子里。” “不用,习惯了。”宋寻用毛巾随意地擦了几下。 谢清宇看着他滴落的水珠洇湿了肩膀处的布料,没再坚持,合上电脑:“那……早点休息。明天我还要去公司。” “嗯。” 互道晚安后,宋寻走进客房,关上门。 房间隔音很好,瞬间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同光带般的车流和远处霓虹闪烁的摩天大楼。 京洛。他来了。 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方式,住进了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老同学家里。 一门之隔,谢清宇背靠着主卧的房门,缓缓滑坐在地毯上,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他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圈白色的绷带,指尖轻轻拂过,仿佛还能感受到宋寻为他包扎时,那略带薄茧的指腹擦过皮肤的温度。 他不知道消失了六年的宋寻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京洛,但他很幸运,他成功把自己暗恋了八年的人,留在了身边。 尽管开局用了小小的、令他内心不安的谎言。但他不后悔。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宋寻就醒了。监狱养成的生物钟根深蒂固。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换上运动服,下楼绕着小区跑了两圈。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吸入肺腑,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跑完步,他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买了豆浆、油条和几个包子。 回到公寓时,还不到七点。他以为谢清宇还没起,却听到洗手间传来水声。 片刻后,洗手间的门打开,谢清宇穿着宽松的睡衣走出来,发梢上沾着细小的水珠,脸上还带着刚洗漱过的清爽气息。 他似乎没料到宋寻已经起床外出还买了早餐,愣了一下。 “你起来了?我买了早餐。”宋寻将手里的早餐放在餐桌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谢清宇被水汽浸润得格外清润的眼眸,以及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下若隐若锁骨的线条。 他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你先吃吧,我收拾一下。” “好,谢谢你的早餐。”他声音温和,带着刚起床时的一点慵懒。 宋寻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关上客房的门,他背靠着门板,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谢清宇刚才的样子,湿漉的发梢,清亮的眼睛,还有……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莫名的影像。 他换好衣服,再次走出客房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我出去找工作了。”他对正在餐桌旁,小口喝着豆浆的谢清宇说。 “嗯,路上小心。”谢清宇抬起头,笑容温煦,“祝你顺利。” 宋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谢清宇立刻放下豆浆,拿起手机,对着桌上朴素却充满烟火气的早餐,找了好几个角度,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然后,他点开那个名为“忱林”的微信联系人,飞快地打字: 【啊啊啊啊啊啊!】 【小林子,他居然给我买早餐!】 【他住下了!】 【计划通!(≧v≦)!!】 另一边,宋寻走出小区,按照昨晚记下的路线,开始一家一家地寻找附近的汽修店。 他的目标明确,先找个店干着,等攒够钱再自己创业。 第3章 白月光 谢清宇开车到达公司时,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松弧度。 他创立的“清宇影视传媒”位于京洛CBD的一栋高级写字楼里,占据了两层楼,规模虽不算顶尖,但在竞争激烈的行业中也已稳稳立足。 他刚在自己的办公室坐下,还没来得及处理邮件,门就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忱林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反手关上门,一双桃花眼里闪烁着八卦与好奇交织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谢清宇。 “快!老实交代!昨天微信里说得不清不楚的,那个宋寻,真的是你高中就开始暗恋了八年的那个‘白月光’本尊?活生生的?”忱林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作为谢清宇的大学同学兼合伙人,他听过太多次谢清宇提起那个名叫“宋寻”的高中同学。 什么长得帅、成绩好、篮球打得棒、还特别有担当……他一直以为,这多半是谢清宇为了挡掉那些狂蜂浪蝶而虚构出来的“完美偶像”,或者至少是记忆被无限美化的结果。 毕竟,现实中哪有那么完美的人?还让谢清宇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直到昨天深夜,他收到谢清宇那条信息,才知道,真人出现了。 “嗯,是他。”谢清宇想到宋寻,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轻描淡写的回复,让忱林有些压抑不住情绪:“我靠!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你为了挡桃花编出来的!全省前十的学神,长得帅,人品好,还英雄救美……这种人设也太小说了吧!结果居然是真的?” 谢清宇自豪的点了点头,又说:“只是。他和高中时很不一样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没说,但我能感觉到,这六年他过得,应该很不好。”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沉默和防备,那双看过太多世态炎凉的眼睛,都不是能伪装出来的。 忱林看着好友脸上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关切,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正色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好不容易老天爷都把机会怼你脸上了,总不能干看着吧?” “我不知道。”谢清宇难得地露出一丝迷茫,“他看起来……离我很远。我不敢贸然靠近,怕吓跑他。”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坚定,“但既然让我再次遇到他,我就不想再错过了。” 忱林为他这份执着动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支持你!不过……” 他话锋一转,摸着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至少得先搞清楚,他喜欢的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吧?万一人家笔直笔直的,你这不白费功夫?” 谢清宇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有些懊恼:“这……我怎么问得出口?” “啧,怂!”忱林白了他一眼,眼珠子一转,“直接问不行,那就试探呗。你高中跟他怎么认识的?有没有什么……嗯……暧昧一点的互动?说不定有迹可循呢?” “暧昧?”谢清宇被这个词烫了一下,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被拉回了那个闷热又躁动的夏天。 他回忆着,眼神渐渐放空,仿佛穿透了时空:“我和他高一就在一个班,但真正注意到他,是在高二的开学典礼上。他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那时的宋寻,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站在主席台上,身姿挺拔,眉眼飞扬,声音清朗有力,像一棵迎着朝阳生长的小白杨,自信而耀眼。 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光晕。 就是从那一刻起,谢清宇的目光,再难从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年身上移开。 起初,他以为那只是对优秀同龄人的仰慕。 直到那次体育课。 “男生练习单杠引体向上。”谢清宇的声音带着回忆的缱绻,“宋寻他很厉害,动作标准又轻松,能做很多个。旁边其他班上体育课的女生都围过来看,起哄……” 记忆的画面清晰起来。 燥热的操场,单杠区域被围得水泄不通。 女生们叽叽喳喳,不知谁先起的头,说:“宋寻你这么厉害,抱着班花估计也能做吧?” 宋寻当时刚轻松做完一组,额角带着细汗,闻言笑了起来,那笑容在阳光下有点晃眼,他大概觉得是玩笑,便顺着说:“那肯定能啊。” 没想到班花也是个大胆的,真就红着脸站了出来,周围起哄声更大了。 宋寻一下子愣住了,看着面前羞涩的女生,耳根悄悄红了,连忙摆手:“别别别,抱着女生影响不好。”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和微妙。 这时,不知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喊了一句:“那抱谢清宇呗!他跟班花身高差不多!” 突然被点名,谢清宇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向宋寻,宋寻也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无措和询问。 谢清宇当时心里想的是,宋寻好像并不喜欢班花,他不想让宋寻为难。而且……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一种隐秘的期待。 