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作剧之雨》 第1章 第1章 N.杯裂 今天天气并不算好,云色阴蒙,厚厚乌云堆叠,天低得仿佛要压扁整座城市大楼,身处其中,总觉得窒闷。 ——至少对简栖来讲是这样。 这是他在公司加班的第21天,他名义上的丈夫林融之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拨过来,或许是在别的omega床上逍遥,也或者就是单纯的管都不想管他,死了更好。 周六他要跟林融之回趟岳母岳父家,这回多半也少不了那边亲戚的一顿奚落嘲笑。贯来的常态,按理说应该习惯,但依然免不了烦躁。 想到这,简栖自己都气笑了,他从办公桌的柜子里拿出烟,抽出一根点燃。 白蒙蒙的雾气缥缈,流淌过玻璃,顺着窗户口往下,只见高楼林立,层次分明。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微佝背脊,额心轻抵玻璃面,穿板正西装都无法遮掩精神海的疲倦。 烟头飘雾,淡淡笼罩那双浓稠偏直的眉眼,beta眼皮薄,面部轮廓锋秀俊挺,却也仅此而已。整张脸似乎挑不出绝对出色的地方,只唇下烙的那颗小痣略有添彩。更别提他因埋头动作,原本藏得好好的后脖颈露出—— 对全世界三类性别来说,人类最重要的器官就是腺体。腺体代表繁衍,产生激素,是生命存在的证明。 而beta的腺体处却布满陈年旧伤留下的疤,像被指甲恨恨抠挖过。这无异于是在告诉别人—— 他是一个腺体不完全的……残疾人。 …… 简栖抽了两口烟,心气也没平和下去,反而越发焦躁,于是又把烟丢回烟灰缸摁灭。 碰巧办公室的门被特助敲响,简栖深呼两口气,把皱的眉松开,恢复成机械式的冷淡寡言,让人开门进来。 “老板。”进来的是一个漂亮职业的女性beta,一头剪至脖颈的短发,佩戴窄眼镜,眼半敛,表情冷漠公式化,说话语气也是,于是常有员工怀疑特助小姐是不是ai变的。 当然ai有ai的好处,只要程序设定好就不会受气。 记得之前某次宴会遇上公司对家,特助顶着这幅表情字字珠玑把对家打得心肌梗塞。对面不停找茬,神情尖锐。而我方特助纹丝不动,永远的冷静姿态衬得对方举止若狂恍若小丑。等对面捂着胸口把120的按键拨出来,特助才终于露出第一个笑,祝他们玩得开心。 ……嗯。 反正那之后简栖就对这位特助无比尊重,工资也涨了。感觉有此等神人在身边,他能多活好几年。 简栖坐回工位,听特助讲述今天剩下的行程,等一切告结,简栖沉默两秒让人把周六的时间全部腾出来。 特助什么也没问,翻了翻平板,找出记录条目,说:“周六晚,天盛娱乐的陈总邀请您参与他们的庆功宴。” 简栖想起来了,这是很早之前就说好的。 这次天盛娱乐靠国际影帝谢一舟回国后参演的首部电影大赚一笔,天盛老总又跟他是二十多年的交情,在电影登陆院线前就跟他画饼了庆功宴的事。 手指搭在桌面敲了敲,简栖眼半敛着,这是他做抉择时会有的惯性动作。 半晌,他揉揉额心:“……这个留着,我到时候会去。” 反正跟林融之回林家也讨不着好,还不如早点离场。 * 周六早晨8点,这天正好是霜降前日,云比往常更低。连续半月都这样,看着要下雨又不下,跟狼来了似的,光呼啦啦地吹风,路边的树都快被吹成蒲公英。 而简栖终于在公司楼下,见到他近一个月不见的丈夫,真是可喜可贺。 如果说三年前最初嫁给林融之的时候他还心存侥幸,觉得感情能够通过时间培养,那么现在就是一点念想都懒得有了。 浪费精力。 驾驶位上,男人穿着不太齐整的常服,卫衣牛仔裤,跟大学生似的。精致造物的脸就算臭着也是好看的,毕竟难看的脸骗不到简栖死心塌地,当然也不是说简栖就只看脸。 此刻,男人目光冷冰冰直盯简栖,似乎在催促。 简栖冷脸与之对视,嗤想,身为A 级的alpha,这个称得上天之骄子的等级,偏偏娶了他这么个平凡、腺体残缺且不能生育的男beta,恨他怨他也是应该的。 只是,怨恨散不尽,喜欢却会。 简栖在林融之来之前就已经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公司里忘备换季衣物,穿的比较薄,米白色风衣外套已经是能找到中最厚实的,但手脚依然被冻得麻木,所以尽管alpha催促了,他也没能立即迈出步子。 简栖原本是想去拉副驾驶门的,不过瞥见林融之脸上因等待毫不掩饰露出的厌烦,手一动,又转向了后排车门。 “啪——” “砰——” 开启关闭不过五秒。 驾驶位的alpha动作似乎僵了僵,没能像往常一样即刻启动油门。但简栖坐在后座也看不分明。长期报复性加班的报应来了,疲累几乎是瞬间侵袭他整个躯壳。 他现在没那个闲心去猜林融之又在想什么,也没工夫想他这么做林融之会不会不高兴。 他是真的累狠了。 …… 过了差不多半分钟,车辆的发动机启动,细微的鼓噪声催眠,简栖迷迷糊糊陷进梦里。他昨晚没怎么睡好,现在补觉也不太安稳,手攥得梆紧,冷汗自额顶狂出,过往的记忆碎片一轮又一轮的侵袭。 他都快忘了自己因什么原因喜欢的林融之,一场梦又给他警醒。 睁开眼时简栖还有些懵圈,直到他后排半边车门被恶狠狠打开,大股大股的冷风漏进来,颅顶犹如被敲了一记大钟,痛的要命。 林融之站在车旁,高挺的身形掩住车门边绝大部分光线,加之今日天色本来也暗,简栖差点恍惚天黑了。 好在林融之很快把他这种想法唤醒。 “下车,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简栖的错觉,他莫名觉得林融之今天的脾气比往常还差,几乎可以说是恶劣,连表情都绷不住的冷笑。 说实话,简栖很烦。 操,要骂就骂,就打就打,老子受着。 一开始就各取所需的事,别搞得像我欠你家八百万一样。 “下车。”林融之重复。 心底想的到底说不出口,简栖点点头,安静从车上下来。恰逢一片落叶绕着他脚踝转了一圈,秋末冻凉的风,迎面吹得他脸色惨白。 站直后,没等他彻底清醒,林融之忽然用手抚上他的额头,皱眉:“你发烧了?” 感知动作的瞬间,简栖晃了下神,他差点以为林融之中邪了。 