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 第1章 一步 四月,溪槐市。 司语拎着两大袋蔬菜走出超市,站在树荫下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屏保是她和裴述的合照。 裴述在身后抱她,脸颊贴着她的,两人站在海滩边,笑得明媚又张扬。 如果他们还在一起,现在应该会窝在温馨的家里,一起做饭,一起散步,一起睡觉…… 司语想得出神,没看见接连路过的出租车。 “妈妈!” 稚气的惊呼声落入司语的耳朵,她回过神,低头看站在她腿边的小男孩。 “我们不坐车回家吗?刚才有好多蓝色的车开走啦。”裴言揪住司语的裙摆,委屈问。 裴言刚满两岁没多久,继承司语的白皮肤,肉嘟嘟的脸仰起来,琥珀色的眼里满是不解。 司语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于是放下手头的菜,蹲下来和他平视,接着在备忘录里打字,点下屏幕朗读。 机械女声响起—— “妈妈在想事情,我们现在打车,回家吃冰激凌好不好?” 裴言听见冰激凌就兴奋,露出两颗小虎牙笑了,伸手想帮司语拎菜:“妈妈我来拿。” 司语甩甩被袋子勒红的手,亲亲裴言的脸蛋,笑着从袋子里拿出一袋烤包给他。 烤包金黄松软,隔着包装袋都能闻到香味。 裴言是个小吃货,他盯着烤包,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好想吃妈妈做的包。” 司语以前下班总会带各样的包点回家,有时是甜甜圈,有时是火腿包,有时是小披萨…… 裴言喜欢那些包点的味道,因为是司语亲手做的,是妈妈的味道。 司语听出裴言的失落,暗暗叹气。 她又何尝不想回去上班呢。 三个月前,她因意外失音,弄丢烘焙店的工作。其他店的后厨和前台不招人,她试过找别的工作,但哪个不是见她不能说话就匆匆结束面试。 她还有积蓄,能带着裴言好好过日子,至少能撑到他读完小小班。 眼看裴言九月份就要读中班,若是在吃空存款前都没找到工作,她和裴言今年冬天怕是要喝西北风。 她揉揉裴言的脑袋,答应他做烤包的事,决定明天再去找找有没有在招人的店。 只要有人愿意招她,只要是不过分的工作,脏点累点她都愿意。 · 翌日上午,司语送裴言去幼儿园。 在斑马线前等灯时,五辆黑色面包车和一辆蓝色大货车停在马路对面,一字排开,后备箱大敞,几个工人忙前忙后卸货。 纸箱上印着最新款搅拌机的字样,一袋袋面粉堆上小推车,一车接一车往店里运。 司语歪头看店铺。 店里黑黑的没开灯,金色早阳漫进,隐约看见里头堆满大纸箱,还有几张凌乱的桌椅。 门头挂着块红布,把店铺名遮的严严实实。 司语了解这片街道,是从市中心辐射出来涵盖的边边区域,住宅区为主,环境好,交通便利,房价适中,不少能负担得起的打工人都愿意在这边住。 在这里做生意,如果做餐饮,能挣不少钱。 上一天班累成泥的打工人下班后不想做饭,在周边随便吃点都是常有的事。 新店开张,应该很缺人手吧? 绿灯亮起,司语牵着裴言过马路,她走到店铺所在的街道,回头看了眼,记住店铺的位置。 · 送完裴言,司语匆匆扫辆共享单车往街尽头骑去。 没赶上路口的绿灯,她急刹停在斑马线前。 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紧紧盯着三条马路后还在卸货的人影。 等过了马路,还完单车,司语捶捶腿,挪到店门前好奇张望。 时间还早,周围的店铺还没开门,这家店的位置在路边,背靠几家饭馆和大型商场,旁边就是公园。 每到周末,住在周边的人喜欢去公园后山徒步,还有一家人自驾来逛公园、晒太阳、野餐、爬水库。一到饭点,这儿的烟火气就旺起来了。 所以行人多,生意应该不难做。 “欸小姑娘,找人啊?” 雄厚的声音从身后炸起,司语吓一跳,回头时下意识后退半步,腿软被堆在门口的纸箱绊了下,一屁股坐在上边。 工人见状“哎哟”一声,连忙放下肩上的面粉袋,胡乱在裤子上擦擦手,黑色工装裤留下凌乱的白色痕迹,刚伸出手想扶又缩回来挠挠头。 司语尴尬地站起来顺顺裙摆,赶紧检查纸箱有没有被压坏。 好在里头的东西结实平整,不然她真怕还没应聘就要先赔一笔巨款。 工人:“您没事吧?” 司语连连摆手,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赶忙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字。 【没事没事,请问这里是准备开店吗?】 工人凑近逐字逐句读出来,转而笑道:“对啊!烘焙店,后天试营业,大后天正式开张!” 烘焙店! 司语欣喜,她仰头看看红布,仿佛透过布料看见里头金灿灿的招牌在向她招手。 她又打字。 【您知道这家店招人吗?】 “招啊!”工人拍拍手里的灰,从旁边拖了张椅子过来反着坐,“我们老板上周刚回国,哪有时间招人啊,现在店里就他一人,什么后厨啊,前台啊,都没人!” “他人还特好,叫我们卸完货就可以走了,装备什么的他自己装。” 工人指着还在埋头卸货的其他工人们,说:“我们都是老板集团下的人,听说他一年前就在张罗开店的事,就是不知道为啥,硬是要亲力亲为,说啥都要自己弄。” “你说这么多东西,一个人怎么搞得定啊!” …… 司语听工人激情澎湃地介绍,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 合着这家店,不一定招人啊。 她愁眉苦脸地往店里看。 东西的确多而杂,很多大件都没装,像玻璃柜、醒发箱、风炉这些必需品都还凌乱地摆在后厨,桌椅也在门口堆着。 工人看出司语的顾虑,以为她想放弃面试,赶紧大大咧咧地笑了下,挥挥手挽留:“哎呀小姑娘,我看着你面善,我们老板人真特好。待会儿他来,我帮你说说话,他肯定愿意招人的!” 工人说,老板上午八点半会过来,让她在这等等。 四月底的溪槐市渐热,司语没带伞,站着站着就有些乏,她慢吞吞地挪到店铺旁边的台阶,曲起腿,裙摆往下扯了点,遮住被太阳晒到的腿,双手托住下巴打瞌睡。 接连路过的车声和卸货声交织,司语迷迷瞪瞪想起九年前的那个盛夏。 她一个人拉着大包小包踏进大学校门,报道那天她到的晚,路上没碰到空闲的迎新志愿者,只见到笑意满面的家长和他们的孩子。 司语的父母在她初中的时候因意外双双离世,亲戚见她考上大学,抠抠搜搜的没舍得掏腰包给她交学费,找各种借口搪塞过去。 不过司语本来也没想他们帮忙,学费和生活费她自己能兼职挣。 她想要的不多,就想有人送送她,哪怕是送到校门口也好。 可惜没有。 司语是本地人,为了省钱舍不得打车,咬咬牙坐公交转地铁来报道,本来早起就困,一堆行李拎在手上更累了。 学校很大,随处可见新生报到处的指示牌,她跟着示意图走,往远处飘着彩色大气球的方向走去。 好不容易行程过半,她实在累得不行,行李往旁边一丢,撒手坐在长椅上,呆呆地望着人工湖里的黑天鹅出神。 路灯边的彩旗呼呼扬起,她闻到一股淡香。 像花香和青草混合起来的味道。 不过她没在意,拨开糊在脸上的头发继续发呆。 打断她思绪的人,是裴述。 裴述那年大三,是迎新志愿者,身着经济学院特有的紫色短袖,站在她面前。 黑色微分碎盖,眉眼弯弯,琥珀色的眸里映着她的身影,脖子上挂着迎新牌,上面写着—— 新媒体宣传部,部长,裴述。 司语忘不掉那天,裴述两只手各推一个大箱子,勒到她肩膀痛的大袋子全部被他扛肩上,边走边热心肠地同她介绍校园,从食堂到教学楼,从校内交通到学生生活区,火速带她办完新生手续,一口气爬上五楼,送她到宿舍门口。 临走前,裴述叫住她。 她以为是个美好的开场,毕竟电视剧里都这么演。她连忙放下背包,好奇地仰起头看他,结果等来一句—— “同学,新媒体宣传部了解一下?” 那日午后,司语收拾完宿舍,终于得空趴在床上休息,捧着裴述不知道从哪掏来的部门宣传单左看看,右看看,犹豫半天才默默地抚平被她捏出褶皱的边角,叠好塞进抽屉。 她才不要报这些呢,累人。 没过多久,军训结束,学校社团和部门迎来招新周。 司语喜欢凑热闹,也和舍友一块去了。 路过宣传部的摊位,裴述的身影在一众遮阳棚下格外显眼。 与那日不同,裴述的鼻梁上多了副半框眼镜,夏风拂过,他随意拨弄了下头发,接着举起脖子上的相机,对准其他招新摊位。 那刻起,司语改了主意。 · 独属晚春渐夏的闷热笼罩司语好久,却慢慢被源源不断清凉的风驱散。 司语揉揉眼睛抬头,头顶上的遮阳棚不知何时被撑开,脚边多了盆桔子树,正好挡住晒在她腿上的太阳,一张矮藤椅摆在她跟前,上边放着一把白色小风扇。 凉风吹拂司语耳边的碎发,忙碌的工人已经离开,街道重归寂静。 身后隐约传来重物挪动的摩擦声。 司语回头看去,店铺的灯开了,暖黄色的。 她摁两下风扇开关,风叶渐缓停下,扯了扯裙摆,站起来往店里走。 绕过凌乱的纸箱和机器,落地窗后的操作间里,一个男人蹲在烤箱前看说明书。 司语骤然停住脚步,怔怔地望着他。 今年带着司语和裴述过小雪~ 是一篇淡淡的、甜的、圆满的小短篇[紫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一步 第2章 二步 司语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裴述一直在专注地看说明书,所以没注意到她。 他的左手腕系着一根红绳,颜色有些淡,红绳贴在腕骨处,两颗细小的金珠在光带照耀下晃得显眼。 司语望着金珠出神。 那是她和裴述在寺庙里求来的。 司语大一有段时间水逆的厉害,打印的资料被人顺走,点外卖被小偷偷走,打车临近出发却被取消订单,就连偷懒不想校园跑,偷偷校园骑还被体育老师抓包…… 司语气呼呼地抓起手机绕校道补被清零的校园跑。 学校规定的是女生一个学期要跑满五十公里才算达标,而且平均配速要在规定范围内才算有效。 她戴着耳机听歌,跟着节奏边跑边放空大脑,一开始还斗志满满,没跑一公里就喘的不行。 校园跑软件界面上,配速慢慢增加,司语的脚步也越来越重,实在累得不行,她暂停运动,慢吞吞地走到操场,坐在看台角落的位置。 落日余晖,漫天橙红云朵,是司语喜欢的火烧云。 操场里,许多成群结队的人在跑步或是散步,偶有进球的欢呼声,也有社团练唱的歌声,灿烂美好的傍晚,没人注意到角落里低落的司语。 橙红渐渐淡成浅粉,司语低头看不停震动的手机,暂停倒计时跳到五分钟,她犹犹豫豫没点继续运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候,她闻到一股熟悉的淡香。 她记得这个味道,像森林绿野里的清香,在迎新时闻过,在部门招新时闻过。 是裴述的香味。 她扭头一瞧。 裴述握着两瓶水坐在她斜后方,没戴眼镜,宽松的黑色背心和短裤,悠闲靠在椅背上,安静地看着天空。 察觉到她的视线,裴述对她笑了下,长腿一跨,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天空很美,你也喜欢看夕阳?” 司语点头,小时候每天饭后,爸爸妈妈都会陪她看夕阳,他们围坐在花园木椅,从太阳落山,坐到月亮上班,那是段很美好、幸福的时光。 