于是他点了点头,轻声说:“我没关系。” 宋寻似乎松了口气,走到他面前,说了句“得罪了”,然后一只手就稳稳地揽住了他的后腰。 那一瞬间的触感,隔着薄薄的夏季校服,清晰得烫人。谢清宇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他下意识地搂住了宋寻的肩膀。 “然后呢然后呢?”忱林听得入神,迫不及待地追问。 “然后……他就真的抱着我,另一只手抓住单杠,做了十个标准的引体向上。” 谢清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周围全是欢呼和口哨声,可我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感觉到他手臂和腰上的力量,还有他的呼吸。” 做完之后,宋寻稳稳地将他放下。 两人对视一眼,又飞快地移开。 谢清宇清楚地记得,宋寻的耳朵,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连脖颈都泛着粉色。 “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得要命。”谢清宇得出结论,语气里带着一丝希冀,“忱林,你说……他当时,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心动?” 忱林摸着下巴,冷静分析:“嗯……根据你的描述,宋寻同学当时的表现,确实不像是完全无动于衷。至少,他对你有区别于普通男同学的‘不好意思’。但是。” 他拖长了语调,“也有可能只是直男之间玩笑开过头了的尴尬?或者是你自己滤镜太厚,记忆美化了?” 谢清宇眼神黯了黯。 忱林看着他这副样子,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又冒出个主意:“不如这样。你今晚回去,不是手受伤了吗?你就以此为借口,说你一只手洗头不方便,让他帮你洗。这肢体接触,这暧昧氛围,绝对能试探出点东西!” “什么?!”谢清宇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爆红,“这……这太不要脸了,绝对不行!”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他就觉得心跳失控,更何况是向宋寻提出这种要求。 “怂货。”忱林指着他,一脸痛心疾首,“就你这磨磨唧唧的样,什么时候才能把你家‘白月光’拿下?活该你暗恋八年。” 忱林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谢清宇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心绪难平。 他忍不住再次回想起体育课上那个炽热的午后,宋寻泛红的耳廓,以及腰间那短暂却烙印般清晰的触感。 那是他漫长暗恋的起点,是他青春里最鲜活、最心动的一笔。 如今,那个人就在他的公寓里。 第4章 工作 走出那栋象征着安稳的公寓楼,宋寻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将脑海中那双湿漉清亮的眼睛和那截白皙手腕上刺眼的白色绷带暂时压下。 他需要工作,需要立刻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 按照昨晚记下的路线,他开始了艰难的求职之路。 第一家汽修店,老板听他说明来意,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了几句经验,听说他六年没碰车,便摆了摆手,语气敷衍:“我们这儿人手够了,你去别家看看吧。” 第二家店规模稍大,老板看起来精明干练,问题也更直接:“有相关资格证吗?之前在哪家店干过?能看看你身份证吗?” 宋寻沉默地递上身份证,老板看着那上面的信息,又抬眼看了看他紧绷的下颌线,眼神里多了些审视,最终也只是摇头:“不好意思,我们招满了。” 连续被拒绝两次,宋寻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不可避免地沉了沉。 六年与社会的脱节,以及那无法宣之于口的案底,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正常生活之外。 他攥了攥口袋里所剩不多的钞票,走向了第三家,“同城快修”汽修店。 这家店门面不大,有些旧,但工具摆放还算整齐。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皮肤黝黑,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正蹲在一辆卡车底下捣鼓着什么。 宋寻说明来意,态度不卑不亢。大叔从车底探出头,眯着眼看了看他:“生面孔啊,以前干过?” “嗯,有基础,上手快。”宋寻言简意赅。 大叔擦了擦手,站起身:“行吧,看着还算老实。试用期三天,没问题就留下。工资按天算,一天一百八,包一顿午饭。加个微信?有事方便联系。” 微信? 宋寻顿了一下,坦诚道:“我没有手机。” 大叔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事,皱起眉,重新打量了他一遍:“这年头还有没手机的?小伙子,你逗我玩呢?” 他语气里带上了怀疑,挥了挥手,“没手机那算了,不方便,你再去别家看看吧。” 就在宋寻准备转身离开时,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歪歪扭扭地停在了店门口,下来两个四十多岁的阿姨,一脸焦急。 “老板,老板!快帮我们看看这车,老是开着开着就熄火,怪吓人的!” 老板探头看了一眼,为难道:“我这正忙着弄这大家伙呢,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你们等一会吧。” 两个阿姨更急了:“这可怎么办,我们等下还要去接孩子呢!” 宋寻脚步停住,回头看向那辆白色轿车,又看了看一脸为难的老板和焦急的阿姨。 “让我试试吧。”他开口道。 老板和两个阿姨都看向他。 “你?”老板将信将疑。 “嗯。”宋寻没多解释,直接走到轿车前,打开引擎盖,目光迅速扫过发动机舱。 他动作熟练地检查了几个关键部位,线路、火花塞……最后,他的手指在一处略显松动的传感器接头上停住。 “工具。”他朝老板伸手。 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递过去一套扳手。 宋寻接过,弯腰,手臂肌肉线条微微绷紧,精准而迅速地拧紧了那个松动的接头,又顺手清理了一下节气门附近明显的积碳。 “好了。”他合上引擎盖,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阿姨将信将疑地坐进车里,点火,发动机平稳地运转起来,不再有之前的抖动和熄火迹象。 “哎呀,真好了!小伙子你真厉害!”阿姨下车,满脸笑容,对着宋寻连连夸赞,“长得这么帅,手艺还这么好!” 两人爽快地付了修车费,扫码时还特意多扫了一些,对老板说:“老板,你这伙计技术真不错,以后我们车有问题还来找他!”说完,还笑眯眯地又看了宋寻几眼,才开车离开。 老板看着到账的、比预想中多出一些的钱,又看了看沉默地站在一旁、脸上沾了点油污却依旧难掩挺拔轮廓的宋寻,脸上的疑虑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欣赏。 “行,你小子有点本事。”老板拍了拍宋寻的肩膀,“留下吧。工资给你算两百一天。没手机……就没手机吧,按时上下班就行。” 工作终于有了着落。 一整天,宋寻都埋头在油腻和零件之间,动作麻利,学习能力极强,老板交代的事情总能很快上手,甚至还能指出一些老师傅都没注意到的细节问题。 高强度的工作让他暂时忘却了烦恼,也消耗着过剩的精力。 晚上回到谢清宇的公寓,已是华灯初上。 他打开门,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谢清宇系着围裙,正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 “回来了?”谢清宇看到他,眼睛弯了弯,目光落在他沾了油污的衣裤上,“你找到工作了?” “嗯。”宋寻换了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同城快修,就在附近。以后要是再有人找你麻烦,可以去那里找我。”他记得自己住在这里的“职责”。 谢清宇心头一暖,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他指了指餐桌,“做了几个菜,庆祝你找到工作。”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色泽诱人,分量十足。 宋寻看着这桌显然花了心思的饭菜,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谢谢。” 饭后,宋寻照例收拾了碗筷,把厨房打理得干干净净。他身上沾了油污,感觉很不舒服,便率先拿了毛巾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掉一身的疲惫和油污,却冲不散脑海里某些纷乱的思绪。 早上谢清宇刚起床时那副毫无防备、带着水汽的柔软样子,又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他闭了闭眼,加快了冲洗的速度。 洗完澡,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带来的唯一一套干净衣服,就是早上穿出去的那身运动服,也已经脏了。 犹豫片刻,他只能拿起那条干净的浴巾,堪堪围在腰间,走了出去。 他刚拉开浴室门,就看到谢清宇站在门外,似乎正要敲门,手里还拿着一个纸袋。 两人打了个照面,俱是一愣。 宋寻头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凌厉的下颌线滑落,滚过线条分明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膛,最后没入腰间的浴巾。 他身材极好,不是健身房刻意雕琢的那种,而是长期体力劳动形成的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肌理,皮肤上还氤氲着未散的热气。 谢清宇的视线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从他身上掠过,耳根瞬间红了,心跳如擂鼓。 他慌忙将手里的纸袋塞给宋寻,眼神飘忽,语气带着一丝慌乱:“那个……我、我之前买了几件衣服,码数买大了,退也麻烦,放着也是浪费……你看你能不能穿?” 宋寻低头看了看纸袋里的衣服,是简单的纯棉T恤和休闲裤,材质很好,而且尺码看起来正合适。 