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哥你怎么又emo了》 第1章 软禁 叶尘醒来时,身上每个地方都在痛,脑子里一片混沌,竟分不清今夕何夕,直到看见那趴在桌子上扒拉小鱼干的老猫,她才缓缓想起来,自己还被软禁在别人的神宅里。 几日前,潇洒了十年的叶尘,不小心弄坏了前夫哥放在离恨天内的一个昂贵星盘,不仅背上了高额债务,还因想肇事逃逸被前夫哥抓了个正着,后与之对打,因旧疾复发,一时不察,被前夫哥一巴掌拍晕。 好消息是,叶尘已更名改姓,连容貌都变了,那前夫哥并不知道叶尘小神的真实身份是那个早就被他害死的前妻昭月。 坏消息是,她被那一巴掌拍得修为尽失,差点再死一次,她那便宜师父亦被打回原形,只得化作黑猫模样天天啃小鱼干。 虽然前夫哥自诩“道德素养较高”,为了弥补那一掌,他费尽心思找来各种昂贵药材给叶尘补身体,但他借着这个理由,将叶尘圈在他那小小的沉海阁里,连门都不让出。 她一边养伤,一边还要面对债主前夫哥天天喊魂式的催债。 那人嘴里时时刻刻都在提他那个破星盘,吵得人耳朵生疼,烦得她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你星神还是个在离恨天之上的星海主神,整个神界都没有比你更富的神了,你还缺法器吗? 叶尘原本就烦,看到那前夫哥就更烦,经过再三考量,她决定携自己的便宜师父黎墨跑路。 可群众里出现了“叛徒”。 孱弱小神叶尘还未成功实施自己的跑路计划,就被叛徒老登举报告发,连人带包袱一并被打包扔回了沉海阁。 “小神倒是未曾想到叶姑娘没了神力还有此番本事,能够在小神眼皮子底下打算跑路。” 那前夫哥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地上与一只黑猫扭打成一团的炸毛女子,眼里幸灾乐祸的笑意就没淡下去过,他不仅不劝架,还在旁边抱着胳膊煽风点火:“叶姑娘可别不识好人心,黎前辈是为了叶姑娘的安危,才来寻我救你与水火之中的。” 叶尘从黎墨的后颈皮上揪下来一把乌黑发亮的猫毛,正欲嫌弃地挥出去,就被那逼猫挠了一巴掌,恰巧她听到了那渣男的话,气愤之余,只得一边按住黎墨的肉爪子与之肉搏,一边狠狠给了前夫哥一个白眼。 是是是,救人于水火之中,至于这水火从哪来你别问。 若不是你,我至于现在连只猫都打不过吗? 那边的前夫哥还打算摇着一把折扇看戏,不知从哪跑来的一只纸鸽子晃晃悠悠地停在了他的肩头,救叶尘与水火之中,只见前夫哥取下纸鸽,对着那方方正正的纸条看了又看,讪讪收起扇子,拱手道:“小神这又来活了,先失陪一会儿,两位请继续。” 前夫哥潇潇洒洒地走了,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的一人一猫唧唧歪歪地继续翻滚,等到外面彻底没有前夫哥的气息后,叶尘与黑猫对视一眼:“走了?” 黑猫:“嗯。” “东边你探完没?” 黑猫亮出自己的爪子:“信我,得永生。” 叶尘点点头,她单手把自己撑起来,顺带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灰尘,随后从耳环的须弥空间里取出来一包小鱼干,从中抽出几条来,轻轻巧巧地扔进猫怀里:“不错不错。” “西边呢?”黑猫跳到桌子上,熟练地扒拉着小鱼干,用两只肉乎乎的爪子捧着它,一口塞进了血盆小口里。 叶尘勾起唇角,伸出食指晃了晃:“信我,得永生。” 一人一猫轻快击掌,一切尽在不言中。 前夫哥,谁让你把我软禁在这里的,这可是你自找的。 不把你这沉海阁搬空,我叶尘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第二天夜里,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哦不对,是抢劫跑路时,叶尘把自己搜罗到的值钱的东西都塞进身上大大小小的空间法器里,抱着猫,扛着自己从沉海阁里顺来的梯子,辛辛苦苦了半个时辰,终于爬上了沉海阁后花园的青砖墙。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喵喵喵喵喵喵喵!” 一人一猫就这样站在墙头上演离恨天版泰坦尼克号,在清凉的夜风里仰天长啸,一时间竟不知天地为何物。 潇洒啊,畅快啊! “老黎,咱们走!” 叶尘抱着猫,从那不算很高的围墙上一跃而下。 拜拜了您嘞~ 麻麻,人生是旷野……耶? 兴奋未泯的杏眸里直直闯入一双眼角微挑的深邃双眼,那兴奋忽然像是卡在了眼屎里了一般,扣也扣不出来,藏也藏不进去,一时进退两难,只得憋在那里,不得动弹。 那眼睛的主人今夜手上持着一把檀香扇,腰间挂着一个莲纹素绣小香囊,因白天见了客人,还未换下这一身云锦长袍,银线绣纹搭配蚕丝的光泽,哪怕没有月光,仅仅依着围墙上夜明珠幽幽的光亮,也有点让叶尘觉得闪眼睛。 他凹着一副商业假笑的嘴脸,言辞热情且冒犯:“好巧啊,叶姑娘也来赏月?” 那死渣男收了扇子,扇骨在手心一上一下地拍了几下,又在黑猫的脑袋瓜上轻轻一敲,笑得更假:“还带着猫?” 那黎墨也是万分争气的,一爪下去把那规规整整的扇骨挠了几道杠来,前夫哥不得不收起他的扇子,默默后撤半步。 “哦?阁主也是来赏月的?”叶尘见事情到这面上了,自己也不能示弱,亦是淡然一笑,托着黎墨的两条后腿,腾出一只手来抚摸着黎墨柔顺的毛发,随后微抬着头,将话递了回去。 那人依旧是笑:“怎的?只许你叶姑娘墙头赏月,纵声高歌,不许小神我墙下徘徊,睹月思亲了?” 思亲?你思哪门子亲?你思你那花容月貌身姿窈窕爱而不得苦求无果的织更仙子吗? 要不是自己的马甲不能掉,叶尘真想现在就让黎墨一巴掌呼过去,把这死渣男勉强能看的俊脸抓花。 想起这暮辰与织更当年的“风月佳话”,叶尘就觉得晦气。 眼下逃亡2.0如预料的一样失败了,她并未气馁,只想找个借口赶紧离开。 “那您继续,小神我身子虚,吹不得这凉风,先回屋休息了。”说完,叶尘就抱着猫,带着那一身脏物,晃晃荡荡地在这矮墙外寻找正门的方向。 只见那矮墙之外,还有一层更高的强,叶尘差点就骂了出来。 神人沉海阁,围墙外还有更高的围墙,你是在套娃吗? 暮辰看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刻意维持好久的笑意渐渐变淡,手中的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最终还是将其收了回去。 他抬头,顺着叶尘刚刚站过的墙头向遥远的天际看去,只见那万里星空被乌云掩盖,哪来的月? 不过是在此处等了半晚上人罢了。 如今,这要越狱的人拦到了,也该回去了。 暮辰正欲回房,忽然听得空气中乍然响起一声无能狂怒的咆哮。 这咆哮穿透夜色,远远传了过来,将暮辰杂乱的思绪全然打碎,不给人留一丝惆怅的空间。 叶尘的声音中气十足,听着不像是什么重伤未愈的孱弱神仙,倒像是来沉海阁踢馆的□□大姐。 “我去你大爷的老登,你说的信你得永生呢?” 暮辰又勾起唇角,将脸上的表情了那副潇洒又欠揍的模样,把自己的人设凹了回来。 好吧,那便去看看。 就当是赏月了。 他循着那声音找了过去。 沉海阁的大门前,又是那一人一猫,又是在地上扭打。 “让你在墙头高歌,现在好了,都回不去了!”这是叶尘那便宜师父在叫唤。 “那么大个活人站在墙底下你一只猫闻不出来吗?”这是叶尘本人在嚷嚷。 “我说了多少次了,是梼杌!梼杌!不是猫!” “你说你是梼杌你就是梼杌了?有本事,你变给我看啊!” 暮辰看着因两人打斗而从那一人一猫身上抖下来的各种物件,大大小小散落一地,越堆越多就算了,还无穷无尽,跟花洒喷水一样到处漏。 他绷了半天嘴角,硬是没绷住,最后只能用扇面挡在自己的脸上,倔强地护着自己的形象。 来不及做忧郁文艺青年了,这次他是真的想笑。 你们是从我这里顺了多少东西? 空间法器都兜不住了。 见那两人还在激战,暮辰觉得自己作为债主,有必要保护一下自己的财产安全,于是随手拿起一颗足球大小的莹玉,凑过去问:“二位,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我书房里那颗价值十万贝玉的千里舟心玉?” 这种劝架手段很有效,只见那一人一猫同时被定住,触电般各自弹开,随后齐声指着对方道: “是它干的!” “是她干的!” 却见那前夫哥又从地上捧起一堆赃物,笑吟吟地问:“那这些呢?是自己长腿跑到二位这里来的吗?” 叶尘:“……” “我倒是不知道我这沉海阁内的物价竟都成了精,叶姑娘好有魅力啊,竟让这些灵窦初开之物都追着你跑。” 叶尘:“……” 男人,我劝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在前夫哥财大气粗,只是挥一挥衣袖便云淡风轻地将这件事一笔带过:“这一点东西,就算是送给叶姑娘了,作为叶姑娘神力尽失的赔偿,如何?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之事,小神不会说出去的。” 叶尘蹲在地上,瞪了一眼不断把地上散落的宝贝往自己怀里揽的臭猫,巴不得当场扒了这吃里扒外的叛徒那一张猫皮下来当鞋垫,随后她又看着那摇着扇子的人,咬牙且切齿道:“那还真是,谢谢您了。” “夜深了,叶姑娘早些回去歇息吧。”临走前,前夫哥补充道,“叶姑娘最近还是不要想着出门为好,你位格不稳,失去沉海阁的调衡,很容易出门就坠入下层天的。” “不要认为翻过这道墙就是沉海阁之外了,离开沉海阁并非易事,叶姑娘不如好好考虑一下如何赔偿我那个星盘吧。” 前夫哥死装死装地摇着扇子走人了。 但他身后那一人一猫不但没有任何失落之色,反而又是盯着那被前夫哥拱手相让的各种异宝,相视一笑,默默击了个掌。 “乖徒弟,可真有你的。” “那可不?我都说了,这货有收藏洁癖,别人碰过的东西,他宁可送人也不要。与其偷偷摸摸,不如光明正大。信我,得永生。” 今夜浓云遮天,无星无月。 救命这本书到底是谁在看? 一点曝光都没有但是莫名其妙长点击,每次看到那个噌噌涨的点击和纹丝不动的收藏,臣妾惶恐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软禁 第2章 死装 得了那笔财富后,叶尘回到房间,坐在床榻前,与黑猫细细清点着到手的财富。 与白日里跳脱如疯兔的样子不同,此刻的叶尘与黎墨,卸下了用来迷惑前夫哥的伪装,将那故作张扬的模样收了起来。 “你不是说你放下前尘,不想找星神麻烦了吗?”黎墨扒拉着胡子,抱着那块足球大小的千里舟心玉往空间法宝里塞,边塞边嘟嘟囔囔地问她。 这猫也好生奇怪,作案时两眼发光,等真正得手后,反而良心发现了起来。 “当初他把你害得那么惨,你好不容易才死而复生,如今不躲着点就算了,还要去洗劫他的沉海阁。今日你寻他的麻烦,明日他寻你的麻烦,麻麻烦烦无穷尽也。” 叶尘浅勾唇角,眼里是狐狸般狡黠的坏主意,她将食指放在嘴唇上,比了个“嘘”的动作:“我说我不想找星神的麻烦,不代表我不想找沉海阁阁主的麻烦啊。” “多难得的机会啊,难道你就不想坑这奸商一把吗?”叶尘点了点猫脑袋,“这些年来,他可是利用职位之便抢了你不少生意,你就甘心?你这猫可真怪,怎么这会儿心疼起渣男来了?” 黎墨做的可是逆天改命的生意,靠着这生意,黎墨在离恨天富豪榜上霸榜多年。 谁知那星神嗅到了油水,两年前竟从星海殿跑了下来,在这离恨天内开了一家沉海阁,也是给人做逆天改命的活。 毕竟星神掌管的星海汇聚万千命运,改个命也是分分钟的事。 这做生意的手段孰高孰低,自然一目了然。 可怜黎墨那缥雾楼,近一年来,生意是愈发难做,眼瞅着他就要在离恨天富豪榜待不下去了。 听到这番话后,那猫也是顿悟:“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如今卷钱跑路2.0也被撞破,可这两位并没有那么沮丧。 谁说2.0的目的是为了偷东西的? 今日若真将东西偷走,明日那渣男就能全离恨天通缉缥雾楼,叶尘他们选择舍小保大,故意露出破绽,然后让暮辰自己把宝贝拱手送人。 偷哪有直接让人送来得实在? 要怪就怪你以“帮叶姑娘恢复修为”为借口把我软禁在这里吧。 此刻这师徒二人可谓是勾肩搭背情比金坚好不快活,谁知刚到第二天,叶尘就被背刺了。 黎墨以“缥雾楼还有业务楼主不能不在”为理由,带着沉海阁阁主“送”的一堆宝贝,在暮辰的目送下堂而皇之地跑路了,只剩下被背刺的叶尘与眉目含笑的阁主大人面面相觑。 叶尘指着暮辰的鼻子,一股十年来都没有烧过的无名之火从胸腔里迸发而出,一直烧到了后脑勺上,她只觉得那一口气咽也咽不下去,喘也喘不上来,指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你们才是一伙的?” 暮辰摇着自己新买的骨扇,漆黑的眼里满是对方怒气冲冲又无能为力的窘迫模样,他笑了:“谁会跟钱过不去呢?黎楼主不过也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罢了。” 叶尘懂了,均分哪有独吞好,这小子包是早就计划好卖徒敛财了。 说不定自己喝醉弄坏星盘也是他们一手策划的。 细细想来,还真可能是那么回事。 那日,黎墨让叶尘去嫦娥那收尾款,来都来了,她便顺道蹭了口酒吃,好酒上头,不知不觉喝了个烂醉如泥。 可按理来说,嫦娥那酒,她是喝不醉的。 此事就已甚为蹊跷。 回去的路上,醉醺醺的叶尘一个不留神,从几百丈高的云上一脑袋栽了下来,不小心把前夫哥放在离恨天的一个造价几百亿羽的星盘坐烂了。 那可不得了。 几百亿羽是啥概念? 一羽等于一千鳞,一鳞等于一千贝玉,一贝玉等于一千圆玉。 而三十三重天内,一般都以圆玉为基础货币。 如此说来,要叶尘赔个倾家荡产也不为过。 逍遥快活了十年的叶尘就这样背上了一屁股烂债。 也正因这般祸事,叶尘被前夫哥捆回了沉海阁。 美其名曰“养伤”。 “我就说哪有那么巧,离恨天那么大,怎么就是我一屁股把你那星盘弄坏了,原来你俩合起伙来坑我?” 如今叶尘关心的不是黎墨卷钱跑路的事情,她更担忧的是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会不会已经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死渣男了。 虽然可能性不太大,但黎墨好财,暮辰有财,这俩难保不会搅到一起去。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她这神力尽失的状态,再留在沉海阁内怕是会被暮辰给玩死。 若那前夫哥当真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那么他把自己这个陌生女神仙困在沉海阁内也就合情合理了。 这很坏。 恰在此时,她那叛徒师父忽然千里传音给她:“我刚刚弄明白了沉海阁的门咒,你一个人留在那里肯定会被生吞活剥的,这是门咒,赶紧跑,我在外面接应你!” 好了,便宜师父是清白的,他可是和你一起出生入死闯荡十年的师父啊,怎会出卖你呢? 叶尘啊叶尘,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叶尘状似松了口气般呼出一口气。 那头暮辰轻轻用合上的骨扇压下她愤怒的手臂,正欲开口解释,忽然被人搡了一把,却见那流苏裙幽幽一晃,青蓝的流光闪过后,那人已是不见踪影。 “沉海阁的门咒,小神可是已经知道了哦,拜拜了您嘞。” 暮辰下意识伸出手想去阻拦,可事情发生得太快,已是来不及了。 只留一片带着恐慌的空白将他的心包裹起来,那摄骨的窒息骤然一紧,竟叫人无法呼吸,冷汗直冒,寒意从毛孔刺入,疼得他一时间失去知觉。 他攥着手里的冷汗,赶紧追了上去。 黎墨给的消息是有用的,叶尘顺顺利利突破了几层禁制,冲出了沉海阁的大门。 可她还来不及朝着远处等着自己的黎墨挥手致意,就在他惊慌的呼喊声中一脚踩空。 失重与眩晕同时缠绕上来,来自头顶的重压几乎要把她的身体揉碎。 叶尘闷哼一声,抹了一把嘴,只看得到满目鲜红。 前夫哥居然说的是真的……这离恨天,真的会把她压到下层天去。 她叶尘何时受过如此委屈? 若非是修为与位格不匹配,她会一头栽下去吗? 在离恨天的界压之下,叶尘失去重心,身体穿透地面,直直朝着第三十二重天坠落。 黎墨心道大事不好,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了,催动力量带着层云去捞自己的便宜徒弟,却不想有人竟比他还快一步,只见一道暗芒闪过,叶尘已不见踪影。 黎墨瞪着沉海阁门前的老桂花树,气得他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不得已又变回了一只猫,跟着那暗芒跑了进去。 在下坠的时候,叶尘看着那到急切奔赴而来的星光,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点荒诞。 当初你毁了我的神格,我坠入星海,你却来救我;如今你又剥了我的修为,我坠入下层天,你还是来救我。 做神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装? 她想,不如就这样掉下去得了,大不了去第三十二重天与天君斗法,总比在这里跟渣男纠缠要好上许多。 于是她将那片星光往外推,拼尽全力地往外推,那星光却是越来越盛,气势汹汹地将她完全包裹住,好似要将她吞没。 “阁主,人各有命,是我自己要跑出来的,您没必要为了那几百亿羽来拉我回去。” 叶尘闭上了眼,她知道那人力量比以前更强了,自己又不及当初,自是无力像当时一样掏了他的心然后把人扔出去,只能嘴遁,怼一怼人。 男人的胸膛是一片冰冷,她感受不到心跳和温度,也感受不到自己的温度,叶尘觉得很是心累:“我真的穷,还不起钱,你就放我去下层天吧,就当是给您赔罪了。” 暮辰带着她回到沉海阁的屏障范围内,深邃如星的眼眸低垂着去看怀里已经开始装死的人,已经不再跳动的胸腔好像又被刀搅烂了,他张了张唇,却不知此刻要说什么,只得把人死死扣着,哪怕已经回到房内,也不敢放下。 叶尘也没有挣扎,此前的界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如今回到沉海阁,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无力。是以她只是闭着眼,僵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再也不愿多费一丝精力。 在她快疲倦地睡着时,她才听到那个人说:“叶姑娘要是在我这下去了,沉海阁的清誉可是会受损的,到时候小神就赚不了钱了。” 