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狗不乖了》 第1章 再遇 “听说你们砸了我的东西,还非要见我?” 慕青拨了拨越过肩头的长发,脚步虚浮,惊醒的倦意还未消散。 三日来,仅仅睡了2个小时,她实在腾不出好心情,来应对小琪口中的不速之客。 对面墙上悬挂的清代青花瓷瓶,明晃晃地躺在地上,碎成了扎眼的三瓣。 欠身轻触了下碎瓷的边缘,指腹瞬间被划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慕青揉了揉受伤的手指,转身回望窗前的始作俑者。 像是从天而降的当头一棒,她被窗前的背影惊住。 是纪妄白。 纪妄白回来了。 两年前,纪妄白还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面容青涩,自带一丝淡人的内敛。 拎着装不了几件行李的箱子,在慕青的民宿接待厅踌躇了一个上午,才开口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悬挂的...那把吉他能卖给我吗?” 吉他是慕青外公送的,外公为了和她拉近关系,总是会送她一些稀奇的东西。 制作吉他的材质是罕见的巴西玫瑰木,外公特意嘱咐过,材料稀有,要好好爱惜。 而纪妄白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流露出的那股忧郁、纠结又不顾一切的劲儿,却又让人忍不住动容。 当时的慕青只是笑了笑,她猜他一定不知道那把吉他的价格。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但她知道外公送的东西哪一件拎出来,都不是平民百姓能买得起的,用‘价值不菲’形容毫不违和。 那天他眼眸澄澈,期许的目光一直未从她的脸上落下来,慕青实在不忍心说出拒绝的答案。 她指着墙体悬挂架上陶艺课随意制作的瓷瓶,说:“这样吧,你如果能用石子击碎那个瓶子,吉他就送你了。” 其实,这只是慕青的迂回战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的权宜之计。只是预料之外的是,他真的击碎了。 一击而中。 瓷瓶落地的“哗啦”声,同样震慑了下慕青的心。她是真的肉疼,但说出去的话,也没有收回的道理。 尽管后来纪妄白说了很多次要付钱,慕青均回绝了。 后来,慕青自己试过很多次,都没有击碎过墙上的瓶子。也设置过好多奖励,却再也没找到第二个能击碎的游客。 这个一时兴起的游戏,在纪妄白无故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被人提起过。 而此刻。 慕青猜不出他的用意。 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玩那个游戏,还是在“报复”她对他做过的那件事。 沉了沉情绪,她垂下眼睑,目光转向别处。 似乎也不想对他多吐露半句话,她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瓷片,眼神凌厉地盯着地板一言不发。 “这不是一个游戏吗?” 慕青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他眸间发亮,像是在等待一个早已预知的结果。 原来,他是在复刻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和印象中的那个听话的弟弟截然相反,他倒像是有备而来的。慕青眼睫动了动,思绪被拉回,侧身打量起了他。 相较于两年前的青涩,他似乎变得成熟了许多。 黑色的冲锋衣难掩非凡的气质,自带朝气。身影颀长,却并不单薄。瓷白色的皮肤,镀在轮廓优越的侧脸上,泛起一层冷调的光泽。 清晰的泪痣浮坠在眼尾,眼睫低垂,氤氲出一丝天然的忧郁。 很符合网上那个新潮热词。 ——阴湿男鬼。 如果不是在各大音乐播放器上常看到他的名字,他浑身散发的“星味”更像一个idol。 不得不承认,相比于两年前的懵懂,他变得更有魅力了。 