他抬眼,看向谢清宇泛红的耳尖,点了点头:“好,谢谢。” “不、不客气。” “我洗好了,你要用浴室吗?” “啊?嗯。”谢清宇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想要绕过他钻进浴室,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刚才看到的画面,心跳快得让他发晕。 就在他即将擦身而过时,宋寻却突然伸手,很轻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谢清宇浑身一僵,停下脚步,愕然回头。 宋寻的目光落在他手腕的绷带上,因为沾了水气,边缘有些微卷翘。 他抬起眼,看向谢清宇,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易察觉的关切,声音低沉: “你手腕有伤,洗澡方便吗?” 他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试探性地问道,“需不需要……我帮你洗头?” 第5章 洗头 浴室门口氤氲的水汽尚未完全散去,弥漫在两人之间,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黏稠感。 谢清宇感觉自己的手腕被宋寻握住的地方,皮肤下的血液奔涌着,几乎能听到汩汩的声响。 宋寻的指尖带着刚洗完澡的温热和一丝潮湿,力道很轻,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他动弹不得。 帮他……洗头? 这句话在谢清宇脑海里炸开,比任何商业谈判的刁钻问题都让他措手不及。 他猛地抬眼,对上宋寻的目光。 那双眼睛依旧是沉静的,带着惯有的疏离,但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确定的关切,仿佛在确认自己这个提议是否冒犯。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拒绝的念头刚升起,就被一种更强大的渴望压了下去。 这是宋寻主动提出的,是靠近他的机会。 “好,好啊。”谢清宇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有点……不太方便。” 宋寻点了点头,松开了他的手腕,那短暂的触感消失,留下一点微凉的余韵。“你去放水,我穿件衣服。” 谢清宇走进浴室,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墙,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一些过快的心率。 他走到浴缸边,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哗哗地注入洁白的浴缸。水声掩盖了他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门外,宋寻快速回到客房,拿出谢清宇刚才给他的纸袋。 里面的衣服果然是新的,标签还没拆,是简约舒适的款式,尺码确实正合身。 他沉默地换上柔软的棉质T恤和长裤,布料贴合皮肤的感觉陌生又妥帖。 他没有深究谢清宇所谓“买大了”的说法,只是将这份好意记在心里。 当他再次推开浴室门时,里面已经充满了温热的水汽。 谢清宇正坐在浴缸边缘,低着头,脖颈弯出一个有些紧张的弧度,水龙头已经关了,浴缸里放了小半缸水。 “我……坐在这里洗可以吗?”谢清宇指了指浴缸边缘,声音在水汽里显得有些闷。他不敢躺进浴缸,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他脸颊发烫。 “嗯。”宋寻走近,高大的身影在不算特别宽敞的浴室里投下阴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挽起刚换上的T恤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头低一点。” 谢清宇依言低下头,感觉到宋寻拿起了旁边的花洒,调试水温。 温热的水流轻柔地淋湿他的头发,打湿了发根,也溅湿了一点他后颈的衣领。 他闭上眼,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头顶那双手上。 宋寻的动作并不算特别熟练,但足够仔细。他的手指穿过谢清宇柔软的黑发,指腹偶尔擦过头皮,带来一阵阵微麻的触感。 洗发水的泡沫被揉搓出来,清新的柠檬香气在湿热空气中弥漫开。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水流声和彼此细微的呼吸声交织。 谢清宇能感觉到宋寻靠近时身上传来的、和自己同款沐浴露的干净气息,混合着一种独属于宋寻的、类似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 他心跳如鼓,几乎要怀疑这声音会被对方听见。 宋寻专注地清洗着手下的黑色发丝,动作尽量放轻,避免触碰到他手腕的绷带。 谢清宇的发质很软,湿了水之后更显服帖,露出白皙的后颈。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那截微微凸起的颈椎骨上,指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情绪,像水底暗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 这安静而亲密的氛围,这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莫名地撬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同样是帮助,同样是谢清宇,场景却截然不同。 那是高三上学期,一个闷热的下午。临近放学,教学楼里有些嘈杂。 宋寻刚从物理竞赛集训队回来,抱着一摞资料去教师办公室。 走廊尽头的光线有些昏暗,他路过楼梯拐角处的杂物间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争执声和什么东西碰撞的闷响。 他本不想理会。他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尤其是这种听起来就不太对劲的动静。 “……魏听柏,你放开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和愤怒传来,虽然压低了,但宋寻还是辨认出来了,是谢清宇。 紧接着是另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声,带着恶意的笑:“装什么清高?老子追你是给你面子……” 宋寻的脚步停住了。 他记得魏听柏,学校里出了名的刺头,家里有点背景,行事张扬。 他也记得谢清宇,那个总是安安静静、成绩很好、在体育课上被他抱起来做过引体向上的同学。 印象里,谢清宇的睫毛很长,腰很软,嘴唇…… 杂物间的门似乎被从里面顶住了,推不开。 里面的动静更大了,像是挣扎扭打。 宋寻皱紧了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涌上来。 他不喜欢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尤其……受害者是谢清宇。 他没有多想,后退半步,抬脚,猛地踹在门锁附近。 “砰”的一声巨响。 老旧的木门应声弹开,撞在里面的墙壁上,发出更大的回声。 杂物间里光线昏暗,堆满了废弃的桌椅和体育器材,灰尘在从门□□入的光柱中飞舞。 魏听柏正把谢清宇死死按在一张破旧的垫子上,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在拉扯他的校服衬衫领口。 谢清宇脸色煞白,眼眶泛红,奋力挣扎着,眼里满是屈辱和恐惧。 门被踹开的巨响让两人都僵住了。 魏听柏愕然回头,看到门口逆光站着的宋寻,脸色阴沉,眼神冷得像冰。 “宋寻?你他妈少管闲事!”魏听柏恼羞成怒地吼道,但底气明显不足。 宋寻在学校里名气很大,不仅是成绩,运动能力和那股不好惹的气质也让人忌惮。 宋寻没理他,目光直接落在谢清宇身上。 谢清宇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被捂住的嘴里发出模糊的呜咽,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他在祈求。 那一刻,宋寻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变成了清晰的怒意。 他几步跨进去,一把抓住魏听柏的后衣领,用力将他从谢清宇身上扯开,掼向旁边的杂物堆。 魏听柏踉跄着撞倒了几把破椅子,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滚开。”宋寻挡在谢清宇身前,只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魏听柏爬起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了看眼神冰冷的宋寻,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谢清宇,啐了一口,终究没敢再动手,骂骂咧咧地摔门走了。 杂物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谢清宇还瘫坐在垫子上,校服衬衫领口被扯得有些凌乱,露出锁骨,他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低着头,不敢看宋寻。 宋寻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沉默地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本属于谢清宇的练习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他。 “没事了。”他的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没什么温度。 谢清宇这才慢慢抬起头,眼圈还是红的,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泪珠。他接过练习册,声音细若蚊蚋:“……谢谢。” “这种事,说出去对你不好。”宋寻看着他,陈述着一个事实。校园里的流言蜚语能毁掉一个人,尤其是这种涉及性别和强迫的丑闻。 谢清宇猛地点头,带着后怕:“我知道……我不会说的。”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看向宋寻,“你……你也会保密吗?” 