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被迫成为主角进入无限世界》 第1章 称骨 林见白的意识像是沉在灌满水的玻璃缸里,混沌中带着窒息感。 他猛地睁开眼睛,首先撞进视野的是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林与草丛。他正坐在一辆车上,靠着座椅靠背,头向左,微微低着,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导致他的脖子有些酸疼。鼻尖萦绕着一股混合了陈旧塑料的霉味和隐约的汽油味的一种刺鼻味道。 林见白伸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缓缓坐了起来,脸微微皱着。 车厢里挤得满满当当,连他在内一共八个人。每张脸上都写满了相似的茫然、惊疑和警惕,除了……坐在最后的那个男人。他还在睡觉,从林见白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头黑色的小卷毛和紧闭的眼睛。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还是那身白色的卫衣,牛仔裤膝盖处被磨成了一片灰白,布料表面起了一层细密的毛球。一切都和在宿舍时一摸一样,除了手里的数位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本纯黑色的陌生的速写本。他摸了摸口袋,摸到了一支自动铅笔。 “这……这是哪儿啊?” 终于,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打破了死寂:”我…我刚才还在教室里自习……” 这句话像是一块石头砸进死水,溅起一圈涟漪。车厢里瞬间炸开。 “我也是,我在公司加班,头一晕就到这儿了!我还以为我终于加班加到猝死了……” “车门打不开!窗户也锁死了!” “嘶我手机扔哪了?谁能报个警啊?” “没信号!!” 突如其来的环境转变、一群陌生的人、锁死的车门以及毫无信号的手机,在这个情况下的人类第一反应都会害怕、紧张。 一片混乱中,林见白微微蹙起眉,目光快速而安静地扫视众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按在黑色速写本上的手指微微用力,在黑色的衬托下更显得苍白。 他侧过身,看向前方的驾驶座——没有死机。驾驶座上空空如也,而挡风玻璃外,是一条仅能容纳两人并排通过的小道。 树木异常茂密,路两旁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远处隐约能看到几座低矮的土坯房,屋顶的茅草在风里摇晃。 这里荒僻得,仿佛已被整个世界遗忘。 【试炼副本:称骨村。已开启。】 【一群热爱野外探险的年轻人来到了称骨村……】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的声音突兀地直接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即使林见白再冷静,也被这一下吓得愣了一下。 几乎同时,惊呼声炸响。 “我草!!谁在说话?” “什么玩意儿?什么村?” “游戏吗?居然还有副本?” 果然,不只是他一个人,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连坐在最后排一直低着脑袋睡觉的男人都有了动静,睫毛轻颤,眨了几下眼睛,抬起了脑袋,似乎对此时的情况非常茫然。这下林见白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击声猛地从右侧的车窗传来,吓得所有人一颤。 车窗外,一张黝黑、带着憨厚笑容的脸贴得很近。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人是何时出现在车外面的。 “你们是迷路了吧?”他的声音透过玻璃,显得有些闷,他指着车子的正前方,“我是那边村子里的。老有人进山迷路转到我们这儿……先下车吧,我找人带你们出去。” 此时好像除了跟着这个村民走,他们别无选择。 “但是车门不是……”一个中年男人嘟喃着,再次尝试拉了拉他身旁的车门,声音一下子顿住。 车门被拉开了。 一股带着泥土和植物腐烂气息的、略显潮湿的空气涌了进来。这微小的成功并没有带来任何喜悦,反而让所有人的心沉得更深。 这就说明,跟着这个村民走是这个所谓的副本希望他们做的事情。肯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走吧。”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率先走下了车。 其余人如同被驱赶的羊群,沉默而被动地陆续下车,跟随着那个自称“老张”的村民,一步一步走向远处那个被浓密绿意包围、若隐若现的村子。 脚下的路崎岖泥泞,两旁是半人高、边缘锋利的野草。没走几步,林见白就感觉裸露在外的脚踝和脖颈上传来几处刺痒,他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脖颈,指尖只触碰到了几个迅速鼓起的包。 村子里—— “什么!?现在出不去了?”中年男子猛地拔高声音,焦躁地来回踱步,“我们真的有急事,必须马上走!” “我们也没办法啊,你们要是早来一天就好了,”一个村民摇着脑袋,表情无奈,“认识路的采买队昨天刚走,村里现在没人能带你们出去了。” “哎呀急啥子嘛!”带路的老张笑呵呵地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肩,力道大得让对方踉跄了一下,“这周围可没有其他村子了,现在乱跑出去,要是在山里又迷了路咋办?要命的事!你们啊,就先在村里住下,等他们回来了再走,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就是,咱村有空屋,住得下住得下!”旁边有人帮腔,“你们也别拘谨,大家都热情得很!” 老张又凑近几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们说啊,咱村子里还有个老庙,灵得很!能改运的嘞!之前有个迷路的小伙子,照着庙祝打人的法子做了几天,出去就直接发大财咯!” 虽然他做着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但那音量却足已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你们怎么不都出去发大财啊?”一个长相明艳、画着淡妆的女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带讥讽。 “哎!那不一样!”老张连连摆手,“我们这群老骨头,在山里待惯了都跟不上时代咯,出去了反倒不自在哩!”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警惕的脸,话锋一转,“光说没用!带你们去亲眼看看就知道了!”说罢,他一把攥住那中年男子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外拉。 “哎?!你干什么?放手!”中年男子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开那铁钳般的手,反而疼得龇牙咧嘴,几乎是被拖拽着往前走。 “都愣着干啥啊?都一起去看看啊!”其他村民也围了上来,半催促半胁迫地驱赶着剩下的人。一行人被迫跟了上去,走向那个不知深浅的“灵庙”。 称骨庙。 庙门牌匾上,三个暗红色的大字仿佛是用凝固的血书就,笔画粗粝,在昏暗光线下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瘆人。 “这里……怎么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啊?”一个女生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嘘——”老张立刻将手竖在嘴前,同样悄声回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庙祝老爷不喜吵闹。”他指了指正前方那两扇紧闭的、漆皮斑驳的厚重殿门,“那是主殿,平日里可不能开。庙祝大人这会儿准在后院歇着呢……你们就在这等着,千万不要乱走,外乡人不能进去的。”他语气逐渐变得凝重,莫名带着几分阴森。 他环视一圈,见众人都被这气氛震慑住,听话地站在原地,脸上又堆起那抹憨厚无害的笑容,一转身,熟门熟路地钻进了右侧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后。 老张一走,几人便没再听他的嘱咐留在原地,纷纷在院子里四下打量起来。 这是个典型的四合院布局。正对大门的是老张刚刚特意指过、说不能开的主殿;右侧是他刚才走进的那扇小门;左侧则是一道拱门,连着一条向右拐的小径。 大多数人都只在院中踱步。林见白站在原地,佯装对主殿格外感兴趣,视线却悄悄扫过其余几人—— 中年男子胆子颇大,竟试着去推老张进去的那扇门;队伍里唯二的两位女生凑在一处,低声交谈,一个眉头紧皱一个带着苦涩微笑;穿着校服、高中生模样的少年怯生生地左右张望;另一位身着西装、气质古板的中年男人立在大门口,神情严肃,正朝外观望;还有个看起来疲惫不堪的上班族,戴着眼镜,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神空茫。 还有一个人…… 嗯?人去哪儿了? 林见白转动视线,视野里却始终不见那个小卷毛的身影。 难道是被落在外面了? 不知过了多久,右侧小门里传来说话声。靠得最近的中年男子赶紧跑回去,还冲着众人疯狂招手,其余几人接到信号,也连忙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门被拉开一半,似乎是里面的人又交流了几句。林见白这时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卷毛正好从左侧的小路里走了出来,镇定地站在队伍最后面。 说话声停了,门被完全拉开。老张站在前面,领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 那人身形干瘦,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深色长衫,脸上的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异常浑浊,却仿佛能看透人心。他逐一扫视过众人,眼神缓慢地几乎有些停滞,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不自在。 “远道而来的客人,”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风吹过干枯的树叶,却带着一股奇异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倾听的韵律,“我已知你们的来意。骨重三分,命有七两。欲问前路,需先称骨。” 几人都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他们的来意?不是迷路来的吗? 新人作者,请多多指教~[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称骨 第2章 一见钟情? 显然那庙祝也没有让他们开口的意思,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自顾自地往下说去。 “一次称骨,见尔过往。” 又一点。 “二次称骨,显尔今朝。” 最后,他停在众人面前,目光幽深。 “三次称骨…方可定尔前程。需诚心,需静候,需时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他顿了顿,看着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语气平缓:“七日,共称骨三次。之后,你们想知道的一切,自有分晓,去留亦随你们。” 这场景太过诡异,立刻有人想要开口拒绝。 【主线任务:停留七日,完成三次称骨。】 【奖励:未知。】 【惩罚:失败即死亡。】 【请各位预备主播努力通关。】 那冰冷的、毫无情绪的声音再次精准地砸入每个人的脑海,将所有到了嘴边的质疑和抗议瞬间冻结。 这一次,没有人再惊呼。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彼此眼中无法掩饰的惊骇。 任务?奖励?惩罚?预备主播? 这到底是什么? 但那声音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可辩驳的、超越理解的东西。顿时有一种无力感满上众人心头。 无人应答。 庙祝仿佛没有看到他们骤然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恐惧,只是微微颔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老张会为你们安排住处。”