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猫友好协议》 第1章 第 1 章 农历三月中旬，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宣容抬头看看脑袋顶上挂着的大灯泡，漆黑的瞳孔在丰盈的月光下略略缩小一圈，显露出一环幽深的绿，他甩了甩尾巴，钻进绿化草丛。 连着两个白天的踩点，他摸清楚几里路外那片小树林里鸟类繁盛，现在正是春天回暖的季节，鸟多的地方自然有鸟窝。 按耐两个晚上，他准备去掏鸟蛋。 步子走得紧，中间还迈开腿跑了一小段，宣容到树林时微微气喘，他舔舔鼻子，仰头嗅了嗅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料峭夜风。 尾巴尖颤动两下，他又舔了舔鼻子。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叽啾……” 鸟叫声拉回他分散的思绪，今天晚上可是有正事要做，宣容悄无声息地掠到一棵树下，两只前爪在潮湿柔软的积叶上踩了踩，他绷着脊背伏身，扭扭屁股一下窜上树。 偷偷磨了两天的指甲还算锋利，稳稳嵌入树皮，他身姿矫健，扒着树干往上爬，很快找到自己的目标。 窝里的大鸟早就受惊飞走，留着三只身上刚长出绒毛的小崽在窝里不知所措，小崽子们叽叽喳喳叫的宣容心烦。 他只想要鸟蛋。 只好换一个窝看看了。 毛茸茸的尾巴勾了勾，宣容在纤细的树枝上缓缓后退，他伸爪扣住树干，想故技重施返回地面。下来的时候动作也轻盈，只是半道吹来一阵风，四脚落地后他突然炸了毛。 宣容弓起背折着耳朵对面前一片空荡哈气，他频繁地伸出舌头舔鼻子，可湿润的鼻头除了微冷的风什么也没捕捉到。 在原地又循着本能哈气，宣容不耐又不安地前脚踩后脚转了个圈，没多犹疑转身就撒开腿跑。 回去也走的来时路，宣容心里那点古怪却愈演愈烈。 前方是熟悉的草丛，宣容不减奔跑的速度，穿草丛的时候没注意，一不小心被凌乱交叉的草枝绊了一爪，他叽里咕噜滚了一圈，刚好滚完剩下的路。 顾不上沾在毛上的叶子，他甩甩灰头土脸过马路，拐过一处墙角，从花园栅栏缺口处钻进去。 这时又起了风，宣容回头，什么也没看着，只注意到自己背上有一小撮毛翘起来了，应该是刚刚摔倒挤的。 左右已经进了家门，先前心里的怪异别扭似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宣容安下心，蹲坐着转回脑袋梳毛。 身上勉强打理干净，他一副闲庭信步模样，慢悠悠往家里走。 穿过花园，宣容跳上台阶，正要轻车熟路地从客厅侧门他离开前给自己留的缝进屋。 肯定是自己的错觉吧？ 宣容不可置信地“喵”一声。 家里的落地门太重，他尝试过很多次都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随意开关，所以在走之前，他特意拿了一个玩偶塞在门缝。 现在玩偶不见了，门也关上了。 宣容压着嗓子叫出几下意味不明“呜呜”声。 难不成是那个人把玩偶拿走还关了门？ 猜到这儿他又不免有些心虚。他在那人面前一向是乖巧顺从的形象，大半夜溜出家门出去玩的事情满打满算也就干过三次。前两次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但事后没有什么不同寻常。 宣容焦虑地啃啃爪子。 他听说人类有什么“事不过三”的道理，总不能是前两次都记在账上，攒着在第三回给他个教训吧？ 宣容踩着爪子转圈，不死心站起来拿前爪挠门。 玻璃门不堪重负发出哀嚎声，宣容吓了一跳，跳到台阶下，警惕地盯着前方。 夜里寂静得很，似乎连风都睡了。 宣容想了想，思考用噪音吵醒某人来给他开门的可行性。 他跑回门前，试探着抓抓玻璃。 令猫牙酸的“咯叽咯叽”声断断续续。 宣容挠了一小会儿，客厅突然被光笼罩，他抬头，发现是上面亮了灯，有个熟悉的身影缓步下楼。 