不过司语没说这个原因,即便她对裴述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 裴述说,他也喜欢看夕阳,因为夕阳平静却盛烂,是旧生活的结尾,也是新生活的开端。 司语头一回听这个说法,觉得新奇,和裴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听完她水逆的事,裴述递给她一瓶没开封的电解质水:“买一送一换的,把我的好运分给你。” 说来也巧,司语扭开瓶盖,上面真就印着清晰可见的买一送一。 司语灵机一动,决定跑完步去换水,把赠送的那瓶送给裴述,一方面是想和他还有点交集,另一方面嘛…… 当然是想和他一块跑步。 裴述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朝她摊手,在她怔愣的视线下,笑着说要帮新朋友代跑,至于报酬,就是司语换的那瓶新的水。 就这样,司语在盛夏灿烂的夕阳下,再一次勇敢地朝裴述迈了一小步。 校园跑结束,司语跟裴述去到便利店,换水时,店员姐姐奇怪地看着裴述,又看了看她,瞬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司语不明所以,店员姐姐趁着裴述在和同学说话,俏皮地和她说她手里这瓶水,是半小时前裴述抵着冰柜门,用手电筒对光照了好久才买到的。 十月一底,学校部门组织团建,宣传部全员参加,司语驮着沉得坠手的相机缓慢爬山,只因心中的执念。 舍友说山顶有座特别灵验的寺庙,在那许下的愿望,没多久都能实现。司语想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去,再真诚地许愿,佛祖应该能听见她的声音。 爬到半山腰,她的体能跟不上,本来还能跟着大部队走,走到最后只剩下她。 裴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背着个黑色大包,抓着运动相机,接过她的单反,二话不说拉她去车上坐。 宣传部分成两组,徒步组和机动组,自愿报名。 部门里有好些个登山爱好者,他们自然选择徒步,剩下的人留在机动组,坐观光车上山。 司语坐在观光车后排,累得直愣神,裴述扭开一瓶水给她,苦口婆心劝她坐车上山,但司语很纠结。 她不迷信,可是最近总有不顺心的事发生,这让她很难不去想是不是能量太低,被脏东西盯上了,所以她想来净净身。 爬到一半就不爬了,会不会失败? “不会失败,”裴述给她扇风。 “佛祖包容万象,不会介意上山方式,向佛祖虔诚许下的愿望,会实现的。” 到达寺庙,大家自由活动,裴述跟在司语身边,陪她祈愿,陪她上香,陪她写许愿牌。 离开寺庙时,司语和裴述的手腕上都戴着一条红绳。 他们提前回到车上,其他人还没回来,外面阳光普照,洒在裴述的头顶。 他红着耳根,认真看着司语的眼睛,对她说出藏在心里两个月的话。 司语的愿望成真了。 返程路上,裴述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他们十指交握,看了场那年夏天最盛烂的夕阳。 裴述朝司语迈出一大步,抱住勇敢的司语。 司语简单的世界里,多了一个充满色彩,陪她玩,陪她闹的裴述。 她在不知时摸上自己的腕骨,圆滚滚的小金珠滑过指腹,像彼时炽热柔软的触摸。 原来裴述就是店长。 空调风吹出,几张说明书从展示架上滑落,裴述手一伸,捞住,塞进包装袋里,随手拿了个盆压着。 不锈钢盆倒映着浅粉色的身影,裴述动作轻顿,倏然抬头看向落地窗。 视线交汇,司语在裴述惯然温柔的眼里,看到藏着的欢喜,还有其他看不懂的情绪。 裴述站起身,有些无措地看看周围,乱糟糟的,没有下脚的地方,椅子都在外面。 他三下两下从一堆纸箱里跨出来,停在距离司语两三步的地方。 “站多久了?累不累?” 时隔三年,司语再次听见裴述的声音。 他没变,依然是那双深情含光的桃花眼,刘海梳上去露出额头,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袖口卷到手肘,皮肤黑了些,应该和在国外经常晒太阳有关。 但他天生皮肤白,也就没黑多少,比健康的小麦色浅些。 司语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太久没见,还真是不知道先说什么好。 幸好裴述没多问,没等她回答,他就急匆匆地到吧台搬两张椅子回来。 司语帮忙推开脚边的大纸箱,留出两块大瓷砖的地方,两人面对面坐下。 司语不知为何突然紧张起来。 她和裴述坐的很近,裴述腿长,和她的膝盖只差半个拳头的距离。 她悄悄地并拢双腿,手乖巧地搭在腿上,等待他发问。 裴述:“听工人说,你想面试?” 司语点头,想起自己说不出话,她连忙在备忘录里打字。 【我说不出话,能用手机回答吗?我打字很快的。】 裴述看到这句话时明显愣了下。 下一秒,他有点急:“说不出话是什么意思?生病了吗?” 司语没和别人说过原因,被他突然一问,她倒不好意思开口。 上家烘焙店的工作环境好,店长是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生,待她很好,偶尔让她提前下班接裴言。 人们说身边贵人太多,就有坏人出来搅事。 司语没想过这天来的这么快。 那天是裴言两岁生日,她照常接裴言,带他去披萨店吃饭,陪他过生日。晚上哄睡完裴言,她独自下楼取快递。 快递盒打开的瞬间,接连几日的恐吓、冒血的布娃娃、泛着寒光的刀片如同放电影般闪过。 小象睡衣底下压着一张纸条,鲜红尖锐的字迹和暖杏色的布料形成鲜明对比。 【小心点,敢吐一个字,以后就在墓园见你儿子和你男人。】 那晚,司语再没能说出话,医生说她是癔症性失音。 店长见她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犹豫多日,最终无奈辞退了她。 司语不敢报警,连续做了几天噩梦,带着裴言搬家,住到现在的公寓小区里。 安全系数高,离裴言的幼儿园近,过条马路的事。 司语很需要这份工作,斟酌语言后,缓缓打字—— 【嗯,癔症性失音,能治好的。】 打完字,她忐忑不安地给裴述看,生怕在他眼里看见半点厌恶。 但裴述没有,他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遍,双手发颤想捧住手机,悬空没几秒又放回腿上,眼圈都染上一点点红。 司语惊呆了,急忙打字说她没事,医生说做心理治疗就好。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年1月11号。】 “在治疗了吗?” 【嗯。】 裴述闭上眼深吸气,再睁眼时,脸上闪过一丝痛楚。 “司语。” 司语点点头。 “面试的问题只有一个,你只用点头,或者摇头。” 司语打起精神,下意识坐直。 她不在怕的! 不论是做烘焙,还是收银点单,就算是打扫卫生,只要和烘焙店有关的所有问题她都能答。 什么点头摇头,她能打字说上一整天! 然而裴述没问这些,他问:“司语,这三年,你到底过得好不好?” 司语愣住,想激情阐述个人观点的手慢慢从屏幕上缩回。 因为非要问的话,其实有好,也有不好。 就比如,她有裴言,有喜欢的工作,大家都对她好。 非要说不好…… 那就是裴述不在,灯泡要自己换,蟑螂要自己抓,搬家要自己搬。 还有就是,不能亲口告诉他,她很想他。 空调风丝丝吹拂,被太阳烘烤过的热气消散,司语看着裴述的眼睛,轻轻点头。 不是因为那段不好的生活不重要,而是裴述现在在这,好的生活早就盖过不好的记忆了。 第3章 三步 裴述不信。 视线落在司语腕骨上的红绳,酸软和苦涩浸透心脏,像密密麻麻的针在刺。 司语没瘦,圆润了些,比分手前更健康匀称,脸颊粉粉的,带点微肉。 方领连衣裙很衬她,盘着松散的低丸子,显得格外温婉随和。 裴述想起分手那天正值谷雨,他们牵手在花园散步,细雨顺着透明伞面滑落,滴在青石板上。 前一晚,裴述发现司语回家时情绪不对,但司语见他就乖软地笑,问什么都不说,晚上照样窝在他怀里看电影。 他想第二天带她去花园看花,散心聊天,就像过去他们遇到矛盾,总能很快说开那样。 但这次得到的不是拥抱,是离别。 司语在大片盛开的粉色郁金香前停下,睫毛低垂,甚至不敢看他:“哥哥,我们不合适。” 匆匆说完转身就想走。 裴述怔愣了下,连忙拉住她的手腕,无数个可能的原因在脑海间蹦出,而司语没回答他的问题,依旧低头,抽出手。 裴述不知道那滴落在他手背上的水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托起司语的手,伞柄放进她掌心,司语想离开,裴述却没松手。 司语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他大声说过话,和平日一样温声细语的,仰头,泪水滑落,眼尾泛着淡淡的红。 她说他很好,不是他的问题,要他好好生活。 可裴述做不到。 他常常觉得司语像风,来时携着万物温暖,去时落下渐渐淡去的余温,看不见,也触碰不到。 曾经温馨的家,只剩裴述,陪伴他的是有关司语的记忆,还有那片和她共同栽下的花海。 没过多久,家里安排裴述出国,他是家中独子,未来要继承家业,他别无选择。 出发法国前,他给司语打过几通电话,消息发过无数,却始终没等到回复,哪怕是一张表情包,一个句号都可以。 没有,什么都没有。 留学时,裴述托国内的朋友找过司语。 朋友说司语结婚了,有新家庭,连孩子都有了。 裴述那晚靠在床边哭了很久,早晨醒来,他决定回国。 他偷偷去到朋友说的地方,想看她,想知道她过得到底好不好,那个男人有没有好好对她。 草坪里有块橙色的餐布,司语盘腿坐在细叶榕下,温柔含笑,双手挡着脸,再张开。 她在逗孩子。 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远看像是个男孩,小小只,圆滚滚的,穿着毛绒棕色连体衣,帽子露出两只小熊耳朵,坐在餐垫上笑得正欢,伸出小手想抓司语,被司语握住亲了口。 阳光下的男孩皮肤白到反光,裴述霎时有些恍惚。 他走近了点,躲在距离他们两棵树的树干后站着,他听见司语叫孩子“崽崽”。 他想起某天夜晚,司语说以后他们孩子的小名要叫“崽崽”。 他问为什么? 司语伸出两根手指,举到他眼前,笑着说,这样哥哥就有两个宝贝啦,一个宝宝和一个崽崽。 裴述听完心里软乎乎的,抱住她蹭。 那会他说的是,哥哥会努力挣钱,给宝宝和崽崽一个圆满的家。 现在他没机会了,朝思暮想的宝贝已经有新家庭,他不能再打扰她。 裴述在树后看了好久,连回程飞机也错过了,他看着幸福的母子俩,心里酸胀的厉害。 但看到司语开心,没有瘦,他又好受些,在他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嘴角轻轻翘起。 他没等到那个男人来,从上午到午后,都是司语独自在带孩子,独自哄睡,抱他放婴儿车里,收拾好东西,慢悠悠推着孩子回家。 裴述远远地跟在后面。 司语停在路边摊前,买了根脆骨肠边走边吃,走进奶茶店,出来时拎着杯温热的珍珠奶茶,继续回家。 