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 第1章 灵山有妖人 民国年间，军阀混战，人人自危。而在乱世之中，为救济天下而以身证道者羽化升仙，而趁乱修习歪门邪道祸国殃民者堕落成妖，形成人、仙、妖三界鼎立局面。群妖为害四方，人间民不聊生，为平息天下大乱，仙妖举族开战，两族势均力敌，战争足足持续了三年之久，方得休止。经此一战，仙妖两族全军覆没，自此天地间再无仙妖两界，唯有人族独立于世。但躯体可灭，灵魂难销，两族的执念仍在流传，被仙念和妖念选中者则成为拥有仙妖之力的特异者，隐匿于深山远水之中，妖族居于“山不在高”山，仙族居于“水不在深”潭，彼此承担起复兴两族的重任……时光流转，来到一百年后，仙妖复兴大业仍然任重道远。人类与特异者签订契约，互相合作，互不侵犯，共同维护天下安宁，享受了一百年的和平共处时光，本以为会承平永久，但执念经过百年淬炼和辗转，不断壮大，甚至拥有了自我意识，分化出黑恶面，逃窜到人世，开始试图打破平衡…… 初春刚至，大地恢复了些许血色，褪去黄衣的绿草堆里还嵌着几团白雪，一个长相明媚的年轻女子坐在断桥边，半扎的乌发如瀑布般随意披散开，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她身着翠绿碎花旗袍，腰肢纤细修长，悠哉悠哉地用脚拨弄着刚融雪不久的河水。女子肤白胜雪，眸若星辰，鼻梁挺立小巧，手掌大小的脸庞上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就在那樱桃粉唇之上，浅抹着一层朱砂红，明艳动人。 “星曲，星曲，快回来吃饭了！”一阵甜美的嗓音从远处传来，伴着岸边层层叠叠的芦苇绿波，在天地间回荡。 女子名叫段星曲，是现代妖念的持有者之一，拥有在特殊世界自由穿梭的能力。她不知自己生于何处，家在何方，只知道从她有记忆开始，便一直伴随在师父林无垠左右。她抬起双脚，笑靥如花，温柔应着喊声：“小君，你可算来了，我刚发现了一块宝地！” 一名穿着粗布练功服的胖女孩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左手撑着膝盖，右手摆了摆，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可算找到你了！天黑了，最近外面不安生，师父让我看紧了你，我们快回去吧！” “这山上长眠着我们妖族的祖先，他们的祖灵会庇佑我们的。” 小君赶忙嘘了一声，凑到段星曲耳边悄悄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族里那个宏小师弟昨天夜里不见了！” 段星曲的笑容一时间凝固了，她皱了皱眉，谨慎问着：“发生什么了？” “这不是想着你吃完饭一起去搜查吗？山上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倒好，在这里躲清闲！” “你看这儿，多美啊，师父不让我们下山，我不得找些事情打发打发时间！正好，这里灵气充盈，修术练功再适合不过啦！”眼前景色着实美妙——河水缓缓而流，带着初春的清新和残冬的冷峻，枝丫上旧叶刚脱落，便结起豌豆大小的绿果，还有些嫩绿树芽在偷偷冒头，长而细的芦苇化身一片绿海，与布满银白亮星的紫蓝夜空遥相呼应，一切像是浸在油画里。段星曲面朝远方，闭上眼睛轻慢呼吸，嘴角微微扬起，突然她猛睁开眼，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自言自语：“不对，救人要紧！我怎么又享受上了？你也不提醒我！” 小君无语地朝她翻了个白眼，说道：“等你享受完，人都凉透了。” “我们快走！”段星曲拎着鞋，提起衣摆，小跑着离开。 “那，那我们还吃饭吗？” “不吃了，人命关天！” “那好吧！你等等我！”小君追赶了上去，脸颊上的肉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抖动着，煞是可爱，“我能先吃个包子垫垫肚子吗？” “就知道吃，你就当是辟谷！不过今晚吃什么啊？” “还好意思说我——” 两人一路小跑，逐渐消失在草丛里。 不一会儿，她们便回到了山门之中，男男女女的弟子们乱成一团，跑上跑下漫山搜寻，如同一个个白蚁在翠绿的山石之上漫无目的地攀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焦急和疑惑，议论纷纷。段星曲拉着小君，一路左闪右躲着横冲直撞的人们，与她们擦肩而过的两个男人，则是一脸悠闲，其中一人打趣着：“要我说，阿宏这臭小子就是躲在哪儿玩手机，前天被师父发现差点儿没收。”另一人笑着摇摇头，说道：“你当时不也这样吗？还被师父罚了禁闭。”“去你的！”两人说说笑笑便离开了，似乎事情真的如他们所说般云淡风轻。 “我们快去找师父吧。”段星曲催促着小君，朝着大堂走去。 大堂中央正闭眼盘坐着一名鹤发童颜的男子，男人眉清目秀，五官俊朗，却生的满头白发，乍看上去颇有些违和，却不失风度。他便是这一山之主——林无垠，若是不知晓其身份，就凭这一身仙气飘飘，谁会想到他是拥有百年妖念的特异者。 “你们来啦？”林无垠缓缓睁开眼，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 段星曲因走得太快，一个没刹住车，拉着小君双双跪倒在地。 “哟！你段星曲也会对我行如此大礼？可真是折煞林某了！”林无垠看着狼狈的二人，阴阳怪气道。 段星曲恨不得将头埋进地板缝隙里，脸涨得通红，耳根处也蔓延开一片羞色，还未等她回答，小君便在一旁哭喊道：“疼死我了！星曲你走路不能小心点儿吗！呜呜呜呜——”哭到一半，小君抬起头看向林无垠，噘着嘴说道：“师父，人我给你带来了，我先回去上个药，疼死我了！” “你先回去吧。” 小君迅速爬起身，段星曲侧脸疑惑，小声质问：“不是我们俩一起去查吗？” “你知道的，我到点儿就犯困，我就不拖你后退了。这，这不有师父吗！有他老人家在，你一定会一帆风顺的！我先走了小神探！” “唉！你——你个叛徒！”顷刻间小君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独留段星曲一人跪在大堂之上，还未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 “小丫头，你可让为师好找啊！”林无垠瞬间站起身，轻柔而迅速。 “师——师父，我——”段星曲满脸尴尬，不自觉地把头埋得更低。 “这么正式的跪拜？” “徒弟拜师父，这不是应该的吗？”说着段星曲便抬起头挺起身板，满脸讪笑。 “还笑！也只有你敢这么对为师了，就连我的隔空传音都给掐断了，让你的师弟师妹们好找啊！要不是小君知道你的喜好，恐怕我们山上又要少个弟子了。”