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夸我是天才》
1. 第1章
日本战败的第七年,横滨。
细雨连绵。
长与涣走在河边的小路上,手中拿着一小块红薯干。
他小口小口地咬下,细细地咀嚼着。
这是他两天以来,第一次吃东西。
吃完最后一口,他舔了舔手指,然后用报纸擦了擦手。
其实那只有一页的报纸,是临时增印、免费发放的号外,和传单差不多。
上面的标题大字,写着“和平条约签订,日本恢复独立”。
下面的正文小字则印着一些鼓舞人心的话:
“……的占领终于迎来了结束,这是终点,也是新的起点。我们要建设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我们要为世界的和平与繁荣做出应有的贡献……”
长与涣看不懂,只觉得纸质不错,摸起来舒服,比他的藏宝图好。
他没有接受过正常的教育,算是个文盲,不识字。
并且,他的智力受过损伤,他的思考能力和他的外表一样,都维持在十岁左右——甚至在某些方面,智力比同龄小孩更低。
长与涣左右瞧了瞧,没有垃圾桶,只好将报纸揉成团,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
如果是正常的流浪儿,是不会这样浪费的。
这种相对干净的报纸在他们手中,有很多用途。
比如,可以用来打包麦饭,做方便携带的三角饭团;或者塞进衣服里,作为保暖的夹层;再或者,积少成多,存起来卖给废品回收站。
可惜没有人教导过长与涣,他也没有无师自通的本领。
“大概就是这里吧?”
应付完肚子,长与涣从黑色防水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他心爱的藏宝图。
藏宝图皱巴巴的,边角沾着污渍,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线条,乍一看和孩童的胡乱涂鸦没什么两样。
他小心地微微弯着上身,护着藏宝图不被飘下来的雨水打湿,认真地盯着纸上的线条,再抬头,比对着河水与图纸。
长与涣雪白的头发已经湿了大半,发梢翘着晶莹的水珠。
这在普遍营养不良的流浪儿群体中,有一定的危险性。
因为淋雨会让他们的体温下降,致使本就不佳的免疫系统更为虚弱,增加各种致病的细菌或病毒入侵的风险。
但长与涣丝毫没有想到这些,他毫无避雨的想法,一心念着自己的宝藏。
很快,他就注意到,在视线所及之处,一滩黑色的影子从河流的上游静静地飘过来。
像是装着蜘蛛、蛇、或者令人不安的昆虫的垃圾袋,它在细雨中轻轻地摇晃。
那是不该出现在河上的、不合时宜的、无法理解的、人类看久了甚至会隐隐感到恐惧的……
某种存在。
“好像不是宝箱啊。”
换作别的任何人,都不会觉得河里会有宝箱。
但长与涣偏是仔细看了一会儿,才惊讶地发现这件显而易见的事。
“看来……不是普通的找到宝箱,而是要先想办法,击败守护宝藏的水怪?”
长与涣觉得自己聪明的小脑瓜想到了答案。
他愉快地将藏宝图折起来收好,朝阻隔在小路与河流之间的栏杆伸直手臂。
撑了两次,才顺利地攀爬,勉勉强强地翻越过去。
踩在河畔半是泥土和稀疏杂草、半是石子的地上,磨损得很厉害的运动鞋无法防住石头膈着足底的感觉。
长与涣一边踢着石子,一边透过雨幕望向河面。
黑色的影子越来越近。
它有一小部分是铺在水面上的,而另外还有一大部分沉在水下。
马上要面对水怪,长与涣有点小紧张,又有点小激动,他还没见过这种奇幻生物呢。
屏息凝神,他悄悄握起拳放在自己身前,为自己加了个油。
然而,黑影并没有游到岸边,也没有伴随着紧张刺激的劲爆音乐跳到长与涣的面前。
更没有给长与涣高喊“决斗吧!现在是我的回合”,然后帅气地击败它、取到掉落的宝箱的机会。
影子飘过来,影子飘过去。
就这样飘远了。
“?”
长与涣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不过很快,他的眉头逐渐地松开。
这个黑糊糊的影子,应该就是宝藏!
也许是一位河神,钓上来就能实现三个愿望?
或者问他想要这个金面包,还是那个银面包?
对于这些情节,长与涣太明白了。
虽然他不聪明,但是他也是会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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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思考的啊!
如果河神这样问,到时候他一定要回答说,想要一个能够源源不断变出面包的面包生产机。
然后,他就可以有填饱肚子的面包,多的还能悄悄送给“羊”!
不过,如果河神讨价还价,面包生产机和金银面包都没有的话……他就勉为其难地说要很多的普通面包吧。
毕竟河神每天泡在凉凉的水里,也是很辛苦的,他不能让河神难做。
这个呢,就叫那什么,神情世故。
长与涣事先想好了他的童话剧本,捡起地上的石头,又丢下,找了块锋利的,走到河边,洗去石头上的泥尘。
紧接着,他弯下腰,卷起带着点脏污的裤脚,露出纤瘦的小腿。
他的小腿上,有许多条深浅长短不一的疤痕。
有的呈极浅淡、与皮肤相近、但更苍白一些的颜色,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而有的还留着可怖的暗红或棕褐色的血痂,甚至有那么两条,痂皮的硬壳还没完全形成,血液才凝结不到半天。
看着这些疤痕,长与涣虽然习以为常,却还是有些迟疑。
他的手中握着石头,暗自给自己鼓劲,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怕痛了。
这样想着,似乎有了铿锵的决心,他用力地在腿上划出了一道崭新的长长血痕——
“我有一个神奇的愿望工具!”
倏地,风起。
他的白发在风中轻盈地舞动,再抬起头时,一根长长的钓竿悬浮在他身前的空气中。
握把是软木质地,竿体呈现出银白的金属质感,渔轮已经固定好,线则比寻常的鱼线粗上两倍左右,摸起来像皮筋。
最古怪的是,这个钓竿,没有钩。
长与涣放下石头,抓住钓竿。
他不会钓鱼,也不觉得钓竿有何古怪,坦然地抬起手,将线甩了出去。
没有用很大的力气,那线便自发地飞向了黑影。
按照他的设想,鱼线会缠绕住河流上的影子,将它钓上来。
然而,事情的发展如果能按照他的想法来,也不至于和他的想法毫无关系。
就在鱼线触及黑影的瞬间……
从鱼线到竿体,整个钓竿都消失了。
长与涣一呆,“诶?”
2. 第2章
长与涣眨眨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以及小腿上的新鲜血痕。
只剩雨丝不间断地落下,透明地溶在掌心。
钓竿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这一点儿也不符合常理。
虽说如此,长与涣也不会去仔细探究异常背后的原因。
他抬头盯着河面上的黑影。
……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勇者取得宝藏的路途上总是充满荆棘,但是没关系,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这一来自河神的考验,他接下了!
以他的纤小身躯,不可能直接下河。
也许可以搞一个简易潜水工具,进到水中去,把宝藏拽上来?
实际上,换作常人,多半能意识到那黑影有着某种特殊的“能力”。
假如继续用异能工具施加救援,新的工具有可能会和钓竿一样消失,要是真的亲自下河,很容易让自己也陷入溺水的境地。
然而,长与涣和常人不一样。
钓竿是上一秒消失的,下一秒,这一事实“背后的意味”就从他光滑的大脑皮层上溜走了。
不过如果说,他从中得到的经验就是没有得到任何经验,也不确切。
因为“钓竿的消失”,实际上不能等同于“其他工具也会消失”。
其他人会自然而然地顾虑到“危险的可能性”,而长与涣只会想到“得到宝藏前的考验”,不能完全归于脑髓与经验的缺陷。
在这方面,他只是脑回路不太一样。
“我需要……有效且快速地、将河上的宝藏捞到岸上来。”
长与涣开始许愿。
他要许下的愿望越具体、越复杂或者越强大,他就得付出越大的代价。
“我有一个神奇的愿望工具——”
长与涣再次捡起了那块锋利的石头,简单地用河水洗濯,卷起自己的衣袖,咬咬牙,往自己的左手手臂上用力划了下去。
疼……好疼!
血流如注,根本止不住。
如果不是忍耐力高,他几乎要痛呼出声。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伤口深得切进肉里,鲜血很快就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和雨水一起,在石块和泥土上晕开。
长与涣疼得直哆嗦,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石头。
然而当他抬头时,却没有看见本应出现的愿望工具。
怎么回事?
愿望工具没有出现?
他疑惑地看着河面,那小小的脑袋瓜,真是一点儿都弄不明白了!
……
小雨淅淅沥沥,行人在街道上匆匆走过。
这条街道相对繁华,路边或者巷道中的居酒屋、茶屋和酒吧里烟雾缭绕,墙上贴着破旧的翻盖式手机广告与可口可乐的海报。
在过去的几年,店铺通常会播放英美国家的爵士乐唱片或摇滚乐。
不过,在这特殊的时日,隐约能听见数个居酒屋中,传来民谣或者红色的曲调。
雨已经下了一会儿,那些用报纸或破烂防水布遮着头的流浪者,大多都躲到了能避雨的地方。
而一个报童披着自制的雨衣,站在屋檐下,依然扯着沙哑的嗓子高喊“号外”。
比起长与涣拿到的免费“传单”,他手上的报纸刊登的文章就要详细得多。
今天是个适合卖报纸的日子,就是雨来得不那么适时。
报童心中对雨抱怨了几句。大多数报纸都被他用麻布包着,紧紧抱在身前,只有几份,他拿在手上,呈给路人。
喊得太久,嗓子经不住,他呛咳了几声,又打了个喷嚏,视线无意识地从行人身上移开。
就在这时,他乌溜溜的眼睛倏地睁大了。
路边,外壳锈迹斑斑的红色电话亭,那电话机的拨号盘似乎在……自动拨号?
报童左右看看,没有旁人注意到电话机的异样,他先是后退了几步,又没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电话亭前。
离得近些,他也就能看清更多的细节……
报童瞠目结舌地在电话亭前站直,过了数秒,才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尖叫。
在他的眼前,那电话听筒竟凭空飘了起来!
……
长与涣的黑外套下,是一件米白色的毛衣,他将毛衣袖子拉下来,试着止血。
衣袖很快就被黏腻的血浸得猩红可怖。
他再将外套拉下,仿佛看不见伤口,就能假装伤口和痛楚都不存在。
“怎么会这样……”
黑色的影子还在河面上飘着,速度不快,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长与涣在河边跟着,冰凉的雨水已完全打湿了他的头发,他长长的眼睫上也挂着雨珠。
为什么没有出现愿望工具……冒险游戏里不是这样的!
愿望工具应该直接出现,然后把河神捞出来。
河神该会感谢他,问他要金面包还是银面包,或者假装虚弱,加入他的冒险小队,给他更多的考验。
最后在某个关键抉择后,河神夸奖他是个既聪明又善良的好孩子,表示一定帮助他实现愿望,然后大家欢天喜地,打出完美结局的CG……这样才对呀!
河神怎么还在河里,这一点也不合理,冒险游戏里根本不是这样,他不接受!
就在长与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他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警笛声。
“究竟是怎么回事?”
又是许愿失灵,又是市警发现他!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长与涣皱起了鼻子,瘪着嘴盯着河面上的黑影,忍痛掉头,不顾伤口,开始朝着远处的废弃仓库奔跑。
之前伤口滴血时,他都没有想哭。
而此刻,被迫放弃河中的“河神”,却让他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一直吃“生命体征维持餐”的打工人,某日加班到凌晨,终于下定决心吃顿好的,点个外卖犒劳一下自己。
加班没能让人破防,令人破防的是送来的昂贵夜宵和泔水一样难以下咽,还不舍得丢掉,只能一口一口吃下去!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他太委屈了!
……
“作为监护人,您有尽到保证孩子安全的义务,这次的溺水事件,应当起到警示的作用!”
“是,是……”
“最好还是要送去检查一下,防止肺部有积水。”
“我了解的,我会观察他后续的情况……”
“这次只是运气好,有人帮忙报警,他也醒得很快,下次怎样就说不准了!”
“好的,好的,我今后一定会严加看管……”
市警的语气和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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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极其严肃。
在他的面前,身穿陈旧白大褂的男人尴尬地笑着,在劈头盖脸的说教中连连点头,应和着对方的话。
而医师的视线,却是绕过了市警。
他缓缓地瞥向瘫坐在地面,已在心肺复苏中清醒过来,不停地呛咳、呕吐着的溺水少年。
少年浑身湿透,医师已用黑色的宽大外套将他裹住,尽量防止其失温。
但即使隔着外套,还是能隐约地瞧见,其手上、脖颈处与脚踝处,衣服没有遮盖的地方,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市警自然也发现了少年身上的绷带,察觉到其也许不是普通的溺水这样简单。
然而……在这特殊的日子,多一事总是不如少一事。
“听见了没?太宰君,不要擅自玩水。再不小心掉进河里,不仅会给别人添很大的麻烦,也会让我很伤脑筋的哦?”
医师蹲下身来,语气非常温柔。
然而,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睛却是冷静得不可思议,丝毫没有孩子不小心掉进河中的焦急、也没有任何的担忧。
因为他的心如明镜一般:这麻烦的少年根本就不是溺水,而是投河自尽!
被称为太宰的少年继续吐着水,没有说话。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面色阴郁,旁边的警员想进一步检查着他的身体情况,却被他一手拍开。
紧接着,太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偏过头,看向他飘来的方向。
而后,在所有人错愕的视线中,这纤细虚弱得仿佛风吹一吹就会倒下的少年,一言不发,抹了抹脸上的河水与雨水,踉跄着,朝那个方向一步步地走过去。
“这孩子……”
医师心中一跳,只觉得分外棘手,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这孩子一向比较任性……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可能是吓坏了,下意识就想走。”
“是吗?您最好看好他。”
市警看着少年的背影,人已经救了上来,接下来医师要怎样管教孩子,总归是与他们无关。
“我们需要您配合我们到警署,做一份笔录——我们怀疑您在监护上存在失职。”
“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您也知道这样的保证,可信度有多低。”
“警官先生,我现在着实抽不出空呀……看护这孩子,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我得赶快跟上去,以防出意外。”
医师扯了扯嘴角,苦恼又抱歉地笑着,动作自然地将保证金塞进了对方的口袋,“真的辛苦你们援救,感激不尽!”
保证金颇为丰厚,市警点了点头,“你现在得看着他,那倒也是事实。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似是在犹豫,或者斟酌语言,数秒后才说,“之后,我们可能会有人回访。麻烦您留一下您的姓名和地址。”
“……回访?”
医师一愣。
因少年“溺水”而回访,这样负责任的行为放在横滨市警身上,在他眼中非常可疑。
说起来……在这昏暗的雨天,又是人烟稀少的河岸边,会是谁看见太宰,及时报的警?
而市警又是怎么在太宰醒来之前,就联系上他的?
医师带着探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警员一眼,识相地没有多问,报上了自己的诊所地址,以及他的名字:
“……森鸥外。”
3. 第3章
森鸥外与警员的交谈声,于细密的小雨中,滑向了越来越远的身后。
一派苍茫的暗色之间,只有警车的车灯,照在烂泥石子地上,映出瘦长鬼影一样的黑。
太宰治沿着河岸走,风没能吹动他的头发,他的头发一直在滴水。
宽大的黑外套里面,还是一件黑外套。
衬衣的布料、绷带的布料,拥挤地挨着皮肤。
黏腻,潮湿,就像有数不清的虫豸,在衣物的每一道纹路里浮动。
河水积极地往干燥的地方弥漫,空无一物的凉意沿着布料,自内而外地逸散。
纤细的、几乎感觉不到的雨,滴在他冰凉的脸颊上,牵着河水淌入衣领,慢悠悠地洇开。
太宰没有任何表情,他感到自己失去了控制面部皮肉的力气,而他实际缺乏的不止这些。
除去面部表情,控制所有的周边事物,乃至于控制自身肢体的激情,也是没有的,在这缺失动力的失控中,连走路的缓慢步调都显得不可思议。
他垂下了脑袋。
略微散乱的绷带下,是一张毫无血色与死者无异,模样美丽但过分晦暗的脸。
眼珠迟缓地转动。
视线所及之处,阴沉的乱石滩上,有一块染血的石头。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害地存在着。
就是这个东西……
让他重新沉入了难以忍受的生命。
这个念头发芽般冒出来,然而,太宰也没有任何去控诉什么的心愿。
他弯下腰,嘴唇泛着灰白,手指则轻轻地按在了石头的表面上。
石头呈咖啡渣一样的深褐色,河水将它磨得光滑,顶端在某种碰撞或者外力下,被冲击得断裂开,露出一道尖锐的棱。
长长的裂口,如同手术刀的刃面,锋利得好像连一些极其严苛的事物都能扎穿。
也许是太宰此时的体温太冷,他感觉到,上面的血还是热的。
他攥起石头,转头看向身侧的河流,慢慢地抬起手,旋即,像在完成对死亡失败的宣泄,将石头用力而平稳地掷了出去。
随着几个连续的水花,某种“证据”消失在了河里。
太宰继续行走。
他平淡地注视着地面上,断断续续的血点。
因雨水的冲刷与泥土的暗色,这些血迹不好辨认。
但他毕竟是太宰治。
行进的方向是不远处的废弃仓库,太宰走路的姿态仿佛漫无目的。
他好像一个幽灵,静悄悄地,就晃了过去。
仓库的墙由红砖和水泥砌成,能看见零星的弹孔,被火焰或者某种弹药熏黑的痕迹,海报没撕干净的纸痕,以及大面积的暗黑美式风格涂鸦。
窗框空荡荡,玻璃已全部碎裂,没有人清理,玻璃碎蒙着泥灰,和一些脏污的垃圾混杂在一起。
太宰先是从窗户往里面看了几眼。
这个仓库面积不小,灰尘很大,破旧又昏暗。
只是站在窗外看,什么也没有发现。
不过,他的视线扫过仓库的门口,那里有一个相当明显的湿泥鞋印。
小小的、属于少年的鞋印,显眼得和陷阱似的。
太宰走进仓库里。
相比起墙,仓库的屋顶很潦草,只是两层铁皮,还破了不少口子,外面下小雨,里面下大雨,雨点砸在铁皮上,发出锅碗瓢盆相互撞击的声音。
地面上杂乱不堪,流浪汉留下的篝火的残痕、食物包装袋,以及鸟和蝙蝠的粪便……
复合的腐烂味道,袭击了太宰的嗅觉。
换作任何一个寻常的人,都会忍不住皱一皱眉,然而,这强烈的冲击,并没有调动起他的感官。
太宰依然陷在一种空白的混沌之中。
他夹在外套之外的雨水和外套之内的河水之间,就像夹在两个不同的世界的缝隙处,而又不属于任何一边。
冰冷的迟钝感官。在这之中,他不具备一个人类所能拥有的具体的详尽的知觉,一切都那样模糊,一切都那样抽象,而这,不能责怪河水。
太宰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不是因为腐烂气味,或者空间中的灰尘,也不是因为在河中飘了过长的时间……只是因为,“他还活着”,这个糟糕透顶的、令人作呕的、走投无路的事实。
他弯下腰,又吐出了一些水,他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飘在空中。
太宰甚至能以漠然的旁观者视角,看见自己湿漉漉的黑发和睫毛,看见被泡得皱起的惨白的皮肤,看见——
一个脸颊上和他一样,贴着一块方形纱布的白发少年,从仓库内的一堵墙后面,毫无防备地走了出来。
少年的发色很少见,瞳色则呈浅淡的、说不清是蓝还是紫的瑰丽颜色。
无论是白发还是眼瞳,都泛着一层浅灰的调,仿佛笼罩着无法散去的,永恒的阴霾。
……
长与涣觉得自己要痛死了。
他的左手软绵绵地耷拉着,没有力气,一直在流血。
脑袋有种眩晕的感觉,他记得,这是因为“失血过多”。
手臂失血过多,为什么会造成脑袋眩晕?