宣容也不管隔着玻璃门和几十米的距离，掐着嗓子喵喵叫。 迟从言摸了摸脖子，在房间里不觉得，出来就知道春天夜里还是挺凉的，他想赶紧去厨房倒杯水回楼上。 余光中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在蹦哒，他皱眉转头，发现有个不明生物正贴着客厅侧边的玻璃门不知道在做什么。 深更半夜，昏暗的房子，身边气温又低，迟从言被环境渲染的心里发怵。他快速下楼把所有的灯都打开，谨慎地往门边走。 走得不算近时他就看清原来那是只猫。 黑猫正抬着脑袋看他，圆润乌黑的瞳孔在光下亮晶晶的，很快就开始自然收缩，只剩两个偏胖的椭圆形。 迟从言再走近几步，隐约听出小黑猫在说些什么，隔着玻璃不太清楚，大概就是些“让我进去，我要进去”之类的话。 虽然律法写明，除猫咪委员会统一监护照顾的猫咪外，任何出现在其他地方的猫咪都有监护人，居民不可随意将他人的猫咪带入家中。如遇到走失猫咪，理应拨打当地猫咪委员会的电话寻求帮助，专业人士会根据猫咪皮下植入的微芯片寻找监护人。 迟从言迟疑片刻，还是快步上前将门推开。 让有监护人的猫进屋这种行为，等猫咪委员会的人来了最多罚点钱，但这么冷的天，猫在外面冻着就不好了。 打开门后迟从言就避到一边，小黑猫嗖的一下进屋，蹲坐在地毯上舔毛啃爪子。 迟从言看着猫把这儿当自己家，无奈笑了笑。不知道是哪个监护人，竟然这么粗心大意。他看了一会儿猫，先到厨房找了个小碟子，用热水烫过之后添了点温水，把它放在一个距离合适的地方才去找手机给猫咪委员会打电话。 “您好，”迟从言打好腹稿，电话一接通正准备开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声，他一边讲电话一边回头，“请问是猫……唔！” 猫爪子拍在脸上的瞬间迟从言大脑宕机，他顾不上手机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捂住下巴撑在沙发边缓神。 如果不是疼得实实在在，他甚至以为自己现在是做梦。大半夜放进家里一只猫，还被猫一爪子揍得怀疑人生。迟从言一时说不出来话，太痛了。 这猫看着小小一只，怎么这么有劲儿。 迟从言还没控诉什么，就见刚刚揍他的猫正气愤地来回走，接着步伐停顿，怒气冲冲地看向他，那双漂亮的森林色猫瞳在灯下盈盈泛着光，察觉到自己在看它，漆黑的瞳孔便警惕地扩张。 看见猫尾巴略显不耐和愤怒地甩来甩去时，迟从言后退半步。 不会还想给他来一爪吧。 稍有见好的下巴又开始隐痛，迟从言硬着头皮站在原地，这会儿才想起来还有个可怜的角色，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手机，又转头看看黑猫，发现它已经往客厅角落走，思索片刻他决定先拿手机。 宣容分着一点点边角视线关注着这个讨厌的人类，他气得磨牙。自己不就偷溜出去玩了一会儿吗？至于、至于把他的东西全都扔了？他的水碗猫窝，猫爬架猫玩具，全都不见了！就说一进门感觉哪里不对劲，整个家里一点儿他的气味都没了！ 气着气着变成委屈，宣容呆呆地看着之前放他的东西的角落，心里苦苦的。他早就知道这个人类不想养他了，但是为什么这么着急？他跑出去不过几个小时，所有，所有的东西都没了。哪怕跟他提前说一声也好啊…… 宣容舔舔发红的鼻子，尾巴圈在爪子上，一动不动地蹲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宣容抬爪啃啃有些发麻的肉垫。 他不要留在这里了，反正最开始他就是流浪猫，被收养也不是自己情愿的。 这栋房子虽然很大，跑了几个月也跑腻了。 再大的房子哪有外面的世界大。 他眨眨眼睛，最后看了一眼曾经放着自己猫窝的地方，耷拉着尾巴准备离开。他饿了，晚上就没掏着鸟蛋，本以为回家可以吃上猫粮，也泡汤了。