直到确认他们平安回到家,裴述才放心一点。 只是一点。 在回程的飞机上,裴述始终放不下司语。 为什么一个人带孩子? 那个男人工作忙到没时间? 可是今天是周六啊。 难道是出差或者真是在工作? 他想到司语在家里独自照顾孩子,还要给孩子泡奶,万一还要自己做家务收拾屋子,做饭伺候那个男人…… 想到这个可能,裴述就头疼得厉害,他攥紧拳头。 飞机落地,他立刻给朋友打电话,拜托他们多留意司语,不要打扰她,就关注下她身边的男人。 朋友后来和他说,司语身边的男人没问题,好像是她的同事,毕竟孩子跟那人亲,应该是孩子父亲。 而裴述担心的重点是在家里的司语。 所以他想听司语亲口说,问她的感受,好过旁人见到的。 司语见裴述眉头没有舒缓,而是一动不动凝着她,眼底像夜里的深海,静谧而暗潮翻涌。 以为是回答得太短,裴述不满意,她想了想,打字。 【偶尔不好,但大多时候都是好的。】 裴述呼吸一滞。 偶尔是有多偶尔? 那个坏男人伤害她了吗? 所以才会失音? 他刚想问,看见局促不安的司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可能吓着她了。 眼下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工作丢了,一个人来面试,他要做的是让她放松下来。 裴述的肩膀稍稍松了些,眼里泛上熟悉的微光:“知道了。” 司语局促地揪住裙料,没敢乱动。 所以呢?这是同意她留下来的意思? “合同还没草拟,晚上我发你。” 司语宕机了下才慢慢反应过来,她被录用了。 嘴角悄悄翘起,她戳几下键盘。 【最快几号能来上班?】 裴述靠在椅背上,打趣:“你不问问待遇,就急着入职?” 她急病乱投医,看到新店就想应聘,薪资都忘了问。 司语学他靠着坐,敲字:【贵店待遇怎么样?】 裴述笑笑:“合同上会写,晚上就知道了。” 司语:“……” 她不死心,追问:【所以几号能入职?】 裴述:“晚上我想想。” 司语暗暗翻了个白眼,那你问什么问! 正当司语在思考怎么反击回去时,裴述叫她。 她抬头,裴述俯身,和她平视,问:“你是店里唯一的员工,忙起来能承受吗?” 司语突然共情刚才的工人,裴述好奇怪。 她环顾店铺,很大,比常规的烘焙店要大些,和她之前工作的店相比,这里吧台必须有人,烘焙间和裱花间留三到四人。 而且这家店的地理位置高妙,是以前早餐店的位置,在小区马路对面,很显眼,包点方便快捷,装袋就能拿走,肯定能吸引到不少客人。 人流量大起来,两个人哪顶得住。 司语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一副“这人是不是傻了”的表情盯着裴述。 裴述笑了下:“我没傻。” 司语慢慢瞪大双眼。 裴述从身旁纸箱里捞出矿泉水,扭开递给她:“天热,喝点水。” 司语怔怔接过,轻轻点头表示感谢。 裴述:“我们不做全天候营业,做限量。” 言下之意,两人足够。 司语明白他想用饥饿营销,她知道效果显著,但还是忍不住问。 【以后呢?有客源后,总不能还做限量吧?】 “等有客源后,我们就以更多元的方式创新,比如联名、创新品等等。”裴述点点旁边的纸箱,“但当务之急,应该是先处理好这些。” 裴述和以前一样,总能给司语很多安全感。 司语不爱做计划,随遇而安,裴述恰巧相反,他会给她兜底。 出去旅游,做攻略、订店、租车,裴述一条龙做好,司语只需要做个开心无虑的游客。 就像现在这样,裴述快速清出一块空间,空调不会直接吹到那,他把椅子搬到那里,让她再休息会,水摆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后,转身回到烘焙间安装设备。 司语没坐多久,咕噜几口喝完剩下的水,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扒在玻璃上。 叩叩叩。 裴述回头,司语在玻璃上哈气,雾气里写着—— 我能帮忙吗? 裴述好想说字是反的,他没看懂,只看懂问号。 烘焙间隔音,裴述无奈笑着翻转了下手背,司语懵懵地眨眼,几秒后恍然大悟,胡乱擦掉玻璃上淡去的白雾。 她把手机贴在玻璃前,上面写着加粗的夸张大字:【想帮忙。】 裴述眉眼一挑,他被大型设备围在中间出不去。 他没想司语帮忙,只想她能多休息会。 上午他刚到的时候,工人陆陆续续卸完货,其中一个高个子工人走来,指了指店门台阶,说有个小姑娘想面试。 “老板,小姑娘一大早就在这等啦,天这么热,怪辛苦的。” 裴述顺着工人视线望去,本想拒绝的话忽然咽回肚子里。 太阳毫不留情地打在司语身上,她缩成一团,裙摆勉强遮住小腿,阖着眼,手撑着摇摇晃晃的脑袋打瞌睡。 裴述轻轻走近蹲下,阴影罩着司语,她像是感知到什么,手一歪,裴述瞬间捧住她的脑袋。 他气音唤:“宝宝?” 司语睡着了,没听见,嘴角微微勾着,像是梦到什么开心的事。 工人见状拆了包纸巾递给他,刚想继续劝劝,就看见唯独对不招人这事固执的老板终于点头了。 工人识趣离开,裴述紧着眉头给司语擦汗,用身体挡住太阳,托着她脑袋,慢慢放在她的臂弯里。 冲进店时,裴述被过道的纸箱绊了个踉跄,他飞快打开空调,温度调到最低,把店铺门大敞了些,撑开遮阳棚,搬张藤椅放在司语面前,摆上小风扇,蹲在她旁边,确定风能吹到她才放心。 买来开张图吉利的桔子盆栽挪到司语腿边,盖住晒她腿的最后那点太阳。 但司语还是晒红了,手臂泛着些不规则的红。 所以裴述想她在这吹吹空调,喝点水就好。 食材太重,他舍不得司语搬。 设备太杂,他舍不得司语装。 外面太热,他舍不得司语走。 但是司语渴望帮忙的眼神实在真挚,清澈透亮。 很难让人拒绝。 第4章 四步 裴述最终败下阵,斟酌片刻,司语如愿进到裱花间清洗工具。 两人合作起来终归是快的,下午两点,凌乱的店铺焕然一新。 好不容易得空,司语窝在就餐区的沙发上捏腿。 店内布置温馨,都是原木色的装饰,吧台连着展示柜,对面是摆着几张桌椅的就餐区,旁边跟着一排透色玻璃柜,吧台背后挂着几幅森林壁画,暖灯打下来,像落入森林,自由、放松。 司语已经能想到包点和蛋糕摆满展示柜的模样,闲时还能给自己做杯咖啡,没事在沙发上靠着。 多幸福呀。 司语偷瞄沙发另一端的裴述。 裴述在旁边点外卖,他们还没吃午饭,司语觉得现在是最热的时候,跑出去会化掉。 她不挑食,选择大权自然落在裴述手里。与其自己选择半天,不如别人先定好,她跟着别人一起吃。 “所以吃面还是吃饭?”裴述头也不抬地问。 司语大感不妙,飞快打字,点屏幕朗读:“你挑。” “我都想吃,你呢?” “那就都点。” “你吃不完。” 司语没招了,裴述是故意的。 之前试过好几次,也是司语懒得思考,把点餐难题丢给他。 司语有选择困难症,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喜欢找靠谱的人问建议。 裴述就是这个靠谱的人。 他们还没确认心意的时候,司语在部门里老想和裴述搭话。 可她实在找不到合理的话题开场,裴述喜欢摄影,司语不大会,她只会拿着手机找光影,找角度拍简单好看的照片。 招新时填表,她大胆地在爱好栏那填下绘画,当时她没想那么多,就想能进来再说。 面试很顺利,司语成了宣传部的一员。 她和裴述不在同一个学院,除了部门和学校组织活动时能碰上几回面随便两句以外,平日连影子都见不着,更别说搭话了。 每次参加活动,司语都望着只可远观的裴述暗暗叹气。 大学时,司语醒得早,喜欢七点出头,天空蒙蒙亮,操场没人的时候,把单车扛到跑道上骑车,1.5公里很快就结束了。 有次她美滋滋地吃着早餐,单手骑车,手机就揣在裤兜里,准备去操场校园骑,裴述跑了过来。 司语急刹,吃一半的流沙包掉在地上,嘴里还在嚼着烤肠,挂在车把上的豆浆都溅到袋子上。 很狼狈。 司语每次想起都觉得那天极其尴尬。 她那天很松弛,头发随意扎成丸子头,脖子后面散着几缕碎发,裤子还是她高中常穿的校服短裤,踩着粉色洞洞鞋,水灵灵地被裴述的声音截停。 裴述一手扶住她的车把,顺手捡起流沙包扔垃圾桶里,他喘着气说,有体育老师往这边走,今天先别校园骑了。 司语听劝,匆匆说谢谢学长,连忙掉转车头往操场外骑,没踩几步,单车掉链了。 瞬间嘴里的烤肠不香了,剩半杯的豆浆不甜了,司语深吸一口气,蔫头耷脑地推着单车往停车区走。 她骑的是共享单车,要停在指定的区域,即便她开了卡,乱停也要交调度费。 操场这边的停车区上午没有停单车,这个时间段,单车都在宿舍楼下。 司语委屈噘着嘴还车,报故障,提溜着豆浆回宿舍。 校园跑没骑成,好吃的流沙包掉了,还被裴述看见她凌乱不美的样子! 司语悲愤地跺跺脚,大步朝远处的宿舍楼走去。 身后传来小电机的声音,司语无意回头,裴述坐在纯黑小电机上,停在她后方两米的位置,他挠挠头,脸上带着抱歉的表情。 “抱歉,刚才吓到你了。” “司语,我请你吃早餐吧。” 司语心中郁闷倏然散去,她上前一小步,停住。 狼狈的模样和内心渴望在此刻碰撞,司语捏紧豆浆袋的耳朵,不敢往前走。 裴述没有迟疑,他看司语动了,连忙往前骑了两米,停在她跟前,笑着拍拍自己的后座。 “上来吧,我骑车很稳的,放心。” 司语犹豫了会,走上前去,跨坐在后面,偷偷看他。 裴述的肩膀很宽,背肌厚,穿着白色宽松短袖随风鼓动,丝丝缕缕淡香萦绕,司语没忍住深吸口气。 很香,不像洗衣液或者香水,更像是香薰的味道。 车速慢慢降下来,车轮碾过减速带,司语被轻轻掂了下,她下意识扶住裴述的腰,明显感受到裴述腰腹倏然绷紧,车都晃了。 那天早餐吃的有点尴尬,裴述坐在窗边吹风,耳朵都吹红了也没关窗。 当晚司语收到来自裴述的第一条不和部门有关的消息。 是一张体育组排班表。 有点模糊,应该是匆忙拍的。 表头写着“规范校园跑巡查小组名单”,内容不言而喻,每天都有老师在操场巡查,专门查像她这样的校园骑和代跑选手。 司语看着密密麻麻的时间蔫蔫的,裴述和她说,中午十二点半到一点半没人查。 她听劝,仔细一瞧,满当的一天里,真有一小时空出来。 后来,司语总能在操场碰见大中午和朋友跑步的裴述,他们的聊天记录里,多了些部门以外的事。 司语碰到难题会问裴述,他从多个方面考虑,给出中肯且能实施的意见,司语见他如此可靠,便问他三餐吃什么的难题。 开始裴述把他积累三年的校园食谱列成清单发给她,司语跟着吃了一个多月,吃完了,她就想尝点新的。 不知道裴述出于什么心理,竟然变着法子让她选。 就像现在这样。 “面!我要吃馄饨竹升面!中份!” 裴述笑:“微微辣加香菜和葱?” “对!!” “好。” 裴述笑着飞快点进一家茶餐厅,选好餐,下单,等配送。 她幽幽瞥了眼裴述:“外卖多少钱?我转你。” 裴述背对着她关门,闻言动作稍顿,侧头说:“不用,我请你吃。” 司语有些失神。 就像那天裴述差点撞上花坛,在校道急刹,回头焦急问她有没有事那样。 司语觉得是自己的冒失让裴述分神,尴尬地收回手,圈在手腕的豆浆袋晃了晃,想从后座溜下去:“我自己去食堂就好,麻烦学长了。” 裴述当机立断打消她的想法,他扭过身,下意识反手拦住,像护崽一样,反应过来收回手,支在膝盖,匆匆解释:“抱歉,我的失误,食堂远,走过去会中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阳光穿过云层,柔光绕在裴述身上,那是司语第一次近距离看裴述,他的眉骨高,鼻子俊俏挺拔,风起时拂起刘海,会晃晃脑袋顺毛,隐约露出轻皱起的眉。 