被界压扰得心脉紊乱的叶尘原本还能再清醒一会儿,听了这话后,被气得血气上涌,一口老血喷在了前夫哥昂贵的窃蓝金丝交领长衫上,将那领口嫩黄色的云纹绣眼鸟染了个通红。 在熟悉的晕眩之中,叶尘难得做了个梦。 自叶尘复生以来,她很少梦到死前的事情,今日这回,也算是头一遭。 第3章 密谈 十年前,叶尘死过一次。 那时她还是星海殿的昭月神君,有一个名义上的夫君,便是那星神暮辰。 本该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般各过各的,但那暮辰却给她戴了绿帽子。 星海殿里不知从何时起住来一位叫“织更”的女神仙,生得好是妩媚,桃眼红唇,一笑春风,一身素纱罗裙步步生莲摇曳生姿,一双纤纤玉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若只是多住来一人倒也罢了,可那织更烦得要死,隔三差五便跑来她昭月神殿装白莲,昭月被烦得很是闹心。 再后来,星海异动,星河逆流,离恨天之内那三十三重天不知为何开始混乱,天地失序尸骸遍野,让昭月更加闹心。 于是她寻了个时间,打算与前夫哥礼礼貌貌告个别,然后自己去以身殉道平定星海。 可惜前夫哥比她快一步,竟玩了把阴的,在离别茶里下毒,就那么一杯苦茶,昭月便任人摆布。 那人渣散了她一身修为不说,还毁了她的神格,剥了她的权柄,原因竟只是那织更仙子说觉得昭月太过耀眼,说自己配不上他。 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昭月凭借强大的神魂,借着满月潮汐,用星海将织更一把淹了,然后掏了狗逼渣男的心,把它捏了个粉碎,最后入了星海,结束了她平淡无奇的一生。 谁知老天有眼,她竟又活了过来。 好不容易复活,昭月改头换面,重新做神,她不想让自己的新生被不堪回首的往事毁了,也不想再与星神有任何瓜葛,一直以来,她与黎墨的态度都是能躲就躲,能演就演,躲不过就跑,跑不过就装糊涂,是以这新生的十年来,叶尘过得也算舒坦。 黎墨曾问她:“他那样对你,你当真不恨?” 叶尘只是喝酒:“恨呐,可恨又有什么用呢?” “你不去报复他?” 叶尘:“昭月已碎,如今这三十三重天全靠星神一人运转星海,若星神也一并陨落,我岂不是白死了一遭?天下大局,不可不顾。” 是她不愿去报复吗? 不,是她不能。 叶尘首先是昭月,其次才是叶尘。 黎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只能收了空酒坛,锤首叹息:“我依旧替你觉得不值。” 叶尘却言:“我一个本就要死之人,能够侥幸活着,便已是最大的值。今后我只想做个混子,逍遥一生。” 可惜,她的舒坦日子到头了。 随着那个星盘破碎,仿佛是命运唱起了咏叹调,将其重新推向过往阴影的怀抱。 叶尘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依旧无力,浑身骨头软塌塌的,精神也不太好,一点都不想动。 叛徒黑猫担忧地跑过来用爪子碰了碰她,叶尘按住黎墨的爪子,疲倦地笑了笑。 “老黎,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叶尘望着床边的那束黄玫瑰,倦怠地扯了一下嘴角:“我是应该就这样被软禁起来,还是应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下层天?” 黎墨说的话却很现实:“你的神魂位格在那,哪怕你成功脱身,真的去下界与那天君斗法了,最终还是会被排斥回来的。” “避一时风头也行啊,几百亿羽,谁还的起?把你、我还有离更都卖了都还不起这个债。” 黎墨一顿:“你还想着还债呢?” 叶尘撑着身体裹着被子坐起来:“不然呢?等着他给天门八卦报投稿说缥雾楼欠钱不还吗?若我被暮辰坑去下界,那咱们也有了他的把柄,到时候他断不会轻举妄动。” 那个臭男人一定是昨天趁他不注意威胁自家乖徒弟了,不然她怎么会两眼一睁就是还钱? 黎墨觉得好心酸,心中的父爱油然而生,于是他坐在床上,把尾巴递给叶尘:“乖徒儿别担心,要真还不起,我断不需让你去下面受罪的,大不了就是把缥雾楼卖了,然后我跟你师兄去给他打黑工。你不要为难自己,他要是威胁你,你就跟我说,我去找白泽写稿子,把他挂在八卦头条上!” 叶尘看着黑猫信誓旦旦且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眼眶一热,那股未知的阴霾随即烟消云散,感动得她拿起黎墨毛茸茸的尾巴擦眼泪:“呜呜呜,师父你真好。” 黎墨一个炸毛,两脚踹在叶尘脸上,尖叫着跑开了:“不准弄脏我的尾巴!” 暮辰进来的时候,刚好跟猫撞在一起,黎墨奔跑的速度太快,力道也不小,差点把他撞倒。 叶尘看着他扶着门框的手,想起昨天那个人说的话,胸腔里的火气又上来了,她坐在床上别过头去,指着门外道:“出去。没人告诉阁主进门前要敲门吗?” 黎墨跳到花台上,也朝着暮辰哈气。 暮辰半抬的脚顿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不该踩下去,最终他还是倒撤着推出门外,并关上了门:“是我礼数不周。” 片刻后,叶尘听到门外传来礼貌又克制的三声敲门:“叶姑娘好,请问方便我进来一叙吗?” 叶尘没有立刻给他回答,这人太过气人,就该晾着。 她只是把猫抱起来匆匆扔出窗外,然后把窗户扣上,这才下床更衣。 好消息是,前夫哥还算良心,没有趁她昏迷去扒她的衣服。 坏消息是,因为他连外衣都不敢扒,这被血污染的衣服自然没得洗,叶尘不得不找件新的穿。 你问为什么神也需要洗衣服? 谁告诉你与水无关的神可以一个咒语把衣服清理好的? 怎么清理?用月光消磁术吗? 门外,暮辰与黑猫沉默地盯着对方。 “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还要一会儿才收拾好。”黎墨率先跳下台阶,沿着石板往不远处的八角亭走去。 八角亭内,暮辰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叶尘的房门,终究是小心翼翼地压着嗓音问:“她当真是恨我恨到宁可坠入下层天,也不愿……给我个机会?” 黎墨嗤笑一声:“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我家叶尘已经算是不计前嫌了。” 暮辰咬住下唇,眉眼间哪还有在叶尘面前的故作轻松,只有浓浓的,化不开的惆怅与痛苦,低沉的嗓音里藏着黎墨听不懂的情绪:“她现在位格不稳,神魂残缺,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去扰她清静。再这样下去,恐怕她真的找不回丢失的修为了。” 黎墨阴阳怪气地继续舔爪子,尾巴一搭一搭地拍着桌面,已是不耐烦:“她这不都是拜你所赐?星神大人好大的能耐,为了您那白月光,生剥权柄,再毁神格,铁树尚能开花,您却比铁树还铁树。哪怕您对小叶无情,也不该如此断情绝义,直接毁了她吧? “若非你能帮小叶找回修为与神魂,你以为我愿意让你接近小叶半步吗?” 圆桌对面的人却是双眸大瞪,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以一种极大的力气一把抓住了黎墨的爪子,死死不肯松手。 黎墨被弄得烦了,只想怼完人赶紧跑,却被星光束缚在原地,他看见那人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暴起,黑雾般的睫毛不停颤。 十几秒后,黎墨才听见他极力稳定下来的哽咽嗓音:“你说什么?” “权柄……被夺?神格……已毁?” 不就是你干的吗?干嘛反应那么大? 黎墨真的觉得渣男是一种神奇的生物,起码在不承认自己曾经的罪责上装得很像。 “这不都是你与你那老相好干的吗?”黎墨冷冷道,他扭了扭身子,使出浑身力气去挣扎,还发出呼噜呼噜的警告声,他正在瞪着眼睛发着最后通牒,话说一半却忽然顿住了,“再不放开我就挠……嗯?” 却见那平日里云淡风轻潇洒自如的星神再也不复潇洒,两眼中噙着水汽,宛若被人夺了魂魄般,呆呆地被定在原地。 “不是,你有必要演得这么像吗?”黎墨试探着伸出爪子,去碰他的脸。 它自上古元初之时便已存在,拥有无上灵智,见过无数人间百态,自然是隐隐约约察觉到几分不对的味道。 可他宁可相信是眼前的人演技精湛,也不愿去猜一个更让人难过的因果。 那星神只是沉默,吐不出半个音来。 黎墨坐在那里,与仿佛石化的人对视:“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那人还没有缓过来,他补充道:“你若不讲清楚,便会沦为与那虐心话本一样的下场。” 暮辰已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只觉得一股钝痛从手腕一直蔓延到空空如也的胸膛里,他尽量避免自己去想混沌星海的一切,反反复复呼吸几次后,才勉强稳定了心绪,他哑着嗓子,却只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她的记忆应当是出了问题,我不认识什么织更。” 然而,暮辰却更加痛苦,声音也更加压抑,喉中卡着的那一口气让他几乎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好似每挤一个字出来,都要用尽他浑身的力气。 他大汗淋漓,眼眸里再也没有一丝光芒,撑着石桌的手凸出根根青筋。 可最后,如此痛苦的人却忽然卸了力,一切情绪与激荡全都在瞬息之间被收拢,不留一丝痕迹。 黎墨听到暮辰平和冷静,不像是刚刚那般痛苦的声音,更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傀儡,仅仅是因为使用者要求他说明情况,而本能地机械地吐着简单的字词,:“但她的权柄与神格……的确皆因我而失。” 黎墨还想多问几句,可眼前忽然出现一片斑驳的星光,视线被夺目的白光模糊,再恢复视野时,星神已消失在了茫茫晴日之中。 第4章 协约 叶尘推开门时,看到的便是那片在白日里碎掉的星辰。 “哟,老黎你可以呀,居然把他赶跑了。”叶尘摸了摸自己身上,发现没带小鱼干,只能摸摸黑猫的头,表达一下自己的愉悦。 但那平日里总会糊她一脸的猫却难得没有反抗,叶尘作乱的手一顿,俯下身去直直盯着他的双眼:“你们聊啥了?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对劲?你不会被渣男洗脑了吧?” 黑猫也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他本想直接告诉她自己与暮辰的对话,却忽然想到,在叶尘的视角里,暮辰在明她在暗,从她对暮辰几乎称得上是恐惧的逃避心理来看,如果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她根本不会相信那两句模棱两可的话。 昭月死过一次后,就变得甚是多疑,若直接将不清不楚的信息告诉她,保不齐她会直接去找暮辰对峙。 若暮辰说的是真的,那么就很可能就是昭月的记忆出问题了。 黎墨了解自家小徒弟,她这个神犟的很,若她发现自己的记忆有误,就是把自己痛死,也要把魂海翻个底朝天去审视自己的记忆。 那段记忆对昭月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他同白泽废了多大的力才将后遗症减轻,若再使她细细回忆,恐怕她又要变回当年的样子。 昭月才复生时那会儿,每每想起之前的事情,都要痛上整整几日。 那时的昭月,恐惧,受惊,像无家可归的流落之鸟。 后来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带她出门游历四处散心。 直到最近几年,昭月才好上许多。 黎墨不想让自己的乖徒弟痛苦。 而且,暮辰似乎不太对劲。 他刚刚的状态,很像昭月第一次回忆起自己是怎么死的样子。 昭月因生前承受的痛苦而对那段记忆有严重的应激反应,那么暮辰又是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 当年的事情,或许真的另有隐情。 如果真的有隐情,那么昭月和暮辰之间,究竟是像话本所写的一样,由于各种应差阳错而导致的误会,还是因为有别的力量在干预呢? 如果有那个力量,那股力量现在还在注视着他们吗? 见叶尘还在盯着他看,黎墨不自觉按了按爪子,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正色道:“我们在谈赔偿的问题,那小子说不过你师父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只能独自伤心落泪了。” 昭月死得太痛苦,而暮辰避居星海殿八年之久,看样子也不会好到哪去。 有些事情,就让他这个便宜师父来查吧。 叶尘的眼睛“锃”地一下就亮了:“如何如何?” 黎墨开始舔自己的毛,死活不愿正面回答,只说“在谈了在谈了”,后来更是直接装死,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讲。 叶尘也是个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主,她摆摆手,装模作样就要离开:“你不肯与我讲,那我就去找债主问话了。” 黎墨冷哼:“你这不挺爱你那前夫哥的嘛,人都毁了你的神格你还那么喜欢他?死恋爱脑。” “毁了”二字他咬得格外重,好像在嘲讽叶尘是舔狗恋爱脑一样。 黎墨很少有这么恶心人的时候,因此被恶心了的叶尘更是不喜,直接一挥袖子走人:“那又如何?” 黎墨的反应更加坚定了叶尘的想法,这两个人绝对聊了一些不能见人的东西,而且很可能就是关于她的。 可为何黎墨不肯直接告诉她,而是以这种方式提醒她? 不知道这会儿去找暮辰,能不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暮辰的书房在沉海阁南边的一栋独立小楼里,那颗足球大小的莹玉就是从那拿的,是以叶尘并没有像第一次跑路时一般迷路。 她想知道,那个臭渣男是不是已经知道她的全部底细,她更想知道,如果他早已知晓自己是昭月,既然当年对她如此赶尽杀绝,如今为何又在故献殷勤? 叶尘推开那扇木门前在脑海中预设过很多种可能,有这人故意装傻的,有这人冷面相对的,甚至还有他虚伪又深情地说“一切都是误会”的。 她自认为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却不想还是被现实狠狠打了一个巴掌。 那渣男,那前夫哥,那身为离恨天首富的沉海阁阁主,那掌管整片混沌星海的星神,此刻正站在窗边望着天空。 走近后,叶尘才发现,他双目通红,朦胧的水雾遮住了眼中变幻深邃的星光,那人苍白的脸上竟淌下一串晶莹剔透的泪来。 “你……”她被惊到了,黎墨究竟说了什么话,竟能让一冷面男神潸然泪下? 叶尘一向是不愿看到别人落泪的,不是因为她圣母,而是因为她不会哄。 她没有再多说一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下一秒,只见那我见犹怜的俊美男人从窗前小案上抽出一张纸来,开始给自己抹眼泪,一边抹还一边饱含情感地痛声道:“仙品,仙品呐!虐的人肝肠寸断,哭得人酣畅淋漓,整个离恨天内哪还能寻得如此佳作啊!” 正欲装模作样先礼后兵的叶尘:“?” 啊? 她看见了,那绝美男神袖子挡住的地方,赫然放着一本摊开的话本子。 叶尘:…… 合着我难得的一点人文关怀都喂了狗。 那渣男这会儿才注意到自己身后站这个大活人,却也顾不上自我形象了,直接把书举起来给她看:“叶姑娘,小神在黎前辈的推荐下寻得一本上好读物,简直是天上地下独此一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世神作啊!叶姑娘要不也来一起品读一下?” 叶尘尬笑着连连后退:“不了不了……” 一来一往间,她忽然瞥见那一开一合的书封上印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绝旧尘】 叶尘笑不出来了。 我的青天姑奶奶啊,这本书她老熟了,作者就是她本人。 太尴尬了,自己的书居然被前夫哥拜读了。 还给吹成那样。 耳根不知为何有点痒,还有点热,叶尘摆摆手:“那我就不打扰阁主兴致了,先行一步。” 言毕,她赶紧溜了出来。 黎墨去给前夫哥安利她那本痛斥前夫哥人渣行为的书? 前夫哥不仅看了还看得津津有味? 她咋那么不信呢? 这一个两个都遮遮掩掩的,真叫人心焦。 可叶尘有没有别的法子去撬开他们的嘴,只能将满心疑惑暂且收住,好似真的信了二人的鬼话般,在沉海阁内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 再晚点的时候,看完小说的前夫哥带着一张卷轴来找她了。 此时叶尘正揪着黄玫瑰的花瓣往池子里扔,试图用花瓣丰富一下花园里锦鲤的食谱,看着那一尾尾膘肥肉厚的鱼,心情难得好了点。 “我与黎前辈商量了一下,鉴于星盘实在难以修复,即使赔偿也难补损失,于是拟定了这份合约,还请您过目。” 难得难得,前夫哥总算是恢复正常了。 叶尘叼着草,又扯下来一片花瓣,手指一弹,那黄艳艳的花瓣便卷入风的轨道,飘然落到水面上去了。 她放下花,半侧着身子,但没看他:“怎么你俩天天密谈?要还债,也得找我来谈吧。” 暮辰将卷轴放在她身旁的小方桌上,自己拂袖坐下:“这不是当初叶姑娘初见我时就说不想见我吗?那小神只好绕过叶姑娘,去与黎前辈商议了。” 叶尘这才想起来,几日前,自己在沉海阁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十年来的修为尽失,正是憋屈郁闷之时,那前夫哥刚好推门而入,她条件反射就把人轰了出去:“我不想看到你这个奸商,给爷爬。” 没想到这人今日拿这件事当挡箭牌。 真是好一记回旋刀。 叶尘不跟过去的自己计较,她相信黎墨,又把身体转了回去,拾起那朵还没被拔干净的花,背对着暮辰,伸出手去:“我看看。” 暮辰将东西递给了她,为防止此人暴跳如雷将其扔入水中,他偷偷给水面上加了个临时屏障。 这合约可谓是霸王合同,里面的每一条都是他和黎墨精挑细选,再三商议后决定的。 这东西在他那放了挺长时间,暮辰一直觉得此招太过抽象离谱,是以一直没想过启用它。 但今日黎墨的话让他很在意,他须得一探究竟。 可若要一探究竟,那便只能兵走险棋。 “因叶尘与缥雾楼欠下沉海阁的高额债务无法偿还,经双方代表商议后,共同决定由缥雾楼楼主黎墨,携其弟子叶尘,从即日起便暂居沉海阁,无偿帮工一年以偿还债务……”叶尘举着那一卷卷轴,将它打开一半,先念上面半截的文字。 丝帛摸起来很顺滑,只是上面的字不太讨喜,念出来后更加不让人欢喜:“合着这是要我们打白工?” 见暮辰没有回应,她便继续念了下去:“期间二人开销由缥雾楼承担,食宿由沉海阁承担。” 她想起自己被一杯毒茶宰了的事情,目光在“食宿”二字上停顿几秒:“你不会在菜里下毒,把我和黎墨炼成傀儡,然后吞并缥雾楼吧?” 别说他不会,这哥们儿有毒是真下啊。 暮辰哑着嗓子保证:“不会。” 叶尘并未理会男人不切实际的承诺,继续举着卷轴念:“黎墨负责看管财务,每日记录沉海阁的开销与进账……不对啊,你把财务大权给他了,你不怕你家被搬空吗?” 这人是做慈善来的? 莫非黎墨真把她卖了? 见暮辰依旧没有回应,她也不管,继续念才发现这合约另有玄机:“每月上报一次财政,如有缺漏,则从缥雾楼补全。” 看来这渣男还是一如既往地心黑。 让黎墨管财政,但出问题了用黎墨家底补,这是哪个神人想出来的损招啊? 黎墨你也是终于被制裁了哈哈。 可惜下一秒她又笑不出来了。 只见那花白的纸上写着“叶尘与沉海阁,即星神暮辰建立单独合约关系,合约内容如下: 因叶尘容貌酷似昭月神后,为击碎天门八卦报中神后与星神不合的虚假谣言,叶尘需扮演神后的替身,与暮辰共同合作。具体扮演事宜将会另附。 合约完成后,双方债务一笔勾销。” 后面就是双方签名,黎墨和暮辰已经盖魂印了,只剩下她的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叶尘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有点抽搐,一时间竟憋不出来什么怼人的言语。 太抽象了,实在是太抽象了。 暮辰的脑子里莫不是灌的有星海的水? 究竟是何等神人,才能想出这种离谱的辟谣方式? 不是,找替身? 您这是闹哪出啊? 第5章 细则 “星神大人脑子里装的是星海的水吗?”叶尘合了那荒谬的卷轴,将其顺手往湖里扔,不料对方早有准备,竟将其罩起来又拿了回去。 暮辰回答:“不是。” “那你是何意?” “只想辟谣。” 叶尘笑了,她又把那卷轴从暮辰手里拿了回来,展开来重新品味了一番:“昭月神后早已陨落,星神大人辟哪门子谣?” “若不是您这一纸合约,小神倒是不知这离恨天第一首富居然就是您,星神大人可当真是闲得慌。” 觉着无聊了,她又把那卷轴往水里扔,结果自然是又被某人捡了回去。 可那星神却皱起眉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好似要将她的那张薄脸盯出花来:“你怎知昭月陨落一事?” 叶尘这才想起来当年暮辰把昭月陨落的消息封锁了,外界这几年都未见昭月,皆以为昭月与星神不合,赌气出走,四处云游去了。 可她甚至没有愣一分一毫,只是仰着头去直视暮辰眼中翻涌的星光,她莞尔一笑:“我师父可是梼杌,他师兄可是白泽,知道这么点秘辛八卦不算难事。” 一个天衣无缝的回答。 暮辰被这笑容定在了原地,直到她再次背过身去,他才收回目光,打算另寻他法。 他卷好卷轴,打算去找黎墨再商量一下对策,不料他刚刚转身,却听得身后那人扬着调子说:“站住,谁让你走的?” 暮辰停下脚步:“叶姑娘若是觉得难为情,那便罢了。” 叶尘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他,清润的杏眸里却没有多少笑意:“谁说我觉得难为情了?” “拿来罢。”她伸出手。 若此前叶尘只是怀疑黎墨与暮辰有勾结之嫌,那么在看到这卷轴后,她便是彻底确信那暮辰定是早已知道自己是昭月的事情。 只是此人如今行为诡异,还带着一点古怪的讨好,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如此,那我便陪你们玩玩。 总归我一无所有,除了这条烂命,他星神再也无法从这里拿走任何东西。 暮辰忽然觉得自己此刻或许是在做梦,或者是掉进了哪个不知名的幻境里沉醉不醒,他不敢相信叶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答应了那荒谬的东西,一时间不敢擅动,生怕自己醒来。 “你还签不签了?” 看到她皱起的眉头,暮辰才将卷轴递上去。 魂印盖下,却是一个陌生的印记,它有很多空白,好似一个尚未学会更多东西的儿童般干净。 这不是昭月的魂印,上面甚至没有一丝与月有关的信息。 想到黎墨说过的话,熟悉的钝痛又慢慢爬上心房,暮辰却只能强颜欢笑,努力勾起唇角:“叶姑娘,合作愉快。” “合什么作,要不是您老那星盘太过金贵,小神我至于卖身卖艺吗?更何况您都用星神这个身份来压我了,我若不从,岂不是在这离恨天内再无容身之处了?” “谁不知这离恨天之内,星神大人可是只手遮天啊?” 嘲讽点满,不给人一点面子。 “我没有。”暮辰低声解释,随后他想起自己要凹的人设,于是又补了一句,“这不是近日拜读了太多替身文学,想自己亲自实践一二吗?” 叶尘冷哼一声:“莫非您要让我去演那痴情女主?然后您当着一众人的面将我踩在脚下,义正言辞说您此生只爱您那白月光?” 暮辰摇起扇子,看着风流极了,甚是符合叶尘心中的渣男形象,他又吐出一句狗话:“若是你想,倒也无妨。只是小神实是不忍心叶姑娘遭受如此磨难,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叶尘真觉得这人很是欠打,她继续揪着那束可怜的花,不再理他。 如此这般,叶尘便算得上是还了债罢。 签了那狗屁不通的合约后,叶尘的心情却明显好了不少,她坐在湖边喂了一天的鱼,中间还破天荒地向暮辰讨要了一盘桂花糕来吃,可惜一块都没有给前夫哥留。 直到暮辰滚回星海殿调整星象了,黎墨才幽幽探出一个头来:“你就这样把我们都卖了?” 叶尘点点头:“不然又能如何?况且,您老那手印可盖得清楚得很呢,您老巴不得赶紧把我们都卖了吧?” “一次不成,他必会想出第二种,第三种法子来烦人,不如干脆应了,日后再做打算。”她伸了伸懒腰,夕阳橙黄色的余晖暖暖地打在叶尘精巧的脸上,好似一副画。 黎墨又听到她说:“十年我都过来了,不就是一年吗,忍着便是。” 黎墨跳上桌子:“你不觉得委屈吗?” 叶尘把手摊开,状做无奈,眼里却带着一股黎墨看不懂的兴奋:“委屈啊,可委屈了。我要给那昭月做替身,自然是委屈死了。” “你不懂,那种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什么霸道总裁的契约小替身,在那没有回国的白月光威严的加持下,替身们的下场往往都很惨,什么嘎腰子挖眼睛抽血,一个一个往上送,还要时不时被那白莲绿茶的白月光踹上几脚。”她话锋一转,“但我这个替身不一样,白月光已经死了,起码昭月不会忽然回来把我按在地上摩擦。” 黎墨见自己的徒弟有一种诡异的乐观,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年,莫非也是如此乐观,以至于惨死星海? “况且,谁说我要帮他了?”叶尘玩弄着猫咪的尾巴,给他顺毛,然后凑在他耳朵旁边小声蛐蛐:“他隐瞒了我的死讯,还在那里故作深情,我不得拆穿他的真面目以解心头之恨?” 说完,叶尘看到黎墨猫躯一震,胡子都被定着不动了两秒,随后她听到黎墨说:“小叶,还得是你啊。” 叶尘轻轻地笑了。 我的好师父,你为什么对我要诋毁星神这件事反应那么大呢? 为什么要给我如此隐晦的提示却不告诉我实情呢? 你究竟想让我看到什么? 叶尘又想起那日死死抱着她不松手的前夫哥,又是沉沉地笑了一声。 那我便给你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若你证不出来,我便寻机会把你杀了,自己来做这星神。 原本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纠葛的,是你自己纠缠而来,那可别怪我任性一把。 第二日,暮辰将另一个卷轴送了过来。 这是那个离谱替身条约的细则,要求叶尘假意按照昭月的模子改变自己。 这份细则不是契约,没必要强行遵守。 叶尘本是不想看的。 自己扮演自己实在是易如反掌,只要她想,她现在就能变成昭月,去向那星神索命。 还用得着看这种东西吗? 但一来二去,她也实在是好奇那暮辰究竟写了什么。 什么才被称作“昭月扮演守则”? 昭月与你不过才共事几百年,一年都见不了几次,你能有多了解她? 叶尘打着哈欠翻开了那份守则。 这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其一,叶尘应当与我的亡妻长相也五六分以上相似,亡妻画像如下——】 附带一张下层天人间常用的那种女神画像,面容红润,仪态端庄,雍容华贵,一张方脸慈眉善目,就连坐姿都是标致优雅的。 一眼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天君的娘娘找人画的小像。 此像画得极好,线条干净利落,细节用心,一颦一笑皆如真人再临,连那天君宫殿里那份贵气也刻画得淋漓尽致。 可惜这不是她叶尘,更不是那死了十年的昭月。 叶尘觉得,这反倒有点像那平日里爱做作的织更。 她又开始烦躁起来。 于是不再看这一条,继续往下翻。 【其二,我与我那亡妻恩爱万分,为了更圆满地还我清白,还请叶尘姑娘搬来与我同住,在合约生效期间,叶姑娘需尽力模仿我的亡妻,府中的一切财物叶姑娘皆可自由使用。】 叶尘:…… 神在被气得无语时真的会笑。 恩爱万分? 你所言的恩爱万分就是夺人权柄毁人神格? 叶尘更加烦躁。 她开始后悔昨日头脑一热,竟应下了那合约,给自己惹来一堆糟心事。 罢了,看看第三条。 【其三,吃饭时每道菜不能超过三口; 其四,走路时的仪态要求具体如下…… 其五,叶姑娘每天头上的花饰发型需按照一定的风格来搭配,家妻甚喜绒花…… 其六,说话时的咬文嚼字及重音亦有所规定…… 其七,……】 看过几眼后,叶尘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神格破碎的身体又一次旧疾复发,全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令她难受了好些时间。 缓过这一阵后,她反手就把这狗屁不通的东西扔出窗外,刚好砸在黎墨的头上。 那猫也是好奇心重的很,用爪子将其扒拉开,读过两行后,气得胡子都捋直了。 这是什么东西? 黎墨跳进屋去,见自家的亲亲小徒弟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撑在那强忍痛楚,他心里也是一气。 “我的姑奶奶你别生气,他对你不了解便不了解,切莫为了外人伤了自己的身子啊。” 叶尘冷笑:“你可知他这上面写得都是谁?” 黎墨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莫不是……” “就是那织更。” 那条条框框,分明是织更的癖好。 目光瞥到旁边的半轮弦月装的物件,叶尘一口气没咽下去,咳出一口血来。 黎墨见后,胡子又气直了,他用爪子当场撕了那张罪魁祸首,急急忙忙跑出沉海阁去找白泽。 你个鬼星神,你莫不是专门来气我家小叶的? 给小徒弟治病,白泽也可以,这沉海阁真待不下去了,再多待两日,小徒弟都要被气死了。 我管你星神有什么难言之隐什么前尘旧爱,乖乖徒弟的身体最重要。 黎墨走后,叶尘却是看着与这织更版细则一同送来的东西久久未言。 这是一轮银白色的,以月光为体,星辰为点缀的一道弦月,是一个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冠冕。 那是昭月的月轮。 怎么这章点击这么高?这章老抽象了,我自己都觉得看不下去[托腮] 那么客官们,既然看都看了,那就点个收藏再走呗~评论也行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细则 第6章 星海 关于这月轮的记忆,她早已记得不是很清。 它跟了自己许久,久到上面的秘银都换了几次,这月轮也是在那杯毒茶之后,少有的暮辰没能从她身上剥离的东西。 大抵是那织更不喜欢带有“月”的东西,因而暮辰没有对它下手。 这也给了昭月绝地反杀的机会。 就是这轮月轮,能够操控星海,掀起巨浪,指引群星。 最后让暮辰那白月光死无葬身之地。 叶尘本以为这月轮同自己一并掉入星海消散了,没想到居然也在暮辰那里。 莫不是在自己剜他心时,这渣男趁她不备拿走的? 叶尘并非是气那暮辰心里还有织更,她气的是陪自己走到生命尽头的月轮也被他拿了去。 虽然现在物归原主,但叶尘已是看这月轮不顺眼了。 她拿起月轮,想扔掉这见证她痛苦的东西,却又舍不得,想收起来,却又怄气。最后,千思万绪只化成了一声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叹息。 叶尘抚摸着这位陪自己走过一生的老朋友,上面的月华已经黯淡无光,点缀的星辰也稀疏零散,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这几日暮辰又给她送来了好些灵药,她总归是被补回来一点修为。 有修为便是好事。 叶尘覆上月轮,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其中。 看着那渐渐焕发光彩的月华,叶尘弯着眉眼笑了,笑着笑着,便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当年她带着这月轮入主星海殿时,怎会预料到有一天会物是人非? 如今,我已是死过一次,而我的老朋友,你也不复当年的光华。 即使我能补上这黯淡的月华又如何? 可我再也不是昭月。 昭月昭月,自从那日做了个回忆的梦后,她叶尘的脑子里便都是昭月。 她恍然惊诧,原来自己从未放下。 叶尘收回手,可手中的月轮光芒越来越盛,逐渐将整个屋子染成一片月白。 偏偏在此时,门外还有个前夫哥在嚷嚷:“叶姑娘?” 他又敲了几下门:“方便我进来吗?” 叶尘下意识想怼他,但她发现自己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叶尘还未想到具体是哪出现问题时,那片月华就将其吞没。 月轮在空中缓缓转了几圈,最终掉到了地上。 看着屋内诡异的白光,暮辰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了,他直接推门而入,却只看到了那躺在地上的月轮。 熟悉的窒息感如星海的潮水般淹没了他。 “叶尘……?” 无人应答。 暮辰克制着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轮重新焕发光彩的月轮,他迟疑地呢喃道:“……昭月?” 依旧无人应答。 混乱的恐惧顺着月轮冰凉的触感蔓延至全身,暮辰几乎要拿不稳这轻飘飘的一片月华。 这种熟悉的痛苦究竟还要再惩罚他多少次…… 想到昭月,暮辰逼着自己强行镇定了下来,他收起月轮,忍着自心口蔓延的钝痛,踉跄着一步步走向书房。 若这月轮将她带到了星海殿…… 想起黎墨说的话,暮辰便更是担心。 “小叶……其实她很怕你,准确的说,很怕那段记忆。”黎墨警告过他,他想证明什么都可以,但不能带叶尘去星海殿,“我带着她去散心时,她对海这种东西展现出极大的恐惧与痛苦,哪怕她的记忆有问题,但那段痛苦却是真实的。你若不想让她再难受,就不要急于求成。” “若你真是被冤枉的,我自会替你辩解,但若你让我徒儿难受,我便做一回凶兽,替她报仇。” 他本想将那月轮物归原主,想让她看到这老物件能开心一点,说不定就能想起一点事情,却不曾想出了这样大的岔子。 这是不知道第多少次,暮辰觉得活着的自己不如死去的自己好。 当黎墨带着白泽闯入沉海阁时,偌大的府中空无一人。 他与白泽面面相觑,最终,白泽摸了摸怀里的猫,低笑着摇头:“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们瞎操什么心。” 那月轮的确将昭月带到了星海。 十年过去,星海殿其实没有什么变化。 对于神明来说,十年太短,短到沧海桑田都不曾变换。 而对于昭月来说,十年太长,长到她都忘记了自己应去往何方。 叶尘再次睁眼时,她躺在一片流光溢彩的淡金色沙滩上。 这是星海的海岸,金色沙滩的那头就是诡谲梦幻的星海。 此前,叶尘很怕海,她怕自己再被淹没,再死无葬身之所,黎墨想让她脱敏都不行。 叶尘本以为自己会更加害怕星海,甚至在闲暇时脑补过,若有一日自己被那渣男再次绑到星海前,她会不会当场失态地发疯乱叫。 但现实是不会。 她既没有发疯,也没有害怕到连路都走不动。 星海与她在下层天见到的海都不一样。 它绚烂,诡谲,变幻无穷,海水是星空的颜色,神秘又深邃,富有无穷无尽的变幻。海里藏着星星,星光闪烁,浪潮翻涌,炫目又迷离。 在星海还未发生异变时,昭月很喜欢这片海,不想理暮辰的时候就躲到这里来,一躲就是几个月。 后来她便死在了这里。 如今,她又回来了。 叶尘撑起身体,一步一步朝着星海挪去。 她只觉得胸口被堵得难受,不是身体的难受,是心里的。 她不知这种难受从何而来,她又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看着那边片海,叶尘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是神格,不是权柄,也不是修为,是比这些更加重要的东西。 浅色的浪纹长裙一点点磨蹭过细沙,被海水沾染上星辰的颜色。 叶尘蹲下身去,在海水冲上岸时伸出手,掬起一捧水来。 如今的星海,平和温柔,海水中带着凉意,让人不自觉开始放松下来。 叶尘捧起了一颗星星。 它闪着粉色的光彩,在澄澈的水和冰凉的手心里眨呀眨。 叶尘忽然想起来,曾经她好像也这样从星海里捞起过什么。 但具体捞起来过什么,时间太久,她早已遗忘。 叶尘浅笑着将这颗星星放了回去。 很可爱的星星。 “再过几百年吧……再过几百年,你就可以变成天上真正的星星了。” 粉色的星星眨呀眨,在海水里转了一个圈,然后沉入了绚烂的星光之中。 叶尘起身,准备趁着暮辰还没来星海殿上班,去自己曾经的伤心之所转一圈。 黎墨总是对她说,不要那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伤害过她的渣男。 叶尘也一直以为自己放下了。 可此时此刻,她发觉自己不仅没有放下,反而更加难过。 她说不清楚为何如此难过,但光是看着远方的建筑,钝痛的心里就蔓延着一股什么都回不去了的时空错位感。 