宋寻对上他那双湿润的、带着恳求的眼睛,心头莫名一软。 “嗯。”他应了一声。 那是他们共同的秘密,也是横亘在两人之间,一道无形隔阂的开始。 自那以后,谢清宇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而宋寻,则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 他那时觉得,谢清宇这样的人,应该远离自己这种潜在的危险分子。 而不是靠近。 “宋寻,我应该没有那么脏吧?” 谢清宇的声音将宋寻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他笑了笑,“抱歉,走神了。” 温热的水流再次落下,冲走了满头的泡沫,也仿佛冲走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残影。 谢清宇闭着眼,感受着水流划过脸颊,和宋寻手指在他发间梳理的触感。 冲净泡沫,宋寻拿过干毛巾,盖在谢清宇头上,动作不算温柔地揉了揉:“自己擦干。” 说完,他便转身开始清理花洒和浴缸边缘的水渍,背对着谢清宇,仿佛刚才那段亲密的接触从未发生。 谢清宇拿着毛巾,慢慢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宋寻挺拔而略显紧绷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涨。 现在的宋寻,比高中时更加沉默,也更加难以靠近。 那六年,究竟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 而宋寻背对着谢清宇,手下机械地做着清理动作,脑海里却交替浮现着刚才指尖柔软的触感,和记忆中谢清宇那双惊恐含泪的眼睛。 他为什么会主动提出帮谢清宇洗头?是因为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还是因为某种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想要弥补或者靠近的冲动? 第6章 纠缠不休 浴室里那近乎亲昵的接触,像一场不真实的美梦,让谢清宇躺在床上时,心跳依旧残留着些许紊乱的余韵。 鼻尖似乎还能嗅到宋寻身上干净的气息,和他指尖残留的、属于自己发丝的柠檬清香。 他辗转反侧了许久,才在一种混合着甜蜜与忐忑的复杂心情中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清晨,生物钟让谢清宇准时醒来。窗外天光微亮,他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一片寂静。 他起身走出卧室,客厅和客房都空荡荡的,宋寻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刚爬上心头,就被餐桌上摆放整齐的早餐驱散了。 简单的豆浆油条,还冒着些许温热的气息,显然是宋寻出门前买好放在这里的。 谢清宇站在原地,看着那朴素却充满生活气息的早餐,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他立刻折回卧室,拿出手机,调整了好几个角度,对着早餐认真拍了几张照片,确保将这份“证据”清晰留存。 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来,只觉得这寻常的早餐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可口。 美美吃完早餐,谢清宇心情愉悦地开车去了公司,感觉连窗外单调的城市风景都变得明媚起来。 宋寻已经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他昨天的表现给老板李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上午,店里接了个检修发动机的活儿,有些棘手,李叔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宋寻。 “小宋,这车发动机异响,抖动得厉害,你给看看,仔细点。” 宋寻没多话,只是点了点头,接过工具就钻到了车底。 他动作沉稳,排查问题思路清晰,很快便找到了症结所在,一个老化的机脚胶和堵塞的喷油嘴。 他处理起来手脚麻利,拆卸、更换、清理,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专注而利落的美感。 李叔在一旁看着,眼中赞赏之色越来越浓。这年轻人,话不多,但手上真有活儿,而且肯干,不挑三拣四。 中午,店里清闲下来。 老板娘送来了午饭,简单的白米粥,搭配两个家常小炒。 这就是李叔说的“管饭”。 宋寻也不挑剔,默默吃完,将碗筷收拾干净。 午后阳光有些慵懒,店里没什么客人。 宋寻走到店门口,找了个小凳子坐下,后背靠着冰凉的墙壁,闭目养神。 高强度的工作了一上午,身体有些疲惫,但他精神却异样清醒。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昨晚浴室里氤氲的水汽,和指尖穿过柔软发丝的触感。 他皱了皱眉,强行将这些画面驱散。 店内,李叔和老板娘低声商量着什么,目光偶尔瞟向门口闭目休息的宋寻。 过了一会儿,李叔拿着一个旧手机走了过来,屏幕上有几道明显的裂纹,但整体看起来还能用。 “小宋啊,”李叔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这个旧手机你先拿着用。现在这社会,没个手机太不方便了,联系你都找不到人。” 宋寻睁开眼,看着那部手机,没有立刻去接。 “拿着吧,”李叔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实在,“旧是旧了点,打个电话发个短信没问题。哦对了,今天下午没什么急活,给你放半天假。你去市中心找个营业厅,办张电话卡。顺便,”李叔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钞票,“再去银行办张银行卡,以后发工资直接打你卡里,也省得取现金麻烦。” 宋寻看着李叔递过来的手机和钱,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是老板的好意,也是一种实际的安排。 他需要融入这个社会,这些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谢谢李叔。”他最终接过手机和钱,声音低沉地道谢。 “快去快回。”李叔摆摆手。 宋寻坐上了前往市中心的地铁。 车厢里人群拥挤,他靠在角落,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他在一个看起来还算繁华的站下了车,随意找了一家离得近的通信营业厅,办理了一张最简单的电话卡。 将卡装进那个旧手机,开机,屏幕亮起,算是拥有了一个与外界连接的窗口。 随后,他在附近找到了一家银行。午后的银行人不多,他取了号,安静地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 他旁边坐着一个穿着剪裁合体西装的年轻男人,正拿着手机打电话,语气有些激动,声音在空旷的等候区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扑上去强迫他不行吗?我告诉你,这事……” 西装男似乎注意到了身边坐下的人,声音下意识地压低了些,又对着电话匆匆说了几句,便挂断了。 宋寻坐姿端正,即使穿着沾了油污的工作服,脸上还带着上午修车时蹭上的些许灰尘,也难掩他挺拔的身形和硬朗出众的轮廓。 他只是平静地目视前方,对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并无兴趣。 旁边的西装男却有些坐立不安。 他瞥了一眼身旁这个气质冷硬、看起来就不好惹的男人,想到自己刚才电话里那些容易引人误会的话,生怕对方多想,忍不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试图解释: “那个……哥们儿,别误会啊。刚跟我一朋友打电话,说他家养了只高加索,最近挑食不肯吃饭,我说要不扑上去强迫它吃点儿……咳,就是开个玩笑,没别的意思。” 宋寻闻言,只是偏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好奇也没有鄙夷,随后便收回了目光。 他这反应,反而让西装男更觉得他是误会了但懒得计较,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西装男愈发尴尬。 就在这时,广播叫到了西装男的号码。 他如蒙大赦般立刻站起身,许是动作太急,膝盖上放着的身份证滑落下来,正好掉在宋寻脚边。 宋寻低头看了一眼,弯腰将身份证捡起。 目光扫过身份证上的信息时,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姓名:忱林。 宋寻将身份证递还过去,忱林连忙接过,干笑着道谢:“谢谢,谢谢啊!”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办理窗口。 宋寻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掠过一丝思索。 忱林? 这个名字,他前几天才从谢清宇口中听到过。 那个“纠缠不休”的项目经理。 原本以为只是巧合,毕竟同名同姓的人很多。 宋寻并未多想,重新将目光投向叫号屏幕。 然而,当忱林在窗口前办理业务,提高音量对柜员说出转账金额和对方账户信息时,几个字眼清晰地飘进了宋寻的耳朵: “……对,六十万。收款方是……清宇影视传媒……” 清宇影视传媒。 宋寻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他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柜台前那个穿着西装、背影略显匆忙的忱林身上。 原来不是巧合。 这个人,就是谢清宇口中那个,因为“超出工作关系的想法”而被明确拒绝后,依旧纠缠不休,甚至能让谢清宇感到困扰、需要他住下以寻求“安心”的人。 一个能随手转账六十万给谢清宇公司的人。 一个在电话里说着“扑上去强迫他”的人。 宋寻靠在银行冰凉的椅背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沉静疏离的眼睛里,悄然凝结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握着那个旧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 第7章 我舍不得 清宇影视传媒,总裁办公室。 