指尖反复敲打着台面,慕青眉心蹙起,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她收敛起视线,回应的语气坦然又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愠怒。 “这儿没有什么游戏,您找错地方了。” 纪妄白怔了一秒,眼中流露出一丝慌乱的情绪。和猜测的结果大约一致,慕青果然要装作不认识他。 他来不及失落,目光全然沉浸在她的侧脸,看得入迷。 瓷白色的脸颊,线条清晰柔美。明绿色的旗袍穿在她的身上,未施粉黛也难掩媚色。简单的松垂发髻,一绺发丝不安分地滑落下来,他习惯性地抬手想要帮她拨开。 随着他逐渐接近的手,明艳的五官犹如一张被揉皱的白纸,扭曲到抗拒。 在这之前,她看向他的眼神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纪妄白噙着笑将手收了回去。 分不清是厌恶还是抵触,但总归是她还记得他。 尝到了甜头,他自然不舍得放弃。待到她表情渐渐放松下来,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唇线贴近她的耳侧。慕青没料到他出其不意的动作,颈间被他呼出的热气缠得发痒。她潜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就在这样轻微的挣扎动作中,他的薄唇擦过她的发丝。 仅仅是一秒的触感,慕青的脸被瞬间烧热。 越界的人却装作一副淡然的样子,没有后退,反倒再次倾了倾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耳语。 “真的,没有么?” “那...是我记错了?” 动作实在过于暧昧,慕青一把将他推开。 开民宿以来,她很少说脏话,极力忍下了爆粗口的冲动。她揉了揉发红的耳朵,下意识吸气。 又想到他的所作所为,还是觉得被冒犯到。身旁还有其他的人,她不好发作。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回应,语气并不算友好。 “记错了,那就赔。” “我这可是拍卖会的藏品。” 烦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也不想和他多周旋。面对突然出现的前男友,装不认识是最便捷的事。 撕了张登记册上的空白纸,她洋洋洒洒地写下一串数字,将纸对折了两次,塞进他的口袋。 这种无意义的纠缠,多讲几句也是浪费时间。想到这里,慕青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哈欠,慵懒道:“想必弟弟也不是故意的,记得打到这个账户里。” 本就阴沉的脸,在听到弟弟这两个字时,冰得吓人。慕青无暇顾及他不情愿的反应,径直往楼梯的方向走。 “等等。”纪妄白喊住了她,“50w的东西,还请...慕...” 反复被磨砂的纸,边角已经被捏皱。酝酿了几秒,他抬眼继续说。 “姐、姐、提供下价值凭证。” 故意加重了“姐姐”两个字。这样好听的称呼,却是他咬紧牙关说出来的。 纪妄白双手搭在台前,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加个微信吧!姐姐,多少我都会赔的。” 白眼已经被慕青翻上了天,为了继续表演“不认识”,她转头又挂上了标准的微笑:“可以啊,稍后我加您!” 她笑得僵硬、勉强,有眼力见的人都会识趣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可偏偏纪妄白就是那个没有的。 “现在加吧,姐姐,我正好要在这住一阵。” 左一句右一句的姐姐让慕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面对誓不罢休的架势,她的态度软了下来。再僵持下去,他指不定还能说出多惊人的话。他们曾经的关系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慕青将他从黑名单拉了出来,吩咐小琪给他办理了入住。不给他任何挑剔的机会,做完这一切,便见缝插针地溜走了。 