林无垠抖了抖衣袖，冷嘲热讽。“罢了，我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用感时之力寻找一下阿宏的位置，你也知道他失踪了一天了。” 段星曲捋了捋头发，提着旗袍边，缓缓站起身，盯着林无垠，神色疑惑：“师父为何不自己用？” 林无垠皱了皱眉头，低下头长吁短叹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解释道：“我，我这不是想锻炼一下你吗？你的念力在年轻弟子中最为出色，是为师的得以门徒，这样展现实力的大号机会，我自然是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你应该也不想拱手相让吧？” 段星曲眯了眯眼，目光如炬，围着林无垠四下打量了一番，用略带怀疑的口气说道：“师父，您，真有这么好心？” “怎么和师父说话呢！没大没小！你看你从小到大，我哪样不是顺着你的，就连你说要下山买旗袍，我不都答应了？” “也是，你的确没亏待我，那就赶紧把我做的糖葫芦还给我！”段星曲噘着嘴，伸手向林无垠讨要着。 林无垠眼神躲闪，舔了舔嘴唇，轻咳了几声掩饰尴尬，说道：“你最近道心不稳，辟谷有益修身养性，不要老想着吃的！” “那可是我研究了好久才做出来的，你可知道——”段星曲眼神愤怒，似乎藏有千百把刀。 “哎呀好啦！为师这是在命令你，你就说帮不帮吧！” 段星曲压抑住怒火，强忍着说道：“帮！一定帮！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孺子可教，那开始吧！” 段星曲闭上双眼，屏气凝神，感受着耳边的风和自然的声音，心里默念“阿宏”，伴着心跳声追踪着阿宏的位置，她笑道：“找到了！但——”话音刚落，段星曲猛地睁开双眼，惊喜的神色一扫而光，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 “但怎么了？” “他死了！” 第2章 师父不是游泳教练 “死了！”林无垠先是满脸震惊，而后稍稍缓和了些，露出疑惑的神色，“死了？” 段星曲同样震惊地点了点头，闭上眼又重新搜寻了一番，失落地说道：“当真是死了。” “那，他的尸体在哪儿？”林无垠略带焦急地问着。 “有一片雏菊花海，好大的一片花海！看不到尽头！”段星曲皱着眉，“山上哪里来的这样的地方？” “你确定还在山上？”林无垠看着段星曲，眼里闪过一丝紧张和担忧，似乎在期待着否定的答复。 “是的，我确定，他周身的煞气极其强烈，我打赌，就在方圆三里以内！”段星曲十分自信地说着自己的搜查结果和推断。 至于煞气，便是特异者死后身体上散发出的一种能量气团，特异者的体内有灵气与人气两种能量，生者则灵气为上，人气为下则不显，死者则灵气消散，人气化为煞气，若煞气散尽还未得以安葬，则会成为怨僵，无魂无魄，残忍嗜血。而普通人体内则只有人气而无灵气和煞气，这也是辨别普通人与特异者的唯一依据。 林无垠看着山门外如墨的夜色，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难道是那儿？” “哪里啊师父？” “去了就知道了，我们快走！”说罢，便瞬移到门外，朝段星曲招了招手，“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点儿！待会儿煞气散尽了就出大事儿了！” 段星曲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追了上去，边跑边喊：“师父你慢点儿！我可不会瞬移啊！我还没吃饭呢——”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山谷中的一个圆形池塘旁，池子不大，直径约二十尺，在朦胧的月光下只能看出大体轮廓，池面倒映着天上的众星捧月，时不时有小飞虫跳跃飞动掀起一道道闪着白色磷光的涟漪。段星曲气喘吁吁地扶着旁边的一棵快腐朽的矮树，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响彻山谷，而一旁的林无垠表情淡定，姿态依旧，轻柔地呼吸着。 段星曲偷偷朝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又打量起周围，虽是在山谷中，这附近却极开阔，池岸边没有高大的树，只有一些矮灌木和小树，似乎有什么在抑制着它们的生长。段星曲摸着发尾，问道：“师父，这不就是后山死潭吗？这里也没有雏菊花海啊？您难道是想洗澡了？” “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你呀，就是太浮躁！你再仔细看看？”林无垠用下巴指了指池面，示意她过去。 段星曲半信半疑，小心翼翼地挪到池塘边，朝水里仔细看了看，面露疑色，刚想转过头询问师父：“师父这——”“啊啊啊啊——” 只听见“扑通”一声，林无垠毫不留情地将段星曲推进了池中，她拼命挣扎着，翻起一阵阵浪花，发丝随意地贴在她的脸上、头上和脖颈上，而段星曲此时一心求救，撕心裂肺的喊声和双手拍击水面的水声在山谷里激烈地回荡着。 她眯着眼，嘴中吐着水，含混地向岸边的师父求救，“师——师父，救——救命！”几句哭喊过后，声音越来越小，而林无垠只是一脸淡定地看着她。 在她即将挣扎力竭之时，林无垠一个鱼跃跳了下来，他抓住段星曲的肩膀，厉声喊道：“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而此时的段星曲脑中一团乱麻，意识逐渐模糊，只听到身边人口中念念有词，便按住自己的肩膀往下压，在完全埋进水下的那一刻，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3章 花海迷案 再睁眼，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明亮而缤纷，段星曲大吸一口气，猛地坐起身，惊恐地看着四周，广阔无边的彩色花朵漫山遍野，她转而疑惑地问道：“这是，念识里的那片花海？我怎么会来这儿？师父——”段星曲向身后看去，林无垠正低头看着一处花丛唉声叹气，神色添了几分忧伤。段星曲利索地跑了过去，脸色瞬间煞白。 “阿宏！他真的在这儿！”段星曲惊魂未定。 阿宏死相极惨，面部朝下埋进土里，全身上下布满了无数道抓痕，每一道都深入骨血，长出脓疱，散发着幽幽的青气。 段星曲五指并拢，手指间顿时生出一道绿光，她作出抬手状，趴着的阿宏应时动了起来。当他完全翻过身后，段星曲和林无垠同时紧皱起眉头，满脸骇然——阿宏面容干枯，皮肤紧贴着骨头，形成一道道褶皱，眼窝凹陷，像是被吸干了血。 林无垠半蹲下，仔细查看着阿宏的手臂和脖颈处，面色凝重，低声说道：“身上并无咬痕，这血是怎么被放干的呢？” “师父，我感觉四周的气氛不大对劲，我们还是小心为妙。”