他说完,便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再次无声无息地隐没于那扇小门之后。 “来来来!这边走,住处都安排好啦!”老张热情地在前头引路,一边走一遍絮叨,“别瞧咱们村子偏僻,该有的都有!热水、电,一样都不缺!就是啊……”他搓了搓手,露出几分憨厚的歉意,“这边信号不咋好,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不会用手机的,就没理会。你们年轻人怕是离不了那玩意儿,得多担待,忍几天哈。” 走在他旁边的人不甚专注地点了点头,他也不在意,依旧乐呵呵地带路。 终于走到一处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老张边开门领众人进去边说:“这儿啊,是以前来这的外乡人出钱盖的,我们也没啥用,就专门捯饬出来给像你们这样…迷路来的人,乡亲们热情,会有人来打扫,干净着呢!”他停在大厅,转身对着众人,“房间你们自己分,二楼也有,够一人一个的。我就不打扰了,大家都累坏了,先休息休息,等晚上啊,我来喊你们去庙里!” 说完他就拍拍衣摆,离开了。 门一关上,屋内的空气瞬间凝重起来。 短暂的沉寂后,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长发女生小声开口:“我们好像……被卷进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不是好像,是肯定!”中年男子叹了口气,“真他妈倒霉啊!唉……都到这一步了,慌也没用。咱们起码得知道是谁跟谁一块儿倒霉。我叫周广海,干销售的,别的不说,看人看事还算有点经验。” “我叫白玥。”那个长发女生接话,“在读大三,学竖琴的……来之前我还在琴房练琴。”她语气飘忽,带着未散的惊惶。 另一位中年男子,气质沉稳,穿着考究西装,沉声道:“陈国栋,是个大学教授,考古学专业的。”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熨帖的白衬衫但难掩疲惫的男人推了推眼镜,言简意赅:“陈默,程序员。”他语气平淡,像是在做bug汇报,透着一股耗竭后的麻木。 接着开口的女人较为成熟,她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卷发,轻笑道:“薇薇安,职业主播,各位帅哥美女请多多关照咯!”这明显不是真名,不过此刻也没有人会计较,这只是个代称而已。 “还挺巧,刚刚那玩意也说什么主播,不知道现在会不会有东西在看我们。”她再次开口,语调刻意放松,却掩不住眼底的审视和紧张,说出的话也让众人身后一阵发凉,忍不住看看四周是不是真的有东西在拍他们。 “我、我叫王晓磊,”年纪看起来最小,还穿着校服的男生怯生生地开口,“高二……” “高二?!这破地方有没有人性?未成年小孩都不放过?“周广海猛地拔高声音,又惊又怒。 王晓磊也不知现在该说啥,只是笑了笑,看起来怪可怜。 轮到最后两人。林见白感觉到目光聚集在他与他身后不远处的小卷毛身上,平静地开口:“林见白,大三,学设计。”他模仿了白玥的格式,然后转身看向小卷毛。 小卷毛微微低着头,像是神游天外,根本没在听他们说话。林见白离得近,能清楚看见他眼睛半眯着,没什么焦点。 ——这是要睡着了?明明刚刚还在走路。 就在林见白这么想的瞬间,小卷毛仿佛感知到聚集而来的视线,忽然抬起了眼。 一张俊秀的脸,带着点没睡醒的茫然。 林见白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因为一张老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是早年红过的明星年轻时候的样子,眉眼间美得惊心,在他看到那张照片时那明星已经年过五十,结了婚。 院长阿姨总说他这样下去不行,没朋友也没对象。不是交不到,是他骨子里就不想。他虽然可以戴一副温和好接近的面具,可内里始终习惯与人保持距离,太近了就累。所以高中以后,他索性就一直保持高冷的样子。 至于对象……他不是没想过。虽然大概这辈子都体会不到“喜欢”是什么感觉,但他至少清楚自己的审美,如果非得找个对象,可以找个符合他喜欢的长相的,虽然这种爱情观不太正确—过去几十年,也就只遇上过一个符合的,还是早就错过了的。 可现在,他似乎又遇见了一个。 “嘿,小伙子,你叫啥啊?原本是做啥的啊?”周广海看着那年轻人,开口问。 被点名的卷毛年轻人漫不经心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花,眼眶微微泛红,这才懒洋洋地应声:“谢妄。没正业,混日子。”他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没睡醒的懈怠和漠然,仿佛眼前这离奇遭遇,还比不上他补个回笼觉重要。 然而,就在他目光无意间掠过林见白脸庞的瞬间,那惺忪的睡眼倏地睁大了。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几步凑到林见白面前,方才的懒散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莽撞的专注。他盯着林见白,语气一本正经,话却像在胡说八道: “你好,你叫什么?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众人:“???”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林见白却只是挑了挑眉,非但不恼,反而觉得这直球打得有点意思。 “为什么?”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 “因为你很好看。”谢妄答得理所当然,眼神亮得惊人。 林见白端详着对方那张同样让他一眼惊艳的脸,觉得这个逻辑完全成立,于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这样么……你也很好看,我也喜欢你。” “诶?!不是——?”周广海最先反应过来,眉头拧成了结,嘴巴张了又合,活像被噎住了,“你俩……这……啊?”他内心疯狂刷屏:他妈这才说了几句话就两情相悦了?感情全靠脸是吗?这是什么颜狗爱情啊?! 其余几人更是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好好的自我介绍环节,怎么就风云突变,成了告白现场,而且还是双向奔赴、当场成功的那种。原本因未知环境而紧绷的气氛,被这俩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搅得七零八落,一时竟紧张不起来了。 薇薇安反应最大,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又在努力压制,反复几次导致腮帮子都憋的有些酸。 原因无他,这两个人说得太一本正经了,莫名地替他们感到羞耻,又觉得好笑。 连始作俑者谢妄都明显愣了一下,他虽然没有预想过对方会是什么反应,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会震惊的,没相对对方居然如此干脆地接受,甚至原样奉还。他怔了片刻,随即低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点意外,和更多的兴味:“那好,”他看着林见白,眼神专注,“如果我们能走出这个副本……到时候,可要让我找到你。” …… 夜幕低垂,将整个称骨村彻底吞没在一片死寂的墨色中,只有偶尔几声凄厉的虫鸣划破黑暗。 “笃、笃、笃。” 门被敲响,不紧不慢,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老张那熟悉的、带着过分热情地声音在门外响起:“几位客人在吗?时辰到了,该去庙里咯!“ 周广海深吸一口气,上前拉开了门。 老张那黝黑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堆满了笑,眼睛几乎眯成两条缝,逐一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仿佛在清点货物。 “哎呀都在这啊,那真是太好了,都休息好了吧。”他搓着手,语气欢快得与周遭的压抑氛围格格不入,“咱们这就出发吧,可不敢让庙祝大人等急了。” 众人没有再反抗,沉默地跟着老张,再次走向了那座隐在黑暗中的称骨庙。 快到的时候,林见白看了看时间,晚上七点五十,这就说明,他们每次称骨的时间在八点左右。 这一次,殿门洞开,里面只点着几盏昏黄的灯油,将庙祝干瘦的影子拉的忽长忽短,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庙祝还是穿着那身深色长袍,站在殿中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像是陈年香料混合着某种铁锈般的怪异气味。 “诸位列序,且静心凝神。此番初称,不量前程,不断吉凶,唯衡尔等过往之积。尔等所行之路,所积之德,所负之业,乃至前半生之功过,皆在此次称骨之中。”庙祝的语调还是那般奇怪,不缓不急,手缓缓抬起,示意众人一字排开。 众人听话地站成一排,庙祝走到他的左侧第一位周广海面前。 没有多余的话语,他闭着眼,枯槁的手指先是触碰他的额头,再如同某种感知未知频率的触角,在每个人身前寸许之地缓缓移动,仿佛在倾听和衡量着某种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重量”。 他一一走过,报出了几人所谓的骨重。 “四两七。”周广海。 “三两七。”陈国栋。 “三两八。”王晓磊。 “四两一。”薇薇安。 “三两五。“白玥。 “三两二。”陈默。 “三两一。”林见白。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始至终都显得兴趣缺缺、甚至有些困倦的谢妄身上。 庙祝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长于其他人,那目光不再是浑浊,而是透出一种近乎实质性的审视与探究,仿佛要穿透皮囊,直抵内在最核心的本质。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异样:“骨重…二两四。” [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一见钟情? 第3章 速写本 谢妄听到自己的数字与其他人相差那么多,也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看着又像是一副要打哈欠、困倦的样子。 称骨结束。庙祝再次开口:“下次称骨,将在两日后的晚上,希望…全员到齐……”语气逐渐怪异,众人虽然还镇定地站着,但瞳孔都开始忍不住地收缩,头皮发麻。 等到庙祝离去,气氛才缓和下来。 “这死变态老头……”薇薇安猛地搓着额头,好像想擦掉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瞎摸什么?恶心死了!” “感觉……好奇怪啊,”白玥抱着胳膊,小声补充,“不是说称骨么,我还以为至少会有个称之类的道具……” “显然,所谓的骨重并非字面意义上的物理重量,甚至可能超过了传统命理学的范畴,”陈国栋眉头紧锁,陷入沉思,“这些数字背后代表的含义,恐怕远超我们的想象。” 薇薇安转而望向骨重分数最高的周广海,问道:“他不是说这代表我们的‘过去’吗?周哥,你过去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不论好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周广海却仍是一脸茫然。他皱着眉,边回想边说道:“我真没觉得自己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没害过人,也没救过谁,就是普通人一个。家里老婆孩子安稳稳,工作上也还算顺遂,虽然遇到过几个难缠的客户,最后也都顺利解决了——实在想不出什么能跟这骨重扯上关系的,怎么会我是最高呢?”他叹了口气,目光转向谢妄,“诶,那小谢你呢?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众人目光转向谢妄。他眼睛微红,明显又是刚打过哈欠的样子,此时正一脸无辜地回望他们:“我不知道啊,”他语气慵懒,“总不能是因为我无父无母孤家寡人吧?” 他这幅模样,配上那略显凌乱的小卷毛,竟让周围几个年长些的心里莫名一软。白玥连忙摆手,脸色微红:“应该不是看血缘,我家里人还挺多的,不也排在倒数第三?” 然而,信息太少,谜团太多。短暂的议论无法得出什么有效的结论,环境的诡异和无形的压力最终让众人决定先返回住处休息。 回到那栋作为临时避难所的小楼之后,经过简单的商议,第二天的调查计划初步形成:周广海、白玥、王晓磊、陈默一组,尝试从村民口中套取信息。陈国栋、薇薇安、林见白、谢妄一组,冒险尝试再次前往那令人不安的称骨庙进行探索。 回到各自分配的房间后,林见白在衣柜里找到了衣服,样式简单宽松,带着一股洗衣粉的味道。在房间配套的浴室里简单洗了个澡后,他没有直接休息,而是在窗边的一张书桌前坐下,就着昏暗的灯光,翻开了那本副本初始就随身携带的速写本。 奇怪的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想了想,反正现在也睡不着,不如整理一下思路—— 手握自动铅笔,笔尖悬在空白纸页的上方片刻,然后落下,写下简单而清晰的已知线索,洋洋洒洒,从脑海中的声音一直到称骨结束几人的分析,一一记录。 