或许是林融之一直以来的厌恶姿态太过深入人心,简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喜悦自己与心爱对象接触,反而是膈应,他下意识把那只关心的手拍开,半阖眼揉捏太阳穴放松。 “没。” 手被挥痛,林融之一瞬间脸黑成锅底,嘴里那句“你今天发什么疯?”刚要脱口,简栖已经走进别墅小区门,头也没回。 alpha就这么被丢在原地,面上完全不知道该贴什么表情。他还是第一次在名义上的妻子这里得到这种待遇。 * 每次来林家,过后简栖的心理都会糟糕很长一段时间。说白了,是他太在乎这家人的看法。 今天再来,原本状态就不好,便独自找了个沙发角眯眼小憩,把大舞台留给另一边那群林氏演员。但林融之的倒霉侄子找不到事儿干老跑他跟前刷存在感,沙发很长很宽,隔了一个茶几的距离蹦来蹦去,也不嫌烦。 最讨人厌的是,这小孩总会盯着他看了之后,又装模作样跑回父母身边,细声细气地说什么—— “二叔好不喜欢二婶,他每次看二婶的时候脸都黑黑的。” “我其实不想叫他二婶。” “我喜欢omega婶婶,他又不是。” “他一点也不好看……” 加之某傻逼小孩儿的傻逼爸妈鼓励诱哄,导致马上就要吃中午饭,他岳母却搁旁边听的起一身火气,再看他躺在另一边无所作为,也皱着眉开始嘟囔,声音还不小,就是故意要让他听见。 “家庭聚会居然这种态度?真是一点也不把长辈放在眼里!” “好话也不会说,板着脸不知道给谁看?还没狗乖巧!” 一旁接着演员细声附和:“妈别气,你看他这种条件,也敢让我们看见脾气?” “可不是?一个残疾beta……哎,三弟怕是不会有孩子了,当初要是娶了omega,说不定孩子都抱俩了……” …… 视线被晕开的灯光切割,简栖突然听不进任何话,耳边传来医院冗长的停止音,大脑空白一片—— 世界静默。 或许病人总是有些敏感骄矜的,这些从前再怎么听都没关系、能无视的话现在无比刺耳。简栖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发烧,还烧得厉害。 过劳加上吹冷风,足以把清醒全部吹成叛逆。 等简栖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将面前的杯子摔碎。 “啪————!!!” 不算难听也并不好听的声音,仿佛人死刹那医用机械长鸣的终结点,却瞬间让简栖笑起来。 他站直了身,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看他的目光跟看陌生人差不多,刚才进行演讲比赛的傻逼小孩更是惊恐无比。 目光从室内一点一点划过——富贵、奢靡的陈设。各色的人,各色的脸。多新奇啊,他第一次看清。 最后,简栖视线对上从楼上跑下来,喘着气,表情气怒又不解的林融之,alpha神色惊恶。 “啊……”简栖眨了眨眼,头微仰,唇角讽刺上扬,眼眶有些涩,灯光也亮得刺人。这一刻他仿佛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谁,站得笔挺且直,手里还残存玻璃杯打碎的湿痕。 作为一个男性beta,简栖身形算高挑那一挂,不过从前对面前这些玩意儿卑躬屈膝惯了,现在才展露出来。于是所有人发现,原来他的拳头很硬,原来他身形很高,比这家中除林融之以外的人都高。 以及,原来他音色冷淡又极具压迫性,充满上位者的权威。 简栖低眸整了整衣袖,讥嘲勾唇说:“我不玩了。” “让你们儿子找他喜欢的omega外遇吧,我不拦着。” “当然,离婚更好。” 说罢,提着外套冷漠离去,没再给室内任何人半点目光。 标题章字母代表—— N.代表now,现在进行时。 P.代表past,过去回忆杀。 N.跟P.同时存在,看前后排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N.杯裂 第2章 第2章 N.烧 简栖一路带风疾步到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并请司机将他送到离这儿最近的医院。毕竟他现在身心两方面的状况都堪称严峻。 明明是正午,天色却越来越沉,抬头只能见边际灰黑,狂烈飓风将落叶飏上九天。 简栖观此,心中默念——希望到医院前这场雨别落下来。 好在司机看出乘客异样且明显病态的脸色,一句话没说,踩着最高时速的阈值将人往救助点送。 度秒如年,简栖坐在车后座,身体越来越凉,脑子越来越混沌,几乎在打颤。偏偏手机还时刻不停地自衣兜传来震感,两相结合都不知道自己病从何起。 简栖其实不用猜也知道谁打来的电话,才干了伤某些人自尊的事,应该火气亟待抒发。 他把头抵在前座的靠背,环手拢住自己,细长睫毛沾着一点汗水,整个人像被冲淡了颜色。他闭眼粗重喘着气,意识不清有点讽刺地想,就这一会儿的来电次数,把之前一年的分量都包揽了吧。 抵达医院,司机大叔在前头唤他好几声,等许久简栖才回过神,下意识要拿出手机付款。司机看他完全变得惨白的脸,吓了一大跳,皱着眉下车硬是要把他扶进去。 “哎哟!小伙子你这是咋的了,这脸白得跟死了好几天似的!小伙子你可别昏过去啊,我年纪大了禁不起吓!……” 简栖再三推脱不成,只好顺势而为。 司机大叔是个话痨,说了大半天又开始骂,碎碎念碎碎念着居然没有很烦。 “你们这些年轻人年轻时候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等老了毛病堆成山就遭老罪了。”又感慨自己就是那时候没注意,现在到了冬天腿脚难捱得很。 他话题扯的很快,一下又扯到自己儿子,巴拉巴拉一大堆,简栖没怎么听进去,反正最后给他挂了急症才走的。 空气中弥漫消毒水的清淡气味,各种职业和年龄的人自群体中穿行,或急切,或缓慢。简栖看着,觉得自己烧得很重了,万事万物烙在他眼中幻化的,是毕加索的抽象艺术。 他恍惚想,自己其实极少生病,这难得体会一次人间疾苦,居然还能受到陌生人的优待。 陌生人尚且如此。 是啊,陌生人都能看出他病重,对他报以善意。 