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在克苏鲁》 第1章 回魂夜 简兮死了,死在2012年的冬天。 周南打算复活她,毕竟那是自己相伴十六年的青梅竹马。 虽然她天天踩他脚,上课揪他大腿肉,跟他妈告状说他偷偷谈恋爱,讨厌她的时候恨不得这家伙早点转世超生。 但她也是会寒冬清晨买好包子豆浆在路口等着,帮他泡妹子打掩护,送他手工围巾,让他在好哥们们面前风光无限的人。 周南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自己。 不过他对这件事也没有什么把握,所谓复活术,不过只是从学校书柜里一本快要烂掉的老书上看来的东西。 这里是他爷爷的瓦房老宅,自从爷爷走后,已经有两年没人住了,用的还是那种没灯罩的白炽灯泡,天花板有点发霉,墙上贴着发黄的老报纸。 电线就那么从墙上走,缠在挑空的横梁上,昏黄的光照着简兮乌青的脸庞,赤裸水泥地上粉笔绘制的圈一层又一层,像是某种古老的黑魔法,又像是早已失传的奇特文字。 这些东西花了很多时间,每一划都不是单纯的线而是细小的字符。 画的时候周南腰酸背痛,偶尔也忍不住想着干脆放弃算了。 他连那是不是某个无聊至极的家伙,随手搞的鬼画符都不知道。 可要是放弃这个的话,他还能做什么呢? 她的手从来没那么凉过,冬天的时候她总喜欢把手伸到他的口袋里,说是比她的口袋暖,但这一次她连握住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画完复活术,周南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简兮等了很久,满脑子都是以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它平淡如水,没有复杂的纠葛也没什么刻骨铭心,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学校、电影院、江畔公园、舞蹈教室、爬满葡萄藤的老房子。 他们在这座小县城的街头巷尾擦肩而过,在那个校园的角角落落里手牵着手,她摇曳的发梢扫过他的肩膀,就像春花秋叶扫走了时光。 从来没觉得那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唯有在知道她失踪了以后才频频想起来,难过的想要大哭一场,可是早就和她约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要是真的有哪一天忍不住的话,就偷偷哭给她一个人好了,她会用瓶子把他的眼泪装起来,这样将来好拿出来嘲笑他。 他无声地笑笑,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奇迹,也没有忽然从床上直愣愣挺起来的僵尸,果然还是什么都没发生,那个爱玩爱闹的女孩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安静过。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周南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后山脚下住的王叔,他也是寻找简兮的一员,如今那里已经没什么人住了,得知有女孩在山里失踪,王叔主动请缨帮了不少忙。 周南轻轻掩上房门,走出旧宅才接通电话。 虽然知道她再也听不见了,还是不想打扰她。 “周南啊!我们找到简兮了!她……死了!” 周南心里有点累,想说我早就知道她死了,叔你愿意帮忙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但是现在我想静静,你最好别问我静静是谁好不好?我只是强迫自己别眼泪狂飙你真当我不难过啊…… 可他忽然呆住了,满心难过自嘲无处发泄。 找到?叔你能在那山上找到什么?她的遗体就在我这儿。 “不好意思,我这儿信号不太好,王叔你能不能再说一遍?”周南忍不住握紧了电话。 “我是说……我们找到简兮的尸体了!”王叔嗓门大的跟惊雷似的。 有那么几秒钟,周南觉得自己的大脑处在宕机的状态。 他分明记得自己今早在细雨中登上后山,更记得临近傍晚的时候找到了简兮的尸体,看见她的时候她脸上还爬着不知名的虫子,他花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背着她的遗体回家…… 难道那些都是假的?自己悲痛过度出癔症了? “王叔你……没搞错吧?真不是把什么其他人的尸体当成简兮了?”他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 “咋会错哦,儿骗!”王叔信誓旦旦地,用本地最有可信度的方言自证,“我是老了,又不是瞎了,你给的照片我还能不认得?人就在殡仪馆,你赶紧过来!” 电话挂断,嘟嘟的忙音,周南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他在自己的手背上狠狠拧了一把,真够疼的。 他又回头去看自家的旧宅,窗缝透出微明的光亮,那里面应该躺着浑身冰凉的女孩。 不是做梦,可如果不是做梦,那怎么会有两具她的尸体呢? 那时间静止的脸庞,那毫无生机的死相,背她的时候那么费劲,周南第一次知道死人会那么僵那么重,锈死的关节直愣愣根本抱不住他,好像自己背的不是女孩,是块人形的钢板,寒意能直透到骨子里去。 脑袋里乱糟糟的,周南起身回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坐在沙发里看着掉色的天花板,直到那杯水完全凉掉,也没有找到解。 他向来都是个胆子贼大的跳脱人,咒怨午夜凶铃什么的,对他来说和下饭的辣条没什么区别,屏幕上血溅三尺,作死的漂亮妹子尖叫杀青,他碗里的饭照样吃起来津津有味。 可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成为恐怖片主角的一天,对象还是自己青梅的遗体。 他决定先回房间看一眼,一定是有个人弄错了,简兮并不是双胞胎,如果王叔没错……那就是他错了。 进去之前他先绕去厨房,拎了把菜刀在手里。 事情太过蹊跷,又太过诡异,这种时候唯有手里握着什么家伙事儿才能安心一些,若是恶鬼冲过来掐住他的脖子,他也会一刀砍过去看看鬼头掉了飙不飙点儿血,这样起码给后世留个证明鬼是否存在的现场。 周南一个虎跳出去,撞开半掩的门,横眉立目,凶神恶煞,他天生就长了一对剑眉,即使什么都不做,往那一站就是正气凛然俨然名门大师兄的气势。 屋子里并没有什么魑魅魍魉,床上正在眺望窗外的人儿诧异地回过头来,漂亮的小脸上透着健康的气色,简兮清澈揉了揉眼睛,像是个刚刚睡醒的好奇宝宝那样看着他。 “我怎么在你家?” 回答她的是周南的扑过来一把摁住,她被推倒在床上,周南拉开她的羽绒服就往里面看,还伸手过来摸。 他搞不清楚当下所见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两具尸体?真正成功的复活术?他的世界观好像正在这个夜晚被刷新,急于确认眼前的人到底是诈尸了还是死而复生。 手指摸过简兮的手背,脸颊、小腹,什么地方都是暖暖的,在冬日里那样清晰,绝不是一个死人能拥有的东西,更何况就在接那个电话之前,她的尸体已经沉寂了那么久。 简兮大惊失色,先是尖叫起来,旋即想起这不符合自己的人设,双手抱住胸口,又是推搡,又是抬脚去踢他的胸膛。 “我靠我靠我靠!你个变态,你个色狼!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上我,隐忍了十六年就为了这一刻是不是?难怪我睁眼就看见自己浑身湿透还脏不兮兮的,你怕不是给我下了什么蒙汗药吧?破喉咙!破喉咙!破喉咙你快来救我啊~~~~!” …… 第2章 戏逢对手 “所以……我失踪了七天?是你找到我的?还把我从山上背了回来?之所以如狼似虎的扑过来,只是因为我之前半死不活,好像植物人完全叫不醒,看到我忽然醒来大喜过望想检查一下?” 在脑门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手刀之后,周南和简兮终于回归到正常对话的状态。 不过坐在床上的简兮还是有点眼神幽怨,双手紧紧拉住自己的衣服,鼓着脸气哼哼的,好像还在担心他随时会禽兽不如。 “对天发誓!”周南坐在床的另一边竖起四根手指,无比严肃,“绝无半句假话!” “虽然很想反驳一下你这鬼扯淡的故事……”简兮以手支额,头痛欲裂,“可是我真的好像脑子有点宕机了,完全想不起来这几天的事情。” 周南心说你想不起来就对了,你分明已经死了啊!死人能记得什么,是喝了一半没喝干净的孟婆汤?还是走了一半又退回来没过去的奈何桥? 可她现在就活生生的坐在这里,能说话,热体温,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那个复活术,真的成功了么?还是打从一开始,她就只是表现出了某种假死未知的症状?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周南还是有点不信,她时常爱开些玩笑,天知道是不是调皮的心思又上来了,要调戏他玩。 “能记得你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简兮忽然龇牙咧嘴地笑了,“好吧好吧,看你情绪那么激动,我还以为是我的美貌终于让你开窍了呢。但是这不行哦。” 她忽然换了什么知心大姐姐的口气,一本正经地坐好,语重心长。 “周仔啊,你还年轻,对异性有骚动,大家都可以理解,姐姐我当然知道我花容月貌倾国倾城,魅力太大了,但是你要学会克制!听说像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憋着自己,实在不行我也可以给你拍两张泳装照当晚间青春修炼手册的……只要你愿意开口,我绝对二话不说!咱俩谁跟谁!” “除非地球上只剩下你一个人类女性,我肩负着复兴人类的伟大使命,而且所有猩猩都死绝了,否则我瞎了也不可能找你好么……”周南满脸嫌弃的后仰。 其实简兮是个地道的小美女,从小就顶着一张纯真无暇的脸,长发黑如生漆发量还爆棚齐腰,总爱再扎个小小的半马尾,走起路来像是开花一样飘摇,跳舞出身还有一双矫健笔直的长腿,好似什么漫画里走出来的唯一女主角,还是BlingBling自带星光的那种。 问题是这家伙纯属长相欺骗,内在压根就是一介女流氓。 当年刚上初中的时候,周南对性启蒙的知识还一无所知,简兮已经什么都懂了,上课她半遮着脸在纸上写写画画,跟他讲女孩子这里是干什么的地方这里又是什么器官……嘴里还带噗呲噼啪的拟声词,絮絮叨叨说最近自己又看了什么小册子。 大抵是上帝觉得无聊,在给她加颜值这个技能点的时候,用的点数都是从心性那边扣出来的,于是她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仙女姐姐和相声演员的综合变异体。 想象一下郭德纲坐在秋千上,甜甜蜜蜜地微笑说逍遥哥哥你回来啦!亦或刘亦菲操着一口京片儿,挤眉弄眼地说我是陪你度过很多个夜晚的女人! 周南面对她的时候就是这么一种感觉,有人说只要是美少女干什么都好看,但在周南看来,这个真的要分人。 “完犊子,我居然没想到你的爱好是母猩猩而不是美少女……” 简兮大力地拍着周南的肩膀,配合上她那凝重的神情,简直是道上的老大哥在鼓舞屡战屡败的小弟,“没关系,就算这样姐姐也会支持你那禁断之恋的!不要因为旁人的眼光就放弃自己的性癖呀,小周!” “滚滚滚滚!”周南不耐烦地拨开她的小爪子。 有时候他真的会受不了这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小污女,照这个发展速度,她将来必定会走向什么产粮太太的歧路,整天写些什么黄段子小说,最后被逮进去踩缝纫机。 “我说,想不起来之前自己经历过什么,不会觉得心里难受么?”周南决定换个话题。 “难受什么?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呗,人想不起来的事情可多了。” 简兮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的口气,摆摆手,“就好比现在,你能记得你上个月月底吃了啥喝了啥吗?想不起来不也照样活着?人是活在当下的现场直播啊。” “真趁你的风格,别人的烦恼在你这都不是事儿。” “拜托,这连烦恼都算不上好不好?再说是我失踪失忆还失联,要烦恼也是我烦恼,我这正主都没嚷嚷呢,你这小周子还替我担心起来了?心疼我直说啊,别傲娇好不好?来,让我看看,是不是脸红了!” 她又笑嘻嘻地扑过来,要捏他的脸。 “暗恋哥就直说,小贱蹄子别有事没事就上手!”周南一个闪身蹦下床逃开,捏着鼻子扇风,“脏死了臭死了,我这老宅子都要让你给熏坏了!” “好像是有点臭……”简兮捏着自己衣角闻了闻,刚醒来光顾着斗嘴,自己身上那七天没洗澡,还泡雨泡泥的腥气愣是没注意。 她伸手去摸衣兜,里面空空如也,“哦吼,手机和钥匙都不知道掉哪了,这下想回家都没辙喽。” 简兮是一个人住的,家就在这间瓦房老宅子对面的楼房,打开窗户就是正对老宅的前门院子。 “那要不要去澡堂?现在这会儿还有开的。”周南说。 “没那个必要,你家不有那个大木桶吗,我用那个洗。”转瞬简兮又兴奋起来,满满都是怀念的意思。 她说的那是个堪比大米缸的泡澡桶,下面是个铁底,直接坐在火焰上烧水,跟妖怪煮唐僧的铁锅一样,只要不断添柴加煤永远都是热的。 小时候他们两个人曾经一起用那个来泡澡,老宅子连自来水管都是露天的,更没什么热水供应,所以洗澡的时候就用这种方法,同样份量的水就可以多洗两个人。 简兮现在住楼房,当然有热水器可用,但她还是喜欢这种麻烦又传统的东西,说这才是享受,身心都能得到净化,比浴缸还要温泉。 还没等周南答应,简兮已经跳下床熟门熟路地去找泡澡桶去了。 路过的时候她随意扫了一眼地上粉笔画出来的东西,还有那把周南仓促放下的厨刀,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经过的瞬间脚步刻意重了些,鞋底抹去了纹路的一角,留下拖影般的痕迹。 老宅露天的后院里,久违地支起了泡澡桶,垫在专门搭建出来的泥灶上,底下的炭块夹杂着柴火烧的正旺,噼噼啪啪地炸响。 雨已经停了,细细的飘雪落在冬日的葡萄藤架上叠了厚厚一层,白炽灯挂在屋檐下,照得水泥地上流淌起晶莹的雪光,满地都是简兮的衣物,反正也不打算要了。 她钻进袅袅水雾中,缓缓坐下,双手抱膝,半个脑袋没入水下,长发像是海藻那样在涟漪中散漫开来。 “衣服放这了啊。”周南把自己的一叠衣物放在置物架子上,泡澡桶很深,人钻进去以后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哗哗水声。 “好,要不要一起来洗啊?”简兮从水里钻了出来,趴在木桶边上狡猾地坏笑,只手把头发拨到而后。 这么趴在那的时候她浑身只有黑白两色,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眉眼,脸蛋素白手指也素白,灯影落在她的肌肤上,便如雪上的浮光。 “可要点脸吧你,觊觎我的美貌想泡哥就直说。”周南又搬了张凳子过来坐下。 他并不需要避讳,反正她一直都是这样。 这种恶趣味就像小妖精嘲笑偷看她的男孩,要是他回避了,她就会得寸进尺,唯有摆出哥才不屑陪你玩的态度来才能镇得住她。 周南用铁钳夹住黑炭,又往里面添了两块,“火候够不够劲?” “感觉还可以再大点儿!”简兮扭动肩膀目光炯炯。 “行,马上就把你煮熟,加点萝卜山药,八角桂皮香叶花椒也都整上。” “哇,天下第一美少女煮出来的肉汤,吃了怕是能长生不老吧?” “按照吃啥补啥的规矩,你这锅汤喝了是要上火的,大概是七旬老人喝了会忽然一蹦三尺高的那种程度吧。” 简兮乐了,噗哧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肩膀抖动,雪光在她清亮的眼眸中跳动,周南也扯动嘴角笑了,默默地看着她。 这不就是简兮本人么?她才不是那种柔柔弱弱小女生呢,就算刚刚从奈何桥爬回来,睁开眼睛也是要立马活蹦乱跳的,那种自信与生俱来,我即世界第一可爱的理所当然。 可她真的是简兮吗? 王叔说他们找到了另一具简兮的尸体,假设那才是真的简兮,那自己背回来的这又是什么?女鬼么?那她为什么不现在就一把揭开自己头盖骨上的美女皮,露出獠牙说好俊的小书生,来让姐姐我好生享受一番! 反过来想,如果眼前的才是简兮,那么王叔那边的简兮尸体又是怎么回事?简兮从来都是独生女,可没什么长得很像的远房亲戚双胞胎。 因为有所顾虑,在刚刚对简兮说这段日子以来发生过什么的时候,他才特意隐去了说你已经死过一次的事实。 不是不信任她,从出生都是一个病房的,前后就差一个小时,共同在文化馆的大院里长大,小学初中高中全是一个班,毫不夸张的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可能比和各自爸妈的都多,彼此都能互为半身了。 只是这一次奇怪的点就是她本人,他没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眼下这样一如往常的相处也不能打消他心中的疑虑,始终怀着戒备之心。 “嗨嗨嗨在想什么呢?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简兮伸手晃了晃,虚空那么一抓,再往他身上一丢,好像要把他神游出去的魂魄重新塞回身体里。 “啊,我知道了,又在想象了是不是?漂亮姑娘近在咫尺但是吃不着摸不到,也没有胆量,只好用丰富的想象力脑补来满足自己那情迷意乱的欲望……唉,十六岁的男生啊,正是看到水龙头都会发情的年纪!” 她正摇头晃脑满脸咸湿,那边周南已经腾地起身疾步上来,简兮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双手抱胸缩回水里。 周南并没有做什么禽兽之举,而是蹲在和木桶齐平的高度,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么久没吃东西饿了没?我去买点东西回来做给你吃。” 简兮涨红了脸瞪大了眼睛,好像要随时呵斥他,她瞬间就搞明白了周南那么大动静是故意吓唬她的反击。 可她并没有打开他的手,正在泡澡的她纯纯弱势方,只能这么气鼓鼓地瞪着他,活像一只发怒的小狮子。 “吃!什么都要吃!活活吃穷你!”她就差跳起来张牙舞爪了。 “那你就别再不声不响的忽然消失,乖,呆在这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两个橘子。” 在简兮反应过来揪住他的手背肉之前,那家伙已经怪笑着撒腿跑远了。 从后院到前门的这段路上,那样的笑容在周南的脸上一丝丝地剥离,一丝丝地消散,等他带好钥匙手机出门的时候,整张脸已经面无表情。 很遗憾要对‘简兮’撒谎,他不太喜欢这种糟糕的感觉,以前两个人拉过钩发过誓的,说有烦恼的话一定要讲给彼此听,大人过大人的,我们过我们的,是只属于你我的小秘密。 但这一次他却不得不打破这个约定了,殡仪馆那里还有另一个简兮在等着他,唯有亲眼确认过,才能知道到底谁是那只假猴子。 自行车的铰链徐徐转动,他的身影渐渐融入黑暗之中,身后的老宅子里,简兮默默放下了偷窥的帘子。 她踏着轻巧的狐步,赤脚行走在这间既熟悉又陌生的老宅里,眼神一时空洞迷茫,像是浮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一时又神采奕奕,像是个好奇宝宝,总要摸一摸见到的每一样东西。 第3章 替身Another 自行车在空荡荡的公路边上驰骋,穿越高楼住宅和细窄的小巷,离镇子越来越远,风衣飒飒舞动,围巾上的流苏飘摇。 江面上吹来刀割般的寒风,这个小县城紧靠汉水北麓,涛涛汉江河水在这里以反转过来的S形穿城而过,核心的几个城镇不是被跨江大桥联系起来,就是被山包切的七零八落。 殡仪馆虽说离镇子不太远,但也要一直沿着江边的公路骑下去到城外。 公路旁边就是江畔的防洪堤,半人高的杂草丛生,一路上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小地方的人总是休息的很早,过了晚上十点除了夜市,其他地方基本就找不到什么还开着的店了,更别说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为了能早点赶回去,周南踏板蹬的飞快,路灯昏黄,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等到那边以后,该说些什么呢? 总不能张口来个我家里也有一个简兮,这世上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样神魔退散无所畏惧,王叔年纪也大了,小地方上年纪的人总会有点迷信,别一句话给人吓的一哆嗦抽过去,那罪过可就太大了。 这种神神叨叨的事,还是谨言慎行的好,何况现在什么都还不明了。 抵达殡仪馆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县城的殡仪馆规模不大,晚上只有一个值班亭亮着,王叔裹着军大衣站在宽大的电子屏下渡着步子。 “你可来了!”王叔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凝重如山,“按照你说的,我们都没报警,等你来了再做去联系她家里的人。” “谢谢叔。”周南摸出一包烟递上。 “没啥好谢的,跟我一起帮忙的那几个也都回去了,大家也不要你什么钱,谁还没个需要人帮忙的时候?”王叔摆摆手,“那女孩家人都不在本地了吧?还那么小,唉……” 他并不认识简兮,只是为人朴素又热情,单凭一张照片就愿意主动带狗上山,说是那边的路自己熟,养的狗子还聪明,能识人辩路。 这一见面周南就觉得,好像王叔才是那个亲人离世的,大概是看到那么年轻的小姑娘就这么死了,心里太不好受吧? 反倒是他的心态寂静如常,已经见过一次她死去的样子了,就算这里真的有第二个,也难过不起来,何况刚刚还跟另一个活的拌嘴。 保安发给王叔和周南口罩手套,带着他们进入停尸房,门缓缓拉开,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不锈钢的推床上盖着一块白布,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保安用眼神询问,得到周南的肯定后,缓缓掀开了白布。 白布下躺着瓷白色的女孩,像是枯萎了的繁花,她依然美丽,却呈现出一种玉石般坚硬、壁画般苍老的质感,依然是那身米白色的羽绒服,依然是那深色的牛仔裤,连靴子都是相同的款式,高帮加厚,白色的毛边流苏,半扎起来的如瀑长发散乱。 什么都是一样的,就连那安静到仿佛只是沉睡的样子也是,带着泥土和枯叶的气息,因为下雨天,被湿气浸泡的太久,手指已经微微有了肿胀发白的痕迹。 周南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冰冷鬼手,悄悄将它攥紧。 真的是简兮,这种感觉太过微妙,不久之前还在眼前活蹦乱跳的那个女孩,跟他说着打趣的话,现在却以毫无生机的死相躺在这里,总觉得这像是一场诡谲的梦,因为是梦所以不需要讲什么道理,死了就是死了。 他慢慢地绕着刚推床行走,仔细观察简兮的遗体,从头发,到面容,还有装束,一一都和记忆中自己一开始背下来的那个简兮作对比。 什么异常都找不到,如果简兮是一副画的话,那就像是有人一比一的把她重新描绘制了一遍,再照原样捏成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小人儿,于是就有了两个她。 可是谁能做到这种事?这已经不是人类力量所能企及的领域了。 他搞不明白,眼前的和家里的,谁才是那个真正的简兮? 基于一点小小的私心,他当然希望家里那个活过来的才是真货,可要是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她…… “我那狗子在废弃的防空洞边上找到的。”王叔在一旁低声说。 “是失足摔到那去了么?”周南轻声问。 后山并不是什么深山老林,严格来说也就是个海拔三百来米的山包而已。 这片地被本地人说,是个九山半水半亩田的地界,市辖区两万多平方公里,全都是秦岭大巴山余脉的一部分,出门走不了几步就是一座新的山,也就一个武当比较出名,估计还是托上个世纪武侠小说风靡的福。 所以后山那种地方真的很少有什么人失踪,草木本就不算特别高,长的都是些青冈橡树落叶桦之类的。 很难想象简兮会一个人去那里,还不幸罹难,她是打算在那里做什么? “我看恐怕不是。”保安摇了摇头。 “怎么说?” “在这儿待久了,也就对人到底怎么走的大致有个数。这女孩走的很安静,你们看像不像就只是睡着了?这说明她走之前是没什么痛苦的,要是失温走的,人往往会蜷缩起来抱着自己,失足受伤的话,她身上也看不到外伤。” “那是不是,她不是意外死亡?” “那不好说,也许撞到头颅内出血呢?那样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我只是经验之谈,具体的死因得法医来鉴定,看不出来的话就得靠解剖,需要排一下队,而且这需要家属同意才行,你们谁是家属?”保安问。 “我就是。”周南指指自己。 “哥哥还是弟弟?你们家没大人了么?” “我们并不是一家人,她的父母远在外面做生意,由我家照顾,我们一起生活。” “这不算亲属的,你签不了字,没保证谁也不能轻易破坏遗体,现在上手摸都不行,要等检查出确切的死因。”保安挥挥手,“你先联系家属吧。” “好。” 嘴上是答应了,周南并没有急着去摸手机,虽然他确实有简兮父母的电话号码。 这事在某种意义上不太道德,小时候,简兮的父母对他一直很好,后来他们辞职出去做生意,简兮家里的老人在和简兮一起生活。 但随着老人去世,简兮在本地可以依靠的就只有周南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早在一开始失踪的时候就该通知她的父母。 那时候他心里是抱着一丝希望的,想着也许事情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现在简兮确实找到了,但既找到了她的遗体,也找到了活蹦乱跳的她,这还怎么通知家属?告诉他们,你家女儿分裂成两个了? 那样的电话打完,恐怕他的下场就是被送到精神病院里去,要是他们回来再同时看到活着的女儿和死去的女儿,那位胆子本来就不咋样的漂亮太太还能顶得住么? 无论最后的结果是噩耗亦或喜讯,总要弄清楚再告诉他们,这是对他们负责,也是对简兮负责。 “对了,这些是她的遗物,保管好,给她的家人。”保安递过来一个透明的文件袋。 周南只看了一眼就有点愣神,那里面是简兮那只银色的手机,智能机的浪潮才刚刚在这座小县城里流行起来,从不缺钱的简兮立刻就换了新,就连周南用的也是她送的。 除此以外是简兮的钥匙串,桃心手链,那枚用来别住刘海的发卡也在。 “坏,手机和钥匙都不知道掉哪了,这下想回家都没辙喽。”耳边似乎响起了她说话的声音,带着点抱怨,又混着点惯有的娇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希望自己没看到这些东西,这样就好告诉自己其实简兮平安无事,家里那个活蹦乱跳的才是她。 可现在这些就摆在眼前,铁证如山。 是不是她可以模仿简兮的样貌,用着和简兮一样的口气,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俏皮话,但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却没办法伪造出相同的物品来? 周南没来由的就想起那个名为画皮的故事,面目狰狞的恶鬼披上用彩笔绘出来的人皮,就能装扮成令人心爱的美女,撒娇耍赖娇俏可爱,把身边书生耍的团团转,等到夜深人静了,就剖开他的胸膛,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以前看聊斋都当下饭菜看的,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同样的事一箭正中膝盖。 老宅里的简兮……她是鬼么? 总觉得脖子后面好像在冒着幽幽寒气,虽然这里本就够冷的了,但这种寒意并非来自环境,而是他的心底里。 倒不是害怕,以他的个性,就算真有画皮的女鬼,凄厉爪子已经到他眼前,他也会睁大眼睛看看她究竟什么模样。 他只是有些难过,心里堵得慌,每当觉得有了些希望,现实就又会丢过来以冰冷的绝望,好不容易才打算接受现实不那么难受了,偏偏又天降一个披着她皮的女孩。 这算什么事儿啊? “麻烦先把她暂时放冰柜里吧,她的家人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我会负责联系的,这几天真的很谢谢叔来帮忙。我想……一个人静静。” 周南神色平静,小心翼翼地收起简兮的遗物,放进自己贴身的衣服口袋里。 王叔什么都没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他想多少安慰一下年轻的男孩,却不知道他的心里早已没有半分波澜。 自行车重又融入了冰冷的夜色中,车轮碾过路面,发出比来时更加急促的声响,从江面上吹来的风更大了,头发迎风散乱,周南默默地裹紧围巾,竖起衣领御寒。 说起来这条围巾还是简兮织给他的,送给男生的东西,用的却是五颜六色的织线,仿佛斑斓的彩带。 周南曾经嫌弃它太娘炮,他从来不戴围巾也不戴耳帽,寒冬腊月纯靠一手血气方刚来过活,只要套上一件棉袄,天下之大哪里都可以去得,觉得自己是豪情万丈的大侠,于是果断吐槽拒绝,换来的却是简兮的一记手刀。 她没好气地说你丫鞋是黑的,衣服是黑的,裤子也是黑的,你是什么夜行生物黑夜星人么?上辈子从猫头鹰转世过来的?不由分说地就给他套上了。 绑围巾时她的手指纤细温软,头发上传来好闻的味道,细长的睫毛好像飞起来的鸟翼,那是她最像个女孩的时候,其他时候她都像个活泼快乐小疯子。 她牵着他的手去了学校,围巾果然也迎来太多意味深长的目光,但在知道这是简兮送出去的礼物之后,男生的眼神就变成了羡慕嫉妒恨,女生那边则是你们真的不考虑在一起吗? 那会儿她在女生中间被簇拥着,朝他做的鬼脸,那得意忘形的劲儿,摆明了就是在让他还不快谢谢简娘娘的大恩大德,由此还在班里的女生中间带起了一股手工风潮。 如今她离开了自己,他才想明白那不是什么礼物,一针一线慢慢穿起来的,是她细腻的小心思。 这围巾就是她送的紧箍咒,从此以后就要在他的脖子上走几百个来回,那温柔如水,都是牵情,不管他走多远,只要还戴着她的围巾,也会觉得像是她在身边一刻也不分离。 围巾很温暖,仿佛还带着她的香味,他轻轻抚摸围巾就像平时牵着她的手那样,思绪联翩。 该怎么面对老宅里的那个东西? 身份不明,目的不明,偏偏还是以简兮的样子出现,从那样的言行举止来看,或许记忆缺失根本就是谎话,她不但有简兮过去的记忆,连性格神态都一模一样。 最糟糕的情况下,就是那个东西杀了简兮,然后想用简兮的身份混进人类社会来,是个会画皮的伪人怪物,那么她就不得不保持作为简兮该有的样子,以免招致像他这样亲近人物的怀疑。 那样的话周南绝对会为简兮报仇,就算她顶着简兮的样貌哀求也没用。 也可能那东西只是在蛰伏,真正的目标其实是他,老宅里又没有其他人,位置还有点偏,那么长时间足够她把他吃干抹净了。 但她却没有下手,这是不是说明其实她的攻击力就和普通少女没差别,觉得自己打不过他这散打出身,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老宅肯定是要回的,他的字典里没有逃跑二字,那样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死去的简兮。 但他也不想稀里糊涂的乱来,既然那个东西还没有展现出什么敌意,或许可以再观察一阵子,试探试探,找出更多的关键证据来?真是恶鬼就把她宰了,是好人的话…… 是好人的话又怎么样呢? 他忽然愣住了,因为他想不到自己的答案。 就算她什么都和简兮一样,会用她的口气说话,会和她一样调皮,会记得一起经历过的事。 她还……能算是那个简兮吗? 第4章 Dead Or Alive 回到文化馆大院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这个时间点真的很难找到什么还开着的店,骑着自行车兜兜转转了好久,终于是找到一个还在营业中的小铺子,为此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想来家里那位肯定是等的上蹿下跳了,她向来没有太多的耐心,就像一只拴不住的小野猫。 不过这样也正好,之前接触的时间太短,那时候都沉浸在对她死而复生的喜悦里,也没有特别留心观察眼前的简兮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你能演一时,但你真的能演得了一辈子么?十六年的朝夕相处,从出生就是一起长大的,两家只有一墙之隔的这份熟悉,总能揪出她的狐狸尾巴来辨明好坏。 摸了摸后腰里悄悄别好的水果刀,周南拎着大包小包,推门而入。 老宅里居然没有开灯,进来以后只要走几步就能绕过小小的客厅,从走廊一眼看到后院,简兮本该在那里泡澡,这么长时间就算是头猪也把自己涮干净了,那就该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可现在屋子里一片漆黑。 一双手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探出,绕过后颈,捂住了周南的眼睛,力气用的很大,甚至叫他脸上有点疼。 周南心说不好!这家伙终究是露出恶鬼的面目来了,一时间满脑子都是以前看过的恐怖片。 女鬼最喜欢玩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黑色幽默,偏爱剜去那些登徒子盯着她们看的眼睛,这么大力气,是要扣了他的眼珠子吃掉吧? 他还没来得及去摸后腰里的刀,就听见背后那个声音说:“猜我是谁,猜猜我是谁?” 那口气一点都不像索命的厉鬼,带着点淘气又带着点娇俏,那双柔软的手捂他捂的那么紧不是要伤害他,是不想让他轻易摆脱。 这样的天气里,她的掌心简直是一块冰,故意要让这个迟来的家伙尝尝寒意彻骨的滋味,为此她不惜蜷缩在桌子底下等了好久。 “是聂小倩吧?”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紧张的心情瞬间就降温了不少,因为这确实是简兮爱玩的游戏,这种猜猜我是谁的玩法只有几岁的小孩子才喜欢,但是都十年了,她还是这么乐此不疲。 以前周南都是很老实地叫她名字的,或者说别闹了幼不幼稚,简兮就很不高兴,从那以后他就知道要随便猜点什么可爱的东西。 这一路上都在想她的事情,女鬼的事直接就脱口而出了,还好是聂小倩这种知名女鬼,想来还不会暴露。 “呵,那你还知道回来找我啊,宁采臣!” 灯亮了,空气里弥漫着某种好闻的味道,明明就是洗发水的香精味,但由那么一张明媚如春的脸蛋散发出来,似乎就有了一种涟漪绽开的感觉。 简兮窜到他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不就买点东西么,能折腾这么久,怕不是上哪鬼混去了!外面的野花就有那么香么?出了这门就忘记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小狐狸!” 洗过之后我爱洗澡皮肤好好的简兮就回到了长发星人的状态,没有扎起来而是自然地披散下来,最长的已经漫过腰,只要稍微弯个腰动一动就是晃晃悠悠的,总会叫人想起来德芙那柔顺如丝绸的广告。 她身上都是周南的衣服,小了一圈的身体套上男款大袄倒像是件裙子,拉链没有拉上,刻意敞开来露出里面的条纹毛衣。 果然人好看的话,就算是套上一圈破布,别人也会觉得你是走红毯的明星,穿的那都是巴黎走秀时装周的最新款。 “打猎可是很困难的……何况我还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周南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在桌上。 一回来见到她,就又立刻陷入精神不息吐槽不止的境界。 上一秒他还在想着怎么反抗,一被她开了个平安无事要斗槽的头,他这边自然而然地就开始跟上。 这叫什么来着?习惯成自然?果然槽王这种属性是会传染的,当一群人中有一个家伙精于此道,所有人都会不知不觉地被她感染开始堕落。 简兮抢过塑料袋,一口气全倒出来,原本还期待的脸色瞬间就凉了一半。 “所以文弱书生,您这打猎打回来的就是方便面,AD钙奶,威化饼,辣条还有干脆面?” 她扁了扁嘴,像个孩子,扎开一瓶AD奶仰起脖子灌了两口,重重地砸在桌上,活像什么酒桌上的失意人。 “我想吃的是饭你明白么?是那种可以用来米西米西的东西,而不是这种塞牙缝的玩意!” “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还能去给你变点家常小炒出来?再说地主家也没余粮,能有这些吃都不错了,挑三拣四的,不是你我都不会买这些吃的好不好。” 周南坐下,撕开一袋九州葱油饼干,从记事起上面的财神爷好像就没变过,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一个味道。 “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么?一片含在嘴里不嚼,含化了才吃,说是像饼干泥。” 简兮接过却没有吃,而是问:“我今年几岁?” “十六啊,虚的,我们两个同一天生日,暑假才过。” “那你觉得十六岁的我还应该和六岁喜欢一样的东西么?” 简兮叹了口气,盯着手里的那一片饼干:“我听说有的当爹的连自己娃上几年级哪个班都搞不清楚,你现在看来已经很有这个趋势了,这样我对你未来的情商真的很担忧……” “就早出生了5分钟,天天拿着这点儿时间摆谱装成熟。”周南抢走了她手里那块饼干,一口吞掉。 “错,不是5分钟,是5分钟又40秒,四舍五入一下就是6分钟,再入一下就是10分钟,展开来是600秒,继续入就是1000秒,合并成分钟计算就是16.67分钟,再入那就是20分钟!所以我比你早出生20分钟,多呼吸了20分钟的空气,多经历了20分钟的人生,这一点过去不会改变,现在不会改变,将来也永远不会!” 她一字一顿,目光灼灼,仿佛要说出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真理:“所以,我,永远是你的姐姐!你得跟我混,我有资格罩你!” 周南心说尼玛真是流氓不可怕,就怕女流氓她还有文化啊,明明在学习成绩上她并非他的对手,但在说起歪理的时候她的思路简直滔滔不绝。 你比我矮,你分数没我高,你还是个软妹子,将来我总要成家立业,而你要嫁给某个人,大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都被泼到不知道地球上哪个地方去了,一年不一定能回来一次,你拿什么罩我啊? 他本该狠狠地反击她,免得她的小尾巴翘到天上去,可是他说不出口。 以前他发育的很是迟缓,直到小学六年级了都还一直是班上个头最矮的那个,偏偏他那会儿又是个暴脾气,就像一只短腿的小柯基,小学那么多年谁要是笑话他矮他就要嗷呜嗷呜的冲过去咬两口,就算明知道打不过也还是要顾好自己的面子。 和他相反的是简兮,女孩子本来发育的就比男孩子早,简兮不但个头高挑还是从小就在舞蹈班呆的,往那一站就是妥妥的小大人,光是气势就不一般,打起架来更狠,敢直接拍砖头招呼。 那会儿真的是她在罩着他,几个小傻逼比着鬼脸说周南周南小豆丁,好没骨气的小豆丁,只会躲在女孩裙子底下汪汪叫。 简兮叉着腰横眉立目地说怎么你们不服?就你们这个熊样,想叫人罩都没人搭理你们,不服就有种过来跟我单挑啊!不会是连女的都打不过吧?老子穿着裙子照样踢翻你们这群Ber闷! 周南猪突猛进拉开战争的序幕,作为女孩的简兮也是一点都不犯怂,总之力战之后的结果是演变成群架,两个人都挂了彩,还要一起挨骂。 简兮奶奶心疼的不行,一边给她抹最好的药一边说,这么漂亮的脸要是留下一辈子的伤好不了怎么办? 简兮甩甩头发说好不了那就让周南娶我呗,他是我的人,我是因为他受伤的,所以他得以身相许!周南羞的跳起来说谁是你的人!谁要娶你!我男子汉顶天立地才不要你罩着!简兮说行,那你把裙子赔给我,为了你我新买的裙子才穿一天就裂了。周南没话说了,只好默默地坐下,简兮得意洋洋地说这还差不多,你要跟我混的呀! 那股霸气侧漏的小魔王样,她从小就是立志要当女侠的人呐。 如今时过境迁,她熊的远近闻名的小魔头也亭亭玉立了,而他也再不是那只大院里的小豆丁,虽然自称文弱书生,跟随教练学习的散打可一点没忘。 现在该是他罩着她了,那么好看的女孩子,出门的时候总会有很多眼睛有意无意地多看几眼的,去黑网吧的小路上总会有半大不小的街溜子蹲在那,每次他们一定都要手拉手,仿佛彼此宣誓主权。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现在我才是哥哥,她就已经莫名其妙的离开了。 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她,只是一个有着她记忆,人格,行为的某种东西,一个虚假的简兮。 周南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自己,不要因为她们那么相似,就把两个人搞混了,这家伙到底是真善美还是假恶丑都不知道。 他拿起袋子里的泡面,才刚站起来简兮那边就嚷嚷起来:“干嘛?想独吞?有没有人性啊!我分了你那么多年的半包辣条,你连泡面都不给我吃!” “谁要抢你的食了,我还有点鸡蛋,一起煮来吃不香么?”周南没好气。 “哦耶!煎蛋!煎蛋!煎蛋!”简兮立刻变脸,攥拳敲桌。 后院昏暗的厨房灶台里生起了火,这里既没有现代的打火灶也没有排气扇,用的还是那种传统的砖泥烟囱,灶台也是土灶,要靠引火烧柴来做饭。 记忆里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在这里做饭的人总容易搞的灰头土脸,墙上梁上,到处都是陈年老油腻黑漆漆的痕迹。 据说当年他们刚搬迁过来的时候,县里的文化馆才成立没多久,那时候丹口水库开始蓄水,整个县城都得北迁,在地势较高的新地方重建。 像这种文化单位当然得往后放放,建筑和人手都不够,这一排排的老房子就是当年集资就地搭起来分配的,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如今也是年久失修的地方了,哪哪都是黑黢黢的霉斑和褪色的墙皮,隔壁末尾处的老房子,去年那场大暴雨直接被冲塌了梁,还好里面已经没人住,现在馆里也都是九十年代建起来的小楼,前不久还重新粉刷了一遍。 这里的这栋老宅被彻底推平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有的童年都是这样,哪怕前后不过才几年时光,当你想要怀念一下它的时候,往往会发现已经没有了可以容纳自己记忆的地方,如今那些叫得出名字的小伙伴陆陆续续都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消失了,倒是身边这个女孩还一直陪着他。 周南端着两碗面出来的时候,简兮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种老式的人造革沙发并不舒服,木框架上面包裹的人造革长时间使用以后,就会被磨得发亮变硬,比麻将的白板都光泽,冰冷又滑溜。 在这上面睡觉绝不是什么好享受,可简兮抱着双腿,头抵膝盖睡的很安静,细密的睫毛浓密如帘。 她连袜子都没穿,赤着的脚缩在裤腿里,只露出脚趾的月牙,垂下来的长发像是轻柔的纱将她包裹,在头顶垂下来的灯光中,她的皮肤有种玉石般的质感,仿佛触手生凉。 如果忽略掉她嘴角正在往下淌的口水,这倒也能算是一副会叫人心动的画面。 周南知道她有这个毛病,睡得太熟时就会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嘴,要是姿势不对那口水自然就会流出来。 为此简兮养成了绝对不在学校午休时补觉的习惯,她讨厌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么窘迫的样子,除非是周南能和她做同桌的时候,她才能安眠一下,因为周南会在她的嘴边垫一坨卫生纸,再用书堆挡住她的脸,帮她打掩护。 之前不是睡了那么多天么?现在就又犯困? 周南不确定这是不是什么陷阱,真是最糟糕不过的情况了,很难分辨,就算是以前的简兮也和个玩弄人心的女鬼没差,反正都是故作漫不经心的调戏,只不过简兮是要捉弄周南玩,而恶鬼是要书生的命。 可是她真的睡的很沉,不是流口水了么?你最清楚的啊,这说明她睡得很舒服,看她那傻样,一点防备都没有,如果这是能演出来的,下一届奥斯卡还有其他人什么事儿? 周南放下碗,只手按着后腰里藏着的水果刀,一步步逼近。 第5章 试探 距离只是几步之遥,可周南走了很久,他就像是一名谨慎的猎手,游走在密林中,不发出丝毫声响,始终盯着简兮紧闭的双眸。 如果她有任何撕开伪装暴起的迹象,那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击。 可是直到他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她也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呼吸轻柔匀净,胸口微微起伏。 他犹豫了片刻,缓缓拔出刀。 映着寒光的刀尖慢慢抵近简兮的脖颈,他只需要发个狠,用力把这刀往前一推,再顺势一划,就能割开她的喉管。 这种手法远比捅内脏要有用,强烈的窒息感足以剥夺猎物的所有力气,她连呼叫求救的机会都没有,血液会倒灌进气管和肺部,加重伤势迅速致命,就算拼命逃跑,只怕也连文化馆都走不出去。 但是真的该这么做吗? 他的脑海里好像有两个人小人在交战。 第一个小人说这是不对的,就算眼前这个她,是作为假借简兮外表回来的某物,简兮就一定是她杀害的吗?凡事要讲个证据确凿的,万一不是岂非错杀好人?本来简兮就已经不在了,要是连她也消失的话,你还能剩下什么呢? 第二个小人跳出来说你这就不对了,这家伙明摆着和简兮的死脱不了干系,否则为什么以简兮的样子出现?就算不是她搞的鬼那也肯定是有问题的,既然她连人都不是,动手又需要什么心理负担? 第一个小人又说你要是就这么杀害她,是不会得到任何答案的,死亡的真相是什么?简兮为什么要去后山那里?一切都会变成无法解开的谜。 退一步说,这么捅下去她到底会不会死都是个未知数,本就是死而复生过一次的东西了,你凭什么确信她不能再来一次? 第二个小人嘿嘿一笑说那还不简单?杀一次不死那就再杀第二次,第二次还不死就第三次,无论她本体是什么,外表只是个少女。 反正这老宅僻静,平常又没人会来,直接把她身子一绑嘴巴一塞,想怎么拷问就怎么拷问,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啊,还怕得不到答案?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忽然就想起来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反派们好像总是不遗余力地玩这招,把死去的亲人复活,拿上武器站到到主角面前。 主角立刻就不忍心下手了,倒是配角在旁边大吼说醒一醒!别上当!她已经死了!那是你的敌人! 每每遇到这种桥段周南总是暗自腹诽,心说这主角真是个废柴啊,你都打到BOSS门口了,马上就能为你心爱的女孩报仇了,他搞个秽土转生你就咬牙切齿地没办法下死手,被人啪啪几个耳光踹到角落里,你说你是不是个傻逼? 换做是他上,保证别无废话,手里的家伙事才是最好的伙伴,圣骑士的铁锤足够消灭一切污秽邪魔? 唯有身临其境了才明白,原来这事儿搁谁谁都纠结。 那是口口声声说要罩着他的女孩啊,总是颐指气使,又那么盛气凌人,漂亮的锋芒毕露,他怎么舍得伤害她呢? 握着刀的手慢慢垂落下去,重新塞回后腰,就在他心里天人交战的时节,简兮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瞳光凝然。 周南心里一凉,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这好像要凑上去法式深吻的架势……不是想乘人之危就是想夜袭啊! 可简兮好像根本没在乎他手里是不是拿了什么东西,她的眼神飞快变幻,从最初的茫然,到疑惑,再到渐渐弯曲的眉梢眼角,流露出来的全是小狐狸的妩媚。 她咧嘴坏笑,忽然凑上来,飞快地在周南脸上蹭了一下,周南吃了一惊,捂着脸连连后退。 “你干什么!老子不纯洁了!”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吻他了,只是觉得脸上好像有什么软软的东西一掠而过,还夹杂着某种烫烫的,一丝一缕的呼吸。 “啧,这残花败柳楚楚可怜的样,你上辈子一定是混青楼的头牌花魁啊。”简兮乐坏了,“你凑那么近,拿脸蹭一下配合你啦,看你那大惊小怪的,好像贞洁都被我强了,该不会还在做梦等你的文学少女吧?” “那是我作为男人的梦想。”周南神色严肃起来,“为此我当然要守身如玉。” 他是个有些传统的人,对恋爱这回事的观念就是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亲密接触当在新婚之夜。 相比起活泼热辣的女孩,他更喜欢安安静静的那种。 理想的梦中情人应该是个文学少女,头发当然要够长,风一吹能荡漾起来的,爱穿长长的裙子和花边白袜,喜欢在窗前看书,阳光中尘埃飞舞,一切都岁月静好。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再加上一副眼镜,要红框的。 为了这个梦想他甚至不惜毅然决然地选择文科,反正他本来就这边的科目分数高一点,等下半学期开始后要分文理班,他就可以去迎接自己的邂逅了。 尘缘已了,道心已定,这种关键时候怎么能被魔教的小妖女乱了心弦? “别傻了,这世界上哪会有什么大胸戴眼镜的文学少女?那种角色只会出现在漫画里,还不如多看看眼前吹弹可破的萌妹子,这才叫该有的梦想。”简兮努力挺胸。 “看你啊?” 周南上下打量,重点观察了她的胸腰腿,露出惋惜的神色,“不是我不喜欢对A,而是国家提倡,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互相伤害是吧?行。” 简兮倒也没生气,只是抬头望天,“小时候好像有个人看了西游记的仙女姐姐,就自己披个床单当羽衣,眉心上还用口红点个花钿,说长大了要八抬大轿来抬我出嫁……” “对不起,是臣失言了。”周南赶紧拱手称臣打断。 其实说起熊,两个人小时候都不遑多让,自然也留下了很多遥远的传说和黑历史。 但问题在于两个人的脸皮厚度不一样,简兮是那种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女孩,你跟她提她以前的糗事,她只会跟着一起津津乐道。 周南就不行了,他脸皮薄,所以在互相伤害这种事上他永远都会输。 “能不能先休战?”他说。 “那得看你有多少诚意了。”简兮得意。 “红烧牛肉面够不够?” “可以,刚起,怪乏的,本宫要在床上用膳,呈上来吧。”简兮摆足了架势,像个刚睡醒的法国贵妇那样倚在沙发上,勾勾手指。 片刻后大口吃面大碗喝汤的声音回荡在老宅子里,唏哩呼噜吞咽食物的声音让人觉得那碗面真是香辣可口,除了煎蛋火腿片还有牛肉粒,虽说不是现切的只是那种零食包装的,配上方便面倒是刚刚好。 说起来这种食物还真是蛮神奇的,几岁时会觉得方便面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梦想长大了能有不限量的方便面可以敞开了吃。 稍微长大一点呢,又开始不喜欢它了,要么是觉得它不健康,譬如什么尸油炼制的传说,吃多了会大脖子之类的鬼话,要么就是觉得这东西不如路边的包子实惠。 可是偶尔好好煮一顿吃起来,又会觉得格外的鲜香,好像龙肝凤胆也不过如此。 两个人吃的热火朝天,因为加了辣椒,都有点脸颊发烫,周南总是有意无意用眼神的余光去打量简兮。 虽说长的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吃起东西来是没有一点淑女样子的,面食对她而言最大的意义不是填饱肚子而是可以玩,总要拿筷子一圈一圈把面缠起来,然后再送进嘴巴里一口吞掉,似乎非常享受这种口腔被塞满满的感觉,完全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可她越是这么像她,他的心里就越不舒服,在他看来这种小动作就像是刻意表演出来给他看的。 他想起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一个词,叫做恐怖谷效应,说如果机器人如果和人类很像,人们就容易对它产生好感。 但如果机器人做到了能与人类以假乱真的地步,这时哪怕它有一丁点差别,在人的眼中都会格外刺眼显目,导致人类无比讨厌它们。 眼前的简兮,就像是他眼里那个正在模仿人类的机器人,这种厌恶在一开始还没有的,直到从殡仪馆里回来以后,她的一颦一笑,都在不断放大他心中的反感。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迟早受不了,周南捏了捏口袋里那个硬梆梆的东西,决定主动出击。 “我在门口捡到了这把钥匙,你看看是不是你的,也许是我带你回来的时候掉在外面了。” 他把钥匙放在桌上,推向简兮,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来吧,冒牌货,现在你要怎么出招? 这钥匙他当然认得,不止一次,他曾用这钥匙开过简兮家的门,柄中间镂空,用挂绳穿起来,空洞再往上面一点刻着‘平安’两字。 回来的路上他特意把手机和钥匙分开装好,这是他手里现在为数不多能打的牌,当然得省着点用,何况手机里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钥匙?”简兮拿起那柄钥匙,狐疑地看了几秒钟,很是纳闷的样子,“可我已经找到了呀,你是不是捡到别人的了。” 她从衣兜里拿出一柄钥匙摆在桌上:“其实是在我衣服内兜里,一开始没注意,洗完澡收拾衣服准备扔掉的时候掏了一遍所有的兜就找到了。” 两把钥匙并排放在一起,从大小到造型都一模一样。 周南瞬间就傻眼了,他不信邪地都抓在手里去仔细对比,可还是找不到半点差别。 如果不是当着她的面,周南真的会把这钥匙塞进嘴里狠狠咬上那么一下,看看它会不会变成孙猴子的豪毛。 “可能是吧,那你的手机……”周南还是不死心,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也找到了。” 但是这次简兮比他先了一步,银色的HTC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杀死了周南最后一次绝地反击的可能。 他们的手机都是同款,简兮不缺钱,在这方面尤为大方,什么都爱最新款,不可能认错。 看着这只熟悉的手机,周南心里万分后怕,庆幸自己没有莽撞地刺出那一刀。 他意识到自己是太先入为主了,因为在殡仪馆那里得到了遗物,就觉得家里的一定是假的,可家里的简兮也有属于自己的钥匙和手机。 拿不到别的证据,就别想一厢情愿地定性孰真孰假。 也难怪当初那个傻和尚带着一头猪和一只水怪,仨人加一起都分不出谁才是自己真正的猴哥哥,当所有你熟悉的手段都变成双份儿的,这尼玛认得出来就有鬼了。 分不清,简兮,我真的分不清。 “那你今天晚上准备回去睡觉?”周南用尽了力量,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没那么怪异。 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好累啊,感觉不会再爱了,短短的一个晚上,心情起起起伏伏伏,心电图式跳跃不够,还要再来几个托马斯回旋。 “怎么,难道还想让我留下来给你侍寝啊?” 简兮重新收好自己的钥匙和手机,比个鬼脸,“想得倒是挺美,你这辈子也就只能对着姑娘我的美貌眼馋激动上火了,有这么个青梅你就乐吧,还想吃到嘴里?做你春秋大梦去。” “不,我是想去你家蹭一下暖气。”周南倒是没接她的斗嘴模式,反而很正经。 简兮怔了一下,点点头:“好啊,不过你不是向来自称不怕冷么?” “不怕冷和有好东西不用是两码事,老宅子里啥都没有,晚上睡觉确实是挺凉的,贪图个安逸嘛。”周南搓着手站了起来哈两口气,开始收拾碗筷。 其实更重要的目的是他想借这个机会监视她。 坏事总是容易发生在夜深人静的时刻,醒着的时候也许大家都可以藏起恶念,当个正人君子。 但是睡着以后那就未必了,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会比较方便。 反正简兮肯定是不会介意,以前他们经常这样。 别人是空巢老人,简兮家是空巢少女,很多个下雨的、微凉的晚上,她用手机QQ滴滴他一下,他就溜出家门去她家里一起看碟片。 有时候是恐怖片,有时候是爱情片,为了研究人体其实他们还一起看过动作片,身边就有可以实践的对象,但还是什么都没发生,虽然都看得有点面红耳赤,本质心态还是科学探究的一本正经。 如今好多看过的内容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倒是只记得碳水饮料打开时的动静,她枕着他的肩膀,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窗前,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 第6章 凭依 简兮家的客房门紧闭着,周南蜷缩在被窝里,靠厚实的棉被挡住手机荧幕的光。 他这两个小时都在不厌其烦地折腾那部简兮的手机,这东西可能是被泡过水,系统出了些问题,开机变得极其缓慢不说,进入主页面就算是满电状态,也往往撑不过十几秒就会卡死。 这害的他搞这么久什么信息都没能得到,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证明了这起码不是一块变出来的砖。 而在他身边的那个简兮,她拥有的那部手机也有类似的问题,晚上回来的时候她当着他的面给手机充电,周南亲眼看见屏幕点亮又马上卡死,气的简兮哐哐物理疗法也治不好。 能用,但并不完全能用,也就是说那并非一个纯粹只有外形是手机的假货,两边都是真的智能机,连犯的毛病都一模一样。 由此他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可能伪人简兮拥有的不仅仅只是简兮的身体和人格记忆,连同在山中时她身上的一切物品都有,从衣物,到钥匙亦或手机这种精密的机械,任何东西都可以是双份的。 这算什么?完美复制的魔法么? 拥有这样能力的东西,想要从外部攻破辨识真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就像那个腹黑至极的谣言,其实真正的孙猴子早就被如来打死了,从那一刻开始,就是六耳猕猴取代了他的位置,以后这个世界上,永远只会有一个齐天大圣。 周南不喜欢这样的故事,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他就很讨厌最初编出这种瞎话的人。 正主永远是正主,再好的后来者也替代不了。 想着想着,倦意如潮水般袭来,他沉沉地睡去,这一天经历的实在是太多,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南发现自己挂在墙上,周围一片漆黑,唯有稍远些的小楼高层亮着那么一两盏灯,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浓烈又熟悉的臭臭味道。 确实是挂,这是个非常微妙的姿势,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冬天里搭在院子里那根绳上晒的腊肉,腰上硌的生疼。 意识很清晰,但这显然不是能让人舒舒服服睡觉的地方,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不过这梦也太真实了点,不是都说梦境没有痛觉的么?不仅仅是疼,这臭味好像也似曾相识,好像是……露天的旱厕? 他还没来得及再细想什么,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动了起来,先是双脚蹬着墙面增大摩擦,臂膀再跟着发力,整个身体慢慢站上墙头,小心蹲下来,纵身跳下。 脚底立刻传来某种软绵绵的踩踏感,要不是及时伸手扶了一下墙,势必就要摔个狗啃泥。 “操,踩屎了!” 周南听到了一个男人的怒骂。 那并非有人在说话,而是直接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就像某种电流,但他却可以听到那种电流的声音。 周南好像明白过来了,心说自己这梦有点意思,以前做的梦多半都光怪陆离,不是穿上什么法袍和妖魔斗法,就是在直升机旋翼的狂风张开双臂中一跃而下,今天居然能做个第一人称的,好像在玩超真实版的CF。 他有点遗憾,都做这么逼真的梦了,为什么不能是和戴眼镜的文学少女共度良宵?就算没有参考对象,漫画里的也行啊,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这并不妨碍身体的自主行动,男人转身狠狠地在墙根上磨鞋,觉得差不多了才摸着黑走出厕所。 眼前是黢黑但熟悉的街景,今天的这场梦居然还是现实版的,左手边的那排老房子,右手那剧院背后的安全门,面前这一条磨平的石板路两侧都是被雨水打翻草皮的泥,不就是文化馆大院里么?这么说来自己居然是从公共女厕墙根翻进来的? 瞬间就有点恶心,做个梦都这么变态。 男人没有往前走,而是拐进左手边的巷子深处。 他在最里面那间宅子的门前停下,转身看了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细长的铁丝,动作熟练地插进锁孔。 我去这货是个贼啊!周南惊了。 他能感觉到手指上传来的阻力,铁丝左碰右触,细微的刮擦,摸索只持续了十来秒,伴随着轻巧的咔哒声,老宅的门弹开了一条缝隙。 男人只把门打开了一小截,仗着瘦小的身形轻易挤进去,反手带上。 夜视手表的微光照亮了墙角,男人就用这一点点光亮来在房子里摸索,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家具特有的腐味,头上那根被冲垮的梁还没人收拾,细雨从那里的破洞灌进室内。 这些老宅子都已经没人住了,走的时候所有值钱的东西也都搬的差不多,男人搜刮了一圈,只找到几枚硬币和烂纸钱。 不过他并不灰心,离开这间屋子之后,他又继续如法炮制,挨个撬门,搜刮,似乎完全不担心进去之后会忽然撞到屋主,胆子大的令人惊奇。 周南觉得这家伙肯定是白天提前来踩过点儿,知道这里现在已经没人,才晚上过来下手。 这种体验相当新奇,又是在梦里,反正自己也插不了手还是全自动,周南开始饶有兴致地看自己如何打开那些蒙尘的老抽屉,整个过程就像是在挖宝藏,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现什么。 有两次男人还真就找到了些值钱的东西,被遗弃在杂志底下的银怀表,退伍老兵的奖章,男人很开心,周南也很开心,第一视角的体验感觉就像是自己干的,作为一个好学霸,初中以后他就没什么离经叛道的经历。 但他马上就开心不起来了,因为男人的动作娴熟,一排房子很快搜刮完毕,眼神自然而然地就投向了最后那一间。 那是周南的老宅子。 “偷这么久了还不够么?就算是梦里,你敢动我家的东西试试!”周南怒叱。 可是他根本说不了话,男人也听不到他心里的独白,几步路的功夫,已经钻到那颗光秃秃的葡萄树下,熟门熟路地动手撬门。 周南气急败坏,他是散打的好手,有信心两下就收拾了这个小贼,偏偏在梦里他什么都做不到,没有身体,只能当一个看客,眼睁睁地看着贼要偷走那些承载着他记忆的东西。 沉重的门锁阻挡让男人费了一些功夫,但沉稳有余的气息表明他对这种东西了如指掌,只是需要多花一些时间。 他又摸出新的工具,不以巧劲而是改为直接破坏锁舌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周南的心也跟着这声音一点点下沉。 一分钟的忙碌后,门锁终于弹开,男人心里一喜,顺势推门而入。 刹那间他心脏狂跳,周南的心脏也跟着他狂跳。 室内居然站着一个人影。 只能用人影这个词语来指代那东西,因为它是一个二维的平面体,身体表面就像老旧电视那样,如同密密麻麻的雪花屏,浑身都是黑色的,却比幽深的夜更加深邃,仿佛能湮灭这个世界上一切的光。 周围没有任何光源,但看见它的两个意识,就是能感觉到那里有那么一个东西存在,而且这东西好像正在盯着他们看,分明是连目光这个概念都没有的注视,却让人有一种被某种粘稠无形之物包裹住的窒息感。 纵使是阅过鬼片无数的周南也心生惧意,拔凉拔凉的像是被丢进了冰窖里。 鬼片之所以不可怕,是因为你知道无论什么样的氛围营造,诡异配乐,故布疑阵,最终都会只是为了某个东西的忽然出现,你的心里会有一种预料和提防,期待它在某个瞬间降临,只要习惯就很难被惊吓到。 但眼前这个东西和那些妖魔鬼怪全都不一样,明明看得见它,却无法看清楚它,仿佛只是一团在三维空间中裁下来的影像轮廓。 偏偏周南又会隐隐觉得那东西好像很漂亮……他想如果能看清楚的话,那肯定会是个美丽的东西。 这种想法毫无根据,诡谲至极,可他就是一点都不反感,甚至还有点喜欢那个玩意。 不对吧?我的爱好不应该是眼镜娘文学少女么?简兮那样的女孩都不带动心的,现在倒是对一团影子翘首以盼……妈的该不会自己有这种奇怪性癖? 反正是梦,在最初见面的瞬间慌乱之后,周南又镇定下来,重新回归神经大条的白烂状态。 可这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他能感觉到自己俯身的这男人有多紧张,胸膛里炸开了巨大的恐惧,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南还想再多看一会儿,他想再努努力能不能认清楚那玩意,最好能开个灯什么的。但男人显然没有他这样的勇气,任何人害怕的时候最本能的动作就是逃跑。 男人反射性地后退一步,迈开腿——却踩了个空,重重倒在地上。 就连周南也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视野和感官都是跟随着男人的,只是忽然间就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好像都掉入了名为无声的口袋里,沉重的呼吸,细雨落在雨棚上的微响,摔倒时那本该有的沉闷,什么都听不到。 他脸贴着冰凉的地,感觉周围有什么东西,所有的黑色都在蠕动,像是长了成千上万细小的足,房子的投影扭曲起来,它们爬过水泥地,攀上小楼的墙壁,最后连天空都被它们吞没,连同那一点点微弱的光。 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中,随后才是身体完全被撕裂的痛楚,杀戮来临的速度快过了神经的传导。 最先飞出去的是断臂,然后是鲜血和骨头的碎片,纯粹暴力的虐杀,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极黑的影子了,它好像已经不在这里,又好像哪里都是它,否则没理由有这么沉重的击打,像是有什么人,用极高的速度挥舞看不见的棍棒。 那样剧烈的痛楚周南也感同身受,似乎被杀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他本人,剧痛让他连呼叫都做不到,本能地想要蜷缩起身体躲避,可他只有一份精神在这里,身体上的伤痛全都来自于那个男人本身,不幸成为了另一只上了砧板的羔羊。 所有的欣喜都在巨大的苦痛中忘得一干二净,周南现在只想从这个傻逼透顶的真实之梦中醒来,否则疼也活活疼死了。 似乎是上天垂怜他的倒霉,砍向他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忽然停住了一瞬,男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在濒临死亡与极端惊恐的交界线上,他的视网膜上映出了那个黑影瞬息间的轮廓。 濡黑的长发翩翩飘荡,仿佛在风中起舞,明明只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雪花黑点而已,可就是有这么一种概念进入了他的意识,似乎那个像人而不是人的东西,终于有了一点人性化的外表。 男人心里产生了一种疑惑,他仍然看不清那东西的全貌,可他觉得它好像是在吃惊,吃惊到甚至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纤细到像是指尖的部分探入了那无边的幽暗中。 看起来好像有那么一些……眼熟? 男人意识里的周南本能地就要喊出那个名字。 这些天来他都在心心念念她的安危,人们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还真没错,在这样恐怖又诡异的梦境中,最在乎的执念居然也会以某种独特的方式再现。 