最后,他又想起了什么,画了个由庙祝到谢妄的箭头,并圈了几下谢妄的“二两四”。 笔尖停下,林见白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称骨庙的方向。收回目光,他准备站起身去休息,刚要合上速写本,却发现上面多出来一行陌生的字迹。 【你好。】 林见白心脏猛地一跳,这一回可不是什么心动的感觉了——虽然他情感方面有些障碍,但并不是不会产生恐惧,在现实世界是因为知道世界上没有鬼怪,只有在看电影的时候会被突然出现的鬼脸吓一跳,但不会害怕黑暗或者独自一人。 但是这里发生的一切已经够奇怪了,再出现点灵异事件也不是不可能…… 他脑海里这样想着,就见那速写本上缓缓出现了笔画。 呼吸一滞—— 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一个黑影凌空而出。速写本被他猛地甩向墙壁,又重重地摔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房间里死寂一片。 林见白紧皱眉头,盯着远处躺倒在地的黑色速写本。僵持了足有几分钟,理智逐渐回归,他想到了那句姑且算是友好的“你好”,一丝探究欲悄然萌生。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弯腰捡起了速写本。 他重新坐到桌前,手指微微紧绷地翻到刚刚那一页。只见白纸上浮现出几个大小不一的黑色圆圈,甫一映入眼帘便骤然消失,连一丝渐变都无。唯有最初那句“你好”,仍清晰地留在原处。 他提起笔,尚在迟疑是否该写下回应,纸面上却又浮现出新的字迹——这一次,却显得有些古怪。 先是一个“初”字,消失。再是一个“你”字,又消失。最后是一个“啊”字,还是消失了。 林见白看着这一幕,有些疑惑——鬼也这么纠结? “活的,还是死的?有意识么?”他低声自问。 纸页上倏地跃出一行字:“你才死的!”墨迹闪现之快,几乎让他以为是幻觉。 随后,它仿佛整肃了姿态,开始一笔一画、庄重地显现。这次的字迹如同最初的“你好”,稳稳地留在了纸上: 【我是你的伴生技能,速写本。】 【当前功能:预知。】 【说明:我偶尔会感知到某些即将发生的片段画面,画面内容抽象随机,解读全靠你自己。记住,预言并非定数,只是可能性的一种窥视。】 文字如潮水般接连涌现,像是在敷衍报告。林见白读完,只觉得这所谓的“伴生技能”实在鸡肋——“偶尔”“随机”“可能性”,满篇都是不确定的词汇,他不喜欢。但他并未表露,毕竟从先前那番纠结的场景来看,这本子显然对刚才被甩飞一事耿耿于怀。还是不要刺激它了。 他拿起笔,写下:然后呢? 速写本却不再回应。无论他写字还是轻晃本子,纸上皆是一片沉寂。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又等待了片刻,确认了速写本确实不再有反应之后,他站起身,将速写本合上,置于床头,与自动铅笔并排。 他关了灯,躺到床上,在黑暗和寂静之中,听着自己平稳的心跳以及窗外遥远而模糊的风声。 称骨村、庙祝、热情的村民、脑海中的声音、还有拥有自我意识的速写本……无数信息碎片在脑海中盘旋,最终被强行压下。 他需要休息,明天还有其他调查。 意识最终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 第二天清晨,两组人简单交流一番后便分头行动。 周广海四人试图融入村子,打探消息。大部分村民见到他们,立刻会堆起灿烂的笑容,争先恐后地夸他们,又说着称骨村的好。 “我们村可是福地!最养人了!”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嗓门洪亮,“但凡是来过这儿的外乡人,出去后没有一个不发达的!做生意财源广进,求功名一帆风顺!” “可不嘛!”一个蹲在门口抽旱烟的老汉眯眼附和,“前些年有个老板,在这儿住了几天,出去后就发了大财,回头就给村里盖了栋楼,说是报答!” 他朝玩家们暂住的那栋二层小楼努努嘴,“喏,就是你们住的那栋!这可是善缘呐!” 这些说辞虽各不相同,但本质是一样的,热情得近乎程式化,仿佛排练过无数次,让人不适却又滴水不漏。 然而,并非所有村民都如此“配合”。 在村子边缘一间低矮的土屋前,他们看到一个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的老人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 周广海试图上前搭话,刚提起“称骨”、“外乡人”,老人混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清晰的恐惧,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低下头,无论再问什么,只是拼命摇头,嘴里反复念叨:“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走,你们快走!” 最后甚至激动地抓起手边的扫帚,胡乱地朝他们挥舞,驱赶他们离开。 “老人家您别激动!我们就是问点事情!”王晓磊忍不住提高声音喊道,清亮的少年音在混乱中格外突出。 那老人闻声看向他,眼泪竟毫无征兆地滚落,纵横的皱纹因痛苦而扭曲,显得有几分骇人。“哎哟喂…怎么还有这么小的娃娃也来了……什么改运换命,那都是骗人的啊……”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听奶奶一句劝,千万别去那个庙了…那里…那里头吃人啊!” 王晓磊被她剧烈的反应和凄厉的表情吓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双手不自觉地紧握起来:“不、不能称骨吗?可是我们昨天已经…已经称过一次了……” “什么?!你们称过了?!”老人大惊失色,眼神充满了恐慌,“一次…一次或许还能活!但千万不能再去了!进行到最后,你们都会被庙里那个怪物吃掉!骨头都剩不下!” 啥时候才有人啊(*??I`*)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速写本 第4章 所谓过去 另一边,陈国栋一行四人再次来到了称骨庙前。 白日的庙宇静得异样,连风似乎都在门槛外戛然而止。那股熟悉的、令人不安的香锈混合气味,都仿佛随着天亮而散去,只能依稀闻到残留的气味。庙内空寂无人,连屋檐下的灯都是暗着的。此刻看来仿佛是一座死庙。 来时的路上,陈国栋已向谢妄询问过:“你之前溜去左侧那条小路,看到了什么?” 显然,注意到谢妄最初独自离队去探查的,不止林见白一人。 “几间废弃的屋子,”谢妄回答得神态自若,看不出丝毫异样,“时间紧,没发现什么特别。” “待会儿有时间,我们再去仔细探一探。”陈国栋做了决定,随后目光扫过自然而然地站在一起的林见白与谢妄。他并未觉得不妥,毕竟这俩人昨天才上演了一场惊世骇俗的表白现场。“都机灵点,尽量别落单。”他安排道,“我和薇薇安一组,你们俩一组,随机应变。” 几人点头。谢妄此刻倒不见困倦,眼里反而漾着点跃跃欲试的光,嘴上却说着:“希望别一进去就撞上那个庙祝,怪瘆人的。” “喂,可别乌鸦嘴呀。”薇薇安半开玩笑地接话。 短暂地做了心理建设,作为小队中最年长者,陈国栋率先上前,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门轴转动,发出极轻微的摩擦声。门后,一个空旷的院落展露出来…… 院子里静得可怕,仿佛声音都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吞噬了,连一丝风声或虫鸣都听不见。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壮着胆子陆续跨过门槛。 院子不大,显得十分空旷。角落里散乱地堆着些杂物,他们一一仔细检查,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院子尽头那间唯一的屋子。 林见白主动上前,伸手试探性地推了推房门。出乎意料地,门并未上锁,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便向内敞开了。 屋内空无一人,但那股奇异的香锈混合气味却陡然变得浓烈起来,几乎令人呼吸一窒。借着从门口透进的光线,他们看清了房间的景象——房间内光线晦暗,空气中浮动着陈年灰尘与那股特殊气味混合的颗粒。一套旧的桌椅摆在中央,木质干裂,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积尘。侧面那张木床更是破败不堪,铺着的草席已经发黑霉变,显然很久无人使用过了。 而房间的最深处,正对着房门的位置,那里却干净整洁,静静地立着一尊神像。 它比常人略高,材质似石非石,在昏暗中泛着冰冷的哑光。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面容——一片空白,没有雕刻出任何五官的痕迹。然而,它的姿态却极富动态,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扭曲而复杂的手势,仿佛在压抑什么,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与无面的宁静形成了诡异的矛盾。 “这怎么会有个神像?这姿势……又是什么意思?”薇薇安小声嘀咕,绕着神像走了一圈,同样一无所获。 她的目光随即被墙边一个老旧的书架吸引。她走过去,指尖拂过落满灰尘的册子,随意抽出一本,翻开念道:“王大牛,生于甲子年三月初五,务农,勤恳老实,育有二子一女……” 她又快速翻了几页:“李秀娥,生于丙寅年七月初十,擅长纺织,性情温良……” 记录看似平常,她却微微蹙起了眉:“这是村子里的人口记录簿?” 林见白扫视一眼书架,目光落在其中一本上。他目标明确地将其抽出——那上面的灰尘明显比旁边的册子少得多。他直接翻到最后几页,上面赫然写着他们几人的名字和基本信息。 薇薇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林见白时露出了佩服的笑容:“你是怎么知道这里面有我们名字的?” “我不知道,”林见白的声音依然平淡,只是将册子往她面前递了递,“但这本最新,有人动过……显然,这里面的人都不是这个村子里的。” “那这么多人……”薇薇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是跟我们一样的?迷路…不对,特意来这改运的?” “有可能,回去再说。”林见白环顾四周,继续道:“看来这里已经没什么线索了,我们回去吧。” “诶?这就走了吗?”薇薇安还有些不甘。 “是啊,没东西了。”谢妄也走了过来,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巧的铜铃。他随意地把玩着,铃铛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除了这个不会响的铃铛,是在床缝里找到的。” 他将铜铃抛给林见白,懒洋洋地补充道:“走吧,这地方待久了让人不舒服。” 林见白接过铜铃,指尖传来一阵异常的冰凉。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神像那扭曲的手势,率先向门外走去。 几人刚离开小院,就看到庙祝的身影从大门口走了进来。林见白侧头看了一眼,还好小院的门已经被关上了,庙祝没有看到。 不过现在显然是去不了左侧小路了。 庙祝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色长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过于清明的眼睛冷冷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走在最后离院门最近的薇薇安身上。 “外乡人,”他的声音沙哑而平稳,不带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禁令,“不可进入后院。” 薇薇安被他看得一哆嗦,忍不住往陈国栋身后躲了一下,没有说话。 谢妄却笑嘻嘻地接过话:“哎呀……那太可惜了。早说了不该乱逛的,不如回去补觉——”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拉起林见白的手,朝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迈步就朝外走。 林见白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被拉着走。 虽然他在进来之前只是个文弱的大学生,但好歹是个成年男性。谢妄这力气倒是有些不同寻常。 旁边的陈国栋与薇薇安会意,立刻低头跟上,没敢再看庙祝一眼。 庙祝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内的阴影里,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庙门重新恢复死寂。 回到小楼时,天色已开始转暗。 周广海一行人先分享了他们的发现。除了村民异样的热情,他们重点描述了村子边缘那位行为异常的老人。 “那个奶奶一直说不能再称骨,会死的!”