人性真有意思。 最后,路过的所有人都能看见一个大男人在候诊室的座位俯腰埋首,浑身发抖,似乎是哭成狗屎傻样,但再近细看却是笑得开怀,那愈发张扬的笑容根本止不住,犹如狂放不羁的疯子。 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就隐隐感觉……这份恩应该是很难还了。 …… 简栖最后确诊体温39.2,好家伙,离变异丧尸不远了。 丧尸被医生叫去输液,药液流完差不多两个小时,过程他全是在睡梦中度过。 生着病睡眠质量肯定不会好,但难得的是没做梦。 清醒已经是下午3点,睡久了脑子嗡嗡的,简栖睁着眼望天花板望了十多分钟,等彻底反应自己的处境,才想起看手机。不出所料,手机锁屏刷出了一长串未接来电,简栖无意识拨弄片刻,把人拉入黑名单。 微信里还有大堆聊天记录没清,其中有天盛娱乐老总的,特助的,自家司机的,自然也包括他那个倒霉丈夫。 难得的红圈提醒,但简栖没打算看林融之发了啥。可微信总会把最新的一条展示在消息栏。 ——【滚回来】 三个字把简栖看笑好几次,真把自己当大爷了?手指冷漠一动,消息删除,连带过往。他懒得想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指责。 这个婚他是离定了,现在心情正好,心头堵了大半个月的石头消失,谁也不能来搅乱他的好心情。况且他也没必要再得知与获取林融之的想法,不管挽留、商量还是谩骂——都不重要。 简栖第无数次点开邮箱里不知道什么人给他发来的邮件,回了个多谢。邮件名为【林融之出轨记录】,里面事无巨细的包含了近两年来林融之与各种漂亮omega的亲密往来和酒店住宿讯息。 邮件是半个月前发的。那时候简栖正忙于某个项目的投标,本就心力交瘁,看了这些之后,却突然爱上工作,以至于过劳。毕竟工作虽冰冷伤神,但工作不会背叛他。 简栖自认是个隐忍的性子,他能把简安集团从落魄发展成如今恢宏的模样,作为beta又身负旧账,不隐忍很难做到。而他这辈子最多的隐忍都花在了林融之、林家人身上。 林融之确实曾经救过他,给过他一点温暖,但这不代表简栖就能因为这点温暖对人一再退却,甚至触及底线。 “出轨”。 一个简栖最恨,也最厌恶的行为。 现在出现在了他丈夫身上。 思及至此,简栖突然觉出唇齿的干涩,这是发烧的连锁反应。发烧像一场火,它烧皮肉,也烧脑子。 早该想清楚了。 点滴吊完,护士过来收垃圾,简栖询问医院的餐食,护士说了好几种,简栖思量片刻,最后选了最符合身体条件的蔬菜粥和小笼包。 这家医院餐食做得还不错,空空荡荡的胃填入温度的刹那,简栖简直吃得喟叹。 都说生病吃什么都没味,但他正好饿惨了,两相抵消饿意更占上风,便是吃啥都香。 简栖打算再待会儿,等到4点半就走,他还得回去换礼服参加天盛友人的庆功宴。 只是还没等他吃完饭,隔壁突然吵起来,是个老头声音,沙哑的破锣嗓子叫骂声震天响,吵得简栖都没了胃口。 他订病房的时候要求是单人的VIP套间,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求个清净,只是没想到这医院隔音烂,还碰巧让他给撞上个没素质的玩意儿。 有什么矛盾不能关上门小声讨论吗?大庭广众这么闹也不光彩啊。 啧。 简栖囫囵往嘴里塞着包子,边啃边大致吃了一下瓜,那老头脑子里没词汇量,骂的多是什么“不肖子孙”“你就不该回国”“白养你这么多年”等等等等。 简栖撇了撇嘴,几口把粥喝完,心想好无聊的话术,好无聊的道德绑架,好无聊的故事情节。 看样子又是什么家族的爷孙矛盾,他都快听腻了。 如此嘈杂喧闹的环境,简栖反正是待不下去。他叫来自家的司机,把定位发过去让人来接,准备去一楼大厅等,反正别在这儿。 只是他刚从里打开房间门,就似乎撞上了闹剧的主人。 走廊不算宽也并不窄,护士被这番动静吓得够呛,直往隔壁赶,医生也被惊动,皱着眉过来跟当事人接洽。 医生边说,当事人边点头称是,道歉说了好几次,显然也是认为自己给医院招了麻烦。 二人就站在简栖门口不远处,简栖开门会有些响动,当事人听闻动静转头看过来,怔忡两秒后,连忙道:“抱歉,让你看笑话了。”他弯了弯眼,弧度很浅,但瞳孔内情绪很足,是发自内心的惭愧。 “……”简栖对上男人浅蓝色的眼,突然忘了怎么回话,只木着张脸,摇摇头,“没什么。” 说罢,拉上门。 走廊上有很多无关人员磕瓜子看戏,护士们正在整顿秩序,很快,那老头子不叫唤了,像音箱被人拔了电线,戛然而止,但造成的恶劣影响已然无法抹消。 空气中还弥漫着细碎争讨,简栖扫了眼跟隔壁相邻的墙面,喉结轻微吞吐,还是觉得干渴。 回避一向不符合简栖杀伐果断的行事美学,按平常他肯定单开嘲讽,但看在此次事件的另一方态度诚恳,再加上隔壁老头已经没声的份上,他倒也没那么不饶人。 而且—— 简栖认出了当事人是谁。 尽管对方戴着口罩,但他毕竟是被好友拽着看了好几部这人演戏片子的人,还认不出来除非他脸盲。那双眼睛和音色的辨识度真的很高。 不愧是能抗住大屏幕的人,就算是在现实中气质和形象也是一等一的好。 简栖闭眼回忆自己开门那瞬的视觉体验,只觉那是个身量过高、身材过好的alpha,留着到颈窝的长发,简单在脑后拢成一小撮,脸颊两侧掉下来,铺在白色一次性口罩面。 alpha一双淡蓝色的眼睛露在外面,眉骨拢高,视线扫过时,犹如两柄利刃,雪亮不见锋芒。却又在与人目光交汇之际,将所有除温和以外的情绪抹去。 国际影帝谢一舟。 没想到晚宴前会在这儿先碰到。 * 简栖没有戳人伤疤和窥探别人**的兴趣,等走廊彻底没了看客,他才下楼。 先让司机把他送回自己单独的公寓,洗一次热水澡把身上的疲惫和寒凉洗走,再挑挑拣拣选了套黑色定制西装。安静待会儿,到下午五点半准时出门吃席。 天盛娱乐这次简直狠赚一笔,一部初始投资不到3000万的冷门偏类悬疑片卖出36亿票房,堪称娱乐圈几年难遇的奇观,看架势得是开拍前把当地寺庙逛了个遍,求爹告奶五行畅通了,才能每个选角都选在点子上。故而这次庆功宴天盛也不愿吝啬,举办得很盛大。 在惠东市中心的五星娱乐所包了12层,吃喝玩乐应有尽有,花钱如流水已经不足以形容。 