她实在没时间、没精力和他闹了。 云贝镇宣传片的剪辑还要调,脚本还要改。如果宣传片这个月没有起到效果,山青秀美、天然氧吧的云贝镇,就要被商业开发,有几个边缘村落还要建工厂。 在纷城定居了8年,这座城市带给她的意义远不止家那么简单。而民宿选址的云贝镇,得天独厚的地理风貌如果被工业废料污染,损失将无法估量。 开发旅游业是最后一条路,宣传片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慕青盯着屏幕前的数据分析沉思,门铃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刚打开门,一只白色的肉团子扑了过来。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围着她转了好几圈,又乖乖地坐下。瞪圆了双眼,耷拉着粉色的舌头,萌萌地看着她。 她不解,看向孔勋:“?” “你外公送你的狗,我给你牵上来了。” 对于外公这种动不动送礼物的行为慕青司空见惯,她揉了揉萨摩耶的脑袋和孔勋搭话。 “找我有事?” 孔勋没说话,侧身让出了位置,纪妄白缓缓地走到了门边。 丝毫不顾及两个当事人是否尴尬,孔勋自说自话地介绍了起来。 “慕青,镇上最美没有之一的人,这家民宿的老板娘。我的天使合伙人,最近我在搞的宣传片都是她帮我弄的。”孔勋将手托到纪妄白的胸前,面露出骄傲,继续说:“纪妄白,我的大学同学。我最近总是单独循环的歌就是他作词作曲演唱的,全能才华型艺人,长得是不是也超级帅?” 介绍的不仅详细,情绪也称得上是慷慨激昂,当下这个场景比相亲还像相亲... 面对孔勋炫耀式的热情,慕青勉强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纪妄白斜了下嘴角,不太满意:“看来,姐姐不是很欢迎我。” “姐姐”这两个字让人听着总是不舒服,慕青记得以前他是怎么都不肯叫的,只会在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小声地唤她“青青”。 如今倒是信手拈来。 他向孔勋使了个眼色,不等别人反应就往楼梯的方向走。没走两步,又被孔勋拉了回来,两人周旋了好一会,慕青才听清他们俩出现在这儿的目的。 宣传片二改的思路变成了“爱情主题”,孔勋想让她和他担任男女主角。 “不行!”慕青斩钉截铁地拒绝。 “为什么啊?” “因为...”她顿了顿,瞥了眼纪妄白,又说:“怕被这位才华型的艺人的毒唯...砍成臊子。” 随口胡诌的理由,听着不太正经,却十分有说服力。她暗暗得意,偷瞄了眼纪妄白,发现他也正在看她。 那张寡淡的脸露出了不满的情绪,纪妄白眨了眨眼,语气有些黯然。 “我不是偶像,没有毒唯。” “也没靠脸媚粉过,还请姐姐不要以貌取人。” 慕青觉得这个天要被他聊死了。他性情大变,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乖乖听话的弟弟了,说的每句话好像都带刺一样,专挑着她扎。 不知道哪里来的情绪,纪妄白眼尾逐渐发红,眼眶泛起一层水汽。湿漉漉的眼睛,甚至都没噙着半滴眼泪,却给人一种泫然欲泣的观感。 慕青下意识躲闪。 * 不可否认,他那双能牵动人情绪的眼睛,倒是一点也没改变。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她都应付不来。 心底已经指责了他千遍,她还是要装作面不改色的样子。她猜想,纪妄白消失的这两年不是去学习表演就是去进修‘茶艺’了。 她根本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被他这么一表现,她好像触犯了天条一样。 慕青把这辈子觉得悲伤的事都想了一遍,好不容易挤出了一滴眼泪。 眼睫渐渐被染湿,她鼓起腮,茶茶地抽泣道:“你确定吗?到头来被攻击的人可是我。” “茶艺”这种东西,她也不逊色。她本来就擅长交际,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对付“绿茶”就用“绿茶”的办法。 肉团子“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在屋里来回不停地跑酷。