但那样模糊的印象只出现了极短的一瞬间,在周南来得及说出那个名字之前,男人的身体就扭曲起来,原本是纯粹暴力的倾泻,在这个瞬间变成了以扼杀为目标的毁灭,鲜血喷涌,内脏四散。 意识的链接被彻底掐断,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周南猛地坐起,在晨曦的微光中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全身都是冷汗。 他按住额头,头疼的像是要裂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电光火石般的画面在他的瞳孔中闪烁,那些仿佛墨线勾勒的凌乱线条蛇一样扭曲,好像蕴含着巨大的信息,多停留一会儿就会让头脑爆炸。 第7章 跟我回家 几分钟的时间里,这种疼痛逐渐减弱,周南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 恍惚之中,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包子铺的老板,在蒸腾水汽中夹起刚出炉的包子递给客人,接过钱揣进围裙兜里找零。 再接着,又是坐在小巷子里抽旱烟的老头,眯着瞎了的一只眼睛看向长街。 几口烟下去,他又成了早起被妈妈送去舞蹈班的小女孩,长长的马尾在脖颈后面一跳一跳…… 每一次意识转移,都像是以极高的速度被发射到高天中,又以极快的速度坠落,看见的一切景象都是模糊着飞速后退,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某个人的身体里,用这个人的视角感受冬日清晨里的寒意。 他已经搞不清楚这是梦,还是一层层梦境更深处的空间,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能无助地看着自己经历百样不同的人生。 不知道是多久以后,才终于恢复了正常,他疲倦地沉沉睡去,在最后的意识消散之前,他恍惚中似乎看到,那样不断变幻的万花筒中,有一只安静的眸子在静静地凝望着自己。 “猪,起床啦!看看谁来了!” 简兮扯着大嗓子推门而入,把周南惊得从床上笔直地弹起。 她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过,最后在中间处停顿下来,竖起大拇指。 周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四角裤,满脸黑线。 “周澜!快来看看你哥有多妖冶!”简兮回头高喊,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坏笑,周南赶紧拉过被子在里面把裤子提上。 “什么什么?一醒来就这么有同步率,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结婚?我急着当伴娘。” 一个小脑袋从简兮身边挤了进来,垂肩短发精心修剪的仿佛柳丝,樱桃发饰跟着主人摇摇晃晃,一脸笑容仿佛能沁出来阳光似的,让人看了就会有好心情。 她是周南的妹妹,周澜,比他们两个人要小两岁,今年初二。 简兮和周南的故事里也许还要加上周澜才是完整的,三个人的小团体里,两个性别相同的家伙往往容易为了另一个争风吃醋,就像幼儿园里两个小男孩总会质问小女孩,你到底喜欢谁。 可周南和周澜是兄妹,于是这段经历就变成了一致对外。 可以说周南的幼年记忆某种意义上是惨痛的,两个小姑娘凑一块会爱玩的肯定不是弹珠,打啪叽,斗鸡,而是跳皮筋,过家家,方格子,还要带上他这个无辜的倒霉蛋,给他穿裙子,绑发辫,叫他来演妈妈。 小学那会儿没有多少男生朋友真不能怪他,正是慢慢泾渭分明的时候,在小伙伴们的眼里,周南就好比投诚娘子军的叛徒那样可憎,甚至会跟简兮一起过来揍他们,被骂小布丁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此说来站在那的俩女孩,都是让他命运悲惨的罪魁祸首。 “唉……妹儿啊。”仗着个子高,简兮摸了摸周澜的头发,语重心长,“你不能因为我们的关系好,就觉得我们应该是一对,这个世界上有相爱,但是也有相杀,你明白吗?” “你们不是很多年不打架了么?”周澜歪歪头,“也没见你们杀啊。” “错!那叫武斗改文斗,肉体的伤痛只能一时,精神上的伤痛却可以一辈子,我必须成为你哥无法逾越的高山,让他对我的恐惧深深植入脑海,从此以后我说东他就不敢往西,唯我马首是瞻。这是我人生的终极目标之一,征服世界的第一步!” “那不就是……”周澜认真想了想,眨眨眼,“妻管严?” “我擦咧,怎么有种你俩要合伙把我绑上花轿的感觉?” 简兮彻底无奈了,如果是换做哥哥这么说她还可以上手拧肉,但对妹妹她就只能投鼠忌器。 “果然妹妹再亲也是别人家的,当年我妈怎么就没努努力,给我们家多添个丁呢?害我要以一敌二……算了!见到你们我就心里烦!” 半分钟不戏精一下简兮就浑身难受,她就是那种嘴闲不下来的家伙,见怪不怪。 简单的洗漱之后又是轻松愉快的早餐时间,煎饺油条还有豆腐脑。 这个宅子的主人向来都不是会早起的鸟儿,简兮假期的生活时间和猪打滚没差,属于吃了睡睡了吃,主打一个随缘。 餐桌上这些都是周澜买来的,家有贤妹的好处就好像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总是处处顺心,由此让简兮颇为嫉妒,觉得周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南慢慢地咬着蒸饺,满脑子都是简兮的事,也没心思搭理妹妹,而且他大致能猜到妹妹的来意,如果她不提,那他就更不会提了。 简兮在啃油条,眼神在兄妹两个人之间滴溜溜地转,以她的闹腾绝不甘心这么安静,但事出有因,她只是闲不下来爱作妖,绝非没有情商的二货。 吸管被牙齿咬扁了又啃圆了,周澜还是没有开口,她很想找到个好的由头,但只要一想到自家老哥那倔驴脾气,她就又把刚想到的借口给吞了下去。 真是急死个人,周澜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蒋干,周瑜和曹操在赤壁上打的火热,却把她这个狗腿子折腾的不轻,虽然当说客周瑜不杀她,失败了曹操也不杀她,可蒋干心里就不苦么?被人骗了不说,还要被人笑话蠢。 真不该被老妈的金钱诱惑,就淌下这趟浑水呀……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就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周澜拿起遥控器,啪啪一连换了好几个台,忽然眼睛一亮:“呀!今天都是腊月二十一了,哥……” “过年我就在这儿,不回去。”周南打断了她,快的像是一把不见血的刀。 “我还没说完呢……”周澜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假期你在补课,跑过来不会是找我们玩,所以答案很简单,妈让你来的。”周南淡淡地说,“说吧,吃了多少好处费。” “五十块钱……” “五十块就打算出卖我?真是看错你了。” “这哪叫出卖?”周澜不服气地嚷嚷起来,“这明明是当说客好不好?” “那请回吧,不送客了,我跟你简兮姐姐在这儿呆的挺好,没人打扰,忙着培养感情呢,你不老想我俩在一起了么?” 周南原本只是借题发挥,没指望什么,没想到简兮居然很配合她,小鸡啄米般点头,那光照满堂的漂亮脸蛋足以说明所言非虚。 “别呀!”周澜急了,挪动椅子噌噌靠过来,“我真不是见钱眼开,主要是为了家里着想,你看你都一个学期没回家了,我很想你,妈妈也很想你。马上都要过年了,你还真呆这里呀?人家家里又不是不回来人了,你怎么好意思在别人家过年?” “哦,我想我爸妈肯定不介意,不如说我妈肯定会很高兴,她老喜欢周仔了,有时候我都会想是不是周仔其实是她的私生子,感觉她对他比对我好。”简兮插嘴说。 周澜狠狠地瞪了简兮一眼,那意思是姐姐你居然不帮我说话! 简兮吐吐舌头,在这方面她当然要站在周南这边,周南走了大院里就没人陪她玩了,要去周南另一个家找他的话有些远。 “你看人家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好意思这么走呢?”周南刻意往简兮那边坐了一点,“别当跑腿的了,赶紧上你补习班去,马上初三,要是还跟不上来你连我们学校都考不上。” “考的上的,你回去教我我不就考上了?你看你住在这我晚上想找个人辅导我都没办法,只能假期补习班了。”周澜扯着哥哥的手,噘着嘴巴晃来晃去。 “叫爸爸辅导你,他是老师。”周南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口气。 “哎哟,他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往书桌旁边一站,气温都得低三度,和判官有什么区别?再说他也不会教人功课啊,让他来教,我怕都怕死了,笔杆子都握不动。” 作为女儿这么吐槽自己老爹似乎有些不妥当,但周南也知道妹妹说的是事实。 小县城的重点初中,男老师很少有特别年轻的,不是脑门上锃光瓦亮地中海,就是裤腰带绷不住肚子。 夹在他们之间的周鹏虽说也是中年教师,但却是那种英俊到一定要放在展示窗头排撑门面的男人,他教的班上小女生统一认为,自家班主任是最帅的。 但他的脾气说不上好,任何班上都有那种刺头,唯独周鹏的班里没有。 以前曾有两个特别跳的,被周鹏二话不说一脚踹的飞出去,自那以后就老实了,至少在他的课上很老实。 足够凶,业务能力又不错,学生都对他又敬又怕,连带家里的儿女都是。 虽说父亲是老师,但在周南的记忆里,爸爸从来没有过辅导功课这种行径,对周澜也是,在学习上唯一的帮助就是把他们送进学校的快班。 可想而知周澜压力是很大的,还好爸爸不教她的班,刚好错峰了一个年级,不然她的物理成绩恐怕得倒数。 “你也知道自己怕他?那怎么不想想我?”周南满脸鄙夷,“在这多好,不用跟他碰面,乐得清静。” “那你是要在这呆一辈子吗?一辈子不见他?再怎么那也是你爸爸啊。” 周澜有点急了,气哼哼的,“你们俩到底怎么了?都已经大半年过去了,就算有什么矛盾好歹讲出来啊!我们家的男人怎么都这个德性!两个都是幼稚鬼,当爹的儿子半年没回家和没事人一样,当儿子的回趟家好像就要了他的命!” “不关你的事,上你补习班去。” “一家人还能不关我的事?今天这个课我不上了还,拖也要给你拖回去!” 周澜捋起袖子,过来死命地拽周南。 她没什么力气,可咬牙切齿地也能把周南从椅子上扯下来点,三番五次的推推搡搡也推不走,周南心里也渐渐开始冒出些火气来。 “烦不烦啊你!”周南用力挥开了妹妹的胳膊。 他很想这一记挥在周澜的身上去,可是他没有理由对她生气,她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他,还有爸爸。 但他真的受不了妹妹这样生拉硬拽地要让他回去,回去的意义在哪?大过年的看两个人坐在饭桌前你瞪我我瞪你么?两个人互相都看不顺眼,那又何必凑到一个屋檐下添堵闹心?各过各的不好么?半年都没见面了,日子不都已经走到今天了?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啊。 中考前夕,父亲跟他说过,有一个可以借调到隔壁市重点读书的机会,那地方全国都赫赫有名,靠一手独家秘卷纵横四海,前提是他分数能考够。 以他的成绩这个其实并不难,但最后中考结束,出来的结果偏偏就是他差了人家要求的三分。 面对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那一年的考试政史开卷,进入考场之前他把带着资料书的书包放在外面的书桌上,去上了个厕所,回来背着直接就进了考场,手往里面一摸,空空荡荡的。 还好学校平时在这两个科目综合上一直都是闭卷测试,他全凭自己的记忆力来应付,别人都是开卷考,唯独他是闭卷考。 最后偏偏差那三分,算是在意料之中,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 但在父亲的眼中,这就是他发挥失常,明明考试之前告诉过他这个机会来之不易,认真复习,偏偏还是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于是,父亲问,我可以帮你交三万块钱的择校费让你去,你去不去? 那一瞬间父亲的眼神是周南从未见过的黯淡,他并没有说的太多,而是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他。 可周南却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个地方悄悄的碎掉了,难受得哆嗦了一下。 他从来没觉得学习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在那个初中最好的班上他不是最顶级的学生,但以平时的实力应对这种分数要求本该不算难事,初中三年对他一直都享受着好学生的待遇和夸赞,频繁的月考总能像玩一样可以轻松的对付,能留下大把的时间和简兮在假期里去瞎疯。 可这次他失败了,以前就有人告诉过他要认真,认真,不能抱着轻松的心态去面对学习,他从来没放在心上过,因为他觉得自己还算聪明,成绩可以说明一切。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矮了别人一头,甚至要花钱去摆平,去求人,那么屈辱。 他撞开了爸爸,独自一人搬回老宅,高中上的学校也从隔壁市变成了本市的重点。 在那个学校里没有什么可以再借用的关系,想进最好的班,那就唯有自己去跟本地的尖子们拼杀。 “你怎么这么倔呢?” 周澜还在使着牛劲要拉他回去。 “不就是没去最好的学校么?至于这么垂头丧气的,家都不要了!好像天塌下来一样,难道留在这你就考不上大学了?” “你闭嘴!”周南低吼。 “什么?”周澜没有听清楚,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就不能听我的话一次回去吗?” “听你的有用么?听你的我能考最好的学校么?听你的我能不被看不起么?听你的我只是灰溜溜的像条狗一样,回去低头道歉!同一个班,三个本校老师的子弟,只有我没跳过去那道坎!他觉得我把他的脸都丢尽了!我本该可以做到的!” 他已经竭力克制,但仍如发怒的小狮子那样咆哮。 第8章 我吃了你的女孩 周澜傻了,战战兢兢地,哥哥从来没这样对她发过火,虽然小时候也欺负过她,但最多就是揪揪辫子揉乱她的头发。 可这一次他真的动怒了,那两道剑眉像是恶鬼般倒竖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哥哥不仅仅长得有特色,那样的特色安静时会让人觉得可靠,盛怒之下简直是年画上那些手持宝剑的辟邪门神活了过来,凶神恶煞的。 “我……我就只是想让你回去嘛……你吼我干什么……”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只有这样才不会害怕的要落泪。 周南一怔,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气,总是闷闷的,只要有个人不小心戳破了它,就会把自己连同身边的人也一起炸伤。 妹妹什么都没做错,是他的话也会这么做,谁不知道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的? 可有些东西真的不是你说想放下就能放下的,那三分的秘密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那有关他的尊严,有关他的未来,有关他和自己那父亲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从那以后他开始真的认真对待自己的学业,新学期开始就要分文理班,他笃定自己一定能进入最强的班级,那里每年都能有几个人剑指清北。 但过往的失利对他来说仍旧是揭不过去的伤疤,他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的失败。 如果没有被偷资料的事,他本该轻易成功,那是他一辈子的伤疤,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屈辱和决定命运的失败,要强的他不可能接受父亲的提案,在他看来那是施舍,是大人对他犯下错误的补偿。 只有简兮知道这个秘密,明白为什么他要一个人躲在老宅子里,所以他才肯对她说,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会站在自己这边,而不是像周澜一样不管不顾地要叫他回去,面对自己不想见的人。 “好啦好啦,兄妹之间有什么可吵架的呢?” 简兮拍拍手,打破了这糟糕的气氛,“你看看我,想找个人吵架都没有呢,家里总是我一个,多冷清。” 她抓住周南的手,又抓住周澜的手,叠放在一起用力晃了晃,“找呀找呀找哥哥,找到一个好哥哥,敬个礼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哥哥~” 那首改编儿歌唱让她故意唱的跑了调,想缓和一下,可兄妹两个人都各自拧着头不去看彼此。 真不愧是一家子出来的,都是倔驴脾气。 没有办法,简兮转了转眼睛,拉紧周澜的手,故作恼怒地狠狠瞪了周南一眼。 “算了,我们好姐妹一起上补习班去,你看你哥那么坏,还喜欢吼你,要不以后别给他当妹妹了,来给我当妹妹,我保证对你比对他好一万倍!” 周南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她们去玄关换鞋,其实这样也蛮好的,他不擅长说什么安慰人的温情话,要是周澜还呆在这根本不知道怎么收场。 “我……我还会来的!过年你必须回去!” 在被简兮推着出门之前,周澜又探脑袋回来不服输地丢下这么一句话,挥舞小拳头示威。 门关上了,周南听着她们的脚步声在窗前走远,坐在桌前发呆了很久。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要回去,老宅子里什么都没有,原本水电都已经切断供应,是他去和管理员说了,人家看在从小看他长大的份儿上才开的,能持续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 高中还有两年,而且新学期之后学校也要迁入新校区,那几乎要到市郊了,需要住校,不可能一直呆在这。 但只要一想到回去要面对那奚落的眼神,小小的希望就又重被生生掐断,在被那样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好像一个只有几公分的小人,整个世界都是高耸的黑影,在嘲笑他的失败。 一个人在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很安心,很清净,再说也不寂寞,还有简兮会陪着他。 一想到这,昨晚那个百转千回的梦就又跑了出来,相比后来那些简短又平淡的梦境,一开始那个就显得漫长而血腥,死亡来的太过真实,好像现在脖子上都还残留着扭曲的痛。 他伸手摸了摸脖颈,深呼吸,用平时刷完题放松自我的方式舒缓心情,从椅背上抓起自己的外套,起身出门。 雨雪清洗过后的天空仍未放晴,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几步路的功夫,周南站在老宅面前摸出钥匙,轻轻按在门上。 门居然就那么开了,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力,冰冷的穿堂风迎面而来,吹的他浑身发凉。 如果心情可以具象化,那么此刻他的脑袋上应该和那些漫画里的人物一样,顶着一个硕大的问号。 他不可能会犯下忘记锁门这样的低级错误,毕竟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了,每周都会好好打扫,出门一定细致检查,只要这里被判定成危房,他就只能被赶出去。 那,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转头去检查那个锁芯。 真的是开着的,在那个梦境里,他亲眼看着自己凭依的小偷撬开了老宅的门,因为推门进来就看见怪异的黑影,小偷还来不及搞别的操作,为了方便锁芯就一直处于固定开启的状态,如今也是这样。 他又回头去看前院,印象里小偷最后被杀死的地方,就是这么几步路上。 没有血迹,也没有头发,更没有衣物的残片,分明那家伙死的时候是被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扭曲爆开,以那惊人的出血量,足够把整面墙都染成红色。 可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一如往常时的模样,冬季里枯萎的葡萄树像是枯手那样指向天空,交错的藤架下站着茫然的他。 有什么地方不对,如果那只是梦,锁就不该开着,如果那是现实,这里本该有一具尸体! 他按住脑门,仔细回忆昨夜所见的细节,似乎自从遇到简兮死而复生开始,邪了门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在他身边发生。 在他心底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一双漆黑的眼眸缓缓张开,漆黑雪花点般的影子,仿佛苏醒过来的世界,似乎在梦境的最后一刻,那个熟悉的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被某种外力给生生掐断了。 是谁站在老宅里?又是谁给了自己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什么会觉得那个看不到轮廓的黑影应该很漂亮? 因为……那是你最熟悉的女孩啊,纵然你看不见她,但你能闻到属于她的香味,认识她的影子,就算站在人来人往的世界里,只要她看你的后背一眼,你也会感觉到那如潮水般的目光,回过头来在阑珊灯火中看到她明媚含笑的眼眸。 就是你对不对?因为看到了我,所以才会那么惊讶,世界上所有的女孩都不会愿意让人看见自己糟糕的一面,果断拔掉意识的电源线,是你的娇羞还是恐惧?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 他忽然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简兮到底是不是真的复活了还没搞明白,这种时候他怎么能让妹妹单独跟她在一起呢? 那家伙,说不定真的是个怪物!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周南奔跑在长街上,拨出去的每一个电话最终都只有机械女声冰冷的忙音,周澜的手机渺无音讯。 他去过补习班,老师说周澜今天没有来,他走遍了简兮爱逛的店铺,问过每一位店主,都说根本没看到,他甚至偷偷回了趟家,只是开门看了一眼,迎宾毯上并没有周澜的鞋子。 仿佛那两个女孩只是一团泡沫,她们肩并肩走在去补习班的路上,走着走着就悄悄碎了,消融在空气里。 巨大的恐惧在心底爆炸,他克制不住地哆嗦起来,几乎要抓不住手机。 在小偷意识里看到的景象一遍一遍地在脑海中上演,那只抬起来努力遮挡的手变成了女孩素白又纤细的胳膊,耳边有个稚嫩的声音一遍遍地在喊救救我救救我…… 他猛咬舌尖,告诉自己别去想那些糟糕透顶的事。 也许只是店主们吃着饭没注意呢?简兮的步子总是那么轻快,拉着人一溜烟就过去了。 也可能简兮就那么带着周澜翘课了,毕竟吵过架,没心情去上课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想让周澜的心情好起来,偶尔缺席一次也没什么。 那为什么不接电话?这么点时间,能去到哪里?是什么样的地方能把手机信号都掐断了? 越想他就越没办法说服自己,以前看过的恐怖片里那些最血腥的场面,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的虚幻中上演,无一例外主角都换成了周澜。 “冷静冷静冷静!”他在心里对自己大喊。 这种时候越是慌乱越没什么用,好好想想,这座城市哪里他没和简兮一起去过?她去过的地方他都知道的,如果要抹掉一个人还不想被人知道,哪里才是最合适的? 童年的秘密基地,就这样在一声声地自我质问中,从内心深处的记忆里跳了出来。 那里既有阳光的暖意也有露水的湿润,纤细的草尖上,曾有穿着白色裙裾的女孩单手扳起瘦瘦的小腿,把刚学会的舞跳给他一个人看。 他不确定那会不会是正确的答案,现在他没有时间一个个的去试错了,可只要一想到那个地方,强烈的直觉就豪横地下了断言。 翻过生锈的铁栅栏,大片无人打理的草坪从江畔一直蔓延到脚下,据说这里很多年前曾有人将它买下,却不知为什么既没有建房子也没有搞成苗圃,常年的无人打理,现在变成了小孩子的乐园,总会有人钻过栅栏,偷偷跑过来玩。 周南正一步步地向下走去,树影遮挡起来的矮小花丛间,背对着他的影子长发摇曳仿佛海藻,简兮的脚边躺着双眸紧闭的周澜。 尚且微微起伏的胸口说明尚且安好,还没有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万幸周澜海活着。 仿佛是察觉到有人到来,简兮转过身,看到是周南,她并不吃惊,背着手笑了笑,一如既往的能甜到人心里去。 越是接近她,昨晚被强行掐断的记忆就愈发清晰起来。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周南几乎可以确信那个漆黑的影子就是简兮,两个人睡觉的卧室只是一墙之隔,他居然会没有注意她溜出了房间。 两个人久久地对视,都是漆黑的眼睛,都在等对方开口。 可现在又该说些什么呢?就这么站在这里的感觉真像是什么文艺片里的老旧电影,被晨光染色的河岸上,孤独的少年邂逅了孤独的少女,就该是一场浪漫又虚幻的邂逅。 可对方是个怪物,小怪兽会理解奥特曼的正义么?她的心里会有爱这种东西么? “你是谁?” 良久的沉默之后,还是周南先开口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既然都已经看穿秘密,那就别再搞什么虚头巴脑的试探,无论她是什么,敞开直接去问,总好过自己胆战心惊的纠结。 “我帮你解决了你的烦恼,再也不会有人来叫你回去啦,这样你想在我这里呆多久就待多久。”简兮背着手,歪歪头,长发从耳边垂落。 “我在问你是谁。”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简兮啊,这还用问吗?” “别傻了,简兮真的已经死了,我看见了她的尸体。” 这话说的可真奇怪,分明面前就站着叫做简兮的人,可他却要用第三人称来指代。 “喔,这样。”简兮点点头,说的那么平静,好像还有点懊恼的样子,“早知道就该连遗体一起吃掉。” “你杀了她?”揣在衣兜里的水果刀捏紧了。 “不,我只是吃了你的女孩。” 第9章 想要成为人类 “什么叫你吃了她?” 吃这个字眼总让人想到吞咽进食,比如蟒蛇。 能够张大到180度的口腔令它们可以吞下自己体积6倍以上的动物,曾有人在雨林发现吞下整只鳄鱼的蟒蛇,下场是它自己也被鳄鱼给撑死了,两败俱伤。 可简兮薄樱似的唇瓣怎么看都不像那样的东西。 “人格,记忆,情感,或者说灵魂也算的上?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就是我把属于她的这些都吃掉了,然后放在一个新的身体里,这样我就是一个新的简兮。” “那你还说不是你杀了她?” “因为确实不是我杀的,我要吃掉这些并不需要杀人,你不是看到了么?” 她的脸庞诡异地流动起来,就像潺潺溪水,黑色的云雾在那里翻滚,片刻之后一张全新的,属于周澜的脸庞便出现了,她咯咯地笑着,又换回原本的样子。 “其实你根本没有复活我,从你把我背回来开始,我一直都是醒着的,在回味自己的记忆,在想自己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的意识能够看到你在做什么。既然你觉得复活术能救活我,那我就陪你演一场戏,装作修好了自己的身体。” 简兮蹲下身,轻轻抚摸周澜的头发。 “现在你妹妹的那些东西也在我这里,只要我不还给她,她就永远醒不过来,就像医学上的植物人,是活着,可是又死了。所以现在没人会再来叫你回去啦,你可以一直跟我在一起。” 这种话简兮不是第一次说了,她曾吐槽过我们俩这关系就像上天注定的孽缘,同一家病房出生同一个大院长大同一个学校上学,连家都是对门,这不注定了要一辈子在一起么? 周南说可不是,上辈子得是欠了多少才要这辈子这么倒霉,活该我们两只癞蛤蟆看癞蛤蟆,干瞪眼啊。 都是些取乐的玩笑话,可如今再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莫名有了一种病娇的味道,总感觉要是敢否定的话,她就会露出凶恶的獠牙。 “我就当你说的都是真话好了,既然你可以不止一次地吃掉别人的灵魂,那为什么一定是简兮?你变成她的目的是什么?”周南说。 “没有目的就是我的目的。”简兮耸耸肩。 “什么意思?” “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是个什么东西啊。” 简兮露出很无辜的表情,“在吃掉属于简兮的那一份之前,我是没有记忆这个概念的,一片空白,连认知都没有,只是依稀能明白自己能做到些什么。我想这应该叫本能吧?就像鱼生来就会游泳,鸟振翅可以飞翔。所以并不是我特意选择简兮,应该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遇到了刚好死去的她。” “真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么。”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周南的话带着点冷冰冰的意味,虽然他喜欢看离奇的东西,但他不那么喜欢经历离奇的事。 “人生就是无数个巧合交织起来的直播啊。”简兮笑了笑,“记不得从哪里看到的了,不过我觉得说的很对。过程是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好好扮演她的,没想到才一天就被识破。” “抛去我看到她尸体的要素,你的演技仔细想想其实可以算得上拙劣。” “怎么说?” “用力太过度了。”周南说,“虽然简兮确实是那种动不动就会说些烂话的人,但不至于那么频繁,让我觉得有些夸张。这种感觉挺奇怪的,乍一相处起来,会觉得你们一模一样,可只要意识到了不同,就很难忽视这种微妙的差异。” “嗯……”简兮有些苦恼的眯着眼睛,“毕竟我是表演出来的嘛,以前又没当过人,这是第一次,借来的东西,模仿的不够完美也很正常。” “这么说来昨天晚上那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对么?” “小偷?啊,确实,我下手重了一点。” “不,我是说你看到我的事,我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为什么会进到那个人的身体里,最后你是意识到我在那里面,才会赶紧掐断了那种联系吧?”周南说。 “那是因为你离我太近了。”简兮让周澜躺在她的腿上,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她的头发,像是在给小猫轻轻地梳毛,“醒来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头很痛?” “直到现在都还有点。” “那就对了,嗯……让我想想应该怎么解释呢?”她低头沉思了片刻,“你就当我是一个行走的光环吧,会对身边的人不停产生影响,头痛就是表现之一,那代表你大脑被激活了,从此你就能慢慢地有超能力。” “太扯了吧?说的好像你是什么刺了人就能激发StandPower的箭头!” 聊开之后似乎气氛就又回到了平日里和简兮在一起的状态,不是唠家常的风味就是说些不着边际的笑话,心情也跟着慢慢放松下来。 原来这家伙其实还蛮好说话的,早知道就该直接把话挑明,搞得这一天他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 “你能接受我连人都不是,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个?”简兮有些好笑,“再说你都体验到了,不过才一天时间不到就能出现,也是超乎我的意料,通常来说这得个把月呢,还得看和我接触的深度。” “那你爸妈回来跟你住上个把月,是会直接变雷公电母么……” 不知为何脑子里就想起来老版西游记的画面,因为特效简陋,雷公电母发闪电炸响雷的时候主要是在翻筋斗,跟魂斗罗那俩肌肉壮汉跳起来转圈圈似的,这放中年丈夫和太太身上,真是画美不看。 “还真有这个可能……”简兮好像也想到了同样的东西,脸色有点难看,“不过这个也得看天赋的,也许有的人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自己有变化了,每个人能拥有的也不一样,你的话,那应该叫凭依或者附身什么的吧?现在能做到什么程度?” “什么都做不到,我只是他身体里的看客,第一视角的那种,能分享他的感觉,一个早上跟十几个人随机换了身份,每次都搞得我快吐出来了。” “那以后也许就能发展到想进入谁就能进入谁,能控制别人,或者同时很多个人也说不定。” “那得多久?” “怎么,有兴趣啦?”简兮忽然贼溜溜的笑了,流露出一股小狐狸的妩媚,夹着嗓子说台腔,“哦哟~好变态哦~我猜你现在心里想的是找个美少女,然后进入人家的身体各种为所欲为!” “变态总是会把别人都想象成和自己一个的变态。”周南黑着脸,“身体上有了奇怪的东西能不想着去搞清楚么?再说我永远只喜欢文学少女的。” “我也可以戴眼镜,假装自己很文静看读书,是个文学少女。” “气质是骗不了人的,你那只能叫女流氓。” “女流氓怎么了?女流氓很好啊,威武霸气!遇到好看的小书生路过老娘直接拎着开山斧跳出来,大喊一声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若敢说个不,管杀不管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比做娇滴滴的小娘子痛快?” 她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分明是个长相清纯到可以去演仙女姐姐的姑娘,笑起来却那么肆无忌惮,都不能叫花枝乱颤了,简直是只躁动的母鸭子。 周南也没来由地跟着她无声地笑起来,她的笑颜仿佛有种古老的魔力,会让你跟着她一起开心,一起变得没品。 “行了,别笑了,把我妹妹的东西还给她,之前的事情我就可以全当没发生过,然后,你哪来的回哪去。”周南说。 “还给她很简单,不过你要想好这样她还会继续来烦你的。” “我无所谓,无非就是抗争到底,大不了过年的时候出去溜达,去隔壁市里。” “那么下一个问题,凭什么要让我回去?”简兮收敛起笑意,很好奇地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他骤然警觉起来,从那句话里他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寒意。 “我不是说过了么?这是我第一次当人类,第一次拥有记忆,第一次吃东西,什么都是第一次。虽然记忆里有简兮以前生活时留下的印象,但对于我而言,一切都是未知的领域,唯有亲自去接触了才会体验到那样的实感。” 她慢慢咧开嘴,露出可爱的小虎牙,眼瞳中流淌着微光。 “所以,我不想回去。” 还是那样娇俏的笑容,可她的笑容在周南眼里忽然扭曲起来,诡秘深邃,就像是个黑洞。 她……其实是想替代简兮! 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圈套里,昨天晚上她已经看到他了,那就该知道自己即将暴露,可是她一点都不害怕,为什么?因为她既可以像对待其他人那样,轻易夺走他活着的证明,也能轻而易举地叫他死去,就像那个小偷。 刚刚的气氛实在太过轻松,属于简兮的说话方式和面容完全迷惑了他,以至于他几乎忘记眼前的家伙本质是什么。 她连人都不是,为什么要遵循人类的规矩? “从今以后,我就是简兮了。”怪物终于道出了自己想要的梦。 “我不准!”周南怒吼,“你什么东西,说想取代她就取代她?” “有什么不可以?”她并没有生气,只是娇笑着回应他,“我的长相就是简兮,我的性格也是简兮,连我的情感都是简兮,我说的话就是简兮会说的话,你凭什么说我取代她?那不叫取代,我!就!是!简!兮!” 周南怔了一下,他急于想要找到一个反驳怪物鬼话的论点,不然这家伙就要真的吃掉属于他的女孩了。 可是他找不到,他想不起来,他不知道怎么说才能驳倒她,简兮拥有的一切她都有,不管他问什么过去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她都可以对答如流,那她不是简兮她还能是什么? 不对,这不对,肯定是不对的,可他连哪里不对都说不上来! “嗨,小周子!”简兮忽然说。 周南诧异地抬起头来,还是那样熟悉含笑的脸庞,好像随时都会跳起来调戏他,可在这一刻,他却觉得她的脸蛋变得那么恶心,一点点扭曲,一点点旋转,最后变成呲牙咧嘴的恶鬼。 他从口袋里掏出刀,猛扑过去。 没有人知道简兮被偷偷换掉的秘密,此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可以守住她的存在了。 “傻瓜。”简兮露出无奈的笑容,张开双臂化作漆黑的虚影。 不容反抗的暴力在刹那间夺走了周南手里的刀,狠狠捅进他的后背,灼热的血从伤口里慢慢地涌了出来,与此同时他被简兮狠狠地抱在怀里,像是要把他吃进自己的身体里那样,她的下颌抵着他的肩头,眼瞳中荡漾着猩红的光。 “你怎么敢朝我举刀呢?你又不是没见过,人是不可能战胜我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刀往他的身体里送,一开始还只是刀尖,再后来就是她用来握刀的,影像似的手臂。 “我……是不会允许你代替她的!”周南嘶哑地说。 “都说啦,我就是简兮哦,从来没有变过。” 她在他耳边的呢喃那么柔软,仿佛云端的呓语,想要安慰他入梦。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杀掉那个小贼么?因为他想偷走老宅里的东西啊,那是你的老宅,也是我的老宅,那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我们的回忆,我不会允许有人破坏它们的。” “这对你也是一样的,我不知道这叫做什么,但继承下来的感情让我能明白你对我很重要,我可不忍心伤害你,可谁让你对我举刀呢?下一次记得聪明一些,只要你乖乖的,那我也会乖乖的,无论过去,现在,亦或将来,我永远都是你的女孩。” 下一次?下一次是什么意思? 大量的失血让他正在迅速失去意识,来自后背手臂的重创几乎撕开了他的胸膛,难以思考。 这时他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自己的脸庞上,他努力睁大了眼睛。 她的脸颊微凉,带着飘忽的好闻味道,铺天盖地把他笼罩,与之同时而来的还有潮水般的记忆。 在那个大家一起长大的院子里,她骑着他的脖子去偷藤上刚成熟的葡萄,每年都是还没长好多久就被他们炫的一干二净,嘴巴里含着酸酸的葡萄籽往彼此脸上吐。 在那条走过无数遍的小路上,他们打着同一把伞走在雨中,她总会伸手去接点雨水,冷不丁地扯开他后领子往里面一倒,在他反击之前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在总是一同的学校中,无论是相隔多远的班级也总会过来凑凑热闹,每次这个时候就会有人问这是你男朋友啊?这是你女朋友啊?两个人总是很默契地回答才不是咧,谁能看得上这种货色! 为什么会执拗地否定她呢?是因为觉得那样的话,就像是有人偷走了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吧? 可就算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属于自己的女孩已经死啦,永远不会再活过来叫你的名字啦,你再懊悔也没有任何意义哦,谁让你以前没好好珍惜过呢? 真的不甘心,真的不想失去她,那样他就真的只剩下孤单的一个人了,他好想做些什么,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这种无力感真让人讨厌,讨厌的想要去死一死。 “晚安,醒来之后,可要想好怎么做哦?”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远,像是风带来了远方的离歌,他坠入了无边的幽海之中,强烈的窒息感将他包裹。 第10章 可以叫一下我的名字么? 周南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纯净的白,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脑袋很痛,痛的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身边似乎有某种声音在低语,完全是听不懂的语言,却能感觉到那种声音如小虫子一样要往他的耳朵里钻。 “你醒啦?” 有人从旁边凑了过来,素净无暇的脸蛋,明媚如春的笑容,光洁丝绸般的长发垂落下来,盖住了他的额头。 还是那片草坪,他一直枕在简兮的大腿上,花香混合着泥土的芬芳,让意识渐渐变得清晰。 “真不希望一醒来就又看到你啊。”周南轻声说,他的视野还没完全恢复,可是单凭那说话的腔调就能知道那是谁。 “这话说的,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萌妹子还嫌弃,难道你更希望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低头过来对你嘟嘴?”简兮撇撇嘴。 “你哪算什么萌妹子,你是女鬼,是妖怪,是小怪兽。” 周南试着坐了起来,活动四肢,所有的骨骼都完好无损,身上没有一点痛楚。 真是不可思议,他分明记得自己听见了体内脊椎被折断的声音。 “我能修好自己,当然也能修好别人。”简兮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托着腮,歪头看着他,“我是个小心眼的人呐,你捅了我一刀,我当然也得让你吃点苦头。差点死过一次的感觉怎么样?” “很不好,感觉像是被按在水里没办法呼吸。” “那下次可以学乖了么?”简兮眯眯眼扮可爱。 “不行。” “我靠!”简兮怒了,狠狠推了他一把,“别人都是记吃不记打,你不记得我给你的吃就算了,连打也不记?” “你就算再杀我一百次我也还是一个答案,你很像她没错,可你终究不是她。”他低下头四处摸索,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我刀呢?” “放弃吧,再来多少次你都赢不了我的,你根本看不见我的速度。” “不试试怎么知道?也许我可以等你扑过来的时候一个滑铲,这样你会自己撞刀上去。” “你当我西班牙斗牛呢?还不会拐弯?”简兮翻翻白眼,“你这倔驴脾气可真够讨人嫌的,以前我怎么没意识到,真就该让你直接死了算了。” 周南心里一动,这话说的,好像真的是她在发脾气一样。 可你根本没跟我一起经历过那些啊,你只是吃掉了她的记忆,所以你觉得那些风花雪月是属于自己的。 在生死之间的沉浮中,他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他拒绝小怪兽的理由不在于是觉得她抢走了属于简兮的东西,而在于她并没有那些实感,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借来的,她可以用简兮的口吻说出相似的感受,却从没有自己真正的活过。 从某种意义上说,眼前这只小怪兽真正的生命其实这么短短一天,就像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无所谓春秋,不晓得冷暖。 这么想着他不由地伸手想去摸摸她的头发,因为他觉得她其实挺可怜的,虽然是拥有那么强大力量的东西,却参不透自己的本质,一厢情愿地说要当新的简兮。 女孩的长发柔软光滑,让人有些爱不释手,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周南,不理解这家伙为何忽然改换了态度,好像她是他养的一只猫,他想撸就撸。 按照以往的风格,这个时候她就该打开他的咸猪手,怒叱说狗贼胆敢贪图老娘的美色!然后一脚上前踢翻,尽显女侠风采。 可是她却没有一点抗拒的想法,虽然记忆里有无数次被人这样对待,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属于她的这一份真的是第一次。 很不想承认……可是确实还怪舒服的,麻酥酥的令她想要睡去。 忽然她瞪大了眼睛。 不对吧?现在是情迷意乱的时候么?不是在讨论人生大事么?这忽然而来的柔情似水是什么鬼? “喂,这算什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么?” 简兮拍掉了他的手,凶神恶煞地,“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啥,但我绝对不是女鬼魍魉之类的那种垃圾货色,别以为自己看了几遍金刚咒就可以冒充唐三藏说死妖怪!把你刀找回来,来大战三百回合,看我不捅你一百个透明窟窿,捅了就治,治了再捅!” 她的突然奋起倒是把周南给震住了,他说:“能不能先罢兵休战?” “不!能!”简兮咬着牙齿挤出来这两个字,“你在这玩寸止呢?我裤子都脱了!” 周南往她的下半身看了一眼…… “比喻!”换来一个狠狠的爆栗,“这事儿没完!今天必须解决!” “那还是接着打吧。” 他站了起来,往后走几步,浑身紧绷,松懈的气息骤然收敛,宛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强弓。 带刀只是为了确保一击毙命,其实他更擅长拳脚功夫,自从小学五年级的群架之后,他就开始学习散打,自那以后未尝一败,除了刚刚,不过和小怪兽打架也不能算输,毕竟他不是奥特曼,不会发激光。 简兮冷冷地看了他几眼,忽然鼻子一抽转过身:“你欺负人!” 周南瞬间就傻了,不是,谁欺负谁啊?你这捏人跟玩一样的怪物,死人都能给救活了的大仙,说我区区一个人类欺负你? 可是简兮已经哭了出来,细微的啜泣弥漫在风中,低低抽噎,她用手背擦着泪水,肩头耸动,哭的那么伤心,哭的那么难过,像是一只离群的鸟儿,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你哭什么啊……”周南的心一下子就乱了,手足无措,他可以不怕死,他可以为了简兮去跟小怪兽搏命,可他唯独受不了听到这女孩哭。 “你欺负我我还不能哭?”简兮双腿乱蹬草坪,哼哼唧唧的。 “苍天可鉴,我可还什么都没做!” 简兮肩膀抖的更厉害了,哭声越发的刺耳,周南越听越难受。 他不喜欢听女生哭,因为她们的声音太尖太细了,刺耳得很。 他更不喜欢简兮哭,她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 没有办法,那样莺莺燕燕的哀鸣每一声落在他心头都一颤一颤的,他不好意思去她面前,只能蹲下来在她背后扯扯她的袖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那你说,你错哪儿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 简兮恨恨地跺脚,细细哭声像是雀儿在哀鸣,听的周南心都快碎了,气氛转变的太快,他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了,简兮从来都不是那么娇气的小哭包,这么多年来她掉眼泪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她每一次哭的时候也都真的很难过,伤心极了就会埋在他的胸口里掉眼泪,还警告他说不许看,非得哭到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了才吸吸鼻子别过头,自顾自地去洗把脸,回来就装的像没事人一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他有些不耐烦了,可是又放不下她,“你要什么你就说好不好?” “我要你承认我是简兮。”她低声说。 “不可能的,你别想取代她。” “那你不就是在欺负我么?我连色诱都用上了,我还亲亲你呢!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我很伤心,我很难过,你还不让我哭。” “这怎么算欺负你了?你本来就不是!” “要是别人否定你的身份,说这不是你的名字,你会不难过么?我难过了我凭什么不能哭?你就是在欺负我,你仗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千方百计的阻挠我,你坏的很。” 周南无言以对,虽然知道眼前这家伙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可她用着简兮的口吻和声音,她一掉起眼泪来就能牵着他的心跟着走。 如果承认了她就不会哭了吧?可是他不能这么做啊,那样怎么对得起躺在殡仪馆里的女孩呢? “简兮已经死了,看不见也摸不着了,你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就那么放不下过去的东西么?抬起头看看眼前好不好?与其抱着死掉的过去,不如选择活着的未来,你不是那么想要我回来么?我现在回来了,你又不愿意接纳我。” 她把头埋在臂弯里低声地啜泣着,微微侧过头。 “其实……你想做简兮的话,根本不用经过我的同意不是么?” 良久的沉默之后,周南叹了口气,“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你把我杀了不就得了?那样就再也没人能识破你,你表演的其实已经相当出色,根本认不出来的。” “那样的意义在哪里呢?我想要做的是简兮这个人,我是能把简兮的父母朋友都偷偷杀光吃掉,不留下任何证据,没人可以发现,可在那之后我还有什么呢?谁还觉得是我是简兮呢?没有人会爱我,没有人会叫我一起出去玩,我只是顶着这个名字罢了。” “你想成为人类么?” “想,非常想,最想成为简兮,我觉得这就是我现在呼吸的意义。” 她顿了顿,低声说,“但是你不要我,你讨厌我,你觉得我占据了简兮的东西,偷走了她的人生,可这些她明明已经不需要了,她想要也要不了,凭什么我就不能捡起来?” 周南心里微微一动,是啊,他一直在刻意控制自己不要去想,既然已经去过殡仪馆,那就该接受简兮已经死去的事实。 他的朋友并不多,简兮是最为重要,也是陪伴最久的那一个,无论以前有多少雪月风花的缱绻,以后也只有抱着骨灰罐秋风里萧瑟的凄惨日子。 现在只要往前一步,那里就有个吹弹可破活泼热辣的百变小怪兽,虽然这家伙好像杀人不眨眼的,但总体上还属于可控的范围内,既然她想当人类,那就应该懂得好好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才能活成想要的样子。 他有些黯然神伤,可他也知道自己该向前了,不能一直困在过去里。 可是这么做他又会觉得有点恶心,不管再怎么像她,她始终不是她,如果不知道真相还好,心里已经清楚的当下,怎么也没办法把她当本人来看,总会时时刻刻的想起这家伙其实是个怪物。 是选已经回不来的她?还是选择这个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她? 与其什么都得不到了徒留空虚的回忆,就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假货,也好过手心里空空如也吧? “你别哭了。”他说。 “就哭!就哭!你管我!”简兮抓了一把土,看都不看的朝他丢过来。 他抿了抿嘴唇:“简兮,你别哭了!” 那个微微颤抖的背影好像愣了一下,她有些不可思议:“你再说一遍?” “我说,简兮,你别哭了!” 他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盯着自己的脚尖。 “以前你都不让我看你哭的,但其实我都看到了,我得说你哭起来真的很丑很丑的,你的眼睛很容易肿,一哭起来就跟小金鱼似的,哭狠了还会往我身上掉鼻涕……怪恶心。所以,别哭了,哭多了真的会变丑的,抬头纹很难修复。” “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啦?” 周南吃了一惊,惊讶的抬起头来,简兮狡猾的笑着,清澈如水,又明媚如玉。 眼泪?伤心?想认真做个人类?屁嘞!那脸上得意洋洋的臭屁劲盖都盖不住,全是装的! “你这样骗我?”周南彻底红温了,她会无耻到这个地步,是他不曾想到的。 “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说是骗?我不过是装模作样的哼唧了一下,眼睛不掉泪那也不能怪我对不对?”简兮吐吐舌头,“现在可不能反悔啊,君子一言要驷马难追的!你叫我简兮,那就说明你承认我就是简兮了。” “我承认你个头!”周南转身就走向妹妹,他实在不想跟她说话了,就不能把她当简兮来看,起码简兮是不会拿假哭这种事来糊弄人的。 “哎哟哟,生气啦?”简兮几个小步子快追上来,“这小表情,活像什么受气了的小媳妇儿,至于么?” 周南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往前走。 “好了好了,对不起还不行么?” 周南还是不搭理她。 简兮的耐心终于到头了,恼怒地跳到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指着的鼻子:“你怎么那么小气?我骗你一下怎么了?有多少人想让我骗他们我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呢!” 周南直愣愣地盯着她,心里憋了一股闷气,发不出来,可是又咽不下去。 他花了那么久去放下自己的心结,甚至为此算是死过一次,最终才做到能接纳她,可她却送给他一个谎言,本来就很脆弱的信赖关系,瞬间就跌到了冰点。 最终她还是在他的目光面前屈服了,慢慢低下头,可是她又觉得这样的她就不是她了,简兮从不投降,于是她快步跑过去,踮起脚尖,轻轻地在他耳边吐了一口气。 和上一次不一样,那个时候她是在说话,所以那样的呼吸来的快去也快,可这一次她是故意带着这口气来玩暧昧的,一丝一缕悠然绵长,热热的暖暖的,喷吐在他的耳垂,像是给他身体里灌进去了一口麻酥酥的汤,让他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亲眼看着他的耳朵根一点点红起来,于是很满意地后退了几步,正对上一双在闹别扭的眼神。 “你唯独这点不行啊,没一点抵抗力,以后万一真遇上个文学少女,一撩就倒,怎么把持得住?”她笑的很开心。 “用得着你管么?”周南觉得自己有点轻飘飘的。 其实这种暧昧一下的小游戏简兮已经玩过很多次了,某种程度上周南都能做到对她的技能免疫。 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一次有点不堪受辱,也许是觉得她不是简兮了,是另一个女孩子,所以过去那种熟悉到一点情愫都没有的关系,反而被新的关系给替代了? 我擦嘞,真不至于这么纯情吧?分明以前她跑浴室里玩有种你推门进来假装误入的游戏他都没心思的啊! 他想自己需要好好重新审视一下和小怪兽之间的相处方式了。 第11章 看得见吗? 夜色寂寥,钟鼓楼的铜钟轰然响起,钟声在微凉的夜里传出很远。 生活在郧乡县城的人都很熟悉这个钟声,县城文化馆的正门其实就是钟鼓楼的拱形门洞,青砖城墙上面的重檐四角攒间顶楼阁里,供奉着一口5000斤的巨钟,有五百多年的苍老历史,但钟声依旧洪亮雄沉。 以前经济还不发达的时候,这口巨钟就是县城里的报时器,因为文化馆的地势偏高,距离汉江也不远,在那里工作的纤夫都靠这巨钟的嘹亮鸣响来判断时间。 后来大家有了手表,然后是随身携带的BB机,再到现在都有了手机,江岸上也早已没有什么纤夫的身影,巨钟的报时除了吵的人心烦就没什么必要的意义了,于是只在每个晚上响一下找找自己的存在感。 听到它的钟声,对本地的人来说,就差不多等于妈妈喊自己回家吃饭。 钟声里,周南坐在沙发上低头沉思,简兮说是今天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正在厨房里捣腾。 早上的那件事之后,简兮真的把属于周澜的东西都还了回去,于是他有幸观摩简兮的呕吐行为。 那一瞬间阳光下的影子仿佛就有了深度,仅仅是凝视就会令人感到不安和焦虑,像是长了成千上万的触须,缓缓地蠕动,包裹住周澜的身体,虚空咀嚼,最后重新融入简兮脚下,变成普普通通的光影。 几分钟后,周澜就恢复了正常,甚至连自己被吃过一次这种事也毫无察觉,撂下几句过年你必须回来之类的话,匆匆赶去上补习班。 结合杀死那个小贼时的所见,差不多也是类似的感觉,也就是说简兮的吃掉和反刍等等行为针对的更像是精神层面,虽然影子也可以变成倚天剑那般的神兵利刃,切肉断骨,但前者似乎才是她更为常见的状态。 这么想来她其实是个会拟态的腔肠动物,有口无肛门。 说的难听一点,就是用嘴吃饭,用嘴……拉出来。 果然不是人能干的事儿。 不过这种特征也就意味着,她说自己没杀简兮有可能是假话。 既然有着强烈的,想要成为人类的愿望,那么掠取记忆再杀死原主并非不可能的事,殡仪馆里的简兮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说不定真就是被剥离了意识之后无法行动才死掉的。 没有证据,但周南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身边的这小怪兽。 自己居然承认她了?想想还真是疯狂,难道以后就要真的把她当做简兮,假装啥都没看见,轻松又愉快地和怪物小姐手拉手生活下去? 这已经不能叫神经大条了,完全可以说是背叛人类。 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首先杀肯定是杀不死的,其次至少怪物小姐看起来对他不错,不但是以简兮的模样生活,下午还去买了块牛排回来,说这个算乖乖听话的赏赐。 干部不怕严刑逼供,但干部有点怕糖衣炮弹,就像那个时候她一哭起来梨花带雨的,那么可怜兮兮样子就让他硬气不起来了。 唉……这辈子从来没在简兮的身上这么纠结过,怎么人都死了反而比活着的时候还折腾人? “来吧!新鲜出炉简氏独门秘方,皇家特调红酒牛排!” 跟着大嗓门过来的是诱人的肉香,简兮单手托着盘子过来放在桌上,满满都是炫耀的口气。 开盖的时候还在滋滋冒泡的热油溅出来,烫了她一下,她龇牙咧嘴地赶紧去捏自己的耳朵。 “你还会怕烫?”周南看见,忍不住有点好奇。 “怕啊,为什么不怕?瞧瞧姑娘我这细皮嫩肉的。”她翻转手腕,白皙的手背上隐隐可见青筋跳动。 “这是人才会有的特征,你又不是人的,还会怕烫,那现在你到底算什么?” “不觉得你这个问题有点冒昧了吗,对着萌妹子说你丫不是人什么的。”简兮撇撇嘴,“你拿热油去泼老鼠,老鼠也会烫的吱吱乱叫,难道老鼠也算人?” “好吧,纠正一下,生物,你算是生物么?” “应该不算吧,起码你看到的我只是我根据她的样子模仿出来的肉体,虽然也有进食,心跳,生命活动,以及体内的血液循环,但这并非我的本质。” “什么意思?” “比如这样。” 简兮的身体再次模糊起来,一如昨夜所见的那样,变成冒着雪花斑点的黑影,流动着,翻涌着。 “要不要摸摸看?来确认一下我是什么。” 她在说话,但这种样子下她根本没有什么发声器官,周南意识到那声音并非来自面前,而是自己的脑内,就像是某个神经元根据她的意志,在用她的声音向他的大脑传递信息。 所以,她的本体是这个漆黑的影子?简兮的模样是某种视觉效果?可是她又说那样的身体是存在的。 这种解释已经超越了他的知识范畴,总感觉是某种完全未知的领域。 “不会有问题么?”周南问。 “你在害怕?” “我怕个锤子怕,我是说你!” 周南站起来绕到她侧面去,果然从这个角度去看起来,她就只有一条线,如果是再完美一点的角度,距离一远,很可能都无法直接在大气中注意到她。 “你这看起来一戳就要破了的样子,好像一张纸,烂了怎么办?” “你觉得我是那么脆弱的东西么?放心点大胆来好了,还是说你怕我又会调戏你。”她的声音听起来笑嘻嘻的。 “我对人外的东西可没什么兴趣啊,这个世界上还有最棒的文学少女等着跟我邂逅。” 他嘴硬着慢慢伸出手去,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团黑暗。 越是接近,就越有种周围的光都要被吸进去的错觉,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活着的明亮都慢慢地消弭了,他正在以肉身窥探宇宙的中心。 头又开始痛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意识在这瞬息之间飞跃出躯体,以无法言语的速度在无数人身上之间跳跃,他眼前看到的东西有时是漆黑的影,有时又是某家人的餐桌,亦或自己正在和某个人说话,数以万计的画面破碎成片,不断地高速切换,巨量信息流灌进脑海,疼的神经似乎都要一根根的裂开。 “不行了!” 他猛地缩回手去,疼痛骤然消失,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已经大汗淋漓,后背都完全湿透,大口大口地喘息才能找回活着的感觉,“我有种预感,自己要是真的摸一下,就会浑身爆开!炸成血雾的那种!” “嗳……我以为你对我的抗性有很高呢。”简兮好像有点失望,她疑似手部的位置在自己面前划了一下,就像是京剧变脸那样,坐在那里的又重新是那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子。 “原来你自己都不知道后果?那就敢让我上手?”周南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妈的这真是把简兮本人的神经大条都给继承过去了,什么事儿主要先凸出一个好玩,至于结果咋样并不重要。 想当年两个人一起下乡,小屁孩正是对火很有兴趣的年纪,手里有了打火机见着什么就都想点一下,老乡堆在墙根下的秸秆在他们眼里就是废弃物,烧着了两个小混蛋还觉得好玩呢,盘算着去水沟捞俩鱼回来看能不能就地烤着吃,回头就看见黑气缭绕里提着木棍出来的汉子……简兮带波点的内裤都被她爸打烂了。 “没事儿,你就算碎成沫了我也不是不能试着拼一下……就当搭积木了。”简兮双手托腮笑意盈盈,完全没把他的死亡预感放在心上。 “滚!以后没有第二次了!”周南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怪物小姐对死这种事好像没什么感觉,可人是很脆弱的,有时候走在路上摔了一跤,哦呼一个玻璃碴子进手掌里,你没当回事儿,当天晚上人就驾鹤西去了。 果然人与小怪兽之间的悲欢离合并不相同,因为对于世界的认知上有着根本性的差异,同样一件事情,你见了好看的萌妹子心说这姑娘我曾见过的,简兮见了心说萌妹有三好,好吃,下饭,嘎嘣脆。 “切,真小气,一点都不够爷们。” 简兮撇撇嘴,像个闹别扭的孩子,“真的没有下次了吗?你可要想清楚,离我越近,我能对你产生的影响就越大。你能够一天就激发潜能,这说明你很有天赋的,中二的少年不都应该期待自己有超能力么?难道你不想让它进化一下?” “进化的代价是玩命,这和你跟我说练了葵花宝典就能天下无敌有什么区别?欲练神功,引刀自宫?” 周南翻了翻眼睛,连番被她折腾搞得他有些上头。 “人家那好歹还是自宫,至少还能活着,当公公了还有高强的武功可以号令群雄,天下第一也算值了。你这是要切腹自尽不说,神功到底多大威力都不知道,这就想让我跳火坑?” “好吧,好吧,就当我没说过,那你以后也别来求我哦。”简兮耸耸肩。 “谁会为了这种事求你?嫌弃自己命太长么?” “即使这有可能帮你搞清楚她是怎么死的也一样?”她漫不经心地说。 周南的目光骤然变得锋利:“说下去!” “忽然不想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对我也不好。”简兮抓过一盒酸奶,戳开了慢悠悠地咬着吸管。 周南隔着桌子直视她的眼睛,一言不发。 紧绷的状态持续了半分钟,最后还是简兮贱兮兮地笑了起来:“逗你玩玩的嘛,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什么意思?” “说出来你可别生气,我想,简兮恐怕是被杀死的。”简兮吐了吐舌头,“怎么这么怪?我在说我自己被杀了。” “被你杀了是么?”周南盯着她的眼睛。 “我靠,你还在怀疑我么?再这么说我可真生气了!”简兮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我说过了,我没有杀死她的必要!说起来连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自己都不知道!唯一能肯定的是我吃了她的记忆以后,能够想起她意识弥留之际的见闻,她倒下的时候,毫无疑问看见了一双属于人类的腿。” “你这是胡扯。”周南冷冷地说,“倒下的时候?那按照你这说法她应该是被人打倒的了?” “我不确定,因为那个瞬间我并不觉得记忆中的后背有什么痛觉。” “那不就是只有你才有这个能力么?我见过她的尸体了,殡仪馆里的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就是说她不会是死于外力或者袭击。”周南的声音里带着一触即发的怒气。 “那可未必哦。”简兮并没有因为被怀疑而生气,她抬起淡色的眼眸,“在这个世界上,特别的并不是只有我。”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别空口无凭的,你说你想成为人类,好我愿意相信你,谁让你和她那么像呢?我拒绝不了,可你拿不出能让我信任的东西!在我的眼里,现在确实就只有你有那个嫌疑,拜托你洗干净自己好不好?” 他实在是气火攻心,属于简兮的那份调皮加上怪物的不谙人事,给他带来的体验太糟糕了,不是被刀捅死就是差点四分五裂,怒火完全冲昏了头脑,以至于不管不顾,完全无所谓面前坐着的是头小怪兽。 “你想要证据?简单啊,你回头看一眼不就好了?”简兮淡淡地说。 周南愣住了,因为他意识到简兮的眼睛从刚刚开始就没在他身上了,她在喝着那盒酸奶的时候,目光是一直从他的肩头跳过,在看着他身后的。 有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东西,就在他的背后。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那种刚刚完全没有注意到的寒意,就像是冬日里的水流一样沿着他的后背淌过,骨节分明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满布灰尘,瘦的只剩下一层青色的皮,连指甲都没有,露出底下苍白的筋肉。 “看……得见吗?你……看得见吗?” 属于第三个人的说话声,响彻在他的耳边,带着某种漆黑的腥浊气,就像是破弦里拉出来的二胡那么尖利。 第12章 看的超清楚 那只手的轻轻摩挲着他的肩膀,那么慢又那么柔,让人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是在对待一件楚楚可怜的稀世珍宝,稍不注意就会从手中跳脱出去摔碎了。 虽然没有实际被触摸到的感觉,但周南能看的很清楚,是只女人的手,在手腕部分有明显针线缝合的痕迹,好像这身体是被强行拼合起来的,不断从内而外散发着漆黑的雾丝,灰的像是褪了色的墙皮。 肯定不是人。 但他丝毫不慌,在恐怖片这个领域,他绝对是阅片无数的大神。 任何非人之物的可怕,在于你无法战胜它,比如永远杀不死的富江,无论砍下来多少部分,都会重新变成新的她,再比如靠一卷录像带就能毁灭人类的贞子,最后消灭她还是靠爱的感化。 可是反过来,假如你手里有一样可以对付她们的武器呢?一击必杀的那种? 那么这个恐怖的故事就会瞬间逆转地位,就像猎人兴冲冲追逐兔子的时候,兔子忽然回头掏出来巴雷特指着你的脑门,Seid ihr das Essen?Nein, wir sind der J?ger! 至少对周南是这样,他不怕什么妖魔鬼怪,他怕的是没办法搞死的妖魔鬼怪,如果有一把刀是专门用来对付它们的,以他的魄力和胆量,大概可以从九龙湾砍到尖沙咀,化身鬼见愁。 他看了一眼简兮,简兮咬着吸管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于是他心下就有些了然。 这多半是用来整他的手段,对于她所在的那个世界,他还是一无所知的,掌握信息差的她不整点幺蛾子出来,那就不是她了。 定了定神,周南正准备伸手想试试能不能来个过肩摔的时候,简兮忽然开口了:“如果你让它意识到你能看见她的话,你真的会死哦。” “……”蠢蠢欲动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就像是个木头人那样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朝她投去一个有屁快放的眼神。 