简栖来的时候挺早,宴会厅稀稀拉拉走动工作人员,客人几乎没到。 男性beta身材匀称,穿着定制西装冷脸越过长桌杯影,散漫行于其中。因气质太好,格外惹人瞩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alpha。 简栖受惯了瞩目没什么特别大反应,他准备先到13楼包厢见天盛的老总朋友。 他跟这人就两个月前看电影的时候见了面,之后都忙于各自事务,大多网上聊聊天,谢一舟的电影就是这时期对方推荐简栖看的。 胡乱想着,简栖抵达好友给的门牌号门口,还没开门,包厢内兴盛的喧哗已经透过边角缝隙感染出来。 推开门,热闹铺了满脸。 室内采用冷质玻璃构造,气氛灯转来转去,扫到在场人的面容,全是熟人。灯光掠过酒水长桌,格外暧昧不清。 包厢沙发正中此时懒洋洋躺着一个相貌清俊的omega,身形在omega中算得上高,比例也很好。戴着银边长链眼镜,肤色雪亮。正是天盛娱乐的老总,名字叫陈桉。 陈桉看见简栖,往沙发两边展开的臂膀收回,桃花眼轻眯,笑容调侃,整得跟只狐狸似的:“哟,这是谁啊?我没记得自己点了这么一个大帅哥啊?” 简栖:“……”某人戏瘾又犯了。 简栖顺手带上门,往omega身旁落座,侧身温和说:“这不送货上门吗,老板,您想喝什么口味的酒?” 话落,陈桉顿时大笑,摆摆手告饶:“我真不行了,你演技怎么烂成这样?太出戏了!” 简栖顿时恢复冷淡的神态,啧声:“我陪你演就不错了,还这么挑剔。” 陈桉笑得急喘,挑眉:“大忙人终于出关,送个见面礼嘛。我还以为这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你了。” 简栖不懂这算什么见面礼,只是点头,“嗯,所以你先现在见到的是鬼。” 二人对视一眼,皆破功,再维持不住表象,心有灵犀地笑起来。 陈桉一直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揽着点的两个帅哥搁旁边玩去了,左一口酒右一口烟的,光看着就伤身体。 简栖没兴趣凑热闹,靠在边角,往后仰着头,脖颈线条绷得几乎瘦削。 他脑子还有点发晕,神志不清,鼻子也不是很通畅。虽然刚吊了盐水,但他估计着明天一觉醒来嗓子就得哑,后遗症铁定反扑。 见他情绪不高,熟人们都没多找他聊,但酒喝多了事儿也就多了。 半晌,一个熟人大胆凑过来,小声问简栖:“你家里那位呢?” 说到林融之,简栖面色淡下来,“他来没什么必要。” 语气不好,神态也难看,熟人一看便知道自己这是戳到人肺管子了。但他们关系好,而且这也不是大家伙第一次骂林融之。这回看有崩裂的苗头,禁不住好奇,“怎么,吵架了?” 正常情况下,简栖可不会对家里那位这么冷声冷气。 简栖给自己倒了杯果汁,喝了口抑制喉咙的焦渴,“嗯,马上离婚。” 此时,天上轰隆一声,这场预告了将近半个月的雨终于落下,瓢泼洗礼整个芸城。 嘻嘻,离婚好离婚妙,离得前渣夫哭哈哈[摆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N.烧 第3章 第3章 N.电梯 芸城这场雨下得迅猛而激烈,雷声轰隆隆卷着风堕往地面,街上行人皆被打得措手不及,为躲雨四处奔逃。 雨滴砰砰溅打着玻璃窗,像击鼓,窗面犹如透明蚯蚓迁徙一样斑驳。 偌大包厢在这么几个字掉地上的刹那,安静如同被掐脖的鸡。等话在一群人脑子里转过一圈,再仔细将内容咂摸完,最后彻底反应过来后——伴随来的,就是所有人呈爆炸式的情绪输出—— “我去!!” “我操!!!” “……天哪,妈妈问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陈桉你听见没?我们大恋爱脑要崛起了?!” “七哥,你玩真的啊?” …… 场面一度很夸张。 各种感叹简栖听着没反应,但听到“大恋爱脑”四个字,他成功垮了脸,冲着说这话的人盯过去,眸子微眯,威胁道,“唐磊,你是不是欠?” 唐磊现在根本不怵他,跑到陈桉那边把人逮过来,“桉桉!我们兄弟要挣脱苦海了!!” 陈桉刚光顾着跟俩帅哥聊天,根本没心思听着后头的动静,只知道包间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又莫名其妙吵得要死。 “嘶,你抓大鹅呢?”陈桉后脖领被提着就拽过去了,唐欠打凭借AO身高差优势,一点不管被他薅着的人死活。 “艹,快憋死我了!唐磊你放开!!我自己有腿!!” 简栖旁观着灌了两杯花茶,随即抿唇看陈桉臭脸到他身边坐下,边走边整理被抓乱的衣领。 等陈桉整理完,驱散室内点的陪酒,才没什么好气地冲简栖道:“你刚说什么了?热闹成这样?” “……” 简栖又开始喉咙渴,他还想再续杯,伸出右手,手腕却在半途被制住。 包厢在两个陪酒出去时“啪”地调整成正常的白炽灯。于是乎,简栖那原本在昏暗环境并不打眼的输液留痕,此刻显露无遗。 简栖肤色过于冷白,稍微有点磕碰颜色都非常明显,更别提戳破血管了。陈桉抓着人的爪子打量,经络分明的手背青色淤块浓重,手的温度也凉。 陈桉瞥一眼好友的脸色,见人垂着眼,睫毛在灯下投下一道淡影,不禁眉心微蹙,转身把刚才的问题再问了一遍,“唐磊,阿简刚才说什么了?” 唐磊瞅瞅面无表情的简栖,又瞅瞅脑门顶满问号明显烦躁的陈桉,他眼色极好,嘟囔说:“刚刚你没听到,七哥说他马上要离婚了……啧啧啧,离得好,老子早看那傻逼不顺眼了……”后半句明显夹带私货。 陈桉听后沉默,唇角稍动,想了想,还是先把旁观的赶出包厢,几个人走得不情不愿,最后门一关,独留陈桉一个人跟简栖面面相觑。 “你生病了?”陈桉挑眉,语气促狭,不知道到底问的哪儿病。 简栖慢吞吞把一直被人掌控的手收回,“发烧。”说完这两个字,又欲盖弥彰地补充,“轻度。” “不可能。”陈桉当即否认,“轻烧用得着打针输液吗?我还记得你高三差点烧到40,最后都铁着身体吃药熬过去的。这次得烧成啥样,才能让我们简大总裁放下干不完的工作,浪费时间去输液啊?”语气要多阴阳有多阴阳。 