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折鸣》 第1章 第一章 马车摇摇晃晃,陆子舒胃里翻滚喉间苦涩,他掀开布帘透气,外面是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山城。 今日是他当案官接到任务的第一天。 所谓案官就是诞生于陆、高、柳府那场大灾大难之后,民间自发而成的组织,通常协助三府人士办案。 这里可比他老家热闹多了,人潮涌动的街道,来来往往的商贩,他老家在陆府一个小辖区内,祖上跟陆府混过,后来因为站错派被策反,不但在族谱除名,还被下令永不收其后人,所以他只能游街串巷,当一个闲散修士。 一个小女孩提着竹篮,跟着他马车走了好一段路,而竹篮里放着一些小玩意儿,什么祈福纸啊小零食啊小杂货啊。 陆子舒觉得新奇,就喊住了她,“祈福纸怎么卖的?” “一文一张。” “给我挑张吉利点的。”说着,陆子舒给了她小铜钱。 小女孩在那打黄纸里翻了翻,拿一张给他,是财神款式。 陆子舒接过来,还挺满意,之前不是说高府飞升一位贵人当了财神,没准可以蹭一蹭他的运气,图个吉利。 陆子舒再问:“喂,小孩,这里有没有一个姓宋的人家?” “姓宋?”小孩疑惑道。 “对,他们家听说在这儿卖布匹的,想问问他们府邸为何处?” 小孩指着前面挂红布灯笼的商街:“就在那个卖茶叶的铺子旁,不到五里,您下车问人便知。” “多谢。”陆子律拉下窗帘,吩咐马夫向前方驶去。 到地方后,陆子律托人打听,这条街名为善安街,名乃纪念柳善在此地救灾扶生,他听后感到颇为诧异,柳善之名仍是三府之内的禁忌,在这里居然可以连名带姓地称呼,简直不可思议。 他路过一家餐馆,想着大中午一直在赶车没吃上饭,不如在这儿歇一会儿,填饱肚子便悠闲地走进店里。 也许是过了正午,店铺生意没那么忙碌。 陆子律点了一碗牛肉面,在店小二欲要离开之时,他叫住了人:“我想打听一下最近宋家可有什么怪象?” 店小二狐疑地盯着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他是外来人,想打听点什么,“您是?” “哦,我是从宁阳那边过来的案官,最近听说宋家出了怪事,便来看下发生何事,好给上面官人一个交代。” 店小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接着对他说:“这宋家啊,可大有来头,他们当家的主子名唤宋承,十来年前娶了某个皇妾的妹妹作妻,后来就不知所云了。” 陆子律说道:“我听说善安街以前是一条荒废的林地,他如何能娶到皇妾的妹妹?” “您有所不知,这宋承呐,在成家以前是给有钱人家供给丝绸好布的,后来生意做大了哇,便有钱娶富家小姐。不过说真的,商与政从古至今互不看上,宋承娶她可花了不少苦心,说是赠与几十匹好料子,塞了些金子当礼金,这才让对方接纳他做女婿。” 店小二回想起过去,不由得笑了起来,“当年,我还是个六七岁的孩童,有幸看到宋家娶妻的情景。他是善安街第一位从商发财的人,虽说没有八抬大轿,但宋承自纳好几箱首饰、黄金,看上去还蛮像皇族富家的模样。” 陆子律道:“他们有孕育子女吗?” 店小二忽然凑到他耳边,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说:“有个女儿,但传闻宋承还有个在外面私藏的小儿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知道了,多谢告知,先上菜吧。” “好勒。” 第2章 第二章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宋府。” 一道冷厉的声音传入耳道,陆子律转过头,发现一位身穿品质尚好的高家制服的男人坐在自他隔壁。 他眉眼冷峻,透露森森一股杀意,令人不敢上前一探。陆子舒皱起眉,如果他没记错,这里是柳府管辖地,怎么会来高家人。 陆子律礼貌地笑了笑:“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高杉。”那人饮了一口茶。 陆子律哦了一声,“那宋府为何不能去呢?” 高杉放下茶杯,淡然的眉目直直盯着他,冷厉又淡雅,弄得他似乎心跳加快,便听高杉说:“不是不可独行,是不能前行,耳朵不好用就捐给聋子。” 陆子律道:“为何不能去,此行何解?” “无解。”高杉沉默许久,久至陆子律以为高杉已经讲完,才道:“昨夜观天象,死局。” 死局? 虽不同于科班出身,陆子律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侠客,天象地乾无一不懂,他一听死局便知此行艰险,不得轻易尝试。