真衬她的风格,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魔王,这么重要的事情不第一时间交代,非要卡个关键的节点,万一他手太快怎么办? “不要搭理它,不要让它发觉你知道它。”简兮说。 周南只能快速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背后那个大概就可以叫做怨灵、怪异、污秽之类的,别以为我和它们是一类东西,我显然高级的多,彼此之间的差异,大概就是天空中的月亮和脚边那一粒灰的程度。” 她有些骄傲的侃侃而谈,“这种玩意其实没什么可怕的,相由心生,只要你看不见它,它就对你很难有害,哪怕是装出来的也行,自己就会退散,否则一定会追上门来,索要性命。” 周南心说这还不简单?这辈子他就不知道怕鬼为何物好不好?据说当年姜维兵败,被人剖开胸膛说他胆大如斗,那他就该是子龙那一级别的,浑身都是胆! “不过这个好像对你很有兴趣的样子?”她含笑的目光里透着一股子狡黠,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东西。 按在周南肩膀上的手渐渐往他的胳膊探去,跟着是一张从他头顶上倒悬下来的脸,硕大无比的脸盆完全遮住了他的视线,本该是眼睛的地方空无一物,只有两个黢黑的洞窟,面骨上裂痕纵横交错,颅骨外凸。 这东西显然比正常人类要高的多,四肢纤长,像是没有骨头那样可以轻易反折,脖颈也是细长的惊人,简直是根竹竿挑着硕大的脑袋,以至于可以在保持站姿的情况下,垂下头来凑到他的面前去盯着他看。 “你……看得见吗?” 怪异开口说话的时候,丝丝黑雾会从深不见底的喉咙中喷吐到他的脸上,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张朽坏腐败的脸,面无表情。 可笑,就长这德行也配出来吓人,吓吓小朋友也就算了,花花草草都吓不倒好么? 唯一的问题是它保持这种姿势,垂下来的打结头发长的都能拖到地上去,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和这鬼脸面对面,呼吸相闻。 这感觉,再往前近一点都要亲上了,贴的这么近,也不知道瞳孔上会不会反光被看出来。 他唯有端坐不动,像是上课时的三好学生。 就在他满心吐槽怨念的时候,怪异细长的手脚忽然抱住了他臂膀,八爪鱼一样缠绕着,甚至整张脸还彻底贴上来,就像是对待自己养的小宠物那样在他的胳膊上蹭来蹭去。 “看不见……他看不见……为什么看不见……咿啊啊啊啊啊!” 那反反复复的念叨听着好像还挺遗憾,有种狂热女粉好不容易追到梦寐以求的偶像,结果偶像连手都没给她握一下的失落感,于是发狂尖啸。 那种声音似乎只有他和简兮可以听得到,不然这杀猪一样的鬼叫,怕是连玻璃都能震碎。 摸完了左边胳膊,怪物又来抱他右边的胳膊,这东西的动作极其迅速又细微,不知道它有没有感觉这种东西,但那种摸骨一样的操作怎么看都充满了淫邪的意味,起码它是在享受这种行为的,喉咙深处发出嗬嗬库库的笑声。 周南憋着一股不吐不快的怨气,尼玛作为怪异,作为女鬼一样的玩意,你的任务难道不应该是试探看不看得见,然后追魂索命吃肉喝血吗?这趁着别人看不到就上手揩油是怎么回事?原来色鬼真的是一种鬼? 对座的简兮扑哧一声笑了,她实在很想努力憋住这股笑意却不能,酸奶从嘴巴里溢了出来,她咳嗽着用手去捂,着急忙慌地摸纸巾,眼睛却不舍得这场盛大的好戏,牢牢锁住。 周南额头青筋乱跳,换做是平常他绝对早就跳起来反击了。 但对方一介怪异,浑然不怕,满心都沉溺在帅哥的脸上犯花痴,每当周南试图假装无意动一下的时候,这玩意就会发癫一样扭动肩膀,发出疑似傻笑的动静,好像在说‘你打我呀你打我呀’。 想要娶一个文学少女为妻的梦想坚贞了十六年,周南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女鬼盯上,虽然这东西看得见却摸不着,毫无实感,奈何这发浪发贱还发痴的劲,上辈子就算是真被渣男抛弃了那也是活该! “你现在就不饿么?不想吃牛排?吃点别的也好啊。”周南累觉不爱,他实在受不了这玩意了,偏偏自己还不能给它一拳。 像这样的话想必女鬼听不明白,只要保持的像正常对话就能让它发现不了。 “这么丑的东西吃了说不定会反胃啊。”简兮喝着酸奶神色惬意,她实在是太开心了,恨不得再落井下石一把。 “我们还是好朋友么?不要忘恩负义,简——兮。”他特意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还把那两个字咬的很重很重。 “嗯……”简兮想了几秒,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玩够了,“好吧,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儿上。” 她举起手掌,重重地拍了拍,一种无法被理解的语言从她的唇边满溢而出,那些音节里似乎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进入耳朵里,周南又开始觉得自己的神经在隐隐作痛,强迫自己撑住。 正醉心于研究人体的怪异女鬼听到这语言怔了一下,脖子卡吧一声猛转向后方,空洞的眼眶凸出面骨,它并没有眼睛,但谁都能看出来那是个类似观察的动作。 片刻的寂静之后,那张硕大如盆的脸发出嗬嗬怪笑,手脚并用,像是一只迅捷的蜘蛛,扑向简兮,每一次触及地板,都会发出用脑袋撞墙一样的沉闷回响。 “你看见啦!咿嘻嘻嘻!你看得见!!” 距离只是咫尺之遥,女鬼嘶叫的大嘴就要咬向简兮的喉咙,她伸出手,手臂上攀附着混沌的黑影,它们蠕动起来,瞬息之间就分裂成数以千计的细长小蛇,咧开匕首般锐利的牙齿撞向怪异。 似乎根本不需要吞咽或者撕扯的过程,两者的对撞就像是溪流汇聚,漆黑的蛇影们摆动着身体掠过,就把怪异吃掉了,周南能够听到那种令人发麻的沙沙动静,就像是蚁群在噬咬巨兽的骨头。 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里,那个怪异的东西就消弭在简兮的面前,好像简兮是一堵诛灭恶鬼的火墙,怪异是自己撞上去死掉的。 “呕……真难吃。”简兮呸呸地吐舌头,“感觉好像咽下去一坨大便!” 她这么做的时候自己的影子也在蠕动着呸呸,像是在往外吐什么东西似的。 “说的好像你知道屎味儿一样,你吃过?”周南重新坐好,理了理衣领。 虽然他并不害怕怪异,但刚刚绝对不轻松,既要装出一副看不见的样子,还得忍受被鬼揩油,这堪称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没有之一。 “餐桌面前能不能不要说那么恶心的话?本来就不佳的食欲要被你给彻底搞没了!”简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把切好的牛排推过来一份。 “我还没抱怨呢,你倒恶人先告状。老子不纯洁了……他妈的老子不纯洁了知道么!”周南狠狠嚼着牛排发泄,“我的贞操……我的下限!这辈子第一次被妹子倒追,居然是觊觎我美色的鬼?” “和贞操没有关系,只是打破下限,可下限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被打破么?”简兮递过来一盒酸奶,“再说你根本感觉不到它,只是能看到,就像所谓的鬼压床,难道每一次做噩梦都是被鬼给上了?” “……跟你讨论这种事情我真是脑子进水了。”周南实在被她给折腾的没脾气,只好换个话题,“我们之前说到哪了来着?我为什么忽然能看到这种东西了,因为你?” “在讨论简兮可能是被杀的。” 简兮托着腮,慢悠悠地嚼着嘴里的牛肉粒,声音含糊不清。 “虽然我跟刚刚那玩意不是一个级别的,但我想我们都算是比较特别的东西。你和我走的太近,受的影响更多,自然就能接触到以前接触不到的东西,看得见的能力也好,意识外流的能力也好,都是这样。” “那,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 周南想了想说,“简兮刚好走到你的附近,受到你的影响,于是和我一样,有了这样的阴阳眼,但她还没意识到,遇到身边的人打了个招呼,可那是个怪异,所以她就被杀了?后来你刚好游荡过来,出于本能,吃了怪异,又吃了简兮的东西?” “巧合巧合再巧合?听上去可真玄乎。” 简兮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 “可能性很低的,每一个人对我的接受程度不同,我的本能告诉我,正常人再怎么说也得几个月,接纳的太快就像你说的,可能脑子直接就炸了,像你这样一天过去就能活蹦乱跳的,大概算万中无一的天赋党,就这你都做不到触摸我呢。指望她路过一下就打开任督二脉?” “可你还是吃了她模仿了她不是么?这多少也算一种天赋。” “我居然没办法反驳你……算了,既然你那么想搞清楚的话,我可以陪你去看看的。” “这么良心?”周南心里有些高兴,其实他早就想提出这个邀请了,但一直没能说出口。 在他看来怪物简兮应该是对简兮本人有所抵触的,毕竟是本人死了,才让她有可乘之机,后来的替代品对正主心有芥蒂也蛮正常。 不过这聊过之后,看起来她好像对这些都无所谓的样子,真是连简兮那种好奇宝宝的心态也继承下来了。 “自己是怎么死的,自己心里当然也会在意啊,我可是全额继承了她的感情。要是你被杀了,还能有机会去找出自己的仇人,你会傻着什么都不做么?” “当然不会。” 简兮耸耸肩,“那不就对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后山,你发现我的地方看看。” 周南心里一动,没想到她居然愿意主动谈及这件事。 第13章 少听别人的鬼话 “熊猫你好!”简兮认真地说。 周南脸上俩大黑眼圈儿,一头撞进起居室的时候,简兮已经起来很久了,一件复古风格的毛线裙子,正蜷缩在沙发里看电视,细长指尖指着他的鼻子。 “我说,这什么阴阳眼的玩意就不能想想办法关掉么?” 连续第二夜,这个晚上周南也睡的很不好,他可以不怕怪异上门问你看不看得见我,但他实在没办法忽略这玩意出现在自己的被窝里。 想象一下这凄风苦雨的寒冬腊月,你刚刚脱完衣服,美滋滋地钻进温暖的棉被里,闭上眼睛,翻了个身。 再一睁开的时候,一张冒着黑烟稀巴烂的小孩鬼脸和你躺在一起,纵使房间里没什么光亮,可你连它脸上裂开的骨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倒霉玩意还用它那颤巍巍的凄厉尖啸问看得见我不?看得见我不? 唐僧来了都得念小乘佛法吧? 这还没完,早上起来进盥洗室刷牙洗脸,埋头抄把水的功夫,镜子里就看不见自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西装男,小别致长的还真东西,头重脖子轻的,吊死鬼一样挂在镜子面前说我要上班~我要上班~上班使我幸福~ 脑子坏到这个地步,你不死谁死? 怕和烦往往是两回事,按照简兮的说法,只要不让它们发现你能看见它们,那就一点事也没有。 可是真的遭不住这种睁眼闭眼就搞突然袭击,万一哪天猝不及防,被吓得一蹦三尺高,当场就得化作冤魂去地府报到么? “不能。”简兮懒洋洋地趴在沙发里,像只给自己搭窝的猫,白色的小棉袜在背后晃来晃去,“你有听说过哪个大侠打通了任督二脉,然后说我不想学武了,麻烦你把这脉给我封上的么?” “拜托,醍醐灌顶那是为了能学习武林秘籍,你这我除了能看到神神叨叨的东西吓自己也没啥用。本来就是看不到就没事的东西,看得到了不是纯纯给自己没事找事。” “谁说没用的?用处可多了好不好?那是你在家里感觉不到。”简兮一个打挺坐了起来,“问你一个很哲学的问题,人是由肉体和意识,也就是灵魂组成的,我们说一个人死了,是他的肉体停止活动,那么灵魂去了哪里呢?” “鬼晓得,我又没真正死过。” 这辈子距离死亡最近的也就是昨天早上,被简兮用影子捅进后背的那一下,现在想来好像还有点痛,像是被扔进大海中央,无法呼吸,不停地下沉,但就算是那样也离真正的死亡很远。 “我能够吃掉的就是一个人肉体以外的东西,所以情感,记忆,知识什么的都可以是我的粮食。”简兮说。 周南意识到了什么:“这么说,那些冒着黑雾的怪异也是这类?” “是啊,这些东西就是被遗忘在世界角落里的灵魂意念,虽然看起来多半都像是扭曲了的人,但其实也有很多别的样貌。收拾一下,出去走走你就知道了,不是还要去后山那边看看么?” 天空阴沉灰蒙,依山傍水的郧乡县城,冬日里的寒风总是凛冽如刀。 年关将近的日子,似乎人也没多多少,倒是街上跑的车肉眼可见的变多了,还都是外地牌照,偶尔有塑料袋被卷到高空,更显冷清。 看得见以后,第一次行走在大街上,这才意识到其实自己的身边一直都有这么多东西在。 即使早已死去,仍然喜欢在垃圾桶周围徘徊的猫猫狗狗,虽然已经不需要吃东西了,但仍然本着来都来了还是打一架的原则狗叫猫跳。 身着中山装,站在烟酒店门前久久不肯离去的佝偻老头,隔着玻璃窗,一直盯着摆放整齐的各式烟盒,店里老板正在把酒水年货往店外面摆,几乎把行人的过道都要给占光。 还有那种八爪鱼一样缠在人身上的,走路的男孩在看手机,缠在他身上的怪异也在看他的手机,如果忽略掉长相丑陋的话,某种意义上还蛮像宠物小精灵和他的主人。 无一例外,这些被遗忘在世界角落里的东西,身体都像是黑色粒子组成的雾霭一样,火焰呼吸似的乍起乍浮。 都还能看出来是人形,但在某种程度上有一些扭曲,或是四肢变得细长,或是头颅裂开拧巴,亦或索性就是行走的肉山屠夫,手里还攥着杀猪刀和铁链。 就算长相凶恶一点,大多数也还都没有像昨晚上那样的,只是空无目的的游荡,唯有和某个人真的特别近的时候,才会凑上去像是抱着一丝希望似的,问你看不看得见我。 原来世界其实是这个样子的,以前看不到的时候,毫无察觉,大家两不相干,现在看得到了,还是得装作看不到。 想起以前看过的某个志怪小说,里面的主角下墓挖宝时一定要带上两壶水,一壶装井水,一壶装河水,摆在一起就叫井水不犯河水,意思我只是路过的,不管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心愿未了,咱们最好都别搭理彼此。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还真是够多的。”周南推着自行车,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与自己擦肩而过东西,习惯以后并不会觉得它们有什么冷冰冰的,还不如寒风吹的人抖,就是在面前经过的话会挡视野这个最烦。 “是吧?”简兮一副很得意的样子,“看得见虽然会带来麻烦,但我想对你这种心理素质算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好处还是比坏处多的。” “所以好处在哪呢?” “比如那边咯。”她使了个眼色,悄咪咪地指了指马路对面一对手挽手的年轻男女。 只是一眼周南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七八个男男女女的怪异跟着那对男女,简直是一团行走的污染源,女鬼们不断地在男人的耳边说着我好爱你啊……要好好活下去啊之类的话,男鬼们则都在对着那个女人献殷勤,说什么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工作卡也都上交,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没有注意到它们的时候还毫无察觉,一旦注意到了,那些窃窃私语简直是魔音入耳,搅的人头痛欲裂。 “那两个……是杀过人么?”周南低声说,他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怨气,它们说起话来的时候,身体上的黑雾偶尔会冲天而起,男鬼女鬼互相瞪着彼此,总觉得随时都会打起来。 “我也看不出来,总不能那个女的能杀那么多比她高的大老爷们。”简兮说,“不过它们肯定都是互相因为这对男女死的就对了,感情骗子吧?吃干抹净榨光财产就一脚踹了换下一个。” “真是一对卧龙凤雏。” “不过想想不觉得很有意思么?渣男对上渣女,他们俩的爱情故事一定很精彩!”简兮激动攥拳,“这不得火花四溅血流成河啊!” 周南无话可说,果然全世界的女孩都有一颗天生的八卦之心,就算换了小怪兽来也不例外。 他们经过一条路边摊,摊子两边都是趁着快过年了出来兜售点年货的,什么对联门贴干香菇,自家灌的香肠腊肉,县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周边乡镇上的农货,老头老太太裹着军大衣蹲坐在扁担箱子上叫卖,只要是路过的就想把人拽住留下来看看。 “小伙子小姑娘要不要来算一卦啊!”经过一个摊子的时候,摊主忽然跳出来把他们两个拦住。 每年都有这样的货色跳出来,尤其是年关县城里返乡的多,什么牛鬼蛇神都钻出来了想要挣点刀乐,算命玄学简直经久不衰。 破除科学迷信不管多少年,也永远都会有这种套着件军大衣,戴顶小毡帽,留个小胡子,墨镜一戴就假装自己是周易大神的算命先生。 周南懒得搭理他,用力拽了一下简兮,让开就想走,可那套着军大衣的老头又踏前一步挡住去路,目光灼灼,“我不要钱呐!” 免费的?那不是更骗子了! 这事儿周南熟悉,先神神叨叨给你算一卦,然后故作高深地来一段谶语送给你。 什么?你说你读不懂太深奥?这我都说免费了你读不懂不关我事啊,不过你我今日颇有缘分,也就勉为其难受你个茶水钱帮你好好唠上一签,这喝口茶的润口钱不过分吧? “要茶水费是吧?”周南轻蔑地说。 “哎,说了不要钱就是不要钱,什么茶水费。我坐在这就图一个眼缘,看谁眼缘好就跟谁唠。” 老头神神叨叨地凑近了,看一眼周南又看一眼简兮,嘿嘿一笑,“我看你们俩印堂发黑,这是有血光之灾啊!” 周南心说明白了,这台词这么标准,恐怕是从哪个古装电视剧里学的,老头儿怕不是一个人留守在县城里太寂寞了,摆个算卦的摊子在这装神弄鬼,不要钱的本质目的是找人说说话取乐,不然干嘛专门挑年轻人? 不过这装备……很齐全啊!签筒八卦周易香炉全都有,背后那挂起来的锦旗更是业务广泛,补牙磨刀布鞋配锁,下载电影头发辫子,甚至连贴膜都会,大爷光凭这手艺就不可能饿死。 他心里已经有几分了然,带着玩乐的心态看了简兮一眼,本以为她会对这种老头感兴趣,可简兮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不说话也不眨眼,盯着老头的墨镜。 忽然之间,好像她就变成了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目光深邃,连那层镜片都要看穿。 “大爷这免费算卦也不怕自己摊子倒闭了么?”周南说,“多少该换换词儿吧,这都忽悠不到人的。” 老头抱来签筒,却不交给周南,而是自己抽了一支递给他:“你不信就是忽悠,信了,那不就不是?你跟不信的人说再多也是白搭,跟信的人只要一句话就够了,词不嫌老,有用就行。” 周南摩挲着那支竹子做的签,上面没有字,老头摸出来的居然是一支空签。 “空的?这怎么解。” “吃着明白,看得清楚,心里糊涂啊。”老头凑近了些,低声说,“那边的世界虽然会为你打开闻所未闻的门,可那终究不是属于你的地方,呆的久了,是会被融进去的,那样你怎么还回得来?不要太自私了,想想你的家人。” 周南心里一跳,正对上那双戴着墨镜的眼睛,他忽然意识到那个墨镜后面其实有淡淡的黑雾缭绕,只是它们太细了,不贴那么近根本就看不到。 怪异?不对,他可以摸到签筒,能把东西递给他,这说明他其实是有实体的。 “你……其实也能看得见么?”鬼使神差的,周南就是这么觉得。 “一点点。”老头微微摘下墨镜的一角,露出一双遍布皱纹,苍老却有神的眼睛,“不过你身上……”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瘫倒下去,最后一个没能说完的音节卡在嗓子里,撞翻了自己的摊子,抱着的签筒滚动出去,洒了一地,每一支签上其实都没有文字,空白一片。 “李老头!坏啦!李老头心脏病又犯了!”旁边熟悉他的摊主们都惊叫起来,七手八脚的挤过来撞开了周南。 有人忙着翻李老头的摊子急于去找药,有人赶紧解开他的衣领,扶他平躺下来,掐着他的人中跟他问话,但李老头一动不动的,好像忽然之间,那副肉体里就没有了灵魂。 人声嘈杂之间,没有人注意到脚下连成一片的阴影里,深不见底的黑暗在蠕动,像是一张看不见的嘴,心满意足地舔舐着舌头,悄然退去。 周南回过头,看见简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里,这个女孩像是被忽然倒下的老人吓到了,本就瓷白的脸颊如今变得更加苍白,她注意到了周南看过来的目光,冲着他笑了笑,笑的像只狡猾的猫,眉梢眼角都是愚蠢人类的不屑。 他的心里猛的一跳,老头根本不是什么心脏病犯了,而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简兮仍然敢于神不知鬼不觉的吃人! 第14章 那就色诱 简兮被周南抓住衣襟,狠狠地推在小巷的青砖墙上,巨大的震动让她后脑勺疼的厉害,可她不怒反笑,斜眼瞅着周南。 “大早上的就要玩壁咚?接下来是不是还得按住我的双手强吻?我跟你讲霸道总裁早就过时了,姑娘我可不是那娇滴滴的傻白甜女主!” 说着她就作势想推开周南,可他真的按住她两只手腕在头顶,她试着反抗了下,纹丝不动,力气大的惊人。 “你想干什么?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她皱起了眉头,被这样对待让她很不爽,却无可奈何。 说到底这幅身体仍然是简兮本人的,力气和体能各个方面都是,唯有动用自己的本来面目才能发挥出异于常人的力量,但那样势必会叫他人头落地,基于继承下来的感情,她还不至于对他有什么杀心。 也许这只是一个稍微过分了一点的玩笑?就像以前一样。 “你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情么?那个小偷罪不至死!我就当你是惩恶扬善做过头好了,那现在吃掉算命老头又是怎么回事?”周南眼中爆出摄人的光,“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拜托,他那个口气还不明显么?”简兮撇撇嘴,“他也是属于看得见的人,虽然很微弱,大概是看到你身上有一些特别的地方了,就忍不住出来说三道四。” “什么特别的地方?” 简兮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一甩头,长发飞扬,“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周南逐渐发力的指劲,他很少使用暴力,和简兮的打打闹闹最糟糕也就止于枕头战的程度。 可眼下的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当面吃人这种事让他意识到这并不仅仅是个披着简兮皮囊的怪物这么简单,她在根本上和人有着巨大的差异,如果纵容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手腕上不断加剧的痛楚让简兮忍不住吸了口气,她很想一脚踹飞这家伙却不能,但她不肯认输,犟着脖子跟周南用眼睛较劲。 “你想找死是不是?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随便你,缩头伸头都是一刀的事,保不准哪天你不高兴了就会把我杀了,反正我是唯一知道你秘密的人,杀了我对你只有好处。”回应她的是周南漆黑的眼睛,漠无表情。 那是个死小孩才会有的倔强眼神,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死小孩。 简兮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周南被误会是他偷了某个学员两千块钱的学费,被板子打的手背血肉模糊,可他还是瞪着眼睛说不是他偷的。 于是教练就缓和下来对他说,犯了错不要紧,但是要勇于承认!如果做了错事连承认再去弥补都做不到,那这个人一辈子都会废掉!你承认我就不揍你了。 周南沉默了几秒钟,问那你会对我道歉么?教练说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周南说因为那就不是我偷的,教练彻底生气了,一脚蹬在他腹窝里,他爬起来还是说,不是我偷的! 真够固执的,犟着脖子的执拗死样,好像全世界都倒欠着他。 这种人是不会轻易投降的,要僵持下去的话,他可以奉陪到天荒地老。 “好吧好吧,我说出来你会生气么?”忽然简兮就软了下去,糯糯的,带着点求饶的意思。 她意识到不能来硬的,就像昨天,这家伙软硬不吃,但唯独吃美人计,正主本来就很会这一套,她这继承者也差不到哪去,这个身体这幅皮囊,就是最好的工具,她很喜欢。 “我已经在生气了。”周南眼神凶凶的,他凶起来的时候确实很门神,可惜门神只能吓退小鬼,吓不倒大鬼。 “我在你身上种了点东西……”简兮哼哼着,目光游离,“捅你那一下之后修复你的时候。”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周南感觉自己眉心的位置好像有什么东西钻出来了,咿咿呀呀的,像是婴儿的尖叫。 那是一小截深邃的暗影肉芽,生长在身体里,以皮肤为养料,不会痛,也没有感觉,但他就是能察觉到有那么个东西在那里,黑色的雾丝一阵阵的从那里外溢。 “什么鬼玩意儿?”周南松开手,试着想去把那东西揪出来,可是他的手指却只能一再地穿过它,摸不到。 “没用的,那是我身体的一部分,种在你的身体里,就和你融为一体了。” 简兮伸手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把影子肉芽重新塞回身体里。 “不用那么紧张,反正就是个定位器而已,这样不管你离我多远,我都能知道你的位置。那个老头看不见我,但是能看到我放在你身体里的一部分,才会找你说话,我对他来说有点太高端了,他水平太差。”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自己已经知道了算命老头的秘密。 “你不信任我是不是?”周南捂着额角。 “你不也没信任我么?”简兮耸耸肩,“大家彼此彼此。” 谈判破裂了,大家终于都肯承认自己心怀鬼胎,没人会因为一个名字就相信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是互相在与虎谋皮,简兮想要做一点保险的手段,周南也一样,但他没有怪物的那些方便手段。 两个人都凝视着对方,空气中噼里啪啦的闪动着针锋相对的火花。 “就因为他接近我,你就要吃了他?”周南冷冷地问。 “我说过,我要做简兮,我就是简兮,他接近你,那就有可能会顺藤摸瓜发现我,你不能和这种人聊天,否则见一个我就吃一个。”简兮回答的理所当然。 “这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我只是吃了他,又没杀他,他现在不还好好的活着么?就是没了魂而已。” “你所做的事和你宣称的根本就自相矛盾!”周南大吼“你不想被发现?那你还敢吃了他?就这样怎么可能做的了简兮?” “这并不矛盾啊。”简兮歪歪头扮可爱,“简兮是人类,人类要杀一个人是物理上的,可我是从精神上吃了他,在人的眼里,老头还活着,那就不会有警察之类的东西要上门找我不是么?我安全的很,我还是可以好好的做简兮。” 仿佛是为了刺激周南,简兮故意舔了一下唇角,结果把出门时擦的润唇膏吃进去了,呸呸乱吐口水。 “饿了就要吃的,谁都是这样,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她擦着嘴角,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饿了……就要吃?”周南忽然意识到这句话里好像有什么问题,巨大的惊惧在心底里炸开,“你别告诉我,你用着人类的身体,除了日常进食,本体还需要吃别人来维持自己。” “嗨,你还真擅长捕捉重点。” 简兮甜甜地笑了,竖起大拇指,“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不过这个吃和你理解的进食行为有一点差别,我不是非要这样才能活下去,而是单纯的尝味道。作为简兮,我就是和人一样活着的,但就像你吃饱了,偶尔还是会吃小面包一样,我也需要一点零食来调剂口味,提供本体的饱腹感。” “为什么之前没告诉我!”周南暴怒了。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接纳怪物简兮的行为最终可能导致巨大的灾难。 她吃人的行为根本无法从物理意义上被觉察,人们只会发现一个又一个人变成了叫不醒的植物人,就像她说的,根本不可能有人想到一个女孩的身上去,如果她想的话,也许整个城市的人都会被她当做食粮。 只是零食?只吃会发现她秘密的人?事到如今了还要把他当傻子么?他的容忍是有限的,披着简兮的皮可以骗他一次,但绝不会允许她骗更多次! “你也没问我啊~”简兮一脸的人畜无害,“谁有可能发现我的秘密,我就吃了谁,我只要做简兮,别的我不管。”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美,仿佛冰河解冻,万物复苏,像是个小孩看到了最好玩的东西,可说出来的都是磨牙吮血的话。 “那好,我现在问,有关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周南直视简兮的眼睛,低声说。 “没了,我不爱说谎的。”她顿了顿,“嗯,是简兮不爱说谎,你知道的。这不能怪我,是你没有问清楚,你要是一开始就问了,我一开始就会告诉你。” 说完她半掩着嘴得意地笑了,像是恶作剧得逞的猫儿,又像是诱惑人类的魔鬼。 对这张脸的杀伤力她掌握的委实是驾轻就熟,那神态那语气,分明叫人恨的咬牙切齿,可又会觉得一掌打过去她哭了就会让人心疼。 “你不是简兮,你是怪物。”周南嘶哑地说。 “错啦,我早就把你的女孩吃掉啦!就算我没有那么做,她也回不来啦!你最好的选择就是接受我,否则你只有永远失去她这一条路!” 她转过身,发梢飘荡,靴子上的流苏旋转,背着手轻盈地一跳一跳。 虽然升上高中以后学业加重,舞蹈之类的爱好课就再也没去过了,但她的身段和功夫依然都很棒,就是那么几步就能跳出优雅得意的感觉来,像是踏水的天鹅。 她向着小巷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歪着头,发丝倾如水泄。 “我随时随地知道你的位置,别想着去找谁求救,逃跑也不行。作为共同保守秘密的报酬,你跟我在一起就会拥有越来越多的超能力,这不是很好的事么?你大可以开开心心的做一个好学生,我能帮你走上绝对美妙的人生,第一名是你的,奖学金是你的,全校的漂亮学妹学姐都是你的,你就是郧山中学的SuperKing!” 她的脸色一沉,“但如果你背叛我,我不会吃你,你身边的东西,比如周澜,那我可就不保证了。” 凶狠的威胁只持续了一句话的功夫,转瞬间她又是那个明媚阳光的女孩了,快步走过来,跳上他的自行车,冲他拍了拍后座,努努嘴。 “快走啦,不是说还要去后山么?我会帮你找到真相。别因为这种事情把我们的关系搞的很僵,其实我们可以仍然和以前一样的,只要你认认真真地把我当简兮,那就什么都不会改变,只要你把我当简兮就好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这一次用上了那种只属于她的古怪音节,虽然说出来还是人类的语言,但在周南听起来就宛如成千上万的虫群撕咬身体,恶寒将他包裹。 周南凝视她许久没有动弹,他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有时候他觉得站在那里的人是简兮,以前的简兮,漂亮张扬,调皮爱闹,无论别人说多么无聊的话题,她总能靠渊博的见闻搭上话茬去撬动地球,生来就是注定要讨人喜欢的主角。 有时候他又觉得站在那里的是恶魔,靠着画皮给自己蒙上霍乱人心的模样,生来的目的就是为祸人间,食肉喝血才是她最大的乐趣,别人痛苦挣扎的时候,她捂着嘴在幕后,发出令人讨厌的哂笑。 也许这个故事打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就不应该上那座山,不应该去尝试什么复活术,更不应该因为一时心软就答应她,要把她当简兮来看。 一步错,步步错,就像那只身在巴西的蝴蝶,拍了拍翅膀,于是一个月后,德克萨斯州就在飓风中毁灭。 要是有一天这座城市也沦落到那样的结局,那他就是最大的罪人,亲手毁灭了自己的家乡。 必须要做点什么,得想办法控制住她,可是做什么才能控制住她呢?她根本就不吃任何暴力手段,谁有一丝可能知道她的秘密,谁就得魂销神灭。 快想想,周南,你是最了解她的,你们一起度过了那么久呢,你比她的父母更了解她,只有你才能做到,她的一切都是简兮的,那她也该喜欢简兮会喜欢的东西,遇到事情也会和简兮一样的反应,这就该是她最大的弱点,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简兮。” 就在简兮快要走出小巷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周南的呼声,她好奇地回过头。 兴许是觉得之前自己的态度太强硬了,这会儿她想重新做回那个可爱的女孩子,于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怎么啦?” “你还喜欢我么?” 第15章 伪恋 简兮呆呆地站在那里,她有些茫然无措。 喜欢?喜欢是什么?哪种喜欢? 她成为简兮的时间还太短,在那之前她连所谓的某种东西都算不上。 虽说吃下来的东西都是全额继承,要掌握它们也需要消化和理解,漫长的记忆就像一个尘封的百宝箱,里面的东西都是属于你的,但并非总是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件宝物。 根据过往的经验,喜欢这个字眼所代表的应该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关系吧?说出这句话就好比在说,嗨简兮,我想爱你。 当然这是比较生理意义上的直白理解,作为人类,应该委婉一点,叫做告白,而且他问的是‘你还喜欢我吗?’,意思是自己以前跟他告白过?可为什么全然想不起有这样的记忆? 她有点懵了,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大多数时候她都并非在表演,而是本能的反应,就像在简兮这个人身上加了一个怪物的记忆和身份,她当然会觉得自己是那个女孩,所有的口吻都是真情实意,不做半点掺假。 这一刻的她也还是如此,仔细想想好像简兮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她调戏周仔可以,但是不允许周仔反过来调戏她,不然就会脸红。 而且她现在已经脸红了,身上轻得好像是可以飞起来。 感觉怪怪的!那是什么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咒语么?她不知道的咒语?怎么可能!吃掉的记忆是全部,从简兮出生开始到死亡之前记得的一切,除非连简兮自己都忘了! “我……有说过这种话么……”简兮支支吾吾。 “你忘了?还是想不起来?”周南也有点意外,他本以为这怪物会记得的,“不就是去年暑假。” 去年暑假?简兮快速搜肠刮肚地回忆那段日子,怎么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跟你……告白了?”简兮心惊肉跳,瞪大了眼睛。 “不是。”周南看出来她是真的没意识到,解释说,“那天我们在球场看台上休息,我问你你讨厌我不?你说很喜欢,我说其实我也蛮喜欢你的,你哈哈大笑说怎么跟要告白一样?我说那倒不是,只是觉得自己这个人没什么朋友,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总觉得会对不起家里的人。” “你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那没关系,我不也这样,虽然自称朋友的很多,但是真正交心的朋友很少很少,说真的长这么大了我还从来没有在恋爱意义上的觉得某个男生很顺眼,连你也是。不过要是在不顺眼中找一个最顺眼的,那还是选你好了。” “然后我们两个人就拉钩约定,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两个人都三十岁了,到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找到喜欢的人,没有结婚,那我们两个就干脆做了一处,反正都是对各家知根知底的,也不担心什么。” 简兮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事儿,周南一提醒她就完全想起来了。 确实是有这么个约定没错,一句还喜欢我吗搞得她脑海中画面走马灯似的闪,原来完全是误解了意思。 曾有很多人都觉得他们早就该是一对,早就脱出一般青梅竹马的范畴,喂饭理衣领梳头发什么的都是司空见惯,但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这种亲密无间其实是基于不是家人,胜似家人的陪伴。 周南的爸爸是老师,妈妈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铺,早年开过游戏厅兼五金店,后来转做电器,都是忙的不可开交的人,他是跟着爷爷这边长大的,自然一直常住大院里。 简兮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父母很早就外出打工,后来开始做生意,有了不错的发展,就打算把简兮接过去,结果简兮前脚过去后脚就开始发病,咳嗽得厉害呼吸困难。 医院仔细检查过以后说是咳嗽变异性哮喘,对空气质量和温度变化尤为敏感,省城的空气质量远不如这依山傍水的小县城清新,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就还是把她送回来了,打算等将来学业结束以后再想想办法能不能手术根治。 有着相似的境遇,两个人自然很容易有很多的共同语言,感同身受。 要强的简兮早出生了半分钟,所以她就坚定自己是姐姐,当姐姐的就该罩着自己的弟弟,形影不离。 所谓恋爱就是荷尔蒙与未知的碰撞,但当一个人和你相处的太久,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时候,你越是这个人熟悉,就越难真正的喜欢上这个人。 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彼此心知肚明,简兮总爱说些昏段子玩笑调戏,但他们从来都没当真过,也没人告白,只是在花前月下的时刻许下了我愿意为你当后援的诺言。 现在周南想把这个诺言变成真的,这是他觉得唯一能控制住简兮的办法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很疯狂,明知道那是彻头彻尾的怪物,居然还想着去跟她谈恋爱? 但她确实套着简兮的皮不是么?她说过,自己的情感,记忆,知识,习惯,都是从简兮那里吃过来的。 他从来没跟简兮告白过,但他也不是傻逼,彼此之间那层朦胧虚幻的隔阂一直都在那里,就像那个三十岁的诺言一样,也许,只是在等待有一个人主动刺破它。 简兮已经得不到这个迟来的告白了,那就用在怪物身上,也就权当是对自己过去那么傻逼透顶的弥补,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即使是虚假的爱也没关系,只要能让她停下来,让她别乱吃人就好了。 以身饲虎,与其约会,使其娇羞。 “你还记得么?”周南凝视着她的眼睛。 当然,这只是他认为可行的方向,至于能不能成还得看怪物小姐。 “记得啊……怎么了?”简兮揣摩着周南的神色,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问题来者不善,可她脑子里乱糟糟的,烫得很。 是来自简兮的情感在影响自己吧?她能明白,作为简兮,就是会对周南的某些行动有反应,比如不想杀他,比如想为了他做点什么,比如从他嘴里听到某些特定的词就会脸红…… 但是明白又怎么样呢?你说你要做简兮,你从简兮那里偷来了那么多东西,那你就该做简兮没做完的事。 “那我现在想把那个约定提前,就到今天。”周南说。 简兮心里咯噔一声,脸红的仿佛能榨出西红柿来,心说不好!着了道了!风紧扯呼! “哦哦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事回头再说了您呐!” 她转身就溜,却被身后的人几步追上来,她心里慌的不行,越跑越快,可后面那个家伙简直是一门行走的迫击炮!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她就要跑出这条没有人烟的小巷子了,纤细的指尖已经重返人间,却被身后探过来的大手牢牢抓住,重新拖回炼狱深处。 咚的一声,这次是不偏不倚,端端正正的纯粹壁咚,简兮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抬头看着周南,好似被完全定身的木偶,周南搭着她的双肩,双眼圆睁,如老僧入定,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在欺骗自己,这不是怪物,这不是怪物,这就是简兮,这就是简兮,和怪物告白是有错的,但是和简兮告白没问题,你很清楚!你们两个人之间,从来都是只差那一步之遥,只不过没有人敢踏出去,所以才会搞出什么三十岁的约定! 真是操蛋的清醒,偏偏在这种时候血气上涌了,想起那未能完成的故事,非要用什么不着调的暧昧来掩盖那可笑敏感脆弱的少男之心,害怕被拒绝,怕连最好的朋友都没得做了。 你后悔了?接着做梦吧,她已经不在了哦,只有一只会吃人的怪物还在这里陪着你。 那张清秀得近乎能凝出水的脸庞就在面前,周南把嘴唇凑过去在她脸上轻轻一蹭。 他能感觉到掌心里简兮的肩膀剧烈地抖了一下,他心里有些好笑,又觉得很是可恨,那是一个诡计,最后贴近的时候只是用脸,嘴唇绕过去了,他才不会为了这只怪物把本该属于她的东西交出去。 不过这反应蛮可爱的,确实是她,简兮向来都是高攻低防,满嘴荤话说的比谁都顺溜,好像全世界的青春骚年都该喜欢她这样的美少女。 可要是有人反过来用她的方法对付她,她要么红着脸狠狠地瞪一眼,要么就是别过头想找个地方逃跑。 如果是真正的她,也会是这样的反应吧? 可是你在装什么呢怪物?你心里有过爱么?那些风花雪月都不是属于你的东西,你的表演再怎么可爱是想给谁看呢?真恶心! “简兮。”周南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唔……”简兮连脖子都红透了,她低着头,垂下来的发丝挡住了她的眼睛。 “从今以后你不能再这么做了明白么?即使你吃人不会被发现,同样的问题出现的多了就会引起警觉,如果你真的想要当好简兮,最好还是把那些不属于人的部分藏匿起来。” “哦……” “真的明白了么?” “嗯……” “你愿意让我做男朋友么?简兮?” “喂,这是什么神转折!”简兮惊的跳了起来,挣扎着想要逃走。 “没什么神不神转折的,其实这种事情已经藏在心里很久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突然的离去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要珍惜当下。既然你还在这里,我真的由衷希望你就是简兮,以后不要再随便离开我了,我很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 这些话说出来真够恶心的,这么说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简兮冰冷的尸体,还有那个怪物漆黑蠕动的影子,走马灯似的不断在眼前闪烁。 可是他强迫自己用着平淡的口吻,前所未有的温柔,就像一个由衷要跟自己喜欢的女孩表白的人,两张不同的面孔在他的瞳孔中叠影,最终融为眼前这个好像随时都要烧开的女孩。 成功了么?他不知道,只是忽然觉得好像自己有了做鸭的潜质,还是要委身给怪物的那种。 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能控制住她,出卖自我就出卖吧,杀不死逃不走没人可以求助,他能打的牌只有感情这张。 “你的回答呢?”他说。 简兮不安地绞着手指,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她觉得他确实是喜欢她的,最初的简兮本来就是个很精明的女孩,两个人一起陪伴了那么久,还许下那样的诺言,隔着的窗户纸背后其实画了大大的桃心,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现在这样的情感也在她的胸膛里流淌,幸福而又茫然。 在成为人类之前她从未有过什么幸福的时刻,只是在变成简兮以后从这个女孩的记忆和感触中品尝到了欢欣的时光,憧憬着,想象着,也许自己也会拥有一份。 它居然就这么来了,在完全没有意料到的时候,被人喜欢的感觉如狂潮般冲昏了头脑,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大的宝贝。 迟迟得不到回应,周南思索了片刻,决定进一步出击,他很大胆的把简兮抱在了怀里,换做是以前这么干必然要吃爆栗的,但这一次简兮只是奋力挣扎着钻了出来,一把推开他。 “我我我我……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不好不好?我需要冷静,对,需要冷静的思考!”简兮结结巴巴地说,“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 她转身飞快地逃走,路上甚至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差点摔倒。 这种事情太荒谬了,简兮没有的东西,居然可以轮得到她,认真一点讲她其实才出生两天而已,对过往的理解和接纳还没有那么娴熟,作为一个青春期的少女,她本能地在害怕这种事,却又暗自期待。 她真的很需要静一静,满脑子都是十六年来两个人相处的闪回,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就是简兮,但她很清楚自己和简兮是不一样的东西。 可是这一刻,她真的分不清了,由衷地希望自己就是那个等了太久的女孩。 周南并没有去追简兮,他走出小巷,去商店里买了一瓶矿泉水,重新返回小巷子里。 水倒在掌心里,扑洒在脸上,冷的刺骨,他用力揉搓着脸颊,清洗唇角,好像刚刚他凑近的不是温暖的女孩,而是污秽的烂泥。 身上脏了还可以洗干净,心脏了做什么都没用了,既然选择走出这一步,那就别想再回头。 第16章 中二男高与文学少女 理所当然的,今天周南没有去后山,实在没有心情。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家是不可能回的,冷战尚未结束,革命仍需努力。 老宅那边又有简兮在,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不想面对她,那种告白对她的杀伤力很大,对他更是自损一千,既觉得自己背叛了真正的简兮,打从心里又感到恶心。 他在长街上兜兜转转消磨时间,同一条路骑过一遍又一遍,眼睛里空荡荡的,映着驰过的汽车,映着裹紧大衣赶路的行人。 其实认真来说这个县城不算小,只是被切的太碎了,几乎去往每一个乡镇都要过不同的桥,他呆着的核心城关镇也就那么点儿地方,一个小时就能绕一圈。 绕到第三圈再一次回到老地方,连摆摊的大爷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能去的地方也就那么点儿,熟悉的人要不了半张纸就写完了,如果把他们一个一个都划掉之后,原来想要找一个能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是他长大的地方,可他却在这个和怪物告白之后的冬日里迷路了,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害怕,就绕着这个镇子转来转去。 真够傻逼的,能不能别这么抑郁? 他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决定转换心情,去新校区看看。 车把完全放空,自行车沿着江边的公路自由滑行,风如刀割,吹的周南头发散乱。 学校的新校址就在江畔桥头,这一路过去周围全是施工中的空地,连个像样的店铺都看不见,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栋老房子,上面石灰画个大大的拆。 但在经过这些之后,是宏伟如同罗马神殿的大理石柱。 有那么一瞬间周南甚至以为自己是走错了地方,在这个偏远的小县城里本不该有这么豪华的建筑。 可那锃光瓦亮的大理石柱子,在阴天里依然熠熠生辉,奢石拱形门上赫然就是新学校的招牌——郧山中学。 这个名字牛逼哄哄,由来已久,1547年它被当地巡抚创办的时候就叫郧山书院,几百年的历史沧桑,历经战火土匪抗战至今。 过去几十年里,因为当地的行政区划一变再变,郧山书院这盛名也连续分割出去,成立了好几所不同的学校。 这一次市县合并,随着新政策学校也合并起来用上了古称,教育财政拨款说是要倾力打造省级重点名校的新面目,这江边的一整块地全都是新校区的,甚至为此专门单独建了一小条分割出来的公路给它。 上个学期末结束的时候,老师们都说下学期大家都要去新校区了,那边的设备全都是嘎嘎新的高质量,周南一开始还没放在心上。 今天站在这里他才为之震惊不已,这尼玛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派,总感觉里面随时都会走出什么罗马皇帝来,在这种地方上学,真的不会在走进去的时候一种,老子是要去上朝的感觉么? 距离第一批学生入住还有三周,走近了能够听到学校里仍有挖机工作的声音,很明显还有一大块地上是没弄好的。 看来是步子太大扯着蛋了,虽然主体建筑都已经完成,但配套设施仍有不足,这是要赶鸭子急着上架,希望不会在开学以后还听到工程噪音。 奢华到要闪瞎人狗眼的校门下是崭新的保安亭和电子闸门,旁边立着鲜红的告示牌,周南推着车走到告示牌下。 上面是一连串的公示信息,高一生在新学期以后就正式分文理了,要去哪些班都是按照期末考试成绩决定的。 不出意外,在特别标注了是文科博雅班的名单里,他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这是快中快的最强尖子班。 不过这种地方竞争也很激烈,虽说没什么末尾淘汰制,但如果你在后续的成绩中连续掉档跟不上,可能就会被调到稍逊一筹的实验班。 实验班也不差,只不过那里会有一些关系户,整体实力就稍逊一筹了,博雅班可以说就是整个学校的门面,大红榜单高高挂的保障。 简兮的成绩是跟不上这种进度的,周南扫了一圈,她在普通的平行班里,这意味着从小学到今天,他们做了那么多同班同学的终于要分开。 说不上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要是以前的简兮,他心里可能还会失落一下。 但把现在的简兮放到其他班去,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样会好么?她要是一不高兴了吃两个学生怎么办? 想着想着心情就又糟糕起来,他推着车离开,去了学校旁边那片仍在开发的工地。 大片的青草坪没有挖完,坐在这里可以看见滔滔江水,汉江恰好在这里以S形蜿蜒而过,江面开阔,毫无阻拦,对岸的江中岛屿看的一清二楚,旁边就是新建的跨江公路大桥,车流涌动如潮水。 寒风萧瑟,坐在这种地方不免是有些冷的,但也只有凉意能让心里清醒一些。 周南看着寂静的江水,他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很危险的一步,仿佛是临着峭壁,危险而轻盈,只要走错一点点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偏偏他又毫无办法,他不能拿自己身边人的性命去赌,虽然不会死,但是一辈子都醒不过来,还要给更多的人添麻烦,那比死了更能折磨。 真的很无力,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无力感,就像中考结束的那个时候。 草坪上沙沙作响,有人走到了周南的背后,风来带起淡淡的清香,提人心神撩人心扉。 这种味道和简兮身上的截然不同,他知道很多女孩洗完澡洗完头发都容易留下某种洗发水的香味,简兮就是那样的人,每次她洗完澡都像是个行走的香薰,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这种味道就会淡去。 但他现在闻到的香味并没有那么馥郁,不着痕迹,并不强调自己,很淡很淡,仿佛很难被注意到,可一旦意识到了就没法忽视它的存在。 没错,就像某种精心编织的诡计,恐怕是什么很高档的香水。 周南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诧异地回头看去。 站在他斜背后的是一个女孩,一袭英伦风的娃娃领咖色大衣,里面是垂下来的毛呢格纹裙,加绒的皮靴子,高挑的好像什么年轻的少女模特,嘴唇藏在围巾里,没有任何修饰的正统黑长直随风荡漾。 最重要的是,她戴眼镜!沉重的黑色胶框眼镜,刻意把留的很长的两边鬓发用镜框拢住了,这把她本就娇小的脸蛋衬得更加不盈一握,光泽如玉。 看清那样白瓷般无暇的脸,周南听见自己胸膛中传来砰的一声心跳,就像是有一只青蛙,跃进了古井深处的水中泛起涟漪。 单纯论美貌的话,简兮是他见过同龄人中最漂亮的,比起纯粹的喜欢,更多的是太熟悉了所以相处的很舒服,可以告个白,不告就这样也蛮好。 但眼前这位毫无疑问是完美命中他爱好的那一款,这好似连灰尘都能祛除的仙气,这完美无缺的眼镜搭档,这就是文学少女该有的样子啊,何况她的臂弯里,还好巧不巧地夹着一本书! 只是一眼,周南又扭头回来。 喜欢归喜欢,最多也就是意外的让心情好了一点而已,总不能说你看见一个美少女你很喜欢,就揣着块砖上去问这是不是你掉的,更何况他早上才刚跟怪物简兮告白了,就算是骗局那也是说出口了。 更何况这女孩一看就是那种很有钱的妞,那身衣服光材质观感都不一样,大概是谁家过年返乡带回来的女孩吧?不像是该属于这个县城里的人。 女孩弯下腰,双手抱住自己的大衣下摆,她就这么坐下了,于是那股匪夷所思的香水味弥漫开来,让他嗅的更加清楚。 两个人都长久的没有说话,看着相同的方向,仿佛是流水中两座矗立的礁石。 搞什么?周南心里乱糟糟的,姑娘你姓甚名谁啊?这草坪那么大,为什么非要挑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坐下?还一直不说话? 这个道理就像男生们上厕所小号的时候,如果一排有五个位置,那第一个人去了一号,第二个人肯定会选四号或者五号,而不是并排和先来的人一起撒尿,如果后来者非要在有那么多空位的时候和第一个人站在一起,也许就会得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应该索性立刻站起来,甩手走人,不过这样对人女孩的面子不好,搞得好像人是什么污染源似的。 但他也受不了这种如同被无形快刀夹在脖子上的氛围,他和简兮在一起待的太久了,两个人之间都是斗嘴损友模式,很少有这种你瞪我我瞪你,但咱们就一个字不说的情况。 仿佛是在冷战。 周南不动声色地微微转过来一点身子,这样好让余光看的更清楚一些,他不敢转的太快也不好意思直接过去搭讪,这种感觉好像做贼。 女孩还是保持着那个坐下的姿势,只手环过自己的大腿抱住裙角,另一只手则在自己的唇边握拳,像是怕冷,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眼帘低垂,细长的睫毛好像飞起来的鸟翼。 我靠,这一脸欲言又止是怎么回事啊?我们萍水相逢路过坐在同一片草坪上而已,姑娘你这好像随时都会跳起来告白的扭捏啥玩意啊? 等等?告白? 周南又认真地用余光打量了她一会,这女孩真的没有任何表情的,但是她不经意间抱紧自己微微抖腿,总是朝着自己这边微微张口,又马上闭嘴的小动作,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安。 纳尼?What?这娇滴滴的忧愁,这欲语还休的纠葛,这无形之语的言外之意…… 没错了,这就是恰好在不经意间遇见了让自己心动的人,想要出手挽留却碍于脸皮薄始终说不出口,妥妥的一见钟情! 周南瞬间了然,觉得这就是最合理的猜测,不然没理由解释她的表现。 不过啊妹子,虽然我玉树临风仪表堂堂足以让你心动不已,奈何早已名花有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早上我刚刚跟一个你想都不敢想的妖魔表白了。 什么?你吓得面如土色要劝我赶紧放弃?那怎么行?我这往小了说是割肉喂鹰,往大了说是要拯救世界,个中缘由甚为复杂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要怪就怪咱俩今生没有缘分,只能抱憾终身来时再续前缘了!哥哥我先去也,短则三天长则半年,海棠花开的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 他满脑子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这种时候也唯有心中的吐槽之魂能让他暂时忘却伤春悲秋,重新思维活跃起来。 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女孩想追一个男孩真的很容易,但往往少女心就是拉不下脸来,像简兮那种天下之大老子最大的土匪算是个中翘楚进化突变。 文学少女么,肯定是矜持的贤淑的温文尔雅的,就算遇到了心动的俏郎君,不敢主动也是情有可原,这种时候高情商的哥们就是化尴尬为良缘的神之一手,周南心说我都看懂了我怎么能让你为难下去呢?我主动! “今天这风儿……甚是喧嚣啊。” 牛逼!太牛逼了!周南在心里为自己燃烧的中二之魂大声喝彩,真是帅到爆炸。 听听这故作深沉的语调,听听这饱含深意的诗歌,孤独的少年与孤独的少女在无人的江畔相遇,这浪漫而梦幻的一刻就该是情窦初开的灵魂之碰撞! 我发自内心的呐喊已经先一步告诉你了,那么接下来你是否也该敞开心扉回应我,让我们在最后以不情不愿的告别画上悲伤的休止符!宛如梁山伯与祝英台那般! 女孩沉吟片刻,站了起来,黑色的长发漫漫地垂下,风来发梢飘飞,她摁住了自己的头发,用无比认真地语气回应。 “不过这风……似乎在哭泣的样子,你听得到吗?” 第17章 缠上你了 够文艺!声音也很好听,像是清泉流过竹筒,冷冷的冰冰的,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她有拒绝的意味,果然是正派文学少女该有的样子。 “听得到,它把谁的哭声错听成挽留,才在这江畔徘徊不去,看来我们都是被风绊住脚步的人。” 他没有回头,还是那样故作深沉地眺望,文科男的骚包在这一瞬间暴露无遗。 如果是简兮在这儿,她多半又要分明的叫道,你又开始装逼了! 所以周南没办法在简兮面前犯二,会被她无情地戳破,但他的心底始终有二不兮兮的一面,那是渴望正义的朋友,相信光的少年,期待着也许某一天会有一架直升机从天而降,接他去做一件大事。 “看样子这风把一些不好的东西带到小镇上去了。”女孩伸出的手递到了他面前,指节纤细匀称,瓷白如玉,“走吧,趁这风还没有停止之前。” 我去!妹子你也太主动了吧? 周南本以为简兮这种撒野兔子已经天下难寻,这三句话就要约的文学少女又是谁人的部将?勇猛至此?作为一介文学少女,你不应该是纤细敏感脆弱含蓄羞答答的拉手指么? “是不是太快了点……你看我们连彼此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下轮到他演含蓄的文学少年了,实在想不到眼前这妹子一张黛玉妹妹的脸,内心居然是如狼似虎的薛蟠。 “甘棠。”女孩说,“我叫甘棠,棠梨那个甘棠。”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周南脱口而出。 女孩怔了一下,古井无波的清澈瞳孔里多了一分光亮,“你知道?” “是诗经对不对?”周南回过头笑了笑,“我的名字也出自诗经,叫做周南。” 他的名字颇有来历,家里往上倒几辈,代代都有老师,出生的时候原本按照名字排辈,他本该叫做周广南,属于是广字辈。 可是他的妈妈觉得硬要塞个广字进去也太难听了,偏偏家里都觉得名字必须要有点文化。 于是翻来覆去的恰好翻到广告页缝里面介绍诗经,说这《国风·周南》啊讲的就是周公治下南方地区的民歌,再一查嘿我们这不就是周公的地盘么?那就把广去掉化繁为简叫这个名字得了! 但是小时候爷爷奶奶还是会叫他周广南,算是小名。 “好巧。”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总会客客气气地笑一笑,可甘棠只是点了点头,介乎于客气或者简单的陈述之间,不带一点感情。 “那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甘棠又说。 不是,这么急?周南很是诧异。 莫非年关将至,坐台的小姐们都想弄点钱花花,出来伪装女学生,打算搞仙人跳?可是诈骗也轮不到他一个一眼就知道是学生的吧,学生能有几个油水。 他忍不住四处看了看,想找找是不是有疑似大汉之类的在什么地方等着,但这地方旁边是学校的工地,背后就是江畔公路,一览无遗,没有任何可以藏肌肉猛男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甘棠问。 “我在想我要是跟你走了,会不会跳出来几个绿林好汉对我一阵拳打脚踢,边打边喊我们这是替天行道,最后叫我破财免灾。”他说的很直白,而且借用了某剧的经典台词。 但显然甘棠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也听不懂其中的冷幽默,只是很认真地挪到他面前看着他,那种很奇特的香味更浓郁了,轻飘飘的,令人如坠云端。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单独和你谈谈。” 单独!和你!谈谈!你直接说喜欢我得了! 他那颗中二之魂又开始蠢蠢欲动,被简兮多年磨炼出来的抗性在文学少女的火热攻势面前摇摇欲坠。 “谈什么?风花雪月还是红尘作伴?” 他在心里大声呵斥自己无处安放的悸动,虽然脑子有点暴走,但他还没有真的二到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 只是这种boy meets girl来的太突然了,早上还在和怪物小姐华山论剑,中午就有送上门来的俏美眉,命运转变如此之快真是全然不给人一点准备的时间,不明白她为何对自己这么热衷的邀约。 “谈风。”甘棠说的仿佛理所当然,“你不是说自己听到了吗?这风儿在哭泣。” 你还真相信风会哭啊? 周南有些无奈,心说这大概也是中二病的一种,只是别人都是黑炎的主宰或者邪王的真眼,这种拉风酷毙的绚烂幻想,文学少女的中二却是童话风的,幻想自己是住在高塔里的公主,每天跟风说话和风聊天,期待它们有一天能带自己飞向未知的远方。 可事到如今他又不能说自己随口胡诌的,有点尴尬,没想到随便一句话,恰好打中了人家的心怀。 甘棠看他没有马上搭话,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解开自己的风衣腰带。 周南大吃一惊,太狂野了吧?光天化日之下要在这儿放浪形骸? 然而甘棠只是拿出来了一个白色的保暖水杯,很难想象一个女孩会把这种东西随身带在身上,还是用里面衣服的内兜装的,真不嫌硌。 甘棠拧开水杯,周南立刻闻到了一股茶香,小时候爷爷特别喜欢喝茶,徒弟又多,所以每逢节假日有人上门,都是带些茶来,他也小小年纪就会喝茶品茶了。 她用保暖水杯的盖子当做杯子,往里面倾倒涓涓热流,这个水面里面没有滤网,茶叶沫流淌进盖子轻飘飘地旋转,一直到将满未满才停下,递给周南。 很普通的动作,但是由她做出来,就有一种舒畅自在的柔美。 蒙汗药? 周南惊疑不定地看着甘棠,可看也是白看,甘棠的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说是威胁吧,没有一点凶劲,说是套近乎吧,怎么也看不出请喝的意思,反正就是那样漠然地注视。 看来这茶不得不笑纳了,总有种说不喝她就会冲上来灌进他嘴里的意思。 茶水是热的,但并不烫,恰到好处的温度,周南捧着水杯盖轻轻喝了一口,余韵悠长,他正想大赞特赞吹捧一下,就听见甘棠说:“全喝完。” 他心里有些疑惑,这个女孩一举一动都带着某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可他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唯有一口气干掉了这盖茶。 “请给我看看。” 甘棠接过他手中的杯盖,低头仔细查验,这么做的时候她那张好像没有表情的脸难得流露出一丝认真的神色。 周南瞬间就明白了,茶渍占卜,靠喝完茶之后茶杯底的茶渍来求神问卜。 不过这不是哈利波特才会用的东西么?特里劳妮教授每次看见哈利波特都说他要大难临头,哈利喝杯茶她都要说在里面的茶渍里看到了死亡,再加上一脸受惊的样,把哈利唬的一愣一愣的。 感情姑娘你不止童话中毒,还喜欢看哈利波特啊?都中二到要模仿的程度了,难怪会期待少年与少女河畔相遇的梦幻剧情。 真是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文学少女,根本就是资深二货。 “你……” “我是不是命犯孤星有血光之灾?”甘棠还没说完,周南就很不客气地抢白她。 “不是。”甘棠并没有生气,她抬起头,还是那种淡淡的口气,就像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你不用瞒着我的。” “瞒你什么?”心中的好感越来越淡,他开始觉得这女孩神神叨叨的,有点烦她。 “我跟你是一样的人,我也能听到风中的哭声,我还能看见它们的样子。”甘棠轻声说。 她把水杯盖子反转过来给周南看,里面不再是热水残余氤氲的热气,而是袅袅黑雾,如烟尘如粒子。 周南微微一怔,惊讶地抬起头,甘棠捧着水杯盖静静地站在风中,他忽然觉得这女孩的身影变得无比闪耀夺目,宛如救世的天使降临人间。 原来她不是在犯二……她是属于那种看得见的人。 所以她才会在路过这里的时候注意到他走过来,她说这风好像在哭泣的样子不是说真正的风,是因为她甚至可以听见那些东西的哭嚎,这附近颇有几只游荡的孤魂野鬼,那杯随身携带的茶,恐怕是某种特别的工具。 他对着甘棠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无声地以眼神询问她,甘棠轻轻点了点头。 在她的眼瞳中,周南就像是二郎神那样,在眉心开了一只黑色的天眼,那里深邃漆黑,只是认真盯一会儿,仿佛连自己的灵魂都会被吸进去。 一瞬间巨大的欣喜在周南心中炸开,仿佛陨石坠入太平洋溅起滔天的海浪。 原来除了那个倒霉的算命老头,还有更多的人也是属于那一边的人,这么说来自己也许可以向甘棠寻求一些帮助?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忽然又冷静下来,没能说出口。 早上那个李老头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虽说人是没死,但七魂六魄都丢了和死掉又有什么区别? 简兮会吃掉任何有可能接触到她本身存在的人,自己身上还有简兮的一部分,和甘棠继续接触的话,只会连累到她。 刚刚才燃起的希望又慢慢熄灭下去,他不希望再把更多的人牵连进来了,他已经向简兮表白,那边还没有回应,也许他可以成功,成功就能假借男朋友的名头管住简兮,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周南轻声说,有些落寞有些无奈。 他的头上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那把剑掉下来不会杀死他,却会杀死他身边的人。 甘棠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她明明看见这个男孩刚刚那一瞬即逝的欣喜,这是同类相逢的感觉。 为什么要拒绝呢?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对不起,我差不多得回去了。”周南决定果断的斩掉这段缘分,他是正义的朋友,正义的朋友不该让别人为了自己犯险。 他双手插在兜里,耷拉着脑袋和甘棠擦肩而过,短暂的快乐之后,重又回归到了郁郁寡欢的消沉中。 身后传来沙沙的动静,那是靴子踩过草坪的动静,甘棠快步走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他心里一惊,转身就想大喊一声挥开,这种时候什么文学少女什么春心萌动都是狗屁,这是要玩命的事儿,万万不能心软! 