谢清宇处理完手头一份项目预算报表,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手机屏幕上。 那是他早上拍的,宋寻买的早餐照片。 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他嘴角噙着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笑意。 办公桌上堆积的文件似乎也没那么令人烦躁了。 办公室门被敲响了两下,没等他回应,忱林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走了进来。 “我跟你说,老谢,我今天可真是社死现场了!”忱林一屁股瘫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谢清宇抬眸,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就下午去银行转账那会儿,我不是给陈恪那小子打电话嘛,”忱林说到陈恪,语气就带上了点火气,“他家那高加索,金贵得跟什么似的,这不吃那不吃,我一时嘴快,就说‘你他妈就不能扑上去强迫它吃两口?’,好家伙,声音大了点……”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后怕和惊艳的复杂表情:“结果就被我旁边一哥们儿给听到了!你是没看见,那哥们儿,帅是真他妈的帅,五官硬朗,身材也好,就是那气场……冷的吓人!坐那儿跟座冰山似的,我感觉我再多说两句,他眼神都能把我冻成冰雕!” 谢清宇听着,觉得这描述有点莫名的熟悉,但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好笑:“谁让你口无遮拦。” “我这不是着急嘛!”忱林辩解道,随即又惋惜地咂咂嘴,“唉,要不是你家那位‘白月光’回来了,就冲那哥们儿的颜值,我今天就算社死到底,也非得豁出脸去要个联系方式不可!介绍给你认识认识,绝对是你喜欢的款。” 谢清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不需要。我有宋寻就够了。” 忱林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触到了底线,耸耸肩,识趣地不再开玩笑,转而正色道:“行行行,知道你守身如玉。说正事,‘浮生烬’那个项目,平台方那边催得紧,催定主演名单和最终剧本围读时间。” 提到工作,谢清宇立刻恢复了专业和冷静。 他起身走到沙发区,拿起忱林带来的项目文件,两人就着细节讨论起来,暂时将银行的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晚上,谢清宇回到家,打开门,再次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这次不是他做的,是简单的葱花面条的味道。 宋寻正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看到他回来,点了点头:“吃饭。”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谢清宇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种有人等着他回家、为他准备晚餐的感觉,是他独自在这座城市打拼多年,从未体验过的归属感。 两人沉默地吃着面条。 宋寻的手艺很普通,就是清水煮面加了点酱油和葱花,但谢清宇却觉得格外好吃。 吃到一半,宋寻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公司,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谢清宇有些意外地抬头:“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随便问问。”宋寻低头看着碗里的面条,语气依旧平淡。 谢清宇笑了笑,避重就轻:“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接了个新电影项目,叫‘浮生烬’,可能会比较忙。”他不想让宋寻为他的事情操心。 宋寻“嗯”了一声,筷子在碗里拨弄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今天,遇到忱林了。” 谢清宇夹面条的动作一顿,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哦?在哪遇到的?” “银行。”宋寻言简意赅,“他确实……和你说的差不多。”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有点……强势。而且,”他顿了顿,补充道,“看起来,确实挺好色。” “噗——”谢清宇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连忙用纸巾捂住嘴。 他想起下午忱林吐槽的那个“冷面帅哥”,再看看眼前宋寻这一本正经评价别人“好色”的样子,巨大的反差让他忍俊不禁,又不敢明说,憋得肩膀微微抖动。 宋寻看着他莫名其妙发笑,有些不解地蹙眉。 谢清宇好不容易止住笑,清了清嗓子,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故意歪头看着宋寻,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试探:“怎么?你这是在……关心我?怕我被别人纠缠?” 他本以为宋寻会像往常一样沉默或者否认。 然而,宋寻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坦诚得让人心惊:“嗯。” 一个字,让谢清宇的心跳骤然加速。 接着,宋寻继续说道,声音低沉而清晰:“你长得好看,性格也好。不免会有别人,对你有想法。”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没有任何狎昵或轻浮,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以及……一丝极淡的、被刻意压抑的东西。 谢清宇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畔鼓噪。 鬼使神差地,他顺着这话追问了下去,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却又无比期待答案:“那你呢?你对我……有没有那种‘想法’?” 问完,他几乎不敢看宋寻的眼睛,慌忙低下头,盯着碗里所剩无几的面条,耳根红得彻底。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清晰地敲在两人的心上。 就在谢清宇以为等不到回答,或者会等到一个含糊其辞的回避时,宋寻的声音响起了,比刚才更低沉,带着一种砂砾摩擦般的质感: “有。” 谢清宇猛地抬头,撞进宋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不再是全然的疏离,而是翻涌着某种沉重而炙热的情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宋寻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剖白:“但是,我不敢。”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讨厌那种人。”。 他指的是高中时魏听柏那种强迫的、令人作呕的行为。 “所以,我不想……被你讨厌。” 轰隆—— 谢清宇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烟花炸开,一片空白,紧接着是疯狂的心动,震得他四肢百骸都有些发麻。 他看着宋寻,看着这个一向冷硬沉默的男人,此刻竟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坦诚,向他袒露了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怯懦。 讨厌?他怎么会讨厌?他等了八年,盼了八年! 强烈的冲动让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我怎么会讨厌你”,但残存的理智让他死死咬住了嘴唇。 他怕吓到宋寻,怕这来之不易的靠近被自己过激的反应推开。 他强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悸动,声音带着一丝不稳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带着无尽的诱惑和期待,轻声反问: “那……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他凝视着宋寻的眼睛,仿佛要望进他的灵魂深处:“万一,我不讨厌你呢?” 宋寻沉默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餐厅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良久,久到谢清宇几乎要放弃等待时,宋寻才极轻地、几乎是从喉咙深处逸出一声叹息,低声说: “我舍不得。” “……” 谢清宇彻底僵住了,大脑因为过度充血而一片滚烫,几乎停止了思考。 舍不得什么?舍不得勉强他?舍不得看到他一丝一毫的为难?还是,舍不得这脆弱的平衡被打破? 他再也坐不住了。宋寻这句话,像是最精准的箭矢,瞬间射穿了他所有的防线。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我吃完了!你、你慢慢吃!”他语无伦次地丢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冲进了自己的卧室,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着。 门外,餐厅里。 宋寻看着对面那碗所剩无几的面,又看了看谢清宇紧闭的房门,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的双手,最终,也只是沉默地,继续吃完了自己碗里已经有些凉掉的面条。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句“我舍不得”带来的、无声却剧烈的震荡。 第8章 头破血流 谢清宇背靠着冰冷的房门,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宋寻那句低沉而清晰的“我舍不得”,像带着电流,一遍遍在他耳畔回响,击穿了他的理智,搅得他心潮澎湃,无法平静。 