段星曲磨搓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臂，打了个寒颤。 林无垠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怼到：“你呀，就是衣服穿少了，这才刚开春。你们女人啊，真是为了好看连身体都不要了。” 段星曲鼓起腮帮子，反驳道：“还不是因为您，推我下水！” “罢了，既然人找到了，我们就先回去吧，把尸体交给小药灵们，召集大家去堂上开会！” 段星曲点了点头，看着阿宏的尸首念念有词。 回到堂上，所有的弟子都正襟危坐，表情哀伤，大家都沉浸在阿宏离世噩耗的悲伤和震惊之中，之前还在笑话阿宏失踪的那两个男人，此刻都深埋着头，满脸的不可置信，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默默低语着：“阿宏死了？怎么可能？我们明明就——”另一个身材偏瘦小的男人悄悄掐了他一下，他一时吃痛，嗷呜了一声，这才恢复清醒。 “云桐！旅树！你们干嘛呢！”小君红着眼，眼角还闪着泪痕，瞥了他们一眼，两人便怯怯地退到了后面。 在这一片低声啜泣和默哀中，唯独段星曲表现得满不在乎，自顾自地照着镜子，检查着自己的妆容。 “咳咳，星曲，你竟这般铁石心肠吗？”大师兄忘白皱着眉头，不满地问道。 段星曲放下镜子，斜瞟了他一眼，不屑地回答道：“斯人已逝，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先见到他，也是第一个为他念往生咒的人，作为同门，我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你——”忘白欲言又止，瞳孔中布满了愤怒。 “事到如今，再多的眼泪也救不回他，倒不如想想如何找出真凶，总好过你在这里无能狂怒。”说完，段星曲还不忘给他翻了个白眼。 “此话不假，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凶手，以防他继续危害其他人。”林无垠插入，打断了二人的争辩。 “师父，我们还是理一下目前的情况吧。”段星曲问道，“那片花海，是什么地方？” 林无垠叹了口气，坐到堂厅后方正中央的位子上，表情凝重，说道：“那是‘不失境’，是历代掌门降生后第一缕念力注入的地方，也是祖灵安眠之地，守护着‘山不在高’山的灵脉。” “这么重要的地方，阿宏是怎么进去的？”小君眨巴着眼睛，眼里泛光，期待着师父的答案。 “我不清楚，但看来我们没有几天太平日子了，从他的死状来看，恐怕这山上有怨僵！”此话一出，堂上一片哗然，人人自危，林无垠摇摇头，目光笃定，继续说道：“现在就等药灵那边的尸检结果了。忘白，你安排巡逻队，守好山门。” 忘白点了点头，朝着段星曲得意一笑，便转身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第4章 怨僵出没 自从林无垠说出山上有怨僵出没的猜测，弟子们便不再敢随便外出，曾经到了夜晚还一片打闹喧哗的“山不在高”山，如今在夕阳未散、星月未上时分，弟子们就早早收拾好自己躲进了屋子里，整个山上只有巡逻队还在活动着，活跃的人气倒有些偃旗息鼓了。即使在天光大亮的正午，也人手一本《金刚经》，据说这是对付怨僵的有效法宝。 段星曲并不害怕，反而是有些好奇和期待，一方面想要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怨僵，一方面正好借此练练手，提升自己的念力。小君则是整个山上出了名的胆小鬼，平日里总是跟在段星曲身后，两人分开相隔数尺的床位，也早已被她硬生生合在了一块。 “星曲，别出门了，外面有他们巡逻就够了。”小君裹在被子里，眨巴着眼睛，乞求地看着段星曲。 段星曲叹了一口气，拿起一把木梳，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轻柔地梳着头发，说道：“你啊，就爱自己吓自己，你看这屋子，密不透风的，多温暖，多安全。” 屋子主要是由木头构成的，宽敞干净，除了两张床，屋内还放着一张竹藤桌以及一个宽大的衣柜，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衣服，有旗袍、有毛衣、有西装、有碎花裙……屋内只有两根蜡烛在照亮，棕黄的木头在烛光烘托之下，更显出一份温暖典雅。 “怨——怨僵，啊啊啊，求你了，别说了，骇人得很！”小君干脆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传出一阵阵闷闷的声音。 段星曲通过镜子向身后看去，小君正畏缩在床上，头发因钻过被子而显得凌乱，段星曲皱起眉头，表情严肃，猛然转向身后，快步走到小君身边，责备道：“我着实看不下去了！你过来！你看你的头发！”说着，拉着小君做到梳妆台前，强忍怒火，继续说道：“这头发呢，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一定要好好呵护。我来给梳梳，看好了，下次你也要这么做！”段星曲拿着梳子轻慢地梳着毛躁乍起的发丝，神情专注，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得见两人一呼一吸和梳发摩擦的声音。 “咳咳，星曲，一定要这么慢吗？”小君率先打破平静，尴尬地问道。 段星曲突然停住手中动作，抬头看向镜子中的二人，目光犀利，点点头说道：“对！只能慢，不能快！知道了吗？” 小君怯怯地挤出一个微笑，不住地点头。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二人同时看向门外，紧接着便是几声尖叫，段星曲迅速走到前面，将小君护在身后，朝着门外厉声喝道：“何人！” 喊声一出，门外瞬间便归于平静了，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无风不起浪！你就在这儿待着，我出去看看！”说罢，段星曲便急匆匆打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夜色如墨，只有淡淡的月光，近来众人早早吹灯歇息，使得周围更加阴森可怖。段星曲并起食指和中指，念动口诀：“无山有水，无水有火，起！”指尖应声亮起一小团摇曳的火苗，照亮了四周。 段星曲借着微弱的火光，不停地摸索前进，仍然是死气沉沉，并没有发现一星半点打斗的痕迹，段星曲这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这小君，搞得我都神经紧张了。还是回去继续梳头发吧！”