长与涣认为,这是人类设计中的重大bug,假如让他来设计人类,一定不会让人类手臂的伤势影响到头。
的确,他可以许愿很多的事,让左手恢复也未尝不可。
但假如他要让“伤口痊愈”施加在自己身上,就一定得付出更严重的代价——
他需要用更多的痛苦、更深的伤势,换取治愈的道具。
等同于他的伤痛不会直接痊愈,只会转移到另外的地方。
从左手转移到右手,或者脑袋——
长与涣记得,自己曾经是个聪明的小天才。
其实,他现在依然聪明,只是记忆力差劲了亿点、反应迟钝了亿点、思考能力降低了亿点……
怎么想都是代价的错吧?
天才第一步,先打个招呼。
“嗨——”
长与涣蹲到太宰身边,低头看了看他吐出来的水,又抬头看向他。
“这个水可真水啊……你叫什么名字?”
“你在这里做什么。”太宰说。
他低头看着白发少年。
这家伙为什么这么自然地蹲下了……
难道在cos蘑菇?
“真是个好名字,我叫长与涣。”
长与涣眼角弯弯,双手捧着脸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天真又甜美的笑容。
“‘你在这里做什么’君,你也没有地方住吗?你不要害怕,等警察走了,我可以带你去找‘羊’哦。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一定会欢迎你的。”
“……你的脑袋是有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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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疾病吧。”
太宰眯了眯眼睛,“一边报警,一边躲着警察。跑到这么近的地方,我都分不清你是轻视他们,还是在自找麻烦了。”
“你怎么知道?”
长与涣惊奇地站起了身。
“我的脑袋真的有问题!”
“……?”
目前还只经历过小河小浪,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太宰,一下子有点被打乱了节奏。
“我正在找解决的办法!咦——你的脸上也有纱布贴呢,难道你的脑袋也……”
“我没有。”
“我不会嘲笑你的。”
“我没有。”太宰加重了语气。
“噢……没有就没有嘛,眼神这么可怕做什么。”长与涣小声地嘀咕道。
“我听见了呢。”
“啊?那个,对不起……”
长与涣不好意思,“‘你在这里’君,我不是故意的,但你的眼神真的有点可怕。我现在知道你的脑袋没问题,你不要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太宰的声音十分缥缈,“说到底,愤怒和生命是一样的东西。”
他的眼睛就像一颗鸢色的,被蜡封住、或者被别的什么凝固起来的珠子。
长与涣想到那块被他丢掉的深褐色石头。
比石头的颜色又浅了一点,他想不出好的形容词。
“我不叫这个名字。”
此时,太宰也看出了,长与涣是客观上的脑袋有问题,而不是在和自己装傻。
不知想到什么,他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仿佛鸟儿落在树枝上、鱼儿游在池塘中,那样轻快、那样放松的笑容。
就好像他完全从混沌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实际上并非如此。
“我叫太宰,太宰治。”
太宰的视线落在长与涣的左手上。
血渗出毛衣,流到了他的手背,但长与涣因痛楚而麻木了感官,并未察觉。
“你的逃跑路线太过愚蠢,肯定会被发现的……就算警察没注意,森先生也会察觉到。”
太宰的嘴角噙着微笑,就像故事中蛊惑人类的妖精。
“很快,就会有一个无情又残忍的男人找到这里。如果让他知道你的能力,你一定会被他牢牢掌控住,压榨到死呢。”
长与涣却没有如太宰预想的那样大惊失色,他只是脑袋有缺陷,不是完全不能思考。
“这么说来,你肯定是来帮助我的吧?”
“的确是这样,毕竟我能从河里活着出来,想来全是拜你所赐呀……”
“欸、真的吗,你就是河神大人?”长与涣惊喜道。
他就知道、藏宝图不会骗他,愿望也不会!
“那我就完全明白了。”
长与涣笑着,“我找到了河流中的你,所以,你是来实现我的三个愿望的。”
“……”
太宰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说到奇怪的东西。
但想到对方有智力缺陷,一切不合理,便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他冷静地跳过了河神的话题。
“你的大脑有问题,但是呢,没有关系,我会成为你的大脑,防止你沦为其他人手中的傀儡。帮助你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甚至帮助你拿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前提是……接下来,你要照我说的做。”
4. 第4章
森鸥外应付完市警,已经是数分钟后了。
“真是的……‘不要下河游泳’的安全教育,去亲自告诫少年,再不济就张贴海报、或者用电视广播……不管怎么做,都会比对一个医生长篇大论更有效吧?”
他站在废弃仓库的门前——其实铁门只剩下半扇。
不过,相对于一点儿都不剩下的窗玻璃,半扇的门已是赢了太多。
森鸥外有些为难地看着脚下的泥地与杂乱的垃圾。
虽然说,他此时穿的皮鞋也上了年岁,并非崭新,但主动踩进泥坑,还是会让人心中略微感到不适。
“太宰君——不要躲猫猫咯?想玩捉迷藏游戏的话,这里也不是合适的地方——角落里会窜出来老鼠的吧?难道你喜欢那种传播病害的小动物吗?”
没有人回应,森鸥外又抬高了声调:
“太宰君——我出来时没关诊所的门,说不定会有病人,或者盗窃犯闯进去,真的没有空再陪你玩下去了哦——”
这一回,太宰回答了,他的声音从仓库深处传来:
“就算森先生说这种话,没关诊所的门也赖不到我的身上吧?明明是森先生自己的责任。而且——你是不可能忘记关门的。你只是想骗我回去而已。森先生就是这样很会骗人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即使你这么说,我也是一接到警方的电话,就赶来了吧。难道就不可以看在我来得这么及时的份上,听话一点吗?”
森鸥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皱着眉,大步地一跨,尝试越过烂泥,直接从石子滩跨到仓库内的水泥地上。
然而,他还是失败了……虽然他的腿很长,但泥土地更胜一筹。
“所以说啊,下雨天出门什么的,真叫人喜欢不起来……”
森鸥外站在水泥地上,低着头,蹭掉自己鞋底的泥。
不仅是下雨天,那个叫太宰的、太过于聪明的孩子,也是非常的麻烦……
话说,他明明只是一个医生吧?
虽然目前是首领的私人医生,在组织里的地位还不错,但也只是区区一个医生而已吧?
手下的人莫名其妙把一个自杀的小孩送过来请他救治,而他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这孩子的监护人……
一个不留神,这孩子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然后市警打电话莫名其妙地打到他手上……这真的合理吗?
市警将电话打给这孩子的真正家长,然后他愉快地把这孩子送走,这才对吧。
突然就扮演了“监护人”的角色,不得不接受来自市警的安全教育,还得接受那种“真是不负责任的家长”的眼神……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他是什么很倒霉的人吗?
入职之前也没人告诉他,当个医生还得带小孩啊?
带与谢野那种乖孩子也就算了,这个三天自杀五次的是怎么回事?
本来上班就烦。要不然……等这孩子下次自杀,不阻止他,放任自流好了。
阴暗的念头一闪而过,森鸥外将鞋底的泥巴磨得差不多,脸上的表情倒是还算平静。
看上去很有成年人的优雅与沉稳,其实是没招了。
“太宰君。玩闹的话,真的该适可而止……”
森鸥外循着太宰的声音,绕过灰白蜕皮的墙。
然而,当他看清眼前的情景时,话语和脚步皆是一顿。
墙后面有两个少年。
一个是太宰,身上披着他带来的宽大黑外套,正坐在一个木箱子上。
毫不在乎箱体上的裂缝带来的崩塌可能,也不在乎箱子表面的灰尘……真是的,不是自己的外套就一点儿都不爱惜吗。
好吧,对于一个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的人,不在意外套似乎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至于另外一个……
森鸥外几乎是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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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地,扬起了一个虚假的微笑。
“啊,是这样吗。”他自语道。
天使。
森鸥外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
那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并肩坐在太宰的身边,但显得更小只——
大约只有常暗岛时期的与谢野那么大,甚至更小一点,也就十岁左右吧?
少年的左侧脸颊上贴着一块雪白的纱布,眼眸呈即将天明、但尚未天明的夜空一样的清澈颜色,而在他的白发之上,有一个悬浮起来的……光环。
和被称为“死之天使”的与谢野不同,这个少年头顶的光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让他的脸庞、他的眼眸,以及嘴角微微向上弯起的弧度,充满了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使人身心放松下来的温柔,让他看起来像个真正的、落在人间的“天使”。
“天使”轻轻偏过头,将视线移转了过来。
那清亮的含笑的眼眸,仿佛正鼓励着他的信徒,将一切罪行都告诉他、向他忏悔,而天使也将宽恕人类的罪过,领着人类走到属于他的美丽天堂之中去。
异能者。
森鸥外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将脑海中的“天使”一词用力划去。
他不相信有天国,更不相信这个少年会是真正的天使。
然而……少年的异能会是什么?
再仔细地观察,少年的身体虽然纤细,白发的发尾也略带湿意,但衣服外套是很高级的布料。脸色纵然稍带虚弱,令人不自主地心生怜惜,却也没有营养不良的痕迹,绝非寻常的流浪儿。
从气场来看,那并不言语却恰到好处的微笑,那深邃的古老的眼瞳,如此的神秘、如此地让人捉摸不透。
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柔软无害,但森鸥外自然是不信的。
恐怕,是个棘手的危险家伙……
“太宰君,你不该和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森鸥外缓缓道。
5. 第5章
“原来在森先生眼中,我是会和‘神明’成为朋友的那种人啊?”
太宰坐在木箱子上,慢悠悠地晃动着双腿。
见森鸥外盯着他,太宰便动作轻盈地从箱子上跳了下去,黑色的外套扬起利落的弧度。
长与涣则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的姿态轻松,双手撑在箱子上,嘴角依然保持着柔和而看似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在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两人。
纯白无暇的天使光环静静地浮在他的头顶,彰显着其不凡。
在他的斜上方,屋顶铁皮有一圈破口。
细如蛛丝的雨水上空飘进来,时日不早,天色越发昏暗,也显得光环越发地明亮。
“连我抽屉里的药瓶,太宰君都能成为好朋友,那么,和‘神明’交朋友也不在话下吧。”森鸥外随口说。
他虽然在和太宰说话,但视线一直盯着长与涣。
“真难得,森先生这样夸奖我。”
太宰治灵巧又悠哉地走到了森的身边,转过身,与其一同看向长与涣。
“但你那时候可是直接揭穿说,‘太宰君并不是想和药瓶交朋友,只是想要里面的药片而已’,用这样的功利角度来看待我的哦?”
“好啦,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你怎么还记得呢。”森像是无奈一般说。
“就是三天以前的事情。现在就老年痴呆的话,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太宰将手插进外套的口袋,森的外套对他而言太过宽大了。
口袋很深,他从里面摸出来一支笔式手电筒——森鸥外通常用这个来检查瞳孔对光的反射。
他百无聊赖地打开手电筒,开一下关一下,柔和的黄色光圈顿时在森鸥外的脸上一闪一闪。
森鸥外一摸口袋,发现自己的手电笔果然落在了太宰那个外套里。
“太宰君……”
森迎光眯了眯眼睛,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了一道澄静的声音。
“我是为等待你,才留在这里的哦,鸥外阁下。”
森鸥外悚然一惊,也顾不得太宰治的打光行为了,将视线重新全部集中到“天使”身上。
实际上,即使在和太宰对话,他的注意力也没有从“天使”那里转移——
“天使”的存在感,没有人能够忽视……
话说啊,这孩子,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什么叫做……“为了等待你,才留在这里”?
森鸥外并不知道……
其实……
长与涣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你看见我打开手电,灯光闪烁两下后,就说出这句开场白。】
他只是按照太宰说的做。
【一定要保持松弛感。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记得,语气要不疾不徐,笑容要轻松宁静,至于神情,要漫不经心,又带着一点‘感兴趣’……】
【演技太差了啦!不知道怎么演的话,就假装看见了一个最喜欢吃的食物,它变成了小精灵,正在你的眼前说话。】
喜欢吃的食物,唔,糖炒栗子……
想着想着,长与涣有点饿了。
他的思绪开始游移,之前的红薯干并没能填饱他的肚子。
不过河神说,装模作样五分钟,就能吃饱喝足五十年——
“等待我?”
森鸥外选择将对方的话语重复,套取更多信息。
“是呢,鸥外阁下,有着很强烈的祈愿的心。”
长与涣眯起眼睛笑起来。
他想着香喷喷、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纤长的眼睫扇动着,长与涣的心中哼起路过居酒屋时听见的民谣,轻而散漫地晃着脑袋,向左偏一偏,再向右偏一偏,光环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地摇晃。
那饱满的浅色的嘴唇,弧度弯曲得很美丽,已逐渐干燥的蓬软的头发,在光环下闪着月亮一样的光。
森鸥外想到犬科生物,确切地说,某种雪地中的狐狸。
森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太宰已经关上了手电,一声不吭地移开了视线。
他的确让长与涣放轻松,但也没让他这么松弛……
太宰的本意是,让长与涣伪装成那种神秘神圣又冷漠疏离的天使形象。
能拥有一个庇护所,也能对横滨起到一定的助益,但不会被森完全掌控。
不过现在这样,效果似乎也不错……
“所以,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哦。”
话语内容的跳跃幅度很大。
其实是长与涣忘记了台词。
关于太宰治分析的、那些能够对森鸥外造成“看透”效果,营造神秘人设的台词,他果然还是没能背下来。
只好根据“如果忘记台词,绝对不可以结结巴巴,无论如何也要圆回来”的原则,直接跳过了。
太宰治的眼神微妙,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他看着长与涣,就像满分是卷面上限、而非他的上限的学神,为班上的倒数第一补课,看着对方坦然地在只有ABCD四个选项的选择题上,光荣地写下E。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森鸥外问。
离奇的是,由于题目有谬误,写E也能得分。
虽然长与涣前言不搭后语,但森鸥外自发地理解了(太宰想通过长与涣传达的)一切,甚至填充了其中的逻辑……
他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少年。
“天使”的异能,可能是根据他人的执念,完成他人的心愿,并从中得到某种好处。
【他不会相信天上掉陷阱,很可能会谨慎地问起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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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你先不要说话。你只需要保持笑容,盯着他看,然后等待几秒钟。】
【眼神要让他感觉到,你在待价而沽……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嗯……你就当做他要用一块破石头换走你的防水外套,然而你知道,他根本换不走,也抢不走,他拿你没办法。是的,就是这种眼神。】
长与涣面带奇异的微笑,他注视着森鸥外。
太宰猜中他的异能,只用了不到十秒钟。
主要花费的时间,用在了确认其异能发动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太宰本以为是“自伤”,后来发现不是,长与涣的代价是“自身的疼痛”。
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太宰让他在森鸥外面前,一定要坚持“自己能实现愿望,但会让他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且绝对不能让他人发现,“只要控制住长与涣并伤害他,就能实现愿望”的真相。
明明他呼唤愿望工具,别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只要他自己忍着点痛就好了呀。
背后的原理,长与涣的脑袋无法深刻理解。
但他人对自己的好坏,长与涣也能隐约有所感觉,他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太宰在保护自己。
照着太宰的话,如此注视了数秒后,他才缓缓开口:
“愿望的代价,与你的愿望,在你的心中是等价的。”
“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森鸥外若有所思。
他在认真地思考如何利用长与涣的能力。
付出一定的代价就能实现愿望,但是,“代价”究竟是用什么来衡量?