可他人来都来了,又不能半途而废,只道:“你是不是看错了,死局哪有那么容易出现。” “我测了三次,无一例外,你若不信邪,自行寻真。” 陆子律叹道:“这位兄台,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天呐。你们家那位祖师爷不是也说了,命握在手中,无需多忧,别告诉我你连你们家家训都忘了。” 高杉冷哼一声,“呵,花言巧语的东西,何为令人信服?” 陆子律也笑了,“厉害厉害,这句话不如在高亦夏面前再道一遍,我看她会不会罚你。” “她不会罚我。” “嗯?” “你觉得高家会罚一个笔试、行试回回第一的人吗?” 陆子律虽面带微笑,内则不屑于顾,什么行试第一都瞎骗人的,他还说他是陆子舒的亲哥呢,说出去也没人敢信。 见陆子律没有理会他,高杉问道:“不信?” “高家教出来的修士,我哪敢不信。”陆子律依然微笑着。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明面上赞同高杉的说法,暗地里却斥责高杉为人轻浮虚伪,不懂自谦相让。 显然,高杉听出来此句含义,便道:“随你怎么想。” 说完,他手提剑鞘,放下一枚银锭,慢悠悠地朝外面走去。 怪人。 陆子律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吹了吹水面冒出来的热气,慢慢喝下一口。 这时,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摆在他面前,店小二将筷子放在碗上面,“客官请慢用。” 半天没吃食的陆子律早饿得不行,未等店小二离开,就不顾刚出锅的滚烫,吸溜一口劲道的面条。 吃饱喝足之后,陆子律顺着一家接一家的商铺挨个寻找茶铺。 走了两百余米,陆子律果真找到一家茶铺,而茶铺面前的大宅院似乎看起来十分诡异。门口大门紧闭,牌匾站满灰尘,途径的路人都避开这户人家走,仿佛有什么邪祟在里面。 他又看见方才在饭馆遇见的那个人,正想上去打招呼,树荫下的身影不知何时没了踪迹。他心道奇怪,刚要转身就走,忽然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喂,你真要进去啊?我刚说的你是一点没听。” 陆子舒吓了一跳,“你下次别这么吓唬我,我受不了刺激。来都来了,不进去瞧瞧未免也太可惜了。话说你也不是想进去,还在人家门口外面闲逛,怎么,不敢进去啊?” 高杉没有气恼,只是一味地看他,有股莫名的看不起,“不做背景调查,一贯进去猛冲,你不怕死我还怕呢。今晚你也别进去,找个旅馆观两日再决定要不要进去。” 陆子舒心想这个建议还算不错,因为他确实没有准备符纸,冒然前行犯了案官大忌,他想问高杉哪里有旅馆时,人已经从他面前离开。 陆子舒赶紧跟上去。 第3章 第三章 陆子舒脸皮厚,对高杉多夸两句客套话,就把人哄得脸颊通红,最后直接给答应下来。 陆子舒打开高杉住的小单间,正巧窗户正对着宋氏宅院,他又是惊喜,又是感叹,“你还挺会挑地方,在这儿住多久了?” “十来天。” “十来天?那你为何来这里,别告诉我是高府派你来的,这儿可是柳家辖区,三府签订过互不侵犯条约。”陆子律往窗边抬腿一坐,举起茶杯,竟有种夜下赏月的姿态。 “高家子弟成为本府修士之前都会选择自家辖区以外的地方,进行一次人道主义的救助,小至除小邪小祟,大到侦破案件。难度越大,往后在高府地位则越高。” “这也是高亦夏定下来的规矩?”陆子律瞥眼看他。 “是。”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发现高杉这人秀色可餐,妥妥一大美男,如果不是碍于高杉出身于高府,他都想交个朋友。 这一下午天黑得特别快,过十几分钟就见有月亮,陆子律提着烛火,眺望远处那座黑森森的宅子,那宅子从他观摩起,就没一点儿动静,就跟荒废在那一般,恐怖得吓人。 忽然,宅子边有棵树动了下,引得停留的乌鸦嘎嘎直叫,然后挥着翅膀飞走,他往下一看,竟然有个人在踹树! 那人全身上下都是白的,至于长什么样,陆子舒没看清,因为屋子隔着宅子太远了,加上又是夜晚,很难看清楚。 它仿佛不知道累,一直踹着树,没有一刻停歇,一炷香过后,那棵树终于倒下。那人将树木抗在肩膀,大摇大摆地跳进宋府,随之一片寂静。 陆子舒感觉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害怕,甚至他已经幻想这是神话里牛马蛇神了,这个人居然是从宋宅里出来的,可是他刚刚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他赶紧招来一旁看戏的高杉,“刚,刚才,你,你看到了吗?那是人还是鬼?” 