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倏忽闪过一道黑影，段星曲猛地回头，但那黑影动作极快，只留下一阵风，风中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段星曲仔细嗅了嗅，搜寻着气味的来源，突然远处草丛一阵异动，仅仅一两秒，幅度不大，但沙沙的声响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敏感。段星曲连忙跑了过去，伸手去照亮草丛，她眯着双眼，努力去看清内部景象，霎时间，她瞪大双眼，脸色变得惨白，一时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见草丛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四具尸体，穿着白色的练功服，满身血痕。 段星曲怔在原地，因为缺氧这才大喘了一口气而恢复神志，没有丝毫犹豫，她连忙对着弟子房间大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话音刚落，一阵骚动，房间的灯一个接一个陆续亮起，大家都打开门，慌乱地边穿着衣服边向她跑过去，这应算是今晚最热闹的时刻了，整个山似乎又活了过来，但事实上死气却更重了。 四具尸体被抬到了堂上，每个人的死状都和阿宏如出一辙。小君躲在段星曲身后，声音颤抖道：“他——他们不是巡逻队的吗？” 林无垠闻声向尸体看去，问道：“忘白他们呢？” 堂上众人面面相觑，皆摇头作叹。 “师父，这些人和阿宏死法极为相似，都是被吸干了精血却无一处咬痕，恐怕——”段星曲看着林无垠，眼中透着深深的忧虑。 林无垠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突然从门外飞进来一团绿光，“是药灵传声！”人群中有人大喊道。 林无垠挥了挥手，随即光团爆裂开，碎散的光点聚拢形成三个萝卜状的小人，林无垠焦急地问道：“阿宏的尸体有何异样？” 站在中间的药灵回答道：“我们几个仔细地搜查了他全身，发现在他的头发里有几处极微小的伤口，估计那便是吸取精血的地方。” “能确定是怨僵所为吗？”段星曲问道。 “我们翻阅了古书，找到了一些几十年前有关怨僵杀人的记载，对比看来，的确是怨僵！它能不通过撕咬而隔空吸取精血，只怕是修出念识了，如今又有这么多精血加持——掌门，咱们妖族有难了！” 第5章 护你周全 堂上议论纷纷，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林无垠忧心忡忡地看着三个小药灵，皱眉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可有解决之法？” 左边的药灵回答道：“怨僵出世，首先定是寻仇，若大仇得报，则会怨气消散，天下太平。倘若——” “倘若什么？”段星曲谨慎地询问。 “倘若大仇未报，又在这期间吸食了无数精血，则会生出念识，即使报了仇，也会继续残害生灵，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右边的药灵继续说道：“目前看来，这只怨僵怕已是后者，此次前来，恐怕是要屠尽妖族才肯罢休！” “药灵伯伯，难道连你们都——”小君泛着泪花，语气激动。 “我们修为尚浅，不敌这怨僵十分之一，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说着间，门外传来一阵呼救：“救命啊！救命啊！师父救命啊！”所有人应声看向门外，只见忘白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浑身血迹斑斑，鼻青脸肿，倏忽全身软了下去，迅速倒地。 所有人关切地围上前，一脸惊恐，试图去搀扶。林无垠一个瞬移，抢先扶起，急切地问道：“忘白，发生什么了？” 忘白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地抬起手回答道：“后，后山有，有怨僵，他，他们都死了——”说罢，便彻底晕了过去，即使林无垠反复叫唤也不见苏醒。 “连忘白师兄念力这么厉害的人都不敌，那我们岂不是——”云桐在人群中慌乱地喊着，其他人也因此自乱阵脚。 段星曲迅速走上前，眼神凌厉，用力地给了他一耳光，警告着：“若是再扰乱军心，可就不是一巴掌的事儿了！”霎时间，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全都闭上了嘴，不敢妄言。 林无垠站起身，吩咐道：“今日大家都累了，且先回去休息吧！星曲，你给大家的门上都施加一道结界以护周全，今夜怕是无眠。”段星曲点了点头，便带领大家离开了。顷刻间，堂上便只剩下林无垠，三位药灵和昏死过去的忘白。林无垠朝药灵们点点头，说道：“还劳烦三位医治忘白。”药灵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化作三道绿光钻进了忘白体内。 小君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段星曲则注视着紧闭的房门，严阵以待。果然，不出林无垠所料，外面很快传来了动静，一阵半人半兽的低吼在门外回荡，越来越近，段星曲眼疾手快，吹灭了蜡烛，将小君护在身后。借着月光，门外的轮廓逐渐清晰，一个人形模样的怪物，微驼着背，身上挂着一缕缕垂落的丝状物，像是破碎的衣裳，又像是悬挂的血肉，它一步步紧逼，随后开始猛捶房门，门口的结界随着怪物的动作一闪一闪，整个屋子都随之剧烈晃动起来。 那怪物敲不开结界，似是无可奈何，转身离去，一时间风平浪静了下来，段星曲和小君高度绷紧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些，缓缓舒了一口气。可下一秒，门外便传来指甲刮挠声，屋子再次开始晃动，结界闪动得更加频繁。 “糟了，结界顶不住了！这东西要闯进来了！”段星曲强装镇定，但额间的汗珠早已出卖了她，她抿了抿嘴，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转头轻声问小君：“小君，如果我留你一个人在这儿，你会怕吗？” 小君睁大双眼看向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泪瞬间流了下来，说道：“你——你要——” “我去引开它。” “你打不过它的。”小君紧抓着段星曲的手臂，语气担忧。 “小君不怕对吧。”段星曲摸了摸小君的头，“回来继续给你梳头。”突然小君身体开始逐渐变得透明。 “隐身咒？”