这极致克制下袒露的**,比任何直白的情话都更具冲击力。 舍不得……宋寻舍不得逼他,舍不得让他有丝毫为难。 这种被珍视、被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的感觉,让谢清宇既酸涩又甜蜜,仿佛整个人都被浸泡在温热的蜜水里,快要无法呼吸。 混乱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高中时代,飘回了那个同样因为宋寻而兵荒马乱的下午。 那天,课间操刚结束,谢清宇就听到同学急匆匆跑来告诉他,魏听柏带人把宋寻堵在男厕所打起来了,现在都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 谢清宇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想也没想就冲出了教室,一路狂奔向行政楼。 他不敢想象宋寻会怎么样,魏听柏那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气喘吁吁地推开校长办公室厚重的木门,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办公室中央的宋寻。 宋寻背对着门口,后脑勺上胡乱按着一团被鲜血浸透了大半的白色纸巾,那刺目的红让谢清宇的心脏猛地一抽。 校长一脸头痛地坐在沙发上,五指撑着额头,看看宋寻,又看看另一边并排站着的、鼻青脸肿的魏听柏和他的两个小弟,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成绩稳居全省前列、极有可能冲击省状元的优等生,一边是家里有钱有势的纨绔子弟,这架打得他无从下手。 看到谢清宇冲进来,校长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像是看到了救星。 谢清宇学习成绩优异,家庭背景也不简单,或许他能说清楚缘由。 “谢清宇同学,你来得正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听柏说是宋寻跟他抢……抢……”校长斟酌着用词,有些难以启齿,“抢你,所以才打架?” 谢清宇急切地看向宋寻,宋寻也正好侧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制止的意味。 但谢清宇顾不上了,他深吸一口气,想要说出真相:“校长,是因为魏听柏他之前想强迫我,宋寻是为了救我才……” “不是。”宋寻打断了他,声音因为失血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校长,语气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挑衅:“是因为我也喜欢谢清宇。魏听柏能追,我为什么不能追?他先动的手,我还手而已。” 校长:“……” 校长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自己不是头疼,是胃疼。 他自诩见多识广,处理过无数学生纠纷,但两个男生为了另一个男生争风吃醋打到头破血流,还这么理直气壮……他妈的他真是第一次碰到。 就在这时,谢清宇的母亲赶到了。 她穿着得体,气质干练,接到学校电话就立刻推了会议过来。了解完大致情况后,她态度明确,语气不容置疑: “校长,魏听柏同学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我儿子的学习和身心健康,我要求学校予以开除处理。至于宋寻同学,”她目光扫过宋寻后脑勺的血迹,微微蹙眉,“见义勇为值得肯定,但参与斗殴违反校规,通报批评,以儆效尤。” “凭什么!”魏听柏不服气地喊道。 正吵闹间,魏听柏的父母也赶到了。 他们原本气势汹汹,但在看到谢母的瞬间,气势立刻矮了半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认栽的神色。 低声交谈几句后,魏父便拉着还在叫嚣的魏听柏,灰溜溜地跟着校长去办退学手续。 事情算是暂时解决。 谢清宇送母亲到校门口。 “马上高考了,你要专心学习,别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影响。”谢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知道了,妈。”谢清宇点点头。 看着母亲的车驶远,谢清宇立刻转身跑回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校长已经离开去找魏听柏父母了,只剩下宋寻还趴在校长的茶几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检讨书。 他后脑勺上那团染血的纸巾还在,看着触目惊心。 谢清宇心口一紧,走过去:“别写了,我先带你去医院。” 宋寻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扯出一个笑:“没事,小伤。” “什么小伤!流了那么多血!”谢清宇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起来。 正好校长回来拿东西,看到他们,谢清宇立刻说:“校长,我先带宋寻去医院处理伤口。” 校长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宋寻的后脑勺,一拍大腿:“对对对!赶紧去!去市里最好的医院。宋寻这脑袋可是要考状元的,千万不能有事。钱你先垫着,回来找我报销。” 谢清宇应了一声,搀扶着宋寻的胳膊往外走。 上课铃已经响了,校园里安静下来,没什么人。 谢清宇扶着宋寻,感觉他身体的重量微微靠在自己身上,心里又急又怕。 “你怎么伤得这么严重?他们到底怎么打的?” 宋寻倒是很平静,甚至带着点嘲弄:“我去厕所没想那么多,刚进门,就被魏听柏拿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铁棍闷了一棒子。然后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甚至有点轻松,“魏听柏是个傻子,打人打后脑勺是打不晕的,最多就是破个口子流点血。别担心,真只是破了点皮。”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谢清宇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那团刺目的血红,心里堵得难受。 打车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表情严肃:“伤口有点深,需要缝针。得把周围的头发剃掉。” 宋寻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对于那个年纪的男生来说,头发几乎是半条命。 他沉默了几秒,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对医生说:“医生,干脆都剃短了吧,寸头就行。” 缝合的过程,谢清宇不敢看,只能站在一旁,听着器械细微的声响,心揪成一团。 当宋寻顶着一头新鲜的、极短的青茬转过头来时,谢清宇愣住了。 没有了头发的修饰,宋寻的五官完全显露出来,眉骨挺拔,鼻梁高直,下颌线条利落如刀削,因为失血而略显苍白的皮肤,反而更衬得那双眼睛黑沉锐利。 一种更加硬朗、更加不加掩饰的帅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原始的、极具冲击力的雄性荷尔蒙。 谢清宇已经记不清他们是什么时候回的学校,只记得那个顶着一头倔强青茬、脸色苍白却依旧朝他露出安抚笑容的宋寻,以及他满不在乎的那句: “别愣着了,走吧。不用替我心疼地上的头发,很快就能长出来。” 回忆的潮水缓缓退去。 房间外传来细微的声响,是宋寻在收拾客厅,拖把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规律而清晰。 谢清宇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依旧有些激荡的心情,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衣领,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宋寻刚好从洗衣间出来,怀里抱着刚洗好、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有他自己的,也有谢清宇的。 他看到谢清宇站在客厅中央,眼神还有些恍惚,以为他是在担心那套可能被弄脏的昂贵西装。 “你的西装,”宋寻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我送去干洗店了,明天应该能取回来。不用担心。” 他还是那样,沉默地做好一切,细致地考虑到他可能在意的事情。 看着他平静的脸庞,听着他这句寻常的交代,再联想到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我舍不得”,以及记忆中那个为他头破血流,剃短了头发却依旧笑着安慰他的少年…… 巨大的情感洪流冲垮了谢清宇努力维持的镇定。他点了点头,想说“好”,或者“谢谢”,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他慌忙低下头,不想让宋寻看到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失态。 宋寻看着那颗砸落在地的泪珠,抱着衣服的手臂微微收紧,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第9章 喜欢 谢清宇这突如其来的眼泪,看得宋寻有些怔愣。 在他有限的、关于谢清宇的记忆里,无论是高中时那个清秀安静的优等生,还是重逢后这个温和干练的年轻总裁,都从未流露出如此脆弱失控的一面。 他不太明白谢清宇为什么哭,是因为西装吗?似乎不至于。 但那滴砸落在地板上的泪珠,却像一颗无形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心底某块柔软的地方。 他抱着衣服,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然后有些笨拙地、尝试着开口安抚:“是不是……面条太难吃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认真,“下次,我学着做点好的。不会让你再将就了。” 他以为是自己糟糕的厨艺让对方感到了委屈。 这句完全没抓到重点却异常认真的安慰,像一阵暖风,瞬间吹散了谢清宇心头的酸涩和翻涌的泪意。 他忍不住破涕为笑,抬手飞快地擦掉脸上的湿痕,摇了摇头。 