高杉白了他一眼,“你见过那个鬼是人模人样的?” “可是,他的手不是人的……” 高杉却道:“你不觉得它很像某个人所为吗?” “谁?” “柳府曾经的代家主柳善,那一技纸人噬魂便是他的杰作。” 陆子律思考了一会儿,“据我所知,柳善早已不在人世,说不定非他所为。” 高杉深深看了他一眼,“他还活着,根本没有死。至于是不是他尚未知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陆子律皱起眉,“他还活在人世,此话怎讲?你们家主和柳苍山可是在大会上明确表达柳善已去的消息。” “哼,就字面意思,其他你无需知晓。” 高杉绕过陆子律身侧,走向床,丢下一床被子,然后道:“你今夜睡地上吧,床不够大,容纳不了两个人。”说完,整个人躺了进去。 陆子律简直气笑了,什么□□不够大,把旁边的被子踹下来就跟他说床不够大,真不要脸。可惜他也没法反驳,因为这间屋子是高杉花钱开的。他来之前询问了其他几家旅馆,几乎没有一家是有空余的。 他抱着被褥,选了一个离窗最近的地方,铺好躺在上面看星星。 看着看着,忽然一个迅猛、洁白的身影跳进窗台,再一跃,一脚踹翻了单间木门,顺势跳去大厅。 陆子律爬了起来,他脑子里还很懵逼,还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左顾右看,迎上高杉同样茫然的表情。 高杉道:“怎么回事?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高杉刚说完,紧接着楼下发出咚咚咚砸东西的声音,与此同时,几声痛苦的嘶吼也随之而来。陆子律顾不上跟他说前因后果,抄起身边的佩剑,迅速穿好袜鞋,“别问了,快去救人!” 第4章 第四章 狭窄的楼道簇拥数十名旅客,他们一个个往下探头观摩,一声刀剑拼火接一声惊叹,陆子律怒火不已,面前这些看戏的人,根本不把自己或下面搏斗的命当命来看,生死殊途之下竟能鼓舞喝彩,真是令人可恨可笑。 陆子律朝前面吼了一声,踩了不知哪个旁众的肩膀作踏板,从一颗颗黑脑袋上一跃而过,落在一张桌子间。那怪物正掐着掌柜的脖颈,眼见掌柜口吐白沫似乎要晕厥过去,他横剑一砍,劈断脚下两张桌子。 掌柜没了支撑,倒在柜台前一蹶不醒,陆子律探了脉搏,还在跳动。高杉未下高楼,他从袖内取出长笛,抵在嘴边扶声吹奏,那笛声宛如锐利的紫箭刺向欲要动作的怪物。 那白色怪物灵敏地向后躲避,它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举剑护法的陆子律,似乎不知杀谁为先。它一脚将桌子踹起,扫荡一腿,桌子冲上云霄,哐当一声砸散了围观的群众。众人逃的逃,哀怨痛喊不断,陆子律心觉难办。 如此一来,整座旅馆只剩陆子律和高杉二人。高杉手指轻转笛身,周身突现数个虚幻的笛子,单手下沉,那些宛如利箭的紫笛朝怪物射去。那怪物只是抬头一瞥,轻而易举地躲过攻击,它将紫笛汇聚一起,反手给陆子律丢去。 陆子律看他俩互搏都看乐了,被它这么来一出,险些没反应过来,他赶紧捞起半死不活的掌柜,沿着几堵围墙铤而走险。 那怪物似乎真发怒了,朝天长长地怒吼,它扛起柜台一通乱砸。陆子律心生疑惑,刚才还打得风生水起,这回怎么就不砸了?往它一瞅,不得了柜台木屉被掀了个遍,它趴在地上低头探查,不知在找什么东西。 那怪物拿了一样香膏,便往门外跑去,这把陆子律看懵了。柜台那么多银票黄金的,一件不拿非得偷走不值钱的香膏,这又是为何意? 高杉见楼下安静些许,翻身跳下楼,“它在找何物?” “香膏。” “香膏?”高杉疑惑道。 香膏是女孩子家家才会用的东西,相传女到十三岁,母亲会送一盒自制的香膏当青礼,寓意小孩至成人的过渡。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糙汉又怎么会拥有小姑娘的东西,这有点儿匪夷所思。 陆子律把肥沃的掌柜拖到墙角,“你说旅馆收钱放账的,会用到香膏这种东西吗?” 高杉心想说不定是某些人的特殊癖好,便帮掌柜说话:“香膏虽然是姑娘们才用的,但谁也能买,说不定这掌柜有此等闲情买它呢。” 陆子律似乎听见特别好笑的故事,呵笑道:“哼,那你会买吗?” 高杉有点尴尬,“我肯定不买。” 陆子律收回佩剑,撑着腰,摸索下巴咂咂嘴道:“我看这掌柜定是知道些什么事情来,待会儿等他醒了,把他揍一顿让他说实话。” 高杉有些难忍,“一定这么粗鲁吗?” “我这不是怕他跑了吗,难道你一晚上盯着他?” 话音刚落,一条绿藤捆住了掌柜的手脚,陆子律一惊,“这是?” 高杉嘴角轻翘,得意道:“隐索术,高家秘技。” 陆子律一听,那叫一个后悔啊,“这么好的东西,刚才怎么不拿出来?” “我担心惹急了它,我俩尚未知晓底细,莽然行事必遭其险,不妥。” 陆子律哭笑不得,都要出人命了,还管妥不妥好不好,难道等人死了才后悔吗。高家祖训一向以大道之行为主,自然不屑于计较小事。