小君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神色激动，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痛苦啜泣：“我——我不怕它，可我怕你死！”话毕，身体也终于彻底透明。 段星曲推开那双隐形的手，站起身，房门也在这时被猛炸开。 第6章 正面交锋 门外的怨僵，周身长了一层白毛，冒着黑气，衣衫褴褛，那双指甲足有半尺长，尖锐无比。皮肤早已溃烂干瘪，似乎泼一盆水就能滋滋作响。那面部只剩一层皮包骨，分辨不出人样，双眼凹陷到脑中，形成一个小小的黑洞，没有尖牙利齿，只有一圈褶皱堆叠的嘴唇，稀疏的几根枯发垂到眼前，似在指路，又似在遮掩。 “星曲，不要去！”不见人影的小君在黑暗中大喊着。 段星曲没有理会，表情决绝，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形成一个光圈，头发丝和旗袍边随风飘扬，飒气十足，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猛踹了怨僵一脚，随后如闪电般向黑夜中跑去，那怨僵被踢得连连后退，反应过来后，发出一声怒吼，也迅速追了上去。 来到了一片竹林，段星曲在前面奋力奔跑着，但因衣服受限，始终没有与怨僵拉开较远的距离，“早知道还有这段，我就换套衣服了，爱美的女人你真是不要命了！”段星曲一边跑一边自我埋怨。 身后的怨僵一个腾飞，加速超过了段星曲，在她面前缓缓降落，周围狂风大作。段星曲及时躲到一棵树后，气喘吁吁。 “这东西怎么速度这么快？”段星曲疑惑地自问着，“我得想个办法通知师父！” “小——丫——头——”一个嘶哑干涩如同指甲挠墙般的古怪声音在竹林中回荡。 段星曲惊讶地从树后看去，“它还会说话，这是成精了！” 怨僵凌空环视，惨白的月光照在它脸上，显得极为瘆人。它在原地徘徊游荡，仔细搜寻，除了沙沙的竹林打叶声，便再没有发现段星曲的踪迹，竟直接飞走了。 段星曲松了一口气，轻拍着胸口，回头却发现怨僵正直直地盯着自己。一瞬间，段星曲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尖叫，一脸木然，瞧不出一丝惊恐的波澜。直到怨僵伸出双手向自己袭来，她这才清醒过来，一个翻身闪到一边，而那棵不幸的树却被利爪深深扎进十几厘米，若是皮肉，估计早已开膛破肚了。 段星曲看着那树心有余悸，大口呼吸着，猛咽了咽口水，仍然壮着胆子大声质问：“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来害我妖族！” 怨僵的嘴巴一张一合，只有丝丝缕缕的阴森低吼顺着风声飘进段星曲的耳朵里，并无半句人言。它抽出利爪，双脚降落到地面，半步半步向段星曲蹒跚走去。 段星曲急忙爬起身，向后退了几步，怒视着对方，“丑东西！你伤我同门，扰我安宁，我今日定要教训教训你！”说着，段星曲看向身边的竹林，朝它张开手掌，顷刻间，数百根细竹条从竹林中飞出，在她手中互相缠绕拧成一根长鞭，通体闪着绿光。段星曲紧握竹鞭，眼神狠厉，朝着怨僵狠狠抽去，那竹条在触碰到怨僵身体的那一刻便迸发出无数火花，随即飘出淡淡的青烟。那怪物吃痛，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然后便被掀翻在地。 段星曲收回竹鞭，双手拉直护在身前，警惕地盯着倒地扭动的怨僵，扭动了几下后，那怨僵便一动不动了，段星曲疑惑，正准备上前查看，它突然直直站起，身上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打不死？那就再受几鞭子！”说完，段星曲拿着手中的竹鞭向它疯狂抽去，周围竹叶漫天飞舞，尘土四扬，而那怨僵硬是不躲，迎着鞭雨往前走着，任凭竹鞭打在身上留下伤口，而后又迅速愈合。 “糟了！”段星曲停止挥鞭，从手心生出一团火球向怨僵砸去，它只是一躲，便没了踪迹。“你出来！你手中的那几条人命，我定要向你讨回来！”段星曲慌张地环顾四周，不放过一个角落。 突然，她被一股强大的黑气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段星曲昂着脖子，表情痛苦，但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微张着嘴，在喉咙里发出嘤嘤嘶吼。 一只干枯黑瘦的手扶上段星曲的脑袋，身后的怨僵抓着她的头，再次发出怪声：“吃了你，我就能活过来了！”随后开始从头部吸取段星曲的精血。 第7章 妖族的愤怒 段星曲的血液不断沿着怨僵的手指汇入它的身体，它仰着头，贪婪地吸食着，全身的白毛也开始一点点脱落。而段星曲，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有五官在痛苦地扭曲着，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如同一片日渐干涸的河床。 段星曲极力想要挣脱，暗自发力，却发现浑身柔软无力，念力也不受控制，在体内肆意乱窜，她绝望地想到：“这是天要亡我啊！我段星曲居然会死在这个东西的手下！” 她闭上双眼，对于发生的一切，似乎就这样认命了。而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声音，是一个妩媚的女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段星曲，就这样认命了吗？那我可真是看错人了。” 段星曲心想：“谁在说话？” “我的身份你日后自会知晓。” “你能听见我的心声？”豆大的汗珠沿着段星曲的鬓角留下，那双柳叶眉又紧锁了几分。 那声音戏笑道：“我无所不知！” “那你能救我吗？” “自然可以，但——你拿什么和我交换？我可不做赔本儿的买卖。”那声音继续诱惑着，顺势提出了一桩交易。 “若我能活，代价你定！”段星曲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爽快！也好，反正你现在也不能死，那就让这个东西见识见识妖族共怒吧！”说罢，段星曲开始全身发出红光，映红了四周，身体急速升温，衣角被无形火烧成灰烬，一片片飘向空中。 怨僵顿感大事不妙，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转头将要逃跑。 段星曲睁开双眼，眸中燃烧着熊熊烈火，表情冷酷，她不紧不慢地抬起手，一团烈焰在掌心升腾。她看着怨僵仓皇逃跑的背影，说道：“想跑？灼！”仿若大地之母，声音威严而洪亮，回荡在山间。那团火焰随着段星曲往外一推，急速冲向怨僵，片刻间便让其灰飞烟灭，只余留空中那一抹刺鼻的恶臭。 或许是一时间使用了过量的念力，段星曲很快便虚脱晕了过去，从空中掉落了下来，埋进了竹叶堆里。 