人的主观意愿?
森鸥外的这个问题,不在太宰事先准备的范围内。
但是没关系。
太宰随意地将双手插入了口袋。
【你看见我将双手插进口袋,你就说——】
“付出什么,就得到什么……这种事情是很容易理解的吧?”
长与涣轻轻伸出手,接住了从屋顶上空的破口飘下来的雨丝。
他的唇角微微地翘着,脸上却浮现着常人难以读懂的神情。
【在“看见奶油芝士饼干,但你知道那是梦境”的忧郁表情之后,你可以说出那句你想说的话了。不过,切记要保持优雅的微笑和轻松的语调,并且加上称谓——】
“我饿了。”长与涣用轻巧的语气说。
他浅笑着扭过头。
由于长与涣坐在木箱子上,比站立的二人稍微高一些,因此,他是用微微垂下的眼眸,神明居高临下俯瞰般的视线,重新看向森与太宰二人。
而后,他向地面上的两人摊开了右手,以一种相当理所当然的、仿佛本该如此的语气:
“鸥外阁下,你有充足的考虑愿望的时间。在那之前,我要吃香草布丁。”
6. 第6章
夜晚,雨停了,晚风吹来凉爽的气息。
长与涣坐上车后座,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他的香草布丁,并和两人回了诊所。
太宰治此前告诉他,不要说想吃主食,因为主食会让森鸥外一下子看出他很多天没能吃饱饭。
还有没说的——主食相对容易一次性购买较多的份量,长与涣可能会在过度的饥饿后,克制不住自己,一口气吃太多。
长与涣不懂得为什么不要说想吃主食,但他还是决定听河神的话。
在他眼中,糖炒栗子可以当饭吃。
于是,长与涣经过郑重的考虑,就没说想吃糖炒栗子,改为了香草布丁。
这一抉择耗费了他很多的思考量,长与涣很久没有考虑这么多了。
“河神殿下真的不吃吗?”
长与涣端着盛装布丁的小白盘,悄悄地问太宰。
他将布丁从玻璃瓶里倒进小白盘,用勺子小心地将布丁切分为了非常完美的均等两半,就是为了分太宰一半。
其实他是想全部吃掉的,虽然不是糖炒栗子,但香草布丁也很好吃哇。
不过,他明白,如果不是太宰,自己肯定没法吃上布丁。
长与涣有着自己的小私心,他觉得按照功劳算,自己起码得分给太宰一大大大半,而如果抢先均分成两份的话,就可以吃更多了。
对于这样的私心,他有点抱歉,但只能稍稍对不起一点河神,以后再弥补——因为他真的很饿。
“不用。”太宰看着他,“不要叫我河神。”
小诊所上方有个阁楼,是森鸥外工作之余休息的地方。
墙上挂着温度计,靠近墙壁的位置有一张较宽的桌子和一个柜子,堆放着杂乱的书本、杂志期刊、以及水电账单等。
角落里有个落灰的人体骨骼模型,晚上看见很容易吓人一跳。
两人坐在榻榻米上,中间隔着一个小矮桌。
长与涣已经取下了他的天使光环,而太宰也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
“这一半我没有碰过哦,不脏的。”
长与涣忍痛将小白盘递过去。
半块香草布丁在白炽灯的灯光下,闪着细腻的光泽,散发着独属于甜品的甜美香气。
“不要推让啦,再推让下去,不仅显得你可怜,也显得我可怜。我的话,要也是吃一整个,半个算什么?”
太宰轻轻撇了撇嘴,他在想森鸥外是不是故意只买了一瓶布丁。
现在不同于战败初那段物资极端匮乏的时间。
由于横滨的经济开始恢复,许多食品公司都有大规模地生产塑料杯装的布丁,几年前还几乎可称为奢侈品的布丁,现在已经能被寻常家庭吃上。
长与涣手中的香草布丁,却不是从普通的百货商店买来,而是森鸥外从河流到港口之间的黑市买到的。
在战争后的最初几年,黑市一度空前繁荣。
现在则因为横滨的工业生产恢复,百姓不再需要从黑市中获得政府管控的物资满足基本生活,黑市范围有所收缩。
不过,靠近港口的地方,还是存在着规模不小的黑市。
主要原因有二。其一是M国的占领军——现在因为新签订的和平条约,应该称为驻留军,在那附近有基地。驻留军基地内部的士兵和员工,时常会将物资带出,让一些违禁品流入市场。
其二则是港口的物资流转量与人员流动量极大,人员混杂,信息交汇,自然也方便了不合规的交易。
执法部门在近几年有尝试加强管控,去黑市交易的普通人少了很多。
不过嘛……Mafia、高濑会等暴力团伙,在整个黑市体系里,多少有扮演组织者的角色,其成员自然不属于普通人。
森鸥外作为港口Mafia首领的私人医生,到黑市买东西,更是如回家吃饭一样稀疏平常。
太宰只是粗略看一眼,再闻一下气味,就能知道长与涣拿到的香草布丁,口感品质要比郊外杂货店的普通布丁好。
但同样是工业化生产出来,也就包装更精美,口感更顺滑些,实际不会好太多。
抢小孩子的食物,而且只是寻常的甜品……他还没有恶劣成这样。
这种时候,太宰自发忽略了自己也是小孩。
“我说啊……难道你们今晚决定待在这里吗?”
森鸥外从木质的楼梯走上来。
阁楼的屋顶有一部分是斜着的,形成了一个梯形的空间,对于身为成年人的森而言略有些低矮,他一伸手就能碰到天花板。
天使正在吃布丁,他的吃相与流浪儿的狼吞虎咽很不一样,小口小口地,堪称优雅。
衣袍微脏,但难掩不凡的落难天使……
森鸥外想到与谢野晶子。
“反正森先生有别的住处吧?”太宰无所谓地说。
方才,趁森鸥外还在楼下诊所的时候,他以自己的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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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更换为名,拿了纱布和药品,给长与涣包扎了其左手手臂的伤口。
这也是为什么长与涣到现在还没吃完布丁。
太宰知道,这小小的破绽,放在森先生的眼中,未必会是破绽——假如长与涣急不可耐地将甜品吃完,才会引人怀疑。
如今这般优雅,反而会是“难以掌控”的证明。
“真是的,堂而皇之地把房屋的真正主人挤出去吗?”森鸥外苦笑般,浅浅地笑着说。
“留着他有利可图,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利益’,因此,森先生绝不可能放他走吧?”
太宰偏了偏头,望向医生的眼神异常澄澈:
“我对他正好也很好奇呢。难道森先生要赶我走吗?在‘市警’可能回访‘监护人是否尽职’的当下?”
“……当然不可能赶你走。我对太宰君也是非常关心的啊。”森鸥外说。
明明在自己和警方说话时,太宰就走开了,不可能听见对话……
结果,就这样直接地说出了“市警会回访”。
这样的思维能力,简直和冰块一样令人心底发寒。
“我想也是这样,森先生毕竟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嘛。”
太宰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绝对不会将孩子在半夜赶出住所。”
这下连找借口的路都被堵死了。
森鸥外叹了一口气,“是呢,听话的孩子,我也是很喜欢的。”
自从救下了太宰,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在日常生活中的叹气次数有所增多。
算了,先不管太宰。
“这块布丁,天使殿下还算满意吗?”
森鸥外转头望向长与涣。
“只是用来勉强对付一下的零食,谈满不满意未免太严肃了。”
长与涣用纸巾擦了擦嘴唇。
他还想吃。
太宰说明早带他出门,去买好吃的,他好想快点到明天。
“不知道鸥外阁下……是否愿意将你的心中所求,坦诚地说出口了呢?”
这话问的,就好像他知道森鸥外迫切地想要什么——自然也是太宰教的话术。
“已经想好了。”
森鸥外探究地注视着长与涣。
即使“天使”这样说,他也不可能将最终的愿望说出来。
“嗯……我希望‘死之天使’,名为与谢野晶子的女孩成为我的臂助。”
森鸥外微微笑着。
7. 第7章
长与涣的手指转了转勺子,将小银勺轻轻地放在空空的餐盘上。
然后,他拿起了榻榻米上的天使光环。
光环散发着柔和而不强烈的光晕,即使在灯光下,也很有存在感。
那是不同于白炽灯的、如同太阳下的雪地的另外一种纯白。
长与涣抬手,将光环安放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又松开手晃了晃脑袋,光环仿佛找到了轨道,随着他的摇晃而微微晃动。
做完这一切,长与涣才看向森鸥外。
“可以哦。”
他说,“代价是,我会收走你的异能。这一点,可以接受吧?”
“等一等……”
森鸥外开口道,“那真的等价吗?”
“你是指什么?”
长与涣歪了歪脑袋。
【遇到无法理解的问题,反问他,或者一言不发地微笑就可以了。】
【眼神要保持平和……不明白吗?当你看见一个人无端地抢走了你的面包,你会怎样想?不高兴?那么,当你知道那人几分钟后就会死掉呢?】
【就用介于“不高兴”和“怜悯”之间的、“他都这样了,还是让一让他吧”的眼神。扮演不出来也没关系,你去尝试这样想就好了。】
长与涣努力地按照太宰的教导去做。
他难以扮演出太宰最初想要的“淡漠疏离的神性”,但他的脑回路、以及他的精致的、气质极佳的脸,让他有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
无论再聪明的人,在不知道他的脑袋有问题的情况下,都难以猜测他的内心所想。
以及,他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
虽然不能很好地理解太宰说的话,但长与涣从一开始就没有质疑过太宰,也从没有怀疑过,自己是否有好好地完成太宰的指令的能力。
他有强大的异能,但他不像许多异能者那般,有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去的傲慢。
他的大脑受过损伤,长与涣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但他从不自卑,也不害怕远比他聪明强大的森鸥外。
绝对的信任,以及毫不去想自己是否能够完成、只是尽到最大努力的绝对执行——
这些……都被太宰囊括在了计划之中,也正是太宰的计划能够推进的真正原因。
长与涣微眯起眼睛,弯着嘴角,笑容浅浅的。
那种莫测的视线,越是聪明的人,越是无法理解。
森鸥外沉默了一会儿。
能感觉到温和的语气,但感觉不到任何笑意,怎么会这样?
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够表现出来的姿态!
也不像是纯粹神圣的西方的天使……天使起码也会带来人类的感觉。
而长与涣那具纤细的小小身躯中,仿佛存在着难以捉摸的狐狸的精灵。
一面是带来丰收与财富的稻荷神,一面是美丽地蛊惑人类的玉藻前。
长与涣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从太宰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然后和自己演戏;亦或者干脆就是太宰在背后操控他……
这两种可能性,森鸥外也有想象过。
然而很快就可以排除以上不靠谱的念头。
首先,从长与涣的天使光环就能看出,其的确拥有不凡的异能力。
而从与其的交谈来看,这孩子也相当聪明伶俐,这样的人,不可能被他人轻易控制。
其次,长与涣没有一下子就信任太宰,却不信任自己的道理。
最后,假如不凡的气度与能力只是伪装,很容易就会被戳破。
森鸥外说出关于“与谢野晶子”的期望,只是一个试探罢了。
这个愿望的主体在与谢野晶子身上,就算因为异能的代价,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在他想来,大概就是与谢野因为异能加入Mafia,再背叛他——
这样的代价是可以事先提防与接受的。
然而,用他的异能、用小爱丽丝换,他就绝对不可能接受了!
对比起严重的代价,连长与涣知晓他是异能者,都成了不那么令人惊讶的事。
“与谢野成为我的助力,不代表她完全受我控制或者属于我,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她有着自己的意志,即使可能会因为你的异能,对我的计划产生帮助,但其终究还是一个不可控的存在。”
森鸥外眯了眯眼睛。
“而我的异能,是绝对可控和不可替代的。就算不谈异能者失去异能后,很可能会直接死亡、或者对自身有所损伤,我的异能也是我自身的安全保障、我的珍贵助力……”
“说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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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者之间,无论从客观上论,还是从我的主观上说,都是不可能等价的吧?”
森的话音落下,长与涣没有立即开口。
他浅淡地勾着唇角,脸上显现着一种十足苍茫的神色。
安静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也明白,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啊。”
【假如森先生以“虽然……但是……”,或者大致的意思来表示反对,你就简述他的那个“虽然”。】
【剩下的,不必多说。他是聪明人,能明白你的“言外之意”。】
太宰再如何聪明,也难以猜到森鸥外后续说的每一句话,更不可能将每一个回答都让长与涣背下来。
于是,他就给长与涣提供了“天使公式”。
方才,长与涣之所以沉默那样久,其实是因为森鸥外说了太长的句子,他的大脑需要很艰难才能从中理解大概的意思。
而坐在长与涣对面的太宰,貌似在听两人对话,实则已经在心中准备救场的计划。
见长与涣自己顺利答上了问题,而且是颇为优秀的回答,太宰将救场计划压下的同时,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诡异的欣慰感。
至于森鸥外这一边,听见长与涣的回答,内心也有了自己的理解。
“她是独立的个体,拥有生命的自我意志,所以,无法简单地以价值论处吗……”
在那一瞬间,森鸥外想到的实在是太多了。
“你没有说出你真正的愿望。”
长与涣注视着他,继续道,“鸥外阁下,应该有更进一步的愿望才对,你是有强烈的祈愿之心的存在。”
这句话模棱两可,几乎可以适用于任何情况。
不管森鸥外有没有真的说出了自己的愿望,表示其“希望更进一步”总没有错。
森鸥外却是没有再说话了。
他不可能直接地说出“我要成为Mafia的首领”。
其一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计划,不认为有付出未知代价的必要,其二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这都会成为一个掌握在长与涣手中的把柄。
再者,他不由得想到,长与涣所谓的“强烈的祈愿之心”,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说,连守护横滨的决心、连三刻构想都能被其看出来吗?
8. 第8章
凌晨时分,天空又飘下了小雨。
长与涣醒得很早,他沿着木梯走下小阁楼,窗外的天色才蒙蒙亮。
森鸥外不可能用自己的异能去换取愿望。
他说自己还需要更多的谨慎思考的时间,长与涣对此自然表示同意。
在那之后,森见两个孩子没有离开的想法,也不可能在半夜强硬地赶走他们,便自己在楼下诊所的躺椅上对付了一晚。
听见木梯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森鸥外便在第一时间苏醒了过来。
他的睡眠一向很浅,在常暗岛时是这样,成为Mafia首领的私人医生后亦是如此。
但他没有睁开眼睛,依然保持着均匀的呼吸。
长与涣的肚子很饿,手臂和腿也有些疼。
昨晚,他吃了一块布丁,还在阁楼的书桌抽屉里找到了两个拳头大的奶油夹心面包卷。
奶油是廉价的植脂奶油,吃着发腻,却也勉强将肚子填了个半饱。
但饥饿就像游戏里的怪物,是会刷新的。
尤其是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得快,睡醒后的饥饿也更加难以忍受。
不过,长与涣下楼倒不是为了找吃的——
小阁楼里的面包卷,太宰说那是森先生给自己的零食,他可以吃,他就吃掉了。
但诊所里的食物是森先生的,两人关系还不亲近,他要是像游戏里一般翻箱倒柜,不告而取,总是不太好。
虽然长与涣已经在异能方面很深地骗了森,且拿走一些食物的话,森鸥外并不会在意,但在这方面,他还是有着某种独特的坚持。
因此,长与涣睡醒后立即下楼,其实只是想确认森鸥外还在。
听起来很奇怪,毕竟森鸥外如何,与他实际上没有太大的关系。
然而,长与涣对于单独离开自己视线的相识的人,总有种“他可能处于危险之中”、或者“他会出意外”的迷思。
正是出于这种迷思,他悄悄地走到森鸥外身边,注视了他一会儿。
嗯,有呼吸,还活着。
长与涣松了口气,重新悄悄地回到阁楼上。
闭着眼睛装睡,在长与涣到自己身边时,戒备程度已达到最高的森鸥外:?
发现长与涣什么也没做,看了他一会儿就回去了的森鸥外:???
森鸥外想起十几年前,自己还在欧洲读书的时候。
那时有一个话痨邻居,和他抱怨(实则是炫耀)自家的猫总是在大清早跳到床上来扒拉他。
后来经过一番讨论,得出的结论为,猫应该是肚子饿了,叫人起床添粮。
“天使”难道也是肚子饿了?
饿了就去找吃的啊,柜子上不是有面包、水果和牛奶吗,盯着他看干什么。
他又不能吃。
等一下……这孩子的食谱,真的是人类的食谱吗?
喜欢吃香草布丁的话……应该是吧?
森鸥外睁开眼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陷入了静默的沉思之中。
细思极恐啊……
小阁楼上,并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的太宰,正在更换自身的绷带。
他身上的伤口不比长与涣少,其醒得也比长与涣更早。
太宰的早醒不是因为饥饿。
他的睡眠向来不算安稳,早醒只是他的日常。
“不是去找吃的吗?”
太宰偏过头,看向长与涣,目光落在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上。
“没有啦,我只是下楼看一看。”
长与涣说,“而且河神说过,今天带我去买好吃的吧?我要留着肚子呢。”
“这种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实际上,太宰只是答应带他去买一些食物,保障长与涣的生存所需,让他更放心一点而已。
如果说,专门带其去买他喜欢的、或者非常美味的食物,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太宰没这个闲心。
他把绷带在额头上缠好,又为自己和长与涣更换脸颊上的纱布贴,“比起吃的,我教你的东西能记得更清楚一点吗?”