还是先去找点东西吃，宣容舔舔嘴巴，想吃虾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出了一口气。 宣容炸毛，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他向刚刚传来声音的方向哈了一口气，下一秒对上一双平静中带着些许其他复杂情绪的眼睛。 是那个丢了他所有东西的坏蛋。 这个坏蛋，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 “我叫迟从言。”坏蛋说话了，还推了一盘子东西到他面前，“你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 宣容盯着盘子里的大虾咽咽口水，原来不是他的错觉，真的是水煮大虾的味道。 “哼。” 宣容别过脑袋，现在来讨好他有什么用。 迟从言看他刚才的模样不像不喜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吃，想了半天，他猜也许是因为小黑猫不会剥壳，于是回厨房拿了双一次性手套来，盘腿坐在小猫身边剥虾。 他动作很快，两三下就扒干净一只。还温热的鲜甜虾肉饱满诱人，迟从言捏着虾尾巴凑到猫嘴边。 猫稍微侧过一点脑袋，眼睛还看着别处，但张嘴咬住虾肉，哼哧哼哧嚼了几口就吞下去。迟从言一只一只剥，猫一只一只吃。 一盘子虾很快见底，剩了一小堆虾壳。 先前倒的水早就凉了，迟从言又添了一碗新的。 宣容吃饱喝足，踩踩柔软的地毯，含含糊糊地喵喵叫。 “……如果你现在跟我道歉，我可以考虑留下来。” 他说完就有点后悔，愚蠢的人类又听不懂他的话，说了也是白说。 算了算了，大猫不记小人过，只是没有了温暖的猫窝，他今天只能睡沙发了。 “抱歉。”迟从言的声音忽然响起，“今晚留下来吧。” 第2章 第 2 章 宣容花了挺长时间才让“新猫窝”七七八八浸透自己的味道。 柔软的身体蜷缩起来，脑袋刚好可以埋在温暖的腹部，不过即使这样，他还是被迟从言的味道环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新猫窝是用迟从言的衣服搭的。 宣容半睁开眼，细细打量这个熟悉也陌生的地方，没过多久又闭上。 偌大的客厅已经只剩他一个活物，他咂咂嘴，无视楼上虚虚浮浮投下来的目光，把脸埋得更深，陷入浅眠。 迟从言支着头看楼下沙发上那一小团猫，用来做猫窝的衣服特意挑的浅色，于是小黑猫在窝里很容易看清。 尖尖的耳朵，圆圆的脑袋，看起来就手感超好的柔软腹部，和虽然不久前才袭击自己下巴但现在看来依旧诱人的爪子，当然还有那条毛茸茸的尾巴。 迟从言干咽了一下口水。 好想摸摸看。 指腹贴着指腹用力捻了捻，迟从言移目看了眼放在身侧屏幕上长满蜘蛛网的手机。 之前那通电话没打完，但是手机已经不能用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知道迟从言想到什么，低低笑了声，转身往卧室走，只留一句轻飘飘的调笑散在空气中。 “不缺那点钱。” 宣容天亮时正巧睡得熟，迟从言下来时又收着声音，一点儿没打扰他。 做好早饭潦草吃了几口，门铃响了。 迟从言觉着应该是送食材来的，转念想想更有可能是送手机的，他踱步往大门去，开门后看见两个穿着浅蓝色工作服的人愣了一下。 看到他们衣服胸口处猫咪剪影的刺绣图案，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来这么早？ 还想着再给小黑猫做顿早餐的。 “您好，迟先生。”工作人员出示证件，“请问今天凌晨一点钟，是您拨打了猫咪委员会的电话吗？” 迟从言点了点头，正准备和盘托出，话到嘴边却一转：“是我，不过是我打错电话了。” 工作人员冲他温和一笑：“后来我们回拨您的电话，得到您手机已关机的反馈，请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事情，我的手机不小心从二楼掉下来摔碎了。”