那日的侧脸慢慢和现在重叠,少年气褪去些,多了许多精干的成熟。 司语觉得裴述很好看。 裴述坐回来,看着怔怔的司语,认真说:“老板请员工吃饭,天经地义。” 司语回过神,做出“哦”的口型,缩在沙发边边抠手。 “司语。” 司语扭头看裴述。 “你的联系方式没变吧?” 司语立刻摇头。 她有些困惑,不知道裴述为什么这么问,他不常发朋友圈,但她从没漏过一条,每条都点赞。 裴述松口气,说:“明天我带纸质合同来,电子版条款你晚上先看看,不合适的可以提。” 他想了想,补充:“合适也要回复。” 司语点点头。 晚上,窗外飘起雨点,司语快步走到窗边关窗,车灯霓虹点点,在雨幕中交错,她拉上窗帘,泄力扎进松软的沙发,抱着手机望眼欲穿。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滑动裴述的聊天框,最新消息还停在恋爱时期的语音那。 都快九点半了,裴述到底发不发啊…… 司语没有催裴述的意思,她知道裴述现在忙,这边要接手家里集团的事,那边又自己开店,商界、经营的事她不懂,但她知道不容易。 只是觉得不太像他的作风。 在一起五年,她最清楚裴述了。 时间观准的可怕,说晚上发消息,那就是八点左右,最迟绝对不超过九点。 指针滴滴答答流过,挠着司语略显不安的心。 是遇到什么难事耽搁了吗? “咔哒!” 司语吓一跳,猛然扭头看向声源。 茶几旁,半垒断壁残垣的小城堡摇摇晃晃,裴言乖乖地坐在地垫上,挨个捡起倒下的积木,全神贯注地小心堆回去,丝毫没有要睡的意思。 司语不信邪地划拉几下屏幕,没消息。 她认命拎着手机,挪到裴言旁边:“崽崽啊,该去睡觉啦,我们明天再玩。” 裴言抬头,无辜:“我还想再玩一会。” 司语露出可惜的表情,晃晃手机,语音飘出:“那崽崽今天就没有爸爸的小故事听了哦。” 裴言立马放下积木,分门别类收好,放回积木盒里,捧起盒子放在电视柜下,噔噔噔的往房间跑:“我要听!妈妈我躺好啦!” 司语就知道这招有效,笑眯眯地喝了口水回房间。 她把空调往上调了一度,靠在床头,小薄毯往上拉点,裹住裴言,轻轻拍他的后背哄睡。 儿童绘本没有爸爸的故事吸引裴言,所以司语常常和裴言讲她和裴述的故事。 有时放以前录的视频给他看,有时翻照片教他认人。 失音后,她总会提前一晚把小故事写好,等第二晚用屏幕朗读放给他听。 司语知道这样下去不好,长期以往,缺少父位教育对裴言的童年会带来不可逆转的后果,而且裴述也有知情权。 她想这几天先观察裴述的反应,再想个法子能平静地告诉他。 冒然说出来,她怕裴述会哭。 故事播放结束,裴言还是很清醒,他揪着司语的食指,像只奶团子往她怀里拱了拱。 “妈妈。”裴述仰头笑,“我还想看看我和爸爸的照片。” 司语笑着戳戳裴言的脸蛋,翻相册。 两年前的初冬,裴言还没满岁,他坐在餐垫上嘬奶瓶,像只乖巧的小熊。 司语红着眼睛浅笑,抱着他晒太阳,拍照时,偷偷把两棵树后的修长身影拍了进来。 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第一张合照。 第5章 五步 客厅灯火通明。 晚上十点,裴述捧着手机,点进司语的聊天框,又退出。 水珠从短发间滑落,滴在黑色浴袍上,晕开淡淡痕迹后消失不见。 电子合同已经发过去三小时,随手往上一划,全是绿绿的消息,没有新的白色对话框弹出。 裴述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网卡了。 他站在电视柜前,目光灼灼地盯着新添置的最新款路由器陷入沉思。 以前的消息不回,他理解。 说好合同发过去不论合不合理都要回复,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消息? 是睡了吗? 可他七点就发过去了…… 雨点噼里啪啦敲击窗玻璃,远处传来闷雷声。 司语亲了口睡着的裴言,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回到客厅,趴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发呆。 她在等裴述的消息。 司语有个坏习惯,夜深人静时容易胡思乱想。 要是有人和她约定好一件事,那个人因为有事在路上耽搁,没来得及和她说,不多不少,等待时间只要超出一小时,她的脑子就开始不受控地想东想西。 裴述怎么还不说话,难道真的出事了?严重到没工夫看手机?出事联系不到人?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司语摇摇头,手机丢一边,软在沙发里翻了个面,心事重重地揉搓脸蛋,想把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 她才不要打电话呢,上回打电话过去真就出事,她都留下阴影了。 司语有段时间爱上露营,裴述陪她去玩,两人租了一辆小轿车,拎着露营装备就往山上跑。 白日天朗气清,她坐在副驾啃小面包,兴高采烈地和裴述说晚上可以观星,看流星雨。 她满怀期待:“我要和流星雨许愿。” 裴述停在服务站,接过她喝剩一半的汽水喝掉,丢进垃圾袋里,绑好。 他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说:“要是流星雨没听见宝宝的愿望怎么办?” 司语毫不犹豫地学他,用力揉乱他精心打理的短发,打断他不切实际的想法:“嘘!流星听得见。” 裴述也不恼,靠在椅背任由她闹:“跟流星许愿,不如跟我许?” “跟你许就不灵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不能告诉你。” 裴述挑了挑眉,故作失落,扣住司语的手,指腹慢慢蹭过她的掌心,牢牢牵住。 “哦。” 司语脱口而出:“哥哥不好奇吗?” 裴述叹气:“好奇啊,可某只宝宝不肯告诉我。” 司语噘噘嘴,若有所思地摸摸裤袋里的小方盒。 许愿是假的。 她能想到的愿望,早被裴述实现得七七八八。 有天她在网上冲浪,看见一对情侣旅游博主自驾去露营,在漫天星河下接吻,在山川河流边拥抱…… 司语觉得好浪漫。 裴述保研本校,司语读大三,彼此空闲都会去校外约会逛逛,就是没机会睡一屋。 他喜欢天文,恰逢这段时间流星雨降临,天气又好,司语就像借此机会和他看星星。 顺便……一起睡觉。 司语老觉得裴述身上好舒服,闻起来香香的,抱起来暖暖的,特别是被他护着脑袋,贴在他胸口的时候,能感受他平稳起伏的胸膛,还能听见悄悄加速的心跳声。 小方盒里装的是她给裴述定的手表。 前段日子裴述骑车磕坏手表,机芯都碎掉了,听说还是绝版,市面上买不到,也没修好。 司语记得裴述喜欢戴表,没表戴之后,裴述手腕上就有块白白的手表印。 可惜晚上没等到划过天际的流星雨,只等来不留情面降落的大雨,附赠打雷闪电的那种。 在高速路上车还抛锚,裴述情绪稳定,司语也是,他们在车里,透过雨幕望着不远处的服务站大眼瞪小眼。 雨很大,雨刮器都刮不及挡风玻璃上的雨瀑,一直在车里坐着等也不是办法,裴述从后座捞出雨衣,给司语套上,戴帽子的时候,叮嘱她要从应急车道走过去,他在这等拖车过来。 裴述把他的雨衣给司语,司语除了鞋子被雨水泡湿,其他地方都还比较干爽。 她在服务站里等啊等,没等到裴述来,她就跑到门口,眯起眼四处张望,始终望不到熟悉的身影。 于是她决定打电话,拨出去没几秒裴述就接了,他刚说了句“宝宝”,刺耳的撞击声穿透声筒。 裴述是在往服务站走的路上接的电话,低头拿手机时,没注意到失控打滑的车冲上应急车道。 司语为此自责快一个月,裴述住院的一个星期,司语每天都眼圈红红的,裴述却跟个没事人似的,笑眯眯戴着她送的表哄她开心。 还说在这里也算睡一屋啊,然后费劲扒拉地往床边挪,想留出空位给她睡。结果扯到手臂,“咔”的一声吓得司语小脸苍白,差点跑出去叫护士。 只有她知道裴述在强撑,裴述那段时间每晚都会被骨折的肋骨疼醒,吃的东西都是他费劲咽下去的,就为了不让她那么担心自责。 司语嘴角往下瞥了点,她点进裴述的朋友圈,很多都是在国外的风景照,极少有他的自拍。 风景照底下除了她,没人点赞,他们的共友一个都不在,这三年司语不在裴述旁边,不清楚他身边的事,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要是能再勇敢点就好了,这样她也可以大方地问问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在国外开不开心,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想起她。 应该是会的,不然就不会让朋友老跟着她了。 裴述的朋友演技不好,自以为穿一身黑,戴个墨镜她就认不出来,她早听裴述提过了。 在公园拍的合照,准确来说是裴言先看见的裴述,裴言正对着裴述的方向,出于好奇就软糯笑着朝那边抓抓,司语背对着大树,所以没反应过来。 她以为闹鬼呢,都说小孩子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看见自家好大儿抓空气,还笑,她一个人,哪怕是大白天也吓得够呛。 司语不敢回头,僵硬地默默把裴言挪到阳光底下,后背直发凉,机械蹭到太阳底下。 在日光的照耀下,余光瞥见一道反光,她偏头看去,裴述的朋友正以迅雷不足掩耳之势,嗖的一下躲到树后,朝她身后的方向点点头。 司语呼吸一滞,她掏出手机,调出录像,抱着裴言悄悄调角度。 没过多久,她看见了裴述。 看见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日思夜想的人一直不回她消息这个行为,司语感到有点无力。 裴述……你到底在干嘛啊…… 裴述在司语家楼下。 司语一直不回消息,他很担心。 下午吃完外卖,他就让司语下班了,剩下的事可以明天再做。 于是在司语踏出店铺没多久,裴述也跟出去,远远跟在她身后。 他发现司语搬家了,没住在两年前的那个地方。 他还不知道司语和那个男人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他看见司语过了条马路,直接进小区,脚步轻快地一路直走到公寓楼下。 六分钟的时间,离烘焙店很近。 裴述瞬间放心,起初选址是觉得这片地段有生意可做,让品牌在市面上站得住脚是他的第一步,所以他选在这里。 没想到命运的安排如此巧妙,司语的家就在这,来上班方便,周边也安全。 他坐在车里,趴在方向盘上抬头望,只有零星几户还亮着灯,其中一户是拉着窗帘的。 目光虚空地看了会拉窗帘的那户人家,他将脸埋进臂弯里复盘。 司语不明原因失音,可能直接导致她不能在上家烘焙店工作,一月失音到现在,三个月都还没说出话。 他在来之前查过癔症性失音,是在受到极度恐惧或者刺激下,身体为了保护自己才暂时失去声音。 司语说她在治,裴述不太信。