“我有在记的。”长与涣眨巴着眼睛,显得很乖巧。
“是吗。我分明说过,不要叫我河神。连这个都没有记住,根本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吧?”
“真的有在认真记,只是不小心说顺口了,你就原谅我吧。”
长与涣防止再说错,反复地低声念了几遍“太宰”的名字。
忽然,他没头没尾地说,“在智力方面,高浓度是不是也会朝低浓度转移?”
太宰手上的动作一顿,他低头看着长与涣的眼睛。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
的确有物质自发地从高浓度区域、迁移向低浓度区域的现象,即为“扩散现象”。
但是,如果长与涣真的对扩散现象有理解,就不会问出“智力”是不是也能转移的话了。
假如知识、智力等抽象的东西也能转移,学生哪里还需要学习,把书本和脑袋相互贴一贴,不就好了吗?
然而,太宰知道,长与涣绝不可能无来由地冒出这句话。
“看来,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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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教过你类似的知识……但智力是不可能扩散的。”
太宰若无其事地为他换好新的纱布贴,又为他的伤口重新上好药。
“怎么,你想说,你的智力其实是从大脑转移到了空气中?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毫无科学依据的事呢。”
“不是那样。”
长与涣说,“我是在想,太宰是很聪明的人吧?”
“这倒是没错啦。但智力从我身上迁移到你身上,这种可能性为零,你放弃吧。”
太宰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药瓶,将药瓶按照高矮顺序在矮桌上摆好。
他在心中想着长与涣的来历。
少年在大脑受损前,应该接受过零碎的教育,或者在高知识人士周围生活过。
“但每次你触碰到我,我都会有一种智商突然占领高地的感觉。”
长与涣说,“所以有这样的担心。”
“智力恢复不是好事吗,担心什么……担心我变笨?”
太宰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长与涣的大脑难以转过弯,有奇怪的猜测,而他的大脑相当正常,自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智力转移向了长与涣。
“都说了那是不可能的。你放心好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的脑力分你一半,我也不会笨到冒着自身暴露的风险,去救一个在水里飘着的人。”
与此同时,他也不认为那是长与涣的错觉。
太宰的异能力“人间失格”,能够使异能无效化。如果长与涣在接触他时感觉到变聪明,就只有一种可能——
长与涣的脑部损伤,是异能造成的。
“我那个才不是笨,我是根据藏宝图去打捞你的——”
长与涣没想到太宰的异能是什么,也不知道太宰已经推测出了他的脑部损伤成因。
不过,既然太宰说不用担心,那就应该不用担心吧。
当时在河边,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第二次许愿,应该是真的起到了效果。
可能是愿望工具隐形飞到河里,捞上了太宰,也可能是工具唤醒了太宰的意志,让他自己回到了岸上。
无论如何,太宰都是他捞出来的河神,河神不会骗他。
“藏宝图?”太宰微微眯起眼睛。
“没错!”
提到这个,长与涣明显高兴了起来,他点点头,小小的脸上展露出快活的笑容。
旋即,他掏出了外套口袋中的皱巴巴的藏宝图,在矮桌上摊开,指着上面的抽象线条图形。
“太宰是我的宝藏哦。”
9. 第9章
“宝藏……不管怎么想,这种台词都是不能随便说出来的吧?”太宰低声嘟囔。
虽然他明白,长与涣的想法大概为“根据藏宝图找到,所以是宝藏”……
就是这样直白的因果关系,这样简单的事实。
但是这种台词,是能够在无事发生的早晨,就随意说出口的吗?
不应该在某种重大危急事件中,长与涣奄奄一息,他虽然赶到但还是来迟一步,在濒临死亡之际,长与涣气若游丝、回光返照、却用虚弱而柔软的眼神注视着他,嘴唇翕动着留下最后的话语,“没关系哦,太宰一直都是我最珍贵的宝藏呢”……
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展开才对吧?
怎么就直接说出口了。
“不能这样说吗?”长与涣不解。
“你内心想这样说的话,怎样都好啦。”太宰说。
反正有他在,也不会有重大危急事件发生的,他不会允许出现那种情况。
“这也是你用异能具现出来的?”
太宰将目光投在图纸上。
他看见藏宝图的第一眼,还以为长与涣被人骗了。
说实话,长与涣这样的情况,没被人骗才不合理。
这种毫无戒备的模样,要么是才刚刚开始流浪,要么是有人暗中保护他……保护者也许是长与涣口中的名为“羊”的组织?
太宰的大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运转,他很快就想到长与涣应该不是被人骗。
骗子随手画一张涂鸦给他,长与涣误打误撞地将藏宝图上的抽象画解读成了合适的信息,又凑巧地找到自己?
没道理有这么巧的事。
“没错!我花了所有的钱。”长与涣点了点头。
他许下的愿望是,“能够找到实现自己愿望的办法”。
那么可能有人要问了,为什么不直接许愿“实现愿望”,难道是钱不够吗——
饭都吃不饱的流浪儿,能有什么比填饱肚子优先级更高的宏大心愿?
然而事实上,是的,他想实现他的愿望,钱真的不够。
“你的异能的代价,不是付出‘痛苦’吗?”
太宰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信息,“啊,大概明白了,花光所有的钱……”
“花钱就会很痛苦。”长与涣说。
“果然是这样。‘金钱’在你身上,与‘痛苦’相挂钩。”
太宰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他自语着。
“明明早就该想到的……‘痛苦’终究会有一个阈值,假如超过这个承受的阈值,你就无法清醒地发动异能了吧?这样一来,你的‘如此好用的异能’就会被你的承受能力局限住。”
说着说着,他竟然微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不带感情,说冰冷也不确切的、极其幽深而毫不意外的微笑。
“然而,如果将‘金钱’与‘痛苦’相连,将你的‘痛苦’以及愿望的能力数值化,付出多少金钱、就能获得多少痛苦,这样一来,就能冲破这个阈值了。只要在你发动异能时,一口气付出高额的金钱,即使最后,你承受不住痛苦昏厥过去,或者神经形成永久损伤,‘愿望’也能成功地被实现。”
“只要有足够的金钱,就能突破痛苦的阈值,实现任何愿望……简直是‘天才’一样的残酷设计啊。”
带着一丝讽刺的语气,说到这里,太宰也进一步地确认了更多事情。
比如……长与涣在过往,绝对是被“某个组织”死死掌控着的。
“什么是‘阈值’?”长与涣疑惑道。
“与难吃类似的概念。”
太宰说,“就像芋子清炖土豆,人类不到走投无路就没法吃下去。”
“那好浪费食物呢。”长与涣说。
虽然不能轻易理解,但他至少懂得了“痛苦的芋子(阈值)”不是什么好事。
各自穿好外套,太宰和长与涣一前一后地走下木梯。
长与涣的天使光环已经收了起来。
其实,那只是个会悬浮在头顶、发出光芒的愿望工具,没有其他的超凡效用。
只要用指甲使劲掐一掐手心,他就能造出这种光环。
太宰让长与涣在发动异能时戴上天使光环,主要是为了误导不知情的人,让他人以为长与涣需要光环才能发动能力。
甚至,有可能让其他人误以为,光环是某种实现愿望的宝贝,而长与涣不过是个操纵光环的人,只要夺走光环,就能拥有许愿能力——
如果有这样的误解,就再好不过了。
太宰走下楼梯时,脑袋中依然在想着长与涣的过往。
他被救到岸上后,从市警口中听见了“报警”一词。
岸边并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长与涣也根本没有电话。
那么,“报警”就只能是长与涣的异能所致。
于是很容易就能想到,政府中管控异能的部门,一定会以此为线索追查长与涣。
再基于此,推断出“市警会派人回访”就很合理了。
实则来的人大概率不是市警,而是别的什么部门。
原本以为只要应对特殊部门,结果现在看来,除了政府方面,恐怕还有别的组织在追踪长与涣。
嗯,真是带了个麻烦回来呢,但不管怎么说……
那都是森先生需要担心的事!
他和涣君都还只是小孩吧?这种麻烦的事情当然要交给成年人来应对!
假如森先生应对不了,才轮得到他们用异能协助遮风挡雨。
当然,风雨是从哪里来的……先别管。
太宰的脸上浮现出了轻松的微笑。
长与涣的心情也很不错,毕竟太宰会带他出门买食物。
就算太宰说“只在附近转一转”,那也是很令他高兴的。
他已经想好了,要吃糖炒栗子。
如果买不到的话,就喝鲷鱼粥,假如连鲷鱼粥都没有,那就吃咖喱乌冬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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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在这样阴凉凉的天气,就该吃点热气腾腾的东西!
阁楼下,森鸥外已将诊所的门打开。
时间还早,他的诊所中暂时没有来病人。
森是首领的私人医生,自杀未遂的太宰能被送到他这里来,本身就是很稀奇的事。
来他这诊所的病患,要么是高价值但身份处于灰色地带的人员,比如组织中的专业杀手、或者走投无路但很有能力的通缉犯。
要么是伤势来路不明、需要严格保密,并有一定资本的人。
后者相对少一点,因为权贵富豪通常有自己的医生,不需要找外部的医生。
还有一类,不是病人,而是交给他“处理”的“叛徒”、以及其他组织的高级人员。
至于寻常的、组织中因火并而出现枪伤、刀伤等伤口的普通成员,并不会送到他这里来。
自杀的小孩更不会,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太宰君笑得很放松,有什么愉快的事情吗?”
森鸥外坐在桌前,桌上的咖啡冒着热气。
他转过头,放下手中的医学期刊。
森的知识渊博,在教育心理学和儿科医学上也略有涉猎。
但他依然难以理解,长与涣清晨下楼,盯着他看一会儿,然后什么都没做就离开的行为……
这是否有点太诡异呢?
应该只是他的知识量、或者得到的信息不够吧?
不可能是“天使”本身就这样诡异吧?
……真的不可能吗?
“想到了新的自杀方法。”太宰轻快地说。
“不要吓唬大人。”
森鸥外拿起桌上的咖啡,战术性地抿了一口。
他的心情本就因为下雨天气、以及长与涣的诡异行为而十分不美好。
太宰的话语更是让心情雪上加霜。
“涣君呢。”
森鸥外看向长与涣,“似乎也很愉快?”
面对森先生的不重要的问题,只需含糊回答——
长与涣眉眼弯弯,“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森鸥外再次抿了一口咖啡。
怎么回事,就他没有高兴的事情?
太宰搬来凳子,站在凳子上,伸手从柜子上方取下黑色的雨衣。
长与涣的衣服和头发很显眼,在街道上容易被人注意。
但在昏暗的下雨天披上雨衣,再戴上口罩,就能有效解决这个问题。
“等一下,我说啊……你们要出去吗?”
森鸥外又想叹气了。
太宰能想到“市警回访”其实是政府部门来调查,森也能想到。
长与涣身上隐藏着很大的利益,虽然森鸥外不清楚其过往,但“利益代表着麻烦”,总是没错的。
与谢野有人争夺,长与涣肯定也会有。
他并不想两个孩子离开他的视线,因为这很有可能让两人的行为脱离他的掌控,带来更深的不确定性。
10. 第10章
尽管森鸥外并不希望两个少年离开他的视线,但他也无法更改两个孩子的决定。
太宰是很有主见的人,有主见到能不打一声招呼地自由落水。
至于长与涣,在吃这一方面也很有自己的意愿。
落在森鸥外眼中,他能有正常的人类食谱就谢天谢地了。
“早上的时候,你下楼做了什么特别的事?”
森鸥外只劝了几句就没再多劝,不仅没有强制管束,还爽快地给了饭钱,太宰有点奇怪。
“没有啊。”长与涣说。
他是真的只是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做。
那就是森先生今天心情好吧?
太宰琢磨着。
成年人的心理素质果然强大,他的添麻烦方式还有更进一步的空间。
等到半夜翻窗出去,在诊所门口吊死怎么样呢?
这样森先生一开门就能接收到惊喜了。不过,未必会露出有趣的表情,毕竟是心理素质强大且十分冷酷的成年人。
果然还是藏进保存药品的柜子里,把药物一口气全吃完吧?
唉,森先生到现在也不把药品柜的钥匙给他,真是太讨厌了!
沉沉的云层蒙蔽天空,雨水坠落,在地面上积起斑驳的水泊。
两个少年穿着黑色的雨衣,靠着街道的边缘走。
森鸥外诊所的柜子里,正好有两套雨衣。
一套是旧的,衣前和袖子上有几道刀口,仅仅是看着割裂开的口子,就能看出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森先生的身上肯定也有伤疤,只不过没见过他穿短袖,所以才看不出来。
太宰自己穿上了旧雨衣,把另一套新的给了长与涣。
他不在意新旧,之所以会这样做,只是因为新的看上去比旧的要小一点。
不过,无论是新的还是旧的,放在两个纤细的少年身上,都过分宽大就是了。
离开面馆的两个少年,一个额头缠绷带,一个戴着口罩,身上披的黑雨衣在风中空落落地扬起来。
看起来就像西方故事中在人间游荡的死神。
大一点的死神手中拿着纸袋包好的德式热狗卷,小一点的则在小摊上买了鲷鱼烧。他们把小吃藏在雨衣中,食物热乎乎的,温度透出袋子,不停地冒出诱人的香气。
“一个鲷鱼烧就能高兴成这样啊。”太宰将头上的帽子往前拉了一点。
“太宰是怎么知道的?”
长与涣摸了摸自己的口罩。
口罩还安心地呆在脸上,太宰应该看不见他脸上的笑容。
“从脚步就能看出来了吧?”太宰说,“你都和正在跳舞似的了。”
“我也有可能只是喜欢雨天嘛。”长与涣说。
话是这样说,他的步伐一下子矜持了起来。
“这种事情,只要对照一下就能揭穿。”
太宰的视线扫过来去的行人,“买鲷鱼烧前,同样是下雨天气,那时候的涣君虽然高兴,但没表现出好像要飞起来一样的高兴。”
“啊,原来是这样?太宰好厉害。”长与涣开心道。
虽然是夸奖,但因为说出的东西太基础,完全没有得到夸奖的喜悦……
太宰扯了扯嘴角,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喜欢吃点心的话,为什么之前不用异能力实现呢?仅仅只是点心,应该很轻松才对吧?”
“因为会痛啊。”长与涣说道。
“一枚小小的鲷鱼烧,想来造成的痛苦比光环更轻微。”
太宰说,“也不会破皮,就是留下一道痕迹,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的。”
“的确是如此,但是没有必要。”
长与涣低头盯着脚下泛起涟漪的水泊,水泊模糊地映着他的脸。
他小心地绕过去,“不能在不必要的事上滥用能力。”
太宰一时没有说话。
因为长与涣说的没错,愿望异能不同于其他异能。
“用自身的痛苦换取愿望的实现”,伤害的不仅是长与涣的身体,还有长与涣的人格。
一旦习惯痛苦,将“制造痛苦”变成“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很容易失去对自身真实需求的认知,对异能力产生依赖,陷在事无大小皆许愿的循环之中。
他原本以为长与涣想不到这一点。
“真是搞不明白你。”
太宰跨过一个水坑,“难道藏宝图就有必要了?”
在腹中空空时,连食物都不具现,却去具现一份抽象的图纸。
冒险家的精神不是一张图纸能展现的,连理想主义者都不会这样做。
不管是怎样的人类,都会在本能的驱使下懂得要先吃饱饭的道理。
“因为没有办法。”
长与涣小声地说,“我想要147亿,得有藏宝图帮忙寻找到宝藏啊。”
“?”
太宰微微皱起了眉毛,“一百四十七什么?”
“一百四十七亿円。”
长与涣是以那样寻常的语气说出这个数字。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对这个数字有概念。
“那大概是一千分之一个去年的横滨生产总值吧?”
太宰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表情说出这句话。
“是一千分之一吗。”
虽然不知道横滨生产总值是什么意思,但长与涣感觉数字还蛮小的。
因为一千个鲷鱼烧够他吃……
有点算不清楚,总之够他吃很多天,但不够他吃一年,毕竟如果不吃别的、只吃鲷鱼烧的话,他一天能吃三五个。
话说鲷鱼烧能存放那么久吗?
“不管怎么说,你的那个藏宝图完全就是弄错了嘛。”
太宰注视着前方,他的神情就像雨天一样凝结着,“我可没有搞定一百四十七亿的想法。”
这个数字,连说出来都和做白日梦一样,然而太宰用的是“没有搞定的想法”,而不是“搞不定”。
当然,长与涣并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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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细节。
“没关系的,不要沮丧,我召唤藏宝图,也只是试一试。”
他用一种安慰的语气说,“太宰也没有办法的话,我们可以去工作赚钱呀,总有一天能积攒到。”
这就叫做愚公移山。
“……你还真是天才啊。”
太宰发现长与涣似乎是发自真心地这样想。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遇到自己,他应该原本就打算这样做的。
也许在遇到自己之前,长与涣已经尝试过了,只不过没有起效——谁会冒风险雇用小孩?而且是一个落单的小孩。
在当下的横滨,落单且长相好看的小孩不仅不是具有劳动能力的人,而且是很多人眼中的“财富”。
“你知道那些在高楼上层的‘精英人士’,一年的薪酬也就大约四百万(日元)吗?”
太宰的脸上挂着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于是不得不微笑的微笑。
“那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薪酬呢。往好的方面想,假如你每年的收入有那么多,你只要不吃不喝地工作3675年,就可以攒到你想要的147亿円了。”
“不对哦。”
长与涣在心中计算着,“是一千八百三十……总之要除以二。”
“?”
当太宰冒出问号的时候,不是自己心中有疑惑,而是觉得对方有问题。
好吧,长与涣的脑袋真的有问题……
“因为现在有两个人。”
长与涣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太宰,语调和买到鲷鱼烧一样轻快。
“所以只要再打工一千多年就好了!”