看过一眼,就算是告别。 叶尘终究不是昭月,昭月已经死了十年。 她提着被星海打湿的裙摆,一步步朝着远方的宫殿走去。 星海殿独立于离恨天之外,这里没有界压,海风轻柔,空气中带着下层天没有的星尘气息,走在白石砖上,好似入了一幅画。 窃蓝长裙随风摇摆,墨色长发在空气中画着轻柔的线条。 感受着那风,叶尘终于明白自己此刻是什么心绪。 并非难过,只是追忆,只是惆怅。 十年弹指一挥间,光阴不度,物是人非。 曾经她是这里的主人,如今只是一个误入此地的过客。 月轮是懂她的,昭月的确想回来看看。 她自诞生意识起,便一直生活在星海旁。 千年孤寂,唯有星海在侧相伴,在那星神上任前,只有星海愿意陪着她。 因此当星海出现异动,活得太无聊的昭月是愿意成为那个祭品的。 可惜,她死得不太体面。 “老朋友,我再看你们最后一眼。”叶尘的指尖抚过星海殿的石柱,“以后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这话说到一半,她又犹豫了,最终,叶尘改了口:“可能会偷偷回来看你们。” 这星海殿,终究是她一砖一瓦搭起来的,耗费了她的心血,也与她有了感情。 星神不过是后来者,配不上她的地盘。 为何我要离开?这本就是我的领地。 叶尘随机推开了一扇门。 这间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道屏风,屏风后是一个茶桌,茶桌后挂着一副画。屋内放着几盆君子兰,窗边是个小案,窗户那头是星海的景色。 往内有一张矮床,上面已然落灰,看上去很久没人居住过。 叶尘看着这茶桌,又想起了自己被一杯茶放倒的事情。 思及此,她又自嘲般地笑了。 似乎,这间屋子,便是那暮辰与织更相好偷情的地方。 叶尘的脸上带着嘲弄,她伸出手去,提起那上好的紫砂壶,将其摔在了地上。 茶壶碎裂,里面早已没有茶。 可这小小的报复,竟迟了十年。 叶尘抬头,去看那副画。 她还记得,这画是某次暮辰生辰,自己忙里偷闲为他而作。 画上的是暮辰,星神立于星海巨浪前,身披神袍,风流倜傥,挥手便停住万米巨浪,这画作一笔一划皆完美到无可挑剔,耗了她一番心血。 “你若将它扔了那便也就罢了,可为何要放在这间屋子里?” 她不想让自己的东西与那织更有一丝一毫牵连。 一想到那二人在此处寻欢作乐,自己的画却只能高悬而望,叶尘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于是叶尘伸手去拿画。 精力有限,等这本收藏过两位数,我再把封面手搓出来。 这本大概是一周一更,这章是好久之前的存稿,还剩下一章存稿了且看且珍惜[狗头叼玫瑰] 怎么感觉这本比过签文流量还好(捂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星海 第7章 碎忆 暮辰在星海殿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 他翻遍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角落落,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惶惶与不安越来越挠人心肝,暮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错过了一点动静。 莫不会……又掉入了星海? 暮辰咬着牙关,额头上急出一层薄汗,他强按着疼到发颤的手腕,攥着手心里的月轮,化作星光冲向星海。 可当他来到星海旁,星海告诉他并没有人来过。 不在星海殿……不在星海……那会在哪里? 难道已经掉去下层天了? 暮辰只觉得自己好似又掉入了十年前的那个漩涡。 他只能看着那人一点点碎成尘埃,在自己的眼前消散,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可现实没有给他痛苦的时间,暮辰明白自己要立刻去下层天捞人。 昭月位格极高,但因修为不足而被界压排斥下去,她手无寸铁,身体虚弱,是下层天飞升上界的绝佳材料。 万一落入天君手中,定是要被折磨致死,炼化成丹的。 暮辰正欲直接冲入下层天,但空落落的心口忽然猛地一疼,一瞬的剧痛竟让他去错了地方。 星光散去,暮辰来到了一间小室。 这里原本是一间茶室,可以透过宽大的窗户看到星海。 先前他已搜过这里,却也没有察觉到任何昭月的痕迹。 昭月素爱此处,每每闲下来,她都会来此处喝茶。 自从昭月陨落后,这里再也没有人来过。 暮辰抬眼看着那副挂在墙上的画,心中的钝痛更甚。 画中的暮辰意气风发,指尖操控着巨浪,好似星海的主宰,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个无能的神。 若他真是那星海的主宰,为何连一个人都救不回来? 暮辰伸出手去,打算拿下那副画。 与此同时—— “这……也太夸张了吧?”半透明的幻象里,墨蓝色衣袍的男子看了一眼画,便不好意思地将其卷起来,“我哪有如此神通?” 叶尘审视着眼前的男人,又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影青色流苏裙,周遭一切的景物都恍恍惚惚,好似被泡在水里般朦胧不定,不仅是物品,连人影都带着波纹。 叶尘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方。 这是她将画送出去的场景吗? 她是在幻境里?……还是在回忆里? 为何与自己的记忆不一样? 叶尘只记得当时暮辰很不喜欢这幅画,看了一眼就放下了,还是她为了不浪费自己的心血而挂起来的。 如今,在这样的幻境里,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看着自己好似被控制了一般走上前去,飞快夺过那画,状似发怒:“不要我便拿去烧了。” 暮辰又将画夺了回去:“如此佳作,烧了多可惜。” 昭月这才用手掩着嘴,笑出声来:“你这个神怎么总是口是心非。” 见暮辰又要将画收起来,昭月又将它拿了过来,展开画卷后,将其挂在了墙上:“我瞅着你这小神羞涩得紧,连一幅画都不敢挂。都是成为星神的神了,能不能大气一点?” 那人羞红了耳朵,连目光都不敢往她身上放,只得拱手道:“月主教训的是。” “别叫我月主,都把人叫老了。” “好的。”他犹豫了几秒,随后更加扭捏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昭月。” 昭月…… 这两个字眼仿佛是什么密语,让那周遭一切水波般的人影物影都停止晃动,仿佛时间将此刻定格,一切都如同磨砂玻璃般渐渐糊在一起,她分辨不清。 叶尘觉得束缚自己的力量消失了,她正打算伸出手去一探虚实,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场景倏然破碎。 暮辰的手刚刚碰上那副画,手中的月轮忽然剧烈发烫,他手心一重,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样从月轮里掉了出来。 在一阵眩晕感中,叶尘下意识抓住了自己能抓到的东西。 那是一片上好的面料,上面的绣纹凹凸不平,让她有点熟悉。 可不等她在记忆里搜寻到自己何时摸过如此面料时,叶尘便感到腰间一紧,身体被人带着重新恢复平衡。 有人将她扣在了另一片布料上。 那人呼吸粗重,声音也沉,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叶尘被捂得喘不上气,下意识去推他。 “你去哪了?”那人沙着嗓子问她。 叶尘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她这是被前夫哥扣怀里了。 于是她更加用力去摆脱这种桎梏。 她不喜欢被人锁着的感觉,尤其是被前夫哥锁着。 可那人却死死不放手,大有一种她不说话就要把她揉成团的感觉。 挣扎无果后,叶尘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小神不过是觉着那物件好看,上手摸了一把,谁知就掉入一片仙人之境,在星海旁吹了会儿风罢了。” 可那暮辰还是死死拥着她,没有半点要放手的意思。 这个反应可不正常……叶尘手指微蜷,目光沉沉盯着暮辰胸口的云纹刺绣,那凹凸起伏的绣线好似山峦的脊梁,让她心头颤了又颤。 可那点情绪的起伏消散地太快,叶尘连它的尾巴都没揪到。 叶尘又搡他一下:“人活着,没死呢,缥雾楼不会告你们沉海阁乱杀神仙的。” 那人依旧拥着她,冰冷的胸膛贴着叶尘温热的身体,没有温度也没有起伏。 一时间,叶尘只能听到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 暮辰太过奇怪,叶尘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良好教养,一脚踹在这人身上。 “星神大人,男女授受不亲。”叶尘警告道,“哪怕这是您那星海殿,您也该讲点礼义廉耻才对。” 前夫哥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过激,他立刻松开叶尘,理了理自己的衣冠。 他背对着叶尘,将那副画取下来,然后又卷了起来。 “抱歉,我只是担心叶姑娘的安危罢了。”暮辰将画收进自己的空间法器内,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而后才转身看向那人。 今日她穿着一身影青色流苏裙,头发没扎,鬓角有点乱,那一双眼睛里带着愠怒,好似在责怪他刚刚的失态。 暮辰看着眼前如此鲜活的人,浑身的冰冷总算有所回温,他稳住嗓音,尽量装做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给自己圆回来:“那月轮乃是昭月的器物,叶姑娘如今修为尽失,小神这里一时半会儿没找到什么防身法器,只得先将它借于你了。” “至于这月轮之中有什么,小神也不清楚。” 他说的是真话,自昭月死后,那月轮也如同死物一般,无论如何也不亮了。 暮辰本想着物归原主,也算了却一桩事,谁曾想里面竟还有一片天地。 见暮辰表情诚恳,眼角已是红得好似哭过一场,叶尘也没再为难他。 此人看上去很紧张,可他在紧张什么? 紧张我发现你这星海殿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是紧张一些别的? 叶尘伸手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器物,上面的月华又黯淡了下去,看着就像是个普通的器物。 “既是给我的,那我便拿回去了。”叶尘又道,“只是不知您那死去的神后若在天有灵,知晓您将她的器物赠与我,会不会生气?” 暮辰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并未回答,不知道在想啥。 叶尘环顾四周,发现现实中的物件与她刚刚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心中纳闷。 她刚刚是去的月轮中的世界?又在月轮之中看到了一抹幻象? 可月轮中何时有这样一方天地了? 如今她真真正正踏在了星海殿内,却再也没有在月轮中见到星海殿的那种怅惘心绪。 那千种苦闷,万般揪心,仿佛都不属于她。 更何况身边有个前夫哥,她都没有心思去惆怅,只想赶紧离开,去找黎墨。 她消失了这么久,那老猫估计会急死。 “小神不熟悉您这星海殿,可否请星神带个路,送小神离开?” 暮辰这下像个活人了,他点了点头:“好。” 叶尘跟着暮辰,一路穿过星海殿大殿,来到一个浑天仪前,暮辰在浑天仪前站定,他抬起头,正午的暖阳懒懒地洒在星神的脸上。 正午了…… 暮辰打开了一个不停旋转的通道,转过身看着叶尘:“从此处可以回到沉海阁,小神今日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就不奉陪了。” 叶尘挑眉:“星神不怕我迷路吗?” 暮辰摇头:“这个通道只会通向沉海阁,我还有要事,无法奉陪,抱歉。” 随后,暮辰便匆匆离开。 叶尘看了一眼星海殿的报时花,此刻已是正午,星神得去星海那边调整星轨了,怪不得他走得那么急。 叶尘随意将月轮别在自己的头上,正欲伸手触碰星象仪回去找黎墨,脑子里忽然闪过暮辰通红的双眼和那时自己被桎梏在他胸前时,那人剧烈起伏的冰冷胸膛。 来都来了,为何要急着走? 星神对她的态度前后转变太大,加上月轮中幻境的内容,叶尘觉得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于是她循着暮辰的气息跟了上去。 对不起了便宜师父,徒儿我实在是好奇心很重。 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 既然两位都不肯说,那我就自己去看了。 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其实上周偷偷摸摸囤了第八章,但是我觉得第八章可能需要重写一下,四舍五入就是没有存稿……) 下周见。 我爱你们。 俺不中了……大晚上地震手机把人吓醒了,全宿舍就我手机在响[托腮]不在震中,活着,安好[抱拳]愿大家都安好[抱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碎忆 第8章 成疾 匆匆离去的暮辰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昭月。 他想故作潇洒,云淡风轻,言笑晏晏地去一点点帮她撕开真相,尽量减少她的痛苦。可每当看到叶尘那嫌恶中带着愤懑的模样,他心中的痛苦也愈来愈盛。 暮辰真的好想当面质问这个狠心的神: 为什么当初要留下他一人? 又为什么……连让他随她而去的权利都要剥夺? 昭月已碎,星神便不可再出岔子,他只能一个人守着空空荡荡的星海殿,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百疾百痛,就连星神都免不了要大病一场。 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这几次,他自知已失态太多,连拙劣的表演都无法完成。 以昭月的觉察能力,定是知道了什么。 可暮辰越是明白昭月可能知道了什么,就越是不敢去面对她。 当年一个错误的选择,已惩罚了他十年之久。 如今,暮辰再也不敢选了。 回到星海后,见星月轮上的星辰已有些迷失了方向,暮辰只得抛开思绪,指引它们回到自己本该回归的位置上。 但今日的星辰似乎格外躁动不安,荡漾的水波之下是乱序扭曲的激流,璀璨的浪花中翻涌着异样的光,星月轮外,整片海域内的星星都在闪烁。 莫不是昭月的气息让它们开始躁动了? 暮辰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昭月的权柄和神格都没了,单凭如今叶尘的微弱气息,是无法引起如此大规模的星辰异动的。 看来是有新的异变。 恐怕,那位已然察觉到昭月的存在了,得去找白泽商量对策。 匆匆处理完公事,他便要去寻白泽。 眼眸从星海划至岸上时,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在她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哟,这位仙友看着面生,为何在星神居所游荡?” 叶尘双手叉腰,一下一下踢着海滩上的零碎贝壳,并没有理会那个中年男人。 “莫不是迷路至此?可需要帮忙?” 叶尘极目远眺,在茫茫晴空之中看到了那抹奔赴而来的星光,她更是觉得晦气。 本是跟着暮辰的,半道上忽然杀出来个鬼鬼祟祟的人,她不过就瞧了一眼,便被这人纠缠至今。 如今那暮辰也发现她了,她应如何给自己圆? 在他的视角里,自己应当是不知道他知晓叶尘就是昭月的。 那烦人的男人依旧不依不饶,甚至步步逼近:“仙友莫不是来盗取星砂的?” 叶尘:“?” “今日你我相遇,也是一种缘分,本君便不向星神告发你了,”话还未说完,他眼中便冒出精明狡猾的光,“仙友将今日所获分我一半,本君保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叶尘悟了。 此人原本是来星海偷星砂的,见她在拨弄星海海水,便以为遇到了同行。 暮辰的星砂可不便宜,那东西一粒都能在市面上卖出天价,那个被她弄碎的星盘便是星砂做的。 这星神的居所附近虽无明显围墙,但星海界压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叶尘倒真未曾想过有人居然能星神眼皮子底下行盗窃之事。 行吧,那便也陪你玩玩。 叶尘假意吝啬起来:“仙友,你这可算敲诈?” 男人弯起眉眼,那双狭长的眼睛仿若要被脸颊的肉挤进去,他又向前一步:“非也非也,各取所需罢了。” “神君得了好处,我得了安稳?” 那男人见她上道,双手不停在袖中摩挲,已是等不及了:“仙友所言极是。” 叶尘挑眉:“可我若不想给你这好处呢?” 那人露出更大的笑容:“那就有劳仙友下这星海,去陪陪那早死的昭月了。” 说罢,他便挥出一道暗芒,直直朝着叶尘打去。 可那叶尘仿佛没有看到般,云淡风轻地站在那,甚至又开始低头踢着脚下的海螺。 只见那暗芒离她不过一尺之时,那星海忽然大放光芒,卷起巨浪从她身后拔地而起,一个浪头下来,便将那人吞了去。 只见那人站着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团暗沉的泥色碎晶。 叶尘朝着那礁石行礼致谢:“多亏星神出手相助,否则小神今日便折在这了。” 一袭群青色神袍的暮辰自礁石后走出,手中换了把扇子摇着,那般模样,九分中有十分的欠揍。 他将那羽扇往叶尘脑门上轻轻一拍,揶揄道:“叶小姐不是嚷着要回去吗,怎的,舍不得我?” 叶尘见此人又变回那副犯贱模样,便知自己的探寻大计又惨遭失败,说出的言语自是难听:“舍不得什么?是舍不得你家金矿还是舍不得你那烂房?” 同时,叶尘在心中默默对着那浩浩星海神殿郑重致歉,并祈祷自己再回来时不会被大门呼上那么一巴掌。 不是星海殿烂,星海殿老好了,是他星神烂。 暮辰是何等神君?身为这离恨天内最高星海的唯一掌控者,他自是不会被叶尘怼下去,只见此人自我陶醉道:“哎呀呀,能被叶姑娘惦记,实乃小神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呢。” 