而在某处角落，那映山的红光早就被林无垠尽收眼底。 第二天一早，刺眼的阳光一瞬间就驱散了段星曲昨夜一整晚的恐惧、疲惫与绝望，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星曲！星曲！你醒啦！”段星曲缓缓睁开眼，依偎在床边的小君看到段星曲苏醒过来，喜极而泣，本就红肿的双眼又不禁湿润了几分。 段星曲虚弱地爬起身，温柔地拭去小君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好啦小哭猫，昨夜哭得那么狠，又一夜没睡，再哭，眼睛就要坏了。” 听到这，小君的眼泪更是如开闸的洪水，瞬间倾斜而下，“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哇啊啊啊——”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段星曲冲着小君笑了笑，起身准备下床。 小君连忙阻拦，“唉！这可不行，师父说了，你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静养，不然会动摇你的妖念的！” “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段星曲执意要下床。 “把脚收回去！”脚还未占地，就听见小君一声怒吼，“动摇了妖念，你这辈子不做妖啦！麻溜地给我躺着！”二人对视，小君怒目圆瞪，一向高傲的段星曲此时倒没了底气，显得十分胆怯，似乎对面是比怨僵更可怕的存在，她只好服软，乖乖地收回了脚，平静地躺了回去。 小君长叹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这才对嘛，静养静养，静静地养着就行，净给我整那些有的没的！你躺好了啊，我去后院给你抓只鸡补补，回来要是没看到你，呵呵——”小君一声冷笑，话里藏刀，眼神凌厉地盯着段星曲，直到她关好了门离开。 段星曲无可奈何，对着天花板苦叹了一声，“食物链啊，我怎么还没站到顶端！” 第8章 耳边的陌生女人 林无垠单身放在身后，推开门，一身仙气飘飘、不染凡尘的样子，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对浅浅的酒窝衬着阳光格外的俊秀，比起年长之辈，更似个少年郎。 段星曲听见声响，迅速掖好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乖巧模样，“你看，我没动哦。你鸡汤做好啦？” 林无垠不解地走到她床头，皱着眉头看着段星曲，嘲讽道：“你的日子倒滋润，都开始有人端茶送水炖鸡汤了？” 段星曲一惊，扭头看见对自己假笑的林无垠，尴尬地爬起身，说道：“师，师父，您怎么来了？” “爱徒受伤，为师不该来慰问一下吗？传出去，这山下众人还以为我苛待弟子呢。” “你都不让我们下山，怎么会传到山下人的耳朵里。”段星曲挤眉弄眼，悄声嘟囔道。 “你说什么？” “我说师父您高风亮节，来，您坐这儿。”段星曲挤出一个谄媚的微笑，拉着师父坐到自己身边，乖巧地捏肩捶背，继续说道：“您日理万机，辛苦了，我给您按摩按摩，放松一下。” 林无垠不苟言笑，却还是控制不住偷偷扬起了嘴角，慈爱地怼道：“滑头！” 段星曲一边卖力按摩，一边凑到林无垠耳边询问着：“师父，那怨僵——” “已经烧成灰烬了。” “灰烬？谁那么厉害！”段星曲一脸惊讶，仿佛昨晚自己燃烧焚尸那一段记忆消失了。 林无垠疑惑地盯着段星曲，问道：“你，不记得了？” “我——”说着，段星曲回忆昨晚发生的情景，头疼欲裂，大声呼喊着，疯狂地拍打着脑袋，试图缓解疼痛。 林无垠惊讶不已，扶住段星曲额头，立即施展念力，压制住这份疼痛。而段星曲脸色也缓和了些，紧皱的眉头也稍稍松散了，双眼仍紧闭着，似乎在于脑海中的某种东西搏斗。 闻声赶来的小君，端着鸡汤站在门口，担忧地问道：“星曲！师父，星曲怎么了？” 林无垠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小君便急忙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 过了好一会儿，段星曲才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林无垠虚弱地问道：“师父，怎么了？” 林无垠朝着她会心一笑，安慰道：“没事，你只是受伤了要好好休息，小君，”林无垠扭头看向伫立在门口的小君： “让她多喝点鸡汤，补补身子。” “哦哦哦，来了。”小君神色紧张，端着鸡汤小碎步跑了过来。 “对了师父，我刚刚好像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事？” “我，我昨天好像去了一片竹林——” “后山竹林，我们去的时候你正晕倒在地，旁边就是那怨僵的骨灰。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了？”林无垠温柔地问道。 “我只记得我当时快死了，然后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是谁？” 段星曲摇摇头，满脸的虚弱和疲惫。 “你先好好休息，不要想那么多了，这些事我会调查清楚的。”说完，林无垠便起身离开了。 段星曲喝着鸡汤，脑中还在不断思考着：“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第9章 真相半白 自从怨僵被消灭后，“山不在高”山表面上回归了往日平静的日子，但多名弟子的惨死以及“不失境”公开，依然引得人心惶惶，整个妖族之间，似乎若隐若现地流露着一股淡淡的不安，大事发生过了，但似乎还有更大的事要发生。 林无垠自从“花海血案”后，便整日待在“不失境”，段星曲就跟在他身后。 “你来感受感受。”林无垠拂袖挥手。 段星曲疑惑地走上前：“感受什么？” “这里的灵气。”林无垠深吸一口气，满脸惬意，继续说道：“这里是整个妖族的灵脉，被最纯正的念力所滋养，也是千百祖灵栖息长眠之所。” “师父，你的意思是——” “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修炼，灵力充沛，有助于你早日修出念丹，巩固元神。”林无垠意味深长地看着段星曲，“小星，妖族以后离不开你。” 段星曲低下头，师父的话似有千万斤重，结实地压在自己的肩头，她沉默了一阵，抬起头，看着林无垠，说道：“那，师父，你知道那怨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林无垠摘下一朵花，凝神端详，长叹一口气，回答道：“我找人调查过了，是仙族。” “仙族？”