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司语真的没治,要么就是她在治,但外界的威胁还没解除,她恢复不了。 裴述倏然汗毛竖起,他猛地抬头,解开安全带,手悬停在车门把手,最终泄气地胡乱抓头发。 连她家在哪层都不知道怎么去啊。 就算知道,万一她真睡着了,上去吵醒她,她休息不好,明天头晕不舒服怎么办。 裴述抵在椅背,闭上眼深呼吸,太阳穴涨得厉害,上回这样还是在去法国的飞机上。 他用力摁了摁太阳穴,烦闷在心中肆意生长,侵蚀最后那根理智的神经。 “不能冲动,会吓到她的。” “冷静……” 开烘焙店就是因为司语热爱烘焙,喜欢和烘焙有关的事,他幻想过哪天店火了,司语会来尝尝,这样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和她说话,不用躲在暗处看她。 他知道一个人开店很难,会累,但他只想在店里留一份期望。 期望司语会来,想做出司语最爱吃的包点,摆满展示柜。 连着吧台的展示柜,原想只摆供应给司语的点心,他在吧台也能时刻看见。 现在司语要在店里上班,他的期望已经实现了。 他不能太贪心,要慢慢来。 裴述抓起手机,昏暗的车内亮起温柔的笑脸。 是司语窝在他怀里看电影时拍的。 指腹轻柔摩挲着照片里司语的发顶,没忍住在她的脸颊落下一吻。 “叮。” 白色消息框弹出,裴述霎时睁眼。 刚刚。 宝宝:【?】 司语:[问号] 裴述:[害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五步 第6章 六步 司语是误触的。 一分钟前。 司语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给裴述发消息,抱枕掉到地板,她随意用脚勾起来放腿下枕着,点开裴述的聊天框,手指悬停在屏幕上久久没输入。 发什么好呢? 她不知道。 他们现在的关系,不再是过去无话不说的情侣,是朋友吗? 藏着很多秘密的朋友? 但朋友间,不该有那么多顾虑。 可能是准工作伙伴的关系吧。 五指在屏幕上闲然依次敲击,司语晃着腿,耷拉眼皮发呆,手机突然传来震动。 她寥寥瞥去,瞳孔紧缩。 司语:【?】 什么时候发的消息! 跟在她消息底下的,是熟悉的森林头像。 shu:【合同哪里问题?】 司语瞪大双眼。 什么问题,什么合同? 她什么也没收到啊。 司语瞬间从沙发上弹起,颤抖着在键盘上打字。 打完删,删完打,重复几遍都想不出合适的话。 她往上滑聊天记录,除去三年前的消息,文件不是论文就是考试复习资料,连图片都是他们出去玩的返图。 右下角弹出灰色下标,司语点下去。 shu:【不合理的可以提,没事。】 司语抿了下唇,飞快打字,发送。 司语:【裴老板,我没收到合同。】 她有些焦灼,坐不住,干脆揣着手机在客厅来回踱步。 她这么说合适吗?裴述会不会觉得她在阴阳怪气? 裴述几乎是秒回,发了一份PDF文件过来。 文件在加载时,司语又收到一条消息。 shu:【现在呢?】 裴述以为自己被司语看见他刚才亲屏保的模样,尴尬地在车里抠方向盘,探头探脑地往司语的那栋楼看。 和刚才一样,没发现阳台有人影,他才松口气,靠进座椅。 他被司语的回复弄懵了。 是网卡吗? 他登上集团内网,研发部最近新研发出一款智能路由器,和他是同款,信号稳定又强。 明天送她一款好了。 新对话框弹出。 司语:【收到,给我十分钟,[玫瑰]。】 shu:【好,不急。】 裴述的眉头没松下来,若真是网卡,恢复网络后是能收到消息的,但司语明显是一直没收到,而且她还能给他发消息,就能证明不是网络卡顿问题。 视线瞥到中控台上还亮着的手机,司语抵在他肩头捧着脸,俏皮地眨眼,嘴角两颗梨涡清晰可见。 难道先前他发的所有消息她一条都没收到,那为什么现在他再发一遍又能收到了? 这三年他们没聊过天,分手那晚的聊天记录轻松一划就能划到,十多条消息和十几条无人接听的语音电话布满屏幕,全是他发的,司语没有回复过。 若是司语看到这些消息,她是不是就不会和别人有新家庭,他们是不是就还有可能。 无形的酸涩撕扯裴述的心口,拳头捏紧到慢慢泛白。 一个不成熟但合理的想法蹦出脑海。 有人动过她的手机。 分手前一天,司语突然说想回高中看老师,他那天因为工作离不开,不能陪她去,傍晚回来司语就不对了。 裴述手机从不离身,主要是担心司语在外遇到事情找不到他,所以只要他和司语分开的时候,他的手机一定是响铃并且全天候开机。 他敢打包票自己的手机在那段时间没被人碰过。 裴述点开自己的朋友圈,那些仅司语可见的照片里根本没有她的身影。 在法国那段时间,他常到各个角落走走看看,拍下不少照片。 司语没见过雪,她说她想去滑雪,看雪山,裴述就去了阿尔卑斯山。 诺曼底、圣米歇尔山、普罗旺斯、尼斯……他都去了。 连司语之前说想去欧洲走走,他也在放假的时候去,每到一个地方,他都拍照发朋友圈。 以前的朋友圈,司语每条都点赞,还会评论几句,自打分手后,裴述再没见到那些属于司语的评论。 现在想来,怕是有人蓄意让他们分开。 裴述扶着太阳穴闭目养神,深呼吸,试图压下无名的烦闷。 到底是谁…… 屏幕在黑暗中亮起,裴述睁开眼睛。 司语:【条款没问题,但是我有一个别的小问题想问。】 shu:【你说。】 司语:【你几点发的合同?】 落地灯散着暗暗的暖光,司语抱着靠枕苦思冥想。 她也奇怪为什么没收到裴述的消息。 裴述说是晚上七点发的,可是她真的没收到。 司语犹豫了会,鼓起勇气问:【除了合同,还有发别的吗?】 对话框顶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司语就这样焦灼地等了会,走到阳台看雨。 思绪飘回三年前。 装横奢华的裴家老宅里,她坐在沙发上,尽量用自己最后的体面,独自面对气势不减当年的裴爷爷和裴奶奶,茶杯丝丝袅袅冒热气,掩住她泛红的眼尾,却盖不住落入耳际刺耳的劝离。 那是她和裴述决定订婚的第二天,离开老宅前,裴爷爷和裴奶奶取走她的手机,几分钟后还了回来,说是要检查有没有监听。 司语尊重他们,但她不喜欢。 因为太过凌厉,光是坐在面前她就发怵,而且她觉得他们有点不尊重人。 裴父裴母慈爱温和,对她很好,把她当女儿看待,所以司语在他们面前很放松,也能聊得来。 司语不是常揪着坏心情不放的人,很多时候自己就能调节好,也就没和裴述提过他爷爷奶奶对她有意见的事。 消息提示音唤回司语的思绪,她低头看手机。 shu:【有。】 司语紧张又期待。 还发过什么? shu:【餐品清单和价位表。】 紧接着两份新文件传过来。 司语盯着这条消息许久,撇了撇嘴。 还以为有除了工作之外的事呢。 腿交叉伸到另一条腿前,肩膀靠着门框,司语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聊天,结果阳台门没推到尽头,她踉跄了下,赶紧站好。 shu:【觉得我老?】 司语不明所以,发了张小狗摇头,耳朵快甩成螺旋桨的表情包。 刚发出去,她就看到她刚才发的消息。 司语:【收到,裴老。】 司语直倒吸气,她想起他们刚同居没多久,有天裴述下班回家,她正窝在沙发里刷男团露腹肌扭来扭去的劲舞视频。 可能一激动,和朋友煲电话粥说了些类似“年轻真好啊”、“好馋”、“想摸摸腹肌”的话。 那晚裴述像变了个人,平日在床上都要抱着睡,不贴在她脖子上蹭蹭都睡不着的人,竟然关灯后背过身没说话,躺到床边都快掉下去了。 司语那天困得厉害便没细想,是半夜感觉到脖子湿湿的才惊醒。 裴述抱着她掉眼泪,那是她第一次看裴述哭,险些吓得跳起来。 裴述死死抱着她,很委屈地问她是不是嫌他老,不够吸引她,所以才看别的男人跳舞。 司语当场否认,得到肯定后的裴述翻身撑在她身上,在黑暗中拉起她的手压上自己的腹肌,慢慢往下走,托起她后脑狠狠吻上来堵住她的唇。 一夜**的场景飘过脑海,司语脸颊微微发烫,揉揉脸赶紧解释。 司语:【对不起裴老板!我手滑打错了![黄豆流泪]】 裴述那边也沉默了会,不知是对这个称呼不满意还是怎的,最终只是发张表情包过来,没说别的。 是和她发的小狗同系列表情,毛绒大狗搂着毛绒小狗蹭蹭点头的表情包。 外头的雨渐小,司语感到心尖渐渐柔软,充盈。 这是司语之前说觉得好温暖的表情包,像冬日穿厚厚的衣服相拥的感觉。 这晚,司语再次收到裴述发的晚安,他说早点睡,晚安。 但这次和先前不同,多了一句话。 裴述说,明天见。 司语抱着这个念想睡到清晨,雨后天晴,她照常给裴言煮早餐。 早餐上桌,热腾腾的蒸饺和奶黄包的香味成功吸引到某个正在打盹的小吃货。 裴言鼻子皱了皱,原本还趴在沙发抱枕上,闻到味道抬起头,揉揉眼睛一瞧,“哇”了声爬下沙发。 司语在厨房擦案台,裴言自己手脚并用爬上木餐椅,握着小叉子,眼里放光。 “妈妈!”裴言叉了个奶黄包,放到司语的碗里,“我先吃啦!” 司语笑着从厨房探出脑袋,自己碗里的包多了三个小孔,金黄液沾在面皮上。 裴言已经在吃了,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还抬头对她笑。 洗漱时被她打理好的短发,现在乱糟糟地翘着,肯定是刚才蹭沙发蹭乱的。 谁能拒绝一只乖软又帅帅的崽呀。 司语心都化了,她飞快洗手,擦干,“嗖”的一下蹭到裴言旁边坐下,用力吸了口崽,接着吧唧一口他的脸蛋,还要像搓面团一样揉他的手臂。 裴言习以为常地吃早餐,他看司语眉眼弯弯地拨弄他的头发,他就乖乖地坐着不动等她弄。 这几乎是司语早晨的日常,吃过早餐,她心满意足地往裴言小书包里塞小毛巾和换洗衣服,裴言坐在玄关的矮椅上穿鞋。 她照常牵着裴言去幼儿园,等灯时,她往烘焙店的方向看去,和昨天离开时一样,门口干净整洁,下了一夜的雨,道路被洗刷的更干净。 司语最喜欢干净明亮的环境了,心里止不住地期待今天。 裴言突然仰起头,问:“妈妈,你手疼吗?” 司语盯着烘焙店,笑着摇摇头。 裴言晃晃她的手,追问:“真的吗?可是妈妈的手紧紧的。” 司语低头,才发现裴言的手被她紧紧捏着,她连忙松开点手,牵他过马路。 司语开心或者激动的时候喜欢捏拳头,刚才一时兴起,忘了力道,都把裴言的手捏红了。 过了马路,司语边走边揉裴言的手,打字接着屏幕朗读:“晚上给崽崽做包包好不好?” 裴言停住,眼睛瞪圆:“真的吗!” 司语温柔笑着揉揉裴言脑袋,点点头。 “我要吃小披萨和葡萄奶昔!”阳光流过裴言眼眸,像流光滑过的琥珀透亮,“可以吗?妈妈~” 司语忍不住了,她蹲下来,小书包搁在膝盖上,捧起裴言的脸蛋揉揉,表示同意。 街对面,一台黑色劳斯莱斯停在树荫下。 裴述降下车窗,单手搭住方向盘,望着他们出神。 睫毛不时轻颤,在眼睑落下小片阴影。 裴言声音不大,他听不清。 他像一个过路人,躲在暗处,窥伺阳光里玩闹的母子,想参与到这份曾经有他的幸福里。 要是站在他们身边的人是他就好了。 置顶聊天框下,朋友的最新消息像刀子反复刺向裴述的心脏。 朋友说司语和他分手前见过裴爷爷和裴奶奶。 方向盘上的手渐渐收紧,裴述火旺的厉害,他只恨自己没早点发现端倪。 他抑制不甘,拨通电话,看着往街尽头走去的司语,说:“帮我查个人。” 第7章 七步 早高峰车流渐密,司语把裴言交给幼儿园老师,转身扫单车去店里。 她推开店铺玻璃门,凉风裹着若有若无的森林香薰味拂过。 