在算数方面,他现在计算得没有以前那么快而精准。
但人多力量大,两个人一起努力的话,只需要花费更少的时间,这种事情他还是明白的。
谁说他笨了,太宰都夸他是天才来着。
“……什么啊,我根本没有说过要和你一起吧?”太宰叫道。
打工一千多年,已经不是打工皇帝的级别了,简直是打工黑洞啊!
“没有吗?”
长与涣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小眼神太好懂了,“太宰不是我的宝藏吗”、“河神殿下都带我买鲷鱼烧了结果要弃我而去吗”……总之就是这样的意思。
“……”
太宰根本不想读懂。
他三分钟内不想和长与涣说任何话。
说不定智商会从高浓度区域转移向低浓度区域是真的,总觉得再和长与涣多说几句,自己也要变成笨蛋了。
所以说,是为什么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愿望啊?
按照长与涣的“按照藏宝图找宝藏”、“河里捞出来的是河神”的脑回路,应该是有“想要天下第一的甜品工厂”、“想要由糖果和蛋糕做成的宫殿”或者类似的想法,然后需要一百四十七亿实现吧……
太愚蠢了,他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帮助长与涣的……他又不是真的河神!
11. 第11章
虽然猜测长与涣的愿望原因会很幼稚,但太宰还是想探究一下。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将话语问出来,就看见了匆匆关闭诊所门的森鸥外。
“唉呀,森先生是终于被警察抓住了犯罪的证据,忙着逃跑了吗?”太宰愉快地说。
长与涣没说话,抓着装鲷鱼烧的袋子,跟着太宰一起走到屋檐下。
他本来想等回到诊所就享用食物的。
现在看来,好像没有办法了。
“不要总说风凉话。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叫你们回来呢。”
出门前,森鸥外给了太宰一部旧的翻盖手机,就是为了紧急联络。
森一点儿也没被太宰的话激怒,他的脸上挂着一种好像无可奈何的微笑。
“我要忙起来了,没有时间照顾你,所以,太宰君,你得跟在我的身边,不能跑到别的地方去——至少,再跑到河边自杀,然后被警察发现什么的,绝对不行。”
自杀?
太宰待在河里,竟然不是因为他是河神。
对哦,好像出发前,太宰的确有说“自杀计划”什么的。
还以为是听错了,结果不是。
长与涣的视线在太宰的后背和后脑勺上游移着。
雨衣笼罩得很严实,从他这个角度,无法看清太宰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的绷带。
“究竟是‘照顾’,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太宰摘下了雨衣的帽子,甩了甩头发。
虽然只是小雨,雨水没怎么飘进帽子和领口,但太宰总有种被什么淋透、或者被什么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难受感觉。
实际上无论是不是雨天,这种感觉都如影随形地缠绕着他。
也许是来自于绷带吧。用绷带将自己勒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照顾就是照顾,要说别的,就是担心你再惹来市警啊。我可受不了再被他们教育一通了。”
森鸥外偏了偏身体,看向太宰身后的长与涣,“涣君呢?涣君怎么想,和我们一起吗?”
长与涣一直给他一种古怪的非人感觉。
再加上早晨时,其无法理解的诡异行为……比起“涣君”,森鸥外更愿意称呼其为“天使阁下”,或者更疏离的昵称。
不过,摘下天使光环的长与涣,小小的一只,连纤瘦的太宰都能遮住他的身形。
森鸥外又由此认为,既然是少年,用相对亲近的话语拉近距离或许会是更好的选择。
他还是想了解长与涣的能力以及具体的心性。
为了他的计划,他需要助力,很多很多的助力。
任何给他带来危险观感、又立场不明的存在……如果不能成为助力,就一定得消除其的危险性,或者在其发挥完合适的作用后、适时地归到合适的地方。
不仅是长与涣,任何其他人亦是如此。
太宰轻易地看穿了森鸥外的想法,他没有感情地看了一眼森,又转头看向长与涣。
涣君本身的异能,加上其不聪明的脑袋,实在是太容易被人当做工具了。
长与涣花钱就会带来痛苦,耗费越多的金钱就会有越多的痛苦……这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的。
说白了,就是把长与涣当做一个工具,而不是一个会痛会哭的人类。
更残忍地说,长与涣极有可能是从人类,被特意“打造”成工具的。
所以,当长与涣遇到森这样的、极其“擅长使用工具”的人类……
就像干燥的纸张遇到火,纸张的易燃特性一下子被激发,长与涣的“工具”特性极其容易替代其身为人类的属性。
这并不是太宰希望看见的。
不管怎么想……身为人类的涣君,一定比工具更为顺眼。
“鸥外阁下和太宰都离开的话,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很没有意思。”
长与涣朝着森鸥外露出了一个笑容。
——如果不想做什么,不要详细地说不想的原因,只需要说那“没有意思”,或者表现出无聊的态度。
森鸥外看着他的笑脸。
无论是怎样陌生的环境,都没有任何的不安与恐惧。
少年的脸上是对自身能力极其自信,毫不担心落入险境的笑容。
完全捉摸不透……果然还是需要更多的观察。
“所以是怎样的事情,森先生着急成这样?”
太宰拉开车门,让长与涣先坐进去,再取下身上的雨衣,坐到其身边。
长与涣也跟着解下雨衣,坐到靠窗的位置,拿出了纸袋包装的鲷鱼烧。
再不吃,等凉了就不那么好吃了。
一口咬下去,顿时能够感觉到绵绵的、热乎乎的红豆沙在口中化开。
坐在风雨都打不到的地方,吃着香甜可口的食物,不用管车外的雨打风吹。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呢?长与涣弯着嘴角,微微眯起了眼睛。
“接到了电话,说是首领病重。”森鸥外回道。
“首领……那个长得很丑的暴君?病得再重,也不用着急嘛。”
太宰漫不经心地说,“假如他真的病死了,横滨几乎所有人都会拍手称快吧?”
“唉呀,话不能这么说……”
森鸥外似是有些无奈,“我毕竟是首领的私人医生,他的死活,我还是要多加重视的。”
“哼哼……骗人。我是知道的,森先生的心里,其实巴不得他死哦。”
太宰轻佻地说着。
他瞥了一眼身边一言不发,只是一味地埋头苦吃的长与涣,将手中的热狗卷也塞给了他。
谈及那个见过一面的Mafia首领,太宰一下子失去了胃口,而长与涣吃得有点太香了。
突然掉进粮仓的老鼠也不会吃得这么高兴吧?
而且,分明刚刚才吃过一碗乌冬面……
关于长与涣对食物的兴致,太宰有些难以理解。
因为他自己并不算特别在意吃什么。有的时候,要等到胃痛才能想起来很久没有吃饭,然后就开一个罐头随便对付一下。
必须进食才能维持生命的人类……
太宰想着想着,开始思考饿死和撑死哪个会相对舒服一点。
用药物撑死会不会更快一点呢?
“太宰君——”
森鸥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在说什么呀?巴不得谁死掉?那是不可能的,我是救人的医生啊。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知道了知道了,不能让其他人看出森先生是个很有野心的……”
太宰话说一半,长与涣忽然把热狗卷送到了他的嘴边,堵住了他的话。
“?”这家伙又在想什么。
“?”长与涣也很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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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狗卷是太宰的食物,太宰把热狗卷塞给他,莫非不是希望他进行投喂?
人类总想着死亡,一定是因为对生存这件事过分认真,假如有他人投喂美味的食物,好好地应对了生命,就不会再轻易地去想自杀的事了吧?
两个少年对视了一会儿。
太宰原本以为,以自己的头脑,这世上的人类就没有他无法理解的。
即使是那种逻辑自成一套体系、但有异于世人的人,他也能轻松看穿。
现在他懂得了,前提得是大脑相对正常的人类。
……长与涣的思维真的是人类吗?
太宰陷入了缄默。
他不明白,也很久都没有这种不明白的感觉,不过,他还是重新拿回了热狗卷,面无表情地咀嚼起来。
很快,三人就来到了港口Mafia事务所。
Mafia拥有五栋高耸入云的大楼作为大本营。在战争前,这五栋大楼并不归Mafia所有。
但在战争期间以及战争后,横滨的犯罪势力急速扩张。港口Mafia作为横滨港口这一带最知名的暴力团,迅速掌控了码头的相关犯罪业务以及最关键的走私渠道,借此发家,并将靠近港口的这五栋堪称地标的建筑购置了下来。
实际上,Mafia入驻后,很多楼层都处于空置状态。
当下的Mafia,解决问题几乎完全是依靠暴力,购置大楼只是出于首领的某种暴发户心理,并没有想好好地在部分业务上成立公司,借此伪装组织,或者漂白自身。
自然也就只需要在业务上大致地分工,再大肆养打手就好了,并不用雇佣特别多的其他人员,或者成立更多部门。
曾经有人提出,“也许可以成立公司”以及类似建议……然后被首领叫人打了个半死不活。
原因很简单——在一些业务设立公司,会让Mafia从一个纯粹的犯罪势力,变成有那么一点合法的组织。
这怎么可以呢?他们Mafia就是靠血腥暴力闻名的,进行的就是纯粹的非法活动。
犯罪分子变成上班族,非法组织成为合法势力……哪里还有威慑力?
一点儿都不符合道上的规矩,要是说出去,绝对会被其他犯罪组织的成员耻笑!
因此,也就没有人敢再说什么“要不成立个公司”之类的话。
大楼之外的围栏上,挂着“港口Mafia事务所”的烫金牌子。
可能会有人好奇,挂这样的牌子,和公开表示自己是“强盗团伙事务所”有什么区别。
答案是几乎没有区别。
最初的一段时间,甚至没有“事务所”那几个字,挂的就是“港口Mafia”的名字,就是嚣张、就是拽,高调地表示“没错,我们就是那个臭名昭著,集杀人越货与非法走私于一体的暴力组织!”
只不过,越是安全和平的土地,越没有黑色势力的生存空间,随着战争逐渐远去,Mafia也逐渐发现,好像、似乎、貌似……的确需要低调那么一点。
低调的具体方式,就是外面的牌子从“港口Mafia”变成“港口Mafia事务所”……
很好,很低调。
总之,当前的Mafia,就是这么个纯粹血腥暴力的组织。
而组织的顶端,那个极有威严的首领……越发年迈了。
12. 第12章
长与涣和太宰站在走廊上。
Mafia们黑压压地伫立在走廊的其他地方,默契地与他们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时不时看他们几眼,或者干脆用眼角的余光盯着他们。
谁也没有说话,气势沉凝得可怕。
长与涣的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他凑到太宰耳边,“好无聊哦,我们去找些事情做吧?”
他的心里惦记着打工,以及如何拉上太宰去打工。
在横滨,一个小孩想攒一百四十七亿太困难了,时间就是金钱,金钱就是痛苦,痛苦就是愿望,赚钱得从娃娃抓起、得从现在抓起。
没有说如果是一个成年人,想攒那么多钱就不困难的意思。
长与涣以为自己说的悄悄话很小声。
实则不然。
走廊太安静,只要靠得稍近一点,就能听见他说的话。
“那我们先走吧。”太宰说。
他不知道长与涣满脑子的打工,他只是不想待在这里。
众多的Mafia挤在一起,烟酒味、血腥味以及一种属于人类尸体的独特味道,混杂在一块,让太宰有种呕吐的感觉。
如果知道长与涣所谓的“找点事情做”是“找点活干”,他可能就不会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几个身穿黑色西装外套的Mafia打手,听着两个少年谈论离开,有点汗流浃背。
鸥外大人让他们看好这两个孩子,同时暗示了这两个孩子十分危险……
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倘若有危险性,只能说明他们其中有、或者两个都是异能者。
拜托,他们可是了解异能者有多强大的!能让鸥外大人暗示危险,他们加在一起也未必是这两个孩子的对手!
黑西装看着走到自己眼前的两个少年,咽了口唾沫。
说出“找些事情做”的白发少年扬着笑脸。因为吃饱喝足,又得到了很好的休息,长与涣的脸色已经不那么苍白,反而因为楼内人多带来的热气,呈现出些许红润。
这是要找什么事做?笑眯眯地走过来是要随机找个人做掉吗?这种事情不要啊……
另一个黑发的少年神情恹恹,脸上缠着绷带,被他的左眼看着,就好像瞬间被那视线穿透一样。
这种极具压迫感的眼神,是在说“不让开一条路就等死”吧?一定是这样吧?
不拦着的话,就是违抗鸥外大人的命令,而如果拦着……这不是纯送死吗?
在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死路,另一条也是死路。
黑西装满头大汗,正斟酌着话语,想着该如何委婉地劝一劝,位于走廊尽头的房间倏地打开了门。
“首领的状态已经基本稳定了。”森鸥外从房间里走出来。
“干部大人!”黑西装松了口气,求助地看向森鸥外。
森鸥外是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之一,主管医疗以及药品走私方面的业务,并且是组织内所有医疗人员的上级。
在当下的横滨,药物是硬通货,港口Mafia内部也不例外。没有人想因为一场感冒发烧或者伤口感染而“不治身亡”,也没有人想因为药品不足而死去。加上森鸥外本身是个异能者,实力强大,其在组织中有着独特的、没有人会想招惹的极高地位。
“又怎么了?”
森鸥外的眼神本来锐利而冰冷,看见两个少年,口吻一下子平和了下来,“唉呀,真不让人省心……”
“我以为你要待更久呢。”太宰说。
“首领的状况本来就基本稳定了,我只是来确认状况而已。如果非要等到我来才开始治疗,那就太迟了。”
森鸥外走到两个孩子身前,对部下说,“你们先回去吧,不用这么多人堵在这里。”
几个黑西装松了口气,很快就离开了,而森鸥外的身后,一些医疗人员也从房间中走了出来,一同离开了这一层。
“很失望吧?”太宰说。
“怎么可能,首领的稳定是好事。”森鸥外摘下手套,揉了揉眉心。
“森医师——斋藤说,去楼下开个会。你可别像昨天那样,连句口信都不留,就自顾自地缺席了。”
这时,一位身穿和服、盘着红发的女士款款地走了过来,她的步态从容,美丽的嘴唇上涂着嫣红的口脂,唇角轻轻地勾起就像一抹刀刃般的红枫。
森先生的视线移转,他注视着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红叶君亲自通知我,我怎么可能缺席呢?昨天是意外情况——太宰这孩子被警察发现,我必须去处理——唉,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我还以为,您是贵人多忘事。”
红发的女人抿唇笑着,看向太宰,以及他身边的长与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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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与涣抬着头,正看着她的嘴唇。
他的妈妈也会涂口红,不过色调要浅一点。
虽然他努力想要记住,但母亲的脸还是越来越模糊了。
红叶的脑海中转瞬间闪过“难道口红涂歪了”的念头,不过很快她就将念头抛开,毕竟她是确认了妆容精致无暇才出门的。
“一直盯着女士的脸看可不礼貌哦。”红叶优雅地说,旋即抬眼看向森鸥外,“这孩子是?”
“啊,长与君是……”
森鸥外看了一眼长与涣,带着两个少年往电梯走,“是组织成员的候选,很聪明很有能力的孩子。先不说他了,会议都有谁参加?不等首领好一些吗?”
红叶抿唇微笑着,“森医师,你给我个准话……”
她压低了声音,“首领真的还会‘好一些’吗?”
