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语老师再就业,和霸总学生He了》 第1章 第一章 早班,地铁,一号线。詹果被挤在地铁中,几乎两脚离地。 她旁边站了个大爷,眯着眼睛看起来有些睡眠不足,她本想极力忽略大爷鼻腔里漏出的压迫气管的呼声,但大爷身上一定大于一周没洗的衣服上飘来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皱紧眉头。 这都是家常便饭了。 到站开门,她披头散发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扶了扶耳机,长长舒了一口气。 詹果本来也是不愿意坐地铁的,奈何早班时间正好赶上早高峰,开了两回车发现堵车要多堵一个小时。 她早就跟排班老师说过自己不想接早班的课,但那位小姑娘时不时就要不经询问往她柜子里放奶茶,真到问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又拒绝不出口。 这里是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但这里的繁华跟她没什么关系,这只是她每天上班的地方。 詹果掏出手机扫了出站,在音乐app上把那首听腻了的德语美声切掉,换了个劲爆点的网红歌,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 手机屏幕上闪了两个对话框,她点进去一看,是这节课该上课的学生。 -老师不好意思,今天上网课吧,我起晚了。 她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办公楼,僵硬了好一会儿。 詹果迈着沉重的步子按了电梯,发了句语音——“下次注意。” 这节课是个一对一,照理说如果学生让上网课的话她就可以不去公司。 那老娘刚刚挤的地铁算什么。 她使劲闭了闭眼睛,觉得这些事情不能细想,越想越生气。 这栋大楼的人性化服务算好的,请了一群像礼仪小姐来给上班的牛马提供情绪价值,比如关电梯门的时候说一句工作愉快什么的。 詹果从来不知道一句话能提供什么情绪价值,工作哪能愉快呢。 她早到了二十多分钟,早上点的外卖还没送到。她慢吞吞地开了教室的锁,瘫坐到板凳上转了转脖子,这才开始往电脑上连接一根一根数据线。 “詹老师、詹老师!” 詹果闻声抬头,对玻璃门后面笑嘻嘻的女生回挤了个笑脸:“怎么了梦姐?” 崔雨梦四下打量了一下,神秘兮兮地推门进来,朝她手边放了一杯咖啡:“你还没开直播吧?” “还没开,”詹果瞟了一眼咖啡,把电脑合起来,一脸疑惑,“什么事儿,搞得跟谍战片似的。” “我昨天听他们说之前来问的那个确定了,”崔雨梦阴笑着说,“就那个人。” 詹果仔细回想了一下,在记忆中勉强搜索出了疑似她口中“那个人”的人:“之前那个英国海归?” 崔雨梦啧了一声:“另外一个。” 詹果:“那个富二代。” “对了!”她一个击掌,“他确定要在这边上课。” 詹果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别人上个课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点兴奋劲儿不如用在想想中午吃什么。” 崔雨梦“嗯”了一下,一巴掌拍在詹果的肩膀上:“哎呀你这人就是无聊,八卦一下嘛。” “好,八卦,”詹果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笑着把她往外推,“等会儿再说八卦,我要上课了。” 崔雨梦跟她拉扯了半天,还是被“啪”一声关在门外。 “等会儿帮我把外卖拿过来。”詹果最后撑着腮帮子对她做了个口型。 崔雨梦翻翻白眼,比了个OK,口型道:“懒死你算了。” 富二代。 她边划着课件边在心里重复了几遍,顺手拿来一边的咖啡。 崔雨梦的滤镜也是大部分人的滤镜,但其实人家有钱人的钱跟他们没任何关系。 如果硬要说,有这一层身份的人对他们当老师的人来说不算是好对付的学生,甚至意味着更高的要求,更多的麻烦事——总之,烦人的客户。 更别提是去德国读书的“富二代”,要是真的哟有钱,谁要去德国啃土豆。 她抿了一口崔雨梦刚刚送来的咖啡,差点没被苦出表情包。 她嫌弃地把咖啡搁桌上,往旁边推了推:“浓缩啊……” 其实詹果也算是个海归硕士,本来当年已经在德国找到了工作,但父母非要她回国。 他们说有认识的人在国内当留学中介可以给她找到稳定的工作当德语老师,加上家里还有点积蓄,她回国有个照应,百利无一害。 说起来,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懒人,一天到晚只想摆烂,读了德本德硕以后觉得这辈子的苦都被自己吃了个精光,回国还不用自己买房,脑子一热就回国了。 詹果又长长吐了一口气。 今天这个学生算是比较乖的,听力口语都很好,作业也都完成得不错,除了平时喜欢迟到以外没什么问题。 詹果在这几个小时里都能保持着相对明媚的心情。 “Das war''s für heute.①”她终于说出了每节课最想说的那句话,“那今天的作业是……” 学生在课后习惯性和她聊了会儿天,讲讲自己的留学进度,再顺便跟她打趣两句玩笑话。 詹果边陪着学生一起说笑边在电脑上打着课后总结,突然注意到崔雨梦还在门口站着,表情不太好看。 “又怎么不高兴了?”詹果疑惑地提前收拾好包包推门出来,“我饿死了,去不去吃饭?” 崔雨梦摇摇头,朝大厅努努嘴,压低声音道:“人来了,刚说的那个。” 詹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跟我们吃饭有什么关系?” “王导排进的你的班,”她咬了咬下嘴唇,龇牙咧嘴地犹豫道,“我当时说要跟你商量一下,他不听……” 后半句詹果没听清楚,光记得自己要被气死了——她现在几乎是满课状态,早说了不要再加学生,不然连单休都没了。 “不行,我要跟他讲清楚,”她马上调转步子准备去讨个说法,“牛都不兴这个用法。” 崔雨梦见状赶忙拉住她:“疯啦?!学生还在那儿呢!” 她说得也有道理,理性来说确实不该去当众闹事,但詹果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人马上走了,等会儿我陪你去找王导。”崔雨梦还在极力阻止。她看到詹果脸都快气绿了,拼命朝她使着眼色。 换别人可能就算了,詹果属于是真的能辞职马上不干的那种人,崔雨梦以前见识过,把她吓得不轻。 当初一个学生家长说她平时不负责不布置作业,她暴脾气直说你家儿子自己不写,怪不了谁。 别人一气之下在机构闹了好几天,扬言要把她开了才罢休,人家说什么,说开就开,东西都懒得收拾就拍拍屁股走人。 要不是最后她父母和公司千劝万劝让她回来上班,她还真就撒丫子辞职了。 那边学生正在跟顾问和方案又聊了二十分钟,终于听到结束的声音。这边詹果多等不了一秒,怒发冲冠地冲出去。 崔雨梦跟在她后面拉着她的袖子,好像试图减减她的速度,但无济于事。 大厅里坐了个人,带了个眼镜,衣冠楚楚。他余光瞥见怒气冲冲的詹果,转头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王导你给我排班了?”她压了压自己语气里的火气。 对方笑着向对面的座位比了个请的手势:“坐。” “小梦已经告诉你了吧?”他还是笑咪咪的,只是把一旁的崔雨梦听得有点手足无措。 “我自己听到的,”詹果朝前坐了坐,把矛头丢向自己,咬牙切齿,“王导,我说过我现在的时间排不了班了,还要我说几遍你才能听懂?” “这个学生那他确实,”王导哎了一声,“特殊嘛,对吧。” 对个头。 詹果:“退一万步讲,这里不止我一个德语老师,非得让我一个没有空余时间的去?” 崔雨梦在后面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兰姐也有空的,可以让她……” 詹果在桌下拍了拍她的腿,示意她别说了。 崔雨梦没什么心眼子,就是嘴巴太快老得罪人,这才反应过来这话说出去也是拉仇恨,马上住了嘴。 “反正我不接,我没时间。”她义正言辞道。 “你先别急着拒绝,”对方不堪示弱,“我们先可以来了解一下这个学生的情况,再下判断。” 她真不知道有什么情况可以了解,不就是有钱吗,她还没贪财到为了别人手里攥着的钱出卖自己的休息时间的程度,这关系谁爱攀谁攀。 王导在自己电脑上点了几下,点出学生的个人信息来推到她跟前:“你先看看。” 崔雨梦按耐不住,好奇地凑上前来,詹果斜睨了她一眼,忍不住叹气。 她一脸不情愿地翻看了一下。 不就是要去读博吗,读的商管,要进自家公司……她一翻翻到底。 德语老师的要求:有留学经验,在德国停留超过三年……还有什么——加钱。 加钱? 她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两眼。她在这干了这么几年也没见过在课时费上提加钱的学生,包括去英美的真富二代。 上面没说要加多少,就说希望和德语老师成为朋友,未来多指点德国生活,要求中介方给德语老师提成。 她回头看了看崔雨梦,崔雨梦也看了看她,眨巴眨巴眼睛抿嘴不说话。 “我们和学生都觉得你的资历和业务能力都足够,而且……”王导挑眉说,“这次,是学生自己点名想要詹老师你来上课。” “这位是我们的超级VIP。”他又低声郑重其事地补了一句。 “王导,这真不是钱不钱的事,”詹果咬了咬牙,“我现在除了周三,每天都是八个小时以上的上课时间,课后还要改作业答疑解惑,你说你不能让我七天无休连轴转吧,真的……” “诶,”王导抬起手掌止住她的话,“这个我们当然是考虑到了,你的周末班和前面的一节平时班,考虑换个老师来替你,尽量保证你的课时不涨。今明天我们会去和学生沟通。” 此话一出,詹果剩下的那点清高荡然无存,本还想再辩两个来回,被这妥妥帖帖的安排愣是堵住了嘴。 话又说回来,用几个又长又臭的大班换一个课时费更高的一对一…… 用资本家的魔法打败资本家罢了。 更何况,谁要跟白来的钱过不去呢。 ①今天就到这里 第2章 第二章 詹果一晚上都在紧急备课。 她和领导聊完后确定了最终课程安排——上面一共减掉她两个八小时的周末班,把一个平时班的时间每天往下减了一小时。 总体看来她工作的时间减少了,而且比起备两个班的课,一个一对一显然简单很多。 但轻松也仅仅持续到她了解到课程要求为止。 据方案组同事说,这位富二代客户的要求是“让课程有趣不枯燥”、“增加内容浓度,增加文化沟通”、“从A1等级到B2等级连续不间断”。 而且,一共只给了半年。 她盯着屏幕上做好了一半的教案,叹了口气。让她上完课其实很容易,跟不上的通常是学生。 语言学习和其他科目不太一样,要学好那势必就是用时间来堆。零基础到B2,这好比是把马拉松当百米冲刺来跑。 如此紧迫的时间安排意味着学生需要有较高的英语基础和语言天赋,几乎用高中作息学习,而且每天只能专注德语。 “这怎么可能……”她往椅背上一靠,无力地搓了搓眼角。 社会人士能保证每天课后能消化四个小时内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别提是单一的小语种课程,很难坚持这种枯燥乏味的高强度学习。 她敲开崔雨梦的聊天框,发了三个字。 -要疯了 崔雨梦那边迅速闪现了一个“对方正在输入中”,半天却没等到回复。 多半是懒得回。 她又自顾自地刷刷发了几条牢骚过去,崔雨梦终于回了,一个“1”。 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 詹果在大部分同事心里都是胆大心细教学能力超群的那一挂,包括崔雨梦。 她觉得詹果能应付的事她不一定能应付,詹果应付不了的找她也没用。 -你先试试看吧,不行趁早沟通,不然这种家庭找起麻烦来要你半条命 崔雨梦想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 詹果给她点了个赞。 在她的印象里,之前遇到的留学圈里的富二代都属于是只会给钱不想努力的主,让他们天天一心扑在语言学习上只会是白日做梦。 她几乎能预见,等这位好高骛远的学生学完A1,不,可能学不完A1,就能知难而退。 詹果从文件夹里翻出这学生的个人信息和基本要求浏览了一遍又一遍,百分之九十九确定这就是这种人的其中一员。 剩下的百分之一是给她心里“万一”的美好期望留了些余地。 她摆烂一笑——这半年我就跟你慢慢耗吧,事多的大少爷。 因为这位少爷主要还是要留学,除了语言学习以外还有别的很多事要安排,詹果第一次正式见到他是在一周以后,而且仅仅是见面加个联系方式,距离正式上课还有一段时间。 这次安排见面,詹果又被领导弄得一肚子火气。 领导把见面商议选在了她休息日的早上,理由是“于大家都方便”——她好不容易有一天可以不挤早八地铁的休息日。 她一路气得把平底鞋踏得哒哒响,进公司踩在地毯上,兴师问罪般的脚步声又即刻被扼住了喉咙。 写字楼里的空调混着香薰味迅速裹来,好像专程来提醒她在这里发脾气是多么不合时宜。 她远远看到方案和顾问已经到场,学生还没来。 “来这边坐,”方案朝她招了招手,一手帮人把旁边的凳子抽出来,“你之前是不是还没见过阎先生?” “没见过,”她一边道谢一边眯眼摆出职业微笑,向一旁的顾问也点了点头,“你们都见过面了吧?” “都见过了,话不太多,但挺好沟通。”刘侃作为顾问做事一向周到,詹果一落座就递取了一杯热咖啡,旁边拿了个空杯子装了冰块。 她赶忙接过来,又接连倒了几声谢。 这种等待往往是最煎熬的。平时半熟不熟的同事要被迫坐在一起,不能玩手机不能离席,最多以要上厕所的理由短暂逃跑,但很快又得回来坐下。 领导说的时间是九点,她一直死死盯着墙上的挂钟,暗自祈祷少爷不要迟到。 只是事与愿违,时针已经过了九点,甚至已经过了十五分钟,这位少爷还是没有出现。 “是约的九点没错吧,”刘侃拿出手机翻了翻和领导的聊天记录,“没错啊。” “你是不是有学生电话可以联系?”詹果说。 “这次的没有,”刘侃摇头,搓了搓眉心,“这次听说情况特殊,是王导亲自接待的,我们都没有联系方式。” “我打给王导问问,”刘侃说着起身,“他本来还说自己要来的,啧。” 他没把话说完,翻翻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詹果趁机给崔雨梦发了条消息,让她晚点再来,她可能一时半会走不了。 崔雨梦昨天听说了她要去公司加班,专程安慰她说自己到时候去接她,一起在附近的餐厅吃个漂亮饭,也不白挤一趟地铁。 对面发来两个OK的手势,在后面跟着一个“加油”。 她这边听到刘侃往电话那头连着说了好几个九点半,关掉手机抬头盯着指着九点十七的时钟,苦笑了一下。 “怎么样?”方案小王见刘侃挂了电话,赶忙问。 “等吧等吧,”刘侃收起手机,笑了两声,干干的,听不出情绪,“王导说跟别人说了九点半,怕我们来晚,跟我们早说了半小时。” 詹果的视线马上从时钟移到刘侃脸上。 她嘴角跳了两下。 死领导做事真的没点底线,一天到晚心思都掉钱眼里去,员工的时间不是时间,客户是他爸爸…… 她在心里骂了一顿,见一旁两个人都安安静静坐着没再说别的话,到嘴边的怨言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大门在大概十分钟后被再次拉开,随后,王导那辨识度极高的声音马上灌入在场三人的耳朵里。 他们几乎一同回头,在辨出来人后马上起身问好。 詹果的视野被刘侃当了半截,朝旁边挪动半步才看清眼前这位学生的样子。 不得不说他确实形象不错——明明只是身着休闲衬衣和工装裤,身上没半点装饰,却颇有富家公子哥的气质。 之前詹果听说他和自己同龄,但这剑眉星目却还带点稚气的脸部轮廓看起来倒还真的更像是个大学生。 “您好,我姓阎,阎涣。” 詹果站在后面,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先向自己伸手,愣了快一秒才反应过来,赶忙也伸手摆出微笑。 虽然这里也算是个上课上学的地方,但装潢本就显得不够简洁明了,如今加上这浓厚的商业氛围,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詹果听到一半就想打哈欠,咬牙憋出了两滴眼泪。 王导对别人疯狂献殷勤的时候显然轮不到他们发话,詹果的眼睛扫过刚才那杯忘了倒进冰块的热咖啡,咽了咽口水。 “那里的咖啡机可以用吗?” 詹果一愣,闻声猛然抬头,见阎涣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身子微微侧向一旁的机器。 “啊,可以。”她赶紧答到。 王导这个人精马上看出了什么,迅速起身:“我去给同学倒一杯,要哪种的?” “这种,”他指了指詹果面前的杯子,对王导说,“您也可以给自己倒一杯。” 王导冲他笑了半天。 詹果盯着王导笑盈盈的嘴脸,心里又啐了好几口唾沫。 不过好在客户和领导都有了动作,詹果借此机会也名正言顺地喝起了自己的咖啡。 她腾了一只手到桌下,偷偷摸摸地找到置顶联系人,打了一串字发过去。 -这次客户何方神圣,王扒皮那么喜欢他 对面回复得很快。 -你又在加班啊 詹果看了一眼阎涣,又看了一眼自己领导,快速翻了个白眼。 -对 她正打算再多抱怨几句,只见阎涣突然止了话题,冲她递了句话:“对吧,詹老师。” 詹果一惊,手机“啪”一声摔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先点头答应了一声:“是的是的,不好意思……” 还没等她道完歉,对方已经躬下身子帮她捡起了手机,端端正正地放到了她面前桌面上。 王导杀了她一个眼神。 瞪瞪瞪,一天就知道瞪,掉个手机怎么了。 “我们学校方案可以等后面和老师再细谈,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语言学习,可以让我们的德语老师再讲讲课程方面的安排。”刘侃瞥见王导阴森的表情,抓紧圆了场。 “是这样的,”詹果点点头,收拾收拾情绪重新挂上笑脸,“同学现在决定的进度可能会比较紧张。” 可以说就是痴人说梦。 “但虽然每天的上课时间会比较长,”她把电脑推到阎涣面前,点了两条课件出来演示,“但我的班一向比较轻松,都以朋友身份相处。” 但你估计轻松不了了。 阎涣细细听着,时不时点头以示同意。看起来倒是一改刚才的客户样子,还像个虚心求学的感觉。 詹果说:“至于具体进度会怎么样,肯定取决于我们双方。” 阎涣轻轻“嗯”了一声:“了解。” “我肯定会尽职尽责地教你,”她点头说,“但我们自己还是需要课上课下都努力。” 要是学不好,别急着怪老师,多怀疑是不是自己眼高手低。 “我相信只要肯努力,一定没问题。”她说。 场面话好说,詹果说得轻松,学生家长听得舒服。只是努力这个词做比说不知道难了多少倍。 詹果说完后偏头看着阎涣,见他似乎还挺认真地正盯着PPT,对着眼前的这张侧颜不知不觉就看得有点出神。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他长得像谁,怀疑帅的没多少种类型,大概是幻视了哪个明星。 “请问可以加詹老师的联系方式吗?”阎涣直起身子,一张嘴,把詹果到处乱跳的思维拉了回来。 不等詹果回答,王导比她本人更积极,马上答应:“当然可以,这次就是要认识认识老师,多熟悉嘛,以后常沟通。” 他说完马上朝詹果连连使了好几个眼色,催促她赶紧把手机拿出来。 詹果怀疑自己得了一种听到王导声音就烦躁的病。 要不是这个学生看起来还算是个正常人,她都不知道这次的谈话会多减寿。 她假笑着调出二维码:“扫我吧。” 叮—— 好友申请。 她看也没看,火速点了同意。 一般来说加好友是最后一个环节,加完就可以收官大吉。 她拼命赔着笑脸,只想快点加完,快点放她走。 第3章 第三章 这场谈话在王导莫须有的坚持下又多持续了十来分钟。 而王导只是在这十多分钟里王婆卖瓜,把机构业务能力和教学水平自卖自夸了各遍。 詹果完全不明白这位大客户为什么要选择他们这种机构。要是换做她,她在看到王导的第一眼,一定扭头就走。 谈话结束后她终于有机会回刚才弧了半天的信息,到旁边的空教室去给崔雨梦汇报了一声下班,又戳开刚才的聊天框,拨了个语音聊天过去。 对面响了一会儿噼里啪啦的摇滚乐,接通了。 “下班啦?”电话那头是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里面透出一丝掩不住的困意。 詹果耸肩夹住手机,两手在包里翻出一包巧克力豆拆开来:“下了,你还在睡觉吗?“ “时差有点难倒,”女孩儿说,“你都不来接我。” “哎哟,”她笑着往自己嘴里抛了一颗豆子,“你专挑我最忙的时间回国,是吧谢琳。” 谢琳跟着笑了笑:“等你有空了再约出来吃饭吧,我待不了几天。” 她边说边按了电梯,把手里刚才攥着的纸巾搓成团,投进垃圾桶里。 “那到时候约,我上电梯了。” 电梯叮了一声,她挂断电话左右看了一圈,没找到是哪扇门开了。 “这边。” 她一回头,只见刚才那位公子哥正一手为她拦了电梯门,朝她淡淡笑了笑。 詹果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跑过去连声道谢:“太谢谢了,麻烦了。” “不客气。”阎涣微笑说。 在今天之前,詹果一直觉得这里的电梯还挺快的。 中间不知道是谁在十五层按停了电梯,门开了半天也没等来半个人,又失落落地自动关上。 空气是凝结的。 阎涣没有玩手机,身姿挺拔地站在电梯的一侧。 詹果余光瞟见,不自觉地也站直了些。 “詹老师今天是专程跑了一趟吧。”好不容易盼到电梯已经在减速,阎涣在最后一刻开了口。 詹果看向他,再次挤出笑脸:“我也顺路,今天本来就约了人来这里。” 电梯又叮了一声,缓缓开门。 “那就好,”阎涣说,“我这段时间比较忙,只有今天有空。” “还担心占用老师休息时间了。”他说。 詹果没说话。 确实占用休息时间了。 崔雨梦已经在一楼等了挺久,看到詹果后拼命招手。 她小跑到詹果身边,鬼鬼祟祟地盯了阎涣好半天。 直到阎涣转过头来和詹果道别,她这才赔笑着边点头边把自己的眼睛挪开。 “怎么样?”她在别人走前又偷瞄了一眼阎涣的背影,小声问。 詹果伸了个懒腰:“现在看不出来。” “那你这一趟到底干什么来了?”崔雨梦笑着点开团购软件,“吃什么。” “现在太早了吧,先去找个奶茶店坐会儿,”詹果敲了敲她的脑袋,“加微信来了。” 詹果觉得这次加班除了加了联系方式以外毫无收获,就连联系方式其实也可以通过推送好友代替。 在这里,形式主义大过天。 她一个破教德语的被拉来做各种商业局,光想想都觉得头大。 崔雨梦其实是和她差不多时间进的公司,做的是前台,形式主义的事情其实比她更多。 詹果不怎么跟她抱怨自己有多烦这个工作,都是一艘船上的人,都挺不容易的。 她和崔雨梦在公司附近晃了大半天,一直到下午才回去。 回家,开灯。詹果看见桌上早上匆匆离开剩下的盘子后闭眼缓了缓。 这都是什么苦日子,一天到晚上个破班,回去还有家务活得自己来做。 她秉持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随手把盘子拿去洗碗池里搁着,挎包一扔,去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她脑子里时不时就会蹦出阎涣那张脸,但死活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点勾起了她的熟悉。 几个男明星的照片像PPT一样在脑海里放了一遍,她最终确定阎涣不是和哪个明星撞了脸。 詹果不喜欢吹头,洗完澡简单拿毛巾擦得头发不再滴水,就匆匆出了浴室。 