在还没有磨合的情况下,萨摩耶根本不听她的话。 被萌物吵得没有了脾气,慕青又望向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发出了感慨:“真巧,两个不速之客。” 话音刚落,慕青也察觉到了不妥。她只是随口感叹了下,在当下这种情境说出来,很难不让人联想其他的意思。 “说我吗?”孔勋问。 慕青摇了摇头。 “那是在说妄白和…” 狗字还没出声,只听到“嘭”的一声,门被掀开又被风闭紧,纪妄白消失在门边。 第2章 再遇 微风轻拂,夹带着绵柔的温热。 青白色的烟雾弥漫过露天的茶桌,察觉到远处的身影逐渐靠近,青筋浮起的手背随即转换了姿势。烟雾被按灭,纪妄白抬手轻轻地扇了几下。 他没有烟瘾,抽烟的习惯也是近两年染上的。抽的频次不多,只有心绪难以疏解的时候才会抽上那么一两支。 这两年中,心中滋生过数次想要回到纷城的想法,却迟迟不敢踏出那一步。他知道她不会离开纷城。他也知道孔勋任职了云贝镇。 其实,他很久没和大学同学联系了。本就是一个生性淡漠的人,对于所有与人能产生联系的关系,他都会选择避而不见。 但唯独大学的宿舍群没有退。 并不是对里面的人有多留恋,仅仅只是因为孔勋是云贝镇的人。 孔勋那种碎嘴的性格,即使毕业了两年,他也时常在群里分享他的日常。出于对他所在城市的关注,大大小小的消息纪妄白都是事无巨细地看完的。 直到那天,他注意到他发的照片的边角。仅仅拍到了半侧手臂,凭着尾指底部烙印的那一颗清晰的小痣,他认出了她。 群内消息被他反反复复地阅读了好多次,他试图从聊天记录中窥探出她更多的消息。 他知道云贝镇对于她的意义,也知道他们最近在做宣传片,只是并没有什么起色。 清晰而又深刻的美梦被梦魇惊醒。 那一刻。 他决定来找她。 * 意料之中的事还包括孔勋开口求他帮忙,而他的名气也成了能接近她唯一的筹码。 孔勋其实没有抱太大希望。 同学4年他太清楚他的脾气秉性。从来不会主动求助于谁,也更不会主动帮助谁。 大家对他的印象出奇的一致,极帅、极冷、极其没有人情味。 桌上的茶冷了又热,孔勋已忐忑地喝了好几杯。 那张冷淡的俊脸,踌躇了半天,表情的变化也只是眉心蹙了蹙。 就在孔勋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终结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 “让慕青做我的旅游向导,我在社交平台上免费帮你们宣传。” 一字一句地说完,他将桌上的烟盒收进口袋,紧接着又心虚地咳了咳:“不限次数。” 昨天,慕青想和他划清界限的态度十分明显。他已经能给出他所能给出的最高条件,心里还是不太确定。 宣传片的事,他愿意帮忙,但她能不能接受他的帮忙还是未知数。 但“不限次数”这四个字,足以让人鬼迷心窍。孔勋很痛快地答应了,毕竟那是纪妄白的社交平台。随便发张自拍的微博,点赞、评论都能突破100w 而慕青,人美心善也识大体、顾大局,孔勋从来没觉得这是一件多么难办到的事。他兴冲冲地和她叙述纪妄白的话,想要宣传的文案框架都已经模拟好了。 没想到,慕青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甚至没迟疑半秒:“不行。” “为什么啊? “我和他不熟。” 看似很正当的理由,在慕青嘴里说出来,却是格外的荒唐。 那个从容地替他应对领导视察的人,那个游刃有余地平复闹事村民情绪的人,甚至前来考察的各方投资人,都是她一一接待的。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不熟”这个理由,就放弃这样利好的条件。 敏锐的直觉告诉孔勋,他俩有事儿。 拉了把椅子,孔勋坐到了她的边上,破罐子破摔道:“我也不想干了,谁愿意开发谁开发去吧!” 慕青瞥了眼他,没接话。苦肉计对她来说没有用,说不行就是不行。 门口已经堆积了不少的快递,慕青绕过孔勋,无视他任何软磨硬泡的行为,开始拆起了快递。 “别劝了,她应该是...” 纪妄白从楼上走下来,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只要慕青在,他说的话不论是提问还是回答,都让人有一种他在刺激她的感觉。