可他从小接受的家教并非如此,他妈常常叮嘱他,哪怕是一点小事也要以防不测,所以他跟高家人还真不对付。 第5章 第五章 两人把柜台陈列翻找了十遍,依然没找到那怪物手中盗走的香膏。陆子律出来喝水的时候,发现掌柜已经懵然睡醒,他立刻放下水杯,直接把掌柜摇得晕头转向。掌柜道:“大,大人别摇了。小的……小的要吐了。” 说着,掌柜一股酸涩味上涌,突然“哕——”,又绿又白的浑浊物吐了出来,陆子律捂着鼻子,迅速撤去掌柜方圆三米的位置。 高杉蹲在掌柜旁边的桌子上,皱起眉,他拍了拍掌柜肥嫩的脸颊,问道:“醒了没有,问你个事。” 掌柜一哆嗦,懵懵懂懂地眯开一条缝,迷茫地看向冷脸的高杉,“我……我……” 掌柜又打了一嗝,似乎又要吐了,高杉嫌弃地推到柜台旁,跟躲恶鬼似的不敢前行,引得陆子律没心没肺的笑。高杉老脸一红,“别笑了,给我闭嘴!” 陆子律笑得停不下来,“笑你怎么了,就笑有种你揍我。” 高杉气得脸颊红润,“你……” 陆子律继续逗他:“你什么你,你知道我名儿吗?我可不叫你你你的,哎呀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嘛,也不介意这点小事儿。” 高杉气得呼吸急促,他从小到大没见过如此嚣张、不讲理的人儿,即便遇见成为同伴,也会避而远之,现在他开始后悔把这人接纳一宿,好心当成驴肝肺。 高杉拳头攥紧,却一副充满怒意的微笑,“那你叫什么名字?” “听好了,陆子律。”陆子律绕过一摊摊呕吐物,走到掌柜面前。 高杉讥讽道:“哦——陆家人。陆家不是一味以财服人,有钱也跟我这种高家小生挤一间房子,不好吧?” 陆子律瞥了他一眼,“我不是陆家的,有钱的是陆子舒,不是陆子律。只是撞了子字辈罢了,我跟陆家毫无瓜葛。” “不信,从你嘴里说出半个字的,我一个都不信。” “信不信随你,我总不能往你嘴里塞吐真药。” 掌柜张开眼睛的时候,就见两人吵得没完,耳朵嗡嗡的鸣叫,震得他听不清楚声音,愈发烦躁,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两位大人息怒——咳咳咳……” 霎时,陆子律戛然止嘴,他飞快地走向掌柜,扶住他虚弱的脊背,一来一回、缓慢又轻柔地拍打,“我想问你个事儿?” 掌柜感觉好了许多,舒服地虚笑道:“唉,您说。” “你那柜台里的香膏是怎么回事?”陆子律问道。 掌柜的表情诧异又恐慌,他忽地站起身,把上半身摸一遍,“我香膏呢,香膏去哪了!”说着,麻溜地跑去坍塌不成样的柜台,翻找他的香膏。 陆子律颇为吃惊,他慢步走过去,“别找了,你的香膏被邪祟拿走了。” “什,什么?!被拿走了!”掌柜欲哭无泪。 “说吧,香膏怎么回事?哪来的,谁给的,通通交代。”陆子律找来一张椅子支起腿,以下犯上地审讯他。 “大人,你知道被谁拿了吗,这这这香膏很重要,是一个姑娘给我的定情信物。我这丢了,她肯定特别难受,哎呀……”掌柜急得手脚无措。 “你?定情信物?”陆子律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和他爹一把岁数,跟他讲这是他的定情信物,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但看他表情,这事儿八成是真的没跑,可陆子律怎么也说服不了四十来岁的男人有小姑娘喜欢,那他这个二十刚出头的脸往哪搁。 掌柜急道:“对啊,我们还飞鸽传书好几天呢。香膏要是没了她会生气的。” 陆子律想了想,觉得这是个问事儿的好时机,“其实我们俩可以帮你找,但你得告诉我香膏是怎么来的,还有那姑娘叫什么哪家人。” 掌柜有点为难,“这……” 陆子律不耐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冷漠地看着他,“不用就算了,反正帮你找也是好心顺道的,我也没那么时间帮你。” 掌柜一听,连忙叫住他:“唉等等,我说了您可别往外说去,记得千万千万要帮我找回香囊。” 陆子律点了点头,“成。” 第6章 第六章 掌柜远看四方,确定没有其他人,朝陆子律招了招手,高杉也走了过来,他佝偻着身子,小声道:“在一个月前,自称徐禾的姑娘来我这儿留宿,那会儿狂风暴雨,她没穿蓑笠就跑到大厅躲雨。我看她年纪挺小,就跟她聊了会儿。结果她一口哥哥长哥哥短的叫,听得我都乐开花……” 陆子律皱起眉打断他,“说重点。” “好好好,说重点说重点,这件事儿过后呢,她就经常给我寄信件,一寄就寄十来张纸,每一张都写满字,特别有诚意。” 高杉道:“那些信你还留着吗?” “当然。” 掌柜在地上捡起一个老旧的木箱子,拿出一把钥匙将它打开,箱子里有一打发黄的纸张。陆子律掂量了一下厚度,大抵四五十张,可真有耐心,他发现这些信纸都用时间顺序放好,心道这掌柜还真对徐禾姑娘上心,他将一半的信纸分给高杉。 