她到房间准备翻翻同学录,正要打开柜子,却听到手机响了两声。 詹果嫌弃地盯了一眼手机,心里默念几遍——“不要是工作信息”。她狠狠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翻过手机屏幕。 “阎”:詹老师。 还打句号。 这算是半个工作信息吧,她想着,不情不愿地解锁。 -挥手.jpg/ 她点进对方头像敲了个备注——阎涣 A1 八月开班。 刚加好友的时候懒得细看,现在她才看清,阎涣的头像是个模糊的背影,看起来穿着校服。 詹果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半天,怀疑这是自己以前高中的校服。 大概不会这么巧。 她切到音乐界面,连上蓝牙音箱放了首日推。 詹果一直觉得自己算是认真负责的老师,学生课下不管什么时候发消息她都会认真答疑解惑。 只是她坐在手机前等了好半天,迟迟没有等来阎涣的下一条消息。 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她觉得自己果然喜欢教初高中生,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琐事,要学就好好学。 手机又亮了屏,只是这次是外卖员发来的。她洗澡前下了一单,已经送来了。 还得是中国,真方便。 从德国回来以后她染上了咖啡和面包瘾,尤其是Latte macchiato,就算是冒着睡不着觉的风险也想来一杯。 阎涣的课下周才开,詹果的教案倒是早就做完了。 她在电脑上登上微信,在阎涣的聊天界面上犹豫了一会儿,干脆把旁边一整个文件夹的学习资料都拖了过去。 -有时间的话在上课前把字母背完,这是试听课 她一点发送,把外卖袋子里的碱水面包掏出来塞嘴里叼着,那边拆了吸管插进咖啡里,美美地就着面包吸了一口。 咖啡流进嘴里,詹果一皱眉,松开吸管看了一眼logo。 这家一点都不好喝,下次不点了。 大概在二十分钟后阎涣才回复。 -不好意思,刚才有事。 -收到。 她在输入框里打了个OK,发送前看到阎涣发来一条的公众号消息。 什么玩意。 她看了一眼公众号名字——二中。 二中? 她把OK删掉,发了个问号。 对面输入了半天,看起来最少重打了两次。 -我不是刻意套近乎,但我以为詹老师还记得我。 詹果被咖啡呛了一口,跑到旁边去抽了两张纸捂嘴一阵猛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个眼熟的感觉可能并不是错觉。 但,熟人?同学?我怎么不记得? 以防闹笑话,她在回复之前谨慎地点进那条公众号翻了翻。 这是去年的文章,讲的优秀校友回校演讲。 “我们很荣幸地请到了优秀校友阎涣返校为同学们演讲…………阎涣先生与本校达成友好合作…………” 这下看懂了,富哥给学校捐钱了。 她切出公众号,发了个“哈哈哈”的表情缓解尴尬。 -校友是吧,好巧好巧 阎涣发了个死亡微笑。 -同届。 詹果盯着那两个字,脑海里试图将那个公司大厅里衣冠楚楚的形象和记忆中空荡荡的操场重叠起来,却只拼凑出一片茫然。 又不是同班,说了也不认识。 詹果从学生时代就是个不怎么喜欢社交的人,特别是决定了要出国读书以后,就连同班同学都不怎么沟通,更别说仅仅是同届。 她被公众号吸引了注意力,连着翻了好几条来回忆青春,直到阎涣再丢了个消息过来才想起自己正在给“学生”答疑。 -之前我看完字母了,有别的需要提前学吗。 她喉咙里溜了一个短促的“嗯”出来。 这倒是在意料之外。 -你发个语音我听听,发音很重要 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讲话,十秒以后有了一条新的消息提醒。 白天没有发现,等詹果把语音外放的时候她才发现,阎涣的声音其实挺好听的。 他现在大概在一个极其安静的地方,几乎没有底噪,只能听到流利的发音。整条语音中间没有一点卡壳,起码应该是对字母非常熟悉才能读得出来。 詹果之前教过的学生里很少有在上课前就规规矩矩把课前内容都学完的,更别提是在布置任务之前。 她反复停了好几遍,不止一点欣赏这个超级标准的发音。 -你是零基础?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的,只是在见面之前就找了点资料看。 聊天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怕一点都不学会增加教学难度。 詹果坐在屏幕前顿了很久,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管是以前的同学还是人傻钱多的富二代,就冲这份主动和认真的劲儿,就已经秒杀她教过的绝大多数成年学生了。 她连续发了好几个大拇指,再末尾加上平时自己最喜欢发的表情包。 -真棒!摸头.jpg/ 对面很久没说话,但她对阎涣的沉默全然不知,又兴致勃勃地接连发了几条学习指导过去。 -这几个视频讲得不错,教材收到后可以试试把发音规则学着走,有不懂的问我 阎涣只在两分钟后发来一个“好的”。 詹果没想到的是,阎涣在开课前的这短短几天内,把她随口一提的建议统统超额完成,甚至背完了两个单元的单词。 这位当初被她恶意揣测成“只会给钱不会学”的少爷每天晚上都会提前发来学习进度和反馈,一条录音、一个文档、一张图片的老三样次次到位。 她甚至偶尔忍不住会提醒一句:现在没必要这么拼,该学的到时候都会学,但阎涣只会用一个微笑表情作为回应。 久而久之,詹果甚至觉得自己都把死亡微笑看惯了。 到开课的前一晚上,她觉得自己大概可以回复崔雨梦当时的问题了—— 怎么样? 这学生可太棒了。 第4章 第四章 詹果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家庭氛围其实挺一板一眼的。 詹果一直不知道这样的家庭是怎么养出自己这么个懒散的女儿,但总归还是收到了父母的影响——她的时间观念一直比较强。 