迟从言抬抬下巴，“我的新手机。” 两名工作人员回头，有个身穿快递服的人正往这边走。 迟从言签收了新手机，当着几个人的面把原来的电话卡插好。猫咪委员会的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调出号码拨打出去，几秒后迟从言的新手机响了。 挂掉电话后，工作人员又向他展示了一份入户调查令：“迟先生，我们需要进入确认您的猫咪现在的状态。” 迟从言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张调查令，就在门外两个人以为他要抗拒指令时，他往后退了一步，侧身做出邀请手势：“请进。” 实际上那两人并未完全进入房子，他们只是使用仪器远远观测了一下沙发上那只睡得正香的猫咪。 “不好意思迟先生，打扰您了。”检查结束，工作人员退出门外向他点头致谢，“感谢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迟从言笑得很是真诚：“应该的，也辛苦你们跑一趟。” 送走委员会的人，迟从言催了催送食材的，也没管对面来的新消息，他回到客厅，在昨夜闯进他家的猫身边站定。 宣容睡了半夜，起先规矩团成一团的睡姿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睡得四仰八叉，两只前爪还时不时抖一抖，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梦。 迟从言半晌没有动作，直到小黑猫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脑袋顶在猫窝边上，一只前爪折在身前，又一动不动了。 迟从言盯着他规律起伏的肚子看了一会儿，伸手探向他颈后。 宣容是被鱼香味勾醒的。 他正梦见自己爬上树，找到了一个鸟窝，窝里卧着两个蛋，正要下手蛋壳裂了，他气恼怎么又碰上这样的事情，却发现蛋里孵出来的是条鱼。 “……好香。” 迷迷糊糊睁眼，宣容从窝里爬起来就看见茶几上放着个小盘子，里面有几块鱼肉。 “醒了？”迟从言的声音从头顶上落下来，“该吃饭了。” 宣容不太确定地“喵”了一声：“迟从言？” “嗯。”迟从言站在沙发后面，手撑着下巴低头看他，“喜不喜欢鱼？不喜欢的话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想吃的。”他指指某个方向。 看猫没反应，他又说：“还有猫粮。” 宣容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己没睡醒，他竟然在白天的家里，看到迟从言了？这人不是每天睁眼就只会工作，早上七点准时出门，中午不回来，晚上十点前不可能见他回家。 宣容喵喵叫：“你怎么不去上班？” 今天的工作能推的推了，不能推的也安排好了，因为有正事要做。但迟从言没有立刻回答，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猫。 宣容没在意他不说话，自己想了一会儿，突然仰头，瞳孔微微放大，竖着尾巴在沙发上踩了一个来回。 “哦，你在讨好我。”他心满意足地说，直接从沙发跳到茶几上，低头嗅嗅盘子里的鱼肉，然后小口小口吃起来。 迟从言勾起唇角，安静地看着他吃饭。 宣容吃完打算找个地方睡回笼觉，还没下桌，就有手伸到他胳肢窝，屁股也被托起来了。 他用尾巴往后抽了一下，什么也没抽到。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宣容在迟从言手里挣扎：“放开我！”他生一肚子气，迟从言听不懂猫话简直不可理喻，“迟从言你放开我。” 