他不能告诉宋寻自己是因为他那句“舍不得”和过往的回忆而情绪失控,只能迅速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不是……”他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过后的鼻音,低着头掩饰性地解释道,“是公司的事,‘浮生烬’那个项目,资金压力有点大,刚才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 宋寻想起今天在银行,亲眼看到忱林给“清宇影视传媒”转账六十万,这似乎印证了谢清宇公司确实需要资金。 他信了,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看着谢清宇微红的眼眶和努力平复呼吸的样子,宋寻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要……喝点酒?”他记得很多人会用酒精来缓解压力。 谢清宇正需要点什么来掩饰刚才的失态和依旧激荡的心情,立刻点了点头:“好。” 宋寻放下衣服,转身下楼,去了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很快买了几罐冰啤酒回来。 他推开门,看到谢清宇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抱着一个靠垫,蜷腿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 电视开着,屏幕里正在播放一部电影,画面带着一种老电影特有的质感,色调怀旧而温暖。 “《十年》?”宋寻看了一眼屏幕,随口说了一句。 他对电影了解不多,但这部片子太有名了,拿奖拿到手软,他也听人提起过。 “嗯。”谢清宇接过他递来的冰啤酒,指尖碰到一起,带来一丝凉意。 宋寻在他旁边的地毯上坐下,没有靠得太近,但也不远。冰凉的啤酒罐握在手里,驱散了些许夏夜的闷热。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身旁的谢清宇身上。 客厅只开了几盏氛围灯,光线昏黄柔和,电视屏幕的光影明明灭灭地映在谢清宇侧脸上,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和纤长的睫毛。 他喝了一小口啤酒,喉结轻轻滚动,专注地看着屏幕,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彩。 离近了看,他真的是……很好看。 不是那种带有攻击性的俊美,而是一种清润的、干净的,让人看着就很舒服的好看。宋寻看得有些出神。 就在这时,电影开场一个长达数分钟的长镜头开始了。 谢清宇突然两眼放光,猛地转过头,正好对上宋寻还没来得及移开的视线。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电影语言的魅力里,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语气带着兴奋和专业:“你看这个开场镜头,太绝了!一镜到底,调度完美!” “你看,从宋海诚紧握的手开始,镜头缓缓移动,穿过嘈杂的人群,围绕着他转了半圈,最后,定格在远处那个模糊却让他心神不宁的身影上,一下子就把男主那种隐秘的期待,焦灼和爱而不得的紧张感全烘托出来了!” 宋寻对什么镜头语言、电影调度一窍不通,他只知道修理冰冷的机器。 但听着谢清宇用清朗的嗓音,带着发自内心的热爱滔滔不绝地讲解,看着他因此而闪闪发亮的眼睛,宋寻觉得这比任何电影都有意思。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关于这部电影的零星信息,似乎是一个关于长达十年的误会与错过,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他没有评价电影本身,只是看着谢清宇,点了点头,诚恳地说:“嗯,很厉害。” 谢清宇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又拉开一罐啤酒,“来,干杯!” 两只易拉罐轻轻碰撞,金黄色的液体晃荡着,涌起丰富的泡沫,几乎要溢出来。 谢清宇“哎呀”一声,连忙凑上前,嘴唇贴着罐口,小心而快速地吸吮掉涌出的泡沫。 他的动作带着点自然的急切,唇瓣被冰凉的酒液润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诱人的水光。 宋寻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移开了视线,仰头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完全压下心头莫名升起的一丝燥热。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电影。 剧情推进到中期,开始用插叙的手法回顾两位主角相识相知的青春岁月。画面里的街道、房屋都带着旧时光的印记。 谢清宇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些许感慨:“你看,那个时候,国家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物质条件也普通,但他们的生活,看起来却那么纯粹,那么快乐。” 他的目光有些悠远,“面对人生的岔路口,宋海诚选择了留下,坚守故土和理想;付青选择了离开,去追寻更广阔的天地。他们之间的隔阂,其实不是不爱,是理念的不同,却又都固执地不想为对方让步。所以才错过了整整十年。” 或许是因为酒精开始上头,也或许是电影的氛围太过煽情,谢清宇忽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宋寻,问出了那个埋藏心底六年的问题: “宋寻,当年高考……你明明考了省一,是名副其实的省状元,上京师大学都绰绰有余,为什么……没有赴约去京洛大学?” 他记得那么清楚,宋寻说过,他的理想学校是京洛大学。 宋寻握着啤酒罐的手骤然僵住,指节泛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那段黑暗的、沾满污秽与血腥的过往,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怎么能告诉谢清宇,在他本该意气风发迎接功名的那天,他正身陷囹圄,背负着弑父的罪名? 他垂下眼睫,遮挡住眼底翻涌的痛苦和自卑,声音干涩而低沉:“当时……发生了一些意外。” 谢清宇看着他骤然紧绷的侧脸和周身瞬间竖起的无形屏障,意识到自己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禁区。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心里漫开无边的心疼。 他指了指电视屏幕,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语气重新变得轻快: “我能背下来这段台词!” 说着,他便跟着电影里,付青在灯下伏案写信时的独白,轻声念了出来,声音低沉而富有感情,仿佛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书信气息: “‘最近,老师带着我们去看了京师地界的田地,这里的麦子长得很好。我们下地考察,我看到一株长得特别饱满的麦穗,下意识就回头想喊你来看……抬起头,才猛地意识到,你在海城。同学们都笑我癔症了,我觉得……也是。’” 宋寻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落在谢清宇认真的侧脸上。 他念台词的样子,不像在表演,更像是在倾诉某种深藏的情感。那种自然而然的沉浸感,带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明明熟悉到都能背下台词了,为什么还要看?”宋寻忍不住问。 谢清宇闻言,放下啤酒罐,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在荧幕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而温柔。 他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期待:“因为,想把自己喜欢的电影,分享给喜欢的人看。” 他顿了顿,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宋寻,补充道,“就是不知道那个人,喜不喜欢。” 宋寻愣住了。 客厅里只有电影的背景音乐和角色对话的声音在回荡。 他看着谢清宇那双映着光、清晰映出自己身影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随即,他低下头,唇角难以自抑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露出了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肯定:“喜欢。” 电影接近尾声。 荧幕上,历经十年蹉跎和误会的宋海诚与付青,终于在海城那间充满回忆的出租房里重逢,所有的隔阂与倔强在目光交汇的瞬间冰雪消融,他们紧紧相拥,深情接吻。 画面唯美而热烈。 宋寻觉得有些口渴,或许是酒喝多了,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拿起啤酒罐,却发现已经空了。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想对谢清宇说什么,却看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歪倒在沙发靠垫上,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绵长,显然是睡着了。 电视的光影在他安静的睡颜上流转,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的弧度。 宋寻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轻轻站起身,关掉了电视和客厅的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廊灯。 他弯腰,动作极其轻柔地将谢清宇打横抱起。 谢清宇比看起来要轻一些,抱在怀里,带着温热的体温和淡淡的酒气。 他似乎有所察觉,在宋寻怀里无意识地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并没有醒来。 