她在教室外面愣了有十来秒,对眼前这个坐了人的教室有些许陌生。 “你来这么早?”她收拾好表情,展示出一副明媚的笑脸,边放包边对眼前的学生说。 大屏是开着的,显示离上课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 阎涣的视线从书上平移开来,先是聚在詹果腰间的假口袋上,下一秒抬眼注视上詹果的眸间。 “早上好,”他笑了笑,“詹老师。” “Guten en,”詹果随和回应,抽出半点他对面的椅子,把一条腿挤了进去,“家住得远吗?” 詹果在这个岗位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久,一些闲聊的话题可谓是信手拈来。 阎涣嗯了一声:“不是很远。“ “怎么来的?”她问。 “坐车。” 也对。 她本来习惯性想跟学生吐槽一下地铁有多挤,看到对面这张贵公子脸就顿时没了开口的**。 阎涣今天依然是休闲款的衬衣,搭配了一条不是很有设计感的牛仔裤。衬衣扣子扣得很整齐,被他一穿,根本没有这种款式衣服在淘宝模特身上那种吊儿郎当的味道。 比起上一次见面,他这次没抓头发,但收拾得整整齐齐,碎盖称得人没了冷冰冰的棱角。 阎涣看起来不是刚到的,面前的教材端正摊开,旁边还放了两支敞着盖的钢笔。她低头瞄了一眼他的教材,见上边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从题干到正文,样样不落。 “准备做得挺好啊,”詹果由衷感慨,“以往的学生都要我逼着做笔记。” “但一般都不做。”她笑说。 阎涣没有回答,似乎一直盯着她的脸,弄得她怪不自在。 “怎么了?”她弱弱提问,”我脸上……“ “有东西,”阎涣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右边。” 詹果一听,脸上差点烧起来,尬得迅速转过身子。 一般来说,一个人在提问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的时候,都不是真的想得到“有东西”这种回复。 她马上从包里掏出小镜子来照了一下——果不其然,右边嘴角上方被染成了咖啡色,大概是巧克力酱。 这简直像… 像吃了屎一样。 她今天买到了之前天天售空的泡芙,在楼下把外卖取到手后就迫不及待地往肚子里送了。 她吃得急,吃完最后一口的时候刚好等到电梯,没擦嘴。 詹果用一只手挡住嘴,另一只手在包里笨拙地翻了半天也没翻到纸。 “需要吗。” 她一侧头,见自己身旁伸来的骨节分明的手上正抓了一包卫生纸。 美手的主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出糗,詹果老师此刻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谢谢。”她小心翼翼地拿过纸巾,快速拆了一张在嘴上胡乱擦了一把,范围之大,覆盖面积可达半张脸。 只能说幸好她本人上早课一般懒得化妆,不然不敢想象会是怎么一场灾难。 “上……上课上课,”詹果选择转移话题,一清嗓子马上摆出老师架子,“反正就你一个人,早开始早下课。” 阎涣低下头去,不知道是不是偷笑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与课堂相匹配的学生表情:“好的。” 詹老师只有在上课的时候才能很好地hold全场,即使面对的是疑似自己曾经同学的有钱学生。 这个关系还是太复杂了。 在上课期间詹果得出了跟之前差不多的判断——她觉得阎涣不管是努力程度还是天赋都不低。 他所有的发音基本都是一遍过,更别说是需要记忆的发音规则,别人大概在上课前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一对一一般都会面临排课较少,课程密度过大,学生容易大脑过载的问题。但阎涣从始至终都展现出超越以往所有学生的天赋和韧性。 中场休息,詹果去教室外面接了杯咖啡:“你是不是英语挺好的?” 阎涣把椅子转向她:“不算差。之前原本打算去美国,考过托福。” 英语好的学生在学其他日耳曼语言的时候本来就有天然的优势,类似于中国人比起其他国家的人,在学日语上会相对容易一些。 “就看你猜词那么厉害,”她在加冰块之前喝了一口热的,“我英语就不好。” 阎涣:“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詹果笑出声来。 阎涣没有反驳什么,只又嗯了一声。 詹果老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可能是因为在同学面前她会更难演出老师的样子,今天光是前半节课,在阎涣面前就冷场了三四次。 她从来不知道十分钟休息会有那么漫长,好不容易盼来上课以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王导当初本来想不管不顾地给阎涣的每一节课排成五个小时来彰显这里教学能力的优越。还是詹果据理力争才让课程减为每天四个小时。 这种课往往不像是学校上课的感觉,可能中途只有十分钟时间够给人上个厕所喝个水,其他都是连着上一点不休息的。 上完四个小时詹果往往又累又饿。 “第一节课就不布置作业了吧,强度一下子上得太高也不好,可能得慢慢适应一下。”她在最后边说边收拾,准备走人。 “可以布置。”阎涣说。 詹果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瞄了他一下,笑着开玩笑:“你上学不会是这种叫老师布置作业的傻逼之一吧。” “只是怕不做作业影响你上课进度。”阎涣叹了口气,把书合上。 “我是老师你是老师?” “你。” 詹果耸耸肩,掏了掏早上的外卖袋子,拿出一个盒子放在阎涣面前:“尝尝,这个特别好吃。” 