店内明亮整洁,裴述在吧台调试咖啡机。 刘海散下来盖住眉毛,没穿西装,套着宽松黑色休闲服,和大学时没差,随和又松弛。 司语抿了抿唇。 她突然好想抱他,想亲他,还想给他顺毛。 裴述余光瞥见人影,扭头看见是司语便温柔笑着和她说早安,他停下手里的活,从吧台绕出来,拿上平板和几张纸,示意她坐。 裴述坐她旁边,把手里的纸推到她面前:“这是纸质合同,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字了。” 司语草草翻了下合同,边边盖着骑缝章,甲方落款处签着裴述的名字,苍劲有力,上面印着红色公章。 她接过裴述递来的钢笔,认真地在乙方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完合同,司语合上笔帽还给裴述,笔落在他的掌心,司语没来得及收回手,被他的小拇指勾挑了一下。 司语听见自己徒然加速的心跳声,抬眼时裴述正温柔凝着自己,眼底含光似水,却又杂着晦暗不明。 她又想起昨晚脑海中的一夜**。 裴述指尖轻轻顺着她的手腕往上磨,浓重的呼吸炽热地打在她的脖颈,指腹蹭过掌心,轻轻勾了一下,随后扣住她的手,包在里面,伴着不断加深的酸胀规律推揉。 司语连忙挪开视线,偷偷屏住呼吸,手忙脚乱地把合同叠整齐,留下她的那份,另一份推到裴述面前。 意思是签好了,你的。 裴述悄悄翘嘴,调出平板里的电子合同,轻轻敲边框:“还有这份。” 司语不敢看裴述,不用想都知道她现在肯定像只煮熟的虾,她怀疑裴述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就是故意的。 一定是! 司语硬着头皮签完合同,最后那一横都有些歪。 · 上午他们都在按照菜单筹备明日试营业的餐品,中午裴述带她去附近的粤菜馆吃饭,严格履行着合同里完全偏向乙方的义务。 与其说是义务,倒不如说是裴述的私心。 司语有午睡的习惯,昨晚裴述从司语家楼下离开后,专程回店里把更衣室打点成休息室。 司语刚踏进房间时还顿了下,很多配置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去置办的,要不是墙边沉闷的衣柜和窗帘,她差点以为自己回家了。 房间不大,本就是供人换工作服的地方。 懒人沙发和折叠床贴着白墙,旁边摆着木色小圆桌,两盒没拆封的蒸汽眼罩叠在上边,窗帘是司语最喜欢的奶黄色,还加了层遮光帘。 裴述让她挑,司语不好意思说想睡床,懒人沙发自然舒服,可是睡觉肯定还是床更好呀。 但是跟老板争床,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在她边打字边想措辞的时候,裴述自然陷进柔软的沙发,位置太窄,让一米八七的裴述只能半曲着腿坐。 司语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他。 裴述双手枕在脑后,阖眼:“我不睡,沙发更方便。” 司语没多想,挪到他面前蹲下,轻戳两下他的手臂,结实的肌肉放松下来竟意外柔软。 她放语音:“可是长时间曲腿会不舒服。” 裴述没睁眼:“不会,你睡床就好。” 司语不死心,她记得裴述大学爱打篮球,她常常跑去球场看,有次跨学院的友谊球赛,他被气急败坏的对方球员恶意撞倒,伤了膝盖,满打满算做了三个月理疗才恢复。 她拉住裴述的手臂,晃了晃:“沙发那么舒服,我也想躺。” 司语敢笃定裴述会听她的诉求,所以她才出此下策。 不过这回裴述没听。 他弯起嘴角笑了声,存心逗她:“不给。” 司语不满意,奈何自己说不出话,只能继续晃动他手臂。 裴述由她闹,睁开一只眼看她。 司语蹲在他跟前,房间的窗帘放下一半,她的位置正巧没光,着急的模样像只慌乱的奶猫,眉头蹙起,嘴巴微微张着发不出声音。 昏暗不明,却异常勾人。 绵软的手掌还贴在他手臂上,她的手偏凉,渗过皮肤和他的体温交融,丝丝缕缕撩拨着他体内压制的躁动。 裴述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视线从细嫩的唇往下挪,定在她白皙的脖颈。 他猛地收回视线,说:“司语,你睡觉会翻跟斗,掉下沙发磕到怎么办?” 司语眼睛瞪圆,她嫌语音没办法表达她的不满,机械女声无论何时都是温柔的,根本表达不出她内心的火苗。 她放下手,气呼呼地双手敲字,接着撑在沙发两侧,把手机怼到裴述眼前,弄得他眯起眼往后靠。 【我才没有翻跟斗!!!】 她睡觉这么老实,裴言都从没抱怨过她半句,裴述竟然说她翻跟斗? 她接着打字,越打越起劲。 【裴老板有证据吗?没有吧~】 裴述被她固定在沙发里不得动弹,他看着司语得意地翘嘴,小尾巴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他低下头笑出声,歪头避开司语亮的晃眼的屏幕,凑近:“嗯,我没证据。” “是我自己跑到你脚底睡的。” 【就那一次你记那么久!】 裴述拉长音调“哦”了声,脸上变得丰富起来。 他抽走司语手机锁屏摆桌上,托住她腋下拎起来,挪到床上坐好。 “保险起见,今天你先睡床,要是没翻跟斗,明天我再睡。”裴述撑在司语两侧,环住她,“我们换着来,好不好?” 见她急的摇头,伸手想拿手机,他握住她的手,安抚说:“我的腿没事,早就康复了。” 裴述说的是真话,上周回国体检,他的身体指标个个都是优秀。 怕她不信,他特意调出体检报告,翻到膝关节那一栏给她看。 司语严谨,看完翻到最上边看体检中心名字,见到是市里最好的医院才放心。 裴述抚过她额头,稍稍停顿了下,温柔说:“现在能睡了?” 司语点头,瞄了眼裴述的手表,已经快一点半了,她立马躺在床上,盖好被子闭眼。 朦胧时,她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清凉干燥的东西在摸她的额头。 她懒懒地掀起眼皮,看见裴述近在咫尺的脸,眉头轻皱着,大手覆在她额头。 裴述蹲在床边,捋开她脸上的碎发,轻声:“头又疼了?” 司语微张嘴,没发出声音,头重的厉害。 她闭了闭眼。 难怪这觉睡的这么累,她忘记昨晚熬大夜没休息好,第二天会头痛的事了。 裴述托着她后背扶她起来些,迅速在她身后垫上枕头,递水杯给她,“喝点水。” 司语接过水杯,温热顺着杯壁传进手心,她口型和他说谢谢。 裴述清楚司语熬夜就头疼的毛病,不用去医院,好好补一觉,实在疼的厉害吃片止疼药就行。 店里没有止疼药,裴述接过水杯,被子拉到她肩膀:“先缓缓,等会我送你回家。” 司语没拒绝。 她躺在后座,指节抵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发呆。 她能扛,只不过没那么利落而已,在上家店她都是这么撑过来的,但这次裴述开口,而且带着点不容回绝的意味,那她奖励自己躺平一天也不过分。 车子缓缓驶入公寓地库,车顶亮起点点星光,一道细闪的流星划过,司语目不转睛地看着。 她还挺喜欢裴述车里的星空顶的,那回露营没看成功星星的事,司语念叨好久。 车落地那天,裴述二话不说就带着司语坐上来。 他牵起她的手,覆在后视镜上边的开关,车顶星空亮起,裴述笑着和她说,车里的星星不及真的星夜绚烂,但他希望以后她每次坐车,即便是下雨也能看见头顶的星星。 “司语?” 司语思绪回笼,她才发现窗户上的水痕。 又下大雨了。 裴述顺着后视镜看后排,他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后排坐上去。 “我们到了,要下车吗?” 司语还想再看会星星,她弯起眼睛指了指车顶,伸出五根手指晃晃。 口型说:五分钟。 裴述眼神骤然柔软,他关上车门,将外面正倒车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隔绝在外。 裴述说:“好,我陪你。” 他躺在座椅上,和司语一起看,不知过去多久,他偏头看向旁边。 司语睡着了,一只手搭在肚子上,另一只手搭在座椅扶手,裴述侧过身,手枕在颈下安静地看着她。 此刻世界安静,裴述的眼里映满司语的影子,他轻轻包住司语的手,慢慢摩挲她的手背。 她的手和从前一样软,小小的,很容易就能握在掌心。 裴述想起司语有段时间热衷跟他比大小,手掌贴在他的指节上,非要手指长过他的才肯罢休。 他觉得司语很可爱。 想到这,裴述不知哪来的冲动。 他不想放司语走,不想司语和那个他没见过的男人住在一块,他愿意和司语一起养孩子,陪孩子长大,再和司语白头到老。 可这会对司语不好,他若真这么做,在当今社会,司语逃不掉外人另类的目光和数不尽的闲话。 他不想,更不愿。 好多事情他都还没弄清楚,关系摆在这,他都没法当面问。 就像司语怎么失音的、谁做的、哪天去治疗、医院远不远、分手的原因、爷爷奶奶和她说了什么、为什么收不到消息…… 四颗小金珠轻轻碰了碰,裴述叹了口气,呢喃:“宝宝,睡醒多和哥哥说说话好不好。” “什么事都可以,哪怕是琐碎的小事我也想听。”裴述眼底酸涩,他低头轻轻吻上她的手背,“别再让我弄丢你……” 空气中忽然闯进接连不断的震动声,司语被吵醒,没睁眼,抽出手到处摸找手机。 她今天背的是淡黄色的剑桥包,裴述从副驾拎过来,拿出手机托住她手背,给她。 司语拿到手机才睁眼,迷迷瞪瞪地解锁,被亮度刺的眯起眼睛。 刚刚。 彩虹班大家庭群聊。 季老师:【各位家长们,市气象台于今日15:00发布红色暴雨预警,全市幼儿园、中小学停课。大家现在可以陆续来园接小朋友回家,雨天路滑,大家注意安全。@全体成员】 接小朋友回家? 司语脑袋还是昏沉的,所以让她去接,不现实。 昨天她在想,用什么办法能在不经意间让裴述见到裴言。然后再想办法循序渐进,告诉裴述真相。 现在天赐良机,真是天助她也。 司语把手机递给裴述,指了指群聊。 裴述低落的情绪还没收回来,看着司语有些错愕。 司语会错意,以为他动摇了,便趁热打铁,双手合十搁在面前,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裴述:“……” 于是水到渠成的,司语接过裴述还回来的手机,看见他点头,便先由着裴述送她上楼。 电梯里,司语瞄了眼裴述,他提着纸袋,虚搂她的肩膀,脸上有点紧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要去接孩子紧张的。 司语按密码开门,进到玄关准备换鞋,她回头看见裴述站在家门外,手指蜷缩在两侧,没靠进。 她自然而然朝裴述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纸袋,拉着他进来。 新租的家是房东装修好、透气快满一年的小公寓。奶杏色的两房一厅,独立浴卫,有厨房和开阳的小阳台。 房东要搬去大房子,便将这间屋子租出去,司语带着一只崽,两人住刚好,所以直接拎包入住就行。 司语家常备着一双男士拖鞋,在司语看来是出于安全考虑,毕竟她一个人带一小孩,戒备心还是会有的。 裴述站在玄关,低头盯着那双明显大号的杏色拖鞋,捏了捏拳头,最后松开穿进去。 司语拉着他坐到沙发上,裴述一眼就看见阳台上晾着的男士睡衣。 黑色的,深V领。 