可他忽然愣住了,站在那里的甘棠双手紧紧地牵住他,微抿嘴唇,好像他再往前一步,她就会当场哭出来,眼角已经隐隐有泪光在闪烁。 西八啊!怎么你也玩这套? 周南脑子里炸雷了,都说眼泪是女人的武器,但善良的女人和邪恶的绿茶都会用这种武器,比如那头怪兽简兮……假哭出来的速度都能去拿奥斯卡奖了,吃一堑长一智,打死他都不会上第二次当! 他用力扯了扯手,甘棠也用力甩甩胳膊,他怒了,投过去一个凶凶的眼神,甘棠居然不害怕他这门神级的凶神恶煞,就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大有打死都不让走的意思。 这时恰好那边工地上有工人从这里路过,大叔看了一眼这年轻的男女,满脸不屑:“嗨,能有多大事儿?这种事情发生了也没办法,要去正规医院……” 尼玛大叔你不懂能不能别乱说啊?这哪是痴男怨女怀孕分手的戏码,我特码这是好端端的呆着让人路过给讹上了! 周南心里一百匹草泥马奔腾而过,以他的手段飞起一脚能把甘棠踹的凌空飞起来,可是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对待人家呢?难道要一脚把人踢的哭出来了,再撂下一句老子这是为你好?什么渣男甩女朋友的剧本! “你要干啥啊……你说行不行?”周南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求饶。 “和我好好谈一谈。”甘棠说。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什么理由,就是单纯的不行。” “那我不能让你走。” “什么强买强卖!你卖切糕的啊?”周南怒了,事已至此,不得不来点强硬手段。 “不是切糕,我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自己都不知道还硬要跟我谈一谈?”周南心说姑娘您可真有意思,果然上帝从不偏心,长得好看的妹子势必都得付出点代价,简兮的代价是缺根筋,您这是缺心眼儿。 他忽然不往外扯了,踏向甘棠一步,轻巧地迈出另一条腿,从甘棠身后绊住她一条腿,跟着用肩膀往她身上一撞。 经典的散打制敌招式,对手会仰头栽倒,后脑勺率先着地,有可能会直接撞死人的,所以在出手的同时周南顺手摸向她的后背,这样可以帮忙托一下避免磕着,趁她摔倒直接一推就可以跑路。 可是预料之中的放倒并没有发生,周南忽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居然是他被放倒了。 What?这是什么怪力?真看不出来妹子你邻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啊! 他以非常不体面的姿势摔倒,甘棠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他一个正宗的鲤鱼打挺弹跳起来。 这时他才看到,甘棠的身后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双修长扭曲的手,泛着冰冷的光泽,仿佛穿过一层无形之水,虚按在甘棠的肩上,缓缓捏紧,甘棠也随之露出了一丝不适的神色。 随即是一颗苍白的脑袋,从甘棠的长发里长了出来,数以千百计的触须在那脑袋上蠕动,它没有面孔也没有五官,只有旋涡状的漆黑空洞,周围遍布锐利的尖牙,发出刺耳的尖啸,仿佛能直达骨肉,令人敬畏。 第18章 怪物小姐的自我攻略 从这东西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升腾起来的黑雾就吞没了甘棠的身体,简直是炸开了一颗烟雾弹。 迄今为止周南还没有见到类似所谓附身的怪异,路上看到的那些不过是身体表面火焰呼吸般的烧着雾。 而眼前这一只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发烟机,一呼一吸之间草坪上都淹没了厚厚一层,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和路边的小鬼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们真的是同类。”即使这样甘棠也还是没多少表情,只不过那话音里听上去多了几分哀怨,“你看得到么?” 周南不知道如何作答,简兮交代的是那些东西会盯上看得见的人,如果你让它们发现你其实能看见,那它们就会向你索命。 但现在问他这句话的是一个人类女孩,这个规则还有效么?她是站在人这边的?还是真的被附身了? 他没办法去赌,更何况这鬼东西出来以后一直都在尖啸,双臂死死地缠着甘棠,冲着他鬼哭狼嚎,虽然没有问你看不看得见,但那种敌意傻子都看得出来,刚刚恐怕就是它弄的鬼。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南只能装傻装到底。 甘棠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微弱的东西最终熄灭了,沉默很久之后,她慢慢地蹲了下去,双手抱着膝盖,不说话,把头深深地埋了起来,怪异身体上天然自带的黑雾愈发浓郁,像是无声的潮水,慢慢要将她吞没。 周南看不见她的脸,但能明白她有多难过。 这种时候他本能地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几句,可他才刚一伸出手,甘棠后背上那只怪异就仿佛如临大敌,猛转过头来嘶声咆哮,露出枪簇般的獠牙,漆黑的洞口中喷吐出更多漆黑的云霭,没过他的脚面。 “哎哟头怎么这么痒。”周南赶紧顺势把手抬高,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着转身离去。 这一次甘棠没有再追过来,他沿着草坪渐渐远去了。 可是他心里忽然有点不忍心,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蹲在地上的女孩背影透着一股孤单,像只被人抛弃了的小狗。 真烦,我可是正在玩命的人啊,跟我来往你可能会死的你懂么? 心里满是牢骚,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回去。 说到底他一直都是个心善的人,如果他是个恶人就好了,是恶人就不用在乎简兮会不会吃人,而是跟她说哇塞你这能力屌爆了,让我们一起做新世界的神! 从此以后直接跟她一起为非作歹狼狈为奸,看谁不爽就弄谁,专门去黑网吧的小巷子里堵那些二流子的归路,叫他们掏钱出来买自己的命,做个无法无天的周衙内。 可他是愿意相信光的中二少年,是好事还是坏事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不好的事情他会心里不安,要怪就怪好看的小姑娘太狡猾了。 随着他的步步逼近,甘棠身上那只怪异又开始嘶叫起来,狰狞扭曲,黑色的云雾如恶煞般升起。 但周南理都懒得理,只要装看不见它又能怎么样?无非就是耳朵烦一点。 他把撕下来的便签纸贴在甘棠的脑门上,甘棠茫然地抬起头,四目相对,周南发现她其实并没有真的掉眼泪,她只是难过的快要哭出来了,所以才憋着自己,可快要哭出来和真的哭出来压根就是两码事。 瞬间就觉得自己纯属多管闲事……可又不能反悔。 “这上面是我的QQ。”他说,“我很忙的,日理万机,如果你真的一定要谈一谈,那起码再看什么时候有空吧,至少今天我没有。” 甘棠看着他的眼睛,把额头上的便签取了下来,确实是一串数字。 她扯了扯嘴角,好像是想笑,但也仅仅只是扯了扯,就又低下头去,把便签塞进风衣的口袋里。 这时狂风骤来,甘棠脊背上的狰狞头颅赫然暴涨,如蝴蝶破茧,弥漫起燎天的黑云。 最先钻出来的是一条腿,紧接着是一只又一只的手,简直是什么蠕动的蜈蚣,它的上半身仍旧有着类人的特征,下半身却已经是手足扭曲交织而成的虫形,腹部肿胀,那怪异啸叫着扭动着,冲着周南张开脸上黑黢黢的洞口,浓腥的风扑面而来。 甘棠吃惊地赶紧站起来往后躲,但它的体长足有数米,已经钻出来的部分足够往外挣出一截。 “不准看——不准接近!” 距离只是咫尺之遥,那张空洞而腐烂的脸似乎冲上来要亲吻,尖厉的牙床清晰可见,只差一点就要咬住周南的咽喉。 但周南始终面无表情,他还真就是被吓大的,只要被吓的次数够多,那就没什么能再吓到他第二次,唯物主义的心理素质足够强横,本身就是最强的驱魔手段。 虽然简兮的存在已经彻底撕毁了他对世界的认知,可这并不妨碍他面对这种东西泰然处之。 甘棠应该也看得到吧?还记得刚刚她还道歉来着,再加上现在甘棠爬起来就赶紧往后跑,她应该是没有办法控制这个玩意的。 想想确实很糟糕,比起晚上睡觉一掀被子看见个鬼头,还是有脏东西直接住在自己身上憋屈的多,也不知道甘棠平时会不会被吓到真的哭出来,软妹子的胆量会很大么?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想的太多了,这些都不是他该关心的,甘棠固然是同类,他也有很多想问问她的事情,但家里还有一头怪兽小姐在等着他,在那边搞定之前,尽量别牵扯的太多才是正道。 于是他挥了挥手作别,临走的时候还想再拽一把,单手插兜学着徐志摩同学,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个背影给甘棠和她那酷毙了的替身使者。 ………… “小熊小熊我问你,我是应该答应他呢?还是应该拒绝他呢?” 简兮抱着自己的轻松熊在床上打滚儿。 从早上回来到现在,她都处于掉进粉色泡泡浴里的状态,一会儿是晃着脚丫子敲床,一会儿又是躺平了指针般骨碌骨碌转,半个身子躺在床上,只有脑袋伸出去,散开的发梢触及地板乱作一团,把轻松熊举的高高的,盯着它傻傻的豆豆眼看。 她知道这个叫做恋爱,但恋爱对她来说又是个很复杂的东西,杂到这么久了她也没想出来个结果。 理一理先后关系的话,首先,她是一个连自己是啥都不知道的怪玩意,似乎有很强大的力量,但毫无记忆智商或者人格这种东西,当然也就无从了解什么是恋爱。 但偏偏她吃掉了简兮除了肉体以外的全部,以那个女孩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的话,就算是以前的简兮自己,也朦朦胧胧地能够感觉到彼此之间的那种喜欢。 所以这两个傻逼为什么不直接在一起呢?这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妖怪跳出来也没得反对啊。 她想了很久,得出的答案是简兮这姑娘太拧巴了,她既天天假装勾搭周南,又不希望他真的强推了自己,她既口口声声说作为姐姐我肯定罩你,又暗自想着什么时候这个榆木脑袋可以开窍主动一点,平时拽的恨不得干天草地,轮到自己了连主动踏出第一步都不敢。 所以能说简兮不喜欢周南么?鬼扯,很喜欢的。 这样的感情如今也在她这个继承者的胸膛里欢呼雀跃,听到他主动说出来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恨不得立刻就答应他。 但是,她也明白,周南喜欢的简兮不是她这个简兮。 她反反复复对周南强调自己就是简兮,其实就是希望他可以别把她们两个分的那么清楚,她不介意作为简兮的替代品活着,反正从来没做过人,一上来就抽中大奖,能不开心么? 说来惭愧,这两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她都是开着暖气,把自己剥光了,对着房间里的更衣镜从头到尾看了好久的。 吹弹可破的肌肤,除了小笼包没缺陷的匀称身材,一颦一笑仿佛连阳光里的灰尘都能祛除,看着看着脑子里都直冒火,恨不得趴上去亲两口,说好一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美人儿儿儿,何况这美人还是自己!完全就是直接开挂的人生呀! 都长这么漂亮了,怎么可能不被喜欢,想要喜欢一个人有错么?有错么?没有啊。 一想到这茬脸上就有点发烫,原来的正主太不正经了,又菜又爱跳,搞得她现在也是个同款,想到周南告白了的时候就忍不住发散妄想起来,什么钻进一个被窝里大手揉捏自己的肩膀,什么把头埋进自己胸口里服软求抱抱…… 啊啊啊啊啊啊!她钻进被窝里裹成一条毛毛虫,浑身发烫,扭来扭去。 不能细想好么?少儿不宜的!虽然作为怪物小姐她可能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但这身体不才十六岁么?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真谈恋爱了也就是牵牵小手,亲亲小嘴儿什么的,那就已经很超纲很美好啦! 她憧憬着,畅想着,不知不觉嘴巴已经笑的快要咧到耳朵根,傻不兮兮的。 那就接受他好了,虽然这么想着,似乎有点对不起简兮。 但简兮已经死了不是么,自己从她那里得来的一切,都在表明她心里是有这么个愿望的。 如果自己真的选择和周南在一起,按照人类世界里的观念,也算继承遗愿不是?这是好事一桩,反正周围熟悉他们的人都这么觉得,他们可以顺理成章的谈个恋爱,到时候她这怪物也就是真正的简兮了,没人能知道这个秘密,考试,毕业,大学,结婚,最后生个龙凤胎什么的。 欸,等等,自己这身体能生育么?虽然捏出来的绝对是一比一仿真完美,该有的器官都有,但妊娠这回事……无论前世和今生都没有相关的准确知识,有点超纲啊。 要不找个借口先跟他试一试? 这不叫偷尝禁果,这叫为了大家的幸福生活着想,是十分合理的正经科学实验。 嗯,没错。 想着想着她就从床上蹦了起来,脚尖垂在地板上点来点去找自己的拖鞋,偏偏就是好久没有找到,索性动用自己的影子,影子如流水一样渗进床底下,漫过地板,找到了拖鞋,一口咬住猛地用力甩了出来。 飞出来的拖鞋撞在对面的墙上,啪嗒一响,简兮愣了一下,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明确意识到自己是不同的东西,随之而来的是脑海里周南看自己时的眼神。 记忆里那双漆黑的眼睛总是很温情的,调戏他的时候又会躲闪不肯直视,生气的时候又能凶恶如刀,翻起白眼来叫人看了都胆寒。 但那样的回忆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了,回忆之所以叫做回忆,就是因为你现在已经得不到它,如果是还能轻易捡起来的东西,根本就用不着去回忆。 为什么会这样,用那颗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就知道了,还不是因为自己口口声声说要做简兮,表现的一点都不像她。 会吃人,会变成影子,会治愈致命的伤口,会复制任何东西,会看得见本该看不见的玩意。 她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变成黑影的手,沉默了很久,这是她最初的样子,可现在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黑不溜秋的自己,还是人类细长白皙的手指好看。 她站起来走到墙边,拎起那双拖鞋,用影子重新把它们塞到床底下。 然后,自己慢慢地趴在冰凉的地板上,伸手去够。 应该是回来的时候太急了,脚一踢就跳上床,所以一开始的位置有点深,单凭手指还是差不少,摸了个空。 她回头找来了家里的晾衣杆,又重新伸进去慢慢捅,挑起拖鞋把它扫了出来。 很是费了一些功夫,但她却觉得很高兴,因为真正的简兮不会有那样的非人能力,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面对这种生活里的小困难,就该靠自己的双手去解决不是么? 如果从今往后一直都可以这样的话,那她就可以越来越像真正的简兮,那么他也不会再拿那样看怪物的眼神看自己了吧? 第19章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日光灯光笼罩在呛人的烟雾中,不时有人欢呼和咒骂,键盘敲击的动静噼里啪啦,大厅音响里唱着本兮的《未成年》。 上百台电脑摆出一字长蛇的大阵,每张掉皮的破旧沙发里都有一个通宵的好男儿,大都是还有些稚嫩的面孔,再夹杂几个有点秃头的大叔,过年返乡的年轻人,这是黑网吧里一年生意最火的时候。 外面是寒风凄凄的长夜,一扇玻璃门之隔,里面却暖的叫人脱了外套还直冒汗,这种地方是不会有什么暖风空调的,兄弟们全靠人多血气方刚互相取暖,打游戏上头的劲儿上来了比吃小米椒还管用。 周南开了一台机器,摆下一瓶营养快线,已经没什么位置了,左右两边都是抽烟的好汉,他不抽烟,但也只能挑这么个倒霉的地方过夜。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老宅也去不了,总得找个地方落脚,宾馆呢又太贵了还涨价,这八块钱包夜的黑网吧价格就显得很亲民。 蜷缩在沙发里看着龙管家慢慢启动,把那张写有上机号码的纸条摆在面前,他忽然想起了一个看过的知音故事。 那个故事说有的男人结了婚之后往往车就是他的家,宁肯开到自家楼底下,在漆黑的车窗里坐上那么一两个小时,慢悠悠地抽烟,也不愿意上楼回去。 家庭这种概念对他这少年来说还离得太远,但他在这一刻似乎就忽然理解了那个男人。 回到家男人就是丈夫,是爸爸,是顶梁柱,唯独不是他自己。 就像现在坐在网吧这儿的他,坐在这里他就是威风凛凛的Killer,双手比成枪形对着屏幕扫射也不会有人笑他蠢,有的是二逼跟他一起二,一旦回到老宅,他就又是那个与魔共舞的人奸,嘴里可以笑哈哈,心里全是草泥马。 逃避? 心里想着,手指已经娴熟的点开游戏挂上QQ,右下角的图标闪动,提示您有一条新的验证消息。 他是个没多少朋友的人,如果说初中那会儿倒还不至于,但是高中这一个学期结束,他除了简兮一个朋友都没交到,更别说有新好友了。 不是卖片的盗号狗就是甘棠。 点开来果然是新的好友申请,◢▂諵音Ъěí調→,来自QQ号查找,注释我是甘棠,头像是个文艺的摄影一角,带着露水的草坪,翻飞而过的白色裙角。 个人资料里,光明正大的女,十六岁,故乡来自拾堰,本地人。 周南心说这文学少女真是人不可貌相,穿搭在线肤白貌美,那一尘不染的气质好似连阳光都能祛除,这ID怎么还是个火星文?这不该是叛逆少女才喜欢的东西么?文艺头像配这名字,有种HelloKitty骑着哥斯拉的怪异感。 好友通过,甘棠的头像是灰的,这说明她不在线,周南沉吟了几秒钟,敲过去一个干巴巴的你好,配上骚气扭动的兔斯基,就切屏开始打游戏。 LOL刚公测几个月,如今正是爆红的时候,他也有玩。 当然他爱玩这个不是因为多喜欢,而是对他来说比较简单,他初中的时候接触了魔兽,已经玩过两年Dota,虽说不是顶尖大神,也算是在VS和浩方平台都有赫赫战绩。 而LOL才在国内刚刚火起来,相比之下玩Dota的人就少很多。 第一次进LOL对战,他就意识到这是两个相似又不相似的游戏,而自己的对手大都属于路都不会走的菜鸟,RTS的操作模式,对于玩习惯了打枪的热血少年们还是太难了。 他这有经验的老东西来LOL,简直是神装回了新手村,意识操作和思路都不是这些萌新都想象的,把把都能把对手按在地上暴打,动不动就超神。 不过他只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玩,连胜的太多就会去到高分段,宰猪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由是还吃了不少举报,说他疑似开挂的。 拜托,残血了就喜欢往草丛里面蹲着按回城,隔着半个地图看你一眼直接R过去,八百里开外一支寒冰箭预判杀了很难么?在隔壁天火都不知道炸过多少回了! “056号机的玩家,刚刚使用黑暗之女获得了超神的成就!” “056号机的玩家,刚刚使用暗影之拳获得了超神的成就!” “056号机的玩家,刚刚使用九尾妖狐获得了超神的成就! 网吧甜美的系统播报音里一再响起赞美之音,一开始还没人当回事儿,谁打游戏还没个超神的时候? 但是同一个人把把都超神就很奇怪了,渐渐的周南背后驻足的人越来越多,连那个黄毛网管都擅离职守过来凑热闹,大概是想偷师。 周南也察觉到了,但他装没注意,拽拽的喝了一口营养快线,继续秒选中单。 他能连战连捷的理由很简单,还是经验差距。 这里的新玩家们喜欢技能补刀,往往对线就把自己蓝打空,补刀也很差,而且他们意识不到传送的牛逼,等级不够带治疗净化,等级够必带闪现点燃。 周南的战术就很简单了,dota那边一大把英雄出门满蓝不够甩俩技能的,到这边来控制好蓝量消耗很轻松,补刀也是精准平A几乎不漏,传送必然落地收割无限滚雪球,靠中单独占大量资源把优势无限扩大,叠高杀人书见面两个技能就把人打废,跟猪做队友都能把猪带赢,看见丝血的嗷嗷叫就上了。 尤其这个游戏反隐太珍贵了,一群假眼都舍不得的人,你让他们买真眼?阿卡丽这W根本就是萌新杀手无敌技能,我在雾里等CD你在等什么?等死么? “高手啊!”一盘结束,旁边看完了整场的哥们啧啧赞叹,“能请教一下不?网管,来两瓶营养快线!再来两桶红烧牛肉面!” 网管把吃喝放在哥们面前,哥们殷勤地推给周南,露出讨好的笑意,还递过来一根烟。 周南摆摆手,烟是没要,营养快线收下了:“好说,你开一把,我跟你讲点细节。” 就这样他吃着别人的殷勤现场观战教学,忽然人生中就第一次靠自己的技能吃上饭了,有种提前步入社会的感觉,不过这能算技能么?玩乐而已,最重要的还是排解胸膛里的苦闷。 六声滴滴,列表里的QQ头像闪动,周南瞥了一眼,甘棠的头像亮起来了。 “你好,什么时候可以约你吃饭?”还是那么直白又猴急的问话方式,好吧,周南觉得文学少女脑子里还缺根筋,女追男隔层纱也不是这么追的啊,你这个搭讪水平只能判负分。 “猴年马月吧。”周南回答。 甘棠打字有一点点慢,差不多得半分钟才能回复,上面一直显示她正在输入中,周南能想到她用一指禅低头敲键盘的样子,估计平常上网不多,女生不都这样么?不打劲舞团,就是看电影。 “今年是龙年,等到猴年五月我都上大学去了。”甘棠回复。 喂喂你是听不懂冷笑话还是在装傻啊,卖萌可耻知不知道! 他笑了,觉得甘棠有点笨笨傻傻的,从白天第一次见面就有一点了。 倒也不是说智商有问题,而是待人接物上,看得出来她不是很擅长交际,大概也不会有妈妈跟她说追男生要巧,直白不管用,连简兮都懂这个道理。 他不喜欢笨笨的人,是漂漂亮亮的文学少女也不行,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那样比较轻松简单,而笨人往往是你抛出一个梗,她认认真真地跟你讲这样是不对的,扫你的兴。 “那就大学再约呗,大学了时间多的是。”他又写。 “不行,我等不了那么久,明天可以吗?明天我就想见你。” 这话说的,好似恩恩爱爱的情侣,前脚刚分别,人还没过一个街道呢,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说我好想你怎么办?咱俩明明啥都没有啊。 “不是,你不觉得女孩子应该矜持一点吗?” “?” “你见每个男生都是这么说?说我要约你想和你见面?” “没有的事,我从来没约过男生。” “哟,那我是第一个?太幸福了!”周南发过去一个捂着胸口中箭的幸福表情。 “……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那挺好,我去打游戏。” “别,不准你去。” “你是我什么人?你就这么管我?优乐美吗?”他想要是文字会说话,自己肯定会摆出一张周董的深情脸来,不知道甘棠会不会害羞逃跑。 “是你的同类。”甘棠的回复还是那么认真,“我想跟你聊一聊那些东西的事。” 又来,怎么这么死缠烂打呢?亲爱的甘棠小姐,你一定要赶着去送死吗?我不想牵连你啊。 鬼使神差的,屏幕上已经敲出来好啊两个字,等待发出去。 这个孤寂的夜晚他跑来这鬼地方包夜,不就是因为这破事累觉不爱? 可他又把这种冲动忍住了,她身上那玩意看起来不好惹,简兮更不好惹,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装傻充愣才是最正确的,背着简兮搞小心思的下场就是出大乱子,最好别有什么侥幸心理,简兮到底有多少小手段他根本就不知道。 “不行。” “你担心?没事的,只要装看不见就好了。” “不是,我只是不想跟你谈这个。” “那我跟你谈呢?就,你不说你的情况,只听我的?”甘棠好像有点着急。 “那也不行。” “你好无情啊。” 以甘棠的口气,就算是她自己说这种话估计也是平平淡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周南就是听不得这个,迅速反击。 “你还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呢。” “你才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我哪里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你哪里不无情哪里不无耻哪里不无理取闹?” 周南还想接着复刻还击,打到一半忽然灵光一闪,把已经写好的字全删了:“那要不这样,你现在来,你现在来我就听你讲。” “真的?”甘棠有点不太敢相信,怎么忽然就松口了呢? “当然是真的。” 他想搞一个恶作剧,因为这家网吧旁边走半条街的地方,就是县里的人民医院,他打算把那的神经科地址发给甘棠,这样等她找出来就会发现自己是被戏耍了。 这么干有点不道德,这样冷的天,忽悠一个女生大半夜白跑一趟。 不过这方法不错的,这条街很安全,本身就是现在县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两家大商超都在这里,更别说周边还有好几家网吧KTV,晚上很多人。 而且他相信不会有哪个女生被这么戏耍一通,还能好言好语地对一个男生说话,那样两个人的关系自然就会结束,QQ都彻底拉黑,甘棠肯定不会再纠缠他了,就算不幸再在这小地方相遇,也会把他打为渣男,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不过我不能这么晚了还出门……”甘棠那边发过来的字眼有点为难,她连续发了好几个遗憾哭哭的表情,“下一次可以吗?” “你要是现在不来,那下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甘棠那边正在输入中的光标闪烁了很久,最后还是发来了一句好吧,周南心里一喜,赶紧把早就在输入栏里的地址发了过去。 “你现在来,我在这等你。” 这样就行了吧?周南如释重负地靠在沙发上。 这么干毫无疑问是个混蛋,但这个混蛋方法足够有用,甘棠显然对这件事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好言好语的拒绝没用,又不好装死,想要拒绝一个女孩的纠缠,那最好的方式就是彻底伤透她的心。 “现在来?你在等谁?” 一张长得比妖怪还好看的脸蛋从他背后窜了出来,好奇地盯着屏幕上的聊天框,看看那里,又扭头过来看看他。 “背着我约妹子呢?” 周南惊的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网吧里的灯光昏暗烟气缭绕,少年青年壮汉鱼龙混杂,某种意义上就是绝对女子绝缘的地方。 可简兮的出现就像是一团光,照亮了这里的阴霾,原本还站在周南旁边的几个人都不自觉地给她让开了路。 没办法,漂亮的妞总是会有特权的,何况还是这么漂亮的,那身白色的羽绒服兜帽做成了长长的兔子耳朵,有点幼稚又有点可爱。 她刚一进来的时候很多人就都注意到了,径直朝这边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每个人都能看见她脑门上写的我来找人,连搭讪的勇气都没有,在人家面前总觉得自己像是只下水道里的老鼠。 “说话呀,这是在和谁聊天呢?”简兮的笑颜灿烂,她弯着腰背着手,一点点地逼近。 第20章 在一起 换做任何哥们这个时候都该心动一下了,比如旁边那个,哥们心说可以啊,这小同志游戏打的牛逼还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顶着冽洌寒风也要来乌烟瘴气的网吧,年纪轻轻已经是人生赢家了,羡慕嫉妒恨! 可简兮的笑容却在周南眼里扭曲起来,诡秘深邃,就像是个黑洞,一时间全是甘棠惨死的模样在他眼前缭乱的闪烁。 “你怎么来了?”他露出一副淡淡的笑意,表现的自己好像很意外很开心,最好能把她的注意力转移走。 “除了能找你还能来干嘛?不是说了,你去哪我都知道的,怎么,早上自己说过的话,现在就给忘了?你属金鱼的么?” 简兮撇撇嘴大大咧咧地坐上他的沙发扶手,勾了勾手指头上的塑料袋,里面是塞的满满当当的白色饭盒。 “蛋炒饭吃不啦?我让老板闪一边去,自己用他铁板炒的,他还夸我手法好呢。”她满满都是炫耀的语气。 “你买炒饭还自己上?”周南没想明白这是什么路数。 “那可不,老板炒的跟我炒的能一样么?他炒那是营业商品,我炒才能把爱心炒进去啊,这就和女仆咖啡厅是一个道理。尝尝看。” 塑料盒装的金黄蛋炒饭,煎蛋带葱带火腿豆丁,全部配料加一起外面卖八块钱一份,油香扑鼻。 周南吃了一口炒饭,心里默默流下泪来,倒也没有好吃到非得流泪的地步,主要是太烫了,从那个门口的炒饭摊子到这里一共也就二十来米,这米粒粒还带着铁板的温度。 真想吹两口气,可他心里有鬼简兮还盛情难却,旁边的哥们连游戏都不打了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估计心里是羡慕的不行,作为一条单身狗,夹在情侣之间总是会发出不和谐的光亮。 “好吃么好吃么?”简兮眯眯眼。 “我不吃榨菜。”周南用筷子把一粒榨菜挑了出来,估计是之前给谁做饭的时候,那铁板上剩下的。 “你就是因为挑食小时候才长不高啊。”简兮露出惋惜的神色,摸了摸周南的头发,“所以,这◢▂諵音Ъěí調→是谁?你为什么要叫这人赶紧过来?” 先礼后兵,她的目光又挪向屏幕,甘棠已经下线了,头像完全灰掉,周南聊天习惯把自己的字体搞的很大,于是整个聊天框里就只有最后那几句话,好死不死地址和让她来的事都看的一清二楚。 “一个朋友而已,我叫他出来打游戏。”周南面不改色,他只能寄希望于简兮对这条街还没熟悉到记得住门牌号。 “你除了我哪还有什么朋友?而且这名字看着像女的,头像也像女的。”简兮托着腮,歪歪头,“背着我偷吃?” “我是那样的人么?” “你不是。”简兮说,“但如果对方是文学少女的话,那就未必了。” 周南心里咯噔一声,可她就是啊,早说了别发善心吧?现在可好,简兮都看见了,怎么可能会放过甘棠? “让我看看你们都聊的什么。” 说着简兮就伸手去摸鼠标,周南的脑子里飞速运转,什么方法才能名正言顺的阻止她? 要不这时候直接来个狠的?骚包一点一把搂住深情对视说我想死你了直接狂吻?虽然能破她的防但未必能破她的小心眼儿……打小简兮就是那种我比别的女生都漂亮所以你只能跟我玩的小魔王。 就在简兮刚往上拉聊天栏的时候,啪的一声,屏幕熄灭了,电脑自动重启,她和周南都愣了一下,旁边那个刚刚拜师的哥们赶紧举手:“哦对不起对不起!我机器卡了想重启一下,不好意思按到你们的了。” 网吧用的开机键都是固定在桌上的按钮,有时候确实会出现这种意外,但周南肯定这不是意外,因为那哥们的赔笑里怎么看都是故意的,演技也太拙劣了。 大概是什么该死的男人义气吧?就像好兄弟一起出去瞎混,一个哥们发来了好看的片子大家一起品鉴品鉴,你能立刻调头就回去找大嫂打小报告么? 行走江湖的浪子哪有不翩翩起舞的时候,没有犯下销魂夜的大错那就都是可以原谅的,全世界的男人都有这点为兄弟打包票的义务! 周南心里了然,有点感动,果然是好徒弟好兄弟,男人的友情就是这么简单,一起赢过一把游戏拜过师就是好大儿与老父亲了。 可更多的是心寒,这招最多只能忽悠下一般的姑娘,旁边这位可不是娇滴滴的美人儿,她是怪物。 “没关系。”简兮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看的好哥们蠢蠢欲动,心里对周南的羡慕又多了几分。 殊不知他座位底下的影子早已行动起来,沿着沙发悄无声息地攀行,绕上他的脖子,张开蠕动的口齿,但还没有马上咬下去。 简兮有点犹豫,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来搞清楚自己和周南之间的关系,想好了要接受要当个普通的女孩子,可一上来就有人搞得她很不开心,于情于理她都该吃了这家伙,偏偏她又不想这么快就违背自己的心愿。 米西还是不米西,这是一个问题,就像一种戒律,打破戒律很简单,守住却要难得多。 她斜眼看向周南,周南也看向她,心里很是紧张,他不明白简兮这是在威胁他还是要怎么,他看不懂。 这种无言的对视在旁边的兄弟眼里就是调情了,于是他果断起身,避免自己的氪金狗眼被这对小情侣闪瞎,缠在他身上的影子顺势褪去,简兮拉开他的椅子坐了上去,双手抱胸,看着有点气哼哼的。 居然没吃?周南很意外。 “你……怎么不继续了?”他小心翼翼的低声问。 “太丑了,倒胃口。”简兮翻着眼仰起脖子。 骗谁呢?老头你都下得去口,小伙子不比老头儿Q弹?还是说你们这一行吃的不是嫩而是年份大的?记忆长一点会比较可口? “怎么?难道你希望我继续?你跟他闹矛盾了?那我们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简兮又转过头来,用很挑衅的目光看着他。 “那还是算了,对我来说你不吃才是最好的。” “可以啊,我答应你。” “什么?”周南有点没听懂。 “我是说,早上你跟我说的那句忠告。我好好想了一下,你说的没错,就算不会有人能发现,一直这么做也不好,小县城不是什么人很多的地方,频繁出现相同的问题就会引起人的警觉。” 简兮说,“这对我来说不是好事,我要做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所以,不管是吃还是别的什么,以后我都不会表现出不像简兮的部分来,除非你跟我提这些。” 周南呆呆地看着简兮,他没想到这头小怪兽会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怎么也得温情一点,比如像那些小言男主一样握住她的手,说尽好话,说就当是为了我以后别这样了行不行? 他还没有出招,只靠一句告白就让她态度大转弯了?那那些骚情的男主剧本往哪里放?这样显得他好像个傻子,或者说渣男,正准备骗情,却发现人家早就死心塌地。 “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我只是想要做一个简兮,像真正的简兮那样,所以多余的东西对我来说都像长出来的尾巴,可我总不能把这些属于自己的尾巴也剪掉,那就只有藏起来当看不见喽。”简兮说。 “这是好事。”周南点点头。 “什么叫这是好事?我付出那么多你就给我一句这个?”简兮忽然恶狠狠地。 “那你要什么?” “我去,这一副我很无辜的口吻是怎么回事?早上禽兽不如摁着我肩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装柔弱,这会儿了健忘症上来不认账了是不是?你这和提起裤子就跑路的采花贼有什么区别?” “告白的事?我很认真的啊。”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忍不住觉得自己恶心,但戏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也唯有继续下去。 他不确定是不是告白真的起到了比他想象中还好的作用,不过她这转变肯定与那有关,当然得继续下去。 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简兮瞬间就萎了,老脸一红,但又不想认怂,死犟着脖子跟周南对视:“那你得给我一个理由才行。”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么?需要么?不需要么?这是个很简单的事情啊,本来你什么都不在乎,开开心心的,坐上火车吃着火锅唱着歌出了城,忽然火车让人给掀水里了。” 周南说,“你从水里钻出来,睁眼看着一个腰细腿长一头长发的女土匪,一脚踩在你的脸上,威风凛凛,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你心里一动,恨不得留下来跟她一起当土匪,那就是喜欢了呗。” 这些话完全不经思考,脱口而出,其实已经憋了很久了,对他来说简兮就是他生命里的女土匪。 他从来都不算什么好脾气的人,小时候简直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炸,长大以后越来越敏感,死要面子,心里话贼多,怎么都不能说是阳光开朗受欢迎的大帅哥,反而还没小时候朋友多了。 尤其中考那件事让他变得更加自闭,高中刚开学分到一个平行班,老师让他做班长做学委,可他既看不起自己的同学也看不起现在的老师,他觉得老师的水平不行,也觉得这里的同学贼吵闹素质差。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是自己以前呆的地方太好了,他在初中最好的班上,所以同学们也是最好的,大家闹腾完了马上就能收敛起来进入状态,老师讲课也很有水准,而不是这里的一帮蚂蚱死活都静不下来。 那阵子,他堪称鼻孔看人,整个班里就没有一个他顺眼的,大家当然也都不喜欢他这个老师的狗腿子,觉得他总是拽了吧唧的。 要不是有简兮在,估计他早就该被彻底孤立了。 她就像是强横霸道闯入他世界里的一道光,活泼洒脱,漂亮的小疯子,作为光她去哪里都可以自己闪耀,偏偏愿意留下来照亮他这个臭傻逼。 他能不知道她心里也有好感么? 但是臭傻逼知道自己是个傻逼,没有勇气跟她告白的,她爸妈的生意做的那么好,如果不是喉咙的病症,简兮根本就不会留在这里,高中一毕业,她注定要远走高飞。 无论家境还是性格,他都很清楚自己根本就配不上她,也唯有把这样的心思埋在深处,继续跟她嘻嘻哈哈,说我们就再当这最后一个学校的朋友。 偏偏就是在这种时候她死了,死了都不安分,还要再搞回来一个一模一样的怪物。 那个虚假的告白,既是想要让怪物的她安分下来,也是在弥补自己的遗憾吧?那些一直都想要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对着她的脸讲就好像真的做到了。 真够可笑的,一句话,居然能同时欺骗三个人,死去的简兮,怪物的简兮,还有自己,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贱的人呢? 可他还是想要贱下去,不贱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接着犯贱,接着说谎,那他就还有一口代餐可以吃,眼前这个怪物会毫无保留的相信他,就像过去的她一样。 “我可以把你这句话理解为,希望我主动一点么?”简兮眨眨眼。 “随你怎么想,反正你不一直都是那个女土匪。”周南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面颊。 简兮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涨红了脸瞪大了眼睛,可是她并没有躲开,因为她觉得这就算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作为他的女朋友他为什么要躲开?那样会让他难过的。 于是她很顺从地往前倒去,倒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枕着,她不太分得清这是简兮想要恋爱还是她想要恋爱,反正什么都继承下来了,那就当她们两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好了。 “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儿么?”简兮轻声说。 “嗯,你说。” “成年之前……不准对我出手。”简兮抓住了他的领子,脸颊发烫,“虽然我相信我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但我不确定生育会怎么样,先不说要是现在就搞大了很糟糕,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我会生下什么东西来,也许会是个怪物。” 周南心里一动,他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想到了这么远,连未来会怎么样都在计划中了。 她是真的继承了简兮所有的情感,全身心地想要投入进来吧?连这种所谓爱有点荒诞又有点真实的东西,都在考量之内。 可是他却在骗她,这让他的良心有一丝不安。 但那又怎么样呢?她是个怪物不是么?就像那句老话说的,读书人的事不算偷,骗怪物也不算骗,他是为了世界和平才这么做的,如果可以,谁不想拥抱真的简兮,而要选择她这只披着羊皮的狼? 这么一想躁动的心就可以心安理得一些了,他任凭她枕着自己的肩膀,告诉自己别想的太多。 “我答应你。”周南轻声说。 “那那个什么◢▂諵音Ъěí調,这次我就不计较了,毕竟算在确认关系之前的事。”简兮哼哼着,“明天还去不去后山?就当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我会帮你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的。” “好啊。” 这个晚上他们并没有回家去,他抱着属于她的怪物度过了一夜,梦里都是和那个女孩的点点滴滴。 他有些沉醉,有些遗憾,醒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泪,他觉得自己是个叛徒,可他又偏偏贪恋这样的时光,怀抱里的女孩柔软纤细,打在他胸膛里的呼吸匀净温暖,她的头发松软柔滑,摸起来那么令人爱不释手。 这些都是他不曾真正拥有过的东西,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唯独没有说过一次喜欢你。 简兮,如果是我是死而复生,重新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和我一样下作么? 暧昧的灯光里,他盯着窗外的雨,静静出神。 第21章 重返死亡现场 “为什么没有来?” “骗子。” “大骗子。” “周南你是大骗子。” “恨死你了。” 早上周南起来看手机的第一眼,全是来自甘棠QQ的友好问候。 骂人攻击这一行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好比当年诸葛丞相可以在三轮车上说出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把要脸的王朗同志给气的口吐鲜血坠马而死。 而文学少女的气愤就全然没什么攻击性,不知道这种时候她会不会恨自己品德太好,连骂人都像撒娇。 不过目的是达到了,挨骂就挨骂吧。 周南发过去一个欠扁的龇牙笑脸,抓起外套起身出门。 最近两天都没有再下雨,但之前一阵的积雪仍未消融,阴冷干湿的天气里,周南和简兮两辆自行车从省道上拐下来,进入小路。 这里正位于一道河谷边上,山间的水泥路就沿着半山腰建造,宽度只够一辆小轿车跑,来的时候他们路上恰好遇到两辆车对头而行,车技好的那位不得不就着旁边一点点凸出去的崖边绕道转向,车头都已经伸出去了,看得人心惊胆战。 他们把自行车停在上山的小路入口,徒步往上爬去,尚且有些湿滑的泥土很不好走,周南总是先上去开路,再回过来把手递给简兮拉她一把,简兮不知道从哪里捡了根手腕粗的树枝,用来当拐杖。 空气中弥漫着独特的寒香,几株孤零零的腊梅开的正盛,半黄半绿的杂草沿着山坡蔓延开去。 回头往河谷对面看一眼,漫山遍野全都是风吹雨晒的墓碑,那边是县城里的公墓,这边就是所谓的后山,也有些墓碑,但少很多。 从这里开始,一直往西北方向,一个接一个的群山连绵不绝,而且越来越高,县城的主体就只有靠近江畔那弯月似一衣带水的片区,这边则就只有山脚下公路旁零零散散的农户了,人也越来越少,好多破房子都空空荡荡的。 还没有到这个小山包的最高处,简兮就已经开始气喘吁吁。 她的体能并不差,打小也是在大院里有师承学舞的,七八岁那会儿还会吊嗓子唱豫剧,压根就是一能跑能打的混世魔王。 但爬山就是她怎么也迈不过去的坎,她的变异性哮喘本来就经不起刺激,这样寒冷的零下温度,河谷周边更冷,每一丝呼吸都像是要把裹着冰粒的空气吸进去,她开始不断地咳嗽,越来越严重,时间一长简直是要把肺都喷射出去。 “休息一会儿吧。”周南提议说,他看简兮实在辛苦。 简兮点了点头,双手撑着大腿弯下腰,大口交换空气的同时咳痰。 “话说我有点好奇,你这样的身体是把以前的病都复制过来了?不能想办法直接治好,搞得完美一点么?就像你之前对我一样。” “首先你搞错了一件事,对你那个时候,与其说我是治疗,更准确的应该叫修补。”简兮粗重地呼吸着,“只是表现的好像是我把你治好了。” “修补?我是一块布?” “对啊,我用我身体的一部分给你打了个补丁,相当于直接把你的伤口缝上了。” 简兮说,“不过这对我自己不行,我的复制是完美的,所以自然也就把她之前身体的状态保留下来了,体力,内脏,血管,力气,都是。你就当我是在开高达好了,身体是高达,而我自己是驾驶员,虽然融为一体了,驾驶员可以治自己,但不会修高达。” “但你这个驾驶员可以爆种,手撕高达。”周南很认真地说。 “少来,现在的我可是普通女孩。” “明白。”周南点点头,其实她那要当个正常女孩子的想法不错,这样对他来说只要不刻意去想,感觉就还是简兮在自己身边。 休息过后,他们又花一个多小时来登顶,简兮已经累的不行了,顾不了地上脏还是不脏把背包垫着就一屁股坐下,周南也喘了会儿,取出望远镜四下瞭望。 现在想想,之前的事本身就很奇怪,因为后山这片地方并不算人迹罕至,虽然它确实很大,但河谷对面就是公墓区,年关这阵来焚香拜祖的可不少,山下偶尔也会有人上来的。 当时寻找简兮,他们并没有报警,主力是山下王叔和他带的附近一些村民。 以他们对这片地方的熟稔程度,哪里危险,哪里容易失足,很容易判断出来,结果也确实是在防空洞附近,因此才推测可能是失足导致。 但是,他所找到的怪物简兮可不是什么很隐蔽的地方,他只是从这里登山,看哪边林子密一些灌丛高一些就往哪边去,就那么恰好地撞见了。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巧合,却也有很多东西伪装成了巧合,这种幸运感不像是他找到了她,而是她想要被他找到。 这想法有点毛骨悚然的,偏偏他就是忽然冒出来这么个奇怪的想法。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周南问。 “嗯……”简兮闭着眼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我来之前好像买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 “焚香?还有小香炉?”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周南有点没好气。 “你不也没早问。”简兮撇撇嘴。 他被噎了一下,确实,从她回归到今天也就过了四天,这四天来全都在纠结接纳还是不接纳上了,有关记忆的事情只是最开始的时候问了一句。 可那个时候大家都还没摊牌,她想着要装蒜,当然回答不知道,于是简兮生前的死亡回放就变成了没打开的存档,一直放在她这,就知道个倒下之前看见了人。 “行吧,那我们现在好好梳理一下。”周南放平心态,“你买那些东西用来干什么了,如果是要用来到这里的公墓祭奠人,你的爷爷奶奶不是都埋在河南老家了么?” 没错,严格来说简兮算是个河南妞,但是她在湖北长大,本地的方言结合了部分河南特点又夹杂着独有的地区特征,她不会说中只会说儿骗。 “这也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的关键。”简兮有些苦恼地皱着眉,“难不成来这烧香拜佛?” “不能想起来当时的想法么?” “只有记忆知识和感情哦,有这些确实就足够推断行为了,但一个人的想法可以随时改变的,比如上一秒还好好跟你说话,下一秒忽然翻脸,跳起来给你一拳什么的,我怎么可能记得住24小时里每一秒不同时间的思绪?” “说事儿就说事儿,别夹叙夹议还人身攻击的。”周南没好气地给了她一记手刀,被她龇牙咧嘴地上来拧了一下手背还击。 “说回正题。”周南继续说,“你回想一下你家有没有什么传统之类的。” “什么意思?”简兮没听懂。 “那一天你只跟我说了一句自己要去后山一趟,也没有叫上我,这说明你肯定是想背着我做什么。” “别说的好像我在行什么苟且之事好不好?”简兮白了他一眼,“还背着!” “因为通常来说除了上女厕所这种事,你干啥都会叫上我。” 周南面色平静,继续说,“本地人有些迷信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听说过湘西有什么养小鬼儿之类的民俗传说,诅咒商业对手家破人亡什么的。” “喂喂喂!你这怎么感觉话里有话啊。”简兮就差蹦起来嚷嚷了,“我爸妈做生意去的外地,难道还留我在老家给他们烧香咒死对手?你这说的好像我是什么苗疆圣女,我家传贼会扎小人儿!” “不是我怀疑你,你自己本身的存在,不就已经很玄幻了么?”周南盯着简兮的眼睛。 简兮愣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他好像说的没错,因为自己就是正主是大妖怪,考虑事情的时候全然没想到自己头上去,别人可以说这是封建迷信要不得,可她自己就是建国以后不准成精的反面例子。 周南打开手机,为了今天来后山,他昨夜用手机上网,查了很多本地的历史资料做准备。 县志所载,明代成化年间,为处理日益增多的流民,朝廷在本地设立郧阳抚治湖广行都司,属地六县横跨鄂渝川陕。 人多了自然就要建城,也就有了当地的一座古城,大小巷子纵横七十一条,好不热闹了几百年。 但是上个世纪随着丹口水库的建成,这里变成了回水区,居民都得搬迁,四百多年的古城就这样淹没在水下,很多有价值的古物来不及发掘。 当时古城里钟鼓楼的大铜钟倒是拆下来了,就是现在文化馆重建的正门上,每天都会响的那个。 本地的山头乡野自那时以来,到处都有土地庙,奇怪的是,说是土地,里面却看不见传统印象里大胡子的和善老爷爷,往往都只放一个粗糙的石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来。 有人说,那是真武大帝,毕竟本地就在武当山边上。 也有人说是龙渊里的妖怪,隔壁有个洞不就叫龙渊么,看那头上的角。 还有说这就是一四不像化作的人精嘛,这脸长的跟马脸似的,尾巴又那么细小。 总之都没什么定论,周南仔细想了想,似乎小时候还能看到些老人对那玩意烧几根香放两个馒头,现在风吹雨打的,塌了也没人管,已经好久见不到还完好的了。 “你会不会是本地的土地山神之类的玩意?”周南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说。 “唐玄奘取经的时候不经过我们这儿。”简兮一本正经地。 “我不是在给你开玩笑。” 说着他就把昨天晚上翻的浏览器记录找了出来,一页页把那些特意做过标记的页面给她看。 “还记不记得,其实以前文化馆里也有这么一个庙的。”周南说。 “有吗?我真想不太清楚了。”简兮歪歪头,“不是每件事我都能记得的,以前她记忆深处的地方挖不出来的,换我也挖不出来。” “被你一脚踹塌了。” “…………”简兮抬头望天装无辜。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小时候熊的人往往对自己犯下的错没什么印象,除非事后恰好被逮住又挨了一顿毒打。 那个石头罩木头搭的破庙本来就没啥人搭理,小孩子就是犯贱的年纪,看见有几块石头立在那方方正正的就想来一脚,小学都没上的简兮一脚过去那玩意就滚水沟里了,要不是查到这些资料,周南也想不起来那么久远的记忆。 “再去更高的地方看看吧。”周南站起来,把目光投向旁边更高的一个山头,“之前我找到你的不是这块,王叔他们也不是,真亏你当时能走那么远。” “还走啊?我走不动了累死了!”简兮一听就不乐意了,指着自己的鞋子,“看看,这鞋底的泥都厚厚一层,我现在每走一步都感觉是腿上绑着沙袋好么?” 周南沉默了几秒钟,从背后卸下背包递给她:“帮我拿一下。” 简兮怒了:“你有没有人性?我都累死了!你就这样对你女朋友的么?你把我放在心上了么?我好心好意陪你来的你就把我当苦力!” 周南有点无力,按着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想走,我可以背你,但是如果我背着包,你觉得你还趴的舒服么?” 长久的沉默,简兮缩了缩脑袋,没好意思说话,其实她的脸皮也不是总那么厚的,发作可以,但是发作错了方向,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还要不要背了?”周南甩了甩手,“你要是不愿意,你在这里等我也行,我一个人过去看看。” “那怎么行?我怕你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迷了路哭哭叫姐姐。”简兮噌地站起来,抓起背包就往他身上跳。 周南吃了一惊,不过还是张开双臂抱了个满怀,简兮又跳下来到他背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往前推:“走走走,开火车开火车!” “不是说走不动了么?” “没听说过么?爱情的魔力可以战胜一切!” 周南心里有个地方微微动了一下,他眼帘低垂,拎着自己的包慢慢地走着。 要是这句话真是她说的该多好? 第22章 山里的别墅 到达下一个山头顶上已经是午后了,这里地形平坦,没有什么树木,倒是长满了草,总感觉可以架两艇机枪,就能守住整个山中的要道。 “啊~~~~噢噢噢噢!” 休息过一阵,简兮喘好气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双手放在嘴巴旁边,当做喇叭,对着山谷模仿人猿泰山,宣告自己的胜利。 不过她并没能开心多久,清空肺里的空气以后是急促的呼吸补充,冰凉的空气灌进咽喉,受到刺激,她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们这儿算丘陵往山地的过渡带,想要一嗓子过去有空旷的回声,你得找个矮一点的峭壁对着它嚎。”周南递过来一个保温杯,里面是临行前特意装的热水。 以简兮的作风,她会说自己带水不如路上买瓶矿泉水,可这种天气喝那种凉水无异于是在加剧她的毛病,虽说是怪物小姐,周南还是没改掉以前的习惯。 “你可是个文科生,为什么一点都不懂的烂漫呢?这种煞风景的话应该是理工科的直男才会说的好不好!”简兮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吞下一口热水,先是在嘴巴里含了一会儿才咽下去。 “如果我化学能学好我就不会转投文科了。”周南也补充了些水分,做深呼吸,空气微冷,但站在这里确实心旷神怡。 “真不是为了梦中的文学少女么?”简兮用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满脸咸湿的坏笑,“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戴眼镜装一下文静哦。” 这话拨动了周南心里的那根弦,他扭头看着简兮,那张明媚如春的脸蛋近在咫尺,飞舞起来的发丝缠上他的脖颈,有着阳光雨露般的味道。 眼珠子和心脏这一刻直接掐起架来,眼睛说对这就是那妞,心脏说别他妈傻了,等你哪天跟人发展到可以滚床单的地步,你正兴头上呢人忽然脑袋裂开露出獠牙触手,说今晚要跟你玩攻守逆转,看你菊花还老不老实。 “那是算了吧,你的风格就是你自己,没必要去为了我迎合。”周南摇摇头。 “可有人说恋爱的过程就是互相改变互相迁就,男朋友让女朋友按照自己的兴趣打扮,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如果我是个爷们,我也会让我的妹子每天都穿蕾丝白裙露出大长腿!”简兮很激动很兴奋。 “所以你这辈子少个零件就是上天最大的仁慈,不然绝对会成为什么采花大盗,祸害无数黄花闺女。”周南从包里取出望远镜。 他的视力不太好,因为长期伏案看书的坐姿糟糕,初二以后就开始下降,不过平时也就是上课坐的靠后了才戴,日常生活是不戴眼镜的。 圆形的视野孔慢慢扫过远方的山头,教科书上毫无实感的等高线图唯有站在这里才会自动脑补,虽说是本地人,这些连绵百里的秦岭余脉他几乎没来过,也就以前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的时候跟着家人去过前面那片公墓。 忽然一抹鲜红的光影在视野孔边上一闪而过,他赶忙把望远镜的视野倒了回去,有些吃惊,在这本地人都越来越少的穷山僻壤里,他居然看见了一排别墅。 绝对是别墅,清一色的两层小洋楼构造,走的还是欧式田园风情,那骚包的红顶白外墙他只在电视上看过。 那片地地势平缓,周围原本的树都被铲平,铺设地砖不说,还全部换上了香樟银杏桂花这样的景观乔木。 这县城前几年都还是国家级的贫困县呢,这两年才把穷鬼的帽子摘了,能有钱搞出这种集体建筑来?别说是闲得蛋疼盖别墅了,就算盖好了,谁来住?指望本地的老乡么? “简兮,你过来看看,那片别墅是什么情况。”周南向身后招了招手。 “师父!悟空来也!哪呢?!哪呢?!”简兮孙猴子似的抬手远眺,她的视力不错,双眼都是2.0,“哦,子胥湖的项目啊。” “子胥湖?这哪有湖?” “早跟你说了多出去走走,别老整天猫着,这么大事儿你都不知道。” 简兮很不屑地推了他一下,心里有点小高兴,毕竟说教知识的事情往往都是他,难得有机会她来当老师卖弄一下。 “那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周南有点不服气。 “传单啊,他们大张旗鼓地发了传单呢。子胥湖是个集团公司,取自伍子胥,当年伍子胥不是在汉江这儿练过兵么?商标就让他们给注册了,据说是一家文旅公司,专门搞旅游开发的,那别墅就是他们的项目。” “山里面建别墅,卖给鬼住啊?” “别墅风格的度假酒店啊,有配套的,没见过?” “还真没。”周南有点惭愧,长这么大了他甚至还没出过省,只是个没见识的小屁孩。 “哦宝宝不哭不哭,没事儿的你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时间走南闯北,全世界都要逛一遍!” 意识到自己口胡了,简兮赶忙变换成哄人的口气,摸摸周南的头,把他搓到脸黑才吐吐舌头罢休。 她知道周南对她是有一点自卑的,他家家风就是这样,不愿意随便收别人的好意,讲究一个礼尚往来人情要还,以前还小的时候还好说,但随着她爸妈生意越来越好,两边的差距就开拉出鸿沟了。 之前新手机到货,是她拉着他去买的,送给他的时候他就是犟着不肯收,最后还得靠她软磨硬泡。 送东西送到这份儿上,真是没谁了。 可她就乐意,尤其是看他闹别扭自尊心爆棚的时候,她就越觉得好玩儿,有人说娇羞的女孩子很可爱,但她觉得男生那种死要面子的不娇也不羞才有趣,就是梗着脖子一死小孩儿。 “听说这个集团很有钱的,做这一行一百多年了呢,县政府知道他们要来搞个酒店,高兴的不得了。”简兮接着说。 “连我都知道搞酒店不止看景观,也得看位置和客源。”周南说。 “说了呀,有配套的,你看那。”简兮指着河谷,“他们要搞的是个避暑假日酒店,建成以后会把这个河谷外面扩宽,连上汉水,这样它就变成一个人工湖了,据说将来住酒店可以直接玩泛舟冲锋,自带天然泳池。” “听着感觉还是好扯。” 不是他对自己的家乡有什么意见,而是这地方咋样住了这么多年心里也有数,光是长这么大就能感觉到人口的流失,小时候大院外面的早餐铺子那叫一个人声鼎沸,人多的得往外摆地摊。 现在么,稀稀落落的,都关的只剩下一家了。 据说明年这个县城就要撤县设区,彻底并入市内,也许可以承接住市里的产业和人口。 可那个市本身也停滞不前了,哪还有多少人可以到处跑着住酒店,更别说还有二十多公里的车程。 这帮人的投资建设真的没问题么?脑子进水了才会花大价钱搞什么别墅假日酒店吧? “要不要过去看看?”简兮提议。 “太远了吧,再说你不是嫌累。” 他能看到那边别墅群周围的隔离网,建筑主体已经完成了一多半,还在施工状态,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 “又不是说要进去,就在外圈转悠转悠,再说去那边是下坡,下坡能和上坡一样么?大不了从那边的路回去。”简兮说着就已经抓起背包往下走去了。 她向来都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周南没办法,只能叮嘱她一句小心点儿,踩着她的脚印跟上。 在山上看并不远,实际上走起来还是有些费事的,这边山上的植被向阳,长势不错,冬天了还有没膝深的长草飘摇,当初简兮也是在这个方向被找到的。 他们来到别墅群围起来的铁丝外,看得出来这里的施工团队很用心,在这种没多少人会光顾的地方,仍旧拉起来了铁丝围栏裹上网兜,虽然不方便进去,却也还能看到角落里堆着废旧土渣和机械零件,旁边是供人居住的板房。 “感觉建成以后会很漂亮啊!”他们绕着路障行走,简兮啧啧赞叹。 都是新上的漆,白墙红顶棕色的壁,田园牧歌的色彩很是童话梦幻,小女生往往对这种东西没什么抵抗力,大概全世界的女孩心里都有一个住进森林里的梦,这地方就很符合。 周南对它是丑是美没多少兴趣,只是震惊于这里的规模,从目前看到的角度数起来有超过三十栋小别墅,更深处似乎还有一些更大的建筑。 这里以前应该也曾是个有些人气的村子,能这么判断是因为还有那么一两座拆了一半的老房子,腐朽到近乎中空的梁木估计很有年头了,甚至看不到水泥也不是红砖,是那种很老很老的石灰砂浆打的墙。 “等它建成了以后我们也来这玩吧!我还没坐过船呢!”简兮沉浸在粉色的泡泡幻想里。 “小时候过江桥上收费,桥底下有摆渡的轮船你忘了?我们一起坐过的,电机突突的比拖拉机都响。”周南说。 “那玩意又不浪漫!”简兮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说的是舟啦,那种可以自己慢慢划的船。” “最好还有个可以进去的船篷是不是?” “对对对!难得你开窍一次。” 周南心说什么开窍,不就是电视剧看多了憧憬江南水乡的画舫么,我还不了解你? 他想简兮肯定要失望了,这里将来就算建成,也只是把河谷抬高,人工湖不会有那么大,画舫那么大的东西肯定没戏,但是冲锋舟之类的倒是可以搞一搞,玩玩急流勇退什么的。 “来都来了,走走,进去看一看!”简兮贼兮兮地搓着手。 “瞎搞什么,这是工地。”周南一把拽住她已经迈出去的脚步,扯了回来。 “可是现在也没看见在开工啊,连个人影都没有。”简兮踮着脚尖四处看了看,“今天不是我们来约会么,不冒险不快乐算什么约会?” 周南心里一动,他根本没想起来这回事。 是啊,他们现在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了,就算他打从心底里不认可,觉得只是假的,但在那里的女孩还是简兮的模样,总要陪她疯一疯的,无论是以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看见好奇的东西就是要走近了摸一摸才会罢休。 “那就进去看看。”他松口了。 “探险探险!” 简兮那边总是行动的很快,人已经趴在围栏上踩着铁丝要往里面翻了,但那最上面的一层都是带倒钩的,她怕划伤自己割到衣服,翻的不是很灵活。 “来来来,你托我一把!” 周南直接钻进她下面架起她的大腿,把她往上送,旁边就是用来固定的桩子,能摸到那上面去往里面翻就方便了。 这种肌肤接触让简兮愣了一下,她今天穿的是那种在膝盖以上的羽绒服,下半身是很强调腿型的打底裤有些偏薄,周南拖住她腿的手透着一股强大的热力,把她的双腿紧紧压在自己的肩上,好像一阵酥麻麻的电流,从身体里淌过。 “干什么的!” 旁边传来一声暴喝,那边板房里居然走出来一个工人,简兮冷不丁地被吓的手哆嗦,刺啦一声,袖口在倒钩上划了道口子。 “坏了坏了有人来了!快跑快跑!”她来不及心疼自己的衣服,慌慌张张地拍拍周南。 根本就用不着她提醒,听到那暴喝他已经脚底抹油调头跑路了,那边工人奔过来的飞快,可是隔着挂满倒刺的围栏,总不能飞过去。 周南跑的飞快,风来迎面吹的简兮头发散乱飞舞,最初的惊恐过后她忽然就乐了,哈哈大笑起来:“这样搞得好像我们真的是来偷东西的啊!心里没鬼不是说一句抱歉就行了吗?” “废话!不跑难道让逮住挨骂?万一讹我们怎么办?要不我把你撂下给他解释去!” “才不要咧!” 她很开心,因为她想起来以前犯事儿的时候两个人都是这样撒丫子就跑,全然没什么兄弟义气,主要凸出一个我比兄弟跑得快就行。 那些记忆真实又模糊,长大就伴随着懂事,懂事也就不会再搞些作奸犯科的熊孩子行为。 但这一刻那种危险在背后逼近,自己和小伙伴一起跑路的感觉是只属于她的,她忽然就明白了,以前的简兮为什么总是对这种事情乐此不疲。 工地里,工人远远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拨通了电话:“老大,又有人来工地了。” “什么人?” “看着像两个小孩,想翻进来,但是没成功。” “多注意着点,年关了人反而会多起来。” “放心老大,有我在,什么牛鬼蛇神都别想靠近。”他挂断了电话,手里的施工锤缓缓垂落,瞳光阴寒。 第23章 小心爹妈 夜色如墨,外面是凄寒的风,才安分了几日的天气又开始飘起漫漫细雪来,隔着窗边的灯光,黑色的雪影飘零翻飞。 室内地暖烘的人暖洋洋的,机顶盒正在播放《武林外传》,馒头片儿快点好不好啊的腔调万分魔性。 这个当年很火的电视剧对周南来说却是个禁忌,因为他那古板严肃的教师老爸觉得这个片子没有任何营养,全是一些搞怪的神经病片段,他既看不懂何谓赌神的那一集意义,也觉得老白作为一个贼就没有资格去谈什么金盆洗手,犯过的罪会跟着一辈子,永远也别想洗白。 所以很喜欢这个片子的周南始终都没有真正把它看完,小时候正在热播的那阵子都要到简兮家才能一起看。 如今没有人能碍着他的自由了,真正意义上的吃着火锅唱着歌,锅里炖着的肥牛片乃是超市精选,香菇白菜萝卜大葱,煮出来的好汤干喝都很美味,这种时候再配上一碗上好的米饭那就更妙。 他的对面是套了件包臀毛衣披着大衣的绝色妹子,简兮正在喝一罐雪花啤酒,两个人都不说话,筷子高起高落,吃的风卷残云,真是一个饱暖思淫欲的美好夜晚。 简兮有着偶尔会喝一点点啤酒的毛病,这委实不是一个十六岁女孩该有的好习惯,听上去好像什么上了年纪的大叔。 这种习惯是她那圆滚滚的爸爸传给她的,简兮的爸爸是个看起来很富态像球一样的男子,肥头大耳,据说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的帅哥,不然也追不到那么漂亮的简兮妈妈。 但从周南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简兮爸爸年轻的时候,好像他一直都是那么胖。 这家伙尤其喜欢喝啤酒,打小周南来他们家吃饭,都会被他劝着喝一点点,小孩子很容易酒精劲儿上来脸颊绯红,每当这时候简兮爸爸就笑的特别开心摸摸两个小孩的头。 于是这种家传的毛病也就到了简兮这里,以周南的正经,当然是希望简兮不要喝酒的,但每次喝完以后她素白的脸上多了些酡红,看起来就更可爱了一些,他想要劝慰的话就只有憋回肚子里去了。 果然在美色面前,神马安分守己都是浮云。 “说起来,你爸妈是不是要回来了?”电视屏幕上跳出来滚动的日期,看着越来越近的日子,周南忽然想起来问一下这个关键的问题。 “年三十上午才能到家,他们跟我说过了。”简兮纳闷地看着他,“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两件事。”周南伸出两根手指头,“第一,万一被爸爸妈妈发现你货不对板怎么办?” 他没法不在乎这个,他能发现简兮的秘密是因为有另一具尸体,再加上恰好晚上亲眼所见,但无论相处的时间有多久,他都是一个外人,外人是比不过亲爹妈的,他们只是最近几年回来的少了,还能不清楚自家女儿? 简兮的爸爸倒还好说,胖墩墩的似乎从来都不会生气,见了都会觉得是个和善的人。 但简兮的妈妈真的不行,那是个真正的小女人,年轻时就是舞蹈团的,漂亮的远近闻名,胆子贼小,一只老鼠从脚面上爬过去能尖叫到昏厥过去,周南亲眼所见。 要是让这种人察觉到自己女儿的问题……他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那位太太是会歇斯底里地要她偿命?还是果断报警把她当怪物来对待?他这个与怪物为伍,秘而不宣的竹马,又会不会被太太当成人奸叛徒除之而后快? “放心好了,我自己的爸爸妈妈我还能不知道怎么对付么?” 简兮挥挥手,满不在乎的样子,“对付我爹,只要嘴甜一点就行了,爸爸~我想死你了!爸爸~有没有给我带什么礼物呀?哼!没有我就不理你了!那他就会乖乖地给我掏东西出来讨好我,再加上一个大红包。” 她凹着各种造型,一会儿是星星眼,一会儿又是虚趴,声音娇嗲酥软,听的周南都觉得骨头酥,真是天生的好演员。 他认真想了想,她爹就是个女儿奴,简兮当好贴身的小棉袄就行了,就算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对劲,估计她爹也会告诉自己是太久没见了,神经大条的很。 “那你妈妈呢?”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妈虽说胆量不大,心可比头发丝都细。” 尤记得小时候两个人一起犯了事儿,主要操作是把摔炮在某个倒霉老头儿的农机下面绑了几盒。 老头儿上去之前也没检查,钥匙一拧车胎突突一转,忽然噼里啪啦的在座位下面狂响,吓得老头儿老寒腿都差点犯了猛一哆嗦,气急败坏地找小混蛋。 