“我会尽最大努力的。”森鸥外回答道。
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不让他好起来的。
“森医师真是尽职啊。”
红叶笑道,“不像有的人,可是迫不及待了,豺狼鬣狗的嘴脸想藏都藏不住。”
“医生的职责所在嘛。”森鸥外也笑着。
他的心中却是带着一点忧虑。
首领的身体状况不乐观,然而觊觎首领位置的人不止他一个。
红叶倒是没有这个想法,可其他三个干部……
他的计划是在其他干部不在的时候,将首领直接了断,然后直接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宣称首领临死前有交代,让他成为下一代首领。
有隐约支持他的红叶,以及他暗中拉拢的成员在,成功的可能性很高。但这样做的话,Mafia内部一定会有一场血腥的内斗,毕竟其他干部谁也不是傻子。
内斗的程度、以及最终是否会造成Mafia元气大伤,难以精准计算……
——假如首领能在众人的面前,宣布他为下一任首领就好了。
倏地,森鸥外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伪造的手谕终究还是会被识破,不能令人信服。然而,如果首领能在众人面前亲口说出他是下一任首领,在“暴君”的余威下,他接管Mafia的道路就会变得畅通无阻。
不过这种好事,也只能脑袋里想想……等等。
森鸥外的视线缓缓下移,慢慢地移到了长与涣的发旋上。
13. 第13章
这次的会议并不是干部会议。Mafia们聚集在一个宽敞的大会议室,人数众多。
大约有十几个人。
除了干部,还有准干部、干部的直属部下、以及首领的亲信。
这些人,就是港口Mafia的管理层了。
此时的Mafia,管理其实是比较混乱的。
按理来说,干部是码头装卸与港口走私、黑市交易、维持秩序费(保护费)与高利贷利息收取等等业务的主要管理者与负责人,应该有着首领之下的最大权力。
然而实际上,Mafia内部的地位高低,不止取决于业务上的能力,还取决于能否讨首领的欢心、以及与首领的血缘关系远近……
因此,在场的除了十恶不赦的恶棍、杀人不眨眼的罪犯,还有虽然毫无能力、但有着迷之自信的草包……
对此,森鸥外不想多作评价。
他最初进入Mafia的时候,很难确信这是一个现代的犯罪组织,毕竟这未免也太封建了。
更难以相信的是他曾经考察过其他暴力团,有的不是封建,而是如奴隶制一样,基层成员完全就是高层的财产……相比起来,Mafia竟然算好的,只能说全靠同行衬托。
森鸥外和红叶带着两个孩子进入会议室,全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他们身上。
名叫斋藤的干部瘦小精干,是这次会议的组织者。
他身穿西服,即使在室内依然戴着一顶皮帽子,还留着裁剪干净的胡子,看上去和体面人士似的。
他负责的方面是港口货物的装卸、货运与走私,以及部分拆迁工程。
战争时期,许多房屋受到了轰炸,致使战后初期,建筑领域成了最暴利的行业之一。Mafia的主要业务虽然是港口走私,但在建筑业也分了一杯羹。
在五大干部中最具影响力,也公认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首领的斋藤,并不喜欢森鸥外。
他一眼就能看出,森鸥外这家伙有着不比他小的野心,是他成为首领道路上的一大威胁。
他也不喜欢红叶。
这倒不是因为红叶也可能成为首领道路上的威胁。主要是假如红叶有野心,他会觉得一个女人这么强势实在不可理喻,而如果红叶没有野心,他会轻蔑地想女人就是没有志向……
其实斋藤也不是讨厌女人,他是讨厌在地位和能力上不逊色于他的女人。像温顺柔美的“大和抚子”,或者一些能完全为他掌控的傀儡,他就很喜欢。
总之,出于“男子汉的自尊”,无论红叶有多强的能力,斋藤都不愿意去拉拢她,连故作姿态都做不到。
当然,红叶对于他的看法、以及他是否来拉拢自身,也不屑一顾就是了。
在红叶眼中,此人就是纯粹的一个丑角。
“哟,组织的大忙人终于来了。”
斋藤看似关心,实则阴阳怪气地说,“森医师,是工作太多了吗?如果太累的话,可以将工作分担一些出去的。”
尸体在说话。
森鸥外的心中出现了这样的念头。
“我们都不介意为您分忧。”另外一个人随意地附和道。
附和的人比斋藤年轻,姓氏是竹田,大约三十岁左右,是现任首领最信任的生活助理。
他身穿黑色衬衫,眼睛周围画着奇怪的黑色眼影,涂着深色的口红。据说这是欧美那边最近流行的妆容,不过更大的可能是他就是有着这样的审美。
虽然竹田最擅长的事就是媚上欺下,但在一众因为各种关系而跻身高层的草包中,其算是不那么草包的一个了。
其主要负责的工作,除了处理首领的一些生活琐事,还有就是收钱为某些议员恐吓对手,干预政治选举。
竹田倒没有成为首领的野心,但他也厌恶森鸥外,甚至比斋藤更希望森鸥外死。
原因很简单——
假如森鸥外这种冷血的怪物当上首领,他这种靠奉承和贿赂爬上高位的人,在Mafia里是绝对没有容身之处的。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很有自知之明。
除了斋藤代表的“野心派”,以及竹田代表的“但愿现任首领长生不老派”,一些中立人士也并不喜欢森鸥外,甚至恨森鸥外入骨。
尤其是一些守旧的老顽固。
原因也很简单——
在森鸥外成为干部、掌管组织内的医疗领域之前,港口Mafia可是走私什么药品都无所顾忌的。
无论是战争时期还是战争后,药品都极其暴利,Mafia曾经靠着这方面的业务,攥取了巨额利益。
然而森鸥外一来,就强行禁止了组织成员以任何形式接触药物上的违禁品。
不仅禁止购买、贩卖、走私,还禁止存储、携带、使用等。
当时,在驻留军基地周围的黑市,成瘾性药物极其泛滥,森鸥外这一禁绝,不仅在Mafia内引起不满,在Mafia外的那些需求者也一片哗然。
虽然说,Mafia在医药领域依然能得到不菲的利益,但终究是少了一大块,而这巨大的压力,森鸥外独自顶下了。
到处都是想要他死的人,森鸥外一度成为Mafia内“最值得被暗杀榜”的榜一。
然而,森鸥外不仅活到了最后,还莫名其妙拿出了一批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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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和维生素,投入到了黑市。
要知道在那时,由于工厂遭遇轰炸,医药工业几乎全面停摆,市面上的药品严重不足,普通人正常拿到药物的途径几乎没有。哪怕是普通的复合维生素,都能卖上天价。
这一批药品,既让Mafia一下子暴富,也短暂缓解了横滨的药物短缺。
没有人知道森鸥外的医药资源是从哪里来的。
Mafia获取药品,要么是从海外走私,要么是贿赂医疗兵,或者从教会和红十字会那里偷窃。而森鸥外手上的资源,数量之广,简直像抢劫了基地医院……
在庞大的利益,与“这家伙该不会真的去偷了驻留军的家吧”的忌惮下,森鸥外终于坐稳干部位置,并且将关于药物违禁品的禁令在Mafia中成功推行开。
而几年过去,随着工业产能的恢复,许多人已经遗忘了当年森鸥外那细思恐极的药品来源。
他们光记着森鸥外推行禁令,给他们带来多大损失了。
尤其是斋藤,他盯着首领的位置,心中的想法很简单。
——森鸥外不过一个人,而他不仅联合了另外两名干部,还联合了首领的亲信。
等首领死后,在首领位置的争夺上,怎么说也不可能输。
尾崎红叶以及两个少年,有意无意地被他忽略了。在斋藤的潜意识里,不认为女人和孩子能造成威胁。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只有森鸥外一个干部级的力量。
森的异能再强,但异能怎么说也得有个等级吧?能一下子秒掉他啊?不可能的。
优势在他!
……
长与涣和太宰坐在墙边,离一群人很远的两条折叠椅上。
会议主要谈的是首领的身体问题,以及在首领病重的时期,各业务如何推进。
总之就是很无聊。
心思各异的Mafia谈着谈着,逐渐就开始争吵了起来,声音大得像菜市场,许多脏话比菜市场还过火。
涉及利益的分配,这群人完全不像欧美的犯罪电影里演的那样优雅。既不理性,也没有多少风度。
森鸥外和红叶还好,保持着基本的冷静,其他人嘛……吵得面红耳赤。
相互谩骂的音量之大,不仅一整层楼都能听见,恐怕连上下几层楼都会传开。
太宰打了个哈欠,和长与涣说起了悄悄话。
在太宰看来,等此番会议结束,Mafia的局面会进一步地紧张起来,而森先生绝对会尝试利用长与涣的异能。
长与涣微微歪着头,一只手托着脑袋,认真地听着,却是少见地提出了他自己的想法。
14. 第14章
Mafia一吵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经常和人争辩的朋友都知道,谈正事是谈不久的,但吵架就可以吵很久。
尤其是会议室里,没有一个能真正拍板决断的人。在各方僵持下,一直到晚上大约七点钟,Mafia们才决定好部分重要事务的方向。
会议没持续下去。不是因为他们已经完全吵出了结果,而是因为夜晚是Mafia的业务高峰期。要是再持续下去,就会耽搁了来钱的“正事”。
长与涣中途靠着椅子,睡了将近半个小时。
他的头一歪一歪,因差点滑下椅子的失重感,骤然惊醒。
醒来就睁着慢慢聚焦的眼睛,左右张望,一眼看见身边的太宰。
“我现在处于一种很严肃的状态。”
“涣君的严肃状态?”太宰看向他。
能在Mafia们几乎要打起来的环境下睡着,也是颇为神奇。
虽然说,他一直告诉涣君要有松弛感,但这是否有些太过松弛呢……
该不会是方向错了吧,应该让他紧张一些?
好歹这也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犯罪组织的老巢啊,前面吵架的那些人,每个都是足够枪毙一百次的罪犯……
“涣君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呢。”这样想着的太宰,没忍住就说出口了。
“放在什么眼中?”
长与涣不明白,该怎么把那些人放进眼睛里,眼睛也不是用来装东西的吧?
不过他知道,眼睛装不了东西,嘴巴能装,他的嘴巴想吃小笼包,一口咬下去有很多汤汁的那种。
没有小笼包的话,他能吃很大一碗炸肉排饭。
“严肃状态就是说……我有点、有点穷凶极饿。”长与涣想办法形容了饥饿的程度。
旋即,他稍微不好意思地微笑起来。
明明太宰已经请他吃了乌冬面和鲷鱼烧,结果他一下子又饿了。
会议临近尾声,虽然不像之前那么吵闹,但Mafia们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大。
太宰以为自己没听清楚,靠一阵头脑风暴,勉强理解了长与涣在说什么。
“是在说肚子饿了吧……这种事能称作严肃状态吗。算了……”
太宰看了一眼长与涣脸上的笑容,自己也慢慢扬起了微笑。
“没关系哦,他们的谈话很快就要结束了。之前我告诉你的东西,还记得吧?”
闻言,长与涣停滞了数秒,一副陷入深思的模样。
半晌,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虽然在点头,但看上去和已经忘记了一样啊……!
“忘记的话,就没有饭后小零食了。”太宰低声道。
这样还不罢休,太宰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不仅没有饭后小零食,而且你吃铜锣烧会没有红豆泥,吃汤咖喱会没有能够搭配的米饭,吃章鱼烧也会发现里面没有章鱼……”
“唉、绝对不可能忘记的,我全部都好好地记在脑子里了!”
长与涣扯了扯太宰的袖子,求他别继续说。
完全就是恶魔的低语嘛。
别的都好说,章鱼烧里怎么能没有章鱼!
“越是信誓旦旦,越是难以放心呢。”
太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着因久坐而发麻的四肢,“真是想不明白,那种引人觊觎的异能力,怎么就在你身上……”
最适合长与涣的异能明明是“变出想吃的食物”,或者食物炸弹之类。
前者能吃饱,后者能防身,不至于被别人一碗饭给勾走,也不至于让他人起不好的心思。
Mafia的会议结束,成员们散乱地离开,丝毫没有排队的道德,几个人挤在一起出门时,还要带着会议时的火气彼此冷嘲几句。
红叶和森鸥外简单地聊了聊,随后,红叶先行离去,似乎是要处理事情去了。
森鸥外则朝两个孩子走了过来。
“唉,一办起正事,就没有办法顾及到你们。”
森的脸上挂着抱歉的微笑,“等着急了吗?”
“森先生完全是在说废话嘛!”
太宰撇了撇嘴,“那么点简单的事情,竟然要讨论一整个下午,这个组织已经彻底没救了吧?”
“太宰君居然有在认真听?”森鸥外吃惊地看着他。
“不听都不行啊,音量大得外太空都能听见了。也就是外星人嫌弃这个地方,才没有派飞船下来。”
太宰抱怨道,“我们要是中途离开,你又不放心。”
“好啦、好啦,是我没有考虑到……”森鸥外苦笑着。
“已经饿到了能告森先生是虐待的程度——”
太宰抬头看着他,拖长了音调,“我要吃高档餐厅的松叶蟹……说起来,没煮熟的螃蟹是不是有死亡的风险?那就吃螃蟹刺身好了,而且必须做到非常美味、不逊色于煮熟的螃蟹才行。”
“那未免也太苛刻了。”森鸥外捏了捏眉头。
太宰偏过头,看向长与涣,“涣君呢?”
“我不要没熟的,我要吃熟透的……”
长与涣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太宰好像相对喜欢吃海鲜类食物。
比如中午的时候,太宰吃面条就搭配了海老天(炸虾)。
他想了想,“清酒蒸螃蟹怎么样?”
“小孩子还是不要吃可能残留酒精的食物吧?”森鸥外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森先生一点儿补偿的诚心都没有。”太宰不满地看着他。
这还能怎么办呢,森先生只能带两个孩子到繁华的商业街吃了一顿海鲜宴。
当然,螃蟹刺身是没有的。虽然部分品种的螃蟹经过专业处理,部分部位能够做成刺身,但考虑到太宰身上的伤疤,生食海鲜可能不利于伤口恢复,森就拒绝了太宰的谴责和耍赖行为。又考虑到两个少年的年龄,蒸蟹也一定不残留任何酒精。
然后他们就回到了森的公寓——森鸥外本来想将太宰送回他自己的住所,但遭到了两个少年的一致反对。
而森也不想再在诊所的躺椅上对付一晚,只能将两个小麻烦精带回了自己的家。
“涣君啊——”
森鸥外叫住正要走进客房的长与涣。
长与涣抱着一套在商场买下的小白狐睡袍,扭头看向森。
眨巴眨巴眼睛,他的唇角勾起一个笑容。
那清亮的眼瞳中,仿佛透出一种洞悉一切的危险眼神。
睡衣是两个孩子自己选的,涣君选了白狐,太宰选了红狐。本来森也没有多想,现在一看感觉意外的契合。
“今天在会议室里,涣君好像睡过去了呢。”
森鸥外关切道,“昨晚休息得还好吗?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都可以告诉大人哦。”
“除了太无趣,没有别的打瞌睡的理由。”
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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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涣歪了歪脑袋,“不过,鸥外阁下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不能只是关心一下吗?”森说。
长与涣不答话,只是面带饱满的微笑,静静地看着他。
“涣君——”
太宰已经换好了红狐睡衣,他从客房里探出头,看着客房外对视的两人,意义不明地轻轻“喔”了一声。
森鸥外看看太宰,临时做了快速进入正题的决定,重新望向长与涣:
“我想到了新的愿望。”
“是吗?”
长与涣从睡衣中取出了夹带着的天使光环,塞到自己的头顶。
柔和的光晕,径直照耀在他的发丝与脸颊上,让他美丽的白发恍若透明。
“我想要如今的Mafia首领,在今天会议室的那些人面前,宣布我为Mafia下一任的首领。”
森鸥外仔细地说出了愿望,“只要宣布就好了,比起‘更改他人的意志,令他人为我所用’,这个愿望只需要短暂地‘操纵他人’,代价应该更轻吧?如果死人更好操纵的话,我可以先杀死他——总之,大概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长与涣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淡了下去。
森鸥外的心一沉。
难道自己对涣君的异能有所误判,这个愿望的代价,比让与谢野成为自己的助手更重?
“仅仅是这样而已吗?”
数秒的沉默后,长与涣终于开口了,“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心愿?”
“……简单?”
森鸥外像是无法理解长与涣在说什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我很失望哦。”
长与涣的眼眸似是逐渐变得幽暗。
那如同蒙着雾气的夜空般的眼睛,失去了一切闪光的月亮和星星。
“我本来以为鸥外阁下会有更复杂、更有意思、也更具意义的愿望的。”长与涣道,“我之前也说过吧,我是因为鸥外阁下有着强烈的祈愿之心,才等待你的。”
他抿着嘴唇,直直地注视着森鸥外,“结果,鸥外阁下许下的愿望,与大多数人许下的几乎没什么不同。”
“……无法做到吗。”森鸥外说。
这是第二次无法实现愿望,他的心中,其实已开始产生细微的怀疑。
然而,这怀疑很快就被掐灭了。
“可以做到,代价也很轻松。”
长与涣的脸上,因为失望而没有了笑容。
“以这样的方式登上首领的位置,必然会在未来迎来反噬。你会有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机,这场危机很有可能‘颠覆你的首领地位’。它可能出现在你成为首领后的第二天,也可能出现在很多年后,你无法预测它会在什么时间、以什么形式出现。不过,它的严重程度,会让你立即意识到这是代价。”
“这样的代价,我是可以接受的。”森鸥外很快地说。
他的大脑飞速地对代价进行了评估——
如果不向长与涣许愿,他想成为首领困难重重,并且,在成为首领后,也会有各种麻烦成堆出现。
其中,肯定会有危机“可能颠覆他的首领地位”,这一条路未必会比“度过代价带来的危机”更轻松。
而向长与涣许愿,他不仅能够更高效、更顺理成章地成为Mafia的首领,还能够试探长与涣的异能机制。
这样一比较,许愿绝对是比不许愿更优的选择。
15. 第15章
“但是我很失望。”长与涣说。
之前的话术都是太宰告诉他的。
最好的选择是继续糊弄过去,次等的选择是付出更低的代价,实现森先生较小的愿望,打消对方的疑虑。
然而,长与涣自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希望使用自己的异能,以此换取“金钱”。
更深层的原因是,他依然对一百四十七亿念念不忘。
在摸清长与涣的异能机制后,太宰其实很反对这一行为。
但他哪里有干涉长与涣真实意愿的立场呢。
在长与涣的坚持下,太宰帮他完善了他的台词,调整了他的语调。
“这个世界上想实现心愿的人很多。有的人为了一个愿望,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却苦苦无法找到实现的途径。”
“在某些时候,‘实现的途径’本身,比愿望更有价值。”
“我本以为,鸥外阁下会有值得我实现的心愿,有着‘不惜付出自己的灵魂也要实现的愿望’,才免费提供了‘许愿的机会’。”
“结果,你提出的要求,就是这么点微不足道的事情。”
为了一百四十七亿,长与涣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记忆力。
他将台词背得极其流利,那种属于天使的漫不经心也表现得无可挑剔。
长与涣的重新微笑起来。
那眼睛里没有笑意,恍若一面没有情感的镜子,倒映出他人的欲望与恐惧。
“所以啊,鸥外阁下需要先付出一些东西,来换一个‘许愿的机会’。”
情势逆转了。
太宰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作为对双方都有极深了解的人,是最清楚情势已完全逆转的。
本来,涣君再如何伪装,再如何以自己的异能周旋,都是为得到森先生的庇护、为了不沦为任何一方势力的工具。于是最后表现出来的是“长与涣希望森先生向他许愿”。
而现在,是“森先生希望天使实现自己的愿望”,这样一调转,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涣君手中了。
无论森先生是否同意付出代价换取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都能直接打消可能有的、对长与涣的能力的怀疑。
如果森同意,涣君实现他的愿望,森鸥外就必须拉拢好长与涣,阻止其他人得到“许愿机会”的同时,防止首领更替的内幕泄露出去。
而如果森不同意……
那就是他自己没有把握到许愿的机会,没有理由再去怀疑长与涣的愿望能力。
按照太宰的推测,森先生不会不同意。
不仅不会不同意,反而会更放心地许愿。
“许愿的机会……说的也是。”
森鸥外很快就理解了长与涣的话。
实际上,这才是他熟悉且能够理解的规则——
长与涣使用异能,让人付出代价去实现特定的愿望,但这里的代价其实是“异能的规则”,是异能的一部分。
而“请长与涣出手”,要为此付出一点东西,就是“社会约定成俗的规则”了。
请人使用异能,当然要给报酬,否则,长与涣平白无故地帮他……
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事。
本来,长与涣说他能实现心愿,森鸥外心中是带着警惕和防备的。
天下哪会有免费的午餐?任何免费的事物,背后一定暗中标了价,不是诈骗,就是准备诈骗。难不成,这个来路不明的存在,还能是个善良无私帮他实现愿望的好天使?