酸溜溜的火苗噌的一下冒出来,被裴述捏紧拳头压制回去,司语端了杯水出来给他,他接过时切换回温柔的模样。 司语当然没察觉的异样,她顺其自然地落座在裴述旁边,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拿起手机跟他交代呆会去接裴言的事情。 司语:【你可以叫孩子崽崽,小男孩,他在烘焙店另一边尽头的溪槐第一幼儿园,三楼左手边第二间教室彩虹班。】 她去房间拿了一只棕色的小熊玩偶,大概有她手臂那么长,递给裴述。 【这是崽崽的阿贝贝,他看见这个会更信你,他很乖,不吵人。】 司语又指了指茶几上的纸袋:【中午做的葡萄奶昔能不能也带给他?他今早说想喝。】 裴述逐一记下,目光所及之处都被他盯了个遍。 司语家很温馨,色调都是她喜欢的淡色,阳台种着几盆花,沙发角落立着一个书架,上面摆着育儿书、儿童绘本和她平日爱看的文学书。 想到这么温馨的家里还残留着别的男人的气息,裴述顿时醋意横生,他闭了闭眼,忽然也觉得脑袋有点疼。 司语找了张裴言的入园照,清爽帅气的小男孩大头照出现在裴述眼前。 司语做口型:崽崽。 裴述揉揉司语的头,轻哄:“知道了,先回房间躺会?我去接崽崽回来。” 司语笑着点点头,她走到卧室门口,把刚才在备忘录里打的信息全部转给裴述。 裴述正在玄关穿鞋,收到司语的消息。 最新的一条是—— 司语:【家门密码六位数,你的生日。】 裴述飘飘然地开车去幼儿园,满脑子都是司语家的密码是他生日这件事。 他有点迷糊了,用他的生日做密码,是什么意思? 他感觉自己站在水汽缥缈迷雾里,看不清隔水对岸的司语,也抓不透她的想法。 幼儿园离小区近,开车约莫五分钟就到了,裴述收起雨伞,抱着小熊和纸袋上三楼。 他知道这里有家幼儿园,口碑很好,在区里排名首位,园内布置温馨。 兴许是时间太早,大部分家长还没下班,他在一众接孩子的老人队伍里显得格外突出。 裴述停在一间教室门口,木牌上刻着“彩虹班”的字样。 教室内,老师在组织小朋友们自由活动,孩童欢快的笑声回荡,裴述突然有些紧张。 崽崽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不喜欢他? 司语平日里反诈意识高,一定教过崽崽不要和陌生人搭话,崽崽会不会不相信他? 他透过窗户,一眼就看见了裴言,他坐在小桌子前乖乖地画画,认真、心无旁骛。 老师走过来温柔笑着和裴言说话,裴言抬起头看向窗外,琥珀色的眼瞬间亮起来,他放下画笔跑过来,大喊—— “爸爸!” 言言:天呐!活的爸爸![星星眼] 裴述:[爆哭]崽! 司语:[菜狗]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哭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七步 第8章 八步 裴述怔怔地看着小男孩扑到他脚边,他下意识蹲下来和小男孩平视。 “崽崽?” 裴言的眼睛生的好,像是夜空的星星在闪烁,亮晶晶的。 裴言听见裴述叫他小名更开心了。 他在原地跳了几下,环住裴述的脖子抱住他,一头扎进他脖颈,脸颊贴在他的颈侧:“真的是爸爸,会动的爸爸!” 裴述还没弄清情况,事发突然,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崽崽叫他爸爸?他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吗? 手掌贴在他的后背护着,老师跟过来蹲下,看着一脸懵的裴述,笑着说:“裴言爸爸,裴言说他的眼睛像您,今天一看,的确如此啊。” 裴言扭过头,像炫耀自己的新玩具,眼睛弯起来确认:“季老师,我爸爸的眼睛很好看吧?” 季老师笑着回应:“很好看,像有星星。” 裴言满意点点头,看向裴述,小肉手捧起他的脸,思索片刻,下结论:“爸爸比照片还好看。” 裴述呼吸一滞,心中有好多问题瞬间迸发,藏在浓雾里的真相拨云见日。 裴言从他怀里溜出来,跑回桌子前把画笔盖好放回原位,抓着画纸拎上自己的小书包再跑回来扑到裴述怀里。 裴述抱着他站起来,对老师点点头。 季老师笑着挥挥手,裴言趴在裴述肩膀上开心地和老师说再见。 裴言乖巧地坐在后座,含住吸管连喝几口温热的葡萄奶昔,小熊四脚八叉地趴在他的肚皮上,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车里星光闪闪,他仰起头看:“爸爸的车里真的有星星。” 裴述坐在他旁边,一时不急着开车回家了。 他想再确认一些事情。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下来,手指裹着纸巾,轻轻擦拭裴言的嘴角:“崽崽叫裴言?” 裴言立马回头看他,伸出两根手指,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嗯!我今年两岁啦,生日是一月五日,我的妈妈叫司语,爸爸叫裴述。” 裴述听见自己震天的心跳声,所以他真的是崽崽的爸爸! 裴言吸了口奶昔继续说:“妈妈每天晚上都和我讲睡前故事,是爸爸和妈妈的故事哦。” “妈妈说爸爸去好远的地方摘星星,等我两岁的时候,就会带一车的星星回来。”他握起小拳头往头上举,做了个超人的姿势,“妈妈有超能力,爸爸真的回来啦!” 裴述捡起掉落的小熊,拍了拍放回裴言怀里,声音夹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妈妈有没有说过为什么是等崽崽两岁的时候?” 裴言皱起眉头想了想,最终摇摇头,说不知道。 裴述搭在膝盖上的指节蜷缩了下,他呼口气,温柔地摸摸裴言的头。 他第一次对时间流逝有了实感。 上回躲在树后偷看的时候,他还小小一只的,路都走不稳,坐一会就歪倒在司语怀里,现在不仅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想法,还会和老师提起他。 裴述眼眶酸酸涨涨的,他忽然很自责,原来司语旁边那个不负责的男人就是他自己。 三年,他竟然让司语一个人生活,独自带孩子,还愿意让孩子认他做父亲…… 他都能想到司语在这期间吃的苦。 孕期那么难受,生产那么疼,带孩子也是一个人,失音的时候得有多害怕。 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只敢躲在暗处远远地偷看,从不敢靠近和越距。 很快,裴言像是察觉到异样,他把自己的小熊贴到裴述的额头,轻轻晃了下,小熊绒毛柔软,混着淡淡的婴儿沐浴乳的香气,裴述怔愣了下。 裴言弯起眼睛笑,他说这是妈妈告诉他的,小熊可以吓跑不开心的事。 是了,不能吓到崽崽,现在不是内疚自责的时候,他要快点回家,司语不舒服,他要回去照顾她,等她好了,再坐下来谈谈。 他飞快揉揉眼睛,让自己不显得那么狼狈,轻轻用指节刮了下裴言的脸蛋,扯出笑意说:“崽崽,爸爸带你回家,我们回去找妈妈。” 裴言笑着点头,说好。 下车后,裴言坚持要自己走,还要自己抱小熊和奶昔杯,裴述顺着他的意,肩上挎着他的小书包,牵着他慢慢上楼。 密码输入正确,裴述推开门,裴言一溜烟挤进门缝,换鞋,啪嗒啪嗒地找妈妈。 · 司语在裴述出门后就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头晕的更厉害了。 洗澡单纯是因为她有洁癖。 她没法接受在外面出一身汗就躺被窝里,特别是穿在外面穿过的衣服躺床上,坐一下也不行。 有次舍友满头大汗坐在她刚晒过的被子上聊天,虽然没留下味道,看上去也不脏,但舍友坐的位置,正巧是她盖下巴的那一侧。 那晚司语第一次失眠,她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开始循环播放那些脏兮兮的画面。 南方的学校冬天不供暖,宿舍空调还不是双频,睡觉不把自己过得严严实实根本睡不着,她悄咪咪把大棉被横过来盖,宽度肯定是够的,后背不会着凉,但长度不够,她只能蜷缩在一起睡。 结果第二天头疼欲裂,裴述带她去医院看医生,拍片子,跑上跑下做检查,回到学校把他的另一床厚被子给她盖才好的。 自那之后,司语就对穿外衣躺家里被窝这事极其敏感。 她硬撑着洗澡,泡泡随便搓一搓,身体乳也懒得擦,钻进被窝的那一刻,司语才放松下来。 她点开季老师的聊天框,十五分钟前,她给季老师发消息,说了下裴述去接裴言的事,季老师回复的很快。 15:21 季老师:【好的裴言妈妈。】 15:35 季老师:【爸爸刚接走裴言,裴言很开心。】 司语长舒一口气,她不担心裴言,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会抱着裴述不撒手,蹦蹦跳跳讲一堆事,反倒是裴述…… 司语会有些担心他,她不太清楚裴述能不能应对这件事,毕竟从天而降一个儿子,换谁都难以接受。 不过裴言那么可爱,裴述没理由不喜欢吧? 司语越是思虑,头疼的就越厉害,太阳穴像是被人抽了筋,一跳一跳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她被头疼闹的没脾气,从被窝里爬起来,拖着步子去到客厅找药吃。 医药箱在电视柜底下,司语坐在地上,从医药箱里翻出止疼药,掰了一片放掌心,撑着地板想站起来,起猛了,眼前一黑。 晕倒前,她听见门锁开启的滴滴声,隐约看见一高一矮的黑影出现在玄关。 向后倒去的时候,最高的身影猛地朝她扑来。 “宝宝!” 裴述赶在她倒在地板前捞住她,护着她后脑,顺着她的力跪在地上,司语软绵绵地耷拉在他怀里,裴述连忙按住她的人中。 “爸爸,妈妈怎么了?”裴言扒在她手边,眼睛湿漉漉的,染着哭腔问。 裴述摁着人中没松手,抬头看了眼裴言,安抚:“崽崽不怕,妈妈只是有点困,很快就好。” 裴言瘪着嘴,把小熊塞到司语手里,看向沙发,把沙发上的抱枕和小薄毯扯下来,拖在地上回到司语旁边,把枕头垫在司语手下,轻手轻脚给她盖小毯子,像司语平常哄他睡觉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胸口。 裴述心里又急又软,他清楚司语的情况,上回头疼也试过晕倒,医生教过他按人中,过会就能醒。 他看见裴言乖巧懂事的模样,放轻声音:“崽崽做得很好,看到茶几上的白色纸袋了吗?” “嗯。” “妈妈给你做了小披萨,现在去洗干净手,坐在沙发上吃小披萨好不好?” 裴言很听话,他一步三回头地往浴室方向走。 裴述拧眉低头看司语。 衣服换了,穿着睡衣,身上散着淡淡的花香。 他抬高手臂,脸颊贴在她额头试温度。 常温。 “上回医生就说过头疼切记洗澡,着凉怎么办,撞到头怎么办,嗯?” 裴述低声呢喃,空调风叶上下摆动,低垂的发丝悄然拂过他的手臂,裴述单手拉小毯子,盖住司语的肩膀。 司语在他怀里动了下,慢慢睁开眼睛。 意识回笼,司语意识到自己晕倒,她对上裴述担心的视线,瞬间精神了。 完了,裴述肯定生气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这么脆,前几次也犯过头疼病,但是照常洗澡也没事,这次晕倒就算了,还在裴述面前晕。 