按理说这种事儿只要他们两个不开口,没有目击证人就不可能发现。 但简兮妈妈在自家的洗手盆边上愣是闻出了火药味,看简兮死不承认,就盘问她今天出门拿的零花钱消费,还挨家挨户的上商家那去对账,瞬间就把简兮的谎言给戳爆了,简兮喜提犯事加撒谎的双份屁股开花。 “她能看出来什么?她什么都看不出来。”简兮很自信,“不是我吹,如果是我进军电影界,奥斯卡没有第二个人能拿最佳女主角了。再说万一有什么,不是还有你在这给我打掩护呢么?” “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二个问题。”周南说,“我不想留在你们家,真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别扯了好不好,你都跟我说什么了?我们在一起了哎!就算不提这层关系,在我爸妈眼里你和亲儿子有什么区别?说真的我一直觉得他们对你比对我好,有时候我都会怀疑你是不是我爹的私生子!他看你的眼神老不对劲了!” “滚滚滚!”周南没好气,简兮一旦开始满嘴跑火车,有时候就会说出什么不经过大脑的话,她就像是一只兔子那样在前面跳啊跳,说不上是诱惑还是调皮,也可能是犯贱。 “留下来一起过年很难么?真的很难么?反正你又不打算回去,还真准备一个人独守空宅啊?”简兮还在劝他。 指间夹菜的筷子慢慢停下了,周南垂着头,盯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碗,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 于情,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她的爸爸妈妈。 明明知道简兮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什么都不往外说就算了,甚至在和怪物谈恋爱,对于那两位待他如己出的大人,他不仅仅是亏欠,甚至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背叛。 于理,就是他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 这个道理就像你去某个亲戚家里拜访,人家热情地跟你说哎呀留下来吃个饭过个夜啊,那就真的是希望你这么做么?跟你客气一下罢了,你还真客气一下啊? 拜托,这又不是平常,是过年好不好?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时候,三口之家幸福美满,一年不见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你一个外人蹲在这?当电灯泡么?你以为你光头啊毒龙钻啊,不和谐的光亮还能玉照满堂? “别再劝我了,真的。”他低声说,“有些事……没办法跟你说的那么明白。” 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在她的眼里真是越看越讨厌,她不喜欢他这样,小女生似的,纤细敏感又多情,要是生在古代的富贵人家,这高低得活成一个贾宝玉。 好在她足够了解他,不至于因为一点点小事就真的闹翻脸,从关系上说她是个引导型恋人,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对付情感上的闷葫芦,那不是手拿把掐?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留下,还是不留下?”她气势汹汹地说。 周南有些吃惊地抬起头,她双手撑着桌子身体探过了半张桌面,横眉立目的,他心说该不会打算动用暴力吧?毕竟是头怪物,玩玩什么强制爱啊监禁啊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想静静。”但他还是没有投降,只要一想到过年的时候人家三个人其乐融融,他在旁边尴尬地看着笑着,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真的会杀死他的。 “我就叫静静!”简兮彻底怒了,她坐回去抓起自己的新手机,当着周南的面,拨通电话。 嘟嘟几个忙音之后电话接通,她刻意打开免提放在桌上,换用一副甜腻腻的嗓音,“喂~妈妈!” “怎么啦宝贝?”电话那边真的是简兮妈妈的声音。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哎哟,还商量,你哪次是真的跟我商量?不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妈妈有些好笑,这么正经的词就不是简兮会用的,如果简兮正经起来了,那肯定是要作妖。 “今年过年我把周南叫我们家里来行不行?” “行啊,有什么不行的?人多热闹。不过人家家里会同意吗?” “开什么玩笑,他还能忤逆我?我说东他都不敢往西的好不好?”简兮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周南。 “那你去跟他商量呗。” “不用商量,他就在我这儿呢!” 说着她就把手机递了过来,周南没想到她忽然变招,匆忙接过电话,放在嘴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平常满脑子胡思乱想那么勤快,这种时候反而脑子宕机了,只好干巴巴地来了一句阿姨好。 “是不是跟你爸闹矛盾了?”电话那边柔美的嗓音微微含笑。 周南愣了一下,“阿姨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好猜么?你那性格就是随你爸的,固执的很。” “我才不像他,他连话都不爱说。”周南觉得这种话好像羞辱,听了难受。 “那还不是因为你整天老跟简兮在一起,让她给你带坏了。” “喂喂别背地里说我坏话啊,免提开着呢!我听得到!”简兮嚷嚷。 “他话少是因为他是个男人啊,你还是个男孩。”阿姨没搭理简兮,接着说。 “什么意思?”周南想了想没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 “男孩不太喜欢男人很正常,小时候你觉得爸爸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爸爸,长大了你会觉得爸爸怎么总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开始讨厌他,等你可以被叫做男人的时候,你也已经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最后你会成为他。” “我不可能变得跟他一样的。”周南果断否决,被说成是和他一样,这是他最不愿意的事。 “真的吗?”阿姨微笑,“你知不知道你爸爸以前话不少的,也很喜欢笑。” “他?怎么可能。”在他的印象里,周鹏每天下班了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摆弄电脑,从来没带过一家人出去玩,只是做着自己的事,也和妈妈一直都是分床睡。 电视上的狗血剧经常讲这种关系,有时候周南都会觉得自家爸妈是不是没爱了,因为有一双儿女才没分的。 “我骗你干什么?你小的时候我们经常走动的啊,他最喜欢给你玩拔萝卜,就是那种双手拖着你的下巴,把你抬到双脚离地,每次你都只哇乱叫。你也不喜欢让他抱,因为他的胡子会扎到你让你不舒服,我看他这些时候笑的都挺开心的。” 周南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很难想象那个男人也会有这种时候,从爸爸的身上,他从未感觉到过什么爱。 周鹏自己就是老师,却很难说得上会指导关心儿女们的成绩,在这方面做过的唯一事情,好像也就是把兄妹两个调入学校里的火箭班,至于剩下的怎么样,都是自生自灭,就连周澜成绩不行那个补习班也是她自己报的,说是不想丢脸。 也是因为这样,周南才会在中考之后的那件事上,和他有那么大的矛盾,其实两个人根本都没有吵过架,仅仅是那样一个眼神,就被彼此伤透了心。 那样一个人,好像连这个家怎么样都无所谓的,真会在乎过开心过么? “好啦,不跟你说他的事儿了。” 电话对面一直没有说话,简兮妈妈知道是时候该换个话题了。 “你也不喜欢听的,不愿意回去就不回去,想在我们家呆多久就呆多久,反正假期也没多长了,家里就简兮一个人也空荡荡的,多个陪她的人也挺好。” “……谢谢阿姨。”周南干着嗓子说。 “别跟我说谢谢,我又不是不求回报对你好的,阿姨就直说了,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在一起啊?” 第24章 情虽假,意要真 两个人都同时进入了宕机状态,那轻描淡写的,好像就是在唠家常中随口那么一提。 他们都以为这段奸情在青梅竹马的掩护下隐藏的很好,可为什么人家一开口就是看破了一切的笃信呢? 周南忽然惊觉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一个问题,是,他们两家是邻居,都有孩子互相串门对孩子们都好一些也正常。 但简兮的妈妈每次给简兮买什么东西,不管多贵,那必然都是两份的,这显然已经超出了普通的邻居关系好吧,那一阵子他们家也还没富裕起来呢。 感情这是童养夫啊,好大一盘棋,藏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捅破窗户纸? “别跟我犟说什么没有啊,你们那点小九九我心里能没数么?”简兮妈妈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妈你在胡扯什么啊!”简兮终于反应过来,扑向手机。 她确实和周南在一起了没错,但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好不好?是分是合是好是坏,最后的结局都该由他们来写,这家长往里面掺和一脚,就有种直接往谈婚论嫁发展的意思,她心里全然没有准备,那些对她来说还太早了! “你闭嘴,我跟你说话了么?让周南说。” “……”简兮完全傻掉了,到底谁才是亲女儿? “阿姨……”周南不得不接过电话,总觉得这玩意忽然就有点烫手。 “周南我跟你说,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简兮呢因为喉咙不好,一个人留在那边,我们一直都不放心的。你呢,又是跟她一起长大的,我都看着呢,比她稳重比她认真也比她负责。我觉得你们能在一起很好啊,省的我将来还担心她给我领个黄毛回来。说实话我一直都很担心的,就她那性格,谁家男孩看得上啊?” “我性格怎么了我?”简兮真的要怒发冲冠了,凑过来冲着电话嚷嚷,“我哪里不好?我那么漂亮!我那么讨人喜欢!从小到大有好多好多人给我递情书呢!” “呵,凡夫俗子罢了。” 妈妈轻蔑一笑,“长得好看的女孩儿是不缺人追,可是人家把你追到手,没三天就发现了你既不会顾家也不能养家的本质,就该嫌弃你了。好看又怎么了,好看能当饭吃啊?你妈妈我不好看么?当年追我的人要用车拉的好不好?最后还不是会选一个过日子的人。” “我……”简兮还想再争辩,可她忽然说不出反击的话来了,觉得灰头土脸。 这算什么事儿啊?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公主好不好?野渣渣的公主也还是公主,被很多人明里暗里的喜欢,她都懒得搭理。 可在自家妈妈的眼里,好像她是个待嫁的赔钱货,只要能有个人收留就谢天谢地了。 “我真不是当年你们在产院里抱错了的么……其实周南才是你们儿子吧?” 她郁闷地直跳脚,实在找不到发泄的办法,唯有跳过来恶狠狠地揪了一把周南的手背肉,好像要对这个私生子施以最严厉的报复。 “没想到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还是被你发现了——” “亲妈哎!” 电话那边太太笑的很开心,周南简直都能想象出来她掩着嘴角花枝乱颤的样子。 “好啦好啦,你怎么一逗就急眼啊?”片刻后妈妈又恢复了平常那种温雅的口气。 简兮翻了翻白眼心说你都要把我卖了我还不急眼?要是这种话私底下说说也就算了,故意当着他的面讲出来你居心何在啊!我的脸都没地方放了!他看我的眼神怕是已经在算计怎么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了!要不过年回来你们直接准备抱孙子得了! 她气哼哼地走到周南背后,双手掐在他的脖子上,递过去一个凶凶的眼神,努努嘴,意思是接着打电话,敢胡说八道我就直接掐死你,别把咱俩的事儿说出去,不然我妈能埋汰死我! 周南盯着面前的电话,有些出神,简兮妈妈说的越好听他心里就越不舒服。 对不起,我没有看好她,对不起,太太你还不知道的,你的女儿已经死了,对不起,现在跟你说话的,其实是披着简兮皮囊的……怪物。 她把你的女儿吃掉了。 他好想说些真心话啊,这些日子他快憋疯了,但是没有人可以听他讲,他也不能讲,他被这只怪物拴在自己的身边了,无论去哪里都会被她知道。 “阿姨,其实我们……” 这一瞬间他满脑子都是以前的时光,那个时候还没有人去世,院子里的葡萄树每年都长得很好,大人们摘葡萄的时候他和简兮就一起拿个簸箕接着,石板凳上老头们拍下棋子大喊一声将,黑色尾巴上一点灰的小黑狗绕着他们跑来跑去的叫。 快十年过去,好像什么都变了。 原来长大的意义就是不断地失去自己拥有的东西,一痛再痛,每一次都难过的掉眼泪,痛到最后忽然有一天你不会哇哇大哭了,那你就是真的长大了。 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不要长大。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那几个字在嘴边徘徊了很久,他已经是个骗子了,骗了周澜骗了简兮骗了自己,现在又何必惧怕再骗一个对自己好的人? 哪怕是谎言,能让简兮妈妈开心一下也好的。 “我们前两天已经在一起了。” 那句话出口的瞬间,脖子上的双手骤然发力,简兮把他掐的脊背一挺,弹起来的膝盖撞上桌底。 “呀!真的?”电话那边的惊叹透着一股藏不住的开心。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你信他的鬼?他逗你玩呢!”简兮赶紧跳出来把水搅浑。 在一起确实是好事啦,但她就是不想让自己爸妈知道,不然以后每次打电话,自己那活宝爹妈必然三句不离一问‘你俩发展的怎么样了?’ 拜托,青春哎!最真挚的时光哎!看了那么多年言情小说,都欣赏过不知道多少对狗男女的恋奸情热了,好不容易能轮到自己这边一次,她还有那么多伟大的计划没有实施,您老就算猴急等着抱五个孙子也不用这么急吧?我才十六岁呀!你还怕他跑了不成? “我不信你,我信周南。”妈妈再次发挥了胳膊肘往外拐的良好品质,果然全世界的爸妈看自己家的娃就是一坨,看别人家的那就是顶呱呱。 “是真的在一起了。”周南又重复了一遍,索性把这个关系钉死。 他必须做戏做全套,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好这个县城里每一个无辜的人,更要保护好简兮的父母,真正的简兮已经死了,他不能再让他们出事,唯有感情牌可以控制住怪物。 简兮一把抢过手机:“哎哟哎哟我们这信号不好,听不见听不见,妈我先挂了啊等你回来再说拜拜了您呐!” 说完也不管妈妈那边不准,她直接挂断手机扔沙发里,狠狠揪住周南的衣领,单膝压在他大腿上横眉立目的缓缓逼近,仿佛恶虎捕食困小羊。 “说遗言吧。”她把围巾套在他的脖子上,一点点收紧,“简短点的。” “死可重于泰山,可轻于鸿毛,为妈妈死是重于泰山……”周南振振有词。 “滚!那是你妈么?这就叫上妈妈了!” “提前适应一下,免得到时候说习惯了不好改口。”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丫的脸皮有这么厚呢?”简兮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忽然之间好像这个家里她倒成外人了,这家伙跟自己老妈合起伙来要把她办了。 “能不厚么?跟你学的。”周南忽然探身。 “想干嘛?!”简兮赶紧后退双手抱胸,眼神警惕的像只随时都会跑路的小兔子。 她对爱情这个东西的观念就是又菜又憧憬,当年刚上初中就看了几本不堪入目的小说,什么男主跟女主滚床单说宝宝你快把我夹断了之类的虎狼之词,看的她那叫一个心惊胆战面红耳赤,有一阵子和周南在一起余光总是往一些很不妙的地方飘。 如今也还是这样,她既期待着周南索性别遵守那什么约定了直接禽兽不如,又希望他继续当个好好的谦谦君子,有什么念头过两年长大了再说,现在委实是不合时宜。 所谓女孩就是这样的物种,她们的脸皮既薄又厚,她们胸大不开心胸小更烦恼,她们既希望别人对自己强势又希望被温柔以待,她们没对象的时候想要一个对象,有了对象又恨不得把对象掐死…… 上帝这个造物主,是唯有发神经了才能造出这样的东西吧?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接下来可以做点促进感情的活动。”周南微微一笑。 他想到这一茬是因为电视上刚刚闪过的画面,老邢这两天没钱,点了碗清汤面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梦骗自己,说这不是清汤面这不是清汤面,这是鳝丝面这是鳝丝面。 忽然之间他就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政治老师说世界是辩证唯物主义的,但在怪物这种超乎常理的东西面前,你想跟她恋爱,叫她堕入温柔乡,乖乖听你的话,就该唯心一点儿。 虽说是表白了,但他并没有做过什么符合情侣之间的事情,这样下去最初的头脑发昏之后,简兮迟早会反应过来。 以前他深夜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头,也曾经想过要是自己跟简兮在一起了这个恋爱该怎么谈,太熟悉的下场往往是杀死某些浪漫,所以甜蜜蜜唯有主动创造,现在就是很好的机会。 “……什么叫促进感情的活动?”简兮老脸一红,一时间满脑子都是各种羞羞的事。 她心里冒出来了两个小人儿,天使的那个拼命害羞扭动肩膀说我不要我不要,这种事情对人家来说还太早了啦!人家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恶魔的那个桀桀怪笑说小美人儿你不如就从了他吧! “我们可以……” 眼看周南越来越近,胸襟之伟岸,仿佛能撑裂衣襟,简兮又紧张又羞涩。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这个曾经比他小那么多的弟弟如今是越来越Man了,再长下去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成为北斗神拳那样的超级爷们,唯有如此才不负一双生来就要做大侠的英气剑眉。 “看电影啊。”周南挥舞着手里的碟片,上面写着《忠犬八公美版》。 这是他特意去买来的,选这个片很有理由。 第一简兮不讨厌狗,甚至说得上喜欢,因为以前周南的老宅里就有一只看门的小黑狗,爷爷去世没多久狗也走了。 老人们养狗都是给口饭吃就行,门口柴房旁边搭个窝,下雨了那只狗就蜷缩在自己的窝里看着蒙蒙雨幕,周南不来的话它连家门都进不去,唯有简兮会把它偶尔带她家里玩,抱着它转圈圈教它一些指令。 第二这是个催泪温情的片子,就像大话西游里嘴碎的唐三藏可以把妖怪活活说死,周南也希望这种充满人文关怀的温暖可以让简兮对人有所喜爱,不至于以后又忽然哪天发作。 看着这家伙仿佛求夸求称赞一样的喜悦表情,简兮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还是高看他了,指望他当禽兽,不如自己脱光了靠谱。 “嗨,小家伙,你是哪来的?” “我绝对不允许你养狗!” “你爸已经成功的和狗变成同一物种了,学会用嘴叼球。” “小八,你一直在这里等他吗?” 这是个只有一个多小时的片子,没有开灯的冬日里,周南和简兮一起蜷缩在沙发里,盖着同一张毛毯,温暖的光影在他们脸上闪烁暧昧,简兮的发间一股清冷的淡香味。 忠犬八公的故事很有名,那是一只来自日本的秋田犬,其主人是大学的教授,每天教授都要搭乘电车去大学上课,小八会在每个下午列车进站的时候准时从家里出来,跑到车站前迎接教授。 可是有一天教授忽然突发心脏病,在学校去世,没有回来,自那以后小八仍旧无畏春夏秋冬,在车站前每日准时坚守,一直持续了九年直到它死去。 在有些人眼里这个故事其实很无聊,因为动物会建立一些简单的条件反射,尤其是狗这样很早就驯化了的动物。 教授和小八在一起三年,三年里他们日日如此相见,所以对小八来说按时迎接教授就变成了它记得的,一件每天都要做的事。 可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九年里没有回应也一直去做呢?没有人懂得那条狗在想什么,也许它只是不能理解教授已经死了,也许它觉得教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好久好久才会回来,也许它早就知道这样的等待永远都不会再有结果,但对狗来说,等待就是最大意义。 落雪在小八背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那只垂垂老矣的狗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眼泪无声地沿着脸颊流淌,简兮哭的很厉害,周南把纸巾盒放在膝盖上,简兮抽一张擦一张又接着哭,好像眼泪流呀流呀流不完一样。 简兮是个蛮感性的女孩,周南知道的。 这一刻两个不同的简兮交织在一起,他有些很难分辨这到底是简兮在哭还是怪物在哭。 怪物说自己没有记忆没有情感,连人格都是借来的,那么这种由心的感动是她真正明白了这个电影传达的温情,还是简兮的人格促使她在这种条件下做出了合理的反应呢? 结合这几天以来的种种表现,周南越来越搞不清楚了,她仿佛一成不变,可她又变了太多。 放在兜里的手机微微震动,周南取出来撇了一眼,QQ跳出来提示,又是甘棠发过来的消息,那是一串地址。 “骗子,我直接去你家。” 第25章 哭化了 周南心里咯噔一声,因为甘棠发过来的那真的是他家的地址,不是老宅,是爸妈还有周澜住的那里。 这怎么可能?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简兮,简兮还在抽纸巾摒鼻涕哭的像个泪人,他不动声色,斜眼看着手机拇指单手打字。 “你从哪里知道的?想干什么?” 这种一面之缘就能报出住址的感觉很危险,让他想起了某些所谓的病娇,甘棠除了不说人话行为怪一点总体上还算是个正统美少女的,难道一见钟情爱而不得索性由爱生恨?改向家人动手? “不告诉你,这是我的秘密。总之,我明天下午会去你家找你。”甘棠的回复还是很直白,人家是硬妹子。 “算我求饶了,不该骗你出来,你放过我好不好?”周南现在实在是没工夫搭理她,他的心思都在如何跟简兮搞好恋爱关系上。 “不行,这件事的重点不是我放过你,而是对你很重要。” “那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你光说谈一谈谈一谈,到底要谈什么东西?那些看得见的玩意么?” “必须面对面详细的说明,我才会开口。明天见。” “别走啊,好歹给我透个底……” 可是甘棠那边的头像已经灰掉了,全然不给周南一点抗争的机会。 真够强势的,大街上对了一个眼缘,上来犹豫一会儿就是拉拉扯扯我要跟你谈一谈,现在又是直接搞到家庭住址说我要上门,YY后宫文都没你这样的好么?野猪不来吃我这草,那我便向野猪走去? 周南心里乱糟糟的,其实单说形象甘棠真的很戳他的萌点…… 我靠,怎么感觉自己这么渣,家花不如野花香?吃着锅里的还要看着碗里的? 他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息屏手机,屏幕上的影片已经要接近尾声了。 那一刻天国的光降临在车站前,小八弥留之际微眯起来的眼睛里,终于看到教授推开门叫着它的名字,它欢天喜地地扑向教授的怀抱,舔着他的脸,这只倔强的秋田犬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结局。 忠犬八公的故事日本人自己其实也拍过,但他们那个版本太过现实冷漠,怜惜小八的人寄过来的钱被车站管理员私吞掉了,在那里工作人的人嫌弃它脏碍事总是提它,事情被报道出去以后还有很多人质疑嘲笑它,它死以后立起来的雕像,也在后面那场丧心病狂的战争中被融毁拿去造了武器。 所以他选了这个美版的,这个版本里所有人都是好人,唯一有私心的卖香肠大叔想上报纸总跟小八在一起,也没干过坏事还给吃的,是个温情又美好的童话。 “我其实也看过这个故事。”充满爱的片尾曲哼唱里,简兮慢慢地恢复了平静,眼角仍然缀着泪光。 周南怔了一下:“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呢?” 他选这个片子是想看看她的表现的,可电影这种东西,唯有第一遍才是最精彩的时候,再怎么好看的片子看第二遍就会觉得缺了些什么。 “那是简兮看过的,不可能记得全部内容,对我来说,每一秒都是第一次。”她轻声说着,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起来,泪模糊了视线,把一切都变成了重叠交错的光影。 这一刻怪物小姐并没有自己称作简兮,她很清楚自己和那个女孩是两个不一样的东西。 那些感动哭泣的时光,那些开怀大笑的瞬间,那些幸福美满的夜晚,每一个她都记得,甚至是那一刻自己在干什么。 可是她并没有任何实感,这个电影简兮看过两次了,每一次都哭的稀里哗啦,这第三次才是属于她的东西,温情的画面一幕幕地在视网膜上闪烁记忆,心也跟着融化。 越是认知的清楚,她就越打从心底里羡慕那个叫做简兮的女孩子。 想要每天都开开心心,想要吃更多好吃的东西,想要夏天早点来到,那样就可以穿上轻飘飘的裙子,露出自己最引以为豪的笔直长腿。 现在她就是简兮了,这些事情她都可以做到,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那么难过,心真痛,痛的好像要裂开了。 身子下的沙发柔软,盖着的毛毯好舒服,依偎着的那个人身上有着令人安心的体温,而且他还说喜欢自己欸,幸福是什么她答不出来,但是她觉得这个就叫幸福,所以这是喜极而泣吗? 还是说这是在为死去的简兮而哭呢?不是简兮死了不会有今天的她,可自己的情感记忆又都是继承自简兮的。 如果一个女孩能够清楚地知道自己死在十六岁的冬天,她一定是也会这样悲伤的吧? 那……我(简兮)是在,为我(简兮)哭泣吗? 她颤颤巍巍地用手捂着快要掉下来的脸,号啕大哭。 哭声充斥了空荡荡的房间,听得人头皮发麻,那是介乎于少女悲鸣和怪物嘶哑之间的动静,既是尖尖细细的让人怜惜,又像是穿过洞窟深处的风回旋。 周南震惊地看着简兮的身体慢慢溶化开来,失去了形体支撑的衣服坍塌下去。 好像忽然之间她就变成了一滩高度粘稠的流体之影,漆黑发亮,沿着沙发沿着毛毯缓缓地流淌,那些雪花般的黑色里深不见底,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好像站在宇宙深处窥探无垠的星空,令他头痛欲裂。 这是怎么回事?是那副身体达到了极限因此崩溃,还是她没有办法维持住少女的样子了,显露出别的形态来?她开玩笑的时候不都是变得像二次元一样薄薄一张么?可她现在哭的那么悲痛,怎么想都不是在捉弄。 简兮已经完全没有人形了,沙发上只剩下她的衣服叠在一起,她在衣服的褶皱间拖着漆黑澄澈的眼珠蠕动,哭声越来越细微薄弱,因为已经失去了少女的发声器官,现在只剩下原本能发出的声音。 这样一滩东西让周南不知所措,虽然看一眼就会觉得胃里在翻滚,简直要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都拧出来。 可他并不害怕,多年浸淫血腥恐怖片的经历,让他对此类现象有着过人的抵抗力。 他猜测简兮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问题,钥匙,手机,衣服,包括这具少女的身体,能够吞噬灵魂并非她唯一的特别之处,那些东西她也可以原封不动的复制出来,甚至全额保留状态。 只是她并未说明是怎么做到的,结合她流体形态的影子本体,也许是单纯的用身体部分模仿了外观形变。 他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于是尽可能伸长双手上半身后仰远离,捧起了她的衣服,尽可能让那些流体黑影囊括进去不外溢出来。 这时一个忽然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就把这坨简兮丢了呢? 对啊,为什么不呢?这些天来寝食难安胆战心惊的,不就是因为她的存在么?跟她表白也不过是为了控制住她的权宜之计,她可是一彻头彻尾的怪物,鬼才知道哪一天忽然又暴起吃人。 这么个想法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周南打量着衣服里的一坨简兮,这种样子下她并不多,厚实的冬装足够把她打包起来,如果再找个密闭的容器什么的确实能把她关进去。 连夜扔到外地是不可能的,如果她可以恢复,那她肯定可以跑回来,到时候就不是靠求饶或者说爱能摆平的了。 也许可以把她沉到江底里去?就像那些毁尸灭迹的手段一样,首先沉江会被江水带走,其次她未必能跑的出来浮的起来,说不定还能索性就这样把她杀死呢。 他觉得可行,赶紧去四处在家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容器,考虑到是怪物,不太安心的话多搞几层也行,反正现在抱起来感觉没什么压力,重量很轻。 就在他忙着翻箱倒柜的时候,一个转身被脚底下的箱子绊了个趔趄,手里没抱稳,那坨简兮洒了出来,好在她的浓度很高,只是一点点,但这一点点恰好碰到了他裸露的手背。 霎那间一整坨又重新焕发了活力蠕动起来,像是得到了某种生物的信号,毫无定型的黑亮粘稠的影子散发着异样的邪光,朝着那一点点碰到他手背的部分蠕动着流淌着。 他本该逃跑,可是他完全跑不了了,浑身肌肉里的神经电流仿佛在这瞬间完全死去,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无力地倒下,靠在墙根上。 在那看似没有任何生命特征的黑影中,他有一种被注视着的感觉,不是眼神目光之类的,而是某种无形伟大的东西,会让人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乃至诚惶诚恐地颤抖着屈服。 一坨简兮爬上了他的身体,随即如水流那样蔓延开来,很难想象只是那么一个盆就能装起来的东西,散开来会有那么多,仿佛流不尽的无穷,盖过他的皮肤,盖过他的脖颈,最后连头发也盖过了,强烈的窒息感将他包裹。 是非常熟悉的感觉,早先那一刀过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时候自己已经快要死去,所以留下来的印象太过模糊,如今强烈清醒的意识大概是对她产生了抗力,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铭记住。 大脑疼的简直要爆裂开来,无数缭乱的光影在眼前闪烁,耳边尽是不同的声音,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他的意识往周围百米内的几十个人身上反复跳跃,有人在和家人共聚晚餐,有人在睡觉,有人在打牌…… 这一次的实感比之前要强大许多,他甚至看清楚了那个人手上的牌并做出思考,那人本来想把对2拆了,他觉得应该走单张先压住,于是那个人真的就那么做了。 是自己控制住了他?还是影响了他? 这就是简兮所谓的靠近她就会解放大脑吧,就像那部漫画里的箭头一样,刺中的人要么死去,要么经过考验拥有替身。 确实蛮有意思的……虽然很不想对她承认,但他心里就是住着一个中二的少年啊,哪个二逼少年不喜欢超能力? 他只是不喜欢这种来自怪物的东西,总觉得有点脏脏的,他心里还惦记着属于他的女孩,和那些没有完成的事。 不过现在他也要死了,缺氧让他的大脑开始出现空白,思绪会不时中断,对简兮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好像已经快要想不起她的脸,只记得有叫这么个名字的女孩。 是这部分也被吃掉了吧?果然怪物的话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他嘶哑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蠢爆了,你敢和怪物谈情说爱,那就别怪有一天怪物把你当做食粮。 “简……兮。”他动了动嘴唇,努力挤出她的名字,“对不起。”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没有放弃去掏自己的手机,他死了就没人管得了简兮了,他得在死去之前最起码做到一些事情,比如他的手机上一直有一条没有发出去的短信,里面写满了这些天的真相,目标是简兮的妈妈。 蠕动的黑影忽然停下了,那个名字仿佛一道光,一刀劈开了深邃的黑暗,驱散单纯的欲望,被深埋于无穷多记忆片段中迷失了的人格抬起头,望向涌入的光。 她是没有名字的怪物,没有记忆亦,不会思考,所行所做皆出于本能,连自己都不知道吃过多少,只知道饿了就要进食吞咽。 可为什么会忽然会有个声音大声说不可以不许呢?像是露水滴落般温润,却又带着强硬不容辩驳的怒意。 那是谁?你是谁?我又是谁? 简兮猛地抬起头,流淌开来的黑影迅速汇聚成型,她在灯光中睁开眼睛,茫然而无措,那双干净到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瞳中,仿佛是新生婴儿一般的澄澈。 周南大口大口地猛吸空气,全身都是冷汗,他第一次觉得呼吸原来是这么畅快的事儿,唯有如此才会觉得自己真的有活着,那种在死亡的悬崖边上反复伸出一脚的感觉,只是个令人后怕的梦。 “我……”简兮刚张开口,发出来的是二胡一样难听的长音,她皱着眉头捏了捏自己的脖颈,轻轻哼了两下,声音才恢复正常。 “你最好赶紧起来。”周南的目光慢慢下移,眼睛快门闪动,定格,无意识地记忆。 他很想做个面不改色的绅士却不能,因为她恢复过来的时机太糟糕了,四目相对呼吸相闻的,这种姿势不是要上垒,就是要强行推倒。 这么让他一说确实是感觉哪里不对,冷冷的怪怪的,简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果断一个翻滚出去,姿势之勇猛,好比当年邓艾走到马阁山,既然天无绝人之路,那就自己毛毡裹身滚下山坡。 她的毛毡就是旁边自己的衣服,真该庆幸刚刚周南是用衣服把融化了她带过来的。 不过这么勇猛的下场是完全刹不住车,滚动裹住自己的同时嘭的一声,简兮一头撞在柜脚上,痛的直想骂娘。 第26章 摸摸看? 两个人都爬起来,面面相觑,简兮裹着衣服眼神幽怨,衣服很宽导致她的肩膀完全露出来了,赤裸的双足踩在地板上凉的刺骨,周南头疼的余韵未消。 “喂,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吗?”最后还是简兮先憋不住了。 “能说什么……都老夫老妻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看。” 上一次把她看光光还是很小的时候了,一起在澡堂里洗澡顺便比比谁尿的远,她只要一输绝对先揍他。 “呸!谁跟你是老夫老妻!”简兮怒了,抬脚就去踹他,周南跳来跳去的闪,反正也不疼,而且傻子才会说自己刚刚青睐小笼包的事。 总感觉确实是比去年大了一些,但说到底也就是从好像没有到疑似有了突破,就像0后面未必接的是1,也可以是0.1。 除此以外都还是不错的,腰身很苗条,手臂很纤长,最棒的是还有一双匀称笔直精妙绝伦的双腿,非常非常适合穿短裙。 “搞得好像多大事儿一样要寻死觅活的,反正以后迟早不都要看个一清二楚么。”周南斜着眼睛吊儿郎当的。 “谁跟你讨论这个重点了!我什么身材我不知道么!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简兮一脚一句话,气不打一处来,“我是在问你我是不是变回去了!” “变成了一滩影子一样的凝胶。” 那句话像是一句魔咒,简兮听到就愣住了,站在原地,上一秒她还那么急眼,这一刻她裹着自己的大衣,瞳光黯淡,长长的额发在额头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是不是……很丑很恶心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 以人类的眼光来看那种东西当然是怪异又恶寒的,她自己也知道,所以故意在周南面前表现出来的时候也只会刻意把自己变成一个平面,大体还是能看出来一点女孩的样子。 可这一次她被那部电影戳中了心怀,想着那只狗,想着简兮,想着自己,一团乱麻的思绪交织缠绕,居然难过的都把自己哭化了。 她都不敢想那画面该有多惊悚,明明想好不要再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非人的样子。 这样消沉的时候她看着怪可怜的,那种悲伤的样子好像一只小蘑菇,举着自己的小伞盖,站在绵绵阴雨中仰望灰色的天空。 周南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时候的简兮是短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头发就越留越长,和他一起出来玩的时候总会穿上特别好看的裙子,一起坐在江边面对落日,默默地喝一杯奶茶,风撩起她丝绸般的长发,一切都安安静静,直到日轮沉入地平线的彼方,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整个世界。 因为喜欢所以珍重,因为重视所以在乎,在感情上他和她都不是迟钝的傻子,只是谁都没有第一步走出去的勇气罢了。 他慢慢伸出手去,虽然知道站在那里的女孩是个怪物,可偏偏怪物披着简兮的面孔,他不忍心就这么看着她自己内耗。 “行了行了,现在是个美少女就行,皮肤好好身材好好,美的冒泡。”指尖在她的头发里摩挲,柔顺丝滑的感觉令人有些爱不释手。 简兮还是没有说话,她沉默着倒进他的怀抱里,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像是要寻求一点安慰,又像是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糟糕的样子。 “对不起,其实我记得一点点,知道自己差点把你吃了。”她的嗓音闷闷的,“不要因为这个讨厌我好不好?我答应过你要做个普通的女孩……就一定会做到。” 安慰她的手指迟疑了一秒,又继续下去。 他不知道这是她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柔弱,还是伪装出来的诱惑,要真的是诱惑真是刀剑齐飞无坚不摧的诱惑啊,用着她的身体,她的声音,她的样子,撒撒娇耍耍赖,这让人怎么分得清呢?即使知道是假的,难道就不会想要收下这些从未得到过的东西么? 但他心里一直有个不服输的小灵魂在蠢蠢欲动,真正的简兮是不会在他面前露出那么娇柔的样子来的。 如果她真的难过的想哭了,就会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等她再出现的时候哪怕眼眶还是红红的,也会用睥睨的口吻说怎么的?还指望我找你借肩膀啊?做梦去! 她一直都是那样的不服输,要强又死倔,就算你想在他面前大男子狠狠装一把都没有机会,自然连说出口的告白也不会有。 要不是在面对这只怪物,恐怕他也说不出口。 “不会讨厌你的。” 其实已经很讨厌了,但也没法忽略那份来自她的那份喜欢,真是无敌的一刀,她拿着这样的刀砍得他鲜血淋漓,偏偏好久才会让他知道痛。 “那你能不能表示一下?”简兮拉了拉他的衣服,“口说无凭的。” “你要什么样的表示?” “晚上陪我睡个觉。” “啊?” ………… 周南躺在床上,扭头打量这间少女风的卧室。 青色的纱帘,奶油风格的墙纸,L形的转角书桌,角落里衣柜塞得满满当当,连门都盖不住,随时有一种要爆出来的感觉。 总之这地方绝对符合任何男生对标准女生卧室的想象,但简兮绝对不是一个懂收拾的女孩,没有大人的独居生活就唯有放荡不羁,满地都是书和单只的鞋子衣服,甚至她新买的内衣就孤零零地挂在椅背上。 凑过去一看,呵,还是大了两个size的。 他都能想象得到这家伙往里面塞上满当当的胸垫,再套上裙子,在更衣镜面前得意地转圈儿叉腰欺骗自己的样子。 门开了,吹干了头发的简兮进来,一身娃娃领的花边睡衣,她一点都不客气地给了周南一脚:“里边去去,给我让个位。” 属于她的小床理所当然的是个单人床,要睡两个人的话就有点挤,周南往里面挪了挪,简兮钻进厚实的被子里,衣服窸窸窣窣地摩擦。 “干嘛呢你?”周南感觉到她的腿在被窝里乱蹬。 “掖被子。” 她像只蚕那样在被子的束缚中扭来扭去,只靠脚尖就能夹住被子的边边角角把它们折进来,原本就不是很充裕的空间被搞得更局促了,两个人几乎是脸贴着脸,刚刚洗过的长头发上一股香香的味道,搞得人有点心猿意马。 色诱啊!纯纯的色诱!周南心里一万匹草泥马正在奔腾而过。 “好挤啊,这样我还不如回去客房睡。”他轻轻开口,甚至都不敢太大声,不然总感觉吐沫星子会喷到她的脸上去。 “挤一点才好啊,免得你忽然兽性大发。”简兮眨眨眼。 “知道我会兽性大发还玩这套?你要是期待被推倒就直说,我也不是不愿意配合的。” 嘴上是烂话,心里其实多少有点紧张,他不知道怪物小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色诱虽然老套但确实管用,何况他还是个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好男儿,又不是中年力不从心的大叔。 不过仔细一想,对方只要耍点手段,好像他才是那个被绑起来强行做了一处的女主啊。 坏!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不会是上当了吧? “这叫吃不着肉让你干着急啊。”简兮贼贼地笑了,一股猫一样狡猾的小心思,被子里没穿袜子的脚丫踢了踢他,“要不要来摸摸看?” 周南吃了一惊,但面对简兮那作妖的坏笑他瞬间回味过来,要是想搞色色根本用不着拐弯抹角,她肯定有所图谋。 “想吃哥豆腐是不是?”被子里的双手挡住胸口,他往后挪了挪。 “你是豆腐么?最多算块豆腐干。” “豆腐干也有豆腐干的尊严好不好?” “呸,臭不要脸的。”简兮甜甜地笑了,“你知不知道日韩有一种综艺节目?” “我不怎么看那些玩意。”周南很实诚。 “我爱看,他们很坏的,会找几个漂亮的女团成员,然后让她们把手伸到一个漆黑的箱子里面去摸东西,箱子面对摄像机的那一面是透明的,好让观众看到里面有什么。有时候是壁虎,有时候是乌贼,还有章鱼或者无毒的小蛇,妹子们因为看不见,总会被吓得花容失色,主持人和观众就觉得老好玩了。” 周南心说日本人民真是骚浪贱全齐活,综艺节目都能搞出这么多花来。 不过他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孤男寡女共枕一张床,既没有擦枪走火的邪恶打算,总不至于是来畅谈人生的吧?这可不是简兮的风格。 就在他想着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被子里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摸了他一下。 绝对不是她的手,手的触感没有那么湿滑油腻,更像是她刚刚提到过的章鱼,而且这好像似曾相识。 “感觉到没有?”简兮笑眯眯地问。 “是你的本体吧?”周南明白过来了,刚刚她的本体就曾那样覆盖过他的全身将他吞噬,但那时候是流体凝胶般的状态,虽然也很凉,却没有这么湿润。 “嗯,我不想让你看见,那样太丑太恶心了,你看到我那种样子的时候肯定头痛欲裂,万一哪天我情绪又崩溃了,说不定那些恶心的东西又会跑出来,我觉得该给你打一点预防针。至少……让你习惯一下。” 这方法不错,看不见的话真的不会头疼,周南可以感觉到被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那冰凉滑腻的触感钻进了他的衣服,在皮肤上游走。 最开始他还有些抗拒,忍不住细微的战栗,感觉像微弱的电流窜过脊椎,再一想到简兮原初那仿佛包含着宇宙深邃的样子,感觉就更慌了。 然而那触碰异常轻柔,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小心,甚至可以说是笨拙的讨好,没什么侵略性,不像之前融化时那样带着原始的吞噬欲望,反而像怕碰碎他一样,只是轻轻地掠过他的手臂,他的腿,偶尔缠绕上他的指尖,又迅速松开,然后反复,带着点羞怯的意味。 这种方式感觉就像在和某种小动物交流,遇到刚出生的小猫小狗,人就是这样碰它们的,而它们也往往会轻柔地蹭一蹭回应。 两个人盖的小冬被本来就拥挤,现在里面变得更挤了,要是掀开来说不定会看到上半身是美少女的简兮,下半身有无数漆黑的影子触须。 不过他不敢也不想,先不说看到那些东西头会难受,简兮也不会答应的,凡事都要有个过程,如果能习惯触摸,也许以后慢慢地就能接受直视。 难怪她要来个同床共枕,周南一开始还瞎想了一下,万一怪物小姐要把自己强行推倒怎么办,现在看来她只是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和他相处的更好。 还真是挺用心的…… 这么想着他就伸手去回应,她的本体居然是一种特别的实质,虽然可以触摸到,但是反向去碰她的时候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进入了完全未知的世界,那里一片虚无,像是宇宙的中心,随时都会将他吞噬,身边却又有无数看不见的物质,在阻碍移动。 简兮猝不及防地本能哼了一声,她的吐息甘美,带着刚刚沐浴过的清新香气,脸颊上泛着微微的茜色,有些责怪地瞪了他一眼。 “你干什么呢!” “随手一试……”他不好意思说好色啊,只要他一捏简兮就会发出类似娇喘一样的动静,仿佛某种特别敏感的开关。 明明做的是非常正经的事情,可偏偏就像刚从水里抱起来一条湿滑的鲶鱼,一不留神就会从怀里溜走,你能说鲶鱼它很色么? 但人类天然就是对冰冷湿滑的东西有所抵触,又或者有所欣喜,周南则是恰好夹在这之间的那种人,首先他足够胆大,其次他现在不是很抗拒这个怪物,敞露心扉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部电影的后劲能有这么大,他也很意外,感觉比什么单单说个我喜欢你有用不少。 这么想着他又捏了捏……简兮瞬间吃痛,弓的像个虾米般弹起来,恶狠狠一脚猛踹在他大腿上。 真的是纯粹报复性的一脚,就这还没完,她直接恢复成人类的样子,从被子里钻出来踩在周南身上又踩又踏。 “没完了是吧?存心的是吧?!老子蹬死你!” “我又不知道那是什么!你摸到未知的东西不想试试成色吗?” “我试你个头!” 简兮抓起枕头就朝他砸过来,周南也不甘示弱,抓起另一只枕头还击。 有了这么柔软的东西当垫子也就不用担心失手了,有多大力气用多大力气,隔着枕头彼此都像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你给我一拳我马上就给你一脚。 枕头的拉链被扯坏了,里面填充的柔软鸭棉洒了出来,像是满天飞雨,最后两个人都打的累了,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窗外月色浓郁深邃,大雪倾落随风,一时间无论是怪物还是少年,都只顾着彼此满脑袋的羽毛哈哈大笑。 第27章 交融 同化 周南坐在自家楼下对面的饭馆里,望着楼道的方向。 他这是在等甘棠。 按理说他是没有这个机会出来的偷吃……啊呸,等人的,毕竟知道简兮是怪物以后的这几天,他们一直都黏糊在一起从没分开过。 但今天早上他和简兮刚准备出大院吃早餐,就在大门前被人堵了。 堵他们的人是馆里工作的唐老师,具体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反正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学员还是他们两个,都喊她唐老师,教过简兮跳古典舞,也是周南爷爷的徒弟,更是凤凰灯舞的负责人。 那是本地的一种传统灯舞,有点像是闹花灯里龙灯的变种。 前方是彩纸裱绘的凤首,身体中间则是竹扎的身体,每节下面有一根棍子以便撑举,内点蜡烛彩灯,舞动起来敲锣打鼓,有十六节模仿凤凰神态的动作,还有专门的舞蹈跟随。 唐老师就是来抓简兮去当领舞的。 按照唐老师的说法,比简兮会跳的没简兮好看,能比简兮好看的那就更找不出来了,自己的学生,这个台柱子的位置当然得给自己人。 可简兮一点都不想去。 她去年参加过一次,跳舞的时候会穿的很薄的汉服,好看归好看,可它不耐寒啊,为了保持身体曲线里面还不能穿的太厚,要是前两天还下过雪,那真是一趟跳下来要把人给冻死了。 但对方又是自己的老师,无奈之下还是被抓走去彩排,这才给了周南一个机会。 因为简兮能知道他的行踪,他先是在城里兜兜转转了大半天,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跑到这边的饭馆里,点了份盖浇饭慢悠悠地吃,眼睛监视着楼道。 明明知道这么做会给甘棠带来风险,可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来了? 总不能是因为馋人家的美色吧…… 他觉得自己还没那么离谱,甘棠还没简兮好看的,就是气质和打扮很戳他心里最爱的那一款。 薛蟠同学说的好啊,这文学少女有三好,身娇体柔易推倒,看看人家林妹妹不就是这样? 于是他只好安慰自己,说这是因为甘棠是目前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对此类事件有所了解的人,第一是希望别让一根筋的甘棠真的找到自己家去,第二就是想听听她到底要对那些东西谈什么了。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缓缓驶来,停在楼道前,片刻后离去,原地多了一个深棕色的身影。 虽然只是背影,周南居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甘棠了,小县城里根本没人会穿那种立领的冬装汉服,深色的马甲加后的白绒衣,点缀格纹的旋裙下面满是流苏小坠子 就像她之前的打扮超级英伦风一样,甘棠在衣品这方面简直是言情剧的女主角,看着就超贵又小众,但怎么看都很好看。 “甘棠!” 听见有人叫自己,甘棠纳闷地回过头,看见马路对面跑过来的少年。 “你是在等我?”甘棠歪了歪头,有些好奇,明明之前他一直都是表态拒绝的。 “就是在等你。”周南变魔术一样从背后拎出来个小盒子,“对不起,那天晚上骗了你,这是一点赔礼。” 里面是附近蛋糕店的小蛋糕,不管是什么女生应该都拒绝不了甜点,他觉得这样道歉还算是有诚意的。 甘棠看了一眼,摇摇头,“甜品我只吃马卡龙,多了会胖。” “什么是马卡龙?”这话刚说出口周南就后悔了,这样问的好像一枚土鳖,听着可真掉链子。 不过小县城里确实没有这样的东西,这边的蛋糕店主营业务就是各种蛋糕,根本不存在什么特别的甜品,简兮在吃甜的这一方面向来都是来者不拒,搞得周南也不清楚这个年纪的女孩喜欢什么。 “法国的一种夹心甜点,用蛋白、杏仁粉还是白砂糖和糖霜制作,看起来就像大号的奥利奥,不过是彩色的。” 市里来的甘棠并没有嘲笑他的无知,而是一本正经地解释,好像在念一本烹饪教科书,不带一点感情。 看来文学少女不止有那三好,还有三无,无口无心无表情。 “好吧……”周南想把这让他丢脸的盒子收起来,可是又没地方藏,只能背在身后。 这女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小资似的调调,远比简兮带给他的那种差异感要强烈无数倍,早知道就不来跟她搭话了,买个谢罪的礼物还自讨没趣。 “不过你说是赔罪的礼物,我还是会吃干净的,这样就算原谅你了。” 说着甘棠就从他的手里取走了盒子,当着他的面打开来吞下一个纸杯蛋糕,又递给他一个,“我吃不完的。” 喂你这样善良到要冒泡,只会更搞得我无地自容好不好?不要那么直白嘛,傲娇一下说哼既然是你的礼物那我就收下了也好啊? 好想吐槽,但是面对那样一张仿佛冰雕玉琢平淡到有点呆萌的脸,他实在没办法拿出和简兮相处时的那种吐槽之魂来。 果然气质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只要你的气质够强那就会变成气场一样的东西,让身边的人都跟着你的节奏走,而甘棠的气场就好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神,总不能穿条裤衩就去拜见人家,得搞套西装人模狗样的。 “这里有什么没有外人,暖和一点,适合两个人坐着说话的地方吗?”甘棠问,“我来这边的很少。” “那大概只有网吧包间或者KTV包间之类的地方了,这边发展很慢的。”周南说,他想要是简兮知道的话就可以说自己太无聊一个人去唱歌了。 “我不能去网吧的,KTV……”她犹豫了一下,抿抿嘴唇,“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的家教很严么?” 她这样为难,让周南想起来那天在网吧聊天的时候,甘棠也是对那么晚了出来有点意见的,再加上她这打扮和气质,她家里人想必花了很多心思在她身上。 “很严,但主要是我的妈妈会生气,就是那天你看到从我身上出来的那个。” “那是你妈????”周南吃了一惊,连带着看甘棠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 甘棠还是那样一脸的平淡如水,明明刚说出来一件好恐怖的事,可她好像就只是说了个简单的陈述句,她竖起一根手指,封在嘴唇上:“我们去KTV的包间谈。” 去KTV之前甘棠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拿了几张一百块钱给周南,周南问她是什么意思,她说去那里不要花钱的吗?我看电视上消费都好贵的,一瓶饮料都要上百块钱。 他觉得有点好笑,跟她解释说你怕不是看了什么古惑仔电视剧吧?正规的KTV也就是个唱歌的地方,饮料最多比外面加价一两块钱卖,一瓶几百的那是搞颜色找公主的。 甘棠又问什么是搞颜色找公主,周南就知趣地闭嘴了,说小孩子将来长大就知道了,甘棠很正经地说我十六岁了我不是小孩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会教出这么一个白纸一样的女孩呢?还有一个那么恐怖的妈,跟这位比起来,简兮那头怪兽都显得有理可循。 包间里,甘棠反复审视价格表,确认是正规场所以后才要了一瓶加热的矿泉水,倒是给周南点了饮料。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三个小时的包间足够谈到天荒地老也没有人会听见。”周南关闭音响,室内静悄悄的,“可以说说你打算跟我谈什么了吗?” “你要死了。”甘棠的第一句话就很劲爆。 “…………” “?” “你不觉得你的台词有一点问题吗?” “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的台词,都是这位同学我看你印堂发黑,不日就有血光之灾,接下来才方便你忽悠我破财免灾或者买你的佛珠。你这上来一句你要死了,我就算想让你骗臣妾也做不到啊。” 甘棠听明白了,很认真地说:“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是真的要死了。” “证据?预言?还是我头上有死兆星闪烁?”周南还是一股你继续说我随便听的口气,他知道甘棠看得见,否则不会在那个午后精准地找到他,但这招牌式的算命骗子口吻也太老掉牙了。 “你身体里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再继续下去的话,你会跟那个东西交融的。” 周南怔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某种特定的动词,很显然那个交融是在指简兮放在他身体里的一部分,即使是那个倒霉的李老头,也只是发现了他的异样而没能点破。 这女孩……她真的了解这些东西,有说法! “什么是交融?”他认真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甘棠。 “你所看到的东西,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它们存在于一个平常无法被观测位面上,这个位面和我们所处的世界完全重叠,但构成并不一样,那个世界是纯粹的精神领域,只有你的精神扩张到了某种程度才能看得见,从而接触到它们。” “大街上那些随处可见的,只是最低级的怪异,而顶级的那些根本没有名字或者称呼,我不知道你遇到的是哪一个,可是它已经有一部分在你的身上了,这很糟糕。” 甘棠说,“和那些顶级的精神产物接触太久的话,你就会和它慢慢交融。这样子你还活着,可是会慢慢变得像那边的东西,成为其一部分,更容易吸引相同的存在,而且一辈子都离不开它们,你留在这里的肉体就没用了。” “换句话说,就是我们普通人意义上的,死去。” 周南慢慢地喝着那杯饮料,很久没有说话。 按照这个意思,如果跟怪物简兮相处的太久,他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变成之前看到的那些玩意。 这么关键的事,简兮却没有告诉他,是出于她的私心?害怕他逃走?还是在刻意隐瞒? “但是……这不对吧?”他忽然想到了这其中的逻辑问题,抬起头,看向甘棠平静的眼瞳,“你不是说那个在你身体里的是你妈妈吗?那你也会死?” “不是这样的。” 甘棠一直没有什么波动的眼睛里黯淡了一瞬,她捧着矿泉水瓶,看里面喝了一小半的水起起伏伏。 “发生交融的不是我,是我的妈妈,她已经走到那边去了,所以现在,哪怕留在我身边也不会对我有影响,她不是那么高级的东西。” 周南对甘棠的第一印象除了文学少女,还是那种完全没有温度的人,对除了所谓谈一谈之外的东西,好像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可是在说到那是我妈妈的时候,她的外壳出现了一丝裂缝,那句话里有着刻意被隐藏起来的颤音,她已经藏匿的很好了,但还是被周南听了出来。 像甘棠妈妈那样扭曲的东西,就是和怪物相处交融的最后下场么?相比起来简简单单地被吃掉或者被杀死,都算得上是善终的结局了。 “我不希望看到再有人沦落到那个地步,所以我才一定要约你出来谈谈。”甘棠轻声说,“只不过我妈妈以前就不让我男孩子来往,她醒着的时候就更不行了,得趁着她休息才能跟你独处,比如现在这样。” “休息?变成那种样子了还会需要休息吗?” “嗯,生前的很多习惯和意识都会保留下来,所以不能随便刺激她,不然的话,也许她会想办法试探出你能不能看见她,然后杀死你。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她还在睡觉。” 周南沉默着,甘棠说出来的这个真相太惊悚了,越想越后怕。 他以为自己打打感情牌,就可以让那个继承了简兮的怪物安分,简直可笑,凭什么怪物就没有自己的算盘? 她的心愿是成为人类简兮啊,那把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慢慢交融同化不也是个手段么?这样既能满足永远在一起不分开的爱恋,还能让他一辈子都离不开她,常伴她的左右,就像那些死后还在生前恋人面前呢喃的怪异。 说什么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别傻了啊,那些都是她的甜言蜜语好不好?她知道你拿她的样子就是没办法,说点好话就能把男孩们哄骗的团团转,不就是漂亮坏女孩最擅长的事情么? 他真的不愿意去相信,可甘棠自己身上就有亲历者的证据摆在这里,每当这件事有一点起伏,马上就会又新的冷水泼过来,这让他接下来怎么再去面对那只怪物? 第28章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他嘶哑地说。 如今他已经毫无办法,唯有把希望寄托在不切实际的地方,真希望甘棠只是跟他开了个玩笑。 可她是那么正经的人,连玩笑话都接不住,这种女孩生来就是不会撒谎的,她的思维方式就是一根笔直的线。 “人会说谎,是因为谎言会对自己有利。可我遇见你只是个意外,那天我去学校看榜才会碰见你,欺骗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真不愧是文学少女,姑娘你估计还是学理科的吧?这种辩证说话的方式好像实验室里那些开始掉头发的师兄,因为所以,尝试证明。 “我该怎么办?” “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甘棠说,“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离开你碰到的那个东西。想想你的家人,你的未来,你还有很多事情可做,我不知道那个东西可以赐予你什么,但那种礼物是天然有毒的潘多拉魔盒,触碰它不会有好下场。就像……我妈妈一样。” 周南心里苦笑,难道是他不想离开吗?是他走不了,平常他就和简兮整天黏在一起了,怪物小姐也继承了这种风格,比简兮更黏,不但黏还有要挟。 忽然就想起有个萌萌的属性叫做病娇,这岂止是病娇,还有强制爱,他就像是掉进盘丝洞的无辜书生,妖冶的蜘蛛精说我赐予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就变成什么样的女子,但你得在这盘丝洞里陪我一辈子。 他不是道心坚定的高僧,面对吹弹可破的漂亮妹子也会心动,可漂亮妹子打从骨子里就是一头怪兽,他真的接受不了。 长长的深呼吸,整理了一下心情,周南抬起头看着甘棠:“我能问你点问题吗?要是你不喜欢的话,就当我没有问过。” “你说吧。”甘棠点点头。 “有关你的妈妈……她从接触到那样的东西,到最后的结局,用了多久?” 甘棠沉默了一秒钟,但还是开口:“三年。” 三年么?比想象中的要长不少,三年足够覆盖过整个高中时代,上了大学总归是个合理的理由可以远走高飞吧?自己的成绩远比简兮要好,偷偷调剂一下志愿,去一个很远的城市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简兮会就这么放弃么? 不可能的,就连他都可以想得到,既然能力是吞食人的灵魂夺走一切和精神有关的东西,那在高考之前找个顶级的倒霉蛋学霸,一口把他吞了,用他的知识去考不就得了? 真是扯淡,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一包纸巾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原本还只是对坐着的甘棠坐到了他的身边。 “我没有哭……”周南有些好笑,他确实很难过,但还不至于在一个陌生的女孩面前流泪。 “哦,对不起。”甘棠收起了纸巾,可是又不坐回去,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好像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花来。 周南有些不明所以,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情况还是蛮暧昧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付费的三个小时里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坐的那么紧,甘棠丝丝缕缕的头发都快到他肩膀上去了。 如果是得道的高僧这个时候该念两句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好证明自己心志坚定。 可他内心的骚包不允许他这么做,他也许心有所属,但对方是文学少女,隔着一层镜片的眼睛里仿佛流淌着明光,甘棠眼睛真的很大,看得出来没化妆,镜框一衬就更好看了,一脸纯真样简直是专门用来干掉骚包男的杀必死。 为了甘棠的安全着想,周南还是伸手搓了搓自己的帅脸。 这个举动终于让甘棠回过神来,她撇开眼神,有些尴尬,但天然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恰好是用来隐藏情感的最佳工具,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她并不是有什么情愫爱恋,只是对她来说这是第一个有共同语言的人,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她也开始看得见了。 但她不擅长搭讪,因为妈妈的缘故,她跟异性的交流都很少,要说的话题说完以后,就陷入了无话可说的状态,否则也不至于在草坪上踌躇纠结那么久,那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意义上的找人说话。 “要不我们唱两嗓子?”最后还是周南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来都来了,钱也付了,还是三小时的。” “我不会唱歌……”甘棠怔了一下,有些为难,她会的娱乐是很少很少的,同学都说她是个干瘪到有些乏味的人,太高冷。 她也不想解释什么,任何人,如果身上有个变成怪异了都还要管着自己的老妈,都会变成这样的。 “那我们今天就这样散了?”周南说,“以后还有什么的话,我们可以QQ聊,要是出来的太频繁,也许会被抓住。” 他自感这话说的好像是来偷情的,明明是正经事,但要是真被逮住他和一个美少女偷偷来往的话,指不定简兮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甘棠点了点头,又补充说:“下次不要再叫我那么晚出来了。” “不会的,那是个意外。” 他起身走了两步开门,半个身子已经走出去了,又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探身回来:“下次戴眼镜,你可以试试红色的,应该会更好看。” 当然是胡扯的话,其实甘棠现在这样就很好看了,但是红框眼镜是他最爱的那一款,就算胡说八道也得来一句,不然蠢蠢欲动的小灵魂憋不住。 他走了,甘棠一个人坐在包间里,看着大屏幕上缭乱的画面发呆,犹豫了很久,还是抓起麦克风。 《君が好きだと叫びたい》 爸爸还活着的时候很喜欢的一首歌,据说当年妈妈跟他在一起,就是因为他篮球打的很好,那个时候灌篮高手在国内红遍大江南北,人人都会哼两句里面的歌,作为两个人结缘的东西,甘棠的爸爸妈妈都会唱。 “君が好きだと叫びたい,明日を変えてみよう——” 她确实没有来过ktv,这对她来说只是存在于电视上的东西,但她并非自己说的那样不会唱歌。 空荡荡的包间里,女孩一个人的歌声并无原唱那样磁性热血,像是露水坠入池塘,泛起清濯的涟漪。 这是她唯一会的一首歌,而且唱的不错,但她不可能给别人听。 骨骼扭曲的声音在甘棠的脊背上响起,仿佛大梦初醒的时光。 狰狞的头颅钻了出来,紧接着是节肢般的身躯,和无数双成对的手足,上面覆盖着大量短小绒毛般的触须,细长的手足依次张开如肋骨,像是野兽要吃掉猎物那样,轻柔地抱住甘棠。 这首歌就像是一个魔咒,可以把沉睡的妈妈强行唤醒,甘棠觉得这是因为妈妈的心里还藏着一些叫做爱的东西,也许她还忘不了爸爸。 甘棠举起麦克风,那颗披着凌乱长发的头颅缓缓凑了过来,副歌的段落里加入了另一个沙哑干涩的歌声,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交织在一起,却奇异地和谐,仿佛童话里美女与野兽编织的二重奏。 ……………… 周南回了大院里,却没有去简兮的家,而是又回到了自家的老宅。 他坐在沙发上,精神状态恍惚的像个打坐的和尚。 甘棠所说的真相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回响,那位妈妈最后的鬼样子反复在眼前播放,只不过那颗头颅被他的想象自动替换成了他自己的。 如果自己有一天就那样消失了,周澜会很难过的吧?妈妈也会痛哭流涕,至于爸爸,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为自己悲痛一下。 比起家人,简兮的事真的有那么重要么?那是你最喜欢的女孩没错,但是她死了,死了就是死了,执着于逝者,接纳死而复生的怪物,还会被她给交融同化,这件事本身就是错上加错。 他认为自己不能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了,问题是,对于这个局面他根本没有任何解法,找不到完美的答案。 手指插进头发里,把头发揉成一团乱麻,苦恼的思考持续了很久,从下午直到黄昏结束,墙上老旧的壁钟沙沙走动,枯黄的光渐渐沉没在地平线下。 