宋寻抱着他,稳步走向主卧,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拉过薄被,仔细地盖好。 他站在床边,在黑暗中凝视着谢清宇模糊的睡颜,许久,才无声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合上的轻响之后,一片寂静。 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灯火,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微弱的光带。 第10章 见义勇为 将客厅里空掉的啤酒罐收拾进垃圾袋,宋寻提着袋子下了楼。 夜已经很深了,接近晚上十一点半,小区里寂静无人,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丢掉垃圾,他站在夜风里,却感觉不到丝毫困意。 胸腔里仿佛烧着一团无名火,燥热难安,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晚上的一幕幕。 谢清宇突如其来的眼泪,电影光影下他专注发亮的侧脸,那句“想把自己喜欢的电影,分享给喜欢的人看”,以及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喜欢”……最后定格在谢清宇靠在他肩头安然睡去的画面。 这团火烧得他心烦意乱。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消耗掉这过剩的,不知名的精力。 想了想,他迈开腿,沿着小区昏暗的路径开始慢跑。 夜风拂过耳畔,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躁动。 他一圈又一圈地跑着,步伐沉稳而有力,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压制内心的汹涌。 直到跑完第六圈,额角渗出汗水,呼吸也变得粗重,但那点烦躁依旧盘踞在心底,挥之不去。 喉咙干得发紧。 他停下脚步,抹了把汗,走向小区门口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店里交接班,白天那个熟悉的店员大叔已经下班,此刻在收银台后面的是个看起来年纪很轻、脸上还带着点学生气的小姑娘。 即使已是深夜,便利店依旧有零星的顾客进出。宋寻径直走到冷柜前,拿了瓶最便宜的矿泉水,到柜台结账。小姑娘似乎有些紧张,扫码的动作都有些慢。 付完钱,宋寻拧开瓶盖,走到店门外不远处的马路牙子边坐下,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了大半瓶冰水。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些许燥热。 就在这时,便利店里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夹杂着女孩带着哭腔的劝阻和一个男人粗鲁的吼叫。 宋寻皱紧了眉,心底那股刚被压下去的烦躁瞬间又窜了上来,甚至更盛。 怎么这种破事总能让他碰上?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喘口气。 透过玻璃门,他看到店里一个穿着邋遢、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正摇摇晃晃地在货架上翻找,目标明确地直奔酒类区。 那个年轻的女店员试图上前阻止,解释着什么,却被那男人不耐烦地一把推搡开,踉跄着跌坐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店里另外几个深夜买烟或泡面的顾客被这动静吸引,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指责那个男人: “你怎么打人啊。” “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快跟人道歉!” 那男人本就情绪激动,被众人指责,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炮仗,彻底急了。 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啪”地弹开,在灯光下反射出寒光。 他一把拽起还坐在地上、吓得脸色发白的女店员,用胳膊圈住她的脖子,将刀尖抵在她颈侧,朝着围观的众人面目狰狞地吼道:“都他妈给老子滚开,谁再多管闲事,老子弄死她!” 围观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惊呼着后退,没人敢再上前。 宋寻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拿出李叔给的那个旧手机,动作迅速地报了警,简洁清晰地说明了地点和情况。挂断电话,他本打算等警察来处理,不想再插手。 然而,店里那个持刀的男人目光扫过门外,恰好看到了坐在路边、身影在路灯下格外显眼的宋寻。 男人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见了鬼一样,脸上露出惊惧交加的神色,一只手指着宋寻,声音都变了调:“是……是你?!” 宋寻也认出了对方。正是几天前,在夜市小巷里打劫谢清宇的那三个混混中的一个,而且,就是用刀划伤谢清宇手腕的那个。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如果那点微不足道的“恨”算得上的话。 尤其是在确认对方就是伤害过谢清宇的人之后,宋寻心底那点残余的烦躁彻底被一股冰冷的怒意取代。 “妈的!还真是冤家路窄!”那混混看清是宋寻,似乎也想起了上次被轻松制服的惨状,但此刻他手中有刀还有人质,胆气壮了不少,色厉内荏地朝着宋寻叫嚣:“你他妈不是很能耐吗?啊?再来啊!” 宋寻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将空水瓶精准地投进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推开便利店玻璃门,径直走了进去,站在离那混混几步远的地方。 “放了她。”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混混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仗着有刀,硬着头皮把刀尖往女店员脖子上又贴紧了几分,女孩吓得浑身发抖。 “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真动手了!” 宋寻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他的目光扫过混混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腕,就是这只手,曾经划伤过谢清宇。 就在混混还想放几句狠话时,宋寻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侧身、进步、抬手,动作一气呵成,精准无比地扣住了混混持刀的手腕,拇指狠狠掐进某个穴位。 “啊——!”混混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酸麻,仿佛被铁钳夹碎,五指瞬间无力松开,小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宋寻另一只手已经将被挟持的女店员猛地向后拉开,推向安全区域,同时膝盖毫不留情地重重顶在混混的腹部。 “呕……”混混惨叫一声,蜷缩着身体跪倒在地,痛苦地干呕起来,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宋寻进店到制服歹徒,不过短短十几秒。 店里惊魂未定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和叫好声。 很快,接到报警的巡逻民警赶到了,迅速控制住了地上瘫软的混混。 带队的警官了解情况后,紧紧握住宋寻的手,连声道谢:“同志,太感谢你了!见义勇为,好样的!” 宋寻抽回手,神色依旧平静,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警官,这个人,我前几天在夜市那边也见过他们一伙人打劫。我怀疑他们是不是专门受人指使,有针对性的捣乱?” 他想到了谢清宇之前说的“总有人找麻烦”,以及那个身份暧昧、出手阔绰的忱林。 会是忱林吗? 他花钱雇人骚扰谢清宇,再自己出面解围,玩这种低劣的把戏? 民警听了他的话,却摇了摇头,解释道:“你说他们啊,我们认识,老熟人了。之前几个人合伙创业,搞什么APP,赔了个底朝天,欠了一屁股债。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就惹事,偷窃、打架、寻衅滋事,被我们拘留过好几次了。估计就是想惹点事进去,躲债主吧。指使?应该不至于,他们就是破罐子破摔了。” 原来如此。宋寻心下恍然,是自己多虑了。看来谢清宇之前遇到的,真的只是巧合的意外,并非是针对他的阴谋。 “同志,还得麻烦你跟我们回所里一趟,做个详细的笔录。”民警客气地说道。 宋寻点了点头。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详细讲述了前后两次遇到这几个混混的经过,离开时,已是凌晨两点。 回到寂静的公寓,客厅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 宋寻草草冲了个冷水澡,冰凉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却没能完全洗去这一夜积累的疲惫与心绪的纷乱。 他躺倒在客房的床上,闭上眼睛。便利店混混惊惧的脸,民警感谢的话语,与晚上谢清宇带着泪光的笑容、念台词时温柔的侧脸交织在一起。 最终,所有画面都淡去,只剩下一个清晰的念头:不是忱林指使的。谢清宇是安全的。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沉沉睡去。 第二天,宋寻依旧准时在清晨醒来,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段插曲。 他下楼买了和昨天一样的早餐,轻轻放在餐桌上,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去修车店,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生活的轨迹,似乎又回到了沉默而既定的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