王晓磊声音发颤,眼里满是惊惧,“我不想再去那个庙了……那个庙祝太诡异了……” “晓磊,先别急着下结论,听听他们找到了什么。”周广海拍拍他的肩,低声安慰。 林见白拿出了那本在庙祝房里找到的册子,让众人各自查看里面所记录的他们自己的生平。 上面用工整却冰冷的笔迹,详细记录着每一个人的“生平”——那些他们与他们记忆大致相同却被塞进了其他东西,每个人都有一段悲惨经历。 “看来把‘我们’调查得很清楚呢。”陈国栋轻声道,指尖划过描述“自己”因学术造假而身败名裂的文字,“第一次称骨所谓的过去就是这个?” “很有可能,知道我们的过去才能作出评判。”薇薇安点头,“那‘周广海’的过去有什么特殊的吗?” 周广海摇摇头:“没,看着挺正常的,就是多了个表哥,然后我还因为得罪了人被开除了,一直失业。” “好像……‘我们’都有各种各样不一样的困难。”白玥合上了书,“像是为了解释我们为何会来到这儿,显得更合理。” “所以周哥分数最高,是因为他最惨?或者……相对最幸福?”王晓磊不解。在他看来,这些强加的遭遇并无高低之分。 “不太可能,”林见白开口,声音平静却笃定,“骨重的评判标准,应该与这无关。” 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由周广海决定:都先回去休息,放松放松大脑。 林见白回到自己房间,却没有丝毫睡意。他重新坐回书桌前,摊开速写本,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一一写下今日的发现之后,他歪了歪脑袋,看向了自己手臂上的蚊子包。 这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无论在何处,蚊子总是对他格外青睐。在这诡异的称骨村,连蚊子都似乎比外面的更毒辣一些,他的手上以及脚踝都还留着包,但是这两天的夜晚,好像一只蚊子也没见到,他甚至能够在晚上开窗透气。 记录下来,划了个重点,他打算再观察观察。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门外走廊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在这片死寂里,任何一点异动都显得格外清晰。 林见白动作一顿,笔尖停在纸上。 这么晚了,谁还在外面? 他心下疑惑,悄无声息地起身,轻轻拉开一条门缝,朝外望去。 只见一个高瘦慵懒的身影正慢悠悠地踱过走廊,是谢妄。 他似乎毫无睡意,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反而显得有些清醒得过份。 “……”林见白无声地关上门,心下无语。 这人白天看起来没心没肺一直打哈欠,晚上精神头倒足,在这种鬼地方也敢半夜独自乱晃?胆子忒大。 他正犹豫着,自己的房门却被从外面轻轻叩响了。 拉开一看,谢妄就站在门外,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哟,”谢妄打了个哈欠,眼角却没什么睡意,“睡不着?我也白天睡多了,正打算出去溜达溜达,透口气。一起?” 他的声音倒是不似外表那么有少年感,反而带着一丝沙哑,一开始听到他说话时,还以为是他刚睡醒的缘故。 林见白皱了下眉,刚想拒绝,但想到白天的无功而返和无处不在的诡异感,或许夜晚反而能发现些什么? 他看了一眼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刚刚还在心里吐槽谢妄胆大,不过现在好歹独行变组队了不是? 两人悄声下楼。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所谓过去 第5章 晚安 经过厅堂时,林见白的目光落在自己小臂一个明显的红包上,他停下脚步,用平静的陈述语气开口:“白天蚊虫很多。”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那个包作为证据,然后继续以同样平稳的声调说:“但入夜后,完全消失了,包括声音。” 他顿了顿,将目光投向同伴:“你注意到了么?” 谢妄闻言,脚步略缓,侧过头看他,脸上那惯有的懒散笑容里掺入了一丝别样的意味:“哦?你这么一说……”他故意拉长语调,像是在仔细感受,“好像真是诶。晚上清静得反常,对吧?连点嗡嗡声都没有,好像它们集体下班了似的。” 他耸耸肩,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天气,“说不定这里的蚊子也遵守宵禁呢?” 林见白心中了然。谢妄的感知与他自己的观察吻合,这进一步证实了昼夜蚊虫活动的异常并非偶然。这种规律性的消失,指向了某种非自然的干预或环境规则。 “不过——”谢妄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分析进程。对方的目光落在他小臂那串红点上,语调恢复了惯常的跳跃,“见白你怎么会被咬这么多?我一个都没有!” 他凑近了些,带着点探究的意味,“难道是我的血太难喝?还是说……你特别合它们口味?”他顿了顿,忽然打了个响指,语气变得轻快,“或者说,其实我自带驱蚊效果!?” ……无意义假设。 林见白直接过滤了这些缺乏逻辑支撑的闲聊。他没有回应,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偏移,只是面无表情地加快了脚步,径直越过身旁这个思维发散的存在,率先推开了小楼的门。 一股带着寒意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人一激灵。 然而,他们刚踏出门槛没两步,几乎像是从黑暗里渗出来一样,两个村民突兀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他们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和毫无笑意的嘴角。 “这么晚了,两位客人这是要去哪儿啊?”其中一个村民开口,声音平平板板,听不出喜怒。 “村子夜里路不好走,容易磕着碰着,还是回去休息吧。”另一个接话,语气同样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在背诵条文,“晚上不要乱跑。” 这两个村民出现得太快太突然,仿佛早就守在附近。他们的态度虽然说着关心的话,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监视和控制意味,与白天的热情截然不同,僵硬得近乎诡异。 两方沉默对峙了几秒。谢妄露出了一个微笑。 “哎呀,那太可惜了,原本还想两个人一起出去看看月亮,”他扯着林见白的衣袖,“不过你们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我懂我懂!” 林见白侧头看他:“不去了?” “不去了。” “好。” 谢妄从善如流地朝那两个村民挥挥手,随即利落地关上了门。 门板隔绝了外面的夜色和那两个如同幽灵般的身影,但一种被无形之眼紧紧盯着的寒意,却久久不散。 “啧,真没劲。”谢妄夸张地叹了口气,语调懒散地拖长,可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却没什么真正的惋惜,反而像猫一样在昏暗光线下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大好夜色,月黑风高,正是干点坏事……啊不,是探寻线索的最佳时机,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呀。” 这人说话的腔调总是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戏谑,仿佛不是在恐怖副本里,轻浮得格格不入。 听到这话,林见白脚步微顿,视线转向不远处的窗户,语气平静无波:“你想出去?”那姿态,仿佛只要谢妄点头,他下一秒就能翻窗而出。 “不!我不想。”谢妄一把攥住他手腕,力道收紧,像是生怕这人真会悄无声息地溜走。 两人没再说话,一同朝二楼的房间走去。 虽然二人昨天初次见面就上演了告白现场,但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诸如喜欢、在一起之类的话题,好像那告白只是开了个缓和气氛的玩笑。 林见白倒也是乐见其成。 不过二人明显是因为这件事而被绑定起来了。 快要到房间时。谢妄忽然语调一转,猛地凑近林见白,手指甚至捏住了他的一小片袖口,轻轻拽了拽,脸上摆出一副可怜兮兮又矫揉造作的后怕表情:“哎呀,刚才那两位大哥眼神好凶,太可怕了!这外面黑灯瞎火的,谁知道藏着什么?我一个人睡好害怕的……见白,收留我一晚呗?” “嗯?”林见白歪头看他,眼神专注,似乎在分析他有没有说谎,“你想跟我睡觉?” 谢妄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啊,以后别跟别人说这么直白的话,而且不是想跟你睡觉,是……” 谢妄顿了一会儿。是盖棉被纯聊天?是睡一个房间?感觉哪个说法最后都能概括为想和他睡觉。 “……是你睡床我睡地板。”谢妄说完。 想想又不是很想睡地板。 他又说:“不行,我不睡地板,我还是回自己房间吧。” 林见白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这到底是怕还是不怕?想睡还是不想睡? 他也不是第一次碰到爱纠结的人了,每次都是理解不了就放弃。他认为,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如果他今天想跟谢妄睡觉,他就会直接询问谢妄,如果谢妄拒绝他会果断放弃。 这有什么可纠结的? 谢妄被林见白盯得有些发毛,他露出一个笑容:“……好了好了,你去睡觉吧,我回去了。”接着声音压低,原本就带着沙哑的声音更显低沉,“晚安,祝你好梦…林见白……” ……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谢妄的影响,林见白晚上真的做了个梦。 梦境并非连贯的画面,而是扭曲、破碎的碎片,如同浸水的胶片,断续而压抑。 触觉最先袭来。 他感觉自己被粗暴地拖拽着,后背摩擦着冰冷粗糙的地面,火辣辣地疼。 一种虚弱无力的感觉蔓延全身,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连抬起手指都做不到,喉咙里像是被灌入了粘稠、发苦的液体。 然后是声音。 耳边是混乱的、被捂住嘴后发出的压抑的呜咽,短促而绝望。 有什么重物在地上拖行的摩擦声,持续不断,令人牙酸。远处,似乎有门轴转动发出的、干涩刺耳的“吱呀”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邀请。 最后是模糊的视觉片段。 昏黄的、摇晃的光线下,几条扭曲的人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显得异常高大且狰狞,他们正协力将一团不断挣扎扭动的阴影塞进一个更深的黑暗入口。 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人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嘴巴张大到极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空洞的嘶气声。视野的边缘,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抓挠着地面,指甲翻起,留下几道模糊的暗红色痕迹,随即被一只穿着粗布鞋的脚无情地踩住、拖开。 “——不……求……”一个极细微、几乎被掐断的哀求声,混合着哽咽,突兀地钻进耳朵,又瞬间被沉重的脚步声和一声冷漠的哼笑淹没。 林见白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头上布满冷汗。 房间里一片死寂,窗外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夜。 那梦魇中的触感、声音、画面残留着惊人的真实感,尤其是喉咙里那虚幻的苦涩感和被拖拽的摩擦痛感,仿佛才刚刚发生。 他剧烈地喘息着,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后背,又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什么都没有。 但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却如同蛛网般紧紧缠绕住了他。 他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那真实的凉意稍稍压下了梦境带来的燥热与心悸。 他打开灯,随后径直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速写本,抓起了那支自动铅笔。 笔尖在纸面上飞快地滑动,发出急促的沙沙声。他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刚才梦境中一切扭曲的碎片。 他写得很急,仿佛慢一点那些令人不安的细节就会从记忆里溜走。写完最后一笔,他盯着纸上那些凌乱却冰冷的字句,呼吸才稍稍平复。 那些混乱无比的画面是什么意思?村民?绑架?谋财害命?