段星曲紧缩眉头，若有所思，“他，他们不一向是慈悲为怀吗？怎么会做出这种下作勾当！” “那是自诩慈悲为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早就不是当初普度众生的菩萨了。为了争夺念力，为了一家独大，如今，他们仙族长老柳源清年事已高，不问世事，手下鱼龙混杂，早就对我们妖族虎视眈眈。” “鱼龙混杂。其实，师父，妖族那些弟子，也——”段星曲插嘴道。 “我自有分寸，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们从何处找来的怨僵？” “当年仙妖大战后，这些鬼物已经被诛杀荡平，想来，是有人，有心造之。”林无垠目光坚毅，十分笃定地说着。 “造——造鬼！”段星曲不可置信，“那阿宏——” “至于阿宏，你可以去问问云桐和旅树这两个臭小子。”说罢，林无垠走入花丛深处，一副世外高人的清高模样。 翌日，段星曲闲来无事，在后山漫步，同时对这些天发生的事，重新整理着思绪。正在这时，她听见远方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是两个男人。段星曲偷偷躲到灌木丛后，向前远眺而去——云桐和旅树正鬼鬼祟祟地在死潭边烧着纸钱，烟不大，钱不多，只是微微摇曳的火苗，两人脸上没有泪痕，反而是担惊受怕的惊惧神色，一边烧着，一边双手合十跪地求拜着。 “这俩家伙干嘛呢？”段星曲竖耳听着。 “阿——阿宏啊，这些都烧给你，你就好好安——安息吧，可别来找我们哥俩，我们都是无心之过。”云桐嘴上结结巴巴，声音颤抖，仿佛犯了天大的过错祈求原谅。 旅树接过话茬，附和道：“是——是啊，我们答应你，以后每年都会给你烧多多的纸钱，你也不用来托梦，我们定会组织大家来给你风光大葬，你可千万别变成什么怨僵啊！” 两个人越说越起劲，磕头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喂！你们干嘛呢！”段星曲走出草丛，大声吼道。 第10章 无心亦是有心 云桐、旅树大惊失色，准备逃跑，段星曲踢出一个石子，直接连环击中了二人的膝盖，两个人吃痛跪倒在地，恰好朝着段星曲。 “哟！对我行这么大礼？”段星曲冷嘲热讽了一句，又转回话题：“你们在祭拜谁？” “我——我们——”两人支支吾吾，偷偷交换眼神，便没再多说了。 段星曲清了清嗓子，抱怨道：“都是同门，没必要跪着，旁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们呢，先，先起来吧。” 两人颤颤巍巍地站起，始终低着头。 “说吧，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段星曲捋平旗袍叉边，坐到一旁的大石头上，半翘着二郎腿，饶有玩味地盯着二人，目光里藏着刺刀，已经庖丁解牛般将二人拆解的一清二楚，所有的心思一目了然。 二人依旧沉默，只是站在原地，像犯错的小孩,嘴巴却密不透风。 “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了？”段星曲轻轻抬手，对着空中抓取了一截尚未烧完的纸钱，她捻了捻灰烬，笑道：“你们在山上用青纸，就不怕师父知道了，废了你们的妖念！”段星曲眉眼含笑，语气却格外的威严逼人。 所谓青纸，便是以丹青之妖的妖念凝聚而成的灵纸，千年不朽，通体透明，散发异香。传说此纸能与灵魂对语，连通人鬼，俗称“通灵纸”。 云桐神色慌张，却嘴硬道：“青，青纸，怎么可能，那可是山中至宝，我们小小学徒，怎么可能会有？星曲，你定是看错了！” 旅树听后也附和地点点头，“对，定是你瞧花眼了！” “你们是要烧给阿宏吗？” 二人一怔，表情瞬间凝固，云桐故作镇定解释道：“当然了！这是，这是烧给死去的所有的师兄弟的，同门一场，我们感情深厚，这其中自然包括阿宏。” “那你们刚刚在向谁乞求原谅？” “哀悼一下也不行嘛！你管的这么宽！”旅树破口骂道。 “你撒谎！阿宏的死是不是和你们有关！”段星曲表情严肃，死死盯着二人。 “不要以为你念力强就能血口喷人！”旅树接着反驳道。 “死鸭子嘴硬！”段星曲二话不说，直接施展念力，将二人抬至半空，“说不说！” 二人在空中张牙舞爪，脱离了地面的依靠，就像是两只扑腾的乌龟，云桐嘶吼道：“段星曲！你这是滥用私刑！我要告诉师父！” “你怎么知道，不是师父让我来的，还不说！” “啊啊啊啊啊——”二人声嘶力竭，“我们说！我们说！”旅树脾气最暴躁，但胆子却也最小，凌空不过半分钟，便缴械投降了。 段星曲露出得逞的微笑，放下了二人，“说吧。” 两人还在互相推搡责备着，过了一会儿，云桐跌跌撞撞走上前，叹了口气，解释道：“其实那天，阿宏因为贪玩正在被师父关禁闭，我们俩闲来无事，就想找他解解闷。” 树接着说道：“我们骗他出来，约好一起来死潭洗澡。” “他失约了？”段星曲问道。 “不，他来了，我们在这儿洗了很久，后面我们打算逗逗他，就让旅树拖住他，我提前上岸，拿走了他的衣服。” “结果他突然就像着魔了一样，看到云桐拿走了衣服，就在水里不停说着胡话，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我好不容易才挣脱！” 云桐猛咽口水，心有余悸，“现在想起那晚，我们还是很害怕，我拉旅树上岸后，阿宏在池中央大笑，我们转头就跑了，从那以后他就失踪了。” “是，那个笑，我一辈子都会记得，像是地狱里传来的，瘆人得很！我闭上眼就会看到他狰狞诡异的脸！” “所以，为了心安，你们才来这里祭拜他。” 二人不语，算是默认。 至此，整个谜团就像是毛线球越扯越多、越扯越乱，一个又一个迷雾接踵而来，阿宏为何会突然疯魔？他又为何成为怨僵的第一个牺牲品？他是如何去到“不失境”？仙界又是怎么打入妖族内部的？ 段星曲看着平静如镜的池面，心里却在翻腾着层层叠叠的波涛。 第11章 哪来的仙族 随着时间的推移，山上众人也逐渐淡忘了怨僵事件，那股阴云似乎已经被这山间的清风吹去了远处。太阳照常升起，弟子们身着白衣，在朝霞之下打坐练功。 “小君，走啦！”段星曲身着一袭印着兰花图案的碎花裙，在房门口不停地催促着。 “来啦来啦！”小君一手拿着一个包子匆忙地跑过来，嘴里一嚼一嚼，含混地回答着，“你不吃早饭吗？”小君递过来一个包子，看着段星曲。 段星曲看着她手中的包子，问道：“什么馅儿的？” “左边白菜，右边马蹄。”小君一边说着，一边缩了缩右手。 “白菜你留着，这个我拿走了。”说完，便抢走包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喂！你等等我！我也爱吃马蹄的，咱俩再商量商量！” 两人来到了“不失境”，这里似乎长年白昼，四季如春，花草不凋，树木葱茏，如同被定格的油画世界。 小君惊讶地看着四周，目光中满是赞叹，“哇！