叶尘深度怀疑此人蜗居星海殿的那八年,是去那下层天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小视频。 若非如此,怎会变成如今这幅不着调的模样? 当年的暮辰话少沉稳,还颇有几番忧郁美人之气质,可如今那香香软软的少年郎长成大器,不但未延续其稳重大方的品格,反倒是在另一条路上渐行渐远。 叶尘自是不会惯着孩子发癫,她嗤笑:“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 “不知星神大人的此番福分是强迫女神仙给您那亡妻当替身,还是星海都被人挖干净了还一点都不知晓?” 暮辰依旧是晃那扇子,眉眼中没有对自家后花园被一个随随便便的神偷泥巴的痛心疾首,只有对自己总算体会上一番霸总替身文学的兴奋:“自是求来叶姑娘您这般善解人意的女神,来帮小神了却一桩旧事了。” “这离恨天太过孤独寂寞,小神可是无聊得紧,若非是叶姑娘之神威弄坏了我那昂贵的星盘,小神就算是说话都找不到伴,更别提体验一番替身文学了。” 叶尘觉得自己的心性定当是在这几日内被这狗男人锻炼出来了,此时此刻,她竟是一点都不气,反倒是笑了出来:“哈?星神原来好这一口吗?可只有小神一个替身太过无趣,不如我让黎墨去那天门八卦报上替您宣传一番,好让您享尽快活?” 暮辰当场变了脸色,他捶胸顿足,痛心疾首,仰天长叹:“叶姑娘怎可如此坑害小神?常言道‘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小神的清白可是万万分,亿亿分重要的,失了那清白,小神还怎样抬头做神啊?” 叶尘:“那便低头做神。总归那头在你身上,掉不下来的。” 清白?你与那织更在我殿后的花园石林之中颠鸾倒凤、不舍昼夜之时,怎不想想自己的清白? 叶尘又是一气,当即甩了袖子,双手握拳负于身后,转身就走:“星神既如此怜惜自己的清白,那便在星海中好好洗洗,去去你那一身骚气。” 暮辰赶忙追上去,声声狡辩:“什么骚气,那唤作‘独领风骚’,此话可是褒义,怎到叶小姐口中,就成了贬义了?” 叶尘于心中翻了一个比月亮还大的白眼:“是是是,您最风骚,天门八卦报之上无人能及,今夜我便联系白泽,与他连夜赶出一版头条来,助涨您那独领离恨天之风骚。” 不给暮辰再纠缠的机会,叶尘加快了步子,直直朝着星海殿主殿而去。 晦气。 跟踪不成反被缠上。 此番一去,暮辰没有再追,他只是晃着自己的羽扇,默默注视叶尘远去的身影,碎星眼眸中满是沉思。 星海殿什么时候成随便是什么的猫猫狗狗都能进来偷星砂的地方了? 这叫盗窃私人财产啊。 他回到星海岸边,捻起那撮刚刚才被星海浪头变成碎晶的人,搓了又搓,却未发现任何有关其身份的线索。 想起当年那害死昭月的真凶,暮辰的面色愈发沉重。 看来……果真要不太平了。 今日此人,很可能就是祂派来试探的诱饵。 暮辰明白此番是试探他对“叶尘”态度,但比起幕后之人这种已知结果却还要来骚扰一番的小伎俩,暮辰更关心昭月的安危。 若那人将昭月推入星海,没有权柄的昭月会不会当场幻灭成灰飞? 暮辰赌不起。 收拾完这一地碎晶,暮辰的手中多出来一瓶色泽暗沉的八角星状的棱形晶体,他拿着瓶子,一个人回到了星海殿。 等他走后,叶尘才从方才暮辰藏身的礁石后缓缓走出来。 老娘当年玩过的心眼可比你星海殿的石头都多,小小星神还想防我? 叶尘来到那小偷生前待过的最后一块沙地,从淡金色的沙砾中找到了一点微末的碎晶。 她失了昭月的权柄,自是看不出什么,但那浩瀚无垠的星海总能给她答案。 她拿着那几粒碎晶,去问了那片绮丽的海。 海浪涌上沙滩,只留下一个被贝壳碎片划破的九芒星。 改了一下排版[狗头叼玫瑰]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有说法是个谚语,有说法是元代郑光祖《倩女离魂》“三十三天觑了,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害了,相思病怎熬?” “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明)于谦《石灰吟》 这个更新是今天码字的时候回顾前文然后改了下错字什么的,今天的那更可能要晚一点,因为作者昨天被车创了,正在以坚强的意志码字[可怜](2025.10.1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成疾 第9章 器神 九芒星? 此为何物? 昭月所认识的神明符号中,并无以九芒星为代表之人。 这小偷看上去万分面生,也并非离恨天中人。 他又因何才能来到星海的? 她不在这十年,暮辰的安保措施怎成这副烂样了?竟沦落到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跑进来入室盗窃的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星神家的后花园大门朝天下人敞开胸怀拥抱众生。 星海都要旅游景点了,竟也不去修缮一下结界。 这个当官不活的混子,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他一刀捅死,夺了他的舍,自己来做星神。 叶尘颇感烦躁她将那几粒碎晶扔回沙滩,也循着来时路去往星海殿主殿了。 今日这番,不仅有揭开那层层雾雾的疑虑,反倒牵扯出更多谜团,叶尘心中郁结更甚,但又无可奈何。 谁让她如今只是个神,而不是昭月呢? 时候不早了,她也该去关爱关爱家中那孤寡老人,省得那老猫急得到处嗷呜乱叫,将她的意图暴露给那渣男。 回到星海殿,叶尘并未觉那混账星神的踪影,她想着此人约莫是提前回沉海阁去了,便不再耽搁,走入那通道之中。 再睁眼时,人已是回到沉阁的书房。 而那书房里,好巧不巧正站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那身穿神袍满目星萤火的前夫哥,另一人则着身着一袭暗青色神服,两鬓斑白,银色的长胡一路垂至地上,这在神仙中也是不常见的。 叶尘也认得此人,不过是身为昭时还认得的老神仙。 此人乃是天君手下的神官器神,平里多隐居府内炼器锻金,已有许久不见他出来过。 今儿个不知刮起了什么风,竟将此人下层天吹来了。 两人见一女子携着星光在屋中骤然出现皆停下话题,齐齐看向叶尘。 那器神先问起来:“星神大人,不知这位?” 慕辰两步走上前去,将叶尘上上下下看了一,确认人没有受伤后才摆出一副云淡风轻之模样:“此乃小神心仪之人。” “非也非也,小女子只是星神的新欢。” 器神惊愕:“星神不是与那昭月神后伉俪情深,后虽已陨落,十年之余,小神并未见您心有他属。” 他转而向着叶尘,摸着胡子笑道:“不知这位仙友何等风采,竟能将星神从丧妻之痛中解救出来。” 叶尘也绝非凡夫俗子,她一把挽起沐辰的胳膊,忍着心故作亲昵:“我?干我何事?我不过是星神大人数千万追随者中的一员罢了。” “他言我长相与昭月神后多有相似之处,便与我签了协,让我替身为亡妻,时刻伴随他左右。” “我本是极不同意的。”叶尘捏起袖子,擦了两滴并不存的泪,语气矫揉神情造作造作,“奈何星神大人思妻心切,跪于我缥雾楼前苦苦哀求,小神一个心软,也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言毕,她带着威胁的笑意抬头看向身体紧绷,面部表情管理当的暮辰:“星神大人,你说,是与不是?” 暮辰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后立刻发挥其厚颜无耻之神通。 只见他满脸微笑如沐春风:“自然自然,我在佛前跪了整整十万,这才求来叶姑娘的回眸一笑,叶姑娘是我的心,叶姑娘是我的肝,叶姑娘是我星海天上最耀眼的星际航班。” 叶尘:…… 器神:…… 那暮辰还沉浸在自我陶醉的吟中:“我对叶姑娘爱,如那滔滔不绝星河之水天上来,奔赴星海不复还,小神我是爱之深关之切,日日夜夜难以忘怀,只得恳求于她,圆此一梦。” 叶尘与器神的眼神在空气中碰撞。 器神:「星神咋变这样了?」 叶尘:「我不造啊。」 器神的目顿时充斥着慈祥与友善:「小友小友辛苦你了。」 叶尘欲哭泪,只得强硬欢笑:「好的好的,我尽力治好。」 从未有人同她暮辰这十年过得如何,怎会像此般疯魔? 先前只当他抽象,如怎觉得不似抽象,倒像是疯了。 见暮辰尚在酝酿下一招式叶尘当机立断,甩开他的胳膊,又将袖子上的晦气挥开,而后抬出一脸假笑:“您二位既是在商讨要事,那小神我也不便打扰,先行一步。” 她正欲效仿那地里乱窜的猹,妄想一步窜出门去,却忽然被那渣男拉住袖子,整个人硬生生在了那里。 “叶姑娘稍安勿躁,我二人所言之事正与你有关。” 叶尘缓缓转身,杏眸中暗含核善的光:“嗯?” 你俩的何事与我有关? 那个摔碎星盘吗? 暮辰给那老头递去一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摸着自己的胡子直点头:“啊是啊,仙友此番到来,正解了老夫的一个结呢。” 暮辰完全忽视了叶尘马上要暴起的揍人之姿,硬拉着人坐了下来,又给她沏了一杯茶:“我的亲亲叶姑娘莫急莫急。” 谁特么是你的亲亲叶姑娘? 我的老天奶我的祖神我的初祖啊,我现在去寻那时神将时间倒转回几日前几日前,不去收嫦娥那尾款,能否开此番祸事? 然并无时神此神,叶尘只得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喝着暮辰递来的茶,全力将视线放在器神他老人家打结的胡子上 “何结需我解?” 器神弯着眼开始笑,这一笑便将满脸的褶子都摇得一上一下的:“小神此番前来,并非是公事来寻星神大人,而是请沉海阁帮个小忙。” 暮辰见那盏茶要见底,以为叶尘爱喝这一款,于是又给她添了半杯。 可他那亲亲叶姑娘直接忽略了此番讨好,那添的茶是一口也不动,她只是以双手撑着下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 那也是找沉海阁,关我何事?” 器神接着解释:“此番,还真非叶小友莫属。” 接着,器神说了个拿到下层去能被那些写话本子写小说的人当素材的血故事。 器神他老人家有个冰清玉洁的弟子,名青涟,那青涟仙子乃宿星界榜上有名的天才器仙,不仅天资聪颖,不到百年便从下界飞升仙,还一剑出名,曾创下一剑斩断凶兽背脊的记录。 可谓是天之骄女风光无限。 后来,她更是与天君之侄崇峰上神一见钟情,在上演了一段“霸道总裁京圈佛子爱上我”这种情节套路后,两人喜结连理,成为一段楼中经久不衰风月佳话。 这原本是个平平无奇的事,但怪就怪在那柄陪她飞升的剑出了岔子。 前些日子,青箫剑忽然噬主,捅了天君那侄子一剑,而后从崇山逃窜而出,再无踪迹。 缘由竟是那剑与青涟仙子相伴百年,剑灵对主生出爱慕之情,青箫还未来得及向青涟仙子表白,那仙子便随人共赴巫山**,这剑灵一时气,便起了反心。 “这与沉海阁有何干系?下层天的爱恨情仇可不归离恨天管。” 器神满脸愁容:“仙友有所不知,老朽乃执掌万器,乃为宿星界的器神。些日子,老朽日日夜夜都能听到那青箫剑在葬剑谷的怒吼,这声音实乃心,老朽便去那葬剑谷一探究竟,这一去,就找到了青箫剑。” “葬剑谷,顾名思义,便是那些废弃折戟之剑的归宿,入谷之剑,便再无出谷之机。”器神揉着额头,似是又听到了那噬主之剑的声响,等那阵动静去后,他继续说,“青涟将此剑埋葬于此,可见它当真是过分了。” “可问题便出现在这葬剑谷。” “老朽那日去劝导此剑勿要吵闹时,发觉它竟将剑身折断,又将那葬剑谷千千万万的死剑融于己身,欲冲破封印度出世。”器神愁容不减,“倘若真要融了那千万剑魂,恐会修成一把邪剑。” 暮辰见叶尘已开始打哈欠,将那半杯冷掉的茶倒掉,而后又新添一杯递至她手中。 叶尘依旧是没喝,甚至还白了他一眼。 暮辰也不自讨没趣了对那器神说:“沉海阁只管逆天改命之事,邪剑出世应上报天君,而非自求虚妄。” 器神以手握拳,狠狠砸于另一手心:“小神去过天君,可天君觉得是小神四面楚歌杞人忧天,让小神打道回府,可小神实在不放心,这才来寻您。” 叶尘觉熟悉的困倦又袭了上来,想来是今日又是去幻境,又是去星海的,连身上的衣服都被那幻境换了一件。 一来二去的折腾将叶尘的精力透支了,她没时间陪这两位打太极。 她站起身来,懒洋洋行了个礼:“既是与小神没有关系,小神便先回去了。” 而那暮辰却挡住她的去路,也不言为何不让她润,只是对那器神说:“不放心不是理由。” “这世间不放心的事多如星辰,您为何单单就是为了一柄剑而费好大一番功来我离恨天?” “您不说出实情,小神亦无法起盘见命。” 那器神是逮着自己的胡子了又薅,雪白的须眉几乎要拧到一起,就当暮辰几乎要与叶尘一般失去耐心时,他才下定决心:“好,此事确有蹊跷。” 抱歉来晚了。 昨天被车创了后喷了云南白药,明明昨晚不太痛的,我说我今天码字应该没问题,但是今天肩膀和腰忽然就又酸又痛,抬手都有点费劲,码字的时候更是酸爽,所以这一章晚上才搞完。 这本书虽然更的慢,但不会弃坑,我且努力着,每次看到莫名其妙涨的点击都是我更文的动力[狗头叼玫瑰] 爬虫哥你别爬了,每次看到那个一起多出来的3点击我真的两眼一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器神 第10章 接单 “不瞒二位,这青箫剑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在与青涟为伴的百年间,它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此番噬主,实属反常。” 器神手中的茶已凉,叶尘想听八卦,便从暮辰手中夺来茶壶,给人又续了一杯。 “而后呢?” “青箫性格随主,断不可做出此番离经叛道之事。”器神喝了一口热茶,感觉身体稍暖,这才继续,“小神曾隐秘潜入过葬剑谷去询问青箫,可青箫从不现身,小神只得看到一把折戟之剑插于石缝之间。小神亦曾搜寻剑魂,却被青箫拦住。” “它只以剑意在地上写字,让老朽别掺和进此事。” 器神思及昔日青涟还在自己身侧的光景,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将那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那杯子便在与圆桌触碰的刹那发出一声脆响。 “可老朽怎可不管不顾?青涟乃老朽最疼爱的弟子,青箫剑亦是近百年来最有望成为一把名剑的器界新星,如今青涟几年不曾与老朽联系,青箫亦折戟沉沙,老朽这颗心,怎怎过得去?!” “星神有所不知,在青涟刚飞升那会儿,小神,小神分明从青箫的器纹之中,看到其大道将成,或可修为神兵的,为何……为何……会堕为邪剑啊!” “青涟亦是几年未与老朽联系,小神生怕她嫁入天家后被天君那一家子刁难,年年拜访,可青涟与老朽的情谊也渐渐淡了。” 那老头言至心头,触情伤怀,刻满皱纹的双眼竟涌出几股热泪来,他自知失态,别过头去,边是抽啜边是哽咽:“若无蹊跷,那样一柄好剑,怎会无故噬主,怎会自甘堕落?” 从器神的话中,暮辰嗅到了几分不对来。 器神掌管天下万器之造化,他看中的剑若是无故堕落,自是发生了什么。 单单一句相思成疾,嫉妒噬主,绝不是一柄灵剑被封印至那葬剑谷的理由。 剑随其主,青涟又与器神断了联系,应是那青涟出了什么岔子。 器神虽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甘那剑的堕落,实则是担忧起了青涟的安危。 可要接近那青涟,他沉海阁上下并无合适人选。 唯一合适的人……暮辰沉默的目光同器神小心翼翼的试探眼神同时落在了叶尘身上。 坐在那里的叶尘终究是渴了,她给自己添了杯茶,一口灌入嘴里,并未在意那二人的视线。 暮辰用来待客的茶叶虽不是顶好的,但也勉强能入口,品了几下后,叶尘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年就是被暮辰的茶叶干翻的,抿茶的嘴不动了,手中温热的茶杯亦变得烫手起来。 她将那茶杯放在桌上,巴不得赶紧将肚子里的茶水都吐出来。 太可怕了,她竟喝了那前夫哥的茶。 叶尘啊叶尘,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这人怎会如此不长记性呢? 不会今晚就暴毙身亡吧? 想起之前的死相,叶尘身上开始幻痛起来,这一幻痛,心口跟着开始痛起来,叶尘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暮辰被她这动静吓了个不轻,赶忙扶住她的身体,以手心抵着叶尘的脊背,将神力灌进去。 叶尘自是反感如此接触,当场便随意寻了个借口将人推开,她微微回过神后便站起身来,依旧是想跑路:“先前二位说此事与我有关,小神这听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怎的,您二位不会是想让我伪装成青涟,同那剑灵谈心吧?” 器神见她面色惨白,身形瘦削如纸,生怕自己提了要求后,这女子当场撅过去,便闭了口:“小神……小神……若星神不肯相助,那小神便只得另求他所了。” 叶尘又扒开暮辰想扶她的手,双手撑在那圆桌上,黝黑的眸子定定看着那苍老的神:“什么另求它所?” “自是……缥雾楼了。” 叶尘又坐了回去,瞬间来了精神:“开个价。” 器神看着面前这与星神穿着同色系影青色衣裙的陌生女子,实在是无法将她与缥雾楼那凶兽转正的楼主形象结合在一起,一时提不起气来。 那花白的胡子都要蹬直了,那一口还没呼出去的气卡在喉咙里,哽了半天才蹦出来:“您……您……是?” “我自然是缥雾楼楼主……”叶尘十指交叉撑起下巴,“的徒弟。” 器神那口气终于顺顺畅畅地舒出去了。 他就说梼杌不会是眼前这从未见过的星神新欢。 “那……不是小神对您有意见,是小神曾被人坑过钱财,因而小神想问……您说的话,作数吗?” 叶尘:“自然。” “作数个鬼!” 一黑猫从门口如黑风般窜至三人面前,顺着叶尘的背攀上她肩头,猫爪子一巴掌乎在叶尘脸上:“翅膀硬了啊,还想替我做主?” 叶尘早已习惯黎墨被自己与离更气得恼羞成怒的模样,是以熟练地将猫捞下来,扣在怀里:“是又如何?” 那厢的器神又是一口气喘不上来了,他快要拢在一起的双目倏然瞪大,指着叶尘手中的黑猫,声音抖得不成样:“您……您是梼杌前辈?” 黑猫抬起金黄的眸子,气势汹汹地盯着那老头,口吐人言:“是又如何?” “不满本座如今这模样?” 器神哪敢与上古凶兽叫板,赶忙行礼致歉:“非也非也,前辈此番模样,甚是可爱,甚是可爱。” 黎墨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随后,那器神坐回桌前,虚虚问了一句:“那……缥雾楼还接吗?