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很可能只是一个因压力过大而产生的、毫无意义的普通噩梦。大脑将白天的恐惧、村民的诡异、庙祝的冰冷、以及那若有似无的铁锈味混合加工,编织出了这样一段恐怖的幻象。 但是…… 这里不是他熟悉的世界。这是一个失败就可能意味着死亡的诡异副本。即使他对死亡并没有恐惧,但不意味着他能接受自己死得随意。 那个冰冷的声音、无法违背的任务、还有村民们热情面具下的异常,无一不在提醒他这里的超自然与危险。 万一呢? 万一是某种形式的预警?是这片土地残留的记忆碎片?是之前迷路人未能发出的哀嚎,通过某种方式被他捕捉到了? 林见白合上速写本,将它和笔稳稳放在床头柜上,关上灯,重新躺回床上。 那个梦境,无论是真是假,都像一根尖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对这座怪异但目前还算平静的村庄,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警惕。 他必须更加小心。 第6章 梦 称骨庙后院,那间隐秘的房内。 夜色浓稠,仅有几盏长明灯投下摇曳昏黄的光晕,将无脸神像那扭曲手势的影子拉长,诡异地舞动在墙壁上。 庙祝独自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白日看着微微发白的深色长衫在昏暗光线下近乎墨黑。他脊背挺直,双手合十,干裂的嘴唇不断开合,吐出低沉而急促的祷告词,音节古老而晦涩,充满了近乎偏执的虔诚。 他的声音起初是平稳的,如同以往无数个夜晚。他曾是特殊的,是唯一能在这死寂中捕捉到神祇零星回响的人——那些破碎的音节、模糊的意念,曾是他全部信仰和力量的源泉。 但如今,什么都没有。 已经很久了。 久到他几乎快要忘记那种意识被短暂触碰、聆听到神谕碎片时的战栗。 那片曾经能偶尔泛起微澜的意识之海,彻底死寂了。他竭力倾听,换来的只有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噪音。 “……”祷告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张空白的面孔,胸膛剧烈起伏。 “为什么……” 他声音沙哑,带着悲伤与迷茫。 “为什么……还是听不到?!” 最后几个字是嘶吼出来的,打破了夜的死寂,充满了被遗弃的恐慌。他枯瘦的双手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对着那尊冰冷无言的石像发出绝望的质问: “您的声音……为什么我听不到了?!回答我——!” 回声在空荡的房间里碰撞,最终被更深的寂静吞没。只有神像那永恒不变的扭曲手势,在灯光下投出沉默而巨大的阴影,将他彻底笼罩。 第三天清晨。 压抑的气氛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在暂居的小楼里。 由于前一天两组人的探索都近乎无功而返,一种紧迫感驱散了所有人的睡意。天刚蒙蒙亮,众人便陆续聚集到一楼厅堂,个个面色凝重,没人再有心思贪恋睡眠。 “诶?王晓磊他人呢?”周广海清点了一下人数,突然发现少了那个总是有些怯生生的高中生,“那小子昨天不是还信誓旦旦,说要起个大早出去找线索吗?怎么这会儿没影了?” “可能…手机没电了,闹钟没响,睡过头了吧?”白玥试着给出一个温和的解释,语气却带着不确定。 “我去喊他!”周广海是个急性子,说着便大步上楼,走到王晓磊的房门前,抡起拳头“咚咚咚”地用力敲响,“喂!王晓磊!太阳晒屁股了!赶紧起床!” 门内沉寂了片刻,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略显拖沓的脚步声。 又过了一会儿,门锁“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 王晓磊出现在门后,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睛都好似睁不开,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他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带着一种被抽干精力般的虚弱感。 “对、对不起……”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睡过头了……”还打了个哈欠。 “怎么了这是?没睡好?”周广海看他这副模样,语气也从催促变成了疑问。 “嗯……”王晓磊揉了揉发胀的眼睛,眼神有些涣散,“一直做乱七八糟的梦,半夜惊醒了好几次,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着……”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林见白心中微微一动,捕捉到了关键词。 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看向王晓磊,语气却平静:“什么样的梦?” 王晓磊努力地回想,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掠过一丝混杂着困惑和不易察觉的恐惧:“记、记不太清楚了……就是感觉很乱,很吵……好像有很多人在哭,又有人在笑,声音很尖……还有……好像有很多手在抓我……”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越是努力去想,记忆就越是模糊,只剩下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心悸感,“好像……还听到了‘山神’……什么的…好像还看到了一个称…但是坏了,歪歪斜斜的…其他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 他的描述支离破碎,却让林见白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这些要素,与他昨夜的噩梦极其相似,看来这个梦不是巧合…… 还有那个称……为什么会是坏的? 就在这时,林见白敏锐地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侧过头,正好撞上谢妄的视线。谢妄依旧靠墙站着,又是副没睡醒的慵懒模样,但他嘴角却噙着一丝极淡的、若有深意的微笑,眼神在他和王晓磊之间轻轻一转,仿佛看透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说。 那笑容,在此刻的氛围下,显得格外莫测。 “好了好了,没事了!”周广海见状,立刻用他那粗犷的嗓音打破了略显凝滞的气氛,他笑着用力拍了拍王晓磊的肩膀,试图驱散那份不安,“一个梦而已,没啥大不了的!肯定是被这鬼地方和昨天的事给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走走走,收拾一下,咱们今天继续出去找线索!” “还是昨天的分组?”白玥询问。 “……嗯——”陈国栋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不了,这个村子也就这么点大,今天不如分散开,这样子还不会引人注目,说不定能找到新线索。” 众人都没有意见,于是吃过早餐后各自散去。 清晨的空气本该沁人心脾,但这里的风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滞感,仿佛混合了香灰和泥土的陈旧气息,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村民们依旧表现出过分的热情,但这种热情背后,总透着一丝令人脊背发凉的审视。 林见白走在前,谢妄跟在后。二人也没商量一下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远处,白玥和薇薇安正被几个村民围着。 一位胳膊粗壮的农妇亲热地拉住薇薇安的另一只手,上下打量着,啧啧称赞:“哎呀,这姑娘长得真水灵,皮肤又白又嫩,跟我们村里风吹日晒的丫头就是不一样!留在我们村肯定能……呃,肯定能过得很好!” 她话到嘴边猛地刹住,生硬地转了个弯,脸上笑容依旧灿烂,眼神却快速而隐蔽地再次扫过薇薇安的脸蛋和身段,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品相和价值。 谢妄快走几步与林见白并行,刚想开口就被一旁的村民打断。 一个老汉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走近用力拍了拍谢妄结实的胳膊,哈哈笑道:“小伙子这身板真壮实,一看就是好劳力!留在我们这儿……” 旁边另一个村民恰好经过,似乎无意地咳嗽了一声。 老汉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立刻讪讪地改口:“……哈,我是说,我们村水土好,养人!养人!”这种话说一半又紧急咽回去的模式,比直接的恶意更让人感到诡异和不安。 谢妄被拍的脸上的微笑都僵住了。 “咳…咳咳……”他不动声色地挪开半步,顺势将手搭在林见白肩上,皱起眉头,有气无力地叹气,“哎哟老伯,您可轻点儿……我这身子骨,从小就不中用。”他示弱般地抬起刚刚被拍打的手臂,那只手竟真的配合着微微颤抖起来,“您看,这都抖成筛子了……” 那老汉愣住了,似是没想到谢妄这么高一小伙子,真能虚成这样。他尴尬地笑了笑,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啊……这、这样啊……年轻人还是得多吃点,多动动。” 他目光闪烁地在谢妄和林见白之间扫了个来回,语气带着几分将信将疑,“咱们村后山的草药是顶好的……改天、改天找点给你补补……” 等那老汉走远,谢妄立刻扶着林见白的胳膊,额头抵在他肩上,肩膀不住地抖动。 林见白看着他这副模样,唇角也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然而下一秒,就听见谢妄拖长了调子,有气无力地开口:“见白啊,你看我都这么虚弱了,不如你行行好,抱着我走吧?实在是……走不动了——” 林见白脸上微笑消失。 闲逛的时间过得很快。中午几人回到小楼吃饭,顺便交流上午的见闻。稍作休息后,他们再次出门。 在村中的打探大多围绕着“称骨”和“庙祝”展开,只是收获甚微。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愿缩在小楼里。 待到日头西斜,天色泛黄,谢妄侧头问林见白:“要不要再去称骨庙看看?”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蹲在土屋门口玩泥巴的小男孩头也不抬,用带着浓重乡音的话嘟囔道:“你们是今天刚来村子的?这个点去啥去,庙祝大人不见客的,去了也是白跑。” 他约莫七八岁,皮肤黝黑,语气却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全村皆知的事情。 “哦?”谢妄立刻被吸引了注意,蹲下身,饶有兴致地问,“小兄弟,为啥啊?庙祝这个点都在干嘛?” 那小孩却像是嫌他烦,胡乱摆着手,依旧专注地捏着手里的泥巴:“我咋晓得?我又不是庙祝。” 他说完,抱起那团黑乎乎的泥巴,转身就钻回了屋里,留下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梦 第7章 月黑风高 林见白与谢妄对视一眼。 “走吗?”谢妄挑眉。 “走。”林见白颔首。 意见达成一致,两人当即转身朝称骨庙方向行去。沿途仍有村民热情搭话,都被谢妄用他那套真假难辨的插科打诨应付了过去。 越靠近称骨庙,周遭人影越是稀疏,直至完全消失。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望着近在咫尺的庙门,林见白忽然开口:“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谢妄答得干脆。 两人相视无言。 很好,都是既没带手机也不戴表的人。 谢妄抬头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午后的烈日早已收敛了锋芒,化作一轮温吞的橙黄,悬在远山的轮廓线上。光线变得绵长而慵懒,将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长,边缘模糊在尘土里。 “看这日头,”谢妄眯着眼,“大概下午五点左右?”他歪头看向林见白,语气轻松:“反正来都来了。就算真碰上庙祝,大不了再跟他聊两句。” 林见白看了眼那轮即将沉入山峦的太阳,淡淡应了一声:"嗯。" 称骨庙的大门一如既往地敞开着,像一张沉默的巨口。二人在门口驻足片刻,仔细聆听,院内一片死寂。确认无人后,他们不再犹豫,径直朝着左侧那条狭窄的小路走去。 小径的尽头果然如谢妄所说,是几间略显破败的屋舍,孤零零地立在荒草丛中。零散的树木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为这片荒地平添了几分萧索。 一直走到那些破屋前,四周都未见任何异动。唯有风声拂过荒草的窸窣声响,偶尔夹杂着几声寥落的虫鸣,愈发衬得此地空旷寂寥。 “我上次来,只粗略看了几眼。”谢妄边说边推开了第一间屋子的门,扬起的灰尘在斜照的光柱中飞舞,“里面除了几张快散架的破床,什么都没有。” 