他们同窗了四年,他没见谁能让他这么关注过,甚至说的每句话都有种给人挖坑的意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孔勋顺着配合。 “应该是什么?” “怕喜欢上我。” 刚拆开的美妆蛋瞬间被慕青挤扁,她实在不理解,消失了两年,他怎么变“不要脸”了呢。 她看着他,轻蔑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对弟弟真的没兴趣。” 故意加重了“真的”两个字。 “没有么?”纪妄白反问。 慕青觉得他好像换了一个人,真的看不懂他了。纪妄白现在像一个失去定位的舵手,航行的方向全靠他的随心所欲,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会考虑别人尴不尴尬,也没考虑她。 怕被看出破绽,也为了阻止他扭曲的分析这个话题,她无奈答应:“既然弟弟诚心邀请,带你转转也可以。” “陪我去悬雾山。” “明天吧,今天下午我要去帮阿婆采茶。” 顺着慕青给的台阶,纪妄白也识时务地下了。虽然勉强答应了他的向导,但是时间的调配还是得看她。 纪妄白倒是很意料之外的点了点头。 * 茶山脚下。 慕青穿了件只能裸露出脚踝的防晒衣,拿着一沓草帽等着大家集合。 来的人自觉地排好队领了背篓和草帽。 准备工作一切就绪,她转身兴冲冲地往山上走。突然,脚下投射出一道阴影。修长的身躯,恰到好处地堵住了上山的小路。 “帮薛阿婆采茶要紧!”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三次,她忍着怒火朝着另外一条路走。 “是不是…玩不起?” 忍了好久的慕青,在听到这句话,火“蹭”地蹿了出来。自从纪妄白出现,就没有说过一句不是怪腔怪调的话。 他和她之间先选择结束的人不是她,他表现得好像他是受害者一样,字字句句都带着讨伐的意思。 一众采茶的人已经走远了,慕青再也不想惯着他了。 “之前的风度都喂狗了吗?” “还是灵魂被外星人夺摄了?” 周遭的气流骤然凝聚,停止了本能的流动。慕青抬头仰视着他,对峙的架势呼之欲出。还未开始,却见他明亮地笑了一下。 那个从骨子里都能流淌出淡淡死感的人,唇角轻扬。深邃的墨眸弯起,连冷硬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笑意转瞬即逝却足够惊艳。 “我们不是,不认识吗?” 察觉到自己落入了他的圈套,慕青苦笑了下,她觉得纪妄白变得越来越神经了。 纤细的手指乘其不备地抓住他袖口的衣角,指尖被她攥得发白,牵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走。 其实,他们是一起采茶过的。那个时候,她被他呵护得像一个娇气的公主。 纪妄白性子很闷,谁也不愿意理,除了她。 他敏感、冷漠,永远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这样一个画地为牢的人,照顾人起来,却细致入微。 慕青眼神追随着这个突然出现又差点打破她生活节奏的人,无奈地笑了笑。 也许,爱可以热烈,但不能永恒。 仅仅两年的光景,他和她都变了很多。 近来都没有睡过几个整觉的她,过敏体质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背篓里的茶仅仅采了那么一小把,脚腕处的痒意似乎已经到了忍受不了的程度。 她不断揉搓着脚踝,痒感反而越来越重,皮肤被刺激到瞬间红了大片。 帮薛阿婆采茶这件事是她组织的,她必须作出表率。她绷紧了脚腕,手上继续着采茶的动作。突然右手手腕被强劲的力量圈住,掌心的温度透过薄且贴身的布料传来。她本能地挣脱,却一次次被攥得更紧。 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放弃了大幅度地挣扎。用气音叫着他的名字,叫他放开。喊了很多次,也只换来了一句冰冷的警告:“我不介意,抱你下去。” 慕青放弃了让他松手的念头,她觉得纪妄白不仅神经还越来越疯了。 