价钱好商量。” 叶尘当然不会同钱过不去,当即答应:“接。” 要她无偿帮沉海阁干事,她包不干的,但若这活给了缥雾楼,别说是邪剑了,就是让她将那崇峰砍了,她也头也不抬地接这活。 黎墨不轻不重地咬了叶尘一口:“我不接!” “正好,你不接我接。” “你别乱来!” 叶尘按住猫头,对着那器神老头露出了今日在沉海阁的第一个笑容:“不如器神给小神留个府印,咱们日后细商?” 器神哪管缥雾楼内部斗争,只要有人肯帮忙就行,连忙在黑猫的阻碍与抓挠中给叶尘强留了一个锤子煅剑样式的府印。 府印是一种较为方便的传信方式,与下层天的“电话”有相似的功能,叶尘收了那府印,还接收了器神10鳞的定金。 因着那手被梼杌抓出好几道口子,器神交代完要事,便急匆匆离开处理伤口去了。 是以,暮辰的书房中,只剩下一只梼杌,一个与猫斗嘴的叶尘,一个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的星神,以及一身着月白长袍,在花罩隔断之后看戏的白泽。 等叶尘与黎墨打闹完,他才缓缓进来,将黑猫拎起来按在自己怀中:“叶姑娘此番作为,定是有自己的决策,你便不要插手了。” 黎墨狠狠咬了白泽一口,将那玉白的手背咬出来两个血点子:“她这是去送死!” 白泽不知疼痛般继续牵制着猫,给叶尘递了个安抚的眼神:“既已接下此事,叶姑娘可有何打算?” 叶尘闲着无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欲塞入口中,忽然又想起自己被一杯茶毒死的事情,便将手中的茶杯塞进旁边那星神的手里,起身往外走:“还能怎么办?寻个良辰吉日,先去看看那剑灵吧。” 走了几步,她脑海中恍然过了一遍方才书房的情景,那书房中满打满算,分明只有三人,这二人是偷听了多久? “好你个白泽,又在听墙角。” 白泽陪笑:“这不是职业病犯了,总想寻些八卦嘛。” 叶尘白了他一眼:“八卦?我这里正巧有个八卦,要听吗?” “愿闻其详。” “《浪子星神另寻新欢,强绑神女扮作替身》,你看如何?” 白泽瞥了那捏着茶杯迟迟不肯放下,靠在架子上不知道在发呆还是在思考的星神,继续将怀中挣扎的猫按着:“自是极好的标题。” 那黎墨见自己硬刚不过白泽,溜圆的黄金眼就那么直直瞪着他。 白泽知道黎墨的担忧,便替他问:“可叶姑娘如今神力尽失,身体虚弱,贸然闯入下层天的葬剑谷,恐有性命之忧。” 叶尘顺手指着旁边当背景板的暮辰就说:“这不是有免费劳动力吗?” 白泽惊诧:昭月竟会主动找暮辰帮忙? 如此看来,此二人并无黎墨所言般水火不容,也不知是好事还是祸事。 白泽又看向暮辰:“那……星神意下如何?” 可那暮辰只是定定看着手中茶杯中的清澈液体,仿佛并未听到那三人的交谈,白泽问了两次,他都没有任何表示。 直到叶尘拿手肘撞了他一下,茶杯中已有些凉的液体碰撞至杯壁上,又弹出来滚上他的虎口,顺着那青色的经络汇至手腕,滴到地上,暮辰才如梦初醒般抬起眼来:“嗯?” 叶尘见这是个傻的,没好气道:“喊你回家吃饭。” 给你个表现自我的机会你不中用啊。 白泽正欲复述一遍交谈发生了什么,只见暮辰将茶杯放下,星辰流转的双眼沉沉盯着面前的女子,语气不容置喙:“你不许去。” 叶尘见他这反应,又觉得此人勉强不算个傻的,便挑起眉头:“你是我的谁,我为何要听你的?” “不许去。”暮辰脑海中又闪过那轮昭昭圆月破碎的景象,钝痛沿着手腕经脉一路蔓延至心房,“你明知……” “明知又如何?这单我已接下,你若不帮忙,我便去找离更。” 她提脚便要往外走,白泽亦侧身让路,果然不出叶尘所料,她还未动身,便又被那人拉住手。 她听到暮辰嗓音沙哑:“我陪你。” 他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别一人犯险。” 题内话: 即将迎来第一个大事件噜,反转包多的。 叶尘对暮辰的态度看到后面就会懂的,叶尘为啥要接这个单子下一章会说原因(大概) 题外话: 为何这本书每到周五,点击就会涨得飞快?均点已经比我另一本高了,但收藏一个不长,评论也是。 是我那唯一的野生读者在点,还是从我另一本书顺着专栏跑过来的读者在点? 有木有活人在看???有的话吱一声啊[可怜]不收藏也没关系的,陪我磕唠也好啊(大哭) 这本书我甚至都没找推文,也没上榜,但点击就跟被鬼扯着一样涨,不会真有阿飘在看吧? 说真的,我还在更这本书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有这本书开文时莫名其妙涨的那个收藏的原因,它和那个定期涨的点击让我觉得这本书有人在看,既然有人在看,那我一定会写。[比心] 因为那是我唯一的野生收藏,剩下的俩一个是我点的,一个是我同学点的[捂脸笑哭] 但,有人看就是好事,不是吗?干我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便是爱上客人[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接单 第11章 算计 叶尘真觉得此男烦得要死,喊他帮忙时,此人叽叽歪歪矫揉造作,不需要他时,又腆着脸赖上来,甩都甩不开。 “坟头草三丈高后知道哭坟了?” 暮辰被这句话定在了原地,脑海中又是一片混乱的景象,他的视线在那一瞬间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变得光怪陆离起来,不等他看清那混乱的色块中是什么,脸颊的剧痛便将他拉回现实。 哦,是了,他被叶尘打了一巴掌。 是了,怪他醒悟太晚,怪他一错再错。 该的。该的。 暮辰被牢笼般的迷思笼在原地,心绪混乱,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叶尘扇过人后依旧不解气,她趁此人愣神时甩开他的手,又将猫从白泽手中捞走,抱着那龇牙咧嘴的猫出了书房的大门。 白泽见他依旧呆若木鸡,出声提醒:“不去追吗?若她当真这样单枪匹马闯去下层天,你难道还要再后悔一次?” 暮辰这才如梦初醒。 屋外阳光正好,金灿灿懒洋洋地拢在人身上,甚至有些晃人眼,叶尘掀起袖子,挡住了那自头顶倾泻的光芒,她对那老猫说:“将离更叫来吧,我们商量一下何日动身。” 黎墨并不想让叶尘去下层天赴险,只是咬着她捞猫那只手的袖子,从胸腔里挤出一阵阵呼噜声以一种表示不满。 “我的好好师父,此单我非接不可。” 黎墨白了她一眼:“你一开始不是挺抗拒的吗?” “那是没将故事听完,未知全貌不做选择,那二人又将我拖着不让我走,我自是生气。” 叶尘关上自己小院的大门,将藏在建筑阴影里的星神彻底隔绝在朱漆大门之外。 回屋后,叶尘给猫掏出来几条鱼干,自己则去柜中找来茶包,煮了一壶花茶。 “那把剑我管不着,但它那主子,倒是与我有点渊源。”叶尘将别在头上的月轮取下来,那月轮静静躺在她的手掌之上,宛若死物般黯淡无光,这次叶尘不敢再催动它了,她怕这小东西又把自己拉回星海。 “在我……”碰巧此时,窗外的树影忽然晃荡了一下,叶尘心道晦气,马上改了口,“在我与你四海游历之时,我曾与那青涟有过几日接触。” “此人是个奇女子,算是小辈中较为讨喜的那类。”叶尘将那月轮放在桌子上,又拿起那份狗屁不通的扮演细则,将其撕碎,扔进了温茶的炉子里。 “如今我又听到了青涟的消息,想来也是有缘,便打算帮她一把。” “可是你连自己都帮不了。”黎墨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就你现在这幅模样,你还能去哪?你连沉海阁的门都出不了。” 叶尘目光再次划过窗外影青色的衣袂,嗤笑:“正是因我如今这幅模样,我才是他与那器神口中接近青涟的最佳人选。” “去喊离更来吧,我们耽搁得起,而那剑与它的主人就未必还能继续耽搁了。” 黎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小叶,如今你连我也要瞒着吗?” 叶尘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她定是听出此事非同寻常,所以才决定插手管管,黎墨不知晓里面的水有多深,但他不想让这傻子去犯险。 可叶尘不仅犟,还是个闷瓶子,没事的时候话多的很,有事的时候一字不吐,这让黎墨甚是焦心。 叶尘摸了摸黎墨乌黑发亮的脑门,笑道:“该你知道时你自会知晓。” 随后,她忽然起身走至门前,打开了房门。 靠着门的人毫无防备,差点摔倒。 “能偷听这么久,耐心不错。”叶尘没管暮辰倒没倒,她嫌这人在门外偷听碍她事了,既然横竖都是听,不如多怼两句解解气,“可惜是个梁上君子。” “成天干这偷鸡摸狗之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星神大人是野人来的,竟如此没有教养。” 那暮辰当真是脸皮厚极了,都骂他没教养了,他竟还能笑得出来:“小神没教养,这不就给了叶姑娘教我学教养的机会嘛。” “自己去找个骗子报个班,别浪费我时间。”说完,她的目光中看到了那正欲偷她花茶喝的猫,当场将那老猫提走,放到窗台上:“去寻离更,别想着喝我的茶。” 黎墨骂骂咧咧地出门了。 此刻,屋内只剩下一个叶尘,还有一个前夫哥。 叶尘见那前夫哥跟个棒子一样杵门口甚为扎眼,转身去倒茶时随口说:“坐。” 暮辰乖乖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叶尘端来两杯花茶,放在桌子上,单手撑着头,眸中并无多少神采地看着星神:“你怎知此事有猫腻?” 暮辰脸色黑了:“跟天君扯上关系的都不会是好事。” 这下叶尘眼中有神采了:“哟,看来你被那老头子坑了不少钱。” “哪怕被坑了不少钱,亦不能改变我就是离恨天首富之事。” 叶尘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呢,首富大人。” “谬赞谬赞。” 暮辰伸手去拿茶,却被叶尘按住了往前伸的爪子:“别急,烫的。” 暮辰不去碰那茶了,却也没有将手收回去,就这么厚脸皮地感受着叶尘手心的温度。 叶尘见状,狠狠掐了他一下,将那手背掐出来一个深印子。 这下前夫哥不造作了,乖乖收了手。 “叶姑娘亦知此事有猫腻,便更不要去以身涉险了。” 叶尘最不喜被人束缚,尤其是被这种渣男管束。她真想将那两杯热茶泼在此人身上,但良好的教养制止了她的想法。 最终,叶尘只道:“这是我的选择,由不得您来插手。” “星神大人一开始不也想利用我为您这沉海阁凑业绩吗,如今我抢了您的生意,您又不愿意了。” “商战就是如此朴实,您不要的单子我拿了,这有何可抢之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暮辰害怕叶尘当真这样将自己误会了,连连解释,“一开始,我只是想请叶姑娘帮忙,但后来见此事牵扯到天君,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若青涟真有什么问题,引得天君亲自出马,你一个没有修为的高位神会当场成为群攻对象,尸骨无存。” “这点不劳您费心。”叶尘拿起茶杯,放在自己唇边抿了一口,“我自有办法。” “星神不愿帮忙便算了。”她放下杯子,“茶要凉了,我不请你喝第二杯。” 暮辰拿起茶,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口。 茶很烫嘴,暮辰只喝了一口,那脸都被烫红了一大片。 “叶姑娘,你这茶可……” 话未说完,便是茶盏落地的一声脆响,在叶尘心上滚出一个雪球来,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只见方才还想嘴贫的人已滚至地上不省人事。 雪球从十年前那个痛苦的午后飞至今时今日,砸在了暮辰的身上。 那时她被暮辰的一杯茶放倒,今时她一杯茶将暮辰放倒。 看着星神因倒地而杂乱的领口,以及他熟睡的面庞,叶尘浅笑着抚上他的脸。 葱白的指尖从额顶抚过紧闭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抚过此人被茶水烫红的唇,又顺着脖颈的线条一路向下,抵至男人锁骨中间的凹陷处。 她能透过暮辰紧绷的肌肉感受到他的颤栗,亦可感受到脉搏之下涌动的血液。 你在紧张。 你在害怕。 你没有心跳,但你的血液在因为我的动作而颤抖。 即使你已经晕了过去,你的身体却依旧在怕我,是怕我来向你索命,还是在怕一些别的? 呵呵…… 这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报复,它甚至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心中有鬼的人,连晕了都不安生。 “别紧张,我没有你那么下作。”她极力忍住划破此人脖子的冲动,转而将他扶着坐了起来,“小神我就算是再下作,也没有星神大人为爱弑神那般卑鄙无耻,远不及您半分。” 叶尘没有暮辰那么恶毒,她不会取人性命。 更不会在取人性命之前将人一顿折磨,让其生不如死,让其从云端坠落至深渊。 “我只是借一下你的修为。” 借来星神的修为,她便可在下层天内横着走了。 这个计划,自暮辰提出那个不着调的“替身计划”时便有了,借由替身计划所伪造的魂契,叶尘便可通过此前昭月与暮辰尚未完全断绝的魂契进入他的魂海,夺取他的修为。 这样,她便不用再受此人的束缚了,亦不用被禁锢在沉海阁之内。 而今日器神的到访,恰巧给了她一个合适的理由。 叶尘从暮辰层层叠叠的衣料中找到了他的手,她将暮辰冰凉无力的手一把捏起,十指相扣,左手绕至暮辰的后脑,以手掌扣着此人的脑袋,强迫他的额头与自己相贴。 “既然你主动招惹我,那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她闭上眼,意识顺着额头相贴之处迅速沉入星神的身体。 这是一种较为粗暴的魂海入侵方式,痛是肯定的,但叶尘就是要让他痛苦。 暮辰的痛苦便是她最好的良药。 十年前的暮辰,亦是通过魂契的链接,进入她的魂海,剥夺了她的一切。 十年后的今天,叶尘以牙还牙,闯入星神的魂海,取了他的一半修为。 当叶尘将自己的意识从暮辰的魂海中抽离出来时,看着怀中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星神,不知是哪根筋犯了病,一向觉得自己这种报复很窝囊的叶尘忽然感到一阵绞心的痛。 明明毒是自己亲手下的,分量亦经过了精确计算,并不会真的闹出神命,可当叶尘看到那张毫无血色的唇时,却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再也醒不过来了。 霎时间,一股莫名的恐慌毫无征兆地淹没了她。 明明你是伤了我的人,可我为何还会觉得心乱如麻? 叠甲: 因为女主的修为在第一章里被男主拍没了,且在她的视角里是男主把她害死的,所以她会用点手段报复回来,这是完全合乎逻辑的,同时这里也解释了前面为何女主那么爽快就答应了男主的离谱请求(没想到那里还有伏笔吧哈哈) 至于女主为啥没有直接把男主咔咔了,一是男主死了本书就全剧终写不下去了,二是女主下不去手,这不是她优柔寡断,这是有原因的,后面会有,不过在老后面才会出现。 鉴于男主实际上并没有干那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不会虐太狠,但这小子的确干过不好的事,所以该教育还是得教育。 本质上是小甜文,现在的一切都当做小情侣**就行。 可以猜猜这章里男主究竟是真的被放倒了还是醒着任由女主摆弄的,文中有提示。[狗头叼玫瑰] 虽然我知道大概……没人理我[捂脸笑哭] 下一章就是主线,进展快的话会去葬剑谷[比心] 真没人理我[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算计 第12章 摆渡 叶尘对药物的剂量把控十分严谨,严谨到让惨遭迫害的星神还未被叶尘扔出房间,就在一阵剧痛中醒了过来。 在她还在思考这人醒后自己应如何编造理由时,枕在叶尘肩头的那颗脑袋发出了一声闷哼。 那颗脑袋拱了拱,试图把自己拱起来,但魂海被强行侵入的剧痛让暮辰全身上下都抬不起来,只能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赖在叶尘身上。 他缓缓调整了个角度,将额头抵在了身前之人的肩头,以此来试图缓解那几乎把人的脑子撕开的痛苦,过了好一会儿,暮辰才缓缓气声道:“满意了?” 叶尘松开与他相扣的手,视线环顾四周,在把将此人撂地上和放床上之间迟迟无法抉择,最终,她不愿脏了这地板,亦不愿脏了床,便继续搂着这烂泥般的人。 听到暮辰的声音后,叶尘没好气道:“居然没把你毒死,失策失策。” 那人又闷着头“嗯”了一声,便再也没有动静。 隔了好一会儿,叶尘手有点酸了,便晃了晃他:“星神大人打算在我身上赖多久?” 虚成这鬼样。 当年她昭月经受过夺权之痛,都能把这对狗男女料理了,如今不过取了你一半修为,你便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暮辰努力适应着修为被拿去一半的虚弱感,在意识的迷思之中,他浑浊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昔日的光景。 晦暗的阴影,混乱的星海,以及那轮……在自己手中破碎的明月。 空空如也的心口又开始泛疼,这钝痛压过魂海的剧痛,让暮辰全身的骨头都被碾碎,再也成不了形。 意识朦胧之中,他浑浊的眼前又出现了片片斑驳的色块,那色块锋利如刃,将他的血肉寸寸剖开,将经脉挑断,挖出内里鲜血淋漓的脏器。 他在想,昭月此举,是否是在告诉他,她已归来? 痛苦与哀伤的空隙里,竟生出一丝诡异的兴奋与愉悦来。 仅仅只是一个关乎已故之人回归的思维乱流,便已让他欣喜若狂。 无穷无尽的黑正在拉着暮辰的意识下沉,在过往与现实的幻象交织重叠中,他彻彻底底地放弃挣扎与毫无意义的自我欺骗,亲自将那空空荡荡的胸腔剖开,露出了那道自十年前就无法痊愈的伤痕。 “那时……你也是这般疼吗?” 他声如蚊呐,已无法维持清醒,浮毛般的话语没有半分重量。 一句迟到了十年的问候其实一文不值。 但这点浮毛却将另一人冰冷的心弦高高挑起。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那道弦在思绪之中震颤,却没有发出一点音浪。 叶尘知道这一日总会来,但没想到这星神如此没有耐性,还没开始玩,就将那窗户纸捅了个稀巴烂。 疼吗? 自然是疼的。 疼到她哪怕成为叶尘后,每每想起,身上便是一阵幻痛。 