高杉略翻一遍,皱起眉,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容都在讲一件事:徐禾如何看上、喜欢上、爱上掌柜,肉麻程度不亚于青楼捉奸,他实在看不下去,又把信纸还给陆子律。 陆子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专挑了几处地方问,掌柜以为他是性情众人,高兴得不行,将前因后果讲得细无巨细,高杉听后,眉头皱得更深。 高杉道:“这个徐姑娘,目前在何处?” 掌柜一怔,“她在哪我还真不知道。” 高杉道:“你不知道?你不是心悦她吗。” 掌柜有点尴尬,“话是这样说,但从初时偶遇之后,我俩就没有再见了。” 陆子律却道:“除此之外,她还给过你什么东西吗?” 掌柜摇了摇头,“没了,就那个香囊。” 想利用香囊找人,难度堪比在几千人的善安街里找一个没名没姓的人,陆子律只瞧见过一眼,仅知晓它是红色的。他道:“你还记得香囊布上绣了什么样式的花纹?” 掌柜犯了难,“这个嘛……” “龙凤呈祥图,左下绣有一座莲花。”高杉道。 掌柜一听,激动得手舞足蹈,“对对对!” 陆子律起了疑心,越过掌柜那张兴奋的脸,盯着面如淡漠的程峰,“你怎么知道?” 高杉也回看他那副充满警惕的模样,感觉有点儿有趣,笑道:“我记性好,过目不忘。” 两人再把信纸整理一番,陆子律发现一处徐禾的踪迹,她曾是宋夫人娘家养大的丫鬟,跟随过宋夫人出嫁,所以徐禾极有可能身在宋家之内。 高杉点了点头,眉目间透露着疲惫和厌怠,似乎一闭眼就能睡去,掌柜看着困得眨眼的高杉,拍了拍滔滔不绝的陆子律的肩膀,“两位大人,如果明日再商议一二,我看这位大哥已经困得不行了。” 陆子律错愕,回头一看,两个眼眶染着红晕,笑得勉强又狼狈,高杉不停地用手心搓眼睛,一直在说没事。他把信件收进箱子里,连人带箱带回房间,关门上闩,高杉碰床就睡着。 第二天,公鸡咯咯晨叫,太阳照向陆子律的脸庞,他脚往上抬,被子踹到脸上,又半梦半醒地睡过去。不知多久,被子让人拿走,他感觉到一丝冷意,这才迷迷糊糊地半眯开眼睛,语气不善道:“谁啊?” 高杉踢了下还想回笼觉的陆子律,见他仍然不想起来的样子,便朗声道:“我现在去宋府拜访,退房之后记得帮忙付房钱,谢谢。” “什么?!”陆子律立刻从地上蹦起,“你个小傻逼让我睡地上一晚上,还敢让我交房费,你还要点脸吗?” 高杉把他佩剑往怀里一扔,“快点收拾,给你三分钟,不然你结房费。” 陆子律礼貌地问候一下他妈,意犹未尽地发了一会儿呆,才站起来穿衣服洗漱。 第7章 第七章 当陆子舒看到掌柜躺在地上口吐鲜血时,并没有感到过多诧异,他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掌柜知道得太多了,杀他或许是预料之内,可是旁边那个男孩又是为何呢? 在掌柜尸体的右边不远处,躺着另一位尸体,脑袋破了一道窟窿,没有任何杀伤痕迹。 高杉帮他把人给拖到掌柜旁,这么一对比,陆子舒感觉有一点头绪。 高空抛下来,虽是头着地,可他的手腕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伤痕,类似于被线不小心勒住的。 掌柜同一侧手腕,也有一模一样的伤痕,而他的明显更深一点。 同侧脚腕上似乎也有一道伤痕,但比较浅,而且已经结痂。 这说明,在掌柜受害之前,凶手试图将类似线绳的东西捆住脚腕,却发现可能拉不动,最后换成手腕。 但是,这点伤造成致死颇为荒唐,说给七岁孩童也不得信服。那么,坠楼到底是不是致死最大的原因? 陆子舒站起身,“高杉,你帮我看着点,我去楼上瞧瞧去,我觉得楼上这点距离,应当摔不死人才对。” 高杉点了点头。 陆子舒迅速爬楼,站在那男孩同样的位置,往下一瞧,在柜台附近的暗处,似乎有一个棍子,他暗暗记下。 随即以同样的姿势一跃而下,近乎到达地面时,翻身点地。然后他朝柜台走去,这是一把斧头,上面没有鲜血,仿佛一开始就已经待在这儿,但陆子舒百分百确定,昨夜搜罗信纸的时候,没有这个东西。 以防万一,他还是把斧头带上。 高杉见他回来,问道:“怎么样,摔死你没有?” “没死,让你失望了。”陆子舒忽然严肃起来,“说正事儿,我在柜台那边发现一把斧头,你觉得干嘛用的?”说着他把斧头递给高杉。 高杉接过来掂了掂,看了看头破窟窿的男孩,又看了看口吐鲜血的掌柜,想了想,“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不是摔死的,而是来自一场献祭。” 陆子舒疑惑道:“献祭?” “传说财神降世之时,带来一把金斧头和一把银斧头,金斧头为天,银斧头为地。由此,民间修士为了得到金斧头,制造了一场献祭。而献祭所用的斧头则代表金斧头,举行仪式时,斧头会为献祭者砍断束缚他们肉身的丝线,使其灵魂和身体献给天神,为求一斧。” 