倚靠在凉亭的柱子边,她掀开一小节衣服,红疹已经攀爬到了小腿的中间处。 过敏药膏递到了她的面前,修长的手指举到与她视线平齐的地方,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这几天的碰面他们都是针锋相对的,现在这样善意的举动,她一时倒想不出合适并合理的话来拒绝。说“谢谢”又怕他说自己自作多情。药膏攥在纪妄白的手里,半天也没见慕青有要接过来的动作。 “擦吧,没毒。”纪妄白塞给她。 ...... 虽然出了个小插曲,但是采茶还是顺利完成了,薛阿婆请客吃火锅。 慕青吃过最好吃的火锅,就是薛阿婆自己熬的火锅汤底。本来计划大快朵颐的一顿饭,在纪妄白出现的瞬间就变得食之无味了。 况且,他还坐在她的对面。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的结果。她总归是不自在。 他的性格变化很大,说话方式也是咄咄逼人,对于他的靠近,她已经开始抵触。 和正常分手的男女朋友不同,他们是断崖式分手的。 那天,她和他也是在这样热闹的聚餐下,喝了不少的酒。而酒精的催发下,内心真实的想法不断被放大。她大他三岁,恋爱经历空白的她却比他还要纯真。 她圈着他,眼里透露着求知欲,呢喃地问询:“一般谈三个月都是什么进度呢?” 不带任何**意味的问题,答案最终被收进纪妄白落下的吻里。 是止也止不住的狂热。 时过两年,慕青想,那个时候他应该爱过她吧。 关于他的一切,谈不上后悔,就是再也不想沾染了。 纪妄白就消失在那夜缠绵之后。 解释的短信、电话甚至纸条都通通没有,慕青对着他“不在服务区”的电话忙音,颓废了一个月。直到走出困顿的那天,她调取了他的银行卡号,给他转了“66666元”,备注了【服务费】。 随后,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这一段并不体面的恋爱,是慕青心里隐藏很久的一根刺。她实在不理解,就在她觉得她都已经释怀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出现。 态度也大相径庭,好像是专门来和她对着干的,不依不饶也不表露他的目的。 察觉到了她一直在看他,纪妄白倒是反客为主了起来。他借力靠在藤椅背上,双手环绕在胸前,好整以暇地也看着她。 慕青觉得他没劲透了,尤其是那副自鸣得意的样子,仿佛认定了她是他的“头号痴情者”。她转向别处,烦躁地喝了口水。 现在她只想专心把云贝镇的旅游业搞起来,她不想应付无关紧要的人,更何况是分得并不体面的前男友。 当初谁错谁对的,已经不想纠结了。互不打扰是她最希望的结果。 整顿饭吃到了尾声,小琪还是觉得没尽兴。慕青把外公寄来的鸡尾酒搬了过来,商量好喝完这一沓酒就散场。 孔勋挑眉,举着空的酒瓶提议:“玩真心话怎么样?” “好呀好呀!”小琪兴奋得手舞足蹈 都不是扫兴的人,饭桌上也没有人表现出有意见。 随后,酒瓶旋转的“沙沙”声响起。 第3章 再遇 不过两秒,酒瓶就停了下来。瓶口对准的第一个人是薛阿婆。 小琪思索了半天,才问:“阿婆,你有什么遗憾的事吗?” 泪水藏匿在眼角的褶皱处,薛阿婆笑了笑:“我这把年纪了,最遗憾的事,是我老伴临走的时候,没能好好和他说几句话吧。” “早上还在吵架,晚上人就去世了。”阿婆平静地叙述着,眼泪不听话地流了出来,她慢悠悠地起身:“你们年轻人可别学我,有话好好说,有误会好好说开。” 纪妄白扶着阿婆进了屋,玩游戏的人只剩下孔勋、小琪、纪妄白和她。 刚要落座,瓶口就对准了纪妄白。 “最近一次和异性过夜是什么时候?” 伸向椅子的手,在听到小琪的问题停在了半空,他顿了顿,说出了精确的日期:“2023年7月11日。” 2023年7月11日,他消失的前夜,他们宿醉的那夜。 他和她的世界,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被分割开,不再有交集。 小琪和孔勋一副吃到瓜的样子,毕竟这个消息卖给狗仔至少也是价值百万的头条。孔勋拍着他的肩膀,刮目相看:“可以啊,兄弟,大学刚毕业就...升级成...男人了。” 纪妄白甩开他的手,示意继续。酒瓶转了好几遭,都没有对准过慕青。