这个问题谁都可以问,但偏偏不能是你来问。 叶尘弯着眼笑了,笑容好似淬毒匕首上的寒光:“星神大人糊涂了。” “既是出现了幻觉,便不要再强作清醒。”她将此人松开,本想直接放那不管,垂眸间忽见暮辰紧闭的眼角处似有一点零星的破碎水光。 她下意识抬起手,将那刺目的反光抹去。 他的脸色唇色是几乎融为一体的苍白,眉眼之间弥漫着无法被忽视的脆弱。那双星光波转的眼眸只露出来一条缝,暮辰朦胧的目光虚虚投在叶尘身上,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那目光太轻太柔,又太有重量,好似濒死之人留恋世间的最后一眼。 叶尘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当然,也不要将替身梗当真。”最终,她松开支撑着暮辰身体的手,这人便直接软软倒在了她身上。 听着自己胸腔内不正常的心跳,叶尘最终还是将人撂在了一张椅子上。 “小神愿意陪您玩这个游戏,不代表小神愿意真的去做那个替身。” 叶尘沉默良久,终是叹息着抹杀了暮辰眼中最后的光采:“我不是她。” “您要寻的人,已经死了十年有余。” 她将柜中的一个巴掌大的红色木匣打开,将里面的一瓶药拿出来,她从中取出一粒,捏着暮辰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将那一粒药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叶尘拿起月轮别在头上,推开门走了出去,屋外的树影将阳光割成一块块模糊的圆斑,和煦的风将这圆斑吹乱。 叶尘眯着眼去看那莽莽青天,只觉得日光照得人心中一片寒。 昭月啊昭月,你在心软什么? 你为别人止了疼,可谁又来止你的疼? 屋外,黎墨已同离更在那小亭内等着她了。 黎墨上上下下打量了叶尘一遍,见她周身气息稳定灵场浑厚,虽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略微猜出来一些。 “处理好个人恩怨了?” 叶尘点头:“死不了。” 她从离更那接过黑猫,朝着沉海阁外走去:“先不管他了,处理正事吧。” 便宜师兄离更跟上来问:“师妹师妹,你这次接了个什么单啊?” 叶尘给黎墨递了根鱼干,故作高深:“消失的她。” 离更拍手称好:“这可是个大活……咱们现在去哪?” “找器神,去葬剑谷。”叶尘推开了沉海阁的大门,一步迈出,稳稳踩在地面上。 她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等处理完青涟仙子那档子事,再将行李拿走,他暮辰便再也束缚不了自己了。 黎墨趴在叶尘肩头向后看去,只见一道隐秘的星光从尚未完全合上的大门缝隙中钻出来,轻轻柔柔地附在了叶尘发间的月轮上,瞬息之后,便融入其中,再也不见痕迹。 黑猫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离恨天之下的那层天有个曾用名,叫含恨天,后来天君觉得不好听,改名了,叫“宿星界”,官家说此名意为星辰居宿之所。 从离恨天下到宿星界,激进点的方式是像此前的战损版叶尘一样,因为修为与位格不匹,被上界界压压下去,一脚踏空,在浩浩层云中自由落体。 保守点的方式就是从星河下去。 星河自星海流出,贯穿了整个三十三层天,是上下层天交流的主要通道,星河盘绕向下,最终通过忘川回到星海,此为一天循环。 缥雾楼三杰一路来到星河在离恨天渡口。 渡口旁的岸边,一身着白色金边斗篷之人站在唯一的摆渡船前,正等着什么人。 “下宿星界。”叶尘报出了目的地,随后取出四片水晶般流光的叶子交给了白袍之人。 戴着兜帽的白袍人将三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收下了船费,先几人一步登上船。 “走吧。” 他声音清浅温和,好似水晶碰撞般清脆,但音过两耳,却没有在他人心中留下任何波澜。 叶尘看不清他隐藏于兜帽之下的面容,却总有一种熟悉感。 但眼下缥雾楼三杰急着去宿星界,星河往来只有这么一艘船,听闻船夫性格怪异,不高兴了还能把船掀翻大家一起同归于尽,是以她也并未多问,只是抱着猫乖乖坐在船中。 世间皆称星河之船为“渡”,渡生者,渡亡灵,渡爱恨,渡喜悲,众生皆渡,是唯一能在星河上穿行的载具。 船夫没有持浆,只是在船头挂上一盏漆黑无光的灯状装饰物,便坐到了船的另一头,独木舟无风自动,顺着星河缓缓驶向宿星界。 穿越两层天之间的界限时,星河之上起了雾。 叶尘手有点酸了,便把猫给了离更。 灰色的雾气弥漫到船上来,船头的灯依旧一片漆黑,没有给出一丝光亮。 离更抱着黎墨睡着了,而那白袍船夫依旧戴着兜帽,手中却无端出现了一本异常厚重的大书,他一手拿书,一手持着一支流淌着金色液体的透明笔,在如水膜般流淌的书页中书写着晦涩难懂的符号。 叶尘则坐在另一头,脑海中不断闪过最近几日的事情。 她疑似发生了错乱的记忆,名为昭月实为织更的替身细则,星海上流转的璀璨亮光,黎墨与暮辰诡异的态度,以及…… 那人那对自己完全没有防备的魂海。 叶尘心中隐隐生出一个荒谬的推测,但她始终不敢将这团思绪打开。 她怕自己怪错了人,更以相同甚至更甚的恐惧害怕自己怪对了人。 暮辰,你究竟想干什么? 眼前的灰白雾气层层叠叠,将船头那盏孤灯遮掩,如同过往真相被掩埋在浩浩荡荡的时间长河中一般,扑朔迷离,琢磨不清。 可琢磨不清的又何止这一件事? 不等叶尘下定决心拆开那团思绪,一道清浅的声音忽然自船头传至船尾:“月主大人倒是很久没有乘过船了。” 这一声月主将叶尘从繁复思绪中扯出来,让人将目光死死定格在船头的白衣人身上。 “你……” 她似乎知道眼前此人是谁,亦知晓此人为何会得知自己的身份,但她想不起来。 “不必惊奇,亦不必担忧,此刻,只有你我二人还清醒着。”白衣人合上书,放下兜帽,露出一头白发以及一双摄魂夺魄的异色眼眸。 他眸色极淡,好似白化血统的后代,但细微瞧过后,便发现此人的双眼眸色其实有所不同,他的左眼是如日光般闪耀的淡金色,右眼是透彻的透明蓝。 只消一眼,便让人再也从脑海中抹不掉。 盘旋于昭月脑海中的那层雾气被如此一双水晶般澄净淡漠的双眼擦拭干净,她不由自主停住呼吸。 “近来可好?” 叶尘,不,昭月以手指勾起一缕发丝:“一般一般。” “神官大人何时来此做摆渡的职了?” 此人不是星河渡口的船夫,却平白无故出现在此,甚至冒充起船夫来,昭月当真怀疑此人是否也闲得慌开始给自己找兼职了。 白袍神官浅笑:“原本是为等一人赴约,但见月主大人有事处理,便载您一程。” “毕竟,时间不等人。” 他手中的书化作光点消散,浅色的眼眸扫过一圈,最终定格在昭月别在发间的月轮上。 他轻声浅笑:“月主大人既已寻到要寻之人,那便好生珍惜吧。” 昭月不明白此人又在说什么玄话,她还未发问,船头的灯便开始发出幽幽的白色光亮,夺走了两人的注意。 灯亮表示即将到达目的地。 “时间不等人,星辰亦不等人。” 白袍人站起身来,手中的笔化作一根术杖,他走至船头,回首而笑,半张脸被白色的发丝掩盖,让人看不清神情:“正如月主曾经所言,每一个天体的尽头都是寂灭,因而才需要在其还发着光时将其轨道与模样刻录。” “或永留于心,或抓住瞬息。” 昭月蹙眉:“你这话我不爱听。” 她不喜欢星辰破碎寂灭的样子。 神官抬起术杖,在空中画出一道绚丽的圆弧,将迷雾拨散:“悬月并非星辰,怎知群星寂灭之后的光景?” “既是不知,又如何抓住寂灭后的余辉?” 雾气完全散去,船头的黑灯大绽光亮,刺目的光芒过后,立于船头的白袍神官便化作光点随风而散。 昭月隐隐抓住了什么,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与眼前之人的偶遇并非所谓的“缘分”,他应是在此处故意等着自己上船的,于是她伸出手,想将人拦下来,去询问更下详细的东西。 “等等!你把话说明白!” 只余萧瑟风声。 离更与黎墨醒了过来,问道:“咱到宿星界了?这么快?” 叶尘看着空空荡荡的船头,面对离更的问题,只得先点头,将心中的不安与疑惑通通压下来。 “是的。”她回道。 嗯?涨了个收? 怎么发现这本书的??? 有人发现我掺的糖渣没[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摆渡 第13章 血雾 下船时,叶尘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半隐于雾中的孤舟,船头的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如同那个曾立于船前的人一样。 船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给人剩下。 “师妹,看啥呢?” 叶尘收回目光,半是试探半是打趣地把话题往那不该出现的船夫身上引:“我在想,那个船夫,一天天都在星河上飘,一张叶子一样的船票就要一片羽,怕不是富得流油。” 离更打了个哈欠:“你管那么多呢,人这可是个清闲活,连掌舵都不需要自己来,灯一挂就让船客自己走了。” “走了?”叶尘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自己那便宜的师兄,想在他脸上盯一个洞出来,“那同我们一起上船的白袍人是谁?鬼吗?” 离更却像是吓了一跳,当场扔了手里的猫,凑过来摸叶尘的额头,发现这人一点问题都没有后,他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是浓重阴沉:“没发烧啊……” “什么发不发烧?” “师妹,你莫不是招鬼了哦……整艘船上,不就一个你,一个我,再加上一个师父吗?” 那头的离更是被叶尘的一番话吓得冷汗直冒,差点以为叶尘在船上被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附身了,而叶尘本人就要淡定许多,她摸着下巴沉吟思索几秒,随后朝着离更露出笑容。 “师兄莫要多想,方才我在梦中梦到一白衣仙人,他提点到此番行动须得抓紧时间,不可耽搁,我一时晃了神,错将梦境视作现实了。” 本以为此番安抚会让离更平静下来,可他却以一种更为惊恐的眼神瞪着叶尘,并后撤两步,大声尖叫:“我我我不管你是谁,赶紧从我师妹身上下来!” 叶尘:??? 她审视了自己一秒,确定肯定自己就是叶尘本人,而那白袍神官也不是那种会搞恶作剧的性子,于是她更是不解。 “怎?你这老黄牛今儿个吃错药了?” 听到叶尘怼他,离更又是深呼吸又是双手给自己顺气,操作了好一番才缓过神来:“这才对嘛,我就说师妹你怎么会如此客气,可是给我吓得一愣一愣的。” “合着我对你客气一点你就要说我是被夺舍的了?”叶尘伸手就给此人头上敲了一下,声音脆响,是个好头,“老黄牛当久了喜欢被鞭子抽的感觉了?” “哪有哪有,你这是污蔑啊我跟你讲,改日我就去给白泽前辈投稿。” “去去去,白泽那炸裂八卦比星海里的星星还多,你这点消息算什么歪瓜裂枣,还想跟我打舆论战?” 离更不服了,指着叶尘问:“那你说说,什么不算歪瓜裂枣?” 叶尘将爬到自己肩头,拿尾巴卷自己头发玩的黎墨一把拎起来抱在手里,取出器神那府印,给他老人家发出一条讯息。 那青铜色的府印在她细长葱白的指尖打了个旋,随即被叶尘收了回去。 她抬步朝着器神府邸的方向走去:“这不就是,等干完这一票,包给你爆个大新闻。” 离更见自己又被师父师妹落在后面,急急追了上去:“诶不是,师妹你把话说明白点啊,咱要干啥啊?” “干啥?”叶尘呵呵一笑,“干饭啊。” 许久后。 两人一猫坐在器神府邸的雕花圆木桌前,品着下层天的饭菜,一边品,还一边听着器神说书式地补充着事情的细节。 听完整个原委后,叶尘觉得原本勉强入口的饭菜也是吃不下了。 “您是说,那青箫剑伤了那崇峰上神后,先是被青涟遣返回府,结果在您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彻底消失,几个月后才在葬剑谷中找到?” 叶尘冷笑:“昨日您在沉海阁中,可不是这样同我与星神说的。” 虽然昨天中午叶尘一行人启程去往渡口,但时间在两层天之间的流逝速度似乎格外快一点,来到宿星界时已经到了第二日清晨,寻那器神府邸又花费了些时间,吃上这顿饭时,已快午时了。 那时他说的可是此剑捅了崇峰后就不见踪影,隔了一段时日后,身为器神的他感应到青箫剑的怒号,这才发现此剑在葬剑谷,并一口确定这是青涟封印了它。 如今却变成了这把剑是从他器神申瑾的府上跑了出去,又无故出现在了葬剑谷。 找人办事都不说实话? 这是嫌自己活太久,生活过于安逸了吗? 器神申瑾见叶尘脸色阴沉,急忙给她倒了一杯上佳的果酒,一把老骨头弓起来的时候好似大漠中被风吹弯主干的树,花白的胡子便是那树仅存的枝叶。 叶尘终究是尊老爱幼的,她接过那杯在暮辰府中没喝过的东西,浅浅抿了口,又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神色稍有缓和。 “您是怕那剑闹出事端才如此紧张的吧,由于那剑是您爱徒的剑,还是从您府中跑了出去,因而您才如此紧张,以至于专门跑到离恨天去找星神帮忙。” 不仅如此,叶尘还猜测器神如此急切的原因还有一个。 便是那青涟真的出事了。 他们一路走来,一路都能见到崇峰重金求医的帖子,离更混入人群打探了一番,得知那青涟已是卧病在床许久,时间刚好能与青箫剑被器神发现其正在试图黑化对的上。 剑随其主,如今剑与主都出了问题,只能顺藤摸瓜了。 叶尘原本想自己去探一下那崇峰的府邸,但却被离更同黎墨一起拦了下来。 见申瑾神情愈发紧张,叶尘心知自己的猜测没有出错,不苟言笑的神情中浮现了些许笑意,她又言:“既是收了定金,我们缥雾楼便不会坐视不管。” “从上层天摆渡至此已是花了不少时间,事不宜迟,午后我们便去葬剑谷一探究竟。” 见啃着小鱼干的黎墨没有什么意见,这件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当日下午,叶尘一行人便潜入了葬剑谷。 葬剑谷,地如其名,是个被两座巨山夹在中间的低洼山谷,终年云雾缭绕,在外面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景象,只得听到无数断剑的嗡鸣声在血色雾气中嗡嗡作响。 器神申瑾带着几人绕过封谷大阵,直戳腹地。 一般而言,山谷是自平底谷口而进,一路向上,直到山顶,而葬剑谷不同。 它的谷口夹于两山之间,进去的路却是一路向下,好似通往地底的斜坡,仿佛这本就低洼平坦的谷口才是山顶,而那谷地之下是岩浆与不可知物。 进谷后,满目皆是暗红色的雾气,地面土壤亦是深沉的棕红色,处处都弥漫着死气与压抑。 断剑更是遍布每条小径,那些折断剑一簇簇插在地上,宛若路边的杂草,但寻常的路边杂草随风而动,这里的“杂草”却泛着血气与寒光,裹在红雾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鬼气。 “师妹啊,这地方可真邪门……”离更被那渗着寒意的雾气冷出浑身鸡皮疙瘩,哪怕用了火符也驱散不了这刺骨的严寒,他哆哆嗦嗦地抱着黎墨,试图从黎墨胖硕的黑猫身躯上汲取温度。 黎墨亦冷得炸毛,一个劲团在一起。 这两位都快冷成抖动线条了,而走在前面的影青色身影却没有丝毫反应,她杵着一根长木棍用作下坡路的支撑,偶尔兴致来了还会跳几下。 那模样,看着不像是闯险的,倒像是来春游的。 “师妹,师妹你不冷吗?” 叶尘摆摆手,表示没有任何问题。 离更只得多点了几张火符,加快脚步跟上去。 “师父,你说这师妹不会是什么妖怪变的吧?咱俩都冷成这样了,她咋百毒不侵啊。” 黎墨打了个喷嚏,金黄的猫瞳中倒映出叶尘后脑上别着的月轮,那轮星月镶嵌的物件此刻正被一层淡淡的星光笼罩着,星光隐匿于血色的雾气之中,将暗红的雾隔绝在叶尘身体几寸远之外。 黎墨冷哼一声:“跟上,迷路了真的会被冻死。” 他闭上眼,不再看那糟心玩意儿。 真是山猪来拱白菜了。 叶尘拨开挡在自己头顶的枯枝,绕过折在棕红色土壤中的断剑,扭头问器神:“那日您来寻青箫剑时,也是这番光景吗?” 申瑾杵着拐,虽是耄耋之姿,但步伐稳健,比叶尘走得还快几步。 听到叶尘的问题后,他扶着旁边的树干,稍稍喘了口气:“并非如此。” “小神第一次来的时候,此处虽处处都是断剑与残魂,但雾白如绒,并无今日这幅诡谲之象。” “而后呢?”叶尘亦停下来等着后面那俩快被冻成冰的人,等人时,她亦不忘刨根问底,“听您这说法,您应该不止来过一次。” “是啊,若非我多次潜入,怎知青箫竟在这谷中异化?” 根据申瑾所言,这里的雾一开始是奶白色的寻常雾气,随着青箫剑的动作和堕化,此处的景色愈发诡异,那飘荡的雾气逐渐由白色变成粉红,直到现在的深红。 虽然谷中已是一副地狱之景,但站在封谷大阵之外是一点异常都看不出来的,这也成为了天君用来搪塞申瑾的理由。 他申瑾是老了,但不是糊涂了,这雾是啥颜色还是分得清的,可天君那方一口咬死是他人老珠黄,他实在是没招了,才来寻星神。 叶尘嗤笑:“如此看来,这届天君倒真是个酒囊饭袋了。” 话语间,叶尘感慨那俩怎么还没跟上来,再抬眼时,却惊诧发现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无论是那一路走一路嚎的师徒二人,还是方才还在与她吐槽天君眼瞎的申瑾,都在游荡的暗红色雾气中不见踪影。 目之所及空空荡荡,只剩下她手中的棍子,她靠着的树,以及她脑后别着的月轮。 “我去……这是遭鬼还是入阵了?” 叶尘缓缓后退,她正欲将月轮取下来摇人,伸向脑后的手却碰到了一簇黏腻湿漉的发质丝状物。 叶尘默默咽了口气,选择将其无视,当她的手按照原定轨道摸向月轮时,一只森白滴血的手骤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这几章可能会有点微微恐,能接受吗? 唯一的活人应该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血雾 第14章 织茧 叶尘的眼皮是左跳一下,右跳一下,让人说不出个灾财运道来。 头上的月轮隐隐发烫,那环绕其间的微弱星光几乎要一拥而上,但闪烁过后,却又被血色的雾丝按下去。 叶尘在心中暗骂一句,没有轻举妄动。 恐怖话本里最忌讳的就是主角莫名其妙地回头,这头一回,头就回不来了。 她惜命,她选择等待这位鬼大人先出牌。 她是同器神老头一起来的,这青箫既是没对老头下手,也应不会对她下手才是。 可为何不去缠着那老头,却来缠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的混子神仙? 暗红的血顺着叶尘的手腕流淌而下,乌青发黑的手指用力,将叶尘的手腕抓出一道狰狞的印子来。 