高杉说得又真又玄幻,陆子舒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信服了他的话。 接着高杉轻松地说道:“骗你的啦,没想到你还真信了。得到金斧头是假的,只是个传说,不过献祭是真的,具体能得到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陆子舒一听,霎时心觉愤怒,面红耳赤,“你,你能不能有点儿高府的样子,说正事就说正事,扯什么传说不传说的。” 高杉讥讽道:“我编了那么久你还没发现,我都不知道你是蠢还是傻,从财神那会儿你就该发现不对劲。” 陆子舒怒道:“你!”他一拳挥了过去。 高杉握住他的拳头,露出淡然又好笑的神色,“别生气,不如现在收拾行李,去宋府一探究竟,不就知道了?” 陆子舒心觉有理,便收回手,瞪他一眼。 两人又检查了其他部位,见无下落,便回了内屋,将信纸收入袖中,跟高杉前往宋府。 第8章 第八章 陆子舒敲响了宋府的大门,里面传来清脆的女声,“谁呀?” “府衙办案,开开门。” “稍等。”那人应道。 门应声打开,迎面走来一个扎着丸子头,一身襦裙的女孩儿,长相普通,却透露一股大家闺秀的随雅。 女孩行礼,二人回礼。陆子舒说道:“是你们家报的案吗?敢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宋穗,是宋府的二小姐,两位请随我来。” 跟随女孩进府,陆子舒左顾右看,宋穗走前面带路,她道:“我们家一共有四口人,在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叫宋刚,这次出事的就是我那可怜的大哥。” 陆子舒问:“柳府的人来鉴过了吗?” “来过了,只是他们一时半会抽不出空,就让下派案官大人处理。” 三府不得干预各自执政,这是基本原则,所以他随口提一句,免得产生误会。 宋穗进大厅接客,仆人们早已备好茶水糕点,陆子舒坐了下来,虽说这大宅子外面看着很老旧的,内里居然摆的神台装饰还挺多。 不过,陆子舒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说不出来哪不对。 陆子舒喝一盏茶,“宋姑娘,您可以细说了。” 宋穗垂着头,开始抽噎起来,时不时用袖子抹泪儿,“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早上,我路过祠堂发现我大哥晕在垫子上,就想着扶他起来,没想到……人已经过世了,呜呜呜呜……明明前一晚我们还在一起吃饭聊天……” 高杉轻轻抿了一口,观察起慌乱不断的宋穗,简直能用哭天喊地来形容她,虽然家中亲人去世,宋穗穿上祭祀的白外衫,可屋内却没有一点葬礼的布置。 她的手腕似乎绑着红手绳,上面还有小铃铛。 “前一晚人正常吗,神态,习性,有没有发现暗闯民宅的迹象?” “都正常。” 一切都正常啊……这事可就难办咯。陆子舒心想。 宋穗想起什么,补充道:“有一件事倒是很奇怪,大概快入睡的时候,我听见外面有沙沙沙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一出门就从屋檐那头跑了,是白色的……鸟?也许是我看错了。” 高杉不再旁听两人对话,而是观望别的地方,神台供着神明,香炉没烛香烟,旁边贡品果子左右横乱。 陆子舒一挑眉,“哦?还记得其他细节么?” 宋穗摇了摇头,“离得实在太远了,我看不见,大概是在膳房那头出现的。” 陆子舒遗憾地叹气,“那就,先去案发的地方看看。” 陆子舒回头一瞧,高杉在人家家里四处乱看,觉得实在有辱礼仪,便拍了拍他胳膊,“喂,别看了,走啦。” 高杉这才回过神,跟随陆子舒一起前往祠堂。 宋宅可谓很大,富家皇族该有的园林亭子它都有,令陆子舒感觉奇怪的是,偌大的宅子竟没有一个仆人,除了方才给他们端茶端水的那几个。 “宋府一直都这么少人么?”陆子舒问道。 宋穗道:“不是的,以前我父亲远洋下商时,招了不少侍从,可惜最近生意不好做,朝廷那边又说不要布匹了,便算账有些困难。” “那宋老爷身在何处?” “他去外面谈生意去了,估计过几日才归家。我母亲在卧室闭目养神,如有需要我叫她出来。” 陆子舒忙说:“先不用,待会儿再说。” 第9章 第九章 与其说是祠堂,不如是一座小型寺庙,大大小小的神像沿墙摆放,每一座神像前均有一台香炉,然而在祠堂深处,似乎有人“趴”于一座财神像。 那人体型肥大,似乎因为时间过久而膨胀,又似乎他本身就这么胖,面朝地翘屁股,身在下作跪姿,陆子舒走近一看,右手腕上明显有一道与掌柜一模一样的勒痕。 令他极为惊讶的是,香炉不远处散落一地的纸张,沾满零零散散的笔墨,有些工整,有些浮夸,仿佛不是同一人所为。 