简栖:“……”哪儿有那么夸张? 知道自己说不过去,他也懒得再扯谎,反正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人,“我今天跟林融之回了趟林家……” 才说了个开头,陈桉已然怒了:“靠,那一大家子的贱货是不是又欺负你了?!妈的这次这么过分吗?居然过分得让你都想离婚了!” “…………” 有时候真的很好奇陈桉脑子是怎么长的,没回都出人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 简栖感觉脑袋又开始疼了,他揉了揉太阳穴,颇感无语和好笑,喉结反复吞吐,干脆认下来,“是,很过分。” 说这话时,男人唇边漾着很轻巧的笑意,干涩的唇稍稍弯起,唇色浅得像被酒精褪掉,但那点笑意正好瓦解掉满身的病倦和冷淡。 印象里,这人从没有过这样低垂的时刻,好像插在脊骨中心的那根弯弯绕绕的刺,终于被自己抽走。 “……”陈桉眯了眯眼,也认真起来,把脑子撤回来,问,“那狗东西干了什么?” 简栖目光落到眼尾,最终滑落至面前淡金色的酒杯,抿了抿嘴,似乎吐字都极为艰难,呐呐说:“发了场烧,做了场梦——” “清醒了。” 陈桉脸都快皱在一起了。 简栖没回答他的问题,但眼下显然也不是问问题的好时候。 空间静止半晌,陈桉蓦地站起来,他拉扯住简栖的臂膀,勾唇扬笑说:“行,那正好,这回庆功宴上帅哥这么多,我带你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牛粪?!” 用牛粪来形容林融之可还行,也不押韵。 陈桉一直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管读书还是工作,总是最体面的那个,只要挨着都能心情好。 简栖也站起来,深呼吸两口,“草还是别觅了,你别管我喝酒就成。” 陈桉翻了个白眼,“大哥,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你特么重感冒。” 简栖弯腰拿起旁边没动的酒杯倒满整杯,随后一口气闷掉,喝完抹了唇瓣的酒渍,“哐当”一声放下杯,“仅此一次。” 再没下次了。 …… 包厢外吵吵嚷嚷,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因墙壁隔音的缘故刚才还不明显,但打开门的仿佛瞬间误入菜市场,把出门的二人都震在原地。 简栖眼尾染上点薄红,冷淡地冲这帮人请教,“请问你们在干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无言,突然,某位姓唐的勇士发出震声—— “啊!” 乍地一下,把所有人吓够呛。 唐磊汇聚全部人或惊恐、或呆滞、或看傻逼的目光,露出一个放肆又张狂的笑,“七哥!你啥时候离婚?我们当你亲友去怼死林融之!” “?” “……” “嗷……” 众人如梦初醒,应承着说:“对对对,我要在朋友圈放鞭炮庆祝!” “那我包个LED大屏!” “我送七哥一辆赛车!” …… “那我干啥呢?”有人问。 “你是猪吗?!自己想!” …… 简栖沉默,拧眉看他们,“都没睡醒?” 陈桉倒觉得挺好,懒散附和道:“那我想想我干嘛。” 心里那点残余的不快似乎在吵嚷声中消散,简栖敛眸,感受心脏泵血的跳动。 13楼到1楼中间隔着12层,简栖跟一圈人往电梯里凑,挤挤攘攘。 他抬眸望鲜红的电梯数字,心境跟随数字缓慢下降。 11↓ 所有人都在劝他,所有人都在为他高兴。大家都明确知道这段婚姻中唯一的耗材是谁,偏偏耗材本人从前却跟鬼打墙一样深陷其中,像聋子听不见别人说话。 现在自己提了打算离婚的打算,几个朋友瞬间都像过年一样热闹。 7↓ 一个人永远不会踏进同一条河流,错的就是错的,不对就是不对,简栖试过了,尽力了,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恩情没必要用本该汹涌的一生去报答,他还能看更多的河海。 2↓ 将到底层,简栖才慢吞吞打断其他人的插科打诨,他靠在电梯斜角,倏地扬起一抹明快笑意,锋利冷峻的面容一扫漠然,显得很自在,气质也格外自由。 他说:“行,到时候让你们给我当拉拉队。” 说罢,电梯门开,眼前是明亮鲜活的大厅,还有十层高叠的庆祝蛋糕。 第4章 第4章 N.蓝眼睛 晚七点,庆功宴在刀切开蛋糕的一刻正式开始。 这次来的宾客众多,包揽娱乐圈绝大部分知名人物。毕竟天盛娱乐本就是圈中一大新锐,自五年前建立初始,便以极高的眼光水准和背后雄厚的家族财富立足,自此屹立不倒。 这次创造影坛神话后,更是直指顶峰王座,动摇了圈中龙头老大的地位。 多数人来这场庆功宴大都心怀鬼胎,为了能结交陈桉。毕竟庆功宴庆功宴,归根结底在一个“宴”字,还能真只顾吃喝不想想拓展人脉关系了? 不过,这回天盛老总举办的似乎还真就是普普通通庆祝会…… 那天盛老总自入了场,除去上台说两句感言和三句客套话,再告诉大家娱乐所12层分别吃什么玩什么后。接着就完全混在一堆于圈中毫无记忆的人中,没有任何想跟外人攀谈的意思,看得好些经纪人和资方抓心挠肺的急。 陈桉这甩手掌柜和花花公子的架势从来都是足的,毕竟没人想去碰碰他身后的陈家。在陈桉不想交际的时候,他们再着急也没用。 有人不禁好奇,问身边人:“陈总身边那几个谁啊?” 身边人倒是模模糊糊认了出来:“……似乎是简安集团的……嘶——” “你嘶什么?”询问的人皱眉。 身边人没理他,呐呐:“简安集团的董事长啊,现实看也好年轻……” …… 简安集团董事长本人,今日仅以陈桉好友的身份出席这场宴会,并未将身份广而告之。毕竟不管是他本来的地位,还是他毛线团般复杂的关系网,都毫无疑问会是重点结交的对象,不可避免会受到追捧。 可陈桉邀请他来的初衷显然不是这样,这只是一场普通寻常的放松愉悦,不需要掺杂利益元素。 简栖自然也没兴趣休息时间还上班。他对娱乐圈了解不深,虽投资陈桉公司旗下的电影和电视剧,但着实没深入过。迄今为止,他似乎也就辨认清了那几个顶流大牌,其他一概不识。 