不等叶尘有所行动,那惨白灰败的手便再一用力,捏着叶尘的手强行让她转身。 糊作一片的血红雾气从眼前散开,紧接着突入视线的是一张灰青的脸! 杂乱粘腻的黑发被半干涸的暗红血液染成黑红色,湿漉漉地粘在带有裂痕的额头上,又扭曲成蛇一般的怪态,从头顶一路爬到下颚,悬在雾霭沉沉的空气中,缓慢滴着褐红液体。 而那满是细小伤疤的下颚之下,是整整齐齐的断口。 再往下,便是与头分离的破碎身躯。 而死死攥着叶尘的那只手,亦与身体分离,汩汩地流着血,猩红的的血液沾染雾气,便被那丝丝缕缕红雾拽出来,与之纠缠在一起,织成一片黏腻雾气。 再往下,叶尘看不到再往下了。 因为此时此刻,她被断头的另一只手捏住了下巴。 断头的主人强行令她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叶尘只看得到满目血光和满眼阴鸷,那张满是疤痕的脸蓦然凑近,森森寒意夹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闯入叶尘的鼻腔,将她呛得不轻。 这般浓重的死气,她只在冥界忘川见过。 脑袋的主人凑得更近,好似想穿透那层朦胧的星光看清叶尘的脸。 湿漉漉的头发缠绕上来,刺破星辰的碎屑,在叶尘的脸颊上蹭出一道血印。 头细细地嗅着叶尘的气味,良久后,青箫才轻轻松开手,漂浮的脑袋向后撤去,两只手敛于躯干两侧,肢干与头配合着,沉默地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 雾气游荡,将那滴血的发丝敛于耳后,露出青箫完整的脸。 也就是在此时,叶尘才注意到,这张脸上除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和结痂,还有一根蜈蚣似的狰狞线条。 爬满了青箫鲜血淋漓的嘴。 那是一条缝线。 怪不得器神老头说这剑见到他后不言亦不语了,合着是她的嘴被一些畜生缝上了。 是的,她。 青箫此剑,竟生出来一副女儿身的剑灵。 想起申瑾老头说的话,叶尘反而开始不确定眼前此人的身份来:“你当真是……青箫?” 虽然女子之间的爱恋也时有发生,但根据白泽前几年的调研数据,爱慕主人的器灵往往会化作另一个性别伴其左右,应该化形的原因主要还是主人的性取向,主人喜欢什么它便化作什么,以讨主人欢心。 而那青涟喜欢男的,青箫剑若当真爱慕她的主人,也该是个男的。 可如今出现在叶尘面前的残躯,不仅生了一副女相,血衣包裹的躯体也是女性的特征。 真是奇了怪了。 莫不是那申瑾老头又在骗她? 还是眼前这位并非青箫,而是青箫养的小鬼? 可那头断于空中的头轻轻颔首,否决了叶尘的第二个想法。 此人当真就是青箫。 叶尘心中惊叹,这青箫到真是意志惊人,躯干都碎成这样了还能强行化形出来见人。 不愧是能斩断凶兽脊骨的剑。 见青箫神智尚存,叶尘便壮着胆子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血丝从脖子的端口出爬出,好似一条条正在蠕动的鲜红的虫子,扭曲着从□□的囚笼中挣扎而出,带出几滴粘稠的血沫,在混沌血雾之中以更加猩红刺目的颜色扭曲成一个走势诡异的字。 「孽」 什么孽? 是她与青涟的孽缘,还是青涟与崇峰的孽缘,还是谁造下了孽障? 虽然她大抵能猜出青涟与那崇峰拿了什么剧本,但她却看不清眼前这断剑在这个故事中扮演的角色。 如今看来申瑾老头撒的谎太多,要获取有效信息,还得从当事人入手。 不等叶尘说什么,扭曲的血丝散去又重组,青箫垂着头写了下一个字: 「离」 这就要撵人走了? 叶尘道:“我们是受申瑾上神所托,前来助你与青涟的,若你的身躯不便回答,我可让你入我月轮,在那里,我或许有办法让你的身躯暂时复原。” 这本是句为了安抚青箫情绪的话,但当叶尘说出口后,原本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青箫忽然双目通红,全身的断口都开始疯狂向外喷血,无数的血丝好似猩红菌落,铺天盖地蔓延开来,将叶尘包裹在由红色丝网织成的茧里。 青箫步步紧逼,血气肆虐着喷涌而出,将叶尘面前的雾气染成黑红色。 汹涌雾气之中,翻滚着如针芒般尖锐的怨气。 锋芒另一头的 叶尘站在风暴的中心,周身是游荡的星光,那万千刀刃无法伤她半分。 她在心中腹诽:都说冤鬼有个暴走关键词,我那句话是哪个词说得不对? “申瑾老儿有问题?” 这是她最先想到的怀疑目标。 青箫只是沉默地站着,怒目圆瞪,肢解的躯干浮在空中,由血丝牵引着,没有动作。 “你的躯干究竟发生了什么?” 按理来说,断剑就算是断了,其灵体也不会变成这幅好似被五马分尸的模样,更何况这不仅是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 这青箫的身上,除了狰狞的断口,还有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 好似是从千军万马中爬出来一般,遍体鳞伤,没有一块完好的血肉。 青箫依旧沉默着,她一动不动,不知是在压抑心中的怒火还是在控制自己的神智。 叶尘继续猜:“你那主人青涟近日大病一场,你就不担心她?” 这已算得上是激怒了,青箫的心结在于青涟,听到青涟不好的消息必然暴怒,甚至可能当场丧失神智。 叶尘已做好迎敌准备,而血雾之中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为何没有反应? 叶尘隐约意识到几分不对,她取下月轮,捏着它一步步靠近,簪好的头发散在血色雾气里,亦染上一片暗沉的红。 而她周身的星光亦愈发耀眼,几乎要将她点亮。 叶尘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老物件,将星光压了下去。 “你这一言不合就开干,搞得我很是尴尬啊……” 话音未落,叶尘便听得一声破空之响在耳畔炸开,她感到自己忽然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身体一歪,堪堪躲过一柄染血的剑。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叶尘呼吸一滞,在剑芒未至前飞快闪身,在漫天刀光剑影中穿梭于血色雾气之间,一边躲避着青箫的攻击,一边寻找着走出血茧的办法。 她周身的星光在剑气的削砍之下越发单薄,几乎要维持不住其基本形态,叶尘将魂力注入月轮,手中却出现一把银光闪闪的伞。 叶尘拍了那月轮一巴掌,将其塞入耳坠的须弥空间之中:“歇着去,我来会会她。” 取了你一半修为就虚成这样,简直是丢离恨天高位神的脸。 伞面撑开,无数的银光倾泻而下,围成一道圆弧,将叶尘笼罩其中。 她从伞柄中抽出来一把细剑,挥袖砍向身后朝她偷袭的一柄断剑,剑光交汇,漂浮在空中的伞面震了震,银色的光芒纠缠上断剑,转眼间,这柄剑便出现在了叶尘手中。 “多谢你帮我把那碍事的劈晕了。” 叶尘微微一笑,将手中细剑插回伞柄内,左手持着银伞,右手拿着新到手的断剑,步步平稳地朝那血色的中心走去:“现在,我陪你好好聊聊天。” “你想炼化这葬剑谷的所有断剑,就定要承担它们的业障。”合上的伞复又撑开,猩红的血色之中顿时银光大绽,将剑影与雾气隔绝在外面。 “你神智尚存,那怨气便不来自于你。” 又是一把染血的长剑。 叶尘看都没有看其来的方向,手中断剑上挑,将其轻轻推开,那如光似影的长剑忽然卸了力,软软落在地上,化作血水隐没于湿润的泥土中。 接着十几把剑的命运亦是如此。 “若非你那主子与我有缘,你当我愿意接这棘手事?” 不知是眼见剑影无法影响叶尘分毫,还是又听到青涟的信息,勾起了她不甚美好的回忆,青箫的眼角淌出血泪来,她的上下唇艰难地在缝线之间挣扎,却难以吐出半个音来。 叶尘挥剑砍下铺在自己身侧的血线,冷冷一笑:“跟我耍脾气?” 青箫的指尖翻出根根紧绷的细线,无数血丝从茧中突出,齐齐刺向那身形单薄的瘦弱女子。 血丝被调动的一刹那,叶尘将青箫看得分分明明。 她肢干断裂的地方,竟长出无数血丝,那血丝生动鲜红,与周围暗沉的血色没有半分相似。 那血丝上泛着生气,是从他人那里掠夺的生息。 叶尘总算是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她触发了什么冤鬼暴走关键词。 这青箫就是在这里等着她的。 血茧,万剑,还有申瑾老头说的,此剑正欲突破封印再度出世。 答案便很明了。 她想出去。 她想破茧成蝶。 那么茧里的东西就不言而喻了。 叶尘这个武力值不高的高位神便是申瑾为青箫寻来的补品。 若不是一路献殷勤的暮辰那股毫无缘由的虚弱,若不是那周身死死寒气像极了忘川河水的温度,恐怕今日她当真看不明白了。 “你主人没告诉过你,我的脾气,算是古神中不太好的那类吗?” “念在你尚且年幼,我不与你计较你的无礼。”叶尘的身影忽然从层层血雾之中散去,在青箫的领地里,她竟找不到这个外来者的踪影。 “但是你对我的猎物下手,就别怪我乱发脾气了。” 冰冷的声音在青箫耳畔响起,叶尘的伞面自她身后笼罩而来,银色的反光好似月辉织就的牢笼,将残躯死死桎梏。 青箫猩红的视线内闪过一道银光,下一秒,一柄细长的剑横在了青箫脖子与身体相连的根根血丝前。 “没人告诉你吗,行走江湖,最忌讳的就是掉以轻心。” 手起,剑落,血丝被齐齐斩断,青箫尚未来得及痛呼,便被笼罩在身上的银光缠绕,伞面旋转,将她的脑袋连同重新断开的肢干一并吸了进去。 叶尘:惹到我,算是你踢到钢板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织茧 第15章 幻象 血色的茧被寸寸剥离,叶尘眼前的世界也渐渐清晰,她收了伞,重新将月轮别好。 不等叶尘去寻她那便宜师傅和便宜师兄,只见那血雾之中又浮现出几个暗红的字。 「月主好。」 不是被我收了吗?怎么没完没了的? 她身上还背着一个星神呐,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就这么打招呼,有没有礼貌? 叶尘下意识又将伞拿出来,准备迎敌。 “别认错人了,我不是月主。” 「别紧张。」漆黑的长发自叶尘叶尘身后飘过,从后面轻而易举地突破了星光构筑的防线,缠上她的身体。 「随我来。」 脚下泛着血腥味的土地忽然裂开一条大口子,黑发卷着叶尘,将她拽了进去。 而那抹月轮,则被乌黑发红的发丝从叶尘头上拿下来,挂在了一片尚未沾染血迹的干净树枝上。 另一头。 浑身是血的离更靠坐在树根旁,而他怀中的黑猫,已然变作一名黑发长袍的黄金眸男子。 伸直手化作细长爪状,死死掐着器神的脖子,将人双脚离地抵在粗壮的树干上。 “在哪里?” 黄金眸中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典型的兽瞳,黎墨亮出獠牙,满目凶光。 申瑾差点被这老祖宗一掌掐死,他拼尽全力才从喉咙中挤出来几个模糊的音节,一张老脸被憋成猪肝色,胸腔中的那股气是上不得上,下不得下,脚下更是没有着落。 离更虚虚地喊:“师父,你这样把人掐着,他也说不了话啊。” 黎墨这才微微送了点力。 感受到新鲜空气的申瑾急忙大吸几口,还没缓过来,又被黎墨一巴掌掐进树里。 “他不愿。” 离更:“师父,你要把人掐死了。” “死了正好,给小叶偿命。” 申瑾双手双脚不停在空中扒拉,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口气来,他急忙喊:“小神不知呐!” 黎墨本以为他会吐点有用的,见这老头如此不识抬举,他冷脸一笑:“那就去死吧。” 兽爪用力,将那老神仙的骨头掐得嘎吱响,就当申瑾以为自己要回归初祖怀抱时,一道星光打在黎墨手臂上,黎墨吃痛,下意识松开手。 申瑾老头也顺势落到地上,一把老骨头疼得嘎吱嘎吱响。 黎墨眼中金光更甚:“叶尘呢?” 暮辰自血雾中走出:“被带走了。” 黎墨冲上去揍了他一拳:“你个没用的东西!” 暮辰面色带着些许苍白,他并未还手,生生接下这一拳,脸上浮出一个淤青。 “我们皆在阵中。”暮辰查看了一下器神的情况,发现人还没死,缓缓松了口气,“你们遇到的器神,是假的。” 离更终于给自己上好药,他扶着树干站起来:“那我们怎么就知道,你是不是假的?” 暮辰从袖中掏出来一个正在散发浅浅星光的物品,正是那月轮。 “怎么在你这?”黎墨又给他一拳,“叶尘呢?” 暮辰垂着眸,默默将月轮收起来:“被青箫带走了。” “事发突然,我未来得及阻止,便被青箫驱逐了出来。”暮辰简单讲述了一下叶尘与青箫遭遇的事情。 听过他的解释后,离更还想问什么,却被黎墨拦下来:“好了,月轮在你手上,我们信你了。” “那你如何断言,我们遇到的器神就是假的?” 暮辰指了指正在给自己顺气的器神:“自己问他。” 申瑾接收到几人的目光后,当场长一声段一声地嚎起来:“哎呦,哎呦,老身我是喘不上气也动不了了啊……” 黎墨亮着爪子逼近:“嗯?” “动得了动得了!”在绝对的武力面前,申瑾特别识时务,也不顾得自己身上的伤了,赶紧站起来。 “黎墨大人,小神冤枉啊!” “小神在入谷前便与几位说,谷中雾气弥漫,甚为寒冷,让几位等小神的仙童将小神昨日订购的避寒袍带进来,结果几位完全忽视小神,直接入谷了啊,小神等来避寒袍后,马不停蹄地追来。” “谁知,谁知……小神刚巧追上几位,黎墨大人就将小神痛揍一番,小神我是,有口也难言啊!” 黎墨依旧是满脸不信:“避寒袍呢?口说无凭。” 申瑾赶紧将自己须弥空间里的东西都抖了出来:“在这呢!” 梼杌大人这才收起凶气,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我不管,我只看到申瑾将我的乖徒儿捅了个对穿。” 当时叶尘无端消失,离更好不容易追上那器神老头,还没问话,就被一柄血色的剑捅个对穿。 黎墨当场化作原型,与上百把剑缠斗,弄折了那些烦人的东西后,黎墨刚巧回头,就看到了气喘吁吁的申瑾,于是他当场就将人控制了起来。 好在离更伤势不重,又带着点离恨天的好东西,区区剑伤奈何不了他。 就是可怜了申瑾老头,好不容易追上脚下抹油的一群人,还没喘口气,就被人掐着脖子要他说他交出那叶姑娘的下落。 实乃命苦。 黎墨轻飘飘道:“捆了,拖着走。” 离更三两下将申瑾捆好,黎墨重新变回一只猫,跳上暮辰的肩头:“带路。” “好。” 雾霭沉沉。 叶尘睁开眼时,面前是无数把寒光凛凛的剑。 空气中的血色雾气消弭不见,视野一下子变得十分清晰。 此处不知是在何方,四周都是漆黑的碎屑,还有一些废铁,它们从地面一直堆砌到天花板,将这个不大的圆形场地团团围起来。 而在废铁的边缘,是一圈能把人眼睛晃瞎的剑,或插在地上,或悬于高空,散落各处,好似一个阵法。 一束白晃晃的亮光自穹顶中心的一块半透明白色石块向下照射,投下一道巨大的光锥,光锥之中,是一把断剑。 剑身泛着淡淡青色,剑柄沾着滚滚血迹。 想来这就是青箫的本体。 叶尘缓缓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月轮不见了。 “东西还我。” 空地之上,青箫剑应声而起,在光洁的石面上刻下一串字符: 「你不想让他知道。」 “那你也不能把我东西扔了把吧。” 断剑愣了两秒,随后写: 「抱歉。」 “把我绑来干嘛?”叶尘活动了一下关节,发现自己身上并无异样,想起此前那个要将自己炼化的青箫,她不由得多了点警惕。 「你着障了。」 “又在玩什么把戏?” 刻印好似被擦过一遍般寸寸消失,新的字迹被刻下: 「所见之景,为惧。」 “说明白。” 青箫继续写:「雾中有阵,入阵着障,入阵者以惧为牢,不破惧,不出阵,陷阵为祭。」 “你是说,我们并没有绕开那个护谷的阵法,而是被人引到里面去,差点成为了祭品?” 自他们进谷以来,便是申瑾老头在带路,当时她就在感慨这老头在离恨天一副老态龙钟模样,怎么进谷后就健步如飞了,合着是幻象? 跑那么快是为了早点送祭品外卖? 青箫:「是」 “那你是怎么回事,我收的那个又是谁?” 「惧」 “你能说话吗?写字有点慢,我可能要赶时间,我师父他们还在外面。” 黎墨身上的伤还没好全,离更又是个战斗力为0的菜鸟,若那老头真的有问题,那他们定有一场恶战。 「否」 青箫断剑之后渐渐凝聚出来一道影子,是叶尘熟悉的一道肢体断裂,嘴亦被缝上的虚影。 她周身不见血色,脸上亦干干净净,除了肢体断裂,全然看不出她与正常人的区别。 她手上脚上都缠着几根铁链虚影,看样子是被囚禁在此。 青箫费力扯动锁链,艰难地指了指自己的嘴,朝着叶尘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 “好吧,我懂了。”叶尘细细观察了光锥之下的圆形空地,上面没有任何文字与符号,但因上过一次当,叶尘没有贸然进入那片区域。 万一这一个也是骗子,那块地方藏着一个阵法,那就真的很坏了。 此处又是封闭空间,脱身都麻烦。 “你带我来此,意欲何为?” 青箫:「帮忙」 “你与青涟那档子事?”叶尘响起器神说的这俩之间的爱恨纠葛,直言不讳,“你既然心悦于她,她又心悦崇峰,那你为何是个女身?” 「否」 「救她」 「阻止她」 “申瑾说你要炼化这葬剑谷的剑,冲破封印,此处想来便是你被封印之地。”叶尘试探着蔓延出神识,去查看那把剑的情况,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打了回来,她揉揉脑袋,“葬剑谷亡灵万千,你接纳了它们,便要承担这份怨气,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保持理智吗?” 青箫摇头。 “所以,方才我收的,就是你。”叶尘想出一个新可能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知道我是月主,但你已经无法压制自己体内的怨气,你明白昭月拥有净化污秽的能力,所以想借我之手净化掉你身上的怨气,你好完美出世。” “但你却发现,我,叶尘,并没有昭月的权柄,因而动了杀心。” “但你又打不过,所以换了个法子。” “你发现月轮中的暮辰成为了你的阻碍,于是将其排除在外,直接带着我来到你的大本营。” “让我想想……你打算在这里干什么……”目光瞥见光锥中的那柄剑越发震荡,叶尘嘴角抹出一道笑容,她撑着伞看向那身上又涌出血丝的青箫,“你想夺舍我?” 在叶尘说话间,青箫剑上的血光愈发猩红渐渐盖过了那道光锥的光芒。 叶尘撑开伞,正欲抵挡青箫的攻击,却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阻止她!” 嗯?没猜对? 青箫的声音沙哑而崩溃:“——杀了我!” “阻止她!” 不等叶尘有何反应,汹涌的血海便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