被护着脑袋装进猫包里，宣容趁他松手往外窜，迟从言眼疾手快拦下他，一人一猫过了几招，人方险胜，迟从言伸手抵着他脑门儿给按回去了。 宣容不知道迟从言这是来哪一出，但他也没办法对付他，只好趴在猫包里听天由命。 迟从言心情很好地拎着猫出门。 摸到了，果然手感很好。 到医院的时候脸上的笑才淡了点，他没急着下车，把猫捞出来摸摸脑袋捏捏爪子，跟猫商量：“等会给你做几个检查，你听话，想要什么跟我说，都能满足你。” 宣容“切”一声，邪恶地喵喵叫：“那我要进你的房间，”他仗着愚蠢的人类听不懂，在迟从言的底线上反复横跳，“还要在你床上睡觉！” 迟从言笑了，答应他：“好。” 宣容倒是一愣，疑惑的“喵”一声。他不信迟从言真的同意，先不说语言不通，宣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闯进迟从言房间时他铁青的脸色。如果不是当时跑得快加上后面一星期都安分守己没惹事不闯祸，他早就被迟从言从家里丢出去了。 想到这儿他就有点不开心，没再出声。 进医院后，迟从言对宣容的配合程度有些吃惊，小黑猫任由工作人员摆弄，让张嘴张嘴，说抬腿抬腿，全套检查做下来几乎一点困难没遇上。迟从言提着的纸袋里的零食一个都没派上用场。 “迟先生，您的猫真听话啊。”工作人员把猫身上的检查仪器拆下来，夸奖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乖的猫。” 虽然被消毒水的味道冲淡许多，但宣容还是喜欢这个给他做检查的人类身上淡淡的花香味。他享受着挠下巴的服务，呼噜呼噜叫着。 迟从言看着他浅笑：“是挺乖的。” 做完检查迟从言抱着猫去跟医生面谈。 “都很健康，没什么问题。”医生仔细看了检查结果，点点头道，“您需要打印报告单吗？还是直接通过监护芯片传到手机上。” 宣容趴在迟从言腿上打瞌睡，半梦半醒间听到这句话动动耳朵。 监护芯片？他慢吞吞地回忆，想起来在迟从言刚把他捡回家的时候，好像是在自己脖子后面放了什么东西。 迟从言摸了摸腿上小猫的脊背，问医生：“监护芯片的运作怎么样？” 医生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不免感到有些奇怪，自四十年前起，每只新生猫咪出生后第一件事就是在颈后植入监护芯片，而近百年前这项技术就已经非常成熟，几乎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起码几十年来没有出现过。 不过良好的专业素质决定了医生不会多说什么，她将相关数据调出来展示给迟从言：“一切正常。” 迟从言花了十几秒阅读屏幕上的文字。 「猫咪信息档案 姓名：宣容 性别：男 年龄：一岁半 是否绝育：否 监护芯片植入时间：xxxx年5月3日 监护芯片状态：良好（已植入一年半） …… 监护人：迟从言 监护人相关信息：……」 手心下毛茸茸的柔软躯体一起一伏，宣容的尾巴尖低频率地甩动。 他埋在迟从言腿上叽里咕噜地说：“怎么还没好，我想回家睡觉。” 迟从言向医生道谢，抱起他离开医院。 但是回家之前还有个地方要去，宣容被清洁中心的工作人员抱走时尖叫：“迟从言我不要洗澡！” 从头到尾，连爪子都没放过，再次出现的宣容改头换面焕然一新，他对迟从言怒目而视，然后被零食收买，人猫勉强重修于好。 回家路上迟从言把他的猫放在副驾，一路平稳到家。宣容洗完澡整只猫都懒洋洋的，他在座位上睡得迷糊，也不管迟从言把他抱到什么地方。 让送来家里的东西都安置得差不多了。 迟从言随意扫视一遍堆在客厅的玩具和零食，抱着猫上楼，他从新送来的毛毯里挑出合心意的，给四脚朝天的小猫盖上。 宣容打了个滚，床很大，他没有掉到地上。 迟从言站在床边看了猫一会儿，脚步轻轻离开卧室虚掩上门。 他下到二楼去书房，打开手机点开一个软件。 在车上趁宣容睡着，他拿手机贴了一下小猫的后颈，手机上的猫咪监护自动绑定，可以在上面调取这只猫从出生开始至今的所有资料。 