阎涣刚把东西装进包里,有点意外地看向她:“给我的?” 詹果扬了扬下巴。 他轻轻打开盖子,见里面放了硕大一个泡芙——表面上撒了一层厚厚的可可粉,还有几道巧克力酱。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甜食,不喜欢的话我带回去就行,不用勉强。”詹果说。 她本来就喜欢在买好吃的的时候多买一份给学生,只是不知道超级vip喜不喜欢平民食物罢了。 但詹老师觉得这大抵也不算平民食物,毕竟那么难买。 阎涣沉默了半天终于发话:“挺喜欢的。” “那就好,”詹果把包往背上一撩,推开玻璃门,“那你先点点肚子吧,饭点都过了。“ “你要走了?”阎涣见状马上问。 “啊,”詹果转头朝他挥挥手,“你慢慢吃,反正你又不用急着赶地铁。” “我……” 詹果把耳机一戴撒腿就跑,没听见自己的学生说的后半句话。 很急,急着下班回家躺着。 她昨天晚上熬夜追小说熬到三点,早上七点又起床上班。可以说自己能撑到现在全靠所剩无几的职业素养。 下午的地铁没有早高峰那么可怕,但一号线依然很挤。 詹果站着打瞌睡,被旁边的人一撞,撞丢了耳机,一直到下地铁都没有找到。 她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垮着脸。明明詹老师平时也喜欢戴单边耳机,但这次总觉得没耳机的一边空落落的。 不想戴和不能戴还是有点区别。 “要不明天我也开车吧……”她自言自语道。 从她家到上班的地方必经这座城市最繁忙的路段,在早高峰几乎寸步难行,所以她最终还是再次打消了这个念头。 詹果在回家之前都没打开手机,一拿出手机就看见两条微信消息。 阎涣发来的。 -【图片】 -很好吃,谢谢老师。 图片上是一个空盒,背景是大理石桌面,大概已经回去了。 她回了个大笑的表情。 -喜欢就好 她把电脑拿到书桌上插上电源,这下才想起自己被丢耳机烦得忘了吃饭。 詹老师深深叹了一口气。 总有人羡慕她天天炸鸡汉堡甜甜圈样样不忌口还能不长胖,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为什么。 有些时候,当一个人懒到一定程度,真的会连吃饭都嫌麻烦。 她发现自己漏掉了某一餐的时候往往会选择顺便来一个轻断食,而不是想办法去补上。我们的詹老师此刻去冰箱里翻了翻库存,翻出一袋冰牛奶来喝掉,便是解决了一顿饭了。 第5章 第五章 阎涣的课排满了工作日,意味着他们没有像其他班一样可以在中途缓劲的时间。 好在詹果在工作上不存在拖延症,给阎涣的教学任务也在第一天圆满完成,估摸着赶完今天的课后总结就能上床睡觉了。 “阎同学上课很认真……有问题及时提出……”她快速敲着见键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是不是运作一下,把键盘声衬得格外清脆。 詹老师没有近视,但有戴眼镜的习惯——蓝光的。 其实这么久以来她并没有感受到蓝光眼镜的作用,但总是习惯在工作时间把眼镜带上。 詹老师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装逼吧,试图把自己这份牛马工作显得更加高大上一点。 她点开排课群聊,发送。 电脑右下角显示二十三点半,这个点就算发出去也不会有同事会看。 正当她感叹这个点只有自己还在苦逼加班的时候,页面下方的微信图标突然开始闪烁。 -早点休息。 阎涣和往常一样发来了三件套。 “这么老晚了还在学……”詹果点开第一个文档扫了一眼。 嗯,一如既往得好。 -不好意思,因为看到你在群里发了消息。 -本来打算明天再发。 -今天有点事,做晚了。 她看完阎涣发来的所有内容以后才看到这几条解释,先是打了个“没关系”丢过去,又总觉得有些单薄了。 -你也早点休息 正值盛夏,这座城市总是被烘得热气腾腾。晚上的温度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闷得人发慌。詹果有尝试早点睡,但发现自己白天的睡意如今早就不见踪影。 她打开小说软件翻了两圈都翻不到符合心意的文,又烦躁地把手机丢到一边,脸死死埋进枕头。 手机又响了,但她没拿起来看。 詹果觉得自己很矛盾,离不开手机,又烦死了手机。 阎涣的课确实让她平时的压力少了一些,但总归都是治标不治本。 这两天她一直都在收到学生家长的消息,初高中生都还好,最烦人的是大学生。 她不明白这些家长的宝贝小孩不愿意好好学习和她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一周一次的课还指望老师能随时把你家孩子盯着,哪来的道理。 她的职业性质比较特殊,接触到的人往往都有非常明显的两极分化。 有的人——比如被家长送来学习的小孩,学德语只是因为家长想送他们出国。 这群人可能是家里有钱了能去瑞士,也可能是仅仅够得上德国这种不要学费的地方。 小孩往往不愿意学,不知道为什么学,只把语言当成自己的课外班,应付了课时就万事大吉。 家长往往都很激进,他们焦虑,总是把自己的焦虑传递给小孩的同时传递给老师,总是很配合安排,但容忍不了一点差错。 而有的人——比如阎涣。 她想到这里,把枕头扔到头顶上,眼睛牢牢盯着天花板看。 机构的合同是和阎涣本人签的,从交钱到排课都只有他自己。 詹果教过这个年龄的人,确实大部分都脱离了家长的管辖,但其实认真学的都还是占少数。 她仅仅是德语老师,不知道阎涣的家境到底有没有王导说的那么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德国读书,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这种中介来规划留学。 但阎涣总是给她一种感觉——做什么都有道理的感觉。 哪怕有这么多不合理。 人一到晚上就容易多想。 窗外开始淅淅沥沥有些雨声,被风吹来打在窗台上。 