他们逐一查看了所有房间,每间都如出一辙:空荡,积灰,除了最基本的木床架外别无他物,连一件像样的生活用品都找不到。 检查完毕,谢妄站在最后一间屋子的门口,拍了拍沾上尘土的衣袖,总结道:“现在看来,这里倒更像是给外来客临时落脚的住处。” 他的目光扫过这片荒废的屋舍:“只是不知道,是用来招待什么样的客人,又为什么会荒废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说明,”林见白转头看他,“以前这庙或许是有香火的,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是来…祭拜的。” 远道而来的香客才需要暂住庙里。 “但主殿里并没有神像,”谢妄挑眉,指出了其中的矛盾,“第一天称骨时我就注意到了,虽然那里立着一面屏风。” 他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他们都是在屏风外完成的称骨仪式。那屏风虽长,高度却有限,以主殿的高度,若后面真供奉着适宜大小的神像,绝不可能被完全遮挡。 二人无功而返。就在即将走出称骨庙大门时,谢妄却突然停下脚步。他转头对林见白狡黠一笑,随即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右侧那扇一直紧闭的小门走去。 “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力道之大,让站在一旁的林见白都仿佛感到了指骨传来的幻痛。 谢妄一边铆足了劲敲,一边扯着嗓子喊:“庙祝大人!您在吗?!我们有急事请教!” 这通毫不客气的喧哗持续了约莫一分钟。就在谢妄眯着眼,笑得像只恶作剧得逞的狐狸,准备再次抡起胳膊时,门“吱呀”一声猛地从内拉开。在他视角里,厚重的木门瞬间替换成了庙祝那张苍老、沟壑纵横的脸。他敲向空中的手紧急刹住,险险停在距对方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 “哎呀,您终于肯出来啦!”谢妄语气惊喜,仿佛刚才那通拆门似的举动只是友好的问候,“我们就是想问问,明天晚上不是要第二次称骨了嘛,需要准备些什么吗?我们心里好有个底。” 庙祝用那双空洞得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是要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沉默了令人窒息的几秒,那干裂的嘴唇才翕动着吐出冰冷的几个字:“无需准备。” “诶,那就好!多谢大人指点!”谢妄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视线,依旧笑得没心没肺,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二人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称骨庙。谢妄临去前,还颇为自来熟地朝门内阴影中的庙祝挥了挥手。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确认四周无人,谢妄脸上那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才淡去,声音也不再有那故作的活泼热情:“看来那小孩说的也不全对,至少今天庙祝这个时间还在。” 他们方才确实成功探查了左侧小路,但这并不能证明庙祝当时不在庙中。毕竟,庙祝目前并未展现出什么超常的能力,若他一直待在某间屋内,无法及时感知并阻拦他们的擅自闯入,也说得通。 然而,那小孩说话时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这大概率意味着,庙祝确实会在某个固定的时间段离开称骨庙。 “或许,特殊的只有称骨当日。”林见白提出一种可能。 “哦对,”谢妄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以为我们是今天才入村的新客人。按规矩,外乡人入村当天就需要进行第一次称骨。”他随即又提出一个疑点,“但昨天周哥他们已经在村里打听过一圈,动静不小,这小孩没道理不知道村里来了生面孔。” “这不重要。”林见白略一沉吟,做出了决定,“明天这个时间,再来一次。” 他需要验证的是庙祝行踪的规律,至于那小孩信息滞后的问题,相比之下显得次要。 “好!”谢妄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黄昏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返回小楼的路上。 夜色如墨,再次将称骨村紧紧包裹。 待到小楼内彻底寂静,林见白再次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他谨慎地拨开一丝缝隙,目光沉静地投向窗外——昨夜那些如影随形的监视者,反而激起了他对夜晚村庄更深的好奇。 第一夜他们虽能外出,但活动范围仅限于通往称骨庙的固定路线,沿途空无一人,如同一条被刻意清空的通道。 这一次,他没有惊动谢妄。正如陈国栋白天所言,人少,目标便小。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就在他以为今夜也将一无所获时,几个身影突兀地切割了清冷的月光。约莫四五个村民,排成松散的队列,正沉默地沿着村中小路向村后山的方向移动。其中两人合力拖着一个硕大的、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麻袋。 他们与白日里热情洋溢的模样判若两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麻木,步伐缓慢却透着一股僵硬的整齐,仿佛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对周遭的一切失去了所有反应。 机会。 林见白立刻做出判断。他需要知道他们的目的地。 他屏住呼吸,并未选择可能发出声响的大门,而是如猫一般,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翻出,轻盈落地,随即远远缀在那队诡异的村民身后。 夜晚的村庄死寂得可怕,前方单调重复的脚步声与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中被无限放大。 跟踪需要极高的技巧与对环境的热悉,而林见白两者都略有欠缺。在经过一个拐角时,他的脚不慎碰到了堆放在墙角的空陶罐。 “哐啷——!” 一声脆响在万籁俱寂的夜中如同惊雷炸开。 林见白瞬间僵住,身体紧贴墙壁,全力收敛声息。 前方,那队麻木前行的村民脚步猛地停顿。他们齐刷刷地、以一种非人的僵硬姿态回过头,数双空洞的眼睛在月光下毫无焦点地扫视,最终,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定格在了林见白藏身的阴影方向。 林见白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连呼吸都已停止。 万幸,那些村民似乎仅是被声音吸引。在短暂的静止后,他们又缓缓地、机械地转回头,继续着那麻木的行进,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融入远处的黑暗,林见白才允许自己大口喘息,后背传来一片冰凉的湿意。 太冒险了。或许还是应该把谢妄带上。 他立刻放弃了继续尾随的念头,迅速而谨慎地沿原路返回小楼。 就在他轻手轻脚关上自己房门时,旁边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哟,夜游神回来了?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了么?” 林见白转头,看见谢妄正倚靠在他自己的门框上,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他思索了片刻,觉得或许可以透露,说不定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家伙真有什么特别的办法? “我看到一些村民,像梦游一样,拖着麻袋往村后山的方向去了。”林见白言简意赅地说道,省略了自己差点被发现的情节。 谢妄闻言,眉毛挑了一下,随即做出一个夸张的、西子捧心般的害怕表情:“哎呀呀!月黑风高,聚众夜行,还拖着大麻袋……这怎么看都不是去做好事吧?太危险了!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光是听着心口就怦怦跳呢,可不敢去探究这种可怕的事情呢~” 林见白:…… 第8章 补品 “等等!”就在这时,薇薇安的房门突然打开,她探出头,脸上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惊疑,手里捏着一个小物件。“你们快来看!我…我好像找到了点东西!”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足够吸引还醒着的人。很快,其他房间的门也陆续打开,几人都疑惑地探出身。 “怎么了?” “发现什么了?” 薇薇安摊开手掌,那是一个小巧、陈旧、覆满灰尘的塑料卡片——一张学生证。照片上是一个笑容青春洋溢的女孩,个人信息显示她是某大学社会学专业的学生。 “我晚上睡不着,就在房间里到处翻看,结果在床板和墙壁的夹缝里抠出来的!”薇薇安解释道,语气有些发颤,“这…这绝对不是我们的东西!” 这个发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上一个住在这里的“客人”留下的? “搜!大家都找找!看看这楼里还有没有其他东西!”周广海立刻下令。 众人瞬间睡意全无,立刻分散开,在自己房间乃至客厅、厨房的各个角落开始了近乎掘地三尺的搜索。 二十分钟后,大家重新聚集在客厅。收获寥寥,但也并非全无: 白玥与薇薇安在楼梯拐角的杂物堆里,找到一个断开的银制水滴形吊坠,可以打开,里面放着一张发白的老人照片。 陈默在房门角落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小片深褐色、已经干涸发硬的疑似血迹,旁边还有一缕食指长、像是被用力扯断的黑色头发。 林见白在窗框的外沿,发现了一道深深的、像是用什么东西反复刻划留下的类似于“SOS”国际求救信号痕迹。 所有的线索都拼凑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在他们之前,的确有其他人被困在这里,并且他们经历了恐惧、挣扎,甚至可能……谋杀。 “这个吊坠……”白玥拿起那个水滴吊坠,声音有些发颤,“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放着的可能是亲人的照片,怎么会遗落在这里还不回来找?” “还有这血迹和断发……”周广海脸色铁青,“这他妈像是自愿离开的样子吗?” “在窗框上写求救信号……”陈国栋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无比锐利,“看来他或者说他们当时已经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了,这个或许是写给下一批来的人,希望提高警惕,也希望还有机会能救救他们。” “所以,那些村民说的‘出去就发达了’,全是骗人的鬼话!”薇薇安得出结论,感到一阵恶寒,“那些人根本就没能离开!他们……他们很可能都……” “都‘留’在村子里了。”谢妄接上了她没敢说完的话,声音低沉,“以某种我们还不清楚的方式。” 讨论持续到深夜,压抑和恐惧如同实质般笼罩着每个人。 最终,他们只能带着沉重的心情和更强烈的危机感,各自回房休息,将希望寄托于明天庙祝不在时的庙宇探查。 林见白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翻开了速写本。他将今晚的发现——学生证、麻木的村民、水滴吊坠、血迹与断发、窗框的求救信号,以及众人可怕的推测,逐一记录。 还有已经确定的、夜晚消失的蚊子。 笔尖停顿,他的目光落在本子空白的纸页上,忽然想起它那“预知”的声称,以及至今未曾显现的实质帮助。出于某种难以言明的冲动,他在这本承载着诡异能力的本子上,写下了一句与严肃调查格格不入的吐槽: 【你应该改名叫笔记本。】 毕竟,连它自己也都只是写字聊天。 几乎是立刻,空白的页面上浮现出一个孤零零的句号: 【。】 林见白笑了一下,随即又叹了口气。 所谓的预知到底什么时候能出现? 他合上本子,关了灯。 清晨的阳光并未驱散称骨村的阴霾,反而给这片土地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暖色。 昨日归来后,谢妄已向其他人简单交代了计划:下午四点集合,前往称骨庙蹲守,观察庙祝的行踪规律。其余时间,则各自安排。 连续两日的高强度搜查已让众人有些疲惫,村子本就不大,能探查的角落几乎都已走过数遍。因此,今天便有人选择留在小楼休整,暂不出门。 而谢妄,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与村里几个半大的孩子混得颇熟。