好尴尬。 她手脚并用想从裴述怀里坐起来,被他搂得更紧,他托起她的腿弯和后背抱起来,稳步往卧室走,温热气息毫不留情地打在耳廓:“等你好了我们再算这笔账。” 裴言擦干手和脚从浴室里出来,看见司语整个人埋在裴述怀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拖鞋都忘了穿,追上去趴在床边。 “妈妈你睡醒啦?”裴言隔着毯子戳戳小鼓包,“有小熊在,妈妈有没有梦到好吃的东西?” 司语平躺在被窝里,由着裴述顺她的头发,朝裴言温柔笑着点点头,把小熊掏出来递给裴言,小熊脑袋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 裴言把小熊推回给司语,手肘撑在床上,像游泳脚打水那样扑棱几下:“先让小熊和爸爸陪妈妈。” “我吃完小披萨再回来。” 司语失笑,手背揉揉裴言的脸蛋,裴言开心地跑去客厅,轻车熟路开电视。 动画片声音响起,司语仰头看看裴述,裴述正边给她揉脑袋,边幽幽看着她。 司语笑笑算了,裴述笑不出来,他站起身。 司语笑容凝固在脸上,以为他要走了,连忙拉住他的手腕,张合着唇,第一次那么着急自己说不出话。 裴述叹了口气,蹲回床边,摩挲她的脸,轻声解释:“我不走,只是去拿药,刚才不是还没吃。” 司语这才放心,松开他的手,等他出了房间才慢慢钻进被窝里缩成一小团,翻了个面。 裴述在担心她。 从中午开始就在担心她。 司语不禁勾起嘴角,感觉头都没那么痛了,她敢说裴述今晚肯定不会离开,坦白的话,要不就等晚上裴言睡着之后说? 后腰被轻轻拍了两下,司语从被窝里出来,露出两只圆溜溜的杏眼,裴述看着她无奈地笑。 “别闷坏了,出来。” 司语爬起来,裴述把药片塞到她嘴里,捧着水杯喂她喝,司语吃完药没躺下,靠在床头曲腿缩在被子里看裴述。 她的手机还在包里,放在玄关柜子上,想和他说句话都费劲。 裴述看穿她的心思,干脆席地而坐,靠在床头柜旁,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她。 司语其实是想说他可以坐在床上的,这样她就能顺其自然地抱抱他。 现在坐地上算怎么回事。 她捧着手机,斟酌语言,打下—— 【空调开久了地板凉,你要不要坐上来?】 裴述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说:“最近天气不好,洗被单晾不干。” 他顿了顿,尾音上扬:“还是说,宝宝有干净的睡衣给我穿?” 第9章 九步 司语忽觉耳根烫烫的,像有火在烧。 她的确是买了五六套不同款式的男士睡衣在家备着,还买过几套男士休闲服,她有点害羞地藏住那些休闲服和她的衣服是情侣装的事情。 自打自己一个人住之后,司语就备了这些衣服。 今天晾一套,过几天换一套挂在阳台。 不防别的,就防那些带着奇怪、意味不明的视线的人。 裴述记得她有洁癖这事,奇怪的是,司语对他倒也没那么严苛,换条裤子就够了。 可是等下被他看见衣柜里囤了那么多男装,而且还都是他的码数,她怎么解释啊。 司语看了眼正在安静凝着她的裴述,想起他刚才叫的那个旧称,心里像有小勾子在钓她的心尖,又痒又酥。 让她坦然地说是防狼用的,她又有点说不出口。 毕竟她的确幻想过哪天裴述会穿这些衣服,然后在昏暗的房间里…… 一夜**“嗖”的一下闪现。 司语瞪大眼睛摇头,连忙挥挥手否认。 口型呐喊:没有!!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裴述显然不信,他稍稍向前俯身,手掌覆在她的后颈摩挲着,温热而干燥的触摸让司语冒起一身鸡皮疙瘩,脑海中的画面持续冲击,司语抿住唇定在原地不敢动弹。 她坐在床上,裴述坐在地上,需要微微仰头看她。 灼灼目光盯在她脸上,另一只手扣住她僵硬在半空的两只手腕,慢条斯理地往怀里带。 “晃得这么用力,头不疼了?” 低哑却不失温柔,现在落入司语耳中带着浓浓的蛊意。 司语心跳的飞快,粉红顺着耳根蔓延到耳尖,逐渐布满整张脸。 她开合唇瓣,发不出声音让她略带点焦躁。 “嗯,看来不疼了。”裴述似笑非笑地贴近,慢慢护着司语的脖子往他身上靠,“那我们来聊聊宝宝偷偷洗澡的事。” 下一秒,彼此间交融的呼吸瞬间炽热,司语的手被他牢牢地扣住抵在他的胸膛,无数个日夜朝思暮想的情感在此刻迸发。 疼惜、爱意、悔恨、自责像荆棘勒住心脏,不断收紧刺入。 裴述撬开她的唇关毫不吝啬地探入,胸腔剧烈起伏着像是要将她吞噬,司语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感受对方猛烈的攻势,搅动,交缠。 湿润黏湿的水声如同针尖刺破气球,激荡两颗重逢的心。 裴述吻得很凶,单膝跪在地上抬高身位,低头厮磨她的唇瓣,旋即松开锢着她的手,紧紧贴合她的腰摩挲,却在她腰肢软绵的一瞬接住朝他倒来的司语,扶着她的腰给她顺气。 司语趴在裴述的肩头喘气,她还是说不出话,只有微弱的气音溢出,流到裴述的耳朵里像被欺负狠的奶猫在呼气,他的喉结滚动了下,蹙眉闭了闭眼。 “还好吗?”裴述侧头看司语,顺了顺司语的头,轻声问。 司语轻轻点头,下巴搁在裴述的肩膀上,这个姿势让她很放松。 她是斜坐在床边,松软的空调被滑落到腰际,堆成一坨,上半身趴在裴述的身上,裴述的怀抱结实温暖,依然是熟悉的淡香,从未变过。 她好久好久没有这样抱过他了。 裴述担心她半挂着会不舒服,刚想说他去拿个垫子回来坐床,司语便截住他的话头,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埋进臂弯里安静地呼吸。 颈窝传来略微快速且规律的温热气息,裴述僵在原地,轻轻覆上司语的后背拍哄。 “是我不好,我太着急了,宝宝难受是不是?”说着便顺着她的后颈往上轻轻揉捏。 客厅偶有裴言被动画片逗笑的笑声,拍击在窗户上的大雨渐渐稀小,司语撑着裴述的肩膀抬头,浓翘的睫毛有些湿润,她托起裴述的手,带着他的掌心覆在自己喉部。 粉唇上沾着分不清你我的水光,她张开唇尝试发声音,裴述看见她的眼尾迅速漫上淡红,眼眸里碎满流光,破碎又无助。 她发不出声音,连振动也没有。 裴述的心被狠狠揪住,他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臂弯收紧,颤抖着抚摸她的头发。 司语在说哥哥。 “哥哥在。”裴述喉间一酸,哽咽不成声,“哥哥能听见。” 泪水滑过司语的脸颊,洇湿裴述胸口前的衣料,滚烫而潮湿,裴述将她抱得更紧,像是要揉进怀里。 “宝宝不怕,哥哥陪你去治疗,我们找最好的医生。” 强撑的隐忍和坚强在此刻崩堤,司语放任自己在裴述怀里哭。 做妈妈之后,她的生活都还算顺利,有裴言在,她的生活也不寂寞。 被恐吓之后,她才慢慢变得没有安全感,她以为这些情绪都已经自我消化完了,没想到刚才裴述吻上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好像又有了依靠。 就像裴述会给她兜底一样,她终于能休息一会了。 · 晚饭是裴述下厨,白日没来得及去超市采购,好在家里还剩有新鲜蔬菜,能做一顿一家三口的家常菜。 裴言坐在裴述旁边,边吃边和他讲悄悄话。 “爸爸,妈妈不开心吗,怎么不吃饭?” 裴述给他夹了块金黄的鸡蛋卷放在他的碗里,轻声说:“没有,妈妈白天太累,现在睡着了,晚点再吃。” 裴言晃了晃吊在椅子上的小腿:“哦,那爸爸要给妈妈留饭哦。” 说完就把自己碗里还没动的蛋卷放回瓷碟,说蛋卷好吃,要留给妈妈。 裴述心里软乎乎的,裴言真的被司语教育得很好,他揉揉裴言脑袋,把那块蛋卷放回他的碗里,说:“爸爸已经给妈妈留饭了,这些都是崽崽的。” 他起身去厨房,端出一叠饭菜给裴言看。 上边摆着对半切开的金黄鸡蛋卷,里面裹着火腿、粉丝和胡萝卜丝,翠绿油亮的生菜,焦黄的鸡翅皮上撒着白芝麻,旁边堆着一碗白米饭,热气腾腾。 裴言这才放心,专注地吃起自己碗里的饭菜。 饭后,裴述端着一碗洗净的蓝莓走出来,在茶几前画画的裴言看见有吃的,便开开心心放下画笔。 裴述发现裴言很喜欢吃,他取了张婴儿湿巾,裴言乖顺地伸出十指给他擦。 “嗯,崽崽好乖,吃吧。”裴述笑着把湿巾丢垃圾桶里,坐回沙发,裴言塞了一张五颜六色的纸过来。 那是裴言下午在幼儿园没画完的画。 画作还没上完色,但能看出来是在一片飘着几朵白云的蓝天下,有三个萌萌的小人在几棵大树下乘凉。 长头发的小人穿着粉色裙子,手边是矮半截的棕色小小人,还有一条微卷的小猪尾。 而相隔两棵树的树干后,站着一个头上竖着几根毛的小灰人高举双手,在抓头顶上的星星。 裴述有些怔愣,记忆不断涌现。 他躲在树后,看母子二人玩闹的画面腾空飘在他的眼前。 他抚上大树下粉色的身影和棕色的身影,眼眶慢慢湿润。 裴言端着蓝莓碗爬上沙发,小小的脑袋和肉肉的小身板贴着裴述坐着,他边嚼蓝莓,边指着粉色的长发小人说这是妈妈,灰色的是爸爸,棕色的是他,他和妈妈在看爸爸抓星星。 裴述轻笑出声,眼泪滴落在手背,被他迅速擦在裤子上。 “所以崽崽和妈妈,都知道爸爸那天在?” “嗯!妈妈还拍照了,她说是家里的第一张合照!” 裴言仰头看裴述,笑容僵了下,无措地伸手去拿纸巾盒,抓着纸巾摁在裴述脸上。 裴述看着画中的三个人,低下头由着裴言擦拭,小心地把画放回茶几,托起裴言放在腿上。 重量敦实,身上是软乎乎的。 他眼睛还是红的,捧起裴言的小脸蛋,轻而认真地说:“崽崽,爸爸抓星星回来了,再也不走了,以后都陪着你和妈妈。” 裴言眼睛一亮,笑得弯起来,学着妈妈的样子,在裴述脸上也亲了口。 裴言和裴述说了许多关于司语的事情,就包括他说司语睡觉打滚。 他有自己的婴儿床,但是今年过完生日没多久就搬家了,新家没有婴儿床,他就和妈妈一起睡。 有次早上他醒来,妈妈竟然睡到床尾去,被子全盖在他身上,他都要热坏了。 裴述想到司语中午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睡觉绝不翻跟斗的倔强模样,不免笑出声。 他捏了颗蓝莓送自己嘴里,问:“崽崽知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搬家?” 裴言表示不知道,两岁生日那晚,他听见妈妈在哭,很小声,第二天妈妈就说不出话了。 说到这,裴言低落起来,蓝莓也不想吃了。 裴言说:“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了。” “以前妈妈会带好吃的包包来接我,会唱歌,讲爸爸的故事,现在只有手机的声音。”裴言委屈揉揉眼睛,“但我还是喜欢妈妈的声音。” 裴述心尖密密麻麻的疼,他抱着裴言晃一晃,安抚他。 两岁生日之后,崽崽的生日是一月五日,也就是今年一月六日,司语就失音了。 失音后为什么搬家?是为了躲什么人吗? 他用指节轻沾裴言湿润的眼尾,问:“崽崽想听妈妈的声音对不对?” 裴言委屈地鼻音:“嗯。” “那崽崽帮爸爸回忆一些事,爸爸把妈妈的声音找回来,好不好?” 裴言认真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