这份资料显示宣容三个月时被迟从言从猫咪保护中心领养，监护至今。 迟从言仔细看过一年零两个月以来的所有数据资料，如果不是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养过猫，就要以为这是真的了。 不过，他对现在这个情况接受极为良好。 毕竟作为一个重度爱猫者，自从他知道自己喜欢猫开始，他也发现了另一件事，也许是因为他天生不招猫咪待见，又或者是出于什么他至今未找到的原因，总之没有一只猫愿意跟他回家。 苦无猫久矣，虽然还没查清楚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荣升成为一只猫的监护人，但不明白的事情就等明白了再说。 他多年来的愿望终于被成全了。 迟从言再次翻看了一遍小猫的资料，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宣容。” 第3章 第 3 章 宣容睁开眼睛后望着天花板呆滞了一会儿，因为所见之处太陌生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一个骨碌从床上翻起身来，他脚踩绒毯，扭头四处张望。 宣容环顾一圈倏然睁大眼睛，接着撒了欢地在房里上窜下跳跑了几个来回。 这是迟从言的房间！ 他跳到床上，咬着毯子滚了几圈。 迟从言竟然真的放他进房间了！ 一声轻笑引的宣容回头，他没察觉到迟从言什么时候出现，只见那人倚在门边看着他。 宣容“呱唧”跳下地，尾巴竖直勾着尖朝迟从言小步跑去。 迟从言见他走近，弯腰抱他起来。 “饿不饿，下楼吃饭吗？” 宣容喵喵回应：“好呀好呀。” 迟从言想让他趴在自己身上抱他下楼，但宣容在怀里动来动去，他不强求，把小猫放回地上。 小猫一爪一台阶，下楼梯的步伐轻快迅速，迟从言才走了一半，他已经在楼下了。 宣容在楼梯最下面等着迟从言，无意间看到客厅多出来东西，顿时两眼放光，也顾不上迟从言下不下来了，他跑到新搭起来的超大猫爬架底下，扭扭屁股就开始大展身手。 爬到最高点不算难事，他站在猫爬架最顶上的宽阔平台上，鸟瞰整个客厅。 迟从言没催小猫吃饭，噙着笑走到猫爬架下面，抬头跟挺着胸膛威风凛凛的小猫说话：“喜欢吗？” “喜欢！我喜欢！”宣容哼哧哼哧爬下来，也把迟从言当人形猫爬架，用两只后爪站立，举着前面两只爪子往迟从言身上贴，但是迟从言身材高挑，宣容勉强够到他大腿。 “迟从言你真是太好了！”宣容开心的不得了，之前那个小猫爬架早就不适合他了，这个大的他简直太喜欢！ 迟从言看着小猫亮晶晶的绿眼睛，心情大好，陪他把买来的一大堆玩具看了个七七八八，玩了一会儿注意到宣容浅浅有些气喘，就把他怀里抱着的软球拿走：“晚点陪你玩，休息会儿，先吃东西。” 宣容玩的有点累，但依然恋恋不舍地看着迟从言把乱七八糟落在地上玩具收进箱子。 他在迟从言脚边绕来绕去，很是亲昵地贴着他蹭。迟从言收好玩具后又把他抱起来，这回怀里的小猫就不怎么挣扎了，乖乖的让他抱到餐厅。 吃完饭迟从言带他到花园消食，宣容在草坪上扑蚂蚱，迟从言就站在边上看。 等天色暗了，花园里的照明灯感应到自然光线不足，自发亮起来，迟从言看看时间，提高点音量唤远处的小猫：“宣容，回来了。” 宣容在草丛里咬着蚂蚱玩得正高兴，被这一声喊的吓了一大跳，他一张嘴，蚂蚱就跑了。 他回头，发现迟从言没喊到他，正往这边过来。宣容舔舔鼻子，也不抓蚂蚱了，缓步往回走。 宣容玩闹一通背上沾了点碎草，迟从言替他拂去，把他抱在怀里回屋。 在玄关把他四个爪子和身上都清洁一遍，迟从言摸着他的脑袋问：“还要玩玩具吗？” “不玩了。”宣容觉得今天玩够了，他要歇会儿，但刚喵完就想起来迟从言听不懂他的话。 他无缘无故走神了一小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从昨天晚上开始，迟从言总能准确地猜到他的想法，难不成因为自己想要离家出走重返江湖的想法被他看出来，某人担心失去他才突然开窍跟他心有灵犀了？ 