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另有企图。
直到此刻,长与涣说要他支付“完成愿望的报酬”……
森鸥外那颗怀疑的心,反而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付出点东西,换取长与涣发动异能,等价交换嘛,这他熟悉。
早这样说,他不早就哐哐地许愿了。
“那么,我要付出什么,才能得到这个实现愿望的机会呢?”森鸥外问。
“就用最简单明了的东西——用金钱来支付吧。至于具体的数额……”
长与涣微微歪过头去,看向太宰,“太宰说个数字怎么样?”
这倒不是长与涣忘记了事先商量好的数额。
而是这样做,更显得随意,更能够表现出长与涣是对于森的愿望不满意、需要一个“报酬”来树立实现愿望的规则才这样说。
简而言之,就是更有神秘天使的气场。
除此之外……这个规则一旦确立,以后森鸥外或者别的人找上长与涣,希望他实现愿望,都需要先经过太宰的“定价”。
这样一来,不仅能够让太宰成为长与涣的异能与外界的中间人,对其起到保护作用,而且能够让长与涣的异能价值发挥到最大,更快地攒够一百四十七亿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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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为什么要一百四十七亿……
涣君不会真的是有像“糖果城堡”或者“美食王国”之类的蠢蠢愿望,想用金钱换取吧?
太宰的心思百转。
他其实不想长与涣频繁使用异能,可涣君自己希望这样做,他作为一个见面不过两天的人,没有更多的义务去劝说什么。
还是问一问涣君究竟要做什么吧……也许是有需要复活的亲人?
就算是重要的愿望,高达一百四十七亿円的巨量痛苦,真的是人类能够承受的吗……
“啊,我想想……”太宰朝森晃了晃手掌,“五千万。”
这是他经过评估,目前的森先生咬咬牙应该能拿出来、且会心疼一段时间,而又不至于在成为首领后毫无资金去管理组织的合适数额。
“太宰君——你是不是把我看得太富有了?”
森鸥外摊开手,作出了一副无能为力的姿态。
“哦……超出了资金极限吗?倘若其他人知道五千万能换来首领的位置,恐怕会很乐意,不、欣喜若狂吧?”
太宰晃悠着晃悠着,就溜到了长与涣的身后。
“涣君,既然森先生做不到,那还是不要实现他的愿望了。想来森先生自己努努力,也可以完成他的目标吧?”
说罢,太宰露出浅浅的笑容,朝森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唉、我什么时候说超出极限了呢?”
森鸥外做出了一副发自内心感到难受的模样:
“只不过,这个数字未免太过庞大了。我明明是有好好地照顾你们的吧?太宰君,一个小时前,我还请你吃了海鲜宴,一直以来,我对你提出的要求也几乎是有求必应啊。结果你报出这么大的数字,这和往我身上割肉有什么两样?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哦。”
“这个数字庞大吗?”
太宰也装出一副对数字毫无概念的模样,他低头看向长与涣,“涣君觉得庞大吗?”
长与涣想了想,要多少五千万才能汇成一百四十七亿?
“五千万……不多呀。如果翻倍的话……”
“等等,就照你说的办吧,五千万円。”森鸥外连忙打断他。
这时,太宰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他眯了眯眼睛,感到些许懊恼。
坏了,这样轻松就答应下来……森先生好像比他预估的更有钱?
16. 第16章
太宰感觉要价要少了,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更改价格。
就当是一种投资——
让森先生成为首领,将Mafia发展起来,以后才能从他身上薅到更多的钱嘛。
森鸥外是个很有经济头脑的人,太宰更是某种程度上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计策用在森先生身上,他几乎没有心理负担。
在森同意付出五千万円换取许愿机会后,长与涣给了森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让他先杀死现任首领,而长与涣的异能会让死亡的首领“复生”、并在人前宣布下一任首领为森鸥外。这样做的话,森以后遭遇的危机,程度可能会相对较轻。
第二个选择是长与涣直接使用能力,现任首领直接在众人面前宣布下一任首领的候选,但宣布结束后,再发生什么就不是他的异能能控制的了。
如太宰预料的那样,森先生选择了第一种。
等森鸥外杀死现任首领,首领会“复活”,出现在众人面前宣布新首领事宜,然后再不给任何人惹麻烦地彻底死掉。
Mafia首领将做出对横滨的最好贡献——成为一具真正的尸体。
何尝不是一种用生命感动横滨,要是让其他Mafia知道,恐怕得感动得当场泪目。
转眼间,就来到了两天后。
两天的时间,足以让森找到下手的时机,送Mafia们最严厉的首领魂归西天了。
本来不用耗费这么久,但保险起见,森鸥外放弃了直接割喉或者用子弹解决,而是采取用药物将首领药死,这才耽搁了一天。
下午两点左右,已经是尸体的首领临时强撑着“病体”,召开了会议。
依然在那个大会议室,依然是所有Mafia高层都参加。
这次来的高层,比上次来得更多,主要是多了些首领的亲信,如亲戚和贴身护卫等。
在首领到来之前,会议室比之前安静一些,不过依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Mafia们低声谈论着这次突如其来的召集是为了什么。
恐怕是为了迁怒谁,或者处决谁吧?
随着首领的身体每况愈下,他本就糟糕的脾气也越发恶劣。迁怒或者随意处决成员,都是常有的事。
人们用各式的眼神隐秘打量着周围的人,猜测着、惶恐着、幸灾乐祸着。
首领不紧不慢地从门外走进来,坐到主位。
他的状态看起来不佳,带着年迈病重的凝滞感与垂暮感,白发苍苍,两边的脸颊瘦得凹进去,皮肤上带着老人斑。
眼神则是平静的,平静中带着些毫无波澜的死气,这更让Mafia们心生畏惧。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首领突然召集所有人是为了什么,但他们都知道,首领有多喜怒无常。
因此,这平静极有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只有坐在前排位置的森鸥外,心如明镜一般,这并不是什么暴风雨前的平静……
这是死了的平静——
客观上的“死了的平静”。
首领到来前,他还有点不放心,然而在看见“活着的首领”后,森鸥外对长与涣的异能效用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真是恐怖的异能啊……
森鸥外的面色自然,嘴角带着浅淡的微笑,丝毫没有将心中的想法外泄。
这次会议,太宰和长与涣并没有来,森没让他们出门,而是将门锁上,在屋内留下了两个游戏机。
门自然是困不住两个少年的,锁门只是一个防止坏人进屋的形式。
话说,就算真的有坏人进去,也无法对他们造成伤害吧……该担心的是进去的“坏人”才对。
希望游戏机能让两个小家伙安分一点……
“首领大人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呢。”斋藤恭顺地说。
这就完全就是在睁眼说瞎话了。
Maifa首领现在看起来是活的,可实际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死人的气色,哪里可能比活着的时候好,还好很多?
竹田紧紧跟在首领身后,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首领的身侧,为其倒上茶水,应和着,“毕竟吉人自有天相嘛。”
说罢,竹田觉得自己能说出这句话很有文化,自得地笑了笑。
随后,许多成员也纷纷开始附和,说着“首领必定万寿无疆”之类的话。
红叶的位置离森鸥外很近,她有点奇怪地看向身边的森。
森鸥外的表情极其自然,但正是这种自然,以及她对森鸥外的熟悉,让她的直觉感到些许不对。
“森医师是在忍笑吗?”
就算奉承很好笑,也不至于让森这么愉快吧。
应该是错觉。红叶想。
唯一知道首领其实是死人,并且知道这具尸体等一下要说什么的森鸥外:“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离开了两个小麻烦精,他终于也有高兴的事情了,真是不容易啊。
首领慢慢地抬起了手,向下压了压。
见到这个手势,Mafia们纷纷噤声,会议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都很好奇,今天召集你们来是为了什么。”
首领平静而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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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地说,“我也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盼着我死。”
此话一出,不少Mafia的眼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这个疯子不会是想在临死前带走所有人,自己死了,也不让其他人好过吧?
按照首领的疯度,这老家伙还真的有可能这样做啊!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也就是出于首领的威慑力,以及会议室还没有被包围,Mafia们才没有出现过激的行为。
仅仅是两句话,有的人已经冷汗涔涔了。
“森。”首领的视线落在了森鸥外身上,“你站起来。”
Mafia们的神色变化顿时无法压制住,一个个或吃惊,或欣喜,或不解。
这是发现森鸥外心怀不轨,要在临死之前把他一枪毙了吗?
最高兴的莫过于敌视森的人,他们的嘴角勾起幸灾乐祸的笑容。
虽然首领的语气很平和,但森鸥外这样被叫起来,和上课的时候睡着被老师点名有何异?
肯定是森的某个阴谋被英明神武的首领识破——森鸥外要倒霉了!
如果不是在首领面前,斋藤的嘴都快笑歪。原本还以为森是一大威胁,没想到,敌人自己就能把自己弄死,实在是时来天地皆同力呀!
森鸥外一倒,自己不是首领,还有谁能是?
斋藤高兴得心中哼起了欢快的欧美流行曲,不过自己将歌词变更为了“所谓最强,即为孤独”等自编的“霸气之词”……毕竟他听不懂得那些外国曲子唱的是个什么意思,也没学会。
坐在森鸥外身边的红叶没有蹙眉,但她的嘴角却是抿了起来,担忧地看向森鸥外。
要是首领莫名其妙地将怒火、亦或者对疾病和死亡的恐惧,发泄到森医师身上……
她一定会出手阻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森鸥外死去——他们是一种同盟的关系,一旦森死亡,她也无法在组织里独善其身。
森鸥外站起身,给红叶递了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
红叶顿时变得有些错愕起来。
森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微笑,是成竹在胸的意味。
怎么回事……
红叶看了看首领,首领的眼神中死气翻腾,神情充满骇人的平静与压抑。
她又看了看站起身,微笑着站立在众多Mafia之中的森。
此时的森鸥外,就是所有人的焦点。
换句话说,被所有人紧紧盯着,插翅难飞。
这不是死定了吗。
难道说……森医师已经想好了逃跑的路线?
17. 第17章
森鸥外有着专业的表情管理,无论多好笑呢,他都不会笑。
这样说也不准确……应该是无论多好笑呢,他都只会淡然地微笑。
就像现在这样,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毫不怕死地保持微笑。
一些幸灾乐祸的人,看着他的笑容,都不由得有那么一点点敬佩他了。
这家伙,是真正的勇士啊!
无论周围的人有何想法,首领在将森鸥外叫起来,沉默了数秒后,终于继续开口说话:
“你们之中,觊觎着我这个位置的人不在少数。在这方面,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事情……”
闻言,Mafia们静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们已经开始猜测森鸥外会有怎样的死法。
森被叫起来,肯定是因为他的野心被发现,被首领拿来杀鸡儆猴的。
只希望森鸥外死得惨烈一点,不要波及到他们这些“无辜的人”……
首领身后的竹田没忍住,扬起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经常对首领说,森鸥外野心很重,要多加防范。
在他看来,首领会拿森开刀,一定有他的一份功劳。
谁当首领都好,只要不是森鸥外,他应该还是能够保住他的位置的,至少不会下降太多。
“现在,我想好了。”
首领直直地看着森鸥外。
那双浑浊的眼睛中,没有任何情绪。
而森鸥外依然浅淡地笑着,大有富士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气度。
“森君,森鸥外,是个合适的人选。”
年迈的首领的声音依然沙哑,他以一种不疾不徐的语调,平稳且清晰地说出了那句话:
“他会在我死后,接任我的位置,成为下一任首领。”
时间凝固了。
本就安静的空气,瞬间像是被抽成了真空一样。
Mafia们当即愣住,思维几乎停止运转。
在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后,他们或瞪大了眼睛,或哆嗦着嘴唇,不顾身体的僵硬,机械地将视线在首领和森的身上来回游移。
等一下?!
这、这不对吧?!
不应该是首领让人把森医师拉下去毙了吗?
就算不用“觊觎首领位置”的理由,用“治疗不力”也行啊!
或者不枪杀,节省子弹嘛,大家都能理解。拖下去用路易十六快乐台,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处决过敌人。
现在这是什么神展开?
什么年代,什么组织,还能搞禅让的啊?
这一点也不马飞亚!
也就是开会的时候不能吃东西,否则Mafia们手中的瓜都要惊掉了。
竹田不同于其他人,他的手中还拿着倒茶的茶壶呢。
哐当一下,茶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泼洒了一地,有些还飞溅到了竹田的裤腿上。
竹田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恐惧地抬眼。
首领已转过头,正冷冷地看着他,那毫无生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具尸体。
竹田极其果决,当即低下头,双膝跪倒在地。也顾不上地面的热茶滚烫,额头贴地果断求饶。
首领这才将视线移转回来,朝向众多Mafia。
森注视着这一切,不得不在心中感慨长与涣的异能之恐怖……
这个“复生”的首领,并不是简单地宣布他为下一任首领就结束了,而是真的如同活人一般……
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多谢您的看重。”
收敛头脑中的思绪,森鸥外微笑着点头,“我必然不会辜负您的嘱托。”
Mafia们盯着他,眼神呆滞。
不是,首领敢说,你还真敢接啊?
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光知道不同世代的人之间可能有代沟,森鸥外不是和他们一个年代的吗,在场的也有和首领差不多年龄的老家伙,为什么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世界是突然进化抛下了他们?
森鸥外和首领之间的世界进化出了次元壁,把他们排除在外了是吧?
这一点都不科学!
也一点都不异能啊!
哪有异能这么恐怖的?不是纯粹的破坏性,而是营造这等诡异场面……根本就闻所未闻!
所以……首领是来真的,选中了森鸥外当下一任首领?
有人小心地看向斋藤——
斋藤脸上的笑容还未能收起,冷却的蜡油似的,凝固在脸上。
他死死地盯着首领的嘴巴,大脑一片空白。
斋藤感觉自己被未知的神秘力量做局了。
不对吧,他的剧本不是这样的吧?
他不该从从容容游刃有余吗,怎么现在匆匆忙忙连滚带爬?
红叶也吃惊地看向森鸥外。
她在震惊后,一下子反应过来,森一定是用了什么非常规的手段。
但是……森医生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力量的帮助?
未免也太……匪夷所思!
“首领——”
斋藤咬咬牙,还是出声了。
他不服!
森鸥外一定是用了什么迷惑人心的手段,或者……幻术!对!一定是幻术!
那句“我不同意”在嘴里绕了几圈,还是没能说出来,最终变成了“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为什么您……”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首领声音沙哑地说。
那带着死气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带起眼角如衣料褶皱般的皱纹。
但凡是个制度相对先进合理的组织,面对这种诡异情况,斋藤都能提出疑问。
然而,此时的港口Mafia,恰好是个以首领的意志为尊、任何人连提出疑问都是大不敬的黑暗势力!
“不,没有……”斋藤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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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昏了头了,私下委婉询问是可以的,但在这么多人面前,质疑首领的话,他这不是找死吗?
“那就是没有人有异议。”
首领说话依然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他让竹田去办公室拿越前和纸来,一直保持跪伏的竹田不敢有疑议,忍着额头和腿部被烫伤的疼痛,迅速地站起来,跑去了办公室。
很快,首领就拿到了Mafia定制的越前和纸——厚度均匀、韧性极佳,纸张的边缘处平整地贴着银箔,组成边框的花纹。
空白的纸面上,极其细小的、如细碎盐粒般的银箔碎片,均匀地被固定在其上,在灯光下展现出繁星般的美丽与极致的奢华。
首领拿过钢笔,在纸张上缓慢地写下了几行字:
江河犹可断,人寿不可延,今吾自知大限将至,有一事为最后之令:吾观森鸥外者,度危有能,临事有断,兹决意,若吾瞑目,森君即为继任之人。凡我组织成员,须当尽心竭力,辅其左右,不得有丝毫怠慢,若存疑忌,概不准允。
毋违此谕。
字迹干得很快,首领看向森,示意他来取走这张谕纸。
这就是Mafia中的“银之神谕”,首领写在上面的话就是首领的命令,组织中谁也不能违背。
尤其是首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笔写成……森鸥外只要接下这张纸,他此后的继任就再也没人敢怀疑了。
当竹田去取越前和纸,Mafia们心中已出现了大胆的猜想。
但所有人都难以相信。
怎么可能呢,首领是来真的,不只是说说?
而此时,森鸥外上前接过银之神谕,展示在众人面前,看着那张闪着银光的手谕,已经没有人能保持淡定了。
Mafia们看向森的视线,都变得不那么一样。
原本只是厌恶、敬畏、恐惧,或者无感……
现在,已经是看怪物一般的眼神。
简直离谱啊!