这简直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啊！” “这里是妖族！” 小君忙拍了拍嘴，说道：“人间妖境，人间妖境！” “跟着我。”段星曲温柔地说道。 “闭眼。”两人同时闭眼。 “抬手。”两人同时抬起双手，拥抱太阳。 “呼吸。”一呼一吸，交错吞吐。 话起话落，身边的每朵花都闪烁着七彩光芒，散发着细碎的光点孢子，一时间，千万朵花，无垠花海，无数的光点飘散在空气中，呈旋风状朝着二人汇聚，一点点沁入她们的身体。 突然，一把利剑飞来，顿时击散了所有的光点。 段星曲猛睁开眼，大喊道：“快闪开！”说罢，将小君推向了另一边。 小君摔倒在地，一脸的惊讶与疑惑，“发生什么了？” 段星曲操纵念力，掌心生出一股风，将飞来的剑打偏到身后，斜插进土里。 “什么人！”段星曲警惕地看着周围，小君害怕地躲到她身后。 一个灰色的身影从旁边的树林钻出，闪电般迅速，为了躲避，段星曲和小君被强行分开，两人再次拉开距离。那道身影依然在快速移动着，朝着小君袭去。 “小君，快躲开！”段星曲焦急大喊道。 仅一两秒，小君来不及躲闪，那人便一掌击中了她的左肩。一股强劲的内力将小君推飞到几米开外，重重砸到花田之上，那一掌虽未中要害，却力道极大，本就没有什么念力护身的小君更加吃不消，猛吐了一大口鲜血，扶着左肩，表情痛苦地躺在花丛中。 段星曲担忧地看了眼小君，又转头看向前方，“混蛋！”说话间，她身后掀起一股强风，直逼那身影，她拔出那把剑，瞄准飘忽不定的那人，抓住时机，狠狠刺了过去。“还给你！” 还想凭借速度再逃过一劫的神秘人，却抵挡不住段星曲全身迸发出的强大念力，一股气浪将他击飞，砸到树上，段星曲眼疾手快，立刻指剑，刺入那人的左肩。 鲜血顺着灰布衣服很快晕染出一大片黑团，刺鼻的血腥味暂时掩盖了周围的花香。神秘人戴着与衣服同款材质的灰布面纱，虽遮挡着半张脸，但高挺鼻梁和剑眉星目已然勾勒出这是一个俊朗少年。二人的眼神死死盯住对方，目光里翻涌着层层叠叠的火浪，都在下定决心，都视对方为死敌。 段星曲握紧剑柄，又往少年的血肉里猛刺了一截，那少年吃痛，虽无大声喊叫，但低声闷哼也暴露了他在隐忍。 段星曲一把扯掉他的面纱，露出了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少年的脸上有不少疤痕，新伤夹杂着旧伤，刀口紧挨着剑口，他撇过脸，散落的几撮刘海随风飘动，更添了几分不羁。 “你是仙！”段星曲质问道。 “既然知道，你们妖族还敢霸占我们仙族圣地！”少年的嗓音浑浊，不清澈，不苍老，只是在低沉的嘶吼中充满着许多不甘。 “你伤我姐妹，闯我灵山，还妄想夺我不失境！” “我呸！”少年朝着地面淬了一口，笑道：“恬不知耻的一群妖！有些东西不是借给你，就是你的！” 少年坚毅的眼神，像是一匹不受驯服的野狼。 “无能狂怒！”段星曲没再多说话，干脆利落地拔出剑。 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剑一拔出，少年仿佛失了所有的力气，靠着树干虚弱地瘫倒下去，随后晕死了过去。 第12章 羊入虎口 “师父，这个仙族要怎么处理？” “你觉得呢？” “他伤了小君，我看，就地活埋了好。” “埋在祖灵之地？” 少年微微睁开双眼，朦胧之间看到段星曲和林无垠正在互相争论。他猛地瞪大眼，刚准备爬起身，却发现四肢被下了禁咒，牢牢地束缚在床上。 “你醒了？”林无垠温柔地问道。 “妖道，你放开我！有本事光明正大地打一场！”少年奋力提起手臂，可这禁咒却如同弹性十足的麦芽糖一般，紧紧粘连在身体上，在他拉开一定的距离后，又狠狠将他的手臂压了回去，仿佛被床死死吸住。 “这落雪咒你解不开。你叫什么名字？”林无垠继续问道，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你们不配知道！”少年恶狠狠地怼道。 “粗俗不堪！这仙族的男人都如你这般，怪不得后继无人了！”段星曲冷冷地骂道。 “就是就是！你怎么能这样对女孩子！那一掌可是让我卧床好几天，现在还隐隐作痛呢！”小君撅着小嘴，在一旁附和道。 “好几天？”少年顿时熄了气焰，转而一脸沉思疑惑，继续追问道：“我晕了几天了？” 林无垠伸出左手，竖起三根手指。 “糟了！”少年挣扎得更加剧烈，“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放了你，也不是没商量，只要你诚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林无垠盯着少年，目光如炬。 少年犹豫不决，沉默了好一会儿，艰难开口：“好！” “你姓甚名谁？”林无垠率先发问。 “我叫谷忆殇，仙念特异者。” “你为何来我妖族？” “我——我，我意外走入。”谷忆殇吞吞吐吐，眼神不定，脸上挂着几分心虚。 段星曲二话不说，直接猛打了他一巴掌，怒斥道：“你撒谎！”用力甚大，很快，男人的脸上便浮起一掌红印。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你这女人，怎么如此泼蛮！”谷忆殇被打得有些懵，此时竟有些胆怯，语气颤栗。 “那是你们这些无能的男人之间的游戏！为什么不能动口又动手！这‘山不在高’山自百年前便有结界庇护，若非我族同胞，根本不可能轻易进入。除非你念力高强，但我早就探过你的虚实，一把剑都控制不了，你这念力在我妖族弟子之中，也不过是中下品一个。”段星曲嘲讽道。 谷忆殇不语。 “你说不说实话！我正愁上次没还手呢！”小君活动着手指，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再看一旁的段星曲，摸着自己的发尾，那张俏丽的脸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惊艳，谷忆殇没有被美貌所吸引，反而打了个寒颤，暗自骂道：“蛇蝎心肠！” “算了，想你也是不会说的，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等你想说了，告诉我们便好。”林无垠站起身，对谷忆殇笑了笑，便离开了。 段星曲坐到床边，叹了口气，问道：“当真不说？” “我说的就是实话，你们爱信不信！”谷忆殇反驳着。 “少年郎，倒有一身傲骨。那这个——”段星曲抬起手，指尖挂着一个纯白的圆形玉佩，那玉佩表面刻着一个“殇”字，下面连着一段金穗，在段星曲的手上摇摇晃晃。 谷忆殇瞪大双眼，发了疯地想要起身抢过玉佩，吼道：“你还给我！”但始终挣脱不了那层禁咒。 段星曲利索地收起玉佩，说道：“明日，若你还不说，我便拿这玉佩去祭拜祖灵！”说完，她提了提裙摆，起身便和小君离开了。 谷忆殇躺在床上，眼角含泪，低声道：“这玉，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