简兮推开了房门,说声我回来啦,然后甩脱鞋子,跳到周南的身边坐下,一边脱袜子一边嚷嚷。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唐老师真是一点都不讲情面,把我拉过去就说让我来当领舞。你都不知道,旁边那几个女生脸都绿了,估计馋这个位置很久了,一整天都恶狠狠地盯着我把我当仇人。我才不惯着她们呢,虽然说不想当领舞,但我对欺负她们可很有兴趣!你都不知道……” 她忽然知趣地闭嘴了,周南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喂喂,魂飞出去啦?装什么修仙的大神呢?” 她戳了戳周南的胳膊,嘴里说戳戳,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她马上就明白了,“心情不好是吧?那不打扰你了,不过别坐在这儿啊那么冷,走走走去我家。” “你去吧,我今天就想在这儿呆着。” 这是他长大的地方,他的很多东西都留在这里,连同简兮的那份儿,人不高兴的时候总想找些逃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唯有这样心里才会好受点。 “那你还能在这坐一夜么?走嘛走嘛,去我家,至少那边暖和一些,等你好点了我跟你讲今天的事儿,老好玩了那几个女的。” “你好烦啊!”周南拨开了简兮摸到他脸上的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行不行。” 他本来差点就要发作了,可是面对那近在咫尺的简兮脸庞,他瞬间就没有了发作的底气。 简兮讪讪地缩回手去,她能感觉到那种汹涌而来离我远点的敌意,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昨天还开开心心的,今天两个人分开了一天,回来就好像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挪动着屁股,不知道是不是该跟他坐得近一点,最好再撞撞他撒个娇什么的,这样他就没脾气了。 可周南一点动静都没有,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是……我的错么?” “什么你的错?” “别傻了好不好?你现在会生气肯定是因为我的事啊,我哪里让你不高兴了你可以说出来的,真的。”她双手托着腮,歪头看着他,“我是你的女孩嘛。” 什么你的女孩,别扯了好不好?你不是在慢慢等着把我变成属于你的东西吗?你是怪物,人只不过是怪物掌中的玩物! “没你的事,你想太多了。”他差点就要跳起来了,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平静的口气。 她太狡猾了,用着她的脸用着她的表情,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而且更怕她生气,周澜的命,父母的命,甚至可能是无数无辜人的命,都在他的身上系着。 “你当我傻的么?你已经把我很生气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简兮的耐心终于到头了,她觉得这样好像在哄一个小宝宝,“有什么事就说嘛,我又不会生气的,以前我们约好了的啊,当彼此的树洞和出气筒,要是不高兴了就过来倾诉,无论多大的事儿,说出来有个人听着就会好多了。” “什么以前约好了,说的好像那是你的东西一样。”那句话不经任何思考,脱口而出。 心里这么多天的积郁,无人倾诉的痛苦,连带今天甘棠告诉他的最恐怖的真相,一切都化作那句无意的反击,他并没有多用力,可是仿佛狠狠地砍了她一刀。 简兮心里难受的哆嗦了一下,针扎一样,本来还打算伸出去摸摸他脑袋,说些好话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她不笑了,十几秒的时间里,那种关切的笑容都僵硬在她的脸上,一丝丝地地剥离,一丝丝地消散,最后彻底变得面无表情,瞳孔里闪动着幽深诡谲的光。 “不就是我的错么?你终于肯说出来了,你的真心话。” 她轻声说着:“难怪我就一直觉得很奇怪,明明都对我表白了,明明你喜欢了我那么久,可是一点都不像是得手了的猴急样子,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也没那么亲昵,连说烂话斗嘴的频率都比以前少了。”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啊。”她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他听,“不是我的错觉啊,在你眼里我就不是真正的简兮,我和她是两个不一样的东西,你分的好清楚好清楚,你和我逢场作戏,你骗我说喜欢我,你把我当作怪物,对不对?” 第29章 我是怪物! 出人意料的,简兮表现得并不愤怒,她说的那么平静,不带一丁点起伏,好像只是在念书本上某个与她无关的故事。 可她一直在看着周南,漆黑但澄净的眼睛,总是跳跃着明亮的光,这一刻的瞳光前所未有的黯淡,像是有很多很多东西,随时都会从那里满溢出来。 周南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这个谎言他藏了好几天,每次和简兮当面说完打趣的话,转过头来就难受的想死,说出来以后居然意外的轻松,胸中的积郁一扫而空。 会死吧?肯定会的,这句话丢出来就没办法再回头了,她不是笨蛋,什么安慰都没用的。 可他不想再回去骗自己了,甘棠告诉他的事实就是击破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感情的堤坝坍塌,流水呼啸着坠落,喜欢也好讨厌也罢,千言万语都化作要撞死在这道南墙上的冲动。 “是!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也不可能喜欢你!那些都是骗你的!” 他昂然地仰起头,被吃掉的结局已经注定,那就别再带着什么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我喜欢的是简兮,不是你这个怪物你明白吗?我跟她在同一家医院出生,我们住在同一个大院儿里,我们俩家只有一墙之隔,我生命中半数以上的时间都是跟她在一起度过的,比我的家人还要多!不是这样的缘分我根本不可能和她有那么多交情,她那么漂亮又那么会玩,是个男的都懂得喜欢她,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上她,只要没瞎了眼睛都会喜欢她!” 这场面真是诡谲到有些可笑,分明简兮就在他的面前,他却在对这张脸说自己喜欢她的事,偏偏她又听不见。 “可我没办法说出口啊,她爸妈生意做的那么好,她可以不在乎钱,她可以什么东西都送给我一份儿,我可以给她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啊,论家境,比不上,论性格,我就一闷骚,论成绩?拜托,考上什么大学,能在结婚之前可以在省城买一套配得上她家的大房子啊?我只能仰望她的一切你明白么?她就是我抱着的水盆里那轮皎洁的月亮,静静地看着可以,想着伸出手去,她就碎成涟漪了。” 他开始讲述一个很漫长的故事,它平淡如水,没有复杂的纠葛也没什么刻骨铭心,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男孩和女孩在这座小县城的街头巷尾擦肩而过,在那个校园的角角落落里手牵着手,她摇曳的发梢扫过他的肩膀,就像春花秋叶扫走了时光。 怪物简兮静静地听着,很多是她知道的经历,也有些是她不知道的他的心事,他从未跟简兮说过这些,所有的简兮都不明白为什么那层看起来那么薄的窗纸,始终都没办法捅破。 那些深埋在心底里的话里有那么多的无力感,连他自己都讨厌这种无力感,谁会喜欢一个整天跟自己较劲内耗的人? 可他没办法不跟自己较劲,简兮越优秀他就越自卑,他家一点都不穷,但也一点都不富,只是普普通通小县城里的一家人,就算他相信自己可以变成腾龙,简兮早已经是凤凰了。 大家都喜欢凤凰啊,毕业了简兮就会去做手术,去省城,去大学,去跟自己的家人团聚,那样的女孩子,未来会有无数比腾龙更厉害的人去喜欢她,去追求她,她凭什么把宝贵的青春留给他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所以他永远都说不出口,哪怕前几天简兮的妈妈跟他说了那种话,那个瞬间他既欣喜又震惊,脑子里都是将来的事。 他想自己要跟简兮结婚了,好多好多求而不得的精兵强将都来捧场,说要看看新郎是多牛逼的人,能把他们打败。 婚礼上主持人喜气洋洋地念陪嫁,说三金一套,豪车一辆,房子两套,让我们来看看新郎给的彩礼有什么,哦对不起,新郎说暂时没有,过几年再给,而且比这些都要好,会场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和嘘声,简兮还是和以前一样摸摸他的头,一脸霸气地说姐罩你! 罩个屁啊罩,你不是我姐姐,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想把我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可我什么都没有,我怕你等不了。 简兮根本想不到,周南会变成学霸都是因为她。 在初中以前他的成绩其实挺平常的,中考那件事更是彻底杀死了他最后一丝懈怠的心,进高中以后他除了对她以外,没有任何同窗交往,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刷题上了。 那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他想变得光辉灿烂,骑着白马带着戒指再来找她,他会把她抱上马,为她穿上洁白的婚纱,一起驰骋在春天江边那条熟悉的小路上。 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到呢,简兮莫名其妙的就死了……连一个让他努力一次的机会都不给。 就是这种时候怪物回来了,用着她的样貌,说着她爱说的话,眉梢眼角都跳动着他心动过的一切,想要跟他在一起。 “我喜欢的人是简兮,不是你。”他柔声的讲述结束了,再也没有任何话可说,只是死死地盯着怪物小姐,眼睛里仿佛跳动着打铁般的火光。 “可是她有的我也都有,她没有对你告白过,我可以的。”简兮顿了顿,“而且可以比她更好,能让你体会到被喜欢的感觉。” “那不一样的。你记得,不代表你经历过,记忆总是很模糊的东西,它是现在而非过往,某一天的感动,某一天的幸福,某一天潸然的泪,那才是真正活过的证明,只有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最后才是叫做爱的东西。” “够了。”简兮低声说,“别说这些,我不喜欢。” “你没有切身体会过,只是空洞地模仿她的一切,你不过是个披着她的皮囊的容器,装着她残留的记忆,永远品尝不了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周南的视死如归已经到达了顶峰,他要把憋了这么多天的话都说完。 “我说够了!闭嘴啊!”简兮的额角青筋跳动,嘶声咆哮。 这个举动让她那张姣好的脸裂开了,她的情绪又到了非常不稳定的状态,维持不住这具身体。 漆黑的裂口里有粘稠的黑影液体溜了出来,就像是孵化后的虫卵那样幽深可怖,她赶忙去用手扶了一下重新塞回去。 “你看,她的脸就从不会掉下来。” 这句像是吐槽又像是讥讽的话狠狠在她心头上砍了一刀,只是一瞬间,她的影子蠕动起来,把他拎起来举向半空中,眼中凶光毕露。 这一刻她终于不打算再维持自己人类少女的模样了,反正无论怎么做在他眼里都是个跳梁小丑,她的身体介乎于溶化和流淌之间,就像是一尊被熔铸了一半的维纳斯神像,仍然能看出来那女孩的天生丽质,可另一半又是可怖可憎的怪物,前所未有的剧痛几乎要撕裂周南的脑袋。 “我说错了么?居然让你这么暴怒。”周南居然轻轻地笑了,咳出一口黑色的血。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缓慢地窒息,黑色的流动之影沿着他身上所有的洞往里灌输,就像是要钻进去噬咬的虫子,但他已经不怕死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内心前所未有的坚定。 “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哀求我还来得及。”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蠕动的黑影刺进他的大脑,“这里面被破坏的话,我也救不了你了,我说过的,我可以跟你分享这个秘密,只要你别做的太过分。” “别废话了,动手吧。” “真的?”她有些好笑,“你以为我只会杀了你么?你的妹妹,你和简兮认识的所有人,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会一个一个,全部都吃掉!” “难道我活着就能阻止你了?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拦得住么?反正我比他们先死,也感觉不到什么痛苦了。” “周南!” 直到最后一刻她还在用着简兮的习惯,简兮只会在真的生气了的时候这样大声地叫一次他的名字,每当这时候他就知道该软一些,过来说些好听的话就能安抚她的小情绪。 可这一次说什么都没用了,数以千计的影子耸立起来,变成尖锐的针,那样足够把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刺穿,像是中世纪对异端的处刑那样高高挂起,她的面孔已经扭曲的再没有半点人形。 周南心想这下行了,该说的都说了,对着简兮的样子也算把所有的喜欢都告诉她了,终于可以从这漫长的噩梦中解脱,临死前狠狠地戳她一刀激怒她,这样起码死的痛快一些免受折磨。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挨个在心里对家里的每个人道歉,最后是对简兮说对不起。 可是意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他被狠狠地甩了出去,撞上橱柜破了额角。 顾不得疼痛,他诧异地睁开眼睛,看见那坨诡异的黑影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 不是那种刻意的,用来挑逗人心的假哭,她空洞的眼眶里流淌出炽热的影,怪物的眼泪居然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不断地用疑似手部的触须抹去泪水,可更多的泪又会马上落下来,落在地板上虫子一样扭曲蠕动。 她知道自己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不是她模仿的不够完美,而是她不是人类,只要这一点就足够判下死刑。 凭什么啊?简兮有那么好么?好到人死了都那么无敌?这些天来她那么卖力,就因为他一句喜欢就变着法地想要讨他开心,却敌不过那个死了的小魔女? 她好想把这个可恶的家伙给宰了,践踏少女心的渣男都该死,绝对不能轻易地吃了他,要一点点剜他的肉,喝他的血,让他在千刀万剐里死去都消解不了她的恨意。 可是她做不到啊,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动手,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说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这么做绝对不行的,要是做了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是你在拒绝么简兮?我的情感我的记忆,都是来自你的东西,是不是你不允许我这样做?毕竟你也喜欢他嘛,我知道的。 还说是我自己不想伤害他呢?杀了他就没有人知道简兮被换掉的秘密了,但也不会有人可以听自己说真心话了,只剩下刻在心头的孤单,戴着面具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没有人打从心底里真正认可,也不可以说。 她分不清楚,她搞不懂哪些是自己的感情,哪些是简兮的感情,也许两者都是,也可能都不是。 太乱了太乱了,头痛的好像要裂开了,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似的,自己也会头疼么? 原来成为人类是这么麻烦的事,第一次当人的怪物只是个睁开眼睛才诞生几天的孩子,借来的聪颖和姣美并不是全部,还有很多很多人的东西需要学习。 哭泣持续了很久很久,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伤心那么久,也没有一个人可以掉那么多的眼泪,好像要把心都哭的裂开那样无休无止,她哭的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又像是失去心爱娃娃的女孩。 那么多无形的悲伤从她身上向着周南涌来,像是冰冷的海潮,把他吞没。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如果那是简兮他肯定会去安慰她,可是她不是,她连人形都没有,只是看一眼就会觉得要死的好大一坨流动的黑影。 所有的话都已经讲出来了,也就没什么逢场作戏的必要了吧,反正打不过也逃不了的,那就让她哭好了。 只不过……原来怪物小姐也是会真正难过的,不需要模仿,发自真心,好像被人抛弃了的小狗,吵着闹着想要追逐远去的主人,可是主人头也不回,只是把车开的越来越快,于是渐渐地小狗追不上了,只有趴在原地低低的哀鸣,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来捡走她。 等她哭完了再来杀自己也好,至少能多呼吸一会儿人间的空气。 漫长的时光里两个人都没有做什么,他只是静静地倚靠在角落里看着她落泪,壁钟的指针沙沙作响,他想着在这间老宅里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想着属于简兮的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哀痛的哭声渐渐低微下去,最终被一片更深的寂静取代,她的泪终于再也流不出来了,她像个不小心弄撒了糖果的女孩那样,俯身把掉在地上的自己都抱起来。 于是那些小小的眼泪重新融入她的身体,她又是简兮了,只不过眼眶红红肿肿的,好似鼓囊的小金鱼,她用手背擦着眼角,看向角落里的男孩,沉默着,抽噎着。 两个人久久地对视,都是漆黑的眼睛,都漠无表情,也都没有说话,这样的沉默实在太沉重了,重的叫人快要无法呼吸。 “你不是简兮,你是怪物。”最后还是周南打破了沉默,他又刺激了她一次,只求速死。 “是,我不是简兮,我是怪物,是怪物!是怪物是怪物!”她挑衅般地抬起头,用尽力气把这句话砸向他,好像这样她就能赢了,能守住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可是强撑起来的气势只维持了一瞬间,下一刻她的肩膀就垮了下来,她抿着嘴唇很久,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最后说出来的话仿佛呢喃。 “是啊,我是怪物……怪物谈什么喜欢呢。” 她不想再留在这里了,眼里只有那扇老旧的门,她蹒跚着向那里走去,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来。 “对不起,吃了你的女孩。” 门开的瞬间,湿润的冷风扑面而来,她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裹紧围巾,垂着脑袋走入黑白交织的世界。 第30章 头发妖怪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呢?不太清楚,只知道石板路上下着雪,她连鞋子都忘记穿了,棉袜踩在雪水里透心的凉,走在这长大的地方真觉得分外陌生,好像自己不属于这里,好像一条狗走在人类的世界里。 是啊,可不就是不属于你么?他说的太对了,你记得,不代表那就都是你的,你想要做简兮,你得问问人家同不同意。 心里真难受,可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大概是连眼泪都流尽了。 这就是所谓失恋的感觉么?明明连真正的恋爱都还没有过呢,谁的爱情是从失恋开始的啊?再说你连人都不是,你只是披了个美少女的皮,你一个怪物你失恋个屁啊? 怪物,怪物,怪物!你是怪物!我是怪物! 满脑子都是他的那句话,心里抽动不已,像是什么东西在里面裂开了,流出酸楚的水。 好累,感觉已经用尽了全力,明明想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的,她知道李老头住在哪里了,今天回来之前还去把他的神识都还给他了,她想做个乖孩子。 脸上湿漉漉的,一片苍白,真的好累,疲倦得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去舔舔自己的伤口。 她木然地回了简兮的家,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开门。 甩脱脏兮兮的袜子,进到卧室,慢慢爬上熟悉的小床,用被子一点一点把自己紧紧裹住,双手环抱着膝盖,唯有这样才能感觉到一丝温暖。 是不是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错了呢?如果自己没有吃掉简兮,没有模仿她,没有来到他的身边,就不会有这么难过的当下。 可是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那样做,在那之前她是没有感情和思维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强烈的欲望。 想要成为人类的女孩子,是在睁开眼睛之后才想明白的事,成千上万的信息流里,那么多的感动那么多的温馨那么多的喜欢,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种美妙的感觉,觉得活着真好。 但他说的对,这些她都不配拥有,哪来怪物的就该回哪去。 她已经明白了,可还是舍不得这短短几天的幸福时光,抵得上过去她那无知的一辈子。 指尖一点一点地扣紧被子,捏的发白,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熟悉的味道,那是简兮的气息,也是她自己的,只是坐在这里就会分外安心,好像裹着被子,就可以隔绝一切寒冷与悲伤。 再呆一天吧,就一天,最后呆这一个晚上,然后她就会乖乖离开,把一切都还给他。 ………… 她居然就那么走了,没有盛怒之下的爆发,也没有气急败坏的报复,高高在上的怪物小姐,走的时候好似一条被抽走了脊梁的败狗。 周南在原地愣了很久,从说出那句致命的话语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想弥补自己没能说出口的遗憾。 现实却没有按照他的剧本发展。 为什么? 他那样恶毒的中伤她,嘲笑过她,她不是拥有着简兮的性格么?如果是简兮,听到那样的话,自己手里又握着雷霆手段,那就该快意恩仇。 可她什么都没做,厚实的冬装也遮不住她离开时的落寞背影,那么柔弱那么沉重,渐渐远去的样子透着一股孤单。 怪物也会孤单么?应该不会的吧?毕竟有那么强大的能力,为什么一定得是在简兮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只要她想,她随时都可以伪装成任何一个人,什么简北简南简东都行,就像那些玄幻故事里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转世重生,想当美女就当美女,想做富哥就做富哥,一个皮囊累了就换夺舍下一个,每次都是不一样的人生。 你看,她那么厉害的怪物,有好多方法可以继续生活下去,需要你这凡人去惦记她么?抛去那层简兮的外表,她的骨子里装着的是异族的心。 古人说的太好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唐的人不信这个邪,重用了胡人出身的安禄山,于是后来就倒大霉了吧,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怪物小姐不就是长得很好看的死胖子么?会吃人的,会杀人的,会说自己喜欢啃点小面包。 思来想去周南也没觉得自己做错,心里会难受只是因为她长了简兮的样子罢了,换谁来不是这样?你最惦记的人死了,怪物用着她的样貌回来,你除了一刀两断撇清关系还能干什么?别玷污逝者了,那只不过是你的执念而已,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他慢慢站了起来,光是这个动作浑身就疼的不行,被甩出去那一下撞的太狠,额角上的血都已经结了痂,摸起来粗糙刺手。 不管怎样,这件事应该算是就这么过去了,他摊了牌,赶走了怪物小姐,而且还没有死,都是好事,以后睡觉可以安稳一些,不至于总是那么心惊胆战。 现在老宅又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老宅,生活终于可以回归到正轨上去,没办法再去简兮家里借宿,这个新年就得在这里一个人抱着空气过,需要好好收拾一下,买点东西屯着,至少要有个过年的样子。 他转过身的瞬间,怔住了。 窗户玻璃上紧贴着一张惨白的脸,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深水里捞起,乌黑的长发海藻般黏附在窗面,蜿蜒流淌下细小的水痕。 那张脸几乎没有五官的起伏,只有两个深陷的黑洞勉强算是眼窝,正无声地凝视着他,看到周南看过来,这张脸发出了欣喜的尖笑,面骨咔咔作响,燃烧的黑雾像是火焰呼吸那样起伏。 甘棠说过,和怪物小姐接触,就会吸引来这些东西,这么想来那天晚上也是类似的情况,虽然她已经离开了,但是看得见的能力还是保留在他的身上,就算不想看见也不行。 只是一眼周南就瞥了过去,非常自然地揉着额头走向内堂。 习惯成自然,他本来就不怎么怕这类东西,最多也就是被突然袭击的时候会觉得有点操蛋,反正只要当看不见就好了。 他走到桌边,拿起冷水壶,想去烧点水喝,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是玻璃窗被推开的声音,这几天他都不在这住,什么门窗不是牢牢锁好的,可那颗头还是打开了窗栓,滚动进来,在沙发上弹了一下,发出轻巧的咚。 有完没完,鬼吓人是不是也要讲究一下基本法?我这边刚失恋,你就窜出来蹦迪,这是找抽啊还是找抽啊? 比起害怕,他心里更多的是怒意,但对这种东西不可能发作出来,他牢记着只要看不见就没事的叮嘱,继续去后面露天的水池里接水。 大雪纷飞的深冬里,这种露天的老水管总是容易里面冻上,水流细不行,好处是铁锈味儿没了。 水壶装的很慢,他盯着慢慢上涨的水线,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响,不断逼近。 那是一种柔软的丝织物在地上拖拉摩挲的声响,很容易想到那颗惨白头在干什么,没有可以行动的双足,自然会像软体动物一样拖曳前进,濡湿而缓慢的挤压声就像是浸过水的软体动物,随着它越来越近,弥漫的大雪也盖不住那样阴湿冷潮的霉味,铺天盖地的将他包裹。 水接满了,想要回去烧水,就不得不再回到客厅,周南做好了心理建设,慢慢转过身,然后在心里骂娘。 “你妈逼啊。”此时此刻唯有这种豪迈的唾骂才能诠释他的心情了。 唯一返回的路上,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瀑布般汹涌扩张的濡湿长发,它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漫过门槛,绕过房梁,涌入每一道裂开的墙缝,像是拥有生命一样蔓延,蠕动。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能看清楚那些根本不是纯粹的头发,它们是丝状的,活着的虫,在这样浓密得已经看不见墙体和道路的黑发中央,是那颗隐约被包裹着的头颅,那两个深陷的黑洞,直愣愣地对准他,裂开的嘴发出库库怪笑,像是林中的夜枭。 “看得见吗?你看得见吗……” 纵使他对恐怖现象的心理素质高到爆表,面对这种头发妖怪的盘丝洞,也还是嘴角不着痕迹的动了一下。 要装作看不见它真的很简单,但现在他手里拿着水壶,后院里除了厨房就再也无路可退,这种情况下最正常的行为就是返回去烧水,才能避免被怪异发现他其实看得到。 那也就是说,不但要从那万千蠕动的头发虫里钻过去,还会撞上那个好死不死就在路中间悬空杵着的头颅。 而且这位置……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目测可能会撞到他的裤裆,以这头颅的大小,规避过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你们做怪异的是不是上辈子都是色死的?尼玛上次是个揩油的,这次是个对准裤裆的?我靠,既然这么喜欢老子那麻烦下次能不能变个文学少女款的啊,这样起码我会多看两眼! 刚刚跟简兮分别的痛,瞬间就在这种东西面前变成了狂暴的吐槽模式,他只停顿了一秒钟,就硬着头皮径直走了过去。 他不知道会不会碰到这玩意,似乎品种不同能不能碰到也未必。 比如那天晚上在简兮家里直面的那个,几乎是缠绕在他身上,他能看到却没有感觉。 而甘棠她妈妈就不一样了,不但长得更凶狠,住在她的身体里,在他想要推开她的瞬间,那种爆冲而来把他放倒的阻力,就说明其实怪异还是有办法影响正常人的。 碰不到最好,碰得到…… 为此他刻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自然,视线轻松放空正视前方。 “你看得见吗……你看得见吗……” 头颅持续发出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库库怪笑,裂开的嘴巴里黑雾翻涌,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死死锁定着周南的每一步,看得出来这东西很期待。 距离越来越近了,在昏暗的雪光中,那些构成头发的细小虫豸是如何纠缠蠕动的,看的越来越清楚,相比简兮对他那种挑逗式的爱抚不会叫人反感,这玩意就恶心的感觉要把胃都给吐出来了。 他绷着一张全世界都欠着他钱的冷漠脸庞,举着水壶,心里默默算计着如何避免直接撞上那颗头。 虽然它很大,但旁边还是有一点空隙的。 他计划走到那里的时候假装绊一下,丢出水壶,这样就可以自己假装努力去接,从而以巧妙的侧身绕过去,避免让那张嘴啃上他的裤裆。 三步,两步,一步,就是这个瞬间! 他装作失手扔掉了水壶,跟着往前斜撞去,那颗一直在看着他走路的头颅猛地向上一抬,绵密的虫头发汹涌如潮水般地汇聚过来,接住了水壶,更挡住了他的身体。 什么都看不见了,视野一片蠕动的漆黑,耳边尽是虫群噬咬的沙沙声,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无数双细小的毛在自己眼皮上刷动,那些虫头发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实质,巨大的动能爆冲在他胸膛上,如一枚攻城锤,把他硬生生打了回去,剧烈的后仰差点就要撕裂他的颈椎。 水壶划过优美的抛物线坠落,周南也跌坐在落雪中,他再也保持不住冷静了,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那颗头颅仿佛是诡计得逞一般诡异地飘荡着,尖厉地啸叫几乎要刺破耳膜。 “你看得见!你看得见!你·看·得·见——!!!” 密集的发丝虫邪异地舞动起来,简直是妖娆的群魔,以头颅为中心,发丝仿佛黑色的海潮旋涡,铺天盖地漫过后院的天空,把墙壁刮擦的伤痕累累,把水管塞满堵塞,把水壶碾的粉碎,饥渴难耐的掠食者已经等待了太久。 这一刻他终于变成了恐怖片里的男主角,可他居然不害怕了,巨大的愤怒在胸膛里炸开,无处发泄的愤懑全都在这一瞬间化作了炽热的暴力。 他憋的太狠了,她离开的时候他心里被狠狠地刺了一下,有些心疼,是强忍着要一刀两断才什么都没做的。 本就已经够不爽的了,还有妖魔鬼怪来他面前蹦迪?知不知道天大地大失恋最大? 周南一个虎跳起来,捡起靠在一旁的煤钳,对着交接处狠踹了一脚,把它们一分为二,左右手里各拎半截。 “看看看,看你妈逼啊!” 他跃向翻卷的发丝海潮,金刚怒目,便如初出茅庐的少侠,带着村里最好的双刀,要斩妖除魔。 第31章 仙女织给傻逼的毛衣 暴怒之下他的双眼亮的像是黑色的火炬,腾起的年轻肌肉便如矫健的流水起伏,从未忘却过的技艺早已经是某种本能。 文化馆里的兴趣培训班琴棋书画无所不包,从小学二年级开始的课后,每每简兮去跟唐老师学跳舞的时候,周南就在跟着别的老师学武术。 大家共用一个练习室,那边的单杠上是穿着练功服的女孩们压着腿,轻盈地旋转,单脚直立摆出曼妙的姿势。 这边的体育垫上是寸头的男孩们鲤鱼打挺,嘿嘿哈哈地出拳,总有几个人要故意喊出很大的动静,要是那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多看一眼这边,就能满足他们极大的虚荣心,可他们不知道简兮每次都在看周南。 偶尔也会有用上武具的时候,裹着蜡头的竹竿枪,砂纸打磨过的木刀,两两成双的对练。 初中时曾有垂涎简兮的黄毛蹲守数日,带着块砖头就敢上来假装是玫瑰搭讪,问简兮这是不是你掉的,然后他的肩膀就被周南捏住了。 黄毛回头一看妈的个子还没自己高装个毛啊,遂喊自己两个小弟把周南推到旁边的小路里,周南默默从书包侧边上抽出来了根折棍…… 你要是敢笑话他还没长起来,就得接得住他的拳头,接得住他的拳头,还得扛得住他手里的家伙。 大院儿里曾经与他和简兮为敌的孩子们好多年都不干这事儿了,就因为他们清楚这家伙是一小成龙,最好别让他摸到什么能用的东西。 蠕动的发丝虫遮蔽了雪夜,如同无数条狂舞的毒蛇席卷而来,锈迹般般的铁钳便是他手里的剑,撞上去确实有反馈的手感。 但他切不开这些头发,它们既光滑又顺溜,半截钳子只是一根尖尖的棍,能刺出去,没办法像刀一样斩开,才刚刚碰到一起,细微的发丝虫马上就如藤蔓般顺着铁钳缠上,要来撕扯他的手臂。 另半边铁钳马上格了过来,自上而下地磨刀般横扫过去,过于光滑反而变成了它们的劣势,根本不会卡住,一扫而空。 马上新的头发又重新汇聚,怪异头颅意识到了那两把武器的作用,于是慢慢让头发分散开来,一束一束地蔓延向不同的方向,将他牢牢包围在中央,呼啸着射出。 周南没能躲过去,一些头发摸到了他的裤管,马上就缠了上来,巨大的力量瞬间就让他失去了平衡。 但他反应极快,左手的煤钳顺势往地上一插,右手煤钳刺过去挑开那些头发,可是更多的发丝虫蜂拥而上,缠上他的武器,缠向他的手臂,针扎般的刺痛从衣服下面传来,寒意深入骨髓。 他被彻底放倒了,头猛地撞在地上,满脸都是黏湿的液体,发丝像是虫群那样彻底漫过他的身体,把他一点一点地向着奸笑的头颅拖拽过去。 铁钳被头发完全吃掉了,周南拼命地摇头,奋力地挣扎,可是数量足够多的头发已经拥有了他根本无法反抗的巨力,它们从他的鼻孔钻进入,夺走他的空气,它们蒙住他的眼睛,让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眼前的黑暗在不停蠕动。 这根本不是人能对付的东西,纵使你武艺高强天下无双,可对面掏出来的是漆黑的管子,biu的一下你就倒下了。 胸口有种近乎撕裂的痛楚,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但他并不怕死,他只是害怕会就这样失去自己,有很多事是只能他来做的,怪物小姐,死去的简兮,双方的家人…… 他想逃,可是他逃不出去,到处都是无边的黑暗,弥留之际他又想到了怪物小姐,要是没有遇到她,他也就不会看到这些东西,更不会被它们伤害。 可为什么就是怨恨不起来呢?满脑子都是她离开时落寞的样子。 你会去哪里?你要离开这个住处吗?没有人约束你,是不是你要无所畏惧的吃人了?那样你一定会死的,有组织的人类社会不可能允许你的存在,别那么做,也许你还可以好好做个人,只要……只要…… 只要什么呢?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被包裹的严实实的手指,好像这样就能抓住她那即将从自己指尖流逝的长发。 好吧好吧,他承认自己是很贪心很自私,因为简兮已经死了,就希望自己还能有个寄托念想的东西,偏偏又会因为她是个怪物嫌弃她,不肯接纳她。 可是你拽什么啊?有爱了不起啊?有爱你最大啊?搞得好像简兮真的是你的什么宝贝一样,谁要是染指了她,你就要像只小狮子一样咬死谁。 他自嘲地笑了,笑的那么难看,笑的那么无奈,他忽然意识到怪物小姐其实挺棒的,她有简兮的一切,只要她在身边就不会觉得简兮真的死了,她还可以为你带来非日常的体验,有她在的话,什么妖魔鬼怪敢靠近? 但你亲手把她赶走了,你说你和那个爱唠叨的老和尚有什么区别呢? 猴子走了你才知道猪和水怪靠不住,怪物小姐走了你才清楚其实不是她在依赖你,是你在乎她,卑鄙无耻的要把人家当做简兮的代餐,却还那么地高高在上,从没真正用心把她放在眼里。 现在你该付出代价了。 周南被拖到了头颅的面前,吼叫的头颅声音疯狂而悲切,像是在嚎啕痛哭,又像是在沾沾自喜。 它张开了空洞幽深的口,里面空无一物,只有涌动的黑雾,周遭遍布棘刺般的锐利獠牙,所有的头发都一齐痛哭起来,无数哭声交叠在一起重叠回荡,令人毛骨悚然,这简直是一场伟大的献祭,信徒们会为祭品落下假慈悲的泪。 包裹着周南的发丝虫裂开了一道缝隙,光亮从那里涌入,狂躁的气息在血管里奔涌,脑叶剧痛的像是要碎开来,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蠢蠢欲动,就像是春天的新雨之后,那些要从土里冒出头的笋尖。 黑色的流影刺穿了周南的额头,它出现的刹那,头颅的哭笑戛然而止,诡异的寂静荡漾开来。 黑影迅速融化,开始沿着他的身体流淌,所到之处发丝虫纷纷迅速褪去避让,好像不敢沾上半分。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他被黑影完全吞没,同样的冰凉滑腻,但是要远比碰到那些头发舒服,就像是夏日里触摸那些叫做冰丝的布料,身心舒畅,如坠云端。 周南慢慢站了起来,不是自己的意志,而是这些影子在带着他这么做。 身体的主动权是他的,却又不是他的,他可以凭借自己的想法来操纵身体,影子不会反抗,但只要他什么都不做,影子就会帮他做该做的事。 头颅震惊地看着这个站起来人类,这简直是一尊变身完成的假面骑士,翻滚涌动的黑影就是他的铠甲,面部两个灯泡一样凸出来的大黑眼睛,脑门上还有一个别出心裁的V…… 这种情况下周南居然还能看得清楚东西,甚至比自己平时的视力更好了,他捏了捏手指,充沛的力量随着每一根神经传导,有种自己现在连夜色都捏的住畅快。 发丝虫小心翼翼地簇拥过来,它还想如法炮制,但只要到了周南身边几厘米的距离时,发丝无论如何就都无法再前进了,躁动的狂舞起来,每一缕发丝都有自己的意志,简直是在争先恐后地要逃窜。 头颅气急败坏地一再操控,但已经没有发丝受它的操作,一根根地离去,一根根地剥离,沿着房梁墙头消失在黑暗里,它脑袋上的头发肉眼可见的减少,最后完全变成了秃头。 遍布黑影的手扣住了头颅,那五指是如此地强而有力,头颅无法挣扎,只能瞪着漆黑的眼眶茫然无助,五指一点点的收紧,它就像是一颗皮球那样嘭的一声炸开,碎屑四溅。 周南听见了欢呼雀跃的动静,是自己身上那些黑影,在这种情况下他似乎能够听懂一点它们的语言了,那简直是一群放学了的孩子,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快乐的事。 这些活着的蠕动的影子分离出小片小片地分离出去,变形成血盆小口,各自抱住头颅的残骸大快朵颐。 只是片刻的功夫,整个现场就被清理完毕。 于是它们又返回铠甲,整个铠甲都慢慢流动着收缩,汇聚向周南的眉心,最后又重新融入他的身体,干净的不留一点痕迹,仿佛根本未曾来过。 前所未有的脑叶剧痛慢慢衰弱下去,周南扶住墙壁才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剧烈地呼吸着。 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是怪物小姐放在他身体里的,属于她的一部分。 原来那并不只是一个定位器,也同时是用来保护他的东西,任何魑魅魍魉都会害怕敬畏,它们在怪物小姐面前无处可逃,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可她却并没有告诉他……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吧? 她知道他喜欢看特摄片的,华丽的变身腰带,帅气的手臂Pose,Taka!Tora!Batta!那是男孩子们永远都拒绝不了的东西,即使到了八十岁也会至死是少年的梦。 他简直能够想象到怪物小姐做这件事的时候,脸蛋上那猫一样狡猾的笑,明明刚刚大家才兵戎相见,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对准她拔刀刺出。 可她怪异的身体里,装的真的是简兮的全部,所以她要当个反派,嘴上要说着着那么嚣张那么阴冷的话,却还把他放在自己的膝枕上,轻轻抚摸他的脸,她的长发飞扬在风里,心里装着某种讨巧的小心思,把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放进他的身体,思索着什么时候说出来,才能把他惊喜的情不自禁。 周南无力地瘫在墙根下,呆呆地看着滴水落雪的屋檐,许久之后他蜷缩起来,蜷成小小的一团。 嗨,简兮真的有打算罩你一辈子哦?她的记忆到了怪物小姐那里也没有忘记你哦?她有了超能力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你穿上无坚不摧的战衣!如果你在她面前变身,她一定不会像其他女孩那样嘲笑你的幼稚,而是和你一样二不兮兮,帅到掉渣的举手,握拳,划过优美的弧线,一起大喊——henshin! 她是那么浪漫的一个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是难过也不会让你看到的,她希望自己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永远光彩照人,她没有对你告白,可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开心。 你凭什么觉得她到了怪物小姐那里,就会对你当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她是那样的人么?你还不清楚么?你喜欢她到底是在喜欢她的率真烂漫,还是单纯她真的好看啊?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真想狠狠给自己一拳,把自己打的飞出去撞死在墙上!你都做了什么?你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你就只会发脾气,不接受她的讨好,你个臭傻逼,周南你个臭傻逼!你打小就是这样的臭脾气,只有她这个笨蛋才会喜欢你了! 他艰难地爬了起来,一头扎向黑暗里。 身体在咯咯作响,到处都在疼,头发妖怪的拖行和巨力把他捏的骨裂了好几处,如果不是那套战衣,他早就该被吃的一干二净。 但是他没有功夫管这些了,他已经浪费了一次机会,他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她会去哪里?她会离开么?她伤心的时候总是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慢慢地发酵,就像一只撑着小伞盖给自己挡雨的小蘑菇,跨得过就会长大,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就只会慢慢地烂掉。 她对你嘻嘻哈哈,好像天不怕来地也不怕,可她其实也有她的敏感纤细,你却从来没有读懂过,果然全世界的仙女都会爱上傻逼,还给傻逼用心地织毛衣。 嘭的一声巨响,好像是从客厅里传来的,简兮慢慢抬起深埋在膝盖里的脸庞。 敞开的卧室门前,隐约透出外面的微光,那个抛弃了她的人重又站在那里,他的半边身体隐没在黑暗中,急促地呼吸着,哈出的白气一团团喷出,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奔逃的亡命徒,又像是心甘情愿要来扑向火光的黑蛾。 第32章 你是我的小怪兽 不幸之中的万幸,怪物小姐还没有离开,要是她伤心之下走出大院的门,想要找个地方死一死,那可就真的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得到她了。 可是,现在站在这里又该说什么呢? 安慰?道歉?求和好?那都是应该做的,问题是做完之后呢? 她不是简兮,是怪物,就像她永远没办法成为真正的简兮一样,他也没办法彻底把她当做简兮来看待。 偏偏简兮已经死了,社会意义上的简兮出现了空缺,需要怪物小姐来弥补才不会出乱子,那么她就会继续是他的,甚至是大家的简兮。 那不还是一个替代品么?她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简兮的替代品? 他带着自己想要修补关系的诚意而来,却又在如何对待她的问题上犯了难。 “你……你怎么来了?”简兮赶紧擦了擦眼眶,其实她并没有哭了,可眼睛还是扎的很。 “来跟你道歉。”周南拖着脚走过来,慢慢在她面前坐下,看着她想要藏在被子里侧过去的脸,低低的说,“对不起,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我混蛋我臭不要脸,我忏悔我检讨。” 简兮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是我不好,你说的对啊……我是怪物,怪物怎么可能替代人呢?今天晚上过了我就会离开,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再也不要理我了,我不像你想的那样。” “要是我不让你离开呢?” 简兮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到他漆黑而认真的眼睛,仿佛闪烁着微光。 旋即她的眼神又黯淡下去,这怎么可能呢?她刚刚可是差点就要把他给杀了啊,这种时候了还要对她开这样的玩笑么?就不能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度过最后的人类时光么? “你又骗我。” “没有,这次我真的诚心诚意。” 他轻轻抓住她的手腕,她想躲开,可是他不许,他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她就慢慢地安静下来了,也不再逃避,任凭他抓着。 “骗你说喜欢你的事,真的很对不起,因为那个时候我很害怕,我怕你会继续吃人,一步步的无法挽回,可是我又打不过你,思来想去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利用我和简兮以前的关系。” 周南自嘲地笑了笑:“很无耻?对吧?但我就是这么无耻的人,想要利用你的感情,觉得这样就能控制住你,我把你当做她的替代品。看到你活过来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我好怕简兮真的离开我只剩下我一个人,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又会忍不住去分辨你们之间的差别,我会告诉自己简兮其实已经死了,你只是在扮演她哄我开心。” 她有些怯怯地抬起眼睛,不再是夜晚那声嘶力竭地咆哮,他静静地看着她,那些柔声的话语里荡漾着绵长如水的诗。 “所以我才会忍不住对你说那样的话……好像这样我就守得住我心里的那个简兮,可是她其实早就已经死了,真的已经死了,有再多再多的话想说她也听不到了。” 周南低低的说,“我凭什么把这种感情强加在你身上呢?你一说想成为简兮,我就应激似的开始哈气,没理由的啊,只是我想不通自我内耗罢了。其实你什么都没做错,甚至可以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要是你不在,光是简兮死掉这件事就足够搞出很多乱子来,会让我身边的一切全都变得一团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的生活巨变。” 他挠了挠头,心里还是乱糟糟的,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东西,不是来道歉的么?在新欢面前扯什么旧爱的故事啊,这就好比你躺在床上跟人家恩恩爱爱了,嘴里全是在喊前女友的名字。 可是只有这样把话说清楚了他才能去真正面对,这个答案早就已经在他的心里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一味地逃避,害怕悲伤的潮水会追上自己,茫然无助地向前跑。 怪物小姐只是很像简兮,但她不是简兮,别管你和简兮有多少情情爱爱,简兮又不是怪物小姐杀的,她甚至帮了你那么多忙,你把气都撒人家身上几个意思啊?有爱了不起,有爱你最大? “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他小声说着,越说越觉得干巴,好像他就是个只会说对不起的机器人儿。 他觉得这样很没诚意的,于是抓住她的脚丫,简兮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行什么禽兽之举,可他只是把她的脚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要不你揍我好了,揍我就能出口恶气了。” 不是他有什么抖M的受虐癖好,而是简兮以前就是这样的。 她要是很生气了就总会脱了鞋子,用只穿袜子的脚丫狠狠地踹他,这种攻击既不疼又很有进攻性,可以很好的表达我很生气了还不快来哄我的意图,周南就知道该服软做什么了。 所以简兮从来都不是那种蛮横无理的女孩子,男孩哪懂少女委婉纤细的心思呢?你不懂,所以我教你呀,就算不说,也会让你明白,只要你哄哄我就好了,我很好哄的。 那个傻不兮兮又一本正经的家伙居然真的在跟自己道歉……怪物小姐呆呆地看着他黑而深邃的眼睛,有点出神。 这些天来她一直都觉得哪里怪怪的,总觉得没以前记忆里的亲密了,可是又说不准是哪里。 直到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那段虚假的告白里所欠缺的正是这种迁就和关怀,因为在乎才肯放低的姿态。 全世界的男朋友都喜欢容忍女朋友的撒娇耍赖和小珍珠,周南和简兮之间当然也是这样有过很多次,哪怕他们并没有确定关系。 可这一次是属于她的了,是怪物小姐独一份儿的了,那就是说明他没有说谎,是真的有把自己放在心上了吧? 她好想真的就这样踹过去啊,要说心里没有憋着一股出不来的憋屈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又舍不得,这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温柔以待,没有任何目的,干净,纯粹,平等。 她想找个小瓶子把这份心情装起来,捧在手心,可是又怕它会融化开来,从指尖里溜走,这么来之不易的东西不知道还能不能有第二次了,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真怕一不注意就会把它给打碎。 温暖的瞳光又重新在怪物小姐黯淡的眼神中明亮起来,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周南,脸上开始流淌起烛泪般的黑影,那些涌动出来的黑影慢慢凝聚成荆棘尖刺,笔直地对准了周南。 这是不打算接受自己的道歉是么?周南了然。 会有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很意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谁都容易低声下气,卑微的快要到了尘埃里,于是对方就不是那么在乎了,觉得你软弱可欺,不把你放在心上,恣意挥洒你给予的幸福和宠爱。 可是每个人心里的温柔都是有限量的啊,有的人拥有的很多,有的人拥有的很少,但终归都是会用完的,等到用完的那一刻也就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你好奇那个曾经那么喜欢自己的人,为什么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你这才发觉自己心里空空落落的,想要挽留,可做什么都别想再挽回一个心灰意冷的人。 和怪物在一起的下场就是这样,周南知道自己又要被杀了。 但他没有逃走,也没打算躲避,他明白自己犯了错,践踏了怪物小姐的真心,这就等于是在践踏简兮的真心,无论是怪物小姐还是简兮,她们打从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犯了错又凭什么不付出代价呢?有多重的罪就该付出多重的代价,他这辈子除了自己的家人,最对不起的就是简兮,那个女孩陪伴了他十六年,甚至愿意陪伴他更久,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用在他的身上了,可他却没有好好回应。 那个叫做《大话西游》的烂片被大家口诛笔伐了好多年,等到大家读懂的时候,才知道他说尽了天下的大傻逼,多少红颜爱傻逼,多少傻逼不珍惜。 周南郑重其事地看着怪物小姐的眼睛,绝不回避,任凭那些尖厉的刺一寸寸地递进,在瞳孔中越放越大。 被子从肩头滑落,怪物小姐收回了自己的脚丫,慢慢点在地板上,她带着她的利刃,慢慢地离开床,手脚并用爬向周南,警惕地揣摩着他的神色。 她相信他没有说谎,可她的信任已经沾满了灰尘,这一刻她不再以简兮的身份去面对他,她每移动一点脸庞就会变形一点,整个身体也开始跟着溶解成流淌翻涌的影,只保持基本的人形。 那是她最初的样子,她要他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东西,他在接受一个随时都可以杀死他的怪物,凌驾于他之上的怪物,他们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力量,甚至是种族,心态,概念。 距离只是一步之遥,可怪物小姐爬了很久很久,周南挺的脖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不是因为紧张,而是身上越来越痛,快要死掉的那种痛,他想自己的骨头其实早就碎了,可还是得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来找她。 就在两个人呼吸相闻,嘴唇几乎都要碰到一起的刹那,所有的尖刺在一瞬间重新收回了身体里,在他面前的又是那个叫做简兮的漂亮女孩了,她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脖子,把他重重扑倒在地板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应该是我说对不起!” 她再也伪装不下去了,泪腺彻底决堤。 “对不起,我擅自吃掉了你的女孩,还说想要成为她……可是我真的好喜欢这样活着。想要每天都吃不一样的东西,想要早点开学去面对那些头疼的试题,想要夏天早点到来,穿上轻飘飘的裙子转圈,什么我都想要,我想活着,像人类的女孩子一样活着!” “可是我的一切都是借来的,是从简兮那里偷来的,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也没有经过你的同意,真的很对不起……你们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我知道我替代不了简兮,但就算你把我当做她的替代品也没关系,我不奢求你们的感情,只要能让我留在这里,我可以帮你们做好多好多事情,只要能让我留下……” 怀抱里的这个女孩那么温暖,微微颤抖,她的哭诉其实早已经模糊不清,仿佛呢喃,但他就是能够听懂。 甘棠警告的话语又在耳边回响起来,和这种东西继续呆在一起,会被交融,会被同化,三年的时间,就会变成无可救药的怪物。 可他正在慢慢伸出手,理智要想绝对的冷静,做出最符合人类利益的选择,感性早已经冲破神经的桎梏,做现在最应该的做的事。 他慢慢慢慢地搂住简兮的脖子,这是他不曾做过的亲昵举动,简兮是身高一米六八的高挑女孩,身材纤长,但蜷缩起来恐惧的时候还是那么小的一团。 他只能拥抱她,无论这是属于他的女孩,还是危险的怪兽,在这一刻她不过是个才出生了几天的孩子,一诞生下来就拥有少女的记忆和情感,她又怎么会不迷惘呢?她连这些到底是什么都读不懂。 黑暗中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影子像是坚硬的雕塑,他轻轻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她的哭声渐渐黯淡下去,真的是一个要让人好好看着的小孩。 “别讨厌我……我只是,只是想……留下来。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人类都不喜欢我,但除了简兮的身份,我没得,没得选……”她每说几个字都要抽噎一下。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就算你不是简兮,我也不会讨厌你,哪怕我没办法喜欢你,我也不会讨厌你。” 他知道这句话说出口意味着什么,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从他接受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 人类社会不可能接受一个这样可怕的怪物,简兮的父母,他们的学校,所有认识简兮的社会关系,也都不会认可她,只会杀死她,她从诞生下来的那一瞬间就注定孤独,只有他才会愿意接纳,和她一起保守这个秘密。 往小了说,这是狼狈为奸,是他出于自己的私心,为自己留下的代餐,哪怕没办法把她当做简兮来对待,只要有这样一个,和简兮那么像的东西在自己身边活跃,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往大了说,他背叛了全人类,也许有一天怪物终究会暴露怪物的本性,回到她应有的生活方式里去,如果怪物小姐再犯下任何违背人类社会的过错,那就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而是他也必须一起来承担恶果。 但,那些都无所谓了,让正义的朋友见鬼去吧。 如果这个世界上连我最后一丝可以眷恋的东西都没有了,它会变得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要是世界不喜欢你,那世界就是我的敌人了。 第33章 我们现在什么关系? 漫长的寂静里没有人说话,时间就是最好的治愈良药。 简兮一直都是那样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的人,前一天的难过,第二天就会好起来,很少一连消沉上好几天。 既然怪物小姐和她是一样的,只要心结打开了,就没必要再去担心什么。 等到她安静下来又过了很久,周南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轻轻拍拍她的背。 “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简兮说起话来还是低低的,但至少有了些精神,听起来没那么嘶哑。 “那我们可以和好了吧?” “和好很简单……但在那之前,我还想问你一件事,你得想好再回答我。”她并没有抬起头。 周南有种预感,这个问题会很难,可这种时候没有退缩的理由:“什么都行,你问。” “我不是你的简兮,你也不会喜欢我,那么和好以后,我们是什么关系?” 周南心里咯噔一声,心说不好,这是个送命题。 他是个特别喜欢看书的人,学习以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而且不管什么书都会拿起来看,就连少女杂志他都照样吃得下,小言故事看了一个又一个。 所以他对少女心这东西,是比普通男生了解很多的,某种意义上可以算男闺蜜的最佳人选,要不是简兮的光环太耀眼了,把其他姑娘们都吓的知难而退,他本该会多很多桃花运。 果然怪物小姐没有那么轻易放过他啊,就算是简兮本人来也不会。 她被伤的那么深,凭什么会因为一句许诺就信了?男人的嘴,那就是骗人的鬼,笨蛋女孩才会被忽悠的团团转,简兮可是很精明的。 他不能说是恋人未满的暧昧,因为已经承认没有喜欢了。 他也不能真的开口,说我把你当做她的影子,是替代品。 女孩都有点小气,总希望是唯一的,就像当年黛玉妹妹的花,是姐妹们都有?还是独我一份儿的?那很不一样。 别以为她嘴上一句你把我当替代品也没关系,就傻了吧唧的信了,敢这么说,就等着吃人家跑路的尾气吧。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心安理得的身份,一个适合自己存在的理由,她知道自己不是简兮,但她希望就算是这样也没关系,周南换位思考了一下,结合这些天来的种种表现,他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从零开始,我们做好朋友吧。”周南缓缓地说,“我可以和简兮那么要好,也能和你那么要好的。” “朋友?只是朋友?”简兮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感情。 “不是朋友,是好朋友,最好最好的那种好朋友。” “什么才是最好的朋友?” “就是那种像神经病一样的朋友啊,不管怎么样都会相信你,不管怎么样都会跟你在一起,就算你要去做很傻很蠢的事也会陪着你,不会嘲笑你,而是跟你一起疯,一起乐,一起玩一起哭,愿意听你讲很无聊很无聊的事,就算是这样也能陪伴坐到天荒地老。” “那万一我要做的事情是吃人呢?我控制不住自己了呢?” “那就等于是我吃人了,要么一起逃命去天涯海角,要么一起被抓住枪毙。”他轻声说。 “然后呢?” “所以最好不要做,不然就没有安稳的生活了,你想要的好看的裙子好吃的东西都会没有。” 他又有点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和怪物小姐说,还是在和简兮说了,好像感觉都差不多。 每当他用这种平淡的,像是讲睡前故事的口气说话,简兮就会托着腮静静的听,那剪水的双眸从来不看别的地方,只注视着他,要是他停下来了组织语言,简兮就会问然后呢?接下来呢?那两个人怎么样了呢? 她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总是会给足他面子,喜欢无声地鼓励他,每一个男孩最想要的其实就是面子。 “那样的未来,听起来真的很糟糕。”简兮轻声说。 “是啊,很糟糕,所以你要乖乖的,你乖乖的,那我们就能做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已经把李老头的魂给他塞回去了哦。” “做得好。”周南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不质疑一下么?求证一下么?” “为什么要质疑?我们不是要做好朋友么?好朋友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 在周南看不到的地方,简兮无声无息地笑了,笑得像只狡猾的猫。 你真的就那么信我啊?可我还是在说谎啊,我想留下来,但我不想只做最好的朋友。 有点得寸进尺,又有点不识好歹,可她就是会忍不住这么想,她不甘心的,真的不甘心,而且她很自私,那么多美好的过往还没有体会到呢,要做女孩子,就该什么都有,被喜欢也好,被宠爱也好,她全都要。 你喜欢简兮?你不喜欢怪物的我?没关系,我已经留下了,我会让你知道我可以比她做得更好,我们的记忆都是一样的,感情也都是一样的,外表做事也一样,可我拥有很多她没有的东西,我凭什么赢不过她? 来自原主那小魔女的好胜心,又开始诡异地作祟起来,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好像自己想要把自己给绿了,自己要和自己比赛抢人。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就是简兮,她懂得简兮。 如果那个叫做简兮的女孩知道,有一天自己会死去,而又有另一个自己出现,她会很乐意拜托另一个自己,替她去喜欢,去生活,去弥补未完成的遗憾。 周南最大的错误就在这里,他对简兮了解的还不够深,少女心这种东西,他只能读懂一半,所以才总会被她拿捏。 “那我们就和好,重新开始,当最好的好朋友吧。” 她伸出小拇指,慢慢勾上他的手指,心里说骗你的,我不但要当最好的好朋友,我还要替她去喜欢你,你不会向我走来,那我就向你走去啊。 周南还想再说些什么温情的话,好坐实这段不伦不类的人鬼同途,刚一张嘴就疼的眼歪口斜抽了一下,浑身骨骼就没有一处好过的,小宇宙的爆发过后,是潮水般蔓生上来的剧痛。 “啊……我是不是撞疼你了……”简兮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赶紧坐了起来。 “没有,只是有魑魅魍魉想趁你不在谋害朕。”周南竭力想摆出一副啥事儿没有的样来,不然太不合气氛。 这种感觉就刚拍着胸口自吹自擂的跟妹子说,有事儿哥罩你!结果一拳过去自己咳嗽的好像得了肺痨要死要活,妹子唯有一言不发才能顾忌你的脸面。 奈何实在是疼的厉害,有种这辈子可能再也站不起了的错觉,那个鬼东西的头发握力惊人,煤钳让它碰了一下就直接折,人要不是有冬装挡着也受不了,一下肋骨就得断。 他话一出口简兮看着就有点泫然欲泣了,于是他赶紧找补,强撑着举起胳膊做了个大力水手状:“小问题,礼物很好用,我很喜欢,感觉下次再遇到可以把它头拧下来当球踢。” 简兮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伸出手握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捏,强撑起来的气势瞬间崩坏,周南疼的龇牙咧嘴直吸冷气。 “跟你说过了要装看不见的,怎么记不住?”她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不是从来不怕鬼么?” 大概全世界的男生都喜欢在女生面前装一装酷哥,譬如走着走着,忽然跳起来远远一个投篮的姿势,潇洒落地摆出一个传统背头。 你要是讨厌他,就会觉得他是个傻逼,你要是喜欢他,就会觉得他很可爱。 “我确实装看不见了,但是那个东西能碰到我,他把路堵了,我过不去。”周南只能坦白,也不再伪装什么,浑身松懈下来,像是没长骨头软绵绵的,“感觉比平常遇到的东西高级不少。” “对不起,我不该随便离开的,害得你被盯上。”简兮又有点失落了,眼帘低垂。 “小事儿,行走江湖的哪个身上没点伤疤?再说还有你给我的战衣,很好用,真的。”他信誓旦旦。 “那些东西很怕寂寞的,看得见的人就更容易吸引它们,要是没有我,你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抓住他的手臂,捋起袖子,手臂上一圈圈肉眼可见黑色的淤伤,她伸出指头戳了戳:“痛么?” “很疼。” “还有哪里痛?” “全身都痛。” “那你把裤子脱了我看看。” “哦……” “没叫你连内裤也脱!” 他才提了半边那边脚丫子就过来了,简兮踢到一半才想起来眼前这货现在是个残疾,于是赶紧收力,最后落在他脑门上的只是轻飘飘的一下,但他还是顺势直接躺倒。 “都疼成这样了你还能皮,你属牛皮糖的么?”简兮气哼哼地从床上抓过被子,在地板上撒开来,罩住自己和周南。 一片漆黑的小小世界,静谧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但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蠕动。 冰冰凉凉的东西慢慢攀上了周南的身体,还是熟悉的老配方,没有一点侵略性,他任凭自己放松躺平,感受丝丝缕缕的影子从他的耳朵漫灌进去。 