雨声非但没带来清凉,反而让闷热的夜更加黏腻。詹果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看了刚才的消息。 谢天谢地,不是家长。 是阎涣。 他发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晚安。 可能是因为绷紧的那根神经被放松了一下,这两个字带来的安慰远比她想象的大。她盯了好久的屏幕,不受控地笑了笑了一下。 詹果忘了最后到底是怎么入的睡,只记得她把空调调高了几度,窗外的雨声渐渐减小,小到快听不到,再被她彻底赶出脑海。 詹老师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以至于第二天醒来得很困难。 闹钟响了又关,重复几次以后终于把主人闹起了床,詹果一看手机——八点。 完蛋。 她从床上摔下来,连滚带爬地匆匆在衣柜里抓了一件就往外冲。 洗漱,扎头……不了跳过,选鞋子……跳过,点早餐……跳过,出门! 这个点大概也不是要迟到了,就是比詹果平时起床时间晚了不止一点半点。一晚她就慌,一慌就忙中出错。 她一路上总计踩到了三块草坪,撞到了五个人,吓到两只猫,一路飞奔到公司的时候一看时间还有十分钟。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在跑什么。 詹老师在电梯里简单把一头乱毛整理了一下,正打算蹲下把刚才散掉的鞋带系上,却赶上电梯开门的一瞬间,只得半弓着腰狼狈地先出了电梯。 “靠,看路,看路!” 她闻声一抬头,脑门狠狠撞上一个温温热的东西。 哗啦! 崔雨梦先是愣在原地,看清眼前詹果肩上湿漉漉的一大片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 詹果看着地上的纸杯,再看了看崔雨梦,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谁让你不看路,”崔雨梦边笑边马上跑去前台拿了一包纸来在她身上擦,“该庆幸我拿的是白水。” 现在虽然是夏天,但公司的空调开得特别低。等詹果身上在写字楼外染的热气都散完以后,寒冷顺着肩膀就到了她永远处在亚健康状态的身子上。 “你回头把外套套上吧,”崔雨梦用两张纸死死压住詹果的衣服,试图吸走水分,“会感冒的。” 詹果“嗯”了一声,叹了口气:“今天倒了八辈子霉。” “明天请你吃饭当赔罪好不好?”崔雨梦嬉皮笑脸地吐了吐舌头,“别叹气,天天叹气财运都被叹没了。” 詹果一下破了功:“我又没怪你,是我自己没看路。” 崔雨梦用掉了最后一张纸,在她背后重重拍了一巴掌:“好了!去上课吧。” 詹果抬头看了看钟,离上课还剩不到三分钟。 “别让学生等久了。”崔雨梦说。 詹果来不及再跟崔雨梦掰扯什么,等她火急火燎地赶到教室的时候,果然看到阎涣已经到了。 他好像等了很久,一手撑着头,眼眸微垂。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他的发丝上,在书页上投下一片阴影。 这里的装修是白色调的,和阎涣今天的白T衬得刚刚好。 詹果甩了甩脑袋,调整好表情后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阎涣听到动静侧过头来,看向她轻轻笑了一下:“en.” “en,”她随即马不停蹄地做起课前准备,嘴上还一遍道歉,“不好意思,今天起晚了。” “你又没迟到。”阎涣拿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 他视线扫过詹果肩头,再停在她脸庞:“詹老师,肩膀。“ “啊,”詹果拍了拍自己的肩,尬笑了一下,“没事,等会儿就干了。” “带外套了吗?” “走太急了,没带。” 没时间再闲聊,詹果把大屏戳开,敲了敲阎涣面前的教材:“行了,书翻开。” 阎涣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被老师宣布了上课,只得统统憋回去。 詹果前半节课上得像在坐牢。 本来就没吃饭,一点点冷空气在打湿的衣服上被放得无限大,明明在夏天,她却觉得自己在过冬。 她连着看了很多次时间,在最后一次被阎涣叫了停。 “休息时间挪到前面可以吗,”阎涣说,“我下楼一趟。” “怎么了?”詹果搓了搓冷冰冰的手,瞄了一眼时间,“现在休息了等会还有三个小时。” 阎涣:“我没吃早饭,点了外卖在楼下。” 詹老师本人在第一节课上课的时候就明确指出,如果没吃早饭或者中途饿了,在她课上吃东西是完全被允许的行为。 “你什么时候点的,”虽然詹果很意外阎涣也会采纳这项“特权”,但还是笑着点了头,“去吧。” 她在教室里坐了一会儿,一连打了三四个喷嚏,起身准备去接杯热水暖和一下。 詹果觉得现在的自己特别惨,已经沦落到只能靠喝水取暖的地步了,又在下一个瞬间感受到了什么叫人间尚有真情在。 阎涣上楼后立刻回了教室。他手里提了两个袋子,一个詹果认识,是她平时点的那家咖啡店的袋子。 “你的。”阎涣从袋子里拿出两个可颂来推给她。 詹果懵了一下:“干嘛?” “分享。”阎涣说。 他把食物一一排在桌子上,两杯咖啡,一份薯条,一个菠萝包。 “没买到昨天的,”他低着头咬了一口菠萝包,“那个泡芙挺好吃。” 詹果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可颂,抬头看着这个正在啃面包的男生,一时有点说不出话。 她拿了一个可颂,正要说谢谢,又被人抢先了发言。 “还有这个,”阎涣把身旁的袋子递上,“新的。” 詹果几乎条件反射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女士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