当然,这也不妨碍他听陈桉讲八卦。 本来简栖是想喝点闷酒的,但陈桉这人阻止他的方式千奇百怪,这次就靠着爆料来让他忘掉喝酒和苦闷,成效显著。 陈桉作为娱乐公司的老总,脑子里的八卦秘辛数不胜数,听着陈桉就大厅里一众明星资方挨个点名后,简栖听得上头,连酒什么时候被换成果汁都不知道。 陈桉越讲越嗨,越讲越有,脱口秀该有他的一席之地。 大概过去一个多小时,一楼大厅里已经不剩几个人,唐磊和其他朋友也都去到楼上找乐子。只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非要杵着,似乎这样就能等着机会接近这边。 陈桉可是花花公子啊……万一…万一就被看上了呢? 却不料陈桉拿他们当笑料,嘴毒得要死,通常是看着谁点谁,犹如阎王点卯,于是剩下的几个犟种自然免不了被大作一番文章。 简栖偶尔会提问,“他信息素真是榴莲味儿的?”素来的冷脸被打破。 陈桉嫌弃点头,“真是。那人不知道哪儿听到谣言说我喜欢吃榴莲,靠,我最恨的就是榴莲了!偏偏那alpha还志得意满,脑补第一名,一碰上就跑我旁边放信息素,有次我都想打电话让你给我收尸了!” 简栖听完,又奇怪地看向大厅角托着酒杯转的alpha。alpha相貌其实不错,只是唇角挑起一抹笑,虚着眼往他身旁的陈桉看,神态油腻做作,犹如什么被重油炸焦的化合毒物。 简栖被雷得不轻,他赶紧收回视线,拉起陈桉就往楼上走,“你为什么不把他赶走?”这种玩意儿留着伤眼吗? 陈桉被他拽着,没有丝毫抗拒,听见问话,桃花眼轻眯,笑得很恶劣,“某人比我更讨厌榴莲,那alpha帮我恶心了那个人,也算是大功一件,将功折罪了。” 简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知道好友嘴里的某人是谁,只是他实在不善于调解别人的关系,毕竟他连自己的破事都没理得很清楚,想到最后只落了句,“反正你别吃亏。” “自然,”陈桉扬眉,“我是谁?” …… 唐磊一行人早在40分钟前就耐不住寂寞往了楼上娱乐室跑,陈桉微信一问,得知人现在一半在台球室,一半在游戏厅。 简栖对游戏没什么兴趣,陈桉倒是有,于是二人就此分开。 台球厅在6楼,电梯门一开,就能看见面前大门处银色垃圾箱上摆放的染色玫瑰,一束混杂,一束天蓝。 简栖路过时多看了两眼,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今天下午撞上的某双眼,只不过那双眼会比这染色花更通透些。 简栖记得谢一舟似乎是这次电影的大功臣之一,怎么也不可能遭人冷落,他反复检索记忆,确认自己没在一楼宴会厅见过这人。 没来? * 室外大雨倾盆,像一碗水倒扣,又像锤子砰砰往地上砸。 芸城市第一医院门口,一道挺拔身形静静靠墙柱站着,很明显在等人。 alpha戴着白口罩,蓝色瞳望昏沉灰天,一身看起来朴素简洁的毛衣套大衣,衬得人高瘦亭立,气质更是清贵,脸颊两侧发丝耷拉,随冷风乱晃。 不久后,一辆红色兰博基尼停在路口。副驾驶的车门从里朝外打开,谢一舟撑伞几步跨过去。因雨势过大,裤脚溅湿些许。 身子还没完全坐进车内,驾驶座的女alpha便忍不住吐槽。 “要我说,你就不该来看他,这种人给他点颜色就会蹬鼻子上脸。我听医生说今天那死老头又发疯病,好像还砸了你一个杯子——你没事吧,他伤到你没?” 谢一舟取下口罩,露出一张据说被粉丝吹帅得天怒人怨的脸,摇头,“没事。” 女人一开口便止不住,喋喋不休替人诉苦,“看着就烦,等老东西一死,咱俩把遗产一分,就当精神损失费了……” “姐。”谢一舟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无奈打断,“我庆功宴已经迟到很久了。” “害,迟就迟呗,我跟陈桉还算熟,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谢友菱说的轻松,但动作也没闲着,她重新点火,开启导航目的明确朝某个方向驶去。 谢一舟归国不久,司机跟经纪人都还在海外转接工作,国内什么都没配备。国外驾驶证在国内用不了,谢一舟一时半会儿也考不下来,反正自家弟弟,谢友菱很干脆说要当他替班司机。 之前电影上映,谢友菱跟朋友一起去影院看电影,才发现里面有个面熟的,再仔细一看,哦豁,是她弟。她顿时朝人信息轰炸。 别看谢一舟在国内上映了电影,电影拍摄期加上后续制作怎么也不至于在国内无人可用?但谢友菱知道,这电影只是个巧合,自家弟弟真正返国是在两个星期前。 谢友菱跟谢一舟是同父异母的姐弟,虽说如此,但关系却不错,毕竟他们俩在这个家有着共同的敌人。作为家里唯一一个能跟谢一舟说上话的亲人,她原以为自家弟弟会在国外待到死,但谢一舟却在上个星期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没有提前预告,也没有任何理由。 谢友菱算是了解谢一舟,按理来说,国内除了他憎恨的人已经没任何事物值得留恋。要说是为遗产回来?谢友菱做梦都梦不来这种,毕竟当年无权无势就敢往国外闯,身上那种野狼的狠劲儿,看着就让人心惊。 在国外炙手可热的影帝,风光无限,干嘛要回国受憋屈? 谢友菱越想就越好奇,问出这几天来她不知道问过多少遍的话,“一舟,你回国究竟干嘛来的?” 谢一舟正盯着车窗外部淌流的积水看,闻言,微微侧头,冲她笑了笑,不语。 谢友菱就知道是这样,心想一点儿没小时候可爱。 知道问不出来,她也不纠结,说到最近遇见的好事,其中一个便是结识了某合作方的女儿,对方长相性格都对她胃口,是个画家,最近要开画展了。 谢一舟懒散听着,时不时附和一句,很快,他们便到了宴会举办的地点。 谢友菱也是受邀者之一,她手头握着一家娱乐公司,再加上这电影里头有她弟,可不得凑凑热闹? 车叫泊车员弄去安置,谢家姐弟一前一后往宴厅里走。 宴厅干燥而温暖,灯光像染色的冰晶自天花板倾泻,把地面照得光可鉴人。整座大厅除开服务员已经没有客人在。暴雨被完全隔绝在外,雨点疯狂砸着外墙,室内声音却唯剩闷闷轻响。 