高杉转头问道:“宋刚之前是在做什么仪式吗?” 宋穗答道:“是,是的,兄长之前做一些祈祷祭拜,每日都做,不过他一般不让我们围观,所以仪式是何样,我无从知晓。” 陆子舒将一张张纸收集起来,仔细看一遍:愿财神现身,夺我阿姊为求财,祈福于心,跪寻其令,卓卓君子,等显灵来。 而另一张却写到:愿财神现身,夺我阿姊和父亲为求财,祈福于心,跪寻其令,卓卓君子,等显灵来。 再下一张便只剩宋父一人。 怪哉。 陆子舒问:“神像何来?” 宋穗:“小女不知。” 财神乃大壮汉抱金元宝,说不上俏皮,略显滑稽,可真是这怪感,让陆子舒心觉哪哪不对劲。 宋穗忽然道:“大人,您看我兄长的……需要检查一番吗?” “要的。”经宋穗提醒,陆子舒才蹲下来查看,全身泛白估计已有五六日,他若晚点到,估计连面孔都见不着了。 高杉却走上前,观摩财神像,宋穗紧随其后,“大人有发现什么异样么?如果有小女帮忙,请尽管提。” 宋穗看了看高杉的衣衫,顿时想起什么,“这尊财神像是我兄长随便弄的,如果大人觉得冒犯家风,还请见谅。” 高杉不语。 香炉很整齐,与大厅里相差甚远,苹果和橘子却看着新鲜,未等宋穗阻拦,高杉咬了一口,甜的能吃。 财神像历来与真财神八字没一撇,世间有两种形态,要么瘦如松柏,要么胖如肥猪,全凭工匠当天良心。 明明真财神近在眼前,就活于高府之内,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个样? 一般有几种可能,一是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从小待在一个地方,没去过高府;二是财神绘图已沿用上千年,再改老百姓也记不住,也就没人上奉香火。 没香火可就不好说了,在天界没人权,神君们各瞧不起各,所以这神像丑就丑了点吧,能看就行。 陆子舒将那人翻过身,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仍然吃一惊。胸膛被人挖剩一个洞,在洞口四周环绕残缺的图腾,因为实在破坏过大,他看不出是哪一个样式。 那人腰间系着香囊,红底绿字,应当是心仪的姑娘赠与。陆子舒想起怪物多走的那一只香囊,便问:“宋姑娘,想问问女子随身的香囊一般会绘制哪些纹路。” 宋穗想了想,“鸳鸯,龙凤较多,不过这些都是成亲时用得多,女子刚满十六,一般用桃花梅花之类的。” 陆子舒道:“莲花用得多吗?” 宋穗诧异道:“莲花?未曾见过。白莲君子所喜,姑娘们大多不爱这些。” 陆子舒惊讶道:“为何?” 宋穗道:“还能为何,觉得虚伪呗,口中一套背地一套,套套不重样,早见怪不怪。” 第10章 第十章 陆子舒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他是个男人,听女人吐槽男人这种事情,又让他如何说出口,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只得讪讪闭嘴。 宋穗似乎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道歉,陆子舒并未在意,对世俗不满的人他见多了去。有恨天的也有厌地的,反正就是不悔自己,或者只是寻求活着的希望吧。 宋刚被人动过手脚,陆子舒检查完第一感觉便是如此。 除了伤口那道痕迹,几乎毫无破绽。 宋穗看了看日落之后的夜空,即使点燃烛火,屋内依然凛凛一股鬼气,又惊又恐。她有些害怕,提议道:“两位大人,不如明日再来,我……有点怕黑。” 眼看瞧不出什么来,陆子舒点了点头。 高杉一到宋穗准备的房屋,就把门上了闩,“你觉不觉得特别奇怪。” 陆子舒颔首,“宋刚去世,宋穗却说无一人经过,可胸口那么大一个洞,不可能一点血迹也没有。再者,宋刚没有求救,太过荒谬。一刀刺心挣扎时,必然会有响声,然而宋穗口供一直是没听见。” 高杉道:“那个宋穗确实蹊跷,但先放一放,你不觉得那个神像也奇怪得很吗?” 陆子舒:“什么意思?” 高杉道:“香炉收拾得十分整齐,但水果却是新换的,案台附近我看过,没有细香,那些点完的棍子又是从哪而来。” 陆子舒叹口气:“明日问问宋夫人便知晓一二,如今先休息吧,你我都累了一天了。” 第二日,在宋穗陪同下,他们拜访了深居寝室的宋夫人。 打开门的那一刻,陆子舒依然不敢相信,宋夫人居然是个疯婆子。她精神恍惚,见着有人便大吼大叫,甚至当众人的面指着宋穗痛骂:“你个不孝女,给我出去!滚啊!我不想看见你,快滚!” 宋穗脸色有些难看,她不知所措地倚靠墙角,仿佛一缕微风就能将她倾倒,脆弱中迷茫。 宋穗小声道:“娘,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父亲回来,再聊那件事情,我真的真的不想嫁给那个人。”