宣容甩甩脑袋，喉咙里咕噜咕噜响了几声。 为了让迟从言更好理解自己的意思，他直接往楼梯跑，然后蹲在台阶上。 迟从言的视线始终在他身上，看他蹲在那不动了，就走到他身边，坐在他蹲的那级台阶上。 “要睡觉吗？”他问。 宣容应景地打了个哈欠：“要。” 说是这样说了，迟从言却发现宣容向猫爬架那边去，他没说什么，只以为小猫贪玩，或者是想带什么玩具上去抱着睡觉，也就在他后面慢慢跟着。 猫爬架和几箱玩具占去客厅一角，东西虽然多但迟从言打理得井井有条。 于是一圈看过去，找不到猫窝的事实也很清楚了。宣容尾巴也不甩了，别了别耳朵，回头仰着脸冲迟从言：“喵？” 他的猫窝呢？ 没买新的猫窝？ 虽然家里什么地方都能睡，但是他更希望有个窝。 宣容又觉得心里苦苦的，猫窝都没有买，那下次扔他的东西更方便了，还少扔个窝呢。 他难过之余往沙发那边张望，当然无果，从外面回来时他就注意到昨天睡的临时猫窝已经不见了。 宣容攥了攥爪子，脚下都是柔软的地毯，但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有点冷。 迟从言看着小猫突然间像被抽了魂一样萎靡不振，他把猫捞起来抱着。 顺着毛摸了几下，他试探开口：“宣容？你怎么了？” 宣容没说话，只动了动尾巴。 “哪儿不舒服吗？” 宣容弱弱地“喵”了一声：“没有。” 迟从言皱着眉，抱着他去找手机，给不知道什么人打了个电话，宣容只听见他说：“现在过来一趟，我的猫好像不太舒服。” 宣容怔怔抬头，要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闭上嘴巴。 迟从言一边讲电话一边带他上楼。 不太熟悉的房间在一天之内进了两次，宣容被放到床上才后知后觉迟从言没给他买新猫窝也许并不是因为下回丢东西方便。 “医生马上就来了，要喝水吗？”迟从言捏捏小猫的耳朵尖，看着他扁扁耳朵心里觉得可怜又有趣，“我给你倒点水。” 水端来宣容舔了两口，别过脑袋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迟从言分了大半心思在他身上，抽空催医生动作快点。 搭在床边的尾巴突然翘了翘，迟从言悄悄伸手摸了一把尾巴尖的软毛。 宣容站起来，回头看了眼迟从言，然后当着他的面躺倒在床上，接着打了个滚。 迟从言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怎么了？” 宣容寄希望于他俩的心有灵犀，说：“我今天晚上睡哪里？”半天不见迟从言回答，宣容在沉默中心里越来越没底，他原本是仰面躺着，翻了个身站起来，规规矩矩的蹲坐在床脚。 迟从言伸手，宣容半眯着眼抬头给他摸脑袋。 “你……”一句话刚起个头，手机铃声横插一脚，迟从言便不接着说也不摸他脑袋了，转身接起电话，“直接上楼，来我房间。” 宣容舔了舔鼻子，等迟从言挂了电话继续说完，但迟从言只是看了他一眼，往门口去了。 来的人宣容不认识，虽然不明白迟从言这个时间点叫医生来做什么，明明白天刚去过医院，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任来人搓扁揉圆。 医生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毛病，问迟从言：“他咋了？” “我感觉他心情不好，问了也不说，白天刚去医院做过全套检查，没什么问题，一直都好好的，刚才突然就这样了。” 医生给宣容翻了个面，也摸不着头脑：“我看不出来什么问题，是不是你做什么事让他不开心了？你怎么问的？” 迟从言迟疑两秒，还是坦白道：“就问他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医生听完看起来有点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他吐槽：“要我我也不搭理你，你好歹给人弄点零食啊。” 