他们迟到将近一个多小时,但好在这次主办方并非寻常那般庸俗难搞,谢一舟询问了服务员后,上楼到游戏厅问候了东家陈桉。 他到的时候对方正跟朋友坐一起在游戏里火拼,打得上头。 谢友菱本就是个贪玩爱玩的,见此很自然融了进去,握着手柄开始大杀四方,笑声抑扬顿挫。 陈桉结束局面看到谢一舟,过来跟他聊,第一句就是调侃:“我还以为拍完电影后就见不到你了。” 谢一舟一顿,眉眼半敛:“也是机会,想回国发展。” 陈桉弯眼:“那敢情好,期待以后继续合作——对了,庆功蛋糕在楼下给你们备着,作为主要功臣,那蛋糕上有你的饼干人。” 谢一舟点头谢过,扫一眼嘈杂的四周,突然问:“这儿都有什么娱乐项目?” 陈桉没多想,只道:“1、3、5楼是吃的喝的,2楼是泳池,6楼是台球室,……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去12楼的KTV,剧组导演跟编剧他们应该都在那。” “不了,我不太爱唱歌,就不去扫他们的兴了。”谢一舟笑笑,接着微抬下颌,冲那边嗨得不行的女alpha说:“那是我姐,脾气比较烈,劳烦陈总照顾了。” 陈桉摆摆手,“我跟友菱认识,没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去台球室,现在那边我其他朋友在,我跟他们打声招呼。他们人挺好,不会让你不自在。我跟你姐他们打完游戏就来。” “当然,你要留下来一起玩也行。” 闻言,谢一舟掀开眸,眼角稍弯,“惭愧,我基因里没点游戏属性,台球倒是会一点儿。” …… 简栖跟唐磊打台球完全是自讨苦吃,唐磊这人别的不行,但拼运动杂耍这类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从来没输过。看着对面缕缕进球的动作,简栖很想罢工。 “诶。七哥,别丧气啊!台球很简单的!”狗alpha看出他的敷衍,用巧克粉擦擦球杆尖部,眉尾上挑,笑得很张扬。 简栖平直浓稠的眉眼此刻更加沉郁,仿佛沁了深色调,衬得脸盘如冷玉般白,他冲alpha亲切道:“把你的手换给我就简单了。” 唐磊顿时大笑,搞得其他人也是忍俊不禁。 简栖抿唇,他一向做什么事都喜欢做到最好,现在一不小心滑铁卢,骨子的倔气就冲上头,“再来!” 可惜。 精神值得嘉奖,但台球这玩意儿上手了就简单,不上手就难一辈子,反正最后简栖郁闷不已被打下场,只能看见唐磊狂放肆意地冲众人挑衅。 无奈又憋闷。 啧。 简栖自觉空气挺闷,遂去到室外通风,身上酒气与香水味裹在一起,在空气中融成一股淡淡燥意。 他们所在的是007号包间,在走廊靠近电梯的方向。简栖背靠墙砖,安静一会儿,摸出手机想看看林融之这下午又发了哪些炸裂话。 点进微信,与此同时,不远处电梯“叮”一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电梯声音太细微,简栖没听清。他看着微信框内显示24的鲜红色气泡,心脏有种被挤压的阵痛。 最新一条——【你确定要离婚?别后悔】 突然又不想看了。 “请问,你是陈桉的朋友吗?” 面前倏地停落一道低磁温和的男性嗓音,简栖被吓到,但情绪并未外露。指关节紧了紧手机壳,抬眸望过去,嗯,很熟悉的脸,还有很难忘的眼睛。 谢一舟正脸在现实里似乎更好看,失去了大荧幕里人物的诡谲多变,本身清淡温和的气息便显露无遗。 他目光很轻地看着简栖,忽然说:“我好像见过你。” alpha眼尾下压,缓缓露出一痕笑,思索,“嗯……就在今天。” 燕国的地图太短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4章 N.蓝眼睛 第5章 第5章 N.分化.P 有时候颜值过高真的是一件杀伤性武器,正如此时此刻,简栖跟谢一舟面对面,视野却有片刻被晃晕的错觉。alpha高鼻深目,轮廓线条清晰,混血混得很完美的一张脸。 都怪陈桉拽着他看那么多关于谢一舟的电影。 简栖眼睫上下一扫,往旁边撤了半步,目色幽幽,冷淡回应道:“是。见过。” 不仅见过,见面的场合还非常不合时宜,对方陷在家庭矛盾的漩涡,他则处于阵痛之后的休憩。 谢一舟演戏演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演的,察言观色的能力一绝。不过须弥,他便自然转开了话题,“陈总让我来007包间找大家一起。”说着,他视线挪向门牌标号,眉梢微扬,“方便吗?” 简栖把手机屏重新摁开,果不其然看见微信刚刚接收的消息,仅两条。 猫薄荷:【我一朋友她弟弟刚回国,对国内的人和事都不太熟悉,他下楼找你们了,劳烦多照顾下】 猫薄荷:【对了,这人你认识[赞][赞][赞]】 各种层面的认识。 简栖觉得陈桉在放屁,他怎么会照顾人?哦,包间里某个百发百中的台球之王倒是可以。 反正医院就一段小插曲,掠过就掠过,简栖替人推开包间门,里面昂扬叫屈的声音顿时清晰明显地透出来。 唐磊完全独占鳌头,打得剩下两人垂头丧气,一轮结束,二人扔下台球杆,一窝蜂冲上去逮着真人薅。 “我操,你小子!让两个球会死是吧?!” “你特么打得我都快自闭了!” 唐磊费解,咋咋呼呼边反抗边问:“不是?我牛能怪我?” 好家伙,这口气,这态度,这话!简直就是挑衅! 于是唐磊□□得更惨了。 简栖没想到一开门就撞上的是这种情况,且那三人已经沉浸在内斗之中不可自拔,场面混乱得不行。他沉着没动,眼见一时半会儿都没停下来的意思,光晾着谢一舟也不是办法,于是他准备适当性开口打断这场闹剧。 “咳……”简栖清清嗓子,正要说话。 没等他张嘴,谢一舟跨进门内,先一步替简栖把场面拉回来,“好热闹。”他笑着,声音带着轻松的调子,点到即止。 简栖微怔,目光快速落到前一步的alpha身上。 三人听到陌生男音,迟疑两秒后,都默契停下内讧,理衣服的理衣服,捡杆的捡杆,装人的装人,十分迅速且高效地恢复成在外人眼中成熟稳重的形象。 其中压抑本性最狠,装得最让人难崩的是唐磊。 唐磊将在暖室内热湿的衬衫往上挽,看清谢一舟的脸,偏直的半边眉往上一动,成了个酷哥,“谢影帝?” 