说着,她娇滴滴地哭起来。 陆子舒将哭泣的宋穗拉去门外,一边安慰一边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到了年纪出嫁,他们让我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在一次陪父亲经商的时候,跟人见过一次面,所以他看上我了,指名点姓要娶我为妻。” “可你父亲不是做生意的吗?” “做生意也要钱呀,我爹他没钱了,就像把我嫁出去好拿夫家的钱抵货款。”宋穗哭道。 宋穗身高一般,到他胸膛之下,小女孩一哭,他心就揪起来了,如同有人一点一点扯他心脏,酸痛酸痛的,见不得姑娘落泪啊,他说:“没关系,等这庄案子过去之后,我帮你说说去,指不定能帮上不少忙,你呀就别哭了,快抹好眼泪,都大姑娘了,老哭解决不了问题。” 宋穗“嗯”了一声,“但不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唉你这孩子,拆台是吗?”陆子舒气道。 宋穗比了个鬼脸,就跑远了。 “子舒,进来。”高杉站门口,朝他招手。 陆子舒进屋。 没见着宋穗,宋夫人精神状态好转不少,她开始细水长流地讲述:“我丈夫做卖布的,没发财的时候就跟了他,当时啊我是富家小姐,他是穷小子,门不当户不对,我父母都很反对这门婚事。后来,他出息了给我争气,娶我进门,我也就享得有夫有女的福气。” 第11章 第十一章 她狰狞地睁大红眼,急促地喘息,目视前方,仿佛前面有什么怪物一般,惊恐道:“到后来……到后来,我怎么就不记得了,为何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怎么了……” 宋夫人脑子里,浮现暴雨狂风的夜晚,一个人拿着一把刀,他没有脸,浑身泛白,雷鸣一声,他向前走一步,直至完全映入她的眼眶。 宋夫人不经大叫一声,“啊——别,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 陆子舒愣住,看着宋夫人情绪低迷,现今不是逼问的时候,便转移话题:“那您还记得徐禾吗?” 宋夫人神魂未定地喃喃道:“徐禾?” 陆子舒心切:“对,您还记得她吗?” 宋夫人道:“嗯,她是我陪过来的丫鬟,从她娘把她生下以来,就是奉命照顾我饮食起居的。” 陆子舒急道:“那她人在哪?” “她死了……跟那个东西一起过来杀我,死了……” 死了? 陆子舒心力交瘁,自己分明接任务没过三天,就要准备就业下岗,别到时候宋府一个活人都不剩了,那他这个案官还当不当啦? 宋夫人目光空洞,“那夜……那个白色的怪物拿着剑走过来,砍死……”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仆人的声音:“宋夫人,两位大人,早膳已备好,随时能就餐。” 陆子舒心一惊,恨透那个打断说话的仆人,语气不善地应一声,让宋夫人继续说,可无论他怎么劝怎么哄,那宋夫人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有用的话来。 白色怪物? 如果他没有猜错,与那晚看见的白衣怪物有关,既然宋府曾遭遇过突袭,为何宋穗没有对他们袒露? 吃早膳的时候,陆子舒故意装作不经意地谈起此事,宋穗想了想,委屈又可怜地说:“你说那个徐禾呀,是死在我兄长之前的,那晚我正好外出,回到家后就发现满屋子血迹,可太吓人了。我不是有意隐瞒,您不问我也想不起来,就没有提起。” “那徐禾出事,你们为何没有报案?据我所知,我得到的资料只有一个人的。” 宋穗撇过头,很小声道:“因,因为……那是我父亲杀的……” 高杉示意宋穗接着说,“这几年生意不好做,我父亲的精神就不怎么好,除了想让我嫁给有钱老爷,还想通过高僧改善财运,你们在祠堂看到的便是他从高僧那求来的。其实我也劝过他,不要把大部分钱送给二道幌子,但他就是不听。” 宋穗悲催地笑笑。 高杉和陆子舒顺道检查一番宋府父子的房间,并无异样。 想着目前毫无头绪,陆子舒打算去街上转转放松心情。 他们赶得晚,善安街摊贩走剩没几家,倒是商铺还开着,陆子舒觉得新奇,便走一家往内探头一次。 其实他并不是好奇里面卖什么,而是单纯好奇,因为陆府辖区实在太山卡拉了。 陆府一向以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那是一点儿人烟味都没有,荒郊野岭,仙气缥缈。 虽然在外人眼中全是钱味,但像陆子舒这种家庭本就不富裕的情况来讲,更是雪上加霜,出门买个菜都比别人贵好几个铜钱。 因此,陆子舒看见那么多人的大街,那么多人的商铺,就有点走不动道,看哪哪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