这让他想起来小时候有一回耳朵里面发炎了,奶奶不知道从哪搞来什么偏方,说是拿香油往耳朵里面滴就可以治。 那滋味真的很扯淡,粘稠阴湿的东西在耳洞里流淌绵延,便如当下这样,整个大脑都在颤抖疼痛,清楚地知道有什么外来之物入侵了自己的身体,每一根神经都想要本能的反抗,唯有用自己清楚的意识才能强行镇压下来,不至于一跃而起。 流动的黑暗慢慢入侵周南的每一处关节,他开始听到自己身体里的细微声响,裂开的骨骼被影子吞没黏合,带来令人酥麻的凉意,皮肤上灼烧的剧痛也被镇压下去,黑色的痕迹缓缓消融。 这种感觉就像是夏日里被蚊子咬过以后,弄了点清凉油抹在红肿上,要不了多久开始倍儿爽透心凉,还扩散到全身,由内而外的舒畅。 说起来有些羞耻……周南觉得这一刻自己就像某些漫画里,那个被怪物强行推倒的少女,刚开始想要剧烈的挣扎,慢慢慢慢就堕落享受了。 我靠,也太变态了,怪物小姐的治愈马杀鸡,这是要用柔情似水的攻势来化干戈为玉帛么? 怎么感觉像什么经典的武侠小说,少侠不幸中了魔头的毒掌,妖女嘴上说着不管了,心里却想着他是为了我啊,唯有剥光了给他推送真气才能心安理得。 蠕动的影子退潮般从他的身体里撤出,简兮掀开被子,被闷了这么久两人都有点冒汗,还有点缺氧,呼吸都很急促,不知道的还以为干了什么坏事。 “现在感觉怎么样?”简兮问。 周南坐起身,甩了甩胳膊,又虚空打了两拳,疼痛一扫而空不说,感觉轻盈的简直能飞起来。 “生龙活虎!感觉能走出一个恍如隔世,还能走出个一日千里。”他说,“不过你为什么一定要拿被子罩住?我感觉再呆一会儿差不多就该闷死了。” “免得你看到我浑身都是那种东西,觉得我丑八怪。”顿了顿,她又地说,“这样要是不小心脸掉下来,你也看不见。” “……”周南试图缓和气氛的嬉皮笑脸僵住了。 还在生气啊?到底要怎么样嘛? 简兮故作严肃地盯着他,看了好久,忽然嘴角一抽笑了出来,她吐吐舌头,比个鬼脸,转身蹦蹦跳跳的要去洗澡了:“明天请我吃酸浆面,加卤蛋,还要加烤肠!” 周南瞬间欣喜起来,一跃而起比了个敬礼:“Yes!My Princess!” “谁是你的?谁是你的?”简兮抓过枕头朝他扔过来。 “丈母娘亲自认证的好不好?虽然已经否认关系了,但是记得等他们回来,该演的还是要演的。” “才不陪你演,等他们回来,我就说已经分了。”简兮哼哼着仰起头,眸子里两湾清水一样的光,“洗澡去了!” 片刻后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无论简兮还是怪物小姐,都是我爱洗澡乌龟跌倒的泡泡女孩。 关系的裂痕终于修好了,周南也就回到了心情放松下来的状态,他回到客厅坐在沙发里,摸出手机,想着要不要跟甘棠知会一下。 思来想去还是算了,今天才刚刚和好,有关交融的那件事,实在不适合这个时候问简兮。 万一得到肯定,也许这段刚和好的感情就又要崩坏,最好能找一个合适的节点,大家都心平气和情绪稳定的时候去问。 而且甘棠那边显然对这件事非常在意,她自己就是受害者,如果让她知道,他这边不但没有撇清关系,甚至和怪物越走越近,还不知道她会拿什么眼光看待。 屏幕点亮,显示有几个未接电话,跟在最下面的是一条短信。 “你好,周南,我是县医院病理科主任董俊伟,负责简兮的死因鉴定事宜。我有一些事情,想和逝者家属单独谈谈。你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如能看到这条短信,请于十六日下午三点,文化广场西侧的九州茶室见面。” 第34章 薛定谔的简兮(求追读)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夜。 听说南北方的小年夜不一样,北方人过二十三,南方人过二十四,在地理上郧乡属于南方县城,可这里的人过的都是二十三的小年。 周南来到文化广场的时候,看到广场上全是临时搭起的大红折叠帐篷,附近各个乡镇的人都带着自家的土特产,在这平日里搞文化活动的地方,硬生生凑出来个热闹的集市。 这大概是一年里小县城最热闹的几天,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哪哪都是耸动的人流,年轻人们也多了起来,成双成对的牵着手。 扁担上扛两笼乌鸡的大爷走起路来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根本都不需要叫卖,喊着让一让的功夫,人还没走到摊子上,就被人问价买完了,蹲在石屯子边上喜滋滋地开始数钞票。 要是简兮在这里的话,肯定已经拽上自己的手冲进去了吧?但是她来不了,而另一位简兮又被唐老师抓走了,这几天估计都闲不下来。 这种热闹的时节,九州茶室也是宾客满门的,门前是歇脚的行人,里边是凑在麻将机旁边神色睥睨的大妈。 唯有楼上的屏风雅座才显得清静一点,因为贵,喝的茶也不一般,有起步消费价,大妈们绝对不当冤大头。 二楼只有一位客人,董俊伟押了一口茶,翘着二郎腿在看一本封皮全英文的杂志,一身很骚包的白色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戴着金属细边框的眼镜,脸型细长俊朗。 这人的第一印象完全不像个医生,倒像个什么韩剧里头跑出来的男主角,看面相是中年大叔了,但精神头还跟个小伙子一样,感觉跟科室主任这种词完全搭不上边,印象里有这水平的,一个个都像鹰眼的教导主任。 搞错了?还是医生他迟到了? 周南有点摸不着头脑,直到他在董俊伟对面坐下,董俊伟也没有抬起头,他只能试着叫了一声:“董医生?” 董俊伟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来人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也是一愣:“周南?” “是的。”周南点点头,“我就算是简兮的家属。” “你们家大人是外出打工了没回来么?怎么让你来处理这种事。” “我和简兮没有户口关系,她在本地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了,父母远赴海外做生意,一时半会回不来,只有我能处理她的事情,所以殡仪馆那边的电话留的也是我的。” 他撒了谎,但这种时候也只能撒谎。 简兮怎么死的,他不是没想过去调查,但这几天的主要心思都在身边这位简兮身上,而且殡仪馆也拒绝非亲属以外的人接触尸体。 如果董医生这边要求必须简兮的父母回来,那有两个简兮还一死一生的事儿就没法瞒下去了。 倒是王叔那边不必担心,真正见过殡仪馆尸体的,只有王叔和他带的几个村民,以及那位殡仪馆保安。 而几个村民都生活在山那边,离城关镇有些远,平时也不怎么上这边来,再说过完年就要开学,那就更不可能有接触。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简兮的尸体如何处理,她已经在殡仪馆呆了好几天,通常来说遗体只允许付费滞留10日,超过10天就得申请延长,事后势必要火化,注销户口,那怪兽小姐那里就没办法过正常的生活了,她会在社会意义上成为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他原本的想法是都和好了,看能不能和怪物小姐搞点什么操作,但今天接到了董医生的通知,只能先硬着头皮来,先看看情况,反正只要没有死亡证明和火化单,殡仪馆也不敢乱来。 “这样……”董俊伟沉吟了片刻,“那你和简兮是什么关系?同学?” “是同学,也是青梅竹马,形影不离。”周南说,“我没资格知道她的死因么?” “倒也不是,这件事情谁来都是一样的,你先听了,等她的家长回来再通知也可以。” “那可以告诉我了吗?” “当然可以,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先问你一些别的东西。” 董俊伟拎起桌上的小茶壶,倒了一盏茶,推到周南面前。 “你觉得人类生存的基础是唯心的,精神与灵魂,还是唯物的,物质与肉体?” 周南瞬间懵掉了。 这什么鬼问题?我们现在该讨论的不是简兮的具体死因吗?你说出结果我知道答案就行了啊,这上来一个政治题是怎么回事?甚至还有种特别强烈的既视感,好像期末考试见过! 旋即他又镇定下来,因为他明白董医生不会是来拿他开涮的,这么问肯定是有某种深意。 于是他认真想了想,作为一个学霸,面对这种似曾相识的考题,就像坐在考场上,重又握住了自己的笔杆子。 “唯物的。”周南答。 “为什么?” “因为世界本身就是唯物的,物质决定意识,而不是意识决定物质,就像原始的人类一开始只打算解决自己的吃喝住穿需求,这些都搞定了,才需要去追求更方便的交流方式,从而慢慢诞生了语言,刻在石头上的壁画,用来记住猎物的数字,这些上层建筑。”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董俊伟点点头,“那么,在你看来一个人的死亡,就该是她的身体机能停止活动了,细胞死去,神经电流消弭,所有的器官都停止工作,对不对?” “理当如此。” “那么我得说,如果是基于这种认知,你那位叫做简兮的女孩就没有死。” “没有死?” 周南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核弹给炸了,漫天的蘑菇云。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瞎子,殡仪馆里的尸体他见过啊,王叔也见过,那个保安也见过,三个人都在场的时候,大家还讨论了一下可能的死因,就算是有一个人疏忽了,难道大家都疏忽了? “是……她是假死状态吗?”他有点冒冷汗,书看的多了自然就会知道不少课本外的知识。 假死状态下生命活动极度微弱,一般的临床检查根本查不出生命体征,从外表看上去就好像已经死了。 如果是这样,他们把简兮送进冷柜,那不是活活冻死她了? “你知道的还不少。”董俊伟露出欣赏的神色,“不过,不是假死状态,事情还是比较复杂的,在大众意义上的认知里,没有呼吸不会动,那简兮就是死了,但从生物医学严谨的角度,她还真就是没有死。” 他从兜里拿出一个证件,打开来放在桌上。 “这是我的司法鉴定人执业证,我虽然是县医院病理科主任,也会协助本地司法系统进行一些死亡鉴定,这几天一直都在忙,昨天才有空去殡仪馆。这意味着在我抵达之前,简兮至少在殡仪馆滞留了五天,她的死亡时间肯定大于这个时间。” “但由于看不出准确死因,我进行了检查,结果显示她的细胞活性异常,没有任何腐败迹象,且细胞结构相当完整,却不再消耗氧气或是产生能量。最特别的是,如果我尝试破坏一个细胞,它就会死亡,但一旦干扰停止,它就又会立刻回到绝对静止的状态。” “这是……什么意思?”周南听得有点懵。 “简单来说,简兮的生命仿佛被冻结了,从医学角度上来看,她始终处于人体从活着到死亡的过程中。” 董俊伟拿起茶匙,往前递出:“想象一下,这是一把刀,现在这把刀准确地刺中并穿透了你的心室,在没有任何救援手段的情况下,你会在4-6分钟里大脑皮层细胞开始死亡,全身的细胞新陈代谢慢慢停止。” 他说:“而简兮就恰好处于这个时间点的前夕,她的细胞不会分裂,却也不会马上死亡,就像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强行锚定在一瞬间的生命状态。” “那她还能醒过来吗?”周南急切地问,他不在乎董俊伟的医学理论,他只在乎她到底能不能复活。 “我也不知道,这可能是医学上的一个奇迹,从未被发现的状态,事实上我想根本就不需要冷冻她,因为细胞和肉体不会变化,即使把她放在常温室内,她也一直会保持看起来像是冻死了的僵硬外表。” 董俊伟的眼睛简直要放光了,对于一个学者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叫他兴奋的事。 “基于严谨的态度,我不能宣布简兮的死亡,也就没办法开她的死亡证明。反过来,我也没法对你打包票说她可以活过来,这已经超出了我的医学知识。这么说可能对不起我的职业,但我想,那可能应该叫做神才知道的领域,足够颠覆现有的生物医学。” 只有神才知道的领域么…… 真巧,现在他的家里就有另一位神,只不过那得叫做邪神,或者更恐怖的东西,好在她愿意听他的话。 既然简兮还活着,现代医院又无法解决她的问题,是不是可以想想办法,让怪物小姐来看一看简兮的遗体呢?从董俊伟的描述看,总觉得好像和怪物小姐吃掉的人很像。 失去了灵魂只有肉体残存的人,那可不就是生命被冻结了么?没有精神和意识的肉体,只不过是一坨会呼吸的肉块。 “既然简兮没有死,那我是不是可以把她从殡仪馆里接出来了?”周南问,“总不能一直把她放在冷柜里。” “这就是为什么我想私底下和家属沟通。” 董俊伟放下了自己的喜悦,推推眼镜,郑重其事地。 “希望你能同意,把简兮送到市内的太和医院去,那边有我的同门师妹和导师。现在县医院去年已经并入由太和医院托管,两边可以说是一个体系的了,作为珍贵样本,我们希望可以第一手研究,说不定可以打破她的这种状态出个论文。” 太和医院在本地人心目中是个响当当的黄金招牌,虽说是一家市级医院,但它却是综合性的三级甲等,在不少专科上甚至可以和省级的顶尖掰掰手腕,在全国地市级都排的上前几,医教研一体。 周南还不确定简兮的这种状态,到底是医学问题还是超自然力量,不过有辅助手段总好过没有吧?而且可以让简兮的遗体有一个安稳的地方,总不能一直放在殡仪馆。 从县里开车到太和医院,也就一个小时多点的车程,如有必要的话,去一趟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情,那样再带怪物小姐去的话,就可以说这是患者的姐姐妹妹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更不用担心因此遇到什么熟人。 看周南还在犹豫,董俊伟果断继续出击:“放心,全额免费!这不是治疗,是协助,我们还得倒贴你经费。” “研究是,怎么个研究法?总不会要把她切开吧?你都说她理论上还算活着了。”周南担心的是这个。 “你是担心我们把她当小白鼠用么?” 董俊伟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笑了两声,“那和杀人有什么区别?活体实验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我们是正规的团队,简兮会有自己的病房和专人照顾,如果你担心的话,可以随时来看看,我可以保证你在任何时候都能看到她。” 周南被他的直白搞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好配合着干笑了笑,胸膛里的压抑一扫而空。 简兮死了,可简兮又没死,好端端的她变成了薛定谔的猫,还凭空多了一个出来,这几天真是把他搞得有够忧郁。 但随着董俊伟带来的好消息,那早已死去的希望又重新点燃,虽然还是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缕,连能不能救活都不知道,总好过目送她进焚化炉,最后变成装在罐子里的灰。 他想努力把笑声控制得小一点,可还是笑得越来越夸张,一边笑一边摇头,巨大的喜悦伴随着终于释放出来的疲惫,他觉得这样也太傻了,唯有把头低下,盯着桌面。 董俊伟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他大致看得出来那个女孩对他有多重要,小孩子心里有份量的东西也就那么多,一点点就能塞满,那种死去了都还能看得出光照满堂的女孩,和她的青梅竹马之间应该有很多话可说吧? “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我就去办手续了,一切顺利明天下午就能转院,你可以一起来。” 第35章 怪物小姐的生存危机 离开茶室又一次来到户外,前后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心情已经截然不同,站在香樟树下却有种如获重生的感觉,看什么都觉得顺眼,连大妈们稀里哗啦推麻将的噪音都这么讨人欢喜。 这是他长大的地方,可他并不怎么青睐这里。 县城实在是太小了,没有肯德基,没有沃尔玛,没有游乐园也没有西餐厅,似乎一切看起来光鲜亮丽上档次的东西都与这里绝缘,城关镇上都找不到一栋外表亮堂的楼房,不是褪了色,就是掉了墙皮。 但是有个人可以让他喜欢上这样的地方,简兮实在是太会玩了,是那种你给她一根稻草,她都可以玩的很开心的女孩。 她会用稻草绕着手指在草坪上跳来跳去,好像那是穿着草裙的小人儿,有两根手指头它们就可以打起架来了,还可以捏着嗓子配上不同的台词,这个用的宣花板斧,那个使的是方天画戟,哇呀呀来唔哦哦去的。 没人能搞清楚她脑子里怎么总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周南只知道跟她一起就绝对不会无聊,她走在前面蹦呀跳呀的,脚上像是装了两个不安分的弹簧,想到什么要玩的就回过头来喊他一声,有时候是二师兄,有时候是周嘟嘟,根据心情还可以是小周子。 有她在的时候根本就感觉不到,原来这个小地方有那么无聊,她不在的日子里,真的每一天都会想她。 还活着,真是棒极了的三个字,仅凭这三个字,就能从冰窟中苏唤醒他的灵魂,希望有多少并不重要,事在人为,怕的是没有一丁点机会。 深深的呼吸,微凉空气令人头脑清醒,他绕着广场散步,消磨时间。 这里的集市会开到晚上九点以后,还会有花灯和表演,所以他和怪物小姐约好了,等她练完舞就在这里见面玩一玩。 既然说过要当好朋友,那就真心以待。 他已经明白了,认为她是怪物,还是觉得她是个女孩,其实取决于他的内心怎么看待她,怪物小姐的感情和简兮是一模一样的,她安分下来就只会做人类的事,而且根本不会对他不利。 要花多久才能培养出这样的信任来?答案是十六年,怪物小姐出生只有六天,但她已经信任了他十六年,与这相比起来三年可能就会变成怪物算个屁啊,她花了多少时间,你才为她花多少时间? 周南低着头靠着边走,经过一家婚纱摄影店的时候,他被橱窗里那身华美的白纱长裙吸引住了目光,停下脚步。 好像去年从这里经过的时候,简兮的脚步也是停在这里,只不过那时他没有在乎,因为他觉得这样的事情离自己还很远,面包与爱情之间他总得先有了面包再说,略微一用力就把她拉走了。 那简兮呢?看着婚纱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女孩子都喜欢婚纱的吧? 那纯白的,华美而圣洁的轻薄织物,仿佛天然有一种让她们难以抗拒的魔力,并不仅仅是一件好看的衣服这么简单,穿上它就意味着要把自己交给某个人,大半的人生都交付分享给他。 隔着橱窗,他轻轻抚摸着那件婚纱,真就是去年那一件,没变过的,恐怕是她喜欢的款式。 是不是你也曾期待着,有一天可以穿上它,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把手交到我的掌心? 橱窗里的光映出了走过来的细长身影,有人按住了他轻抚在橱窗上的手,又捂住周南的眼睛,从背后扑在他的身上。 “猜猜我是谁?猜猜我是谁?” 他心里很没出息的噗通跳了一下,哪怕知道来的人不是简兮,可她们给他的感觉就是一样的啊,再怎么骗自己也没用。 朋友么?真的只是朋友么?普通的男孩女孩会这样亲密么?我们已经长大了,不是小时候撒尿都要比谁更长更远的笨蛋了,该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你又不是她,哪怕感情一样的,如果不是心里有别的小心思,那就别玩什么小暧昧。 “是一头小猪吧?” 这一次,他没有握住她的手,而是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 这么微妙的小差异没能逃过简兮的眼睛,她微微怔了一下,这和记忆里的不一样。 每当她这么做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随便猜个什么可爱的东西,然后笑着捏住她的手摘下来,这样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握在一起了。 记得这个是简兮六年级时,从同班女生那里学来的技巧,叫做给喜欢的人培养习惯,如果你想摸摸她的头,就每次先在她的鼻尖上点一下,想要牵牵她的手,就每次在她眼前张开五指。 这样你就会得到一只小可爱,点一下她的鼻尖,她就会对你乖巧地眨着眼睛期待,张开五指晃一晃,她就会顺从地与你十指相扣。 周南不怎么主动,就是一根又粗又笨的柴火,所以简兮觉得自己该当一个引导型的恋人教会他怎么做,虽然这是对付小女生的招式,对付小男生也可以,先蒙着眼睛不松,让他来摘好握住手,几乎都已经成为一个固定流程了。 偏偏这一次是手腕,不偏不倚,绝对的有意为之。 真是分的有够清楚,她明白的,从那句朋友开始,就真的是最好的朋友了。 是朋友,所以就没有了以前你情我愿的小暧昧,是朋友,就不会在这种时候牵住你发冷的手。 一瞬间的小失落在她心头上跳舞,不过转瞬即逝,她马上又重新恢复成阳光雨露的笑意。 小问题而已,犯不着在意,这才第一天,简兮会千层的套路,她当然也会,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是什么,周南没有办法拒绝一切和简兮相似的东西,偏偏这些她全都有。 “啊,怎么在看去年那件婚纱啊?”她故作惊讶,瞪大了眼睛凑到橱窗面前。 简式表演法则,第一条,要在不经意间唤醒共同的记忆,他的多愁善感和抱憾终身,是你最好的武器。 周南果然心里一动:“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个?” “喜欢这个?怎么可能?”简兮撇撇嘴,“去年看到它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老土的婚纱,钟鼓楼那边那家比这个好看多了,搞得这么丑,活该没客人。” 她冲着婚纱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直起腰捧着双手哈了口白雾:“冷死了冷死了,兜借我暖一下。” 还没等周南反应,她就已经把手伸到他的衣兜里来,很自然地握住了他插在兜里的左手。 简式表演法则,第二条,要学会主动出击,作为可以出演神仙姐姐的小美人儿,你的亲密接触,他绝对抵挡不住。 和简兮高挑纤细的身材比起来,她的手就显得有些小了,一起去泡吧的时候连握住那种宽大的黑鼠标都费劲,冬日里冰冰凉凉的,好像握住一块冰,却又令人爱不释手,光滑柔软。 已经被霸王硬上弓了,周南没好意思把她的手挤出来,她的手指像是八爪鱼一样,一探进来就往他指间交错缠紧勾住,全然不给他一点躲避的机会,拿着取暖的借口还故意撞过来贴的好紧,几缕纤细发丝落在他的肩膀上。 “怎么来的这么早?不是说五点多才能到。”周南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政府大楼的时钟,这还没到五点。 “我趁唐老师不注意提前偷跑了呀。” 简兮得意洋洋地挺起俊秀的鼻梁,“排练你又不是没看过,去年都参加过的东西,有什么难的?主要还是那几个舞凤凰灯的哥们,他们才是重点,要体力支撑的,我不就转个圈。” “明天去了小心老师揍你。” “那也得她舍得才行好不好?我可是唐老师最喜欢的徒弟,你不知道么?漂亮妹子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咩哈哈哈!” 她先一步跳下台阶,手却还在他的兜里扯了扯:“快走快走,先提前去店里把晚饭吃了,不然晚上人更多,饭馆里全是人挤人,你不是最讨厌一大群人吃饭,老有人嚷嚷吵得要死了么?” 简式表演法则,第三条,重视他,爱护他,把他捧得高高的,让他觉得你很在乎他的感受,男孩多半都过的很糙缺乏细节的关注,你的体贴,就是杀死他的温柔乡。 “我有个很重要的事儿想跟你说。”周南走下台阶,跟她肩并肩,两个人保持着相同的步调,一步步往下走。 “咋回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今天下午我去见负责鉴定简兮死因的法医了,他说简兮可能还活着,表示可以帮忙把简兮转到太和医院去,他们想负责研究。” 她踮起来走路的脚尖停顿了一瞬,仿佛有一颗巨大的陨石砸在叫做太平洋的心湖里,激起滔天的巨浪。 还活着?简兮还活着?为什么会还活着? 简兮的死亡当然与她无关,她也确实不记得是怎么死的,关于如何倒下的那段记忆模糊到几乎只有一瞬,说明死亡来的极快,要不是没有亲自动犯罪,她也不会能心安理得的留在这里。 问题是,这不是重点好么?简兮到底死没死其实她并不那么关心,虽然自己的情感记忆都是从简兮那里来的,从这一点上讲还是挺感谢她的,但是,如果简兮没死的话,那对自己来说是完全的坏事好不好? 还活着,延伸出来的意思就是能重新回来,那个叫做简兮的,他最喜欢的女孩会回来。 那,我怎么办?我去哪里?我就是简兮啊?身份不可能两份,父母不可能两份,周南也不可能有两个,他对她的喜欢远胜过对自己的,复制品凭什么和正主争锋? 这个道理就像只有一个女人可以叫做皇后娘娘,其他的都只配叫做贵人,妃子,小宫女。 不可以!不能让她回来!那样我就会没有容身之地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好像只有把简兮……给彻底杀了! 脚后跟落地的时候,她一瞬间的头脑风暴已经走到了尽头,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连她自己都觉得非常恐怖,后背一凉。 吃个人杀个人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是怪物,如果不是想留在他的身边,过上正常女孩子的生活,根本不需要忌讳这个。 可问题是,那个女孩是简兮啊,是赋予了她这一切的人啊,为什么在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的想法居然是把简兮给杀了?自己有那么丧心病狂?伦理道德呢?来自简兮的善良呢?也被吃掉了? 她想强迫自己别去想了,作为半个人,她的内心还有善念,还有礼义廉耻和知恩图报。 可是那个念头一出现,就怎么也终挥之不去,理性在告诉她,如果你想维持这样的生活,让他喜欢上你,彻底取代简兮的位置,你最好的方法就是把简兮给抹掉,把她最后一丝生还的希望给抹掉。 这是生存受到威胁的本能反应,就像人类面对无法战胜的危险,恐惧心会促使他们第一时间逃跑。 作为一只拥有雷霆手段的怪物,原初的她也像一只野兽,虽然不会思考,但她的本能就是杀死任何会威胁到自己生存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在因为一部电影失去理智的时候,毫无意识地袭击周南。 可是这不对啊,这不对啊,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我只有杀死我自己才能好好活下来么? 她愣在那里,没有走出下一步,她知道自己该走了,不然周南可能会发现什么,他不是笨蛋,他熟读小言,有时候可能比女生还懂女生。 可是她走不出去下一步了,她的脸色惨白,浑身滚烫,强烈的不安感如一记重锤,把无所不能的她打的支离破碎。 周南被她的忽然停步扯了一下,转过头,只看见简兮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还有些微微发抖。 他的手轻轻摸上了她的额头:“你是不是病了?额头这么烫。” 简兮的全身肌肉猛然绷紧,就像一只受惊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濒临崩坏的身体重新收束起来,差点就在这大庭广众的地方出问题了。 怎么办? 简氏表演法则,第四条,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就称病装柔弱,病怯怯可怜兮兮的女孩子,能唤起男孩心里强烈的保护欲。 她腿一弯摔向他的怀里,吓得周南赶紧抱住。 第36章 打爆车轴!(悬赏求追读) “我没事我没事!只是脚麻了,有点脚麻……”不等周南开口简兮赶紧抢白,“可能是下午练的有点太用力了,肌肉紧绷僵硬的不行。” 周南盯着她看了几秒,她有点心虚没好意思抬头,只埋着脸不起来装腿瘸。 她好怕周南反应过来,原来的简兮还活着这事儿对她杀伤力太大了,一旦他意识到其实她是在乎这个,也许她就会没有了容身之地。 “还走得动吗?”周南问。 “嗯……” “扶着我。” 事已至此唯有装病装到底,简兮单手搀着周南蹦蹦跳跳,跟他一起去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周南抓起她的腿放在自己大腿上,一点点卷起打底裤的底边直到膝盖,揉捏着她骨肉匀停的小腿。 她没有病,但也确实有点累,跳了大半天的舞能不累么? 可随着他的按摩,肌肉的酸楚和疲倦如潮水般慢慢褪去,身体轻盈的好像没有了重量,感觉跳上地能再踮起脚尖转悠好久,周南在这方面简直有一双神赐的巧手。 记忆里,周南爷爷最后还在世的那一年总是佝偻着背,用一根不求人敲打自己的脊椎和肩颈,妻子的离去让他郁郁寡欢,背疼的毛病愈发严重。 所以周南就去跟外面的师傅学了按摩,人家看他是个小孩也不收钱,就是让他在旁边观摩,给熟人按的时候就一边解说,还让他上手试试,于是周南慢慢就学会了如何用按摩去给人放松,回家给爷爷按。 他的爷爷去世以后这种习惯也一直保留着,只不过变成了他与她之间的故事。 每当辛苦的练习结束,就住在大院里的他们也不需要急着回家,就着垫子互相给彼此按摩,他教她怎么做给她按,她照猫画虎把他挠得痒痒,紧绷如弓的身体就那么慢慢放松下来,于是又可以精神焕发地去蹦蹦跳跳了。 这种熟悉的肌肤之亲反而没有什么暧昧的感觉,简兮垂着脑袋,看他认认真真的脸,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她在看他,忍不住勾了勾脚趾,心底浅浅地泛起涟漪。 也难怪他们会喜欢,这就是青梅竹马之间的究极形态吧?有多少青梅竹马随着年龄的增长,莫名其妙的忽然在某一天不相来往了呢? 一次搬家,一群人大喊在一起的起哄,一个老师对早恋怀疑的审查,于是正在悄悄盛开的那颗种子才刚刚钻出一个芽,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被生生掐断了。 如果简兮是个青春期会安分下来的女孩,也许这段缘分就会这么断了,可惜她不是。 而且她很怕寂寞,她有那么多的朋友,只有周南是可以在那些她想找个说话人的夜晚,偷偷打开她家的窗户,从那里翻进去跟她在被子里讲故事的人。 很多个下雨的,微凉的晚上,孤独的小孩们就这样依偎在小女孩的房间里,相互依靠着,只偷偷的用一根手电筒的微光来照亮,分享无人知晓的时光,雨淅淅沥沥地打在斜窗上,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从未有人能够发现他们的秘密。 怪物小姐觉得自己就是站在窗口前,踮着脚尖朝里面张望的第三个小孩,虽然没有真的经历过,但她也在那段美好的故事里,听他手舞足蹈讲世界各地的故事,看她在微光中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旋转,他们哼着歌的时候,她就在角落里托着腮,跟他们一起摇头晃脑地打着节拍。 她舍不得摧毁属于他们的幸福,哪怕她没有幸福。 在这个世界上,不幸福的人有两种,一种恨不得全世界和他们一起倒霉,一种希望全世界都幸福,这样看着身边那么多幸福的光亮,她也会觉得温暖一些。 “已经够啦。” 简兮慢慢伸出手,拉了拉周南的衣角,轻声说:“我的腿不疼了,接着说她的事吧,她不是还活着吗?怎么回事?”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觉得好疼好疼,每一个字都是在自己的心尖上划一刀,要用尽了力气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怪异。 可她还是说出口了,因为约好要做最好的朋友,如果周南对她还有顾虑,他根本用不着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她,当然也可能是他压根没想到。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已经这样真诚了,自己又凭什么背着他去想杀了简兮那样的事呢?他说简兮还活着的时候眼睛里有那么多星海般的光,难道要她狠心去掐灭? “真没事了么?”周南并没急着转换话题。 “喂喂,这种事情我还需要骗你么?”简兮把打底裤重新舒展好,跳下地踩着自己的靴子蹦了蹦,“看,好好的。” 周南这才放心,点了点头,简兮重新坐回他的身边,手指捏着那些垂在自己大腿上的发梢绕来绕去。 “那个医生姓董,叫董俊伟,是县医院病理科的人,兼职司法鉴定。”周南说,“他说简兮的遗体仿佛是被冻结在了某个瞬间。” “冻结?” “嗯,她正在迈向死亡,但是她死不了,也醒不过来,她全身的细胞都处在时间停止的状态,不会分裂,也不会死去,更不会腐烂,如果强行破坏,也会恢复原本的状态。可以说她正在死去,一直在死,可始终没有抵达真正的,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 “嗯……非自然的死,将死又未死。”简兮若有所思地玩着头发,表情凝重深沉。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周南看出来了。 “我不确定,没办法给你准确的答案。” 简兮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在变成人之前没有自己的记忆,只有本能,所以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遇到简兮的尸体,并且吃掉她的,我只知道那些本就和我有关的事情。比如,像我这样的东西,不止有一个。” “那你的意思是……” “任何超自然的现象,都和怪异有关,简兮的非正常死亡,恐怕也和某个怪异有关系。” “不是被袭击的人都会像李老头那样,变成植物人么?” “不是哦。”简兮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只有我是这样,你还记得的吧?我就像一个行走的核污染源,会影响周边的人,激活他们大脑潜在的力量,每个人的程度是不一样的,能力也不一样。那些像我这样至高的东西也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并不相同,他们同样可以影响周边的人。” 这让周南想起了甘棠,作为受害者,她确实是已经经历过类似的事件,才会对他那么上心,那个女孩不希望再看到身边有任何和她一样的惨剧发生。 “也就是说,简兮可能是被你的同类袭击了,而这个东西拥有的力量,导致了她的死亡冻结。”周南说。 “可能是这样,不过这么想的话总觉得事情就变得很扯淡。” “怎么说?” 简兮伸直了笔直的双腿,晃来晃去地打架:“你想啊,如果那个东西的力量就是绝对的冻结,连生命的状态都可以冻结,那不是多此一举么?它杀死的每一个人都会被它冻结,变成将死未死的状态,这种尸体只要出现的多了,就像你说的,警察很容易就会发觉有问题。” “也可能,简兮是第一个受害者呢?就像你吃掉她变成她一样。”周南想了想说。 “也有道理,反正都是推测,除非我们能亲眼见到那个东西。” “见到它的话你能认出来吗?它会和你一样变成人吗?” “不太清楚,应该也会的吧?毕竟变成人靠的是拟态和模仿,这是肉体性质决定的,而非能力。但它就算变成人,我估计和我差别也蛮大的,没有情感和记忆,只不过是一具会动的空壳。” 周南心里一动,这么想怪物小姐还真是蛮特殊的,她的能力就是吞食灵魂,连带着情感记忆什么的杂七杂八都一口吃下去了,所以才能表现得像个人。 而跟她类似的,其他的东西,基于这个理论来推测的话,那恐怕就是真正的伪人了。 这个小县城里还生活着那样的玩意?想想还真叫人后怕,简兮不可怕是因为她能沟通,可其他的那些根本就没办法沟通。 “我说,你对自己究竟是什么,就没有好奇过么?”周南问。 “当然好奇过,但是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简兮晃了晃脑袋,抬起头,香樟在她头上交织得浓密如影,“我活在当下嘛,能够这样呼吸,去跳舞,和你说话,我就已经很开心了。马上就是新年,这可是我的第一个新年,之后还可以去上学。” 提到上学的时候她脸上洋溢着阳光雨露般的微笑,连路过的女孩都忍不住看了一眼。 其实哪怕没有变成这个样子,她也是天生的妖怪,因为只有妖怪才能长得那么好看,不然就没办法去诱惑唐僧了。 他看着她满心畅想的笑,有点发呆。 身边的人忽然不说话了,简兮回过头来,看到他傻傻的目光一下子就乐了,心里的小恶魔又蠢蠢欲动起来,马赫般的光速贴上来:“怎么,看我入迷啊?要不要我给你一个亲亲?那样你就可以偷着乐好几天了。” “不是。” 周南早就熟悉她这种挑逗了,何况现在在这里的又不是简兮,是他的好朋友,好看归好看,还不至于有什么暧昧的想法。 “我只是在想……你跟她其实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哪里哪里?” “她不喜欢上学,用她的说法来讲,‘把青春少女关在学校这座牢笼里是莫大的罪过,女孩子的青春可是很宝贵只有一次的!’但是,你就很喜欢。” “就这呀?”她撇了撇嘴,重新坐好,“我喜欢是因为我没有经历过呗。” “你已经经历十年了。” “可那是简兮的呀,就像你说的,我记得,不代表我经历过,所以我想把简兮做过的事情都做一遍,这样这些才是我的。” 周南心里一动,他每一句为了中伤她才说出来的话,她居然都记得那么清楚还那么在意。 简兮也是这样细心的人,记得他喜欢吃什么,记得他的爱好,会不厌其烦地陪他玩那些只有男孩子才喜欢玩的游戏,小时候两个人一起打魂斗罗,她个菜鸡总是拖板边害得大家一起死掉,把自己的命玩没了就要来抢着借他的命。 心里顿时就有点过意不去,其实怪物小姐也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啊,简兮有多率真,她就有多纯粹,如果抛去那层怪物的滤镜暂时忘却,根本分不出来她们两人之间有什么区别的。 沉默了片刻,他说:“待会儿我陪着你都做一遍吧?这里还有挺多东西可玩儿的。” 他不知道这是寻找代餐的自私,还是真心想要陪她开心一下,实在太难分清楚了。 “好呀好呀。” 简兮歪歪头,青丝如水泄,“不过我们的正事还没说完吧?既然简兮那边已经鉴定出结果了,而且我们也知道她的死因不正常,难道要一直把她留在那里?那样她会被火化的,殡仪馆迟早会越过你通知到爸爸妈妈,到时候就全完了。” “不用担心这个,董医生说他在太和医院有研究这方面的师姐和老师,因为简兮还活着,他就不能下死亡通知书,殡仪馆不能火化,他可以帮忙把简兮转到太和医院去,有专门的病房看护,他们想要出个论文搞搞研究。” “市里的医院?那样离我们就有点远了,虽然会变得更安全,让知道这件事的人更少,但他们研究不出结果的,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医学能解决的问题。” “我也知道,但如果想让你在这里好好生活,这么做没什么坏处。” “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转院?”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明天下午。” “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想不想听。”简兮眼睛滴溜溜地转。 每当她有这种表情,周南就知道她有什么坏点子了,于是点点头:“你说。” “趁着他们把简兮带出殡仪馆的功夫,我们可以打爆车轴,把简兮抢回来。” 第37章 她的计划通 “什么叫‘抢’回来?”这个古怪的用词让周南觉得听着好别扭,“说的好像董医生是要利用简兮去干坏事,所以我们得中途阻止他。” “好吧我们换个说法,偷梁换柱,假道伐虢,上屋抽梯。”简兮不安分地扭动着肩膀,眼睛里直冒光,“不觉得很刺激么?” “哪里刺激?”周南还是没明白,虽然她都快把三十六计背全了。 “哎呀,你怎么那么笨!” 简兮的耐心终于到头了,飞速贴过来伸出几根手指对他比划,“你想啊,我们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就是简兮遗体的事儿,我们又不能闯进殡仪馆,她可能会招来警察,导致某些人和爸爸妈妈联系上,更害怕我的存在暴露,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但是!如果我们把简兮将死又未死的故事坐实,变成真正意义上的诈尸呢?” 她加重了口气,“那么这个故事就会变成,简兮差点就死了,但是她又活了过来,那么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续活跃下去,根本没必要把这件事告诉爸妈,就算他们知道,我们也可以用不想让他们担心搪塞过去,而其他人则会以为这是个医学奇迹,不再那么关注我死没死。我们也能把根本不是科学手段能救好的简兮留在身边,恐怕只有我能帮到她。” “你想……用自己换掉简兮的遗体?”周南瞪大了眼睛,“然后当众从假死中复活?” 这个方法真是阴森沉郁到有些玄乎,他对怪物小姐还不够彻底了解,不知道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但从她的口气听起来,这件事似乎非常轻松。 “没错!”简兮得意地仰起脖子。 “你准备怎么做?” “转院的话,简兮的遗体就会从殡仪馆里被带出来送上车吧?我们只需要在中途让这辆车停下,我负责把车上所有的人一瞬间都放倒,然后躺进棺椁里就好了,这样我就是那个被送到医院去的简兮,在医院里接触仪器的时候醒过来就能促成复活的事实。” “那简兮本来的遗体怎么办?还有车上负责运输的人的记忆?你可以操控吗?” “不能,我没办法玩弄一个人的记忆,进食是一次性的,要么都吃掉,要不就不吃,不能管控一部分。” 她说,“但是要瞬间秒杀一整辆车的人对我来说不难,连车一起吃,再吐出来就好了,这样根本不可能有人看得到我的脸,让那群人在昏迷中慢慢醒来就好。至于简兮原本的遗体……我可以把她装进来跟着我移动。” 这么说的时候她解开了自己大衣的牛角扣,小贼一样四处看看,确定附近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贴向周南,好像要求抱抱。 然而她只是捏着一枚金币巧克力展示一下,然后拉下自己的保暖衣领子,那里的肌肤蠕动起来变得混沌幽暗,她把巧克力放了进去,皮肤就又重新变得光滑细腻,过了几秒钟再度打开,又把巧克力取出来。 “我的身体里,可是藏着一个看不见的世界哦。”她得意洋洋地把那枚巧克力放在周南的掌心,“别说装个人,什么都能装的下去,要不要进我的身体来试试看?会是很奇妙的体验。” 前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那枚金币巧克力就像是被某种容器加热过,有着淡淡的暖意,总觉得好像还有属于她的气息。 真有意思,这就是和怪物为伍的乐趣么? 他不害怕妖魔鬼怪的理由并不只有看的太多,也是因为心里藏着某种隐隐的期待,希望自己的生活中存在一些特别的非日常的东西。 比如某天会有一架直升机从天而降,接他去做一件拯救世界的大事,亦或他和这位怪物简兮坐在长椅上的时候,忽然出现几个穿西装的黑衣人把他们围堵起来,掏出黑色的小棒子戴上墨镜那么一按啪叽闪光。 之前他一直不接受她,只是因为她和简兮太像了,偏偏又不是本人,让他很难肯定她的存在。 但在下定决心飞跃道德伦理的天堑之后,心里那个中二闷骚的灵魂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和她在一起,确实就会有无数非日常的意外体验。 这个狸猫换简兮的计划听上去确实可行,整个过程中不会有什么人受伤,在外人看来,就只是简兮成功地被太和医院的大佬们给救活了,失去这个珍贵样本估计董医生他们会很失落,但不是他们,也没办法把简兮接出殡仪馆来摆平这么多问题。 “我倒是想试试,但总感觉我对你身体内部的接受程度,还没有到可以直接触碰的地步,会头疼的厉害。” 周南摇摇头,剥开那枚巧克力扔进嘴里,“话说简兮会不会因为被你装进体内,头疼到裂开?” “她死了啊,感觉不到的。” 简兮重新系好牛角扣坐了回去,“不过我想,那么近距离又长时间的接触,就算她没有天赋,也会帮她激发什么特别的超能力吧?这应该算好事,她肯定会很喜欢。” 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居然没有一点抵触的意思,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她不知道这种期待从何而来,是来自简兮的情感,希望她本身能够早点回归醒过来呢?还是自己对这位原来的简兮也有一些特别的感情? 明明简兮活过来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可她就是想要这么做,只要能让他开心一些就好了,再说能不能复活都不一定。 要是再自私一点的说,反正简兮的死亡和怪异有关,就算发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只要她不开口,他也不会明白。 这样看来,简兮能不能复活的生杀大权还是握在她的手上,那又需要担心什么呢?用得着那么神经质,还害怕简兮回来自己就没有容身之处了吗?别傻了好不好,把自己搞得胆战心惊! 这么想着,她就感觉好像变得越来越坏了,有点像是电视剧里那些骚气的小三儿,趁着正房太太不在就卖弄自己的风情万种过来偷吃。 可他们两个还没有表白呀,没表白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窗户纸都还没破呢,凭什么就要在周南的脑门写上一句‘这个家伙只归正牌简兮所有’的标签?她就是要把那个标签撕下来,扯得粉碎,偷走她的一切。 没错,我就是个坏孩子,嘴上说要做好女孩,不过是演给他看的,打从骨子里我就是个坏女孩。 怎样?不服你咬我啊,简兮你从棺材里面爬出来咬我啊?你的棺材盖子都要我来才能打开呢! 好想笑啊,但是不行,还不能笑,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实施,我就是顺理成章的简兮了,我要恋爱,我要幸福,我什么都要,我要一步一步一步爬到最高,做最好最棒的女孩子! 为了避免太过激动,她站了起来背过身,趁着这一瞬间的功夫,把嘴角颤动的笑容彻底释放出去,装作是敞开双臂的深呼吸,然后又转过来面对着周南,重新拾回春光明媚的笑颜。 “那就这么说定啦?明天下午,我们一起去,我会在殡仪车的必经之路上准备好,你就瞧好吧。” 她那么自信满满,背着手蹦蹦跳跳的,脸颊泛着瓷质般的微光,长得能盖过屁股的头发天然就是靓丽的风景线,像是一匹黑色的丝绸那样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体。 即使是这样一年中最冷的几天她也穿的有点太薄了,有型的牛角扣大衣只能御风却不够保暖,那条厚灰的打底裤也不像是能抵御零度的东西,似乎所有的女孩都会为了风度而牺牲温度。 可她从来就没喊过冷,大概是纤细的身体里装了一个机器人用的动力炉,无尽的青春能量迸发出来无处释放,于是就只有蹦蹦跳跳像个小兔子那样活跃,连走路都要像跳舞似的踮着轻巧的脚尖,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以惊艳的目光投来视线。 这让她很是受用,蹦过来搀起周南的胳膊,于是那样惊羡的目光也落到了他的身上,所有人都会羡慕他的好运和他们的年轻,能有这样的女朋友,大概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才能得到的回报吧? “走走走,去玩儿去玩儿!你欠我的面还没还呢!GOGOGO!香波地群岛,出发!” 她像个小船长那样指着前方带动他走,全然不给他抗拒一下的机会。 周南很想说你这样抱得太紧了我会蹭到的,可是他怎么能说得出口呢?不这样的女孩就不是简兮了,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漫步羞涩不语,那才不是她的风格,每一天醒来,都要用自己的热情拥抱世界,唯有这样才不会觉得只有一个人的家里很寂寞。 他们沿着白玉的台阶走进广场,这么多年来这座文化广场可能是这个县城里最像样的地方,所有的围栏和台阶都是仿的宫殿,奢石外墙撑起八角的朱红亭子,下面既是休息的地方也立着成排的石碑,以诗文写尽了几千年里的本地沧桑,整洁的方格地砖每天都有人打扫,最中心的地方还能有奔流的喷泉,在夜色降临的时候仿佛星海。 没走几步简兮就盯上了路边大爷的三轮车,车上架着好大一个铜锅,泛着明光的铜壳上蛟龙腾飞于祥云之中,出水的地方也被做成了一个龙头吐水的形状,只不过吐的不是水,是腊八粥。 这种现场熬制的腊八粥颇受欢迎,因为改造过的三轮车底下接了个小液化气坛子,所以这个大铜锅就不是单纯的保温而是现煮的容器,无论什么时候来买都是热的,两块五一碗的价格也算亲民。 虽说比豆浆贵了不少,可糯米、红枣、花生、莲子、桂圆、红豆、葡萄干这些煮出来的,又怎么是一碗豆子干磨能比得了的呢? “来来来,啊——张嘴!”简兮捧着热气腾腾的塑料碗,舀了一勺腊八粥递到周南嘴边。 “又挑食?” 递过来的那一勺之前简兮在碗里舀了很久,把几粒花生都舀了出来一起弄走,她不喜欢吃花生,因为她觉得那种脆脆的嘎嘣感,好像会把自己的牙给咬下来碎掉。 明明是个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女孩子,却会在某些根本想不到的地方有自己的坚持。 “几粒花生就算挑食?你不吃茄子都给我吃我都没说什么!”简兮很不乐意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还要我给你吹吹才能下咽啊?那好啊,呼!呼呼!” 她吹了好几下,又把勺子递到他嘴边,他看了她一眼,一口吞掉,简兮喜滋滋地收回了勺子,马上在自己的碗里挖一勺,送到嘴里也不急着吞咽,慢慢地在口腔中舔着勺子,一边盯着他的神情。 他果然没有注意到,只顾着看旁边的摊位,于是她就更加放心了,好像能把那枚小塑料勺子嗦化一样久久地含着。 这就是所谓的间接接吻?记忆里两个人偷偷摸摸搞过好多次,主要是简兮在搞,比如趁着他走就偷喝一下他的可乐吸管,然后装作没事人。 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为什么会有人有这么奇怪的在意点呢?不过是普通的物品罢了,一个人用过,另一个人再用,难道会尝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可是含着含着她就目光忍不住地往他嘴唇上看……脑子里想着哎呀刚刚他的舌头在上面走了一遭,自己现在又当个宝一样在这舔来舔去的,某种程度上想不就是在舔他的舌头么? 呀,难怪听说有暗恋某女生的男生趁着体育课没人,就去偷喝人家的水杯,这种小偷小摸的重点其实在于心里的背德感好么?他不知道,但是你知道,于是心里就有了莫大的满足,好像这样大家就真的联系在一起了。 有用吗?好像没有,因为人家不知道,也就不在乎。 这不是她想要的东西,她喜欢更亲密一些的,更刺激一点的,能够撬开他防线的,找到以前心动感觉的那些。 第38章 新郎与新娘 能有什么呢?他们以前还玩过什么呢?这里的节目每年都有,变化其实也不大的,肯定能想起来。 灯谜?不对,还没有到元宵。套环?这种游戏她可以作弊的,百发百中。奖券?好像最多也就能中一百块钱,根本玩不下去。 那些记忆似乎就在嘴边,但偏偏又想不起来。 听说人的大脑就是一块会消磁的尘封磁铁,很多过往都埋葬在记忆的深处,想要找出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却又会在某个瞬间因为某个契机,找到自己那落满灰尘的珍藏宝盒。 怪物小姐也没能逃出这个怪圈,她记得,不代表她的小脑袋可以轻易捡起来,有好多东西简兮自己的印象都模糊了。 想着想着她的脚步就慢了一拍,这时她听到远远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动静,还伴随着热闹的唢呐,那边好像有一大群人在围观什么。 “那边在干什么?”她踮起脚尖张望,可是人太多了,实在看不清楚。 “花轿吧?”周南看了一眼说,他之前转悠的那会儿是在周围的高处,整个广场地势下沉,所以哪边有什么他大致都看得蛮清楚,看起来是在漫无目的走,实际上脑子里有一个完整的路线,简兮在不知不觉里就会被他带着走。 “花轿?什么花轿?”简兮的眼睛亮了。 “就是那种娶新娘子的嘛,你又不是没见过。” 小县城的时光总是滞后于大城市的,一方面的意思是落后,一方面的意思是传统。 记得直到前几年为止,那种西式婚礼在本地都还不怎么流行,最有面儿的婚礼是讲排场的,要请十里八乡的鼓锣队伍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四人抬着大红轿子从新娘家接到新郎家,有时候新郎还得自己过来搭把手抬上那么一阵。 如今这么干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一来是动静实在太大有扰民之嫌,二来有那功夫不如租几辆上档次的豪车开着顺眼还便宜,三来就是年轻人们都不好这口了觉得太土,唯有老长辈们总要讲究讲究,要是没长辈约束就都不这么玩。 于是敲锣打鼓的接亲队能干的活儿都越来越少,临近新年都跑来这里搞限时体验了,花点钱就可以上轿子享受一把红妆临门的新娘瘾,抬着你绕广场走两圈,总会有人来围观的。 周南随口解释着就想去书摊看看,反正小时候见过好多次,他也觉得那玩意怪土的没什么兴趣。 但他没能走出去,身边的人停下了,挽着他的胳膊,带的他顿了一下,他回过头,只看到一双闪闪发亮的杏眸,仿佛荡漾着漫天星光。 “我也要坐。”简兮说。 “你不是嫌弃它老掉牙了么?说自己坐上去感觉像只被关起来围观的猴子。” “那是以前!现在我想坐,而且还想你陪我。” “我就算了吧……” 周南马上就打退堂鼓了,怪物小姐想体验新生活他当然无所谓,可是为什么硬要拉上他? 少年的自尊心根本不允许他坐那么幼稚的东西好不好?土到爆炸的大红花轿不说,几个抬轿的还都是半步老爷子的人了,哪怕付了钱坐上去也有种欺负老人的感觉,唢呐一响再来几个大妈扭着秧歌舞花扇,坐的哪是花轿,坐的是自己的脸,都能用脚趾头抠个三室一厅出来了! “去嘛去嘛~一起坐一下怎么了?要丢脸也是一起丢脸,我都不在乎的!”简兮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事,唉,青春期骚年这无处不在的自尊心。 “你一个人坐不就好了,真没必要拉我垫背的。” “不要,我就要你陪我,好不好好不好嘛?周嘟嘟?”她抓着他的胳膊摇摇晃晃,撅着嘴巴,嗲的人骨头都要酥了。 周嘟嘟这个爱称由来已久,小时候电视上三国热播,里面的周公瑾把人帅的不要不要的,从那以后简兮就惦记上了,一撒起娇来就喊他周嘟嘟,不是都督是嘟嘟,有种萌萌哒圆滚滚的感觉。 听她这么一耍赖他就有点遭不住,果然漂亮的女孩都是天生的小妖怪,妖怪才知道怎么能迷惑人心。 他很想摆出一副哥绝对不会吃你这套的面瘫脸来,奈何她越嗲越上瘾,那双漂亮到飞扬起来的眼睛很少见地充满了期待的光,一点点地扯他的袖子,他往哪边看回避,她就把头伸过来挡住,嘟着脸像个别扭的小孩,让他看不到一点别的东西只能看到她的脸。 真讨厌这种感觉啊,简直是刀剑齐飞无坚不摧的诱惑,就算换了个人来也还是同一套的软磨硬泡,还长得一模一样,总感觉光是说出拒绝这两个字来就是在对她犯罪。 “一起去嘛。”她戳了一下他的胳膊,他绷着脸不说话。 于是她开始得寸进尺起来,又狠狠地把他往那边推了一把。 一开始他还能不动如山,但随着她的力气越来越大,他终究是撑不住了,一旦第一步迈出去连故作严肃的表情都有点绷不住,她的兴奋劲立刻上来,推着他的肩膀硬生生地往那边挤,他还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可脚底下已经在往前走。 唉,真是彻底败给她了,你知道她是磨人的小妖精又怎么样?你耐不住她磨啊。 从人群里挤出来的刹那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因为这花轿队伍不仅有花轿,还有一匹小马,真是什么装备都齐活了,上去的是两个半大的小孩子,家长在一旁陪着,一圈将尽的功夫,简兮拉着周南蹦蹦跳跳地就上去问价格,还爽快地要了转两圈。 “来,新郎,给妞笑一个。” 简兮戴上了新娘的霞帔凤冠,双手把那顶状元帽放在周南头上,还很手欠地拨了一下两边的帽翅,看它们颤抖不已她就愈发乐不可支,周南还是绷着一张受不了的脸,她就双手在他的脸上硬生生捏出一个笑脸来。 “你是要娶妻,又不是要奔丧,这么愁眉苦脸!想象一下要娶我好不好?哪怕配合一下也行啊。” 一个娶字终于是挑动了周南的心弦,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他忽然想起自己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执她之手与她偕老的桥段。 是啊,为什么要那么扫兴呢?反正又不是真的,出来玩儿当然要开心,你都答应她要带她体验生活了,谁会乐意跟摆着一张臭脸的人玩?何况她还和简兮那么像,是简兮的话,也会乐意玩这种游戏的。 那个骚包的小灵魂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在围观群众的目光中,他一把抱起了简兮,简兮高声惊呼,瞪着那双穿着靴子的脚,长发飘扬着起落。 这么一个动作直接引爆了周围的欢呼声,有人直接鼓起掌来狂吹口哨,连小孩哥都拍着巴掌,全世界的人民都有同样吃瓜祝福的心,何况又是那么登对的少年少女,只属于青春的浪漫光是看着都赏心悦目。 “放我下来!”简兮瞬间就炸了,面带桃花盈翠欲滴。 她可以无数次玩走在河边的危险暧昧,但她讨厌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发展,这本该是一场游戏,但是加上这么一个新郎送新娘进花轿的桥段,再让旁边的人那么一喊,怎么就有种假戏真做的感觉? “事到如今还能退缩么?要丢脸就丢到底好了!”周南也在强撑着。 他的内心确实住着一个骚包的少年,只要点一炮他就会做出各种浪荡不羁的事来,可他又没办法完全拉下脸,想死的同时又像是有大角的雄鹿在胸膛里豪情四溢地撞来撞去,说来都来了那就Just Do It! 周南把她抱进了花轿里,简兮又羞又恼地凶了他一眼,帘子垂落,领队的半百大爷过来搀扶着周南跨上小马。 这是他第一次骑马,往马背上一坐就有种隐隐凌驾于众人的感觉,这匹马被驯的很是温顺,一有人骑上就偏头过来像是要求摸摸,周南便摸了摸它的头上的鬃毛。 “起轿!”大爷拽紧马圈子,慷慨嘹亮的一扯嗓门,恨不得让整个广场的人都听到。 锣鼓应声奏响,唢呐吹出喜庆的高调,轿夫们同时架起,简兮坐在里面只感觉猛的晃了一下,她用指尖掀开花轿的正帘子一角,看见周南坐在马背上挺的笔直,状元帽的帽翅跟着小马的节奏上下起伏,她忽然就乐了。 确实是蛮蠢的,这帽子怎么看都怎么好玩,再加上他那抓紧马鞍平视前方的坐姿,简直就是个犯了错被老师惩罚的学生嘛,你这哪是娶亲,你这是赶赴刑场还差不多,真够丢人的。 道路两旁全是挤满了的笑脸,看热闹的大人,追着花轿跑着叫嚷的小孩儿,还有举起手机拍照的小年轻,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简直让周南如坐针毡。 他想起来以前几个学校举办联谊的演讲比赛,他一路过关斩将最终代表本校出战,虽然最后没有拿下头奖也是摘得了第二,好多人都来祝贺他,称赞他说讲的太好了,有种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感觉。 他说其实我很紧张真的,同学们说别扯了你哪里紧张了,他说真没骗你们,只是你们看不出来。 那个大礼堂里坐了上千号人,站上去真的感觉不一样,几千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你,有本地的晚报记者还有摄像机,确实是压力山大,只不过压力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发挥,他的紧张和他的发挥完全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互不干扰。 从那以后他就知道自己并不喜欢抛头露面的感觉,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低调,结合心里的骚包就成了闷骚。 可现在他成了这里最受瞩目的人,队伍绕着广场中心缓慢行进,喷泉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穿过朱红的亭子,踏过洁净的方格地砖,无论去到哪里,喧闹的乐声中总会伴随着各种欢呼。 最初的不自在渐渐退却,他也被这种纯粹的气氛给感染了,好像他真的变成了那个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状元郎,衣锦还乡,要娶那个相府的大千金为妻,人人都称羡他们的郎才女貌,乃是天作之合。 这就是所谓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吧?你带着最漂亮的妞,你站在聚光灯下,你就是最man最幸福的爷们,全世界好男人的道德楷模,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他回过头去,想知道简兮是什么表情,掀起帘子的小手迅速放了下来,躲在花轿的里的简兮抿着嘴唇捂住脸颊,想着应该没让他看到自己傻不兮兮的笑。 真不该来玩这个呀,你心里没鬼,那你就觉得它只是游戏,你心里全都是鬼,那往这里一坐,还能不想入非非么? 她忍不住,又一次悄咪咪地掀开了帘子,这一次她掀起的是侧边的帘子,这样好躲过他的目光。 “看,新娘子在偷看!”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小孩喊了一声,引来一片哄笑。 简兮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恨恨地在轿子里踢了两脚。 小屁孩!你乱叫什么嘛!有点眼力劲好不好?谁是新娘子?谁要嫁给他啦?我们这是在体验,在体验!你知道什么叫仿真体验么你? 可心里还是有个小小的声音说,别骗自己啦,你有多高兴你自己不清楚么?简兮都没有跟他玩过这个,她拉不下来脸!你这不是吃到了她没吃到的那份儿么?只属于你的,独一份。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投降,我就是很开心,要不是有个帘子遮着我都该爆了我!我就是喜欢这个就是喜欢这个,怎样嘛? 她捧着烧到滚烫的脸,在小小的座位上扭来扭去,满脑子都是奇奇怪怪的脑补。 花轿游行之后难道不该洞房花烛夜?摇曳的烛影中蒙着的盖头被轻轻掀开,含羞欲滴地抬起眼睛看他一眼,直接被搂着脖子强行推倒,朱红的纱帘垂下隔绝了世界,接下来一切都该顺理成章的呀! 哎呀呀羞死人了羞死人了!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被推倒,不如说很希望这样,可万一将来要是生了个小怪兽怎么办? 一阵熟悉的气息随风到来,骑在马背上的周南愣了一下,忍不住动了动鼻子。 不是那种浓妆艳抹的劣质香水味,它刻意低调而淡雅,但时效长久的品质和独特的气味,总是会叫人难忘。 周南四处张望,想要寻找那种味道的来源,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副熟悉的胶框眼镜。 是甘棠。 第39章 要苹果还是菠萝? 浅灰色的斗篷大衣,宽松的灯笼袖,翻领的流苏大围脖紧紧裹着头发,比小半个脑袋都大的斑点蝴蝶结发箍,打底裤上还套了缀着蕾丝和毛绒的袜套,一双黑色的雪地靴,光是站在那就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时尚的风气在小地方来的总是很晚,完全就是一身日韩风的搭配,本地很少有女孩能像她一样的气质。 甘棠简直是个天生的衣架子,每次看到她都是不一样的衣服,而且无一例外地昂贵精致,想来家里起码得有整整一间的步入式衣橱,才能让她随心所欲地搭配出各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穿搭。 在这种地方遇到她好像也不是很意外,县城本来就不算大,热闹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城关镇算是最好的,寒假里学生们能玩的地方也不多,不想搭车去市里的话,可不就只有来看看这大集市么? 就是遇见的时机好像不太好,周南正骑着马,脑袋上还顶着个状元帽,乐哉哉的,忽然看见熟人简直就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甘棠那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的目光,已经快要把他杀死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误会,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不瞒你说其实是有人死乞白赖地要我陪她玩,真不是我一个人转悠到一半,忽然想上去过一把进士及第娶个美娇娘的瘾啊! 好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躲一躲,可是他无处可逃,唯有抓紧马鞍目不斜视假装没看到……最好甘棠也没看到,但这根本不可能,他现在就是全场最亮眼的仔。 最后的小半圈里,他就像是昨晚的单词一个没记下来,第二天上课偏偏让老师第一个点名背诵的倒霉蛋,耸拉着脑袋,被甘棠目送完了全程。 还有什么是比你心血来潮犯中二的时候,有个漂亮的妞一瞬不瞬地盯着你看更悲催的呢? 你在路上捡到了一根神似圣剑的木棍,挥舞着它觉得自己就是马上要勇闯天涯的大侠,一路上会有小boss,中boss,和最终boss等着你,而你也有贤者魔法师和漂亮的精灵小妹当做伙伴,你一路上咋咋呼呼地嚯嚯哈嘿,这时班上的妹子从你旁边路过,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你一眼,抿着嘴偷笑说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自娱自乐的…… 尼玛啊!我那低调深沉有内涵的酷哥人设! 迎亲的花轿回到了原点,马上就有不安分的小孩吵着嚷着要来坐一坐,简兮钻出来归还了凤冠,脸红的好像刚喝下去一瓶二锅头。 她狠狠揉了揉脸颊,却发现刚从马上下来的周南也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 啊咧?原来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脸皮薄啊?这算是歪打正着了么?你也心血来潮了么? 想要作弄一下的念头瞬间就冲淡了心里的躁动,她几步上前兴高采烈地撞了他一下,伸手就去揪他的脸,正想说些什么戳爆他的话,就看见一个女孩默默站到了他们面前。 不声不响的,大有路匪恶霸的意思,却偏偏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隔着厚实的镜片,那平淡到没有一点波动的眼神仿佛古井。 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简兮却觉得自己有点讨厌她。 很奇怪,她这辈子很少厌恶什么人,除非那个人对她做了什么事,譬如曾有人往她的文具盒里放毛毛虫,就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可她偏偏就不随心意,索性直接把文具盒扔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和那人说过话,直到毕业。 但这次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直觉就有点本能的抵触。 “妹子你哪位啊?”简兮骄傲地挺直了脖颈,像只饮水的天鹅,因为她看出来对面这妞没自己高,虽然不知道对方此行此举什么来意,但感觉来者不善,必须在气势上赢一头。 她一直都是这样盛气凌人的妞,以至于几乎杀死了周南每一段可能的桃花运,学习好的帅哥总是很容易受欢迎的,可是稍微靠近一点的妹子一看,他身边还有这么个热辣似火的凤凰,马上就知难而退了。 “甘棠。”面对写在简兮脸上的挑衅,甘棠还是那样不咸不淡的口气。 “有何贵干?” “你可以离开他吗?” 这句话一出来两个人都傻眼了。 周南很惊讶,他没想到甘棠会这么直白,一点弯都不带拐的,虽说是跟怪物小姐和好了,但他不确定要是忽然有个人,上来就要戳爆怪物小姐的身份影响她的生活,她还能不能保持一个好脾气。 他看了一眼简兮,简兮的眼里果然杀气毕露!眉眼拧成了一条细长的线。 简兮心说卧了个槽这是第三者打上门啊!这满不在乎的口吻,这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的藐视,总感觉是什么豪门的阔小姐桥段,接下来是不是该从兜里摸出一把钞票,扔在她的脸上说老娘给你五百万,离开我的男人! 