转到小琪和孔勋提问的也都是无关痛痒的问题,纪妄白最劲爆的已经说了,也没什么可挖掘的。 临近11点,慕青都还在未被提问的舒适区里。纪妄白不甘心,转了几下,瓶口的方向还是偏移。就在大家都兴致缺缺地起身时,他赌气将瓶子往前一推,酒瓶随着惯性旋转了几下。酒瓶停住,精准地指向了半转身的慕青。 “慕青姐姐,最近一次和异性过夜是什么时候?” 攥着指向她的瓶口,纪妄白却不敢看她。 这么八卦的问题,没有人不想听,走出半个身子的小琪和孔勋,又回到了座位上。 当下这个氛围,慕青不回答似乎这个游戏就不会结束。 目光流转了一圈,她笑了笑,眼睛弯弯地胡诌道:“昨天。” “跟谁?”三人出奇默契。 “小白。” “小白是谁?”纪妄白不死心地追问。 “外公送我的狗呀!”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纪妄白泄了气。 他们之间的化学反应,孔勋早已看出了端倪,根据纪妄白说出的日期来推算,他猜测出了他们曾经的关系。 拍了拍纪妄白的肩,孔勋圆场道:“慕青没怎么谈过恋爱,这个问题不值当深究了。” 忙碌了一天,慕青终于洗完澡,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擦着药膏。 尽管表面上装得多么不在意,纪妄白的出现还是搅乱了她的心神。她真的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了,没意义,更不想重蹈覆辙。 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困意逐渐来袭,半睡不睡的朦胧意识中,她仿佛梦到了白天的场景。 梦中纪妄白牵着她,急切地开口,想要解释什么。 突然“叮咚”一声,微信提示音惊醒了她。 点开消息的刹那,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纪妄白:看热搜。】 * 微博上。 热一高挂#疑似纪妄白圈外女友曝光# 词条后紧缀着红色的“爆”字,评论里,点赞量也高得吓人。 【网友1:配得要命啊!!!】 【网友2:ber~背篓和草帽怎么在他俩身上和时尚单品似的???】 【网友3:窝趣,素人的颜值完全不输啊!磕到了。响应政策应该从他俩做起,建议给内鱼多留几个孩子。】 透过照片的角度分析,很明显是小琪拍的。 热二热三的词条像起哄似的,仅凭着那张“他笑着低头看她”的照片,好几十帖子已经长篇大论地分析起了“他”的心理活动。 清一色地都在鼓吹他有多“深情”。 慕青觉得无语,这一定是孔勋的主意,孔勋提议利用她的形象为云贝镇引流好几次了。她没有明确拒绝过,她觉得形象引流也需要契机,而不是靠单一的刷脸。 纪妄白这个流量炸弹一出现,他果然精准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不知道该怪谁,也不想预设接下来会出现的麻烦。 她向对话框中输入了“看到了”三个字,觉得不妥又立刻删掉。沉思了一会儿,才编辑好自认为不露声色的回复。 【MU:你想表达什么?】 对面的人几乎等同于秒回,提出了看似对她有利的邀请。 【纪妄白:建议和我组cp,利于宣传。】 慕青白眼翻了又翻,十分不屑。 【MU:你睡了吗?】 纪妄白不理解她的意思,秒回了个问号。细想想又觉得她可能存在别样的目的。没过两秒,他又认真地陈述了事实。 【纪妄白:没。】 【MU:哦,还以为你睡了,梦到什么就说什么。】 对话框中一来一回的消息,慕青读了好几遍。又想到他那张阴沉沮丧的脸,她“咯咯”地笑出了声,总算是扳回了一局。 难得的好天气,慕青提着水桶,给院落最南边的火焰树浇水。 火焰树是民宿刚建成的时候移栽的,已经过了两年,慕青都觉得这棵树大概是死了,没想到竟然开花了。 水桶的水已经用掉了一半,刚想转战到其他植物的时候,转身又碰到了那个她觉得“阴魂不散”的人。 “姐姐,什么时候去悬雾山?” 慕青拨开了挡在门边的他,不耐烦道:“一会儿。” 这几天,她的生活含“纪”量太高了。她要抓紧把这个“向导”应付过去。 坐在纪妄白车的后排,慕青脑子一片空白。 纪妄白是第一次开车载她,之前都是他坐在她的副驾。她喜欢开车时,不经意间与他对视,他泛着水光的眼睛总是能让她心动。 