这不是普通的莫名其妙,它真的是那种,很令人费解的那种……
都市传说或者灵异故事才会出现的情节!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疑问出现在一些人的心中。
不是没有聪明人。
那些了解首领、了解森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相信首领突然顿悟,或者感应到什么天地灵气,再或者接收到什么神明的指示,唰唰两下决定让森鸥外成为继任人的。
一定是森鸥外用了什么手段!
问题是,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啊!
没人明白这背后的原因。
更没人知道,连森鸥外自己都十分震惊。
因为在他的预想中,并没有“首领现写银之神谕给他”这一幕……
他连假的银之神谕都准备好了,结果——
森鸥外低头看着手中的谕纸。
啊?
这是能够真实存在的吗?
18. 第18章
斋藤不相信。
正如森鸥外自己也感到吃惊。
斋藤对于首领写下银之神谕,就不止是吃惊了。
他的内心根本就是如同地震、海啸、火山爆发一样,喷发出了大量的震悚、茫然与怀疑。
必须要找到森鸥外“蛊惑了首领”的办法,以及银之神谕是首领在异常状态下写出来、没有任何效力的证据!
他刻意不去细想那股强烈的不安,即“森鸥外有如此鬼神一般的手段,一定能轻松解决掉自己”的恐惧。
“得先找首领,请他收回手谕……”
夜晚,斋藤在自己的办公室来回踱步着。
他只能寄希望于是首领被蛊惑,而不是森鸥外有了神明般力量的帮助……
不论怎样,他都不能让森鸥外成为首领!
否则他苦苦经营的一切,全部都会完蛋的!
森鸥外和红叶那些人早就想除掉他了,绝对不会给他留一丝活下去的机会,不管今天会议室的一切如何匪夷所思,他都必须去阻止!
如果首领不愿意收回银之神谕的话……
斋藤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那就伪造新的手谕,然后……
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进来。”斋藤说。
竹田走进来,他的模样很狼狈,脸上的奇异妆容已经洗干净,额头上的烫伤处贴着纱布贴。
“首领已经回去了。”竹田道。
首领自然不可能在事务所休息。
这些天能在事务所,只是因为在大楼内突发疾病,临时休养。等状态稍有恢复,首领就回到了自己的宅邸。
“你有什么看法?”斋藤问。
竹田找了张椅子坐下,他的腿还因为烫伤而疼着:“首领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
“我也是这样想。”斋藤说。
“那根本就不是首领,首领不可能把自己的权力让给别人!”
竹田很笃定。他太了解Mafia首领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那老家伙恨不得把权力全部都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会给森鸥外写出这样的银之神谕?怎么可能!
斋藤低声道,“大病一场,连性情都变了,简直和遭遇了‘神隐’一样。”
日本一向有神隐的传说,意思是人被神怪带走,隐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样的人如果能回来,要么失忆,要么容貌未变,也不是没有思想被蛊惑的可能。
首领真的很像被神怪蛊惑了,或者被怪物调换了一个人。
“说不定真的有……”竹田也压低了声音。
如果不是有“神明”,森鸥外怎么可能让一个人的性情改变?
森鸥外本人,绝对没有那样的本事——至少从前,他从来没有展现过这种恐怖的力量。
他们也知道世界上有异能,不过实际上,对于异能,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造成极大的破坏”、“对人类完成疗愈”等。
目前的组织里没有很多异能者,他们对异能也没有更多的概念。
也许,真的有一个“神明”,能够直接控制、或者调换他人……
光是有这样的假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不可能……不可能。”
斋藤摇头,不知道是在否认猜测,还是在否认恐惧。
怎么会有那样的存在?!
那样的存在,怎么会帮助森鸥外?!
“我觉得,是森鸥外的背后有个幻术异能者。”静默了一会儿后,斋藤说。
竹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幻术异能?
竹田是从办公室跟着首领到会议室的,那张越前和纸以及首领书写的钢笔,也是竹田亲手取的。首领以及银之神谕,是幻术还是真实,竹田能不知道么?
“要么就是有个催眠异能者。”斋藤似乎也想到了幻术好像不太合理,补充道。
竹田还是没说话。
在众目睽睽之下,远程催眠一个组织的首领,让他自然地写下银之神谕,不觉得这太恐怖了吗?
那个神秘的力量,要是有催眠首领的本事,就一定能催眠他们,说不定操控他们自裁谢罪都不是难事。
还是别猜了吧?
越猜越绝望啊!
“我们得找首领收回成命。”又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默然,斋藤沉声道。
“得尽快。”竹田想了想,“不然,森鸥外可能会抢先接触首领,再对首领做什么手脚。”
他也赞同要去私下找首领,尝试解除“森对首领的蛊惑”。
如果首领还是“执迷不悟”,他们就必须使用一些超常规的手段,“请”首领“迷途知返”!
……
Mafia首领的住所是一个兼具和风与洋风的庭园,位于郊外,靠近一座湖泊。
庭园之中,主宅前方有一个大花园,花园不远处是一个很大的人工池,位置比湖泊高出一些,池水向下流进湖泊之中,形成了一片小瀑布。
人工池旁,有一座安保的塔楼,而主宅后方,则是管家、园丁等人员居住的房屋,以及车库、宾客别墅等,再周围则是人造的林地。
靠近整个湖泊的这一整片区域,存在着少数权贵富豪的独立庭园。
而在庭园区、以及相对逊色一筹的高级住宅区之外,存在着俱乐部、美发沙龙等社交场所,还有私立学校、律师事务所、餐厅、咖啡厅等设施。
这是一片具有很强服务属性的商业区,也是一片隔离带,隔离着贫民的居住区——
在那里,人们住着临时搭建的棚屋,或者摇摇欲坠的简陋住所,既能到商业区和富人区附近捡垃圾,又能到另外一边的驻留军基地、以及附近的教会那边捡垃圾。
森鸥外的诊所,夹在贫民区与商业区之间,位于一个隐蔽处,去首领的庭园只需要开车十分钟左右,快一点的话六七分钟足矣。
既方便在有突发情况时赶过去,又方便去贫民区中的黑市,购买一些从驻留军基地中流出来的物品。
会议结束后,森就回到了自己的诊所。
在外人看来,他的表现淡定得可怕,就好像会议上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很有下一任首领的气势。
而实际上,他也确实很冷静。
森在诊所中伪造着尸检报告。
这大概是他给首领的最后一份报告……过不了几天,就是别人将报告交给他了。
桌上放着一个手机,倏地,外壳上的指示灯闪烁起来。
有新的邮件。
这个手机是专门用来接收重要信息的,森鸥外很快就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打开手机查看。
未知号码:[工作中止,事情紧急!狐狸基地需要新的游戏卡带~]
未知号码:[还有,记得带食物回来——冰箱里的东西快吃完了!紧急、紧急、SOS!]
“……”
森鸥外嘴角的浅笑出现了裂痕,他默默地合上手机。
早上离家前,他计算过的,家里的东西至少够两个少年吃三天,所以到底在紧急什么。
而且……发短信不行吗?这么点事,还搞匿名邮件呢!
说起来,算算时间……
数分钟后,他的手机接收到了另外一封邮件。
是他的部下发送过来的,内容为“目标已出发”。
收网的时间到了。
森鸥外思索着今晚带点什么吃的回去,再次心情很好地微笑起来。
他关闭了诊所,叫上红叶以及组织里的一些骨干,坐上车,一同朝首领的庭园驶去。
……
斋藤和竹田经过重重的安保检查,总算进入了首领的宅邸。
“先生可能已经睡下,你们可以明天再来。”管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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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实在要紧的事。”斋藤如此回道。
管家见两人态度坚决,也怕耽搁了事情,领着他们来到卧室门前,便退到了一边。
竹田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
斋藤低低地叫了几声,也没有人应答。
他们等待了一段时间。
但他们不可能一直等下去——森鸥外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杀死首领,如果在那之前,不请首领收回银之神谕,就来不及了!
终于,斋藤没忍住,直接打开了卧室门。
只要能阻止这一切,揭穿森鸥外的阴谋……就算被首领责罚他也认了!
“首领大人?”
他轻声呼唤。
卧室内一片漆黑,且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寂静得仿佛没有人一样。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两人的心头。
竹田找到开关,将灯打开。
吊顶周围的隐藏光源形成了柔和的白光,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Mafia首领。
首领躺在被褥上——他没有换上睡衣,也没有像寻常人一样盖上被子,他只是闭着眼睛,静静地仰躺着。
没有血迹,没有伤口……
也没有呼吸。
两人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他们的眼珠猛烈地震颤起来,那张宁静的死亡的脸,那张熟悉的苍老的面孔,仿佛经过一个特写镜头,冷酷地放大在两人的眼前。
两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离开这里。
如果是突发疾病,首领绝对会呼救,也不可能是这副死亡的姿态,而如果是自然老死……下午会议的时候,首领还一副状态颇佳的模样呢!
他们向安保确认过,今天会议结束后,只有他们来拜访……
要是被人发现首领这样离奇地死亡——即使他们什么都没做,也绝对逃不了怀疑!
斋藤没碰首领的尸体,瞬间掉头就走。
竹田紧随其后,还不忘关掉灯,带上门。
得花一笔钱财,或者用别的方式,想办法堵住管家等人的嘴……
斋藤的脑海中划过凶狠的念头。
然而,他和竹田的脚步,很快就停住了。
因为他们听见了声音……
脚步声。
众多但丝毫不显杂乱的,低沉的脚步声。
斋藤和竹田的心跳骤停!
可能只过去了半秒,也可能过去了好几秒。
Mafia们在楼梯转角处,好似狼群般现身。
森鸥外的黑发梳到脑后,柔顺得仿佛乌鸦的羽毛,他的脸庞上勾着无声的微笑。分明在走廊的灯光下,紫红的眼瞳却仿佛沉在极黑的无光之地。
他身上穿的不是医生的白大褂,也不是会议室的西服,那一身黑色的大衣,利落得比手术刀还要残忍。
骨干成员们身着黑色西装,乌压压地,如众星拱月般围在他的周围。
只有尾崎红叶换了一身猩红与黑色交织的和服,她站在最靠近森鸥外的侧后方,裙裾上盛开着大片的彼岸花,在冰冷的黑暗中血腥而妖冶。
这时候,斋藤和竹田再惊慌、再不解,也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首领的死亡,一定是森鸥外所为!
这一点只要是聪明人都能猜到,但没有人能拿出凶手为森的证据,也没有人能以此质疑森……
因为他们二人,将在众多Mafia的见证下,成为最好的背锅者!
怎么可能……
从下午的会议结束,一直到此时此刻,森鸥外明明都没有任何接触首领的举动……
首领怎么会死得如此突然?
而森又是怎么预料到、怎么造成的首领之死?
不管是银之神谕,还是现在的局面……
一切的一切都太诡异、太邪门、太令人费解了!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19. 第19章
关于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森鸥外当然不可能向任何人解释。
老首领死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港口Mafia。
本来,就算森鸥外有银之神谕,只要首领还没死,像斋藤这样心怀侥幸的人就还有操作的空间。
即使首领死去,也未必没有搞小动作的余地。
假如森鸥外是以击杀首领的方式上位,他就会失去银之神谕带来的“成为首领的合理性”。
而如果首领是自然老死、病死,森鸥外没有在上位过程中展现血腥冷酷的、属于Mafia的手段,他就很难让组织里的一些人心服口服。
上位的合理性与手段的血腥性,在某种意义上自相矛盾。
因此,不管怎么样,总会有空子给人钻吧?
结果,下午的时候,首领才刚在会议室宣布森鸥外为继任者……
到了晚上,首领就被“心有不满的斋藤和竹田”杀死……
斋藤和竹田这两个“叛徒”杀死了首领,而森鸥外又抓住了叛徒,只要他用Mafia处刑叛徒的手段,冷硬地处决掉斋藤和竹田,立威的效果就足够威慑众人。
这样一来,森鸥外不仅有了上位的合理性,其声望也足以让所有人低头。
事情走到如今的地步,要想有其他变数,只能寄希望于森鸥外突然昏头,仁慈地把斋藤和竹田放跑,或者自曝是他自己杀了老首领。
但是,森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其他人有可能昏头,像森鸥外这种一步三算的存在,绝无突然犯错的可能。
他先是斩断了斋藤和竹田的逃跑能力,将他们交给了红叶审讯,而后,自己带着部下收殓了老首领的尸体。
凌晨时分,森鸥外将伪造的尸检报告、以及红叶的审讯结果——斋藤和竹田杀害首领的“认罪书”,在Mafia内公开。
到这里,森成为新首领,就真正成了顺理成章、板上钉钉的事。
……
“森医师——啊,以后要叫鸥外大人了。”
森和红叶走出事务所的大门。
召开完紧急的内部会议,天边已然微亮。
路灯和商店的霓虹灯牌还未暗下去,而街道的上空,呈现出泛着少许深红的蓝紫色。
他们站在事务所楼前的阶梯上,于大门的正前方,眺望着天空。
身后看守大门的安保人员,并不上前打扰他们。
其他离开会议的人,也没有敢越过他们从前门走的,全都悄悄地从楼梯的侧方、或者后门离去了。
“祝贺的话,留待宴会之后再说吧。”
森鸥外的发丝在凌晨的风中散漫地飘飞,他的眼皮下泛着青黑。
看着天色从深暗的黑紫,逐渐转为温柔又瑰丽的紫红,森鸥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略带慵懒的微笑。
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摇曳的火苗从打火机中窜出来,于是一片沉沉的黑暗里,闪烁出一点醒目的红光。
“红叶君,我记得你很了解传统的神话志怪故事。”
缭绕的烟雾之中,森鸥外忽然开口。
“了解称不上。”红叶疑惑地看向他,“只是略有知晓。”
“这样吗。”
森鸥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话说啊……天使爱吃什么?”
“……?”
那个并不是日本的神话故事吧!
“也许,您可以去问一问附近的教会?”红叶委婉地说。
“也是呢。”
森鸥外注视着越发美丽的天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狐妖爱吃什么?”
“狐……妖?”红叶有些困惑。
从天使一下子转变为狐妖,跨度略大了吧?
“是呢,狐狸变成的精怪——好像是吃人来着?”
“我猜它宁愿吃老鼠。”红叶没有表情地说。
“啊呀,老鼠吗?”
“只是对比吃人而言。”红叶轻轻摇头。
森医师应该是太累了,才会问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普通的狐狸呢?”森又问。
“狐狸是变不成精怪的。”红叶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如果没有异能的话。”
“倘若是狐仙——”
“您是指稻荷神?想来会喜欢吃稻荷寿司。”
红叶干脆利落地说,“就是油豆腐皮包裹起来的寿司。”
“真是帮了大忙呢,红叶君。”
森鸥外总算再次微笑了起来。
“天亮后,还要为首领纳棺,森医师莫要思虑过多了,暂且先休息一会儿吧。”
红叶优雅地行了一礼,“我先行告退。”
“那么,葬仪场再会。”
森鸥外目送着她远去,缄默地吸了半支烟,旋即将烟用手指掐灭,扔进垃圾桶,慢慢地走下台阶。
轻风拂面,他在风中微微眯起了眼睛,整了整自己的衣领。
老首领的死亡,无疑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Mafia中的精英,用不了多久就能推测出,森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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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单纯地“蛊惑”了首领——
他一定是得到了某种极端强大、神鬼莫测的力量的帮助,才能“在毫无接触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将首领暗杀,且嫁祸到斋藤等人身上”。
对于这无人能知晓来源的、神明般的能力,好处在于,接下来一段时间,即使森鸥外什么都不做,Mafia们也会认同他的首领位置,听从他的命令。
坏处在于,一定会有人在暗处观察这能力的本质,以及……他拿什么换来了这样的力量。
森不由得又有些头疼了。
长与涣的异能力,灵活到能让首领自发写出一张真实有效的银之神谕,还能让首领“活着”回到其房间后,才重新回到死亡状态。
他检查了首领的尸体,如果不是死亡时间以及死因都没有改变,他几乎要以为那是首领真的活过来,又再度死去。
这个能力远比他想象的恐怖,那么,代价恐怕也会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
颠覆首领地位的危机……会是什么?
来自Mafia内部,还是外部?
是整个Mafia的危机,还是专门针对他一个人的危机?
“无法预测的危机……想这些也没有办法啊。”
只能自己多加防备。
森鸥外找到了有卖稻荷寿司的地方。他有些意外,天色才刚刚放亮,太阳都没出来,店家就已经开了门。不过想想也不那么意外,毕竟总是会有人们辛勤如此。
他买了两大盒寿司,又想办法买游戏卡带。卡带更难买到,因为这个时间点,大型商超和电玩店都没开门。
森鸥外都想让太宰玩家里的桌游算了,最后还是没放弃,在机场附近的书店里买到了游戏卡带和光盘。
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探出来,天空朦朦的灰蓝中,带着些暖色。
经过前几天的连绵阴雨,今天的空气很清新,给人一种清晨的透凉感觉。
森鸥外不信神明,也不信天使,但他信眼见为实的东西,长与涣的异能就是“实”的,他不介意多让这孩子开心点。
要是能减轻一点危机、或者降低点“出手费”就更好了。
“失策,应该后买寿司……”
森鸥外一手拎着寿司盒,一手拎着装卡带和光盘的袋子,心中想着事情,走出停车场。
然而,在靠近家门口的地方,他却是停下了脚步。
两位女士,身穿着黑色的西装制服,正站在他家的门外。
危机?不……
是“回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