谢一舟懂得社交分寸,颔首应下:“是我,叫我名字就好。” 唐磊笑:“那行,谢一舟,台球打得好吗?” 谢一舟脱下大衣外套放置沙发边,拣起球杆,“来。” 成年人的交锋,通常不用过多废话,对视一眼,说两句话,就该知道接下来怎么做是最好、最顾及体面的。 …… 先前007包间三人都被唐磊血虐,没想到半路杀进个程咬金,跟唐磊有来有回不见分毫拙色。 甚至相比于唐磊直来直去的球风,谢一舟会更稳些,某些时刻甚至展露出尖锐的暗面。 但这个时刻似乎只有简栖看出来了,或许是看多了谢一舟的作品,也或许是一种直觉。 影迷心态就是当正主本人出现在面前时,尽管正主是真实地在做自己,但观众总忍不住想去剖析他的动作行为,就像看电影时的剧情解读,一帧一帧卡顿式拉片。 闷燥室内,人声闲碎。球落袋的响,就像苹果从破洞的塑料袋滚到泥板路上。 alpha摆弄着球杆,俯身下压,浅蓝眸子紧盯他要捕食的猎物,背肌在动作间格外凸显,汗顺着脖颈流,黏湿了两侧的鬓发。 这个画面,莫名让简栖想起谢一舟某部关于□□的电影,那部电影里谢一舟也打了台球,摄像机对准的镜头在那双手,手连带关节一瞬绷紧,收弹间,动作干脆漂亮,就如同—— “砰。”此刻。 完美的球进洞。 谢一舟赢。 唐磊撩了把落到前额的发,被虐得心服口服,他啧啧两声:“牛逼,我还没见过这么刁钻的球路。” 谢一舟闻言,把球杆往桌上一搁,姿态惬意:“承让。”说话间,朝简栖这些个看客的方向弯唇笑了笑。 …… 再过半小时,陈桉跟谢友菱他们终于结束游戏内的对抗,四五个人一齐往007挤,人越多空气越热,叽叽呱呱跟菜市场没区别,体验感不要太差。 反正整楼今天陈桉都包了,后头干脆换了中央大厅,在大厅别说一群人,就是一卡车人在里面也是松快的,叠不到一起。 简栖在陈桉到后便告辞离场,他从来没什么玩乐细胞,加上身体素质不允许,疲惫感越来越重,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去休息。 他没去跟林融之共同的房子,依旧回到自己单独的公寓。 激情之后承接的大多是精神面的枯竭,简栖没怎么激情,但也无比倦怠。 他想好好泡个澡,吃完药,再彻底地睡一觉,天大的烦心事都等明天再说。 简栖睡前预先给自家特助发了病假需求,再将手机关机。一切筹备完毕,双手平整安放在腹部,准备入眠。 简栖长期失眠多梦,有时候睡了跟没睡一个样,知道自己做梦,但从来记不起梦的内容,以至于褪黑素当糖嗑。 今天却是例外。 或许是生病没好,或许是感冒药在体内溶解起效,不一会儿,他便沉入梦乡。 也因此,兜兜转转,避来避去……简栖最终又在梦里,重逢了那段痛苦、难捱,绝望到几乎不愿再提起的学生时代。 …… * 晚上7点,云声私立中学的走读生已经跑得差不多,教室里留着的全是住宿倒霉蛋们。而堪称史上最严厉的高二教导主任正在走廊巡逻,就等着出其不意逮几个调皮捣蛋的典型出来。 此刻,高二3班。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某位陈家小少爷,把头藏在书皮后,清亮眼瞳像小狐狸一般机敏,眼瞅着教导主任满意走过,悠下了楼。他立马从座位蹦起来,拽着手机就往教学楼外跑。 陈桉为了躲他哥特意住校,但他不喜欢上晚自习,逃掉乃兵家常态。 他跑步成绩极好,每次运动会400米都稳定前三,这归功于他始终坚持不懈的逃晚自习和翻墙,尽管被逮好几次,但在上台念完检讨后依旧死性不改。 仲夏闷暑,还未分化的少年飞一样冲到学校后门,身上跑出密密匝匝的汗液,校服T恤被浸得湿透。 陈桉跑到目的地,瞅了一圈没找见人,正准备打电话问,却听一旁灌木丛传来细微的猫叫。 陈桉扒拉开灌木丛,拨开手电筒,果不其然照见一个熟悉身影。 很憋屈的一角空间,少年双腿岔开坐在草坪上,一旁灌木刮脸也没感觉。他左手拿着猫条,右手轻轻抚摸幼猫的圆脑袋,安静又冷淡。 被灯光照脸,他顿时抬目望来,唇下左侧的痣在偏照下,将始终凝冻的气质融化掉,衬得几分温柔。 黑夜昏昏沉沉,灌木丛中蚊虫乱飞。 少年原本干净的手臂处皮肤,拉着长长红条以及触目惊心的淤青,整个人都呈现一种病态式的苍白脆弱。 ——人为的极端暴力。 陈桉光看一眼就已经冲了火气。 “操!我特么叫人弄他!” 简栖挤完猫条里最后一点残留物,食指指骨轻轻敲了毛脑袋一下,那小狸花冲他哈了声气,立马跑得不见踪影。 他用手撑着地起身,微佝身子跨出灌木丛,稍微安抚陈桉道:“他也没讨着好。” 陈桉火冒三丈,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所以你就讨着好了?!” 简栖还认真想了想,点头:“至少没吃亏。” 陈桉:“……” 好一个没吃亏,这身上那么多伤是我眼瞎吗? 陈桉觉得自己不能跟对方理论,某人诡辩太强悍,这么说下去最先绷不住的铁定是他。 “呼。”陈桉深呼吸两口,调整好心态,但仍不可避免地从话语中渗出戾气,“这次你们家那小贱种又是什么原因找的你茬?” 简栖拍打身上刚沾的灰尘和泥巴,闻言动作一顿。眼睫黑长,垂得看不清眸色。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复述刚回家听到的话,“简阳他说………,他马上要分化成alpha了。”少年吐字很慢,语气也很轻。 说着,简栖抬眸看向陈桉,素来冷清锋利的面容展露厌恶与痛恨,其中,还有隐藏至深,微不可查的迷茫。 “他通知我,如果他分化成alpha,会第一时间把我变成他的omega。” 增改了第1章的部分内容——添加了设定,更改了初始设定不符合造成的人设bug,可能需要宝贝们返回重新看看。 标题章字母代表—— N.代表now,现在进行时。 P.代表past,过去回忆杀。 N.跟P.同时存在,看前后排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5章 N.分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