那时候,他总是会有意无意地问她,会不会抛弃他? 想到这里,慕青冷笑了一声。 她一定是闲疯了,才在这感怀这个。 目的地到站,刚刚下车,一群记者趁其不备地围了上来。慕青贴着车门边,走出半步的空隙都没有。不等当事人搞清楚状况,一群人举起话筒噼里啪啦地开始提问了起来。 “请问,您和纪先生是什么关系?” “您和纪先生发展到哪一步了?” “慕小姐,您能回应下你们的关系吗?” 事关纪妄白的事业,慕青什么也没说,她并没有被吓到,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些记者怎么会知道他们要来的地点,明明是今天早上浇花临时决定的行程。 纪妄白拨开拥挤的人群将她护在身后。情绪从激动逐渐过渡到冷静,纪妄白慢慢地回答起了问题。大多数都是关于他工作的事情,只有末了那句和她有关联。 他说:“她是我MV的女主角。” 记者散去,他们回到了车上返程。 沉寂了一路,他和她都没说话,似乎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车子停在“叙艺”的门口,纪妄白才出声:“炒cp的事你考虑下吧!” 他将车门锁死,转过头对视着她。眼神不再像之前那么冰冷,正经了起来。 “热搜和记者的事不是我做的,媒体面前我已经说了你是我的女主角...”他吸了吸气,像是鼓足勇气,“你也没办法推脱了。” “为什么这样说?”慕青不解。 纪妄白无解地笑了笑,像是回答又像是自嘲:“能怎么说呢,说你是我的前女友吗?” 晴朗的天气,突然又下起了天气预报都没有预告的雨。 雨点“滴滴答答”拍打在车窗上,一滴一滴地滴散在她的心上。 和纪妄白一样,悄无声息地再次闯入他的生活,又一步一步地让她不得不接受。 慕青还是不死心:“这个女主角我非当不可吗?” 扶着方向盘的手逐渐用力,攥紧了又突然脱力。纪妄白苦笑了下,难得一见地他态度软了下来。 “就这么怕被我缠上么?” “结束之后我走行不行?” 这两句话他是带着笑意说完的,不在是前几次的针锋相对,倒像是在哄她。 躺在床上,慕青翻来覆去地翻着热搜。直到帖子都翻完,她才明白纪妄白那句“你也没办法推脱了”的意思。 已经有人扒出了她民宿的地址和策划的宣传片。在媒体还没发布“她是女主角”之前,已经有极端的粉丝想要来蹲点她了,猜测她是狐狸精勾引人的都有。 直到纪妄白经纪公司官宣了她是mv女主角,底下的评论风向才好了很多,也出现了很多维护她的人。她不懂什么饭圈文化,但是透过跟帖的反应,如果她拒绝,她会被骂得更惨,甚至被人肉都有可能。 可转念一想,这种流量带来负面影响的同时,也确实起到了正向宣传的效果。最初的宣传片浏览量已经破了百万,民宿网上预订的房间已经卖光了... 微信弹出了消息。 【孔勋:慕青,已经有人来选址考察建工厂的地点了。】 雪崩前的最后一片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又想起了下车前纪妄白最后说的那两句话,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问自己:到底怕不怕被他缠上。 怕吗? 显然不是怕,是不敢吧! 也许更怕的是,交付真心之后,那个人再次无故消失吧! 另一边。 纪妄白不等孔勋反应,揪紧了他的衣领,“嘭”的一声,拳头精准砸向对方的下颌。随着拳头落下的惯性,他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不打招呼就招来记者?” 孔勋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渍,嘲笑道:“和你没什么区别吧,不都是不择手段吗?” 被他精准地说中了心事,纪妄白觉得瞬间脱力,后退了几步。 他说得没错,他确实是在不择手段地接近她。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一样卑鄙。谁又比谁高尚呢。 没有预想中的厮打一起,孔勋说完就走了。 手机屏幕震了震,强提醒发来了消息。 【MU:合作的事我同意。】 【MU:宣传的事也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