此刻,他正毫无形象地蹲在路边的土埂上,被三四个孩子围着,几人脑袋凑在一处,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么。他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略显懒散的笑容,时不时点头,仿佛听得津津有味。 不远处的屋檐下,林见白静静立着,目光掠过谢妄与那群孩子,并未靠近,只是冷静地观察着这看似寻常,在此地却显得格外突兀的“和谐”画面。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男孩嚼着草根,炫耀似的对谢妄说:“上次我家也来了个漂亮姐姐,头发可长了!她也在庙祝爷爷那里称过骨!后来她离开啦,还给我们家送来了好多吃的呢!妈妈说是特别好的‘补品’,吃完确实浑身是劲,跑得可快了!就是有点难吃,腥腥的……” 旁边几个流着鼻涕的小孩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我家也有!” “我爹也说很有用!” “吃完干活都不累!” “补品?”谢妄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光,“什么补品这么厉害?” 孩子们正要叽叽喳喳地描述,一个脸色发黄的农妇急匆匆地从屋里跑出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把拽住那个说话最多的男孩,厉声呵斥:“瞎嚼什么舌根!赶紧回家吃饭!” 她警惕地扫了谢妄一眼,然后扬起了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解释道,“哎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哪有东西那么神奇哈哈…你说是吧…哈哈…”随即连拖带拽地把孩子们都赶走了。 谢妄看着他们仓促离开的背影,无所谓地撇撇嘴,起身走向一直矗立在不远处的林见白。 “啧……那个农妇反应也太夸张了吧,”谢妄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手指无意识地卷着额前的碎发,突然凑近林见白,压低声音,“你觉得…他们说的补品,会不会和称骨有关?” 林见白微微颔首,平静的语调下是一个大胆的假设:“或许补品就是我们,但不是全部人。” “跟分数有关?”谢妄捕捉到了关键。 “或许。” 下午四点,阴沉的天空压得更低,仿佛预示着夜晚的临近。 玩家们准时在小楼前集合,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沉重,像绷紧的弦。 “少了人。”林见白目光扫过在场的人,眉头蹙起,“王晓磊呢?” 周广海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开口:“我们下午又试着去了一趟村子边缘,想再找那个老人问问情况……她说的话还是差不多,变得更疯狂了一些……”他顿了顿,语气愈发低沉,“晓磊他……他可能真的被吓到了,状态就很不对。回来就说,只有他做了梦,肯定是被盯上了,他不去庙里了,打死也不去了……” “啥?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太婆说啥他都信?”谢妄一脸不可思议,夸张地摊手,“拜托,那个直接砸进脑子里的声音可是明明白白说了,我们的任务就是‘完成三次称骨’!违背那玩意的下场,难道会比称骨更好?” “我们劝过了,道理都说尽了。”陈国栋推了推眼镜,脸上写满无奈,“但他根本听不进去。人一旦被恐惧攫住,产生了退缩的念头,就会变得格外……顽固和怯懦。他现在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哼,缩头就能躲过去了?天真。”薇薇安抱着手臂,啧了两声,“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各有各的命,他自己选的路,后果自己担着。” 接着交换完其他零碎的信息后,七人一起前往称骨庙。 抵达称骨庙后,众人迅速按照计划分工。周广海、陈国栋、薇薇安三人一组,其余两两一组,分散在称骨庙四周,哪组看到庙祝就跟上去,不必所有人都去尾随庙祝,其他人伺机行事。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称骨庙一如既往的死寂,只有风吹过破损窗棂发出的呜咽声。夕阳西斜,将庙宇的影子拉得老长,更添几分诡谲。 傍晚五点四十。 就在众人几乎要以为今天又将一无所获时,才发现称骨庙居然还有一扇后门,此时发出了一声轻微而滞涩的“吱呀”声。 庙祝的身影出现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布袍,身形干瘦佝偻,步伐却异乎寻常地平稳,丝毫不见老态。 他没有左右张望,只是平静地、目标明确地沿着庙后一条被荒草半掩的小径,径直向后山走去。 林见白、谢妄与白玥、陈默组都离得近,他们几人对视,一齐跟上庙祝。 谢妄走之前还与远处的陈国栋打了个手势。 白玥与陈默在前,林见白与谢妄在后,两组人都远远缀着,利用树木和岩石隐藏身形,融入了暮色渐浓的山林。 庙祝对身后的尾随似乎毫无察觉。他一路向上,脚步熟练地避开碎石和藤蔓,最终停在了一处极其隐蔽的山壁前。 若非亲眼看着他拨开层层叠叠的茂密藤蔓,根本无人能发现那里竟隐藏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香火和淡淡腥气的风,从洞内缓缓溢出。 白玥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陈默的眼神也变得无比锐利。 后方的林见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庙祝毫不犹豫地俯身钻了进去。 等待了几分钟,确认再无其他动静后,两组人小心翼翼地在洞口汇合。林见白打了个“进入”的手势,白玥一时还有些犹豫,却见林、谢二人已经进去了,连陈默都没怎么纠结,心下一横,也跟着走。 第9章 换皮 洞内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空间陡然开阔。 首先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四人几乎停止了呼吸。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被人为修整过。 洞壁上插着几支燃烧着的火把,跳动的火焰将洞内的一切投射出扭曲摇曳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复杂的气味更加浓烈:香烛、草药、尘土、还有一种类似金属锈蚀又混合了某种甜腻**的怪异味道,浓得几乎化不开,粘稠地附着在人的皮肤和呼吸道黏膜上,引起一阵阵生理性的反胃。 山洞的前端,俨然布置成了一个诡异的祭祀场所。 一个粗糙的石台上,铺着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摆放着香炉、烛台、几件辨不清年代的青铜器皿,还有一些绘制着扭曲符咒的黄色符纸散落四周。 而石台后方,并没有类似常规可祭拜物的东西,只散落着一些石块。 而庙祝,正站在那石台前。 他背对着入口,点燃了三炷颜色深暗的香,插入香炉。 随即,他开始用一种极其古怪、抑扬顿挫如同哭泣又如同吟诵的调子,低声念叨起来。那并非任何已知的语言,音节破碎而嘶哑,充满了原始巫觋般的疯狂和虔信。 他时而跪拜,时而张开双臂如同拥抱虚空,动作僵硬而扭曲,火光照耀下,他投在洞壁上的影子被无限拉长、变形,像一个正在举行黑暗仪式的恶魔。 这场令人毛骨悚然的祷告持续了大约一刻钟。 最后,他停了下来,缓缓起身,转向了洞穴更深处的一个方向。 四人紧紧贴着冰冷的洞壁,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心跳如擂鼓,他们所处的入口要比里面高上不少,这使得他们能够更好地观察庙祝而不被发现。 庙祝走向洞穴深处,那里摆放着一个足以容纳数人的巨大木桶,像是某种古老的浴具。木桶旁边,是一个简陋的木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陶罐和玻璃瓶,里面浸泡着颜色可疑的药材或液体,有些甚至能看到不明的根须或动物器官碎片。 庙祝开始机械地将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倒入木桶。粘稠的、暗红的、漆黑的、浑浊的……各种液体混合在一起,在木桶中缓缓交融,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强烈刺鼻的腥臭气,几乎让人作呕。 接着,他走向木架后方。 直到这时,尾随的众人才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那里并排陈列着数个半人高的巨大玻璃罐! 而看清罐内之物的瞬间,所有人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那些巨大的玻璃罐里,盛满了浑浊的、淡黄色的溶液。 而在溶液之中浸泡着的—— 是人! 大部分是男性,赤身**,皮肤因为长时间浸泡而呈现出一种死寂的、肿胀的灰白色。 他们以极度扭曲、违反人体工学的姿势蜷缩在有限的罐子里,像是子宫里的胎儿,却又充满了标本式的恐怖。 面部表情模糊不清,五官被液体和玻璃扭曲,根本分辨不出是否还有生命迹象,只能看到一团团苍白无声的□□。 庙祝面无表情打开一个玻璃管顶端的密封盖。一股极其浓烈、刺鼻到让人眼睛灼痛的福尔马林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甜腻感,猛地涌出,让远处窥视的四人几乎窒息。 然后,庙祝干瘦、布满褶皱的手臂,毫不犹豫地探入了那冰冷的、浑浊的液体之中。 他的手在液面下摸索着,很快,他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了那具苍白尸体的颈部。他一把抓住,试图将其提出水面。 然而,那被浸泡得滑腻无比的皮肤根本抓不住。只听“噗通”一声闷响,那具尸体的头部刚被提出水面一点点,就因为极度的滑腻而脱手,重重地落回了罐内的液体中,溅起一小片浑浊的水花。 庙祝的动作停顿了一秒,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连一丝不耐烦的情绪都没有。 他只是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的手指更加用力,几乎是抠了进去,死死地攥紧了那截冰冷的、苍白的脖颈,五指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那肿胀的皮肉之中。 接着,他猛地发力。 “哗啦——!” 一声更大的、粘滞的水声响起。 一具完整的、成年男性的**尸体被他以一种粗暴的、拖拽的方式,从狭小的罐口硬生生地扯了出来。 尸体软塌塌的,关节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滑亮的粘液,在不断滴落浑浊液体的同时,反射着洞壁上火把幽暗的光,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景象。 庙祝毫不在意地拖着那具沉重的、滴着水的尸体,就像屠夫拖着一扇猪肉,几步走到那个巨大的木桶前,然后毫不怜惜地、甚至带着一种随意丢弃的姿态,将尸体扔进了桶中那混合了各种诡异液体的粘稠混合物里。 “噗通!”沉重的落水声在寂静的山洞里回荡,令人心悸。 做完这一切,他褪去了身上的袍子,露出干瘦如柴、布满褶皱和老年斑的躯体,与他刚刚那粗暴扔尸体的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后,他跨入了那混合了无数诡异液体、甚至浸泡着一具苍白的尸体的木桶之中。 他缓缓坐了下去,直至整个人,包括那颗布满银发的头颅,完全浸没。 咕噜…… 液面冒起几个诡异的气泡,随后恢复平静。 死寂。 山洞里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那桶无声的、浸泡着“东西”的液体所散发出的恐怖气息。 然后—— “嘶啦——” “嗤——” 一种细微却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的声音,从木桶深处传了出来。 那声音极其怪异,像是湿透的厚布被硬生生撕开,又像是皮肉被缓慢而有力地撕裂、剥离,其间还夹杂着某种细微的、仿佛骨骼在错位重组的摩擦声。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具有一种穿透灵魂的邪恶力量,一下下撞击着洞穴外每一个偷听者的耳膜和神经,激起最原始、最强烈的恐惧与不适。 他们无法看到桶内正在发生什么,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某种非人蜕变的可怖画面。 胃部开始剧烈地抽搐,喉咙发紧。 白玥死死捂住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才能遏制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和干呕。 