迟从言不太赞成道：“他晚饭吃得挺多，再吃睡不好觉。” 医生无话可说：“行，那我再看看。”他弯腰还想扒拉猫。 宣容却不乐意了，他跳开，歪着脑袋看站着的两个人类。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说的好像这俩人能听懂自己说话似的。 “这不看着挺精神的。”医生摸摸下巴，他猜测，“说不定不是不开心，会不会是吃太多了有点撑？” 迟从言其实有别的猜测，他觉得医生再待也看不出什么，开始赶人：“先这样，你回去吧，有事我打你电话。” 医生给他一个白眼：“你好烦。”话是这样说，他还是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那我走了。” 迟从言没动，目送人走，快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出声，问：“喂，我养这猫多长时间了？” 医生回头，一脸莫名其妙：“你的猫你问我？大概一年多？我记得他挺小的时候你就抱回家了吧。”他稍作回忆，“没想到哈，竟然真有猫同意你的监护申请。” 迟从言不置可否，简单告别后回到卧室，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宣容身上。 他看着乖乖坐在床上的小黑猫，像是终于想起来他们之间还有个没结束的话题。他坐在宣容身边，用手指勾了勾一只猫爪子。 “你睡在这里，房间门不关，你随时可以出去。” 迟从言本来只是猜测，但在看到宣容亮了一瞬的漂亮眼睛时还是不自觉皱了皱眉，他很快调整好表情，平静地摸着小猫脊背上顺滑柔软的皮毛。 宣容听完迟从言的话，郁闷的心情顿时云开雾散，原来迟从言真的没有要再丢掉他的意思，不仅如此，还同意他进卧室和睡在床上！ 他开心地在床上走了一圈，咕噜咕噜的声音响个不停。 和迟从言分享床铺的第一个夜晚宣容睡得特别愉快，虽然浅眠时总感觉到有只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但睡在大床上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他舍不得睁眼打断体验。 宣容一觉睡到迟从言起床。 哪怕作为一只猫，他的睡眠习惯在很早之前就调整地跟人类差不多了，只是偶尔会昼伏夜出回归本性。 倒是迟从言见他跟自己一起出门有些诧异。 “这么早就醒了？”他记得小猫都很喜欢睡觉，但看宣容的模样确实不像是强撑着早起的，他揉揉小猫的耳朵根，说，“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迟从言在厨房做饭，宣容跳上岛台陪伴。 猫吃东西的时候很可爱，迟从言这样觉得，他看着宣容埋头苦吃，实在想摸摸，但又不忍心打扰。 宣容光盘后开始舔爪子，迟从言看时间不能再等了，才无奈开口：“我要上班去了，你自己在家玩，中午我会回来。” 宣容喵喵点头，他就知道，昨天肯定是特殊情况，甚至今天也有点不一样，迟从言就是雷打不动要去工作的。 但莫名的，宣容突然就有点舍不得他出门。 小猫放下爪子，直愣愣看着迟从言，忽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 宣容想了想，觉得也许是因为迟从言这两天对他太好了，面对着对自己好的人，会舍不得很正常。 他伸了个懒腰，走到迟从言身边蹭他。 他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简单的叫了一声。 “喵。” 那我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