连平日里较为冷静的陈默,脸色也苍白得毫无血色,微张着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谢妄的面色倒是无太大变化,只是变得面无表情。 那桶中的“东西”,正在进行的,绝非任何人类该有的行为。 那声音持续着,不紧不慢。 终于—— 桶内那令人头皮发麻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直至完全消失。 山洞里陷入一种极度紧绷、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的死寂。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证明着那里并非静止的画面。 “啪!” 突然!一只手猛地从浑浊的液面下伸出,死死抓住了木桶的边缘! 那绝不是庙祝之前那干枯如柴、布满褶皱和老年斑的手! 这只手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却饱满、有力,皮肤紧绷而光滑,指节分明,透着一股诡异而旺盛的生命力。与那苍白的肤色形成对比的是,指甲缝里似乎残留着些许难以辨认的、暗红的粘稠物质。 紧接着,桶内的水声再次哗然作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一个身影正从那桶混合了尸体和药物的可怕液体中缓缓站起。 水花四溅,粘稠的液体从那具正在升起的身躯上滑落,带下丝丝缕缕难以名状的絮状物。 虽然还未能看清全貌,但仅仅这只手和这起身的动静,就已足够骇人! 谢妄皱着眉,猛地朝其他三人打了个急切的手势:立刻撤退! 绝不能和这个“东西”正面撞上! 白玥立刻会意,脸上同样毫无血色,她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屏住呼吸,踮起脚尖,以最快最轻的速度,沿着来时的路向洞口退去。 林见白紧随其后,眉头紧拧。 陈默落在最后,在退入洞口狭窄黑暗的通道前,他忍不住最后回头,朝山洞深处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就在这短短几秒内,那个身影已经从木桶中完全站起了大半。 那不再是那个干瘪衰老的庙祝。 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身形挺拔,肩宽腰窄,湿漉漉的头发乌黑茂密,皮肤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光滑的苍白,粘稠的液体正从他强健的背肌和手臂线条上不断流淌下来。 他似乎正在低头审视着自己的双手,微微活动着手指关节,仿佛在适应这具全新的、充满力量的躯体。 而在他身旁的木桶里,那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令人无法直视的东西:几缕稀疏的、湿透的银白色头发,以及几片仿佛是蜕下的、皱巴巴的、带着老年斑的……人皮碎片。 陈默猛地转回头,不再多看一秒,迅速隐没入黑暗的通道中,追赶前面的同伴。但他的脑海中已经深深烙印下了刚才那幅极度亵渎生命、令人作呕又恐惧无比的画面。 那个“东西”,借助那邪恶的仪式和桶中的尸体,完成了某种……蜕皮重生。 [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换皮 第10章 显今朝 四人借着夜色掩护,溜回小楼之后,另外三人早已焦急等待多时,看到他们进门,周广海第一个凑了上去。 “咋样啦?你们这脸色……找到什么没有?看到啥了?”他压着嗓子,连珠炮似的发问,目光在四人身上来回扫视。 白玥深呼吸几次,缓过劲来后,将所见所闻给他们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尽管有些细节被一句带过,但是那画面依旧让听着的小楼众人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所以说……他,他在……换皮?”陈国栋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眯起,神色凝重,“我们这也有个发现,大约六点半的时候,在外面的村民都变得不对劲了……”他的神色有些疑惑。 “怎么个不对劲?”白玥连忙追问。 “就是……像是被突然抽走了灵魂,变得很木然。”陈国栋斟酌着用词,如此形容道,“原本他们热情地有些过分,我还在与他们周旋掩护老周跟小薇,忽然村民脸上的热情和活气就消失了,变得非常木然、呆滞,眼神空洞,动作也僵硬起来,开始重复地、机械地让我们‘回小楼,准备称骨’。” “是啊是啊!”薇薇安心有余悸地附和,“我们出来的时候都吓一跳,村民们脸色都那么差,我还以为他们吵起来了。” “六点四十……”谢妄抬手拍了拍林见白的肩膀,随后得寸进尺地将整个手臂都搭了上去,脸也凑近,气息几乎喷在林见白耳侧,“见白,这个时间点,是不是差不多正好是我们离开山洞的时候?” 林见白正沉浸思考,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一僵。他食指弯曲抵住下唇,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肩膀,试图甩开那条过于自来熟的胳膊,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只好暂时放弃,将注意力放回正题:“你是说,庙祝的……‘换皮’仪式,会直接影响所有村民的状态?” “不知道哦~”谢妄却立刻摇了摇头,脸上又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庙祝要是一天一换皮,山洞里那点‘库存’根本不够他换的。而且每次换皮都撕得破破烂烂的,总不能再把旧的穿回去吧…咦……”他甚至还做了个嫌弃的表情,仿佛真的在讨论一件脏衣服,“想想就好脏。” “不对,说反了”林见白也驳回了刚刚自己的话,“更像是村民状态的转变时间影响了庙祝,导致他只能在这个时间段进行换皮。” “哇——见白你好聪明啊——”谢妄声音夸张,甚至偏头用脸颊蹭了蹭林见白的肩膀。他的身高要比林见白稍矮一点点,做这个动作倒是非常轻松自然。 沉寂片刻,依旧是周广海开口:“还有大概半个小时老张就来了,不如我们先去看看晓磊?他一直躲在房间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一行人一起来到了二楼王晓磊房门前。 “我…我真的不行……我太害怕那个庙祝了……”王晓磊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带着明显的哭腔和颤抖,“你们去吧……求你们了……我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门外几人沉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再劝。 恐惧无法被言语消除,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天彻底黑了。 “笃笃笃。” 熟悉的敲门声准时响起,老张那张堆满热情笑容的脸出现在门外:“几位客人,时辰到了,庙祝大人等着哩!” 他熟络地打着招呼,视线习惯性地在众人身上一扫,随即踮起脚,疑惑地朝他们身后望了望。 “诶?今天怎么少了个小兄弟啊?” “啊,是,”周广海上前一步,脸上挤出惯常的、略带憨厚的笑容,挠了挠头解释道,“有个孩子,就那个年纪最小的,身体不太舒服,头疼得厉害,今晚就不去了,在屋里歇着呢。” 老张脸上的笑容不变,但沉默了片刻,那短暂的停顿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起来依旧热情,却莫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错过了机缘,可惜,太可惜了……” 他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表示关心,只是重复着“可惜”,随即转身,如同往常一样在前方引路 白玥看着老张的背影,下意识地攥紧了薇薇安的衣袖,压低声音几乎耳语道:“这个人……好像格外特殊……别的村民晚上都变得像个木头人,只有他……好像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嗯?小姑娘,你嘀嘀咕咕说啥嘞?”走在前面的老张毫无预兆地突然回过头,脸上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眼神却精准地捕捉到了窃窃私语的白玥。 白玥吓得浑身一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连忙用力摇头,一把扯住薇薇安的胳膊,飞快地躲到了她的身后,再不敢抬头。 老张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没再说什么,转回头继续带路。那笑声在空旷的夜路上回荡,平添了几分难以名状的寒意。 再次走入称骨庙,气氛比第一次更加凝重压抑。 几盏油灯将庙祝干瘦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上,摇曳晃动,他依旧穿着那件深色长衫,脸上是熟悉的深刻皱纹,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在昏暗光线下,甚至连五官都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傍晚明明看到了庙祝换了张年轻的皮,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又变回这样。 若不是亲眼所见,绝对想不到面前的人已经换了一张皮了。 仪式如同上次一般进行。庙祝冰凉的手指掠过每个人的额心,空气中弥漫着那令人不安的香锈混合气味。 “骨重,四两九。”庙祝平板的声音宣布了林见白的重量。 林见白的心猛地一沉。 他的骨重居然是最高的。 依次是白玥、谢妄、薇薇安、陈默、周广海、陈国栋。 谢妄轻轻地“咦”了一声,他站在最右侧,只有旁边的林见白听到了他的声音。 林见白迅速瞥了他一眼,对方脸上那惯有的懒散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林见白压下心中的疑问,没有出声。 庙祝一开始说过,一次称骨见过往,二次称骨显今朝。 这“过往”与“今朝”,究竟是以什么为评判标准? 这诡异的称骨,衡量的到底是什么? 庙祝宣布完所有结果,再次如同幽魂般悄无声息地退入了后院的黑暗之中。 留下七位玩家站在阴冷的庙堂里,面对着彼此眼中如出一辙的惊疑与不解。 回到小楼后,周广海提出:明天白天再去后山一探。 几人心情沉重,但也知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决定下来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林见白坐在桌前,就着昏黄的灯光,翻开速写本,照常用笔记录下今天的发现。 写罢,他扔下笔,向后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线索支离破碎,真相依旧笼罩在浓雾之中,令人窒息。 还是没什么头绪啊…… 林见白刚想翻翻前面的记录,就在这时,一阵毫无征兆的心悸猛地攫住了他!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又猛地松开。 林见白倏地睁开眼,目光如电般射向桌上的速写本。 只见那本子,竟在他眼前自行缓缓翻过一页。 空白的纸页上,一道无形的笔触正在落下——像是有一个完全透明的、看不见的人正拿着笔,在他面前作画: 画面被密密麻麻的苍白人影填满——无一丝布料遮蔽的躯体,泛着青灰冷白的枯瘦轮廓,像脱水的芦苇秆堆叠交错。 眼下淌着黑痕,发丝湿漉漉黏在凹陷脸颊,鼻翼翕动着扩张,唇瓣干裂外翻,整张脸都格外狰狞可怖。 肢体扭曲成诡异弧度,脖颈处拖曳着暗褐色血渍,嶙峋的肋骨在苍白肌肤下凸起,手指嵌进身旁皮肉。无论身体形态如何,头颅都正正地对着看画的人,像是在挣扎着要爬出这小小的一页纸,将看画之人拖入他们的地盘剥皮拆骨。 林见白看着这幅画,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异常冷静:这些人的表情幅度太大,太丑了! 紧接着的第二个念头:这本子知道他可能会怕鬼,所以在故意吓他。 接下来第三个却跳到了完全无关的层面:它居然能自己上色。 直到几秒后,翻腾的思绪才终于落回正轨——这大概就是当初这本子被他气到之后,所声称的“预知”。 他重新将目光聚焦于画面,仔细端详那些密集扭曲的苍白面孔。超脱了最初的视觉冲击后,他敏锐地捕捉到那些苍白的人脸上所共同构成的神态——那并非单纯的扭曲,而是一种极其矛盾的混合:麻木之中透露着对目标的贪婪以及对某个不明生物的恐惧。 贪婪可以理解。那恐惧呢?他们的恐惧对象是谁?庙祝吗? 或许那人就在这画面之外的地方看着他们,甚至是控制着他们,对预备主播们发起攻击。 _(:3 ⌒??)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显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