心里已经很生气,可简兮还是保持了起码的礼貌,她笑眯眯地问:“能说的再清楚一点吗?你是不是在说让我离开周南?” “嗯。” 嗯你个头啊,妹子你的头上已经有死兆星闪烁了好不好?就算你有一个天下无敌的妈也救不了你了!简兮是天上来敌啊! 周南很想做点什么,好掐灭这段战争的火焰。 但是简兮已经完全进入了炸毛状态,她一直都是这样,看别的漂亮妞就像护犊子的小母鸡,童年里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她一定要当那个鸡妈妈才罢休,对内可盐可甜,对外简直就是一只小刺猬。 而甘棠这边也很糟糕,她说话是没有抑扬顿挫的,很可能她压根没什么敌意,但是如果你觉得她是在针对你,那听她说话就好像是‘你这种垃圾根本不值得我嘲讽’,这简直是简兮的大忌。 他给简兮疯狂使眼色,简兮全当看不到,他又目视甘棠,希望甘棠能够会意一点。 你不是说会交融么?很危险的对吧?所以别过来啊!闪开,让我来对付这个妞! 但甘棠也没有搭理他,好像他只是两个女孩眼里的一团空气,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南总觉得甘棠面对着简兮,却好像根本没有在看简兮,而是透过简兮在看她背后的远处。 “我离开他,然后把位置让给你吗?”简兮挑着飞扬的眉宇,咄咄逼人。 “嗯?”这下轮到甘棠没有听懂了,呆呆地歪了一下脑袋,“对不起,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哎哟喂,这还是一装纯卖萌的高手啊,姐姐我简直都要我见犹怜了呢!简兮心里冷笑,说太嫩了太嫩了,老娘用这些招数钓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画圈圈!十六年的青梅竹马之力你跟我斗? “来来来,我问你,你多高?” “一米六二。”甘棠并未察觉到简兮的语意不善,当然也可能是真的不在乎,反正她说什么都是一个表情,除了在KTV聊到妈妈的时候有一些裂痕,根本没法从她的脸庞来判断她在想什么。 “哦~原来还穿了增高的靴子。”简兮像是清宫剧里的娘娘那样掐着嗓子,一股阴阳怪气的味儿,光是身高差一点就足够她嘚瑟了,“你知道什么叫最萌身高差吗?” “不知道。” “这个意思是说呢,男生和女生之间的身高差在五到十厘米最浪漫,因为男生的嘴巴刚好可以到女生的额头,可以偶尔小吻一下,女生的下巴高度也差不多能放在男生的肩膀上,那叫一个登对!” “哦……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 这么说的时候甘棠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南,他和简兮站在一起就是最萌身高差,简兮的下巴刚好可以放在他的肩膀上。 周南心里一跳说你看我干什么?我俩清清楚楚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意味深长的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有一腿呢,她在挑衅你啊你品不出来? 甘棠这样一个小动作没能逃过简兮的眼睛,她看了一眼周南,仗着大衣的遮挡,指尖悄咪咪弹出来,从背后狠狠捏了一下周南的屁股肉,可惜冬装太厚,给他的伤害不够高,他连点反应都没有,只感觉屁股是被揩了一下油。 “所以你看,要和他站在一起,我比你合适的多,哪怕你戴了眼镜,而且……”简兮正想说些什么高高在上的话,让甘棠知难而退。 以前就是这样,她只要往那一站,几句话的功夫,光靠颜值就能把其他妞打退了。 可她忽然注意到甘棠胸前的微微隆起,虽然不多,但确实很清晰。 寒冬腊月的,为了保暖大家都穿的比较厚实,就算是她这种为了美喜欢牺牲温度的,也不至于蠢到把自己冻死,只是看着薄了些,基本的保暖还是做足了的,纤细的身体圆了一大圈,原本的小苹果根本就看不出来了。 得是什么水平,才能在穿着宽松大衣的情况下,还能肉眼可见有这样的起伏? 脑子里不禁出现了一副画面,盛夏里大家都穿着清凉的裙子,她在秀着如花似玉好身段的时候,旁边跑过来一个风情万种的菠萝。 苹果和菠萝,你选哪个? 尼玛!难怪这家伙有底气找上门来,这好像不沾一丝尘土的文艺范儿,这故作呆萌的寡言少语,这厚实的黑胶框眼镜,这深藏不露的好身材,这家伙不就是周南嘴上经常念叨的梦中情人,大大大大的文学少女么?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灰头土脸,原来以前一直能赢不是因为她都有多优秀,而是没有遇到真正的对手,现在真正的对手出现了,带着她的眼镜,还有该死的菠萝! “而且……什么?”甘棠歪了歪脑袋,平淡的脸上愣是有了一分好奇宝宝的样子。 简兮原本还嚣张的气势顿时矮了一头,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还是有优势的,青梅就是最大的优势,正义的对决之间天降必败! “而且我跟他比你熟啊!”她脑子转的很快,好歹把身材的事儿给带过去了,甘棠看起来也没发现,“我们认识了十六年呢,是青梅竹马!” “十六年?”甘棠吃了一惊,如同冰封的脸上终于有所动容,她认真地盯着简兮看了一会儿,又看看周南,好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周南不明白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他这会儿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甘棠别说的太多,要是她真把简兮给戳爆了,那就没办法收场了,所以他只有回应一个非常认真的目光,甘棠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睿智的光。 “所以,你的这些话其实是想说,你跟他在一起相处的很好,不打算离开他,是这样吗?”甘棠问。 听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不过也算正确,于是简兮点了点头,递过去一个凶凶的眼神:“没错!” 知难而退吧,小婊砸!你,赢不了我的! “我知道了。”甘棠点点头,转身离去。 简兮很满意甘棠的知趣,但她却不觉得自己像是赢了,战胜这种平淡如水的人毫无什么成就感可言,甘棠连一点失落都看不出来,好像她的上勾拳只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真没意思。 她和周南一起回过头,发现甘棠并没有走远,只是站在离他们有一点远的地方,不回避也不躲闪,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像是什么默默随行的保镖,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喂!”简兮扯了扯周南的衣角,跟他咬耳朵,“你在哪背着我认识这种神人妹子的?偷吃?” “别瞎说好不好!我们只是有两次一面之缘!”周南义正词严,他觉得不能污了自己的清白,虽然甘棠确实很对他的胃口,但他可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 “都两次了还叫一面之缘?人家看起来对你很有兴趣,都敢上门叫我滚蛋让位置给她了!” “我觉得她说的可能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儿……” 周南挠了挠头,虽说有李老头那个前车之鉴,不过现在应该是可以说的开的关系了吧? “甘棠是属于看得见的那一类人。”他还是说了实话,“前两天遇到她,稍微聊了一下。” “这样啊……”简兮盯着周南使劲看。 “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好不好?真的只是聊了一下!” “我也没说要你解释啊你紧张什么?” “合着我就里外不是人呗,解释是做贼心虚,不解释是心里有鬼。”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可是看看人家这气质,总觉得是会在窗前月下认认真真看书的白棉布裙子少女,我觉得这个你不可能没有一点心动。” 周南瞬间无话可说,这下是真的有点心虚了。 他确实很青睐甘棠这种风格,一尘不染的气质,好像连阳光里的灰尘都能祛除,简直是梦中情人的范儿。 可他喜欢的是简兮啊,男人都喜欢看美少女的,夏天的时候满大街都是短裙大白腿,难道有萝卜腿的女朋友,你就不愿意看超模的大长腿了?欣赏又不是出轨,对吧? 简兮撇撇嘴:“算了,不跟你计较。谁让我们是朋友呢?朋友也碍不着你蠢蠢欲动。” 朋友两个字被她咬的极重,怎么听都有种阴阳怪气的味儿,周南感觉好像真的是简兮在他身边抱着个醋坛子,一点就炸。 “行行行你话多你有理行了吧?”周南不想再在这个话题计较下去了,他跟甘棠挥了挥手,算是告别,毕竟一男一女是很好的搭配,再多一个人就会变味,这点甘棠应该也明白的吧?所以才站那么远。 简兮有点得意,觉得自己又占了些上风,很有正宫的派头。 原来甘棠是个李老头二号机,怎么这么多爱管闲事的人呢?好好活着不好么? 如果是之前,她绝对会一口把甘棠给吃了,现在的话,多少可以给她一点活路,只要她乖乖的别搞什么事情就好。 这么看来自己刚刚还挺没礼貌的,显得自己很小气,简兮想了想,决定大度一下,要把甘棠当做下士来礼贤,好表现出作为正宫的从容与豁达。 她露出无可挑剔的纯真笑容,好像刚刚吃醋那事儿全然不存在,跳起来挥了挥手:“甘棠甘棠,我们要去吃东西,你要不要一起来啊?” 第40章 帮你杀了她 周南吃了一惊,不是刚刚还在作威作福要划清界限么?怎么忽然就改口要示好了? 那边的甘棠也是愣了一下,哪怕并不能领会简兮那刺挠的醋意,不怎么友善她还是能感觉到一点的。 鸿门宴? 心里沉吟的功夫,脚步已经向前迈出去了。 甘棠并不害怕,虽然在她的眼里那根本就不能叫做人,而是好大一团看不清面貌的,像是泥沼地狱一样流动的东西,连五官在哪都找不到,只看到一股黑雾从花轿里袅袅升起,简直是要把天都烧穿的立柱。 可她不是刘邦,也不需要樊哙来护着自己,她有胆量站到这东西面前叫她离开周南,就代表她有关云长单刀赴会的勇气。 文学少女不看书,手提青龙偃月刀。 “这是你的台词么?”周南觉得简兮在搞鬼,他相信她现在不会做什么,可这怎么看都不像她会说的邀请。 “为什么不能是?打个预防针喽。” 简兮眼底里流淌着蔫坏的明光,“我怕你对人家有感觉啊,提前给你打个标签,上面写‘这家伙是怪物小姐的食物’,这样她就知道离你远一点了,免得她又阴魂不散的找上门。” 周南心里一动,还真是简兮的风格,那妞的占有欲一直都是这样强到爆表,出个门恨不得给他塞个人姬分离十米自动爆炸的炸弹,让所有女孩都跟他保持距离。 这么想来其实简兮很有病娇的潜力,只不过她手里没有刀,现在怪物小姐自己就是一把刀,这刀迟早是要架在他脖子上抹一下的吧? 本地最有名的三合汤店里,周南和简兮坐成一排,对面坐着甘棠。 这种本地小吃由卤牛肉,牛肉饺子,和红薯粉条组成,就是所谓的三合,冒油的老汤里满是猩红的老辣椒,有些客人还会不满足地再往里面加点辣椒油,冬天里再冷,一碗下去也叫人脑门冒汗合不拢嘴,是驱寒的利器。 所以点餐的时候简兮扯着大嗓门,故意说老板给我来三碗最辣的。 在吃辣这一行,她可是行家,几个干辣椒就能干碗白饭的那种人。 周南大概明白了简兮的心思,辣就辣吧,总比吃个人好,不过他但也不好戳破,不然她肯定要嚷嚷个没完,唯有先静观其变。 “你好啊,我叫简兮,怎么称呼你?”简兮友好地伸出手,好像刚刚那点儿不愉快都存在。 “我叫甘棠。”甘棠轻轻地和她握了一下。 “你多大了?看起来好成熟啊。” 在简兮看来甘棠也是小美女,一股很清御的范儿,就是没我高,小冬瓜再怎么打扮也改变不了身高这个硬伤。 “十六岁。” “欸……哪个学校?” “郧山中学。” “哇塞,校友啊!我和周南都是。”简兮拍了拍手,表现得很开心的样子,一缕柔软的额发跳了出来晃晃悠悠。 周南心说你刚刚还那么对人家甩脸色,现在就好的跟找到了亲姐妹似的,果然女孩都是善变的奇怪生物。 三碗滚烫的三合汤上来,袅袅雾气扑面,一层亮晶晶的猩红辣油冒着泡的晃人眼。 简兮心里乐不可支,掰开筷子沾点汤尝了一口,果然够味,就算是她也会觉得有点压力的程度。 甘棠腰挺的笔直,好像她不是坐在小饭馆里,而是在一张宽敞的宴会餐桌前,她用勺子慢慢地舀了一点辣汤,只手按住自己镜框箍住的头发,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遮住墨色的眼睛。 来吧,小小甘棠,辣不死你,最好口歪眼斜眼泪直冒,像小狗一样在我面前嘶哈嘶哈丑态毕现啊!简兮激动不已。 勺子放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嘴里送,甘棠连喝口汤都像是在品鉴美食的节目现场,纤细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薄樱般的嘴唇慢慢抿成了一条缝,忍不住想用手捂住,又觉得不礼貌,最后只是变成在嘴边虚晃了一下的拳头,低低的咳嗽着。 “甘棠你吃不惯嘛?”简兮赶紧问。 甘棠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微微摇头,舌头上好像被电流炸过一样,她没想到这家店的辣椒会这么硬,不是那种后劲强的,是只要一口就会有爆辣直接冲击上来的,喉咙里简直要烧起来了。 “不好意思,吃习惯了,忘记跟你说,我和周南都特别喜欢吃辣的,所以吃什么都是最辣,经常吐槽说,估计这辈子想找个对象都得要川妹子呢。” 周南心说得了吧,你妈就是四川人,吃辣椒长大的,不然你有这口味?再说人家四川吃的那叫麻辣鲜香,花椒比辣椒多,真要比能吃辣还得是贵州江西,那才叫一个活着进来爬着出去。 他起身去柜台拿了三瓶豆奶,放在每个人面前,这玩意算是解辣的利器。 甘棠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就算是这种时候也是那么顺手那么自然,捏住瓶子喝的姿势简直是在捏高脚杯,一举一动都带着美感,看的人很是惊艳。 果然每个人都有所谓的气质这种东西,有的人一看就仿佛是阳光雨露滋润出来的,所以人也阳光,而有的人举手投足都威仪具足,就算甩给她一盆麻辣烫人家也能吃出优雅的范儿来,简直是个小公主。 真想来坐在这里的两个女孩还真就是两个极端,一个你不让她动她会憋疯,一个你想让她动她都动不起来。 “实在受不了就别碰汤了吧,他们用的牛肉和饺子都是不辣的,可以滤出来吃。”周南说。 甘棠点了点头,他这样关心甘棠让简兮心里又有些闹别扭,她带甘棠来是想看甘棠出丑露怯,这样她好趁机宣誓主权,扼杀未曾迸发的萌芽于摇篮之中,而不是看她能得到别人的照顾。 真没一点儿眼力劲啊,看看我,看看这边好不好?遇到个漂亮妹子就把正牌给忘了,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她好想发作啊,但是这样只能显得她小气无理取闹,脱离了伪恋之后大家就是朋友的关系了,好朋友有什么资格对这种事争风吃醋? 真不该叫上甘棠,想想自己也是有点犯二,人家本来就没有要来的意思,好端端的插入一个电灯泡算怎么回事,还被电灯泡闪到了眼! “我去一下洗手间。”简兮站了起来,她得自己解决一下那无处发泄的小脾气。 饭馆里并没有洗手间,得去旁边的公共厕所,稍微有点远,洗手池里,简兮抄了点冷水揉揉眉心,感受着凉意慢慢扩散开来。 总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太心急了,因为有了新的身份,就想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到最好,想在他心里留下点什么。 可是感情这回事,不都是讲究一个水到渠成吗?一瞬间的心动可能在任何时候到来,也许是几天,也许要一辈子,没人知道的。 别灰心,不急躁,慢慢来,甘棠算什么?根本不配她放在眼里! 简兮挥舞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三下,觉得心里的郁闷消解的差不多了,一回头,正对上一双漆黑清澈的眼瞳,甘棠居然也来了。 她笑了笑,刚想让开路,甘棠一步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干嘛?想找茬啊?”简兮刚压下去的火气马上就蹭蹭往上涨,我犯神经了我才叫你来一起吃饭,你这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还敢主动挑衅我? “我只想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能离开他吗?”甘棠注视着她的眼睛。 “不离开,怎样?咬死我啊?”简兮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踮起脚尖逼近甘棠,想靠身高优势来一手恶虎捕食困小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喜欢他啊还能为什么?” 反正甘棠也不知道,现在周南不在,简兮干脆满嘴跑火车,这样好像也能起到劝退作用。 “喜欢一个人有错么?不想离开有错么?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棒打鸳鸯是要下地狱的!叫你一起来是把你当他的朋友看,给你一个面子,你这一股好像要审问我的派头是几个意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等着回去吃我的汤!” “别人喜欢他没有错,但是你喜欢他就是大错特错了。” 甘棠根本不理会简兮的发作,还是那么平静的语调,“有没有看过《倩女幽魂》?燕赤霞说人鬼殊途不会有好结果,所以聂小倩最后和宁采臣就没有在一起。” “你那是电影好不好?原著蒲松龄给的可是回乡的结局,两个人幸福生活和谐美满,说不定还生了五个娃呢!” 此刻简兮终于回过味儿来,原来甘棠不是对周南有意思,她是对自己有意思,作为一个看得见的人,她是希望她可以离开周南的身边。 真好笑,凭什么?十六年凄凄惨惨戚戚只谈情还没说爱呢,你一无辜路人跳出来指指点点,要不是有约在先,真当我老虎不发威,不敢吃了你啊? “你会害死他的,知道么?”甘棠还是不依不饶。 “再跟我哔哔叨叨的,马上我就害死你!”简兮的耐心终于到头了,难怪她会本能地讨厌甘棠,大家压根不是一路人。 她一把摁住甘棠的肩膀,想用点力气把她推到一边去,可是甘棠居然纹丝不动,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眼神中带着一丝哀婉,甚至怜悯。 简兮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骨骼一根根折断的轻响,一个升腾着黑雾的轮廓从甘棠背后扭曲着浮现。 最先钻出的是那颗披着凌乱长发的头颅,皮肤是毫无生气的灰白,五官模糊不清,唯有一张裂开的嘴,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利齿。 紧接着是昆虫节肢般的细长身躯,两边长满的手足依次张开,粘稠的液体沿着身躯坠落,在地板上蒸出一缕细细的黑烟。 这个怪异巨大而狰狞,从甘棠身体里出现的还不是完全体,仅仅是上半个身体就已经能抵达天花板,乍看上去简直是以甘棠为养料,生长出来的邪异妖魔。 “那我只好请你离开他了。”甘棠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那位优雅的公主,现在变成了使役魔鬼的狂徒。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的妈妈像是蛇一样弹射出去,利齿般的牙床外翻,空洞模糊的面目只是一道划过空去的虚影。 简兮的头飞了起来,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快刀,从她的脖颈上一闪而过,伤口处喷涌出来的不是鲜血,是大片大片蠕动尖叫的触须黑影,失去了身体的禁锢,这些黑影像是泥沼水墙那样向着四面八方喷射,粘稠的流淌。 甘棠的妈妈张开了成对的手足,像是肋骨构成的盔甲那样把她保护起来,甘棠双手插在衣兜里,看着漫天黑色的雨落,说不上是悲还是喜。 不经过周南的同意,就擅自对这个陪伴了他十六年的东西动手,会被讨厌的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周南能和这样的东西产生感情,甚至还说什么喜欢之类的,真的不可理喻。 作为亲历者,她很清楚最后只会是悲惨的结局,被讨厌也好,被痛骂也罢,唯有这样才能拯救他,沉沦其中的下场唯有被交融同化,最后变得不属于这个世界,那样连死都说不上,只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徒留伤感罢了。 黑影的喷射毫无停下来的迹象,简兮的无头身体并没有倒下,裂开的脖颈像是打开了油罐的开关,无休无止地喷洒。 这让甘棠感觉到了一丝奇怪,她所经历的怪异并不多,虽然在她的视野里那就只是一团流动的东西罢了,但从周围的人反应来看,像简兮这样甚至能以人类的样子出现的,还是第一个。 她很有耐心地看着简兮,直到那种溢流状态消失以后,甘棠才安心下来,凶悍的妈妈慢慢收拢回脊背里,她小心翼翼地跳过那些影子,想着回去了要怎么跟周南道歉才好。 不指望会被轻易的原谅,她只希望不要再有人和自己一样,因为这些东西被搞的家破人亡了,深陷其中的滋味她明白的,所以才会对他那么上心,那样的绝望和挣扎,她感同身受。 就在甘棠快要走出洗手间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简兮含笑的声音。 “喂,甘棠,你这就要走了吗?” 第41章 甘棠惊诧莫名地回过头,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狠狠地推在瓷砖墙上,双手吊起,巨大的震动从后脑勺向前传递,脑子里空白了一瞬间,脚尖离开地面,慌乱地乱蹬却找不到着力点。 “既然你看得见,你就该明白这个道理不是吗?只要装作看不到,那就什么事都不会有,还是你觉得你有驱使怪异的能力,就该四处出击挥舞正义的铁拳拯救世界?真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是个中二少女呢。” 简兮的身体抱着自己的头,像是给乐高小人插好脑袋那样按在脖颈上扭了扭,旋转着重新装好。 在她的背后,几条手臂粗细的漆黑瘤影群魔乱舞,看起来就像是章鱼粗壮有力的腕足触手,就是这样的东西把甘棠箍在了墙上。 “你为什么……没有死?”甘棠完全不敢相信。 “看来你对我并不怎么了解。” 简兮捏住自己手背的皮肤,一点点的拉扯,她的皮肤居然有着橡皮泥一样的柔韧性,可以拉成一条细不可查的线,但这种情况下就会恢复成原本流淌的影子状,一松手,皮肤就又弹回去恢复成了女孩的手背。 “这个身体虽然是人类的外表,也和正常人一样呼吸运动,但本质是我的拟态,砍下头就只是砍掉壁虎的一小截尾巴,壁虎需要两三个月才能长出来,而我一瞬间就可以黏好,就算被分离成无数小块也可以以某个中心恢复。” 触手吊着甘棠,紧紧捆住她的手足,把她举到自己的面前,简兮伸出手,捏了捏甘棠的脸,笑的人畜无害花见花开。 “所以某种意义上讲,我是不死的,虽然不太清楚有没有等级之分,我的本能告诉我,在非人的东西上,我可能是位于食物链顶点的那一种,你身上那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大玩意,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嘶哑的咆哮声从甘棠身上爆发,可是她的嘴唇微抿着,根本就没有开口。 再度钻出甘棠脊背的腥风扑面而来,成对的手足每一个根指头上都是刀尖般锐利的指甲,甘棠的妈妈立起来就像人面虫身的蜈蚣,动作极快,进攻的时候只是一道模糊的黑影。 “好吵,能不能闭嘴?”简兮不耐烦地说。 根本就不需要她做什么,她的影子已经同时分散出去迎击,细长如触手的影子既是她自己也是她的武器,如一道道缠绵的绳索,卷上甘棠妈妈,捂住它的嘴,也捂住了那压抑的嘶叫,迫使它俯首帖耳地趴着,再也不能进攻,只是一条蠕动的毛毛虫。 “真有意思,它在保护你?”简兮看了一眼这只庞大的怪异,“好像你不需要驱使它,它也会有自己的行动和想法。” 甘棠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可是她的眼神里没有一点畏惧,还是一如往常的平淡,好像什么喜怒哀乐之类的东西早就被她抛弃了,在这里的女孩只是一具漂亮的空壳。 这让简兮觉得有点没意思,她特意把甘棠捆住再吊起来,就是想期望营造出一种,反派淫贼欺辱美少女的桥段。 最好甘棠再拼命扭动一下挣扎一下,要有那种双目含泪坚贞不屈的感觉,因为奋力的反抗而微微喘息,脸颊绯红,还要在她上手捏脸的时候破口大骂,说什么死我也不会屈服你的!那她就可以嘿嘿嘿地怪笑说小美人儿,我怎么舍得让你死的,但是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只哇乱叫口牙! 一个不会反抗的俘虏有什么乐趣?作为一个美少女,你不应该珍惜自己的大好春光么?这被抓住了就认命算怎么回事?根本没法让我兴奋嘿嘿嘿啊。 简兮想给自己找点乐子,既然答应过周南,她就不会再随便吃人,但对于这种送上门来的小混蛋,她也不打算轻易放过,何况甘棠真的是周南最喜欢的那种,必须敲打敲打杜绝后患。 “你跪下,我要审你。” 影子汇聚成了一把椅子,简兮坐下,翘着二郎腿一脸的拽样,还没忘记把公厕的门给带上,免得什么闲人进来给吓晕过去。 “你疯了吗?别说了,动手吧。”甘棠神色平静,想杀就杀好了,反正在这个世界上她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东西。 “好个漂亮的千金小姐,好个视死如归的女中豪杰。”简兮拍了拍巴掌,端着一股故作娇柔的嗓音说话,“你和周南又不怎么熟,为什么会愿意为了他来刺杀我?难道你暗恋他?” “因为他和你在一起迟早会死。” “我可没有想杀他的想法,再说就算他会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那么爱管闲事。你属狗的么?路过看到只耗子都要摸一下尝尝咸淡。” “我就是见不得有人因为这种事丧命。” “咋,你还想当个正义的小奥特曼么?出来巡逻遇到小怪兽就一拳打死?” 简兮轻蔑地笑笑,“别以为手里有个金刚钻什么瓷器活都敢揽了,撞到像我这样的大佛你就得完蛋!老实交代,干过多少次了?” 她很不客气地又上来摸甘棠的脸,细腻光滑的小脸摸起来真是令人有些爱不释手,难怪武侠小说的各路贼人都喜欢欺凌花姑娘啊,看着赏心摸着悦目。 要是她简兮有个做坏事的零件,还有现在的力量,高低得变成本地一霸,简衙内所到之处,横征暴敛,辣手摧花,后宫成群,寸草不生! 甘棠很不喜欢这样的接触,扭着脸想躲,可简兮偏偏就不给她躲,坏笑着不停咸猪手,一只手不够了还上两只,杂七杂八的触手也过来帮忙。 她搞不清楚,眼前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路数,怪异不都是只要发现看得见,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要冲上来索命的吗?难道是个传说中的色鬼?就算是色鬼作为一个女孩,她要色的也该是周南才对,为什么要轮到她来受罪? “说不说,小坏蛋!说不说!”简兮一脸的凶神恶煞,她越看越觉得甘棠好可爱。 甘棠有点受不了这种折磨,闭着眼睛,心想横竖都是死,索性有什么说什么,拼了! “你是……第一个!” “我靠!”简兮怒了,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合着我这么倒霉?开开心心地出来喝碗汤,结果成了你第一个磨刀的对象?” “第一个大的。”甘棠又补充说,“之前……都是那种不怎么起眼的小东西。” “虐菜虐上瘾了是吧?天天秒杀,以为自己打的是史莱姆,没想到一榔头砸中了土豆雷。幸亏遇到的是我,换个别的牛逼哄哄一点儿的,你不直接完蛋了么?” “你……不打算杀我?”甘棠有些吃惊。 “我为什么非得杀你?这对我有什么好处么?”简兮撇撇嘴,“庆幸你赶上了好时候吧,姑奶奶我现在吃斋念佛一心向善,出家人不搞什么打打杀杀。早两天你还能有和我说话的机会?知道什么叫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么?” “……你也太奇怪了。”甘棠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有什么奇怪的?我觉得我很好,文武双全青春可爱,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她有点心虚,苹果大战菠萝也太不自量力了,基于简兮的拟态是完美的复制品,没办法改变自己的身材。 好在甘棠不是觊觎周南的美色,是觊觎她的性命,还打不过。 “我是说你的行为,你说话很利索,懂得思考,甚至会在大庭广众下生活,你不该是这样的东西,太像真正的人了。” “挺有眼力劲的嘛?”简兮有点小开心,说起来这还是变成这个样子以后,第一次得到周南以外的人评价,果然在其他人眼里她也还是那个可爱的软妹子,“多夸我,爱听。” “对不起,但是我看不到你人类的模样。”甘棠凝视着她,,“我只能看到你原来的样子,一大团会流动的黑影。” “这么厉害?那你不会头疼么?看得到我的话应该会头疼。” “不会,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说这话的时候甘棠的眼帘低垂下来,她为数不多的表情总是像黛玉妹妹一样哀婉。 简兮心里大概有了一点数,身上会有一个听甘棠话的怪异,甚至会保护她,说不定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但是甘棠提到那些并不开心,那还是先暂时略过好了,硬要问的话就太不通人情,好像人家全家刚死你跟个傻逼一样追着问咋死的咋死的。 反正以后大家还是一个学校,总会再见面。 触手慢慢垂落,甘棠终于踩到了地板,但简兮还是没松开她的手,简兮站起来,像个小女王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甘棠的眼睛。 “想杀我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因为你的本意是好的,你想拯救他,那我可以把你当我的朋友来看。但你对我显然有很大的误会,我对周南没有任何恶意,现在只想好好生活,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那样生活,如果你再敢来入侵我的身边,做些什么事的话,你可得记好了,今天这样的仁慈不会有第二次。” 在甘棠的视野里,站在她面前的是竖起来的流动黑影,隐约有着人类女孩的形态,像是不断地流淌着沸腾,丝丝缕缕的黑雾如同有生命的触须,在空气中缓缓飘动,将周围的光线都吸吮得黯淡了几分。 虽然看不见她的人类面貌,但确实有一种被俯瞰着的感觉,比以前面对的时候要凝重的多。 她说要成为人类?这怎么可能呢?怪异不该是吃人的东西么? 可是在今天遇到她的时候,她好像真的是在跟周南过普通的生活,男孩和女孩假期里就该一起出来玩。 甘棠有些搞不清楚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简兮,可是不相信又能干什么?她也杀不死简兮,这种事情,更不可能去找其他人求助的。 难道真的只能让他们继续这样在一起?可这并不是好事。 “我答应你。”漫长的沉默之后,甘棠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但是,你想这样生活下去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简兮问。 “因为你和周南在恋爱,那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太长了,三年,最多三年,他就会因为和你的交融而死去,变成那边的东西,就像……我的妈妈一样。” 甘棠垂眸,看向地板上自己那早已与之交融的妈妈,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这就是周南最后的结局。” 第42章 活在当下 “不可能!”简兮死死盯着甘棠的眼睛。 “我不会骗你的,我所经历的就是这样。”甘棠迎着简兮的目光,毫不回避。 “你别想骗我,哈哈哈少做梦了,你以为我有那么好骗!” 简兮忍不住干笑几声,好像这样就能骗过心底的惊惧。 这是报复对吧?是赤裸裸的报复对吧?一计害二贤的挑拨离间! 她知道的,就像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故事,什么主角穿越到洪武年间当了太医,给马皇后看病,等马皇后死了阴恻恻的跟老朱说上一句,皇后被奸人下毒!然后当夜就上吊自杀,穿越回来喜滋滋的翻史书,看看大明大逃杀有多精彩。 肯定是这样,想不到甘棠你竟然如此歹毒,花容月貌的皮囊里包藏着蛇蝎的心肠!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你想做个人类的女孩,只要隐瞒好身份,不做出格的事,应该能做得到。” 甘棠继续说:“但你不能一直和周南在一起,对其他人也是一样,你对周边人的影响是无时无刻的,任何人都没法与你相处超过三年,否则就会出问题,到时候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别以为给点好脸色就可以蹬鼻子上脸,再继续忽悠,小心我真的宰了你!” 简兮的咆哮震耳欲聋,影子触手夭矫的旋舞,简直是升天的潜龙,化作几根锐利的枪尖,最近的一根笔直地贴紧甘棠的眉心,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就能杀死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混蛋。 她不要再听下去了,甘棠说话本来就冷冰冰的,那些话里的意思就更冷了,每一个字都像是钻进她心窝里撕咬的毒蛇,好像在说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可是甘棠还是静静地看着她,这个总是平淡如水的女孩在这一刻流露出她为数不多的温情。 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更像是在雨天看到路边可怜兮兮,没人搭理的小动物,因为家里的约束没办法收养,却也不忍心离去,就想等着看看能不能遇到一个路过的好心人。 她不害怕这个怪物,有的只是同病相怜。 “有没有人啊里面,怎么还锁门的?”女厕的门被人拍的砰砰作响,有女孩在叫门。 简兮瞬间惊醒,天花板上地板上,所有属于她的墨色的影子黑点都如时间逆流,向着她这个作为中心的漩涡凝聚,用来束缚住甘棠妈妈的影子也都被收回体内。 一旦挣脱束缚,甘棠妈妈就要再度发作,但甘棠走到她和简兮之间,张开双臂挡住,摇了摇头,妈妈才不甘心地瞪着简兮,慢慢回归到甘棠的身体里去。 甘棠走向门口打开锁,女孩一进来就想发作,说神经病啊反锁公厕这你家开的,可是对上那么一张冷艳出众的脸一下就萎了,再一看那边那个也好漂亮,自惭形秽没底气发作,只好默默遁入隔间。 “你还有三年时间,不过最好不要拖的那么久,影响是缓慢而持续的,越接近大限,危险性也就越高,谁也说不准,必须在那之前决定要怎么做。除非……你完全不在乎他。” 甘棠走出门:“开学再见,下次我请你们吃东西,店我就不回去了,我想你现在应该需要静一静。” 是的,她真的需要静一静,简兮走进隔间里,关上门,背靠在门上,仰头看着晦明的天花板。 为什么?第一次成为人类女孩,第一次得到他的应允,好不容易可以留下来了,两份不一样的幸福相互重叠在一起,本该带来更多梦幻般幸福的时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只要留在他的身边,就会害死他? 难道自己一点快乐幸福的资格都没有么?想要呆在这里就是上天也不允许的错误么?每当她觉得情况稍微好转一些的时候,就总会有更多的雨点砸过来。 这是什么狗屁剧情啊,选择你所喜欢的他,还是选择你自己?什么垃圾作家能写出这种心如刀绞的问题?给我一点两全其美的未来会死么? 如果她简兮是活在一本书里,那这本书就是个垃圾作家写的,因为她连正牌女主角都不是,只是借了人家女主角的东西,于是就活该得不到美好的将来。 心里又恨又气,可是又无处发泄,一拳一脚地殴打门框,好像那就是所谓命运啊天意啊之类看不见的东西,就是这样该死的混账注定了她的命运。 隔壁坑位的女孩听着压抑着的动静,再一想到刚刚离开的那个女孩留下的话,忍不住脑补了一出豪门大戏。 给你五百万,离开他,不然三年之内,叫你家破人亡! 衣着华贵的大小姐遇上了平民的灰姑娘,两个人都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什么的,看刚才离开的那个女孩,感觉就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她心里有点酸楚,把蹲坑之力转换成气沉丹田的呼吸,铆足了劲大声喊别姐妹别放弃啊!不要被打倒啊!喜欢就去在一起!大不了就私奔! 简兮被隔壁忽然的动静吓了一跳,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人,于是赶紧配合着高喊说不放弃不放弃,我肯定不放弃! 她当然不会放弃,她放弃个屁啊放弃,不是还有三年时间么?又不是明天就要歇菜了,一千多天还不能想想办法?大不了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万一破解之法就是爱的鼓掌呢?就像睡美人的故事里破解魔咒的手段是王子的吻,童话里不都这么写的吗? 可是不放弃不代表心里就能好受了啊,只要存在,就是对他的伤害,谁会愿意手里捏把小刀,每天没事就划拉一下自己的男朋友? 病娇都不这么干,人家不玩文火慢炖,直接捅死算逑。 心里乱糟糟的,她推开门,走到外面的洗手池,接了些冻手的冷水洗了把脸,又从兜里掏出纸巾擦干净。 离开厕所,外面的冷风刮在脸上,残余的寒意迅速带走热量,冰冷刺骨,倒也让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慢慢地往店里走着,想靠这一路把情绪整理好。 高中一年级的第一个学期已经过去,三年之后,都已经是大学了,既然越是靠近最后的时限就越危险,那提前半年到高中结束的时候总该没问题吧?那时候也都已经过十八岁了,可以对自己选择的人生负责。 要是真的发现周南有危险了,那她就逃得远远的,不告而别就好了嘛。 “你们是掉厕所里了么?甘棠怎么也还没回来?” 简兮回到店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周南问店里要了两个铁碗扣在女孩们的那一份上保温,看到只有简兮一个人,不禁纳闷。 “她回家了。”简兮扬起一个笑脸,“她嫌弃太辣,不想吃,又不好意思回来拒绝,所以我来帮她传话。” “我就应该阻止你点特辣的。”周南叹了口气,总感觉自己又一次辜负了甘棠。 但这个事情本来就不好办,他不出声,就是甘棠不舒服,他劝阻,简兮就又会不高兴,一根筋变两头堵了。 那为什么会选择默认简兮的行为呢?果然梦中情人再对味儿也不是属于自己的,天降还是敌不过青梅的好,看起来自己心里还是简兮重要一些。 “哟~人家一走就唉声叹气惦记上啦?”简兮一听就不乐意了,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拿肩膀撞撞,一股皇后娘娘的味儿,“是不是还遗憾没多看两眼呐?” “看看怎么了,看看怎么了?不许吃还不许看?”周南想反正你我又没一腿的你还管那么多,索性也就硬气起来,“反正我又不喜欢她。” “你那是喜欢她么?你那是馋人家身子,你下贱!”简兮气哼哼地说。 她揭开自己的碗,氤氲水汽扑面而来,滚烫迷眼,耽误了那么久,好在这还是热的。 一个牛肉饺子下肚,心里好像就舒服一些,再嗦一口粉,丝滑顺畅还劲道。 老字号就是老字号,不管什么时候都好吃,可根本就没有好吃到能让流泪的地步,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里就难受得很,好像是被熏到了,她越是想努力睁大眼睛,眼泪反而不受控制地越往外跑,直到第一滴坠入碗中。 “好辣啊好辣啊!今天怎么这么辣?” 她嚷嚷着夺过周南手边的豆奶,仰起头大口大口地猛灌,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心情,觉得自己没问题了,一回来就暴露出来,唯有这样才好搪塞过去。 周南沉默地看着简兮,她喝完了之后又去吃自己的汤,头埋的很低很低,好像要把自己的小脑袋藏到那碗汤里去。 你什么时候怕过辣呢?你可是能干嚼辣椒配白饭的辣妹子啊。 辣这种东西,不是味觉而是痛觉,能吃辣的人其实往往是不怕疼的人,可要是有一天忽然觉得吃惯了的辣味难以下咽,是因为心里已经很痛了,所以装不下更多的痛了吧? 他伸手轻轻撩起她那快要垂到汤面上的额发:“是不是甘棠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这么不开心。” 简兮停顿了一秒,又继续猛猛喝汤,她抬起头来,把嘴里的那根粉吸进去,抽张纸巾擦了擦嘴:“你胡扯什么呢?我哪里不开心了?” “只要你一想躲起来,就肯定是有心事。”周南淡定地说,“就像猫一样,猫儿受了伤总是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地舔舐自己的伤口,再出来的时候往往不太能看得出它受伤。” 简兮愣了一下,低下头,手抓紧了膝盖上的衣角。 “说说看?”周南慢慢挪动着往她这边坐。 “离我那么近干什么?臭死了,死开!”她不肯抬头,只是一味地推他。 她这样嘴硬越发让周南断定自己的正确,于是死皮赖脸的就要往她身上拱,简兮没办法只能往旁边坐着躲,她一动他马上就跟着动,几下的功夫她就被挤到墙根上退无可退了,周南猛地贴了上来,把她挤的压根没法动弹,蜷缩着手臂,像是什么小小的受气包。 “你是臭流氓么你?”简兮又想气又想笑。 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平常跟个装死的木头一样,偏偏要在她难过的时候发挥牛皮糖的本色,烦死了,这么有眼色那就别管我了好不好?不然我真的会忍不住的,哭起来丢死个人,让我自己消化就好了啦! “不说么?真的不愿意说么?”周南撑着脸支在桌上,侧过身来看着她,“今天我大发善心,当个树洞也无所谓,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有人说女孩柔弱的时候才是最可爱的,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简兮整天都咋咋呼呼的,不是要干天就是能草地,很少看到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干什么的样子,一旦有心事了也只会闷头躲。 难得一次机会周南看见她这朵花苞被打湿,就算知道她不是本人而是怪物小姐,骚包的男子汉之心也没法忍住蠢蠢欲动,总想调戏一下。 简兮斜了他一眼,揭开甘棠那碗没怎么动的三合汤,用筷子插一个牛肉饺子塞进他的嘴里,捂住他的嘴巴。 周南看着她慢慢咀嚼,心里明白她是不肯说了,要拿吃的堵他的嘴,于是他忽然伸出舌头,在她掌心轻轻舔了一下,简兮吃了一惊,抬手就是一记凶狠的爆栗,拿纸巾擦手。 “死变态!”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变态说谁?” “说你是变态!” “变态就变态啰,哪个男人不变态?全世界的男人都变态,说自己不变态的,肯定都是装出来的大尾巴狼。”周南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反正他只需要简兮开心一点就好了,还能拌嘴,就说明她还没有像晚上一样,变成阴郁的小蘑菇。 两个人安静下来继续吃东西,看着这家伙没心没肺的样子,简兮把心里的秘密压了下去,慢慢地用勺子喝着热辣的汤。 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能这样生活下去,它不需要有什么波澜,只要和一个普通的女孩一样,为了老师的作业发愁,惦记自己那不怎么好看的成绩,憧憬青春美好的恋爱,每天都有好看的衣服换。 既然来日方长,那就别想的太多,重要的不是将来会怎么样,而是活在当下。 只因为在一起,就会让他死掉?别做梦了,无论支付什么样的代价,她都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的,如果没有奇迹和魔法,那就自己用双手去创造。 第43章 伪人 浅灰色的阴云低垂,通往殡仪馆的路实在冻的人脊背发抖,周南踩着萧瑟的风赶路,脖子老老实实地蜷缩在简兮送的围巾里,加了绒的运动鞋踩进雪地,脚心底下一股直往上蹿的透心凉。 有人说南方其实要比北方更冷一些,因为北方的冷是干冷,哪怕它的温度更低,风刮起来吹到脸上也就是干燥的疼。 南方就很变态了,这里的冷纯纯魔法攻击,无孔不入的寒意就像看不见的鬼手,在你的被子里抚摸你,在你的屋子里拥抱你,在你外出的时候从衣领里舔舐你,让你无处可躲。 在这种天气里还骑自行车简直是找死,公交车还没开通到这种没什么人来的地方,在最近的站点下了车以后和简兮分别,她去约好的地点埋伏,周南徒步前往。 通往殡仪馆的这条路是从省道延伸出来的,尽头就是殡仪馆,像是什么遗世独立的地方,要是晚上来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盏灯火,和发着红光的殡仪馆字样,还真会觉得有点瘆人。 周南抵达殡仪馆的时候,董医生已经在大堂里徘徊很久,看起来也是被冻得坐不住,来回地走动,好让自己多散发点热气。 看到周南过来,董俊伟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这是医院开的单子,你看一下有没有意见。” 上面都是有关转院的说明,费用全包,研究方式保证不对身体造成影响,家属拥有探查权,以及随时终止的权利,条条框框,只要是周南在意过的都很清楚,结尾一个医院的公章,非常正规。 周南仔细地读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接过董俊伟递过来的笔,在家属代表那一行签上字。 严格来说作为非家属,他并没有签字的权利,但这种情况也只有先把事儿办妥了,董俊伟都不在乎他在乎什么,想来这医生应该很猴急,早点研究搞出点东西来,说不定都能上Nature。 “没什么问题我们就开始吧?”董俊伟收好文件,“你可以上车陪同,我们一起送到医院去。” “嗯。” 两个戴着口罩的医护推着钢板小车出来,上面蒙着一层白布,依稀能看出那个纤细的人形。 殡仪车的后门打开,这种专门负责接送的车子是改装过的面包车,前面的驾驶位与后面车厢隔开,车厢里一个钢铸焊在车上的棺材盒,两边都是侧向贴着车身的长椅。 周南跟着一起,小心翼翼地滑动推板,把简兮送进棺椁里去,盖上盖子。 这样会让她没办法呼吸,但她本来不会呼吸了,绝对静止的生死之间近乎永恒的生命活动停止,在殡仪馆冰柜里的那段时间依然没有影响到她的状态。 殡仪馆里的保安大叔好奇地在边上看着,这地方建的这么偏僻不是没理由的,人人都嫌晦气,不过在这呆的久了也能看到很多奇闻怪事,比如今天这位。 进来的多了去了,往外出的可真是几乎没见过,但人家手里都是正规的文件,医院说没死那就是没死,在这方面是专业的,这么几天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人姑娘给冻成什么肉冻,这种情况下真的还能活着? 车子发动,周南坐在后车厢里跟董俊伟面对着面,旁边还有两个帮忙的男医护,加上前座那个负责开车的司机,车上会喘气的除了他就四个人。 车里的气氛肃穆,没有人随便说话,大家都只是静静地坐着,除了周南,其他三个坐在后车厢里的人都是双手放在膝盖上,视线平直端正,正经得好像上课的学生。 隔着黑色的单向窗,周南一直在看车外,看起来好像不太想面对棺椁,实际上只是在看外面的路。 土路的路况不太好,缺乏修缮有些颠簸,虽然每次接送之后都会消毒,但车里还是会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奇怪气味,似曾相识。 这让周南想起以前奶奶爷爷相继去世的时候,自己也坐过这辆车,几年了,这车牌号都没变过,外壳上的电话号码褪了漆。 就连开车那个大叔也看着有点眼熟,当时接送的时候爸爸给了他一盒烟,让他去给大叔,大叔还对他点过头,光看面相就是能镇住妖魔鬼怪的标准国字脸,厚重敦实又可靠。 那时好像也是这样的氛围,可能还更沉重一点,小小的后车厢里一家人都在,周澜一直在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头埋在妈妈怀里,爸爸那总是严肃似大佛的脸沉默着,无悲无喜。 那是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面对死亡,爷爷就躺在他的面前,可他心里居然是没什么波澜的。 他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冷血,或者说无情无义? 但他在送行的那段路上他并确实没有那么难过,分明那是一手带大他的亲人,只是想起在爷爷的肩膀上看过的花灯游行,石桌上气势汹汹的落子大喊吃你的车,葡萄藤下酸甜的果子,还有那条爬到他手上的虫。 直到葬礼到了最后一环送行的时候,所有亲朋好友都去依次告别,看最后一眼,他才终于落下泪来,哭的不能自已,大片大片的悲伤流淌开来,意识到爷爷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原来死亡就是那样忽如其来的东西,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唯有寂静的沉默,沉默得让人连发疯都做不到。 所以在看到简兮尸体的时候,才会想都没想把她搬回家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翻动所谓的杂书,用那可笑的复活术,其实自己心里都清楚这只是在做无用的功夫。 可她就是活了过来,甚至还变成了活蹦乱跳的怪物小姐。 要不是因为还有一个简兮,可能真就会把怪物小姐当成一辈子的她,就算发现什么异常现象,恐怕他也会欺骗自己,只要能这样继续和她在一起就好了,别的全都不在乎。 没错……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他很清楚,如果有一天世界将要毁灭,而拯救世界的钥匙是他的女孩,他绝对不会把刀送进她的心脏里,无论她是不是钥匙。 车身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这是在过那个拐弯处的坑洼,今年入冬以来雨雪频繁,破路一直没时间修缮,某种意义上也就变成了一个合适的标记。 时间到了。 周南敲了敲车厢:“师傅,能停一下车吗?我忽然有点肚子疼。” 如果被简兮吃掉,人是会像李老头那样,瞬间倒下去的,没有精神意识管控的身体就是个壳子,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他需要先找个借口让车停下。 大叔还在认认真真地摆弄方向盘,周南觉得是他没听到,于是又重重地敲了几下:“师傅?” 可司机还是没有搭理他,好像那方向盘就是他的命,放开了他就会死,所以他心无旁骛,如老僧入定。 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的声音已经够大了,再大就是会让人觉得是在吵闹的地步,他怎么可能听不到? “师傅?我说停车!” 一只手按在了周南的肩膀上:“安静。” “我真肚子疼的很!”周南装出一副急的不行的样子。 “安静!”董俊伟的声音干涩,硬生生把他往后掰。 如此粗暴的动作让周南有些不快,他心想难道这家伙都是伪装出来的善意?只要研究资料到手了就开始原形毕露? 他回过头,董俊伟的脸庞近在咫尺,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脸部的血管像是黑色的小蛇那样狰狞的凸出,如同盘根错杂的根系。 “我叫你安静!”董俊伟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周南的肩膀。 周南吃了一惊,这张不正常的脸只让他惊惧了一瞬间,马上就本能地用出一招反手擒拿,压制住董俊伟,如果他再反抗,就有可能脱臼。 董俊伟试了试,没能挣脱,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嘴里说的安静越来越扭曲,最后只剩下一串模糊不清的音节。 这家伙到底怎么了?是有什么病?什么样的病会让脸变成那个样子? 就在周南纳闷的时候,其他两个男医护同时猛转过头,整齐得仿佛受过某种训练,他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也和董俊伟一样血管浮现于体表,密密麻麻如同某种诡异的祭祀纹路。 他们死死地盯着周南,喉咙里发出漏气般的嗬嗬呼吸,张开了五指,缓步逼近,直直地抓向周南。 周南一脚一个蹬开,这样剧烈的动作导致暂时方式了压制,董俊伟猛地支起身体,周南清楚地听到了骨骼扭曲的弹响,这种动静几乎足够撕裂董俊伟的胳膊。 然而董俊伟仿佛感觉不到痛觉一样,一跃而起扑倒周南,要来撕咬他的脖子。 周南猝不及防,被迫倒在长椅上,但他反应足够快,双手强行捏住了董俊伟的手腕和他角力。 作为身强力壮的青少年,他还是比董俊伟这种常年坐办公室的麻杆医生要有力气的多,董俊伟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得逞,只是看上去尤为可怖。 “疯了,这群人疯了!师傅!停车!停车!”周南高声咆哮。 车子猛地震动了一下,不是刹车制动,而是骤然加速! 突如其来的惯性把所有人都带得往前窜了出去,那两个原本就走的摇摇晃晃的医护完全保持不了平衡,撞倒在钢板棺椁的三角边上。 董俊伟也一头撞在车身上,周南抓住机会,狠狠一脚蹬向他的心窝,董俊伟倒退了两步被长椅一绊,半个身子都跌进了棺椁,周南又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拽出来,扔到一边。 他猛踹了几脚通往驾驶座的车窗,开车的大叔没有回头。 但周南能从后视镜里看隐约到,大叔的脸皮正在不自然地抽搐,额头上青筋暴起血管纵横,眼神变得狂乱而陌生,根本不管后面发生了什么,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像是执着于完成某种使命的机器。 这家伙也是一伙的! “你们他妈的到底是谁?!” 周南回头暴喝,不是因为惊惧,而是巨大的愤怒,这群家伙根本不像正常人,县医院的医生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发狂的好像磕了药,这种人能在那里好好上班? 可如果不是正规的医生,那他们又是想把简兮的遗体带去哪里? 这太可怕了,冷汗浸透了脊背,周南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差点就亲手把简兮的遗体,送到一群莫名其妙的家伙手里! 董俊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医护们也站了起来,因为剧烈的撞击,他们本就清晰可见的血管破裂开来,流出浓密的血。 那些血的颜色过于猩红,甚至有些粘稠,流动很慢,以至于在这种光线不太好车厢里,看起来甚至像昏沉的黑色岩浆。 董俊伟的右手胳膊很不自然地反曲着,那是刚刚强行挣脱束缚导致的,一般人面对这种剧痛不是叫妈妈也该龇牙咧嘴。 可董俊伟没有表露出一点痛苦的样子,血流经他的嘴角,他仍然平静如常,碎了半块的眼镜还斜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没有了那天下午的精干,涣散得仿佛失去了焦点。 真不像是人,没人能忍得了这种剧痛,那种显而易见的血管凸出已经超过了静脉曲张的范畴,像是要突破身体从里面钻出来。 但从刚刚打到他们身上的反馈感来看,周南确信,那就是人体,而不是怪异什么的。 计划到这里已经完全破产了,简兮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单向透光的车厢某种意义上就是一间不透风的密室。 她还在等这辆车停下来再动手,可这车只会加速撞过去,殡仪馆开往省道的路并不远,一旦开到那上面去,车流就会多起来,暴露的风险极大。 “我再问一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要简兮的尸体干什么?”周南厉声喝问。 仍旧无人回应。 不怕疼?是吧?也不打算说话?那可真是太好了。 周南捏了捏拳头,左右动动脖子,骨节噼啪作响,没有简兮的战甲支持,他对付不了怪异,但是三个血肉之躯的东西,那就来试试哪边的拳头更硬! 第44章 Rise of the Grendel 董俊伟摘下碎裂的眼镜扔掉,左右扭动脖子,一把抓住脱臼反曲了的手臂,一阵令人牙酸胆寒的关节扭曲动静,他试着活动了下,手臂的功能恢复了正常。 做这些的时候自始至终他都静静地看着周南,脸色像是结了一层阴翳的冰,大概当年二爷的刮骨疗毒都没他这么轻松,那么做好比把自己差点拆下来的胳膊再装回去。 这么一套动作过后,他给周南的感觉完全变了。 这是种很难用言语描述的感觉,就像你看到一个行走如风站如松的汉子,又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眉宇间透出疲惫的上班族,他们年龄都差不多,你肯定会觉得前者一拳就能干翻后者。 很奇怪,几秒钟之前董俊伟还只是一个狰狞的狂徒,现在他却变成了强大的对手,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利落的狠劲,就像有把无形的利刃顶着周南的额头。 那是对方的气息,虽然看起来还是竹竿一样的身体,现在挥舞出的一拳绝对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无力,要靠身体增加重量才能和周南对抗,现在他的身体就是最棒的武器。 周南警觉起来,不着痕迹地挪动脚步,占据了有利的位置架起双拳。 车厢里太小了,中央还是那具钢制的棺椁,两边还有纵向的长椅,能站人的地方少的可怜。 无论是何等高手在这里都会行动受限,哪怕对方还有三个人,动作只要大一些,空间也只够一个个的施展,虽然剩下两个医护还是看着有点神经质,威胁不如董俊伟,到底仍然占据着数量优势。 他勾了勾手,试着摆出挑衅的姿态,其中一个医护吼叫着冲了上来,周南快速打出两拳,两拳都被架住,但同时他的腿已经悄无声息地探了出去,由踢变勾,跟着又补出一拳。 医护本能地移动想要接着进攻,腿才刚一动,马上就被周南发力带倒后仰,人还碰到地面,勾拳带着凶狠劲风砸中他的下颌,这一拳足够造成强烈的脑震荡。 直到去年为止他都还在继续练习格斗,是升上高中以后学业变的紧张才没去的,负责教他格斗的教练也年纪大了。 那位教练经常叮嘱学员们,说这些东西不是让你们用来炫耀,或者欺负人的,我教你们的招不收着点对付普通人,真能把人打死,别将来我还得去号子捞你们。 那时候大家都只顾着哈哈大笑,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教练说的是真的,这么多年来周南一直记得留手留手,每次把人放倒都还会用腿挡一下,抓住对手的胳膊缓冲,免得脆弱的后脑勺先着地。 但这一刻难得不用那么麻烦,暴力这种扎根在人类骨子里的东西很容易带来快感,尤其对面是你憎恨着的人时。 果然医护倒下去就没能再站起,周南自得地笑了笑,这时第二个医护已经踩着棺椁上来,简直是手脚并用野兽般的爬行。 周南猛地退后,他背后就是通往驾驶座的门板,对方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在高度将要用尽的瞬间一跃而起,如影随形地扑上。 这正是周南期待发生的事情,他退后的同时双手已经准备好了架势,与扑上来的医护撞了个满怀,双方扭打在一起,周南准确地摸到了医护的额头,判断好位置,重拳狠砸太阳穴。 隔着手臂,周南都能听到那种来自对手骨骼的闷响,他推开倒在身上的人,迎着董俊伟一步步上前。 董俊伟慢慢分开了腿,身体的重心下沉,摆出迎击的姿态。 这架势看着有点眼熟,周南想了想,如果把董俊伟的竹竿身材扩大成一个肉山大魔王,这姿势就合适了。 没错,居然是相扑的动作! 他心里有点好笑,心说搞相扑的都是吨位超标的大胖子,举手投足间肥肉能如秋水般波动,那样才推得动人或者防止自己被推,你一个骨瘦如柴的书生不说曰死你,想着玩肉搏? 但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豆芽菜一样的董俊伟走出了战车的气势,他的前进极其缓慢,但是每一步都能把脚下的钢板踩的微微凹陷! 什么样的重量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如果他是拿着一柄铁锤在敲打还好,可他的脚掌那么宽,受力点那么多,身体又那么瘦弱,如果是靠吨位做到的车子也会承受恐怖的重压,但车速并未有减弱的迹象。 那就说明他的每一脚,力气都完全来自于自身,而且是瞬间的爆发,足够让钢板弯折! 周南打了个激灵,狭小的空间里,他已经无路可退,几步的功夫董俊伟已经横推了上来,周南被顶的撞在墙上,有种浑身骨骼都在哀嚎,灵魂差点被打出体外的感觉,这家伙简直是一枚攻城的重锤,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地方在飙血,也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 他咬着牙扭动身体,用自己的整个身体锁死了董俊伟,手臂卡住他的脖颈。 这是已经不是格斗技而是摔角的技巧,类似于武侠片里那种大侠,扭一下别人的脖子就能把人弄死。 这是相当致命的手段,所以训练的时候教练都不敢让学员来,大家是拿木头人来练的,看谁能把木人那小手臂粗的脖子拧断。 浑身肌肉都爆发到了极限的状态,董俊伟的头顶着周南的胸膛,如同蛮牛那样挤压,简直能把他的五脏六腑给挤出来。 他的双臂都被周南死死夹在腋下,周南抱着他的头,一点点的旋转,那些经脉挣扎发出嘎巴嘎巴的动静,董俊伟的脖子已经扭转到了人类的极限,已经和他的肩膀平行。 但到了这个地步周南就已经拧不动了,惊人的反作用力正在阻止他继续,明明那只是一个人的脖颈而已,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却仿佛有千斤的力量和他作对,董俊伟正在一点点的摆正。 身后好像有什么尖锐的动静,但是周南没办法去看,他感觉到董俊伟的手好像在活动。 这家伙的指尖在车厢壁上摩擦,摸到了车窗的开关,他打开车窗,捏着边缘的一角,发出类似粉笔吱嘎划过黑板的响声,车窗被他徒手捏碎了一角,他拿着这样尖锐的角狠狠扎向周南。 差着少许的距离,这一下没能刺进周南的脊椎里,但忽如其来的剧痛仍旧让周南眼前一黑,但他忍住了,不仅忍住了,还发了疯的用牙齿去啃咬董俊伟的头皮,像是嗜血的野兽,纯粹暴力的宣泄。 从手感来说这家伙绝对是人,但他的每一个行为都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周南不确定这件事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可他相信怪物小姐的那句话,一切超自然现象必然和怪异有关,他必须得制止这辆车开出去,哪怕拿命豁! 带着巨大的恶意,他心里最后一丝善念终于被扫除,突破了自己的底线,漆黑的影子缓缓渗出眉心,像是一层领域般的膜,潮水一样漫过他的身体。 他再度变身了,而且比上一次要更加完全。 涌出来的影子不仅仅是纯粹的黑色,已经有了战甲般完美的金属质感,每一丝缝隙都弥散着黑烟,每一处关节都棱角分明,或尖厉或凸出,形似肌肉块,带着铁面的脸上亮起车灯般狰狞的瞳孔,还别出心裁地配上了如同单马尾一样细长缭乱的盔缨。 这种造型并非简兮的原意,而是他的细节想象把这个造型彻底具象化了。 简兮留在他身体里的影子具有和本体一样的特征,他钟爱特摄片里狂拽酷霸炫的英雄,所以影子在他身上拟态出来的就是这样一个造型,看起来简直像是什么魔装的恶鬼。 剧烈的痛楚被暂时压制下去,澎湃如潮水的暴力在每一丝肌腱里流淌,这种感觉并非是自己活着,而是自己在驾驶,那层影子天然就拥有自己的生命,好像是被简兮包裹在身体里,嗅到的不是空气,而是属于她的味道。 不,倒也不能说是简兮,准确点讲是怪物小姐,简兮的话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简兮固然是个柔软的女孩,但不会像粘稠如胶质,如此强烈的包裹,甚至不会令人不适,在别人看来可能是战甲之类的东西,对周南来说更像是穿了一件贴身的紧身衣,不影响任何活动,反而倍加轻盈有力。 他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外界的情况,但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每一样物体,就像某种扫描,或者信息的传递,作为雷达的中枢,他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就能产生周围的景象,准确捕捉到物体的位置。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天天都能穿这个,可是与力量同时出现的是剧烈的头痛,包裹全身就意味着无时无刻不在接触怪物小姐的身体,那种痛楚会随着时间而加剧,难以忍耐,像是不断撕扯他的灵魂,拉长又揉捏,搓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他明白这种变身的时间不会很长,就像奥特曼每次在地球上只能战斗三分钟,但奥特曼是因为能量不够,他是因为承受不了。 周南一记膝撞顶在董俊伟胸膛上,惊人的力量居然把董俊伟撞得凌空飞起了瞬间,他抓住董俊伟的头,以他的身体作为冲锤,一次又一次地砸向通往驾驶座的车窗。 每一次撞击,董俊伟的身上都会溅出黑色的血,蒸出一缕缕的黑雾,直到这个时候周南才看得很清楚了。 那些根本不是人类的血,人类的血不可能有那么黏稠幽暗,根本就是和简兮类似的东西,比黑色更深邃的黑,仿佛看一眼灵魂就会被吸收汲取。 但董俊伟的肉体又绝对是人类,周南的这种用法把他刮的鲜血淋漓,骨骼皆碎,他一开始还奋力挣扎,但慢慢的已经没有了反抗。 回想起董俊伟之前强横的暴力,周南意识到很可能和现在的自己有类似的情况。 这些家伙是人,可他们却流着怪异的血,或者说怪异在他们的血管里流动,充当了血液? 车窗在反复的撞击中完全破开,周南扔掉董俊伟,徒手掰着车窗一点点地撕裂,金属弯折扭曲,硬生生扯出了一个可以通过的通道。 他跳进驾驶副座,一拳砸向司机。 以他现在能撕扯金属板的力量,这一拳都能把司机的头打飞,那个熟悉的中年大叔脑袋也确实被打得斜出去,似乎颈椎都已经断掉了,只剩下肌肉连着这个可怜的沙包一样的脑袋,嘴巴眼睛里都流出蠕动的黑血来,可他居然还能开车,眼睛始终死死盯着前方。 周南惊讶之余顾不得再耽误时间,索性一脚把他踹到副驾驶上去,自己掌控方向。 往这里坐下抓住方向盘的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他不会开车。 十六岁怎么可能学过开车?家里连车都没有,以前家里是游戏厅的时候,倒是有那种模拟开车的游戏,可是因为会晕车他想自己以后也不会开车,从来没碰过。 这下可真是抓瞎了,从没意识到会开车原来是那么重要的技能,脚底下三个能踩的,哪个是刹车? 前方就是最后一块山道,再往那边开出去,就是最后一段通往省道的直路了,没有办法,他只能两眼一闭先踩了再说。 这时董俊伟忽然撞到了驾驶座上,抢到方向盘的瞬间猛打! 他刚刚已经没有了动静,周南甚至都以为这家伙已经死了,可这家伙居然又醒了过来,简直是个打不死的小强,那种把他当锤子用的方法都没弄掉他。 周南马上回过神来,跟董俊伟扭打在一起。 但是已经太晚了,他第一脚下去偏偏踩的就是油门,董俊伟的猛拨让方向盘打到了底,殡仪车在土路上带出巨大的回旋,旁边就是几十米的陡坡。 车子带着巨大的惯性凌空飞下,着力的角度不好完全颠倒,天旋地转一圈圈的往下滚,车里的人都被带的失去了平衡,在驾驶台上撞的东倒西歪。 关于没有三江只好上架了这件事 关于没有争取到三江,所以只好明天仓促上架了这件事。 稍微聊一些有的没的吧。 首先是发生的地方,很多都能看出来,因为这个故事确实就是大家想的那个城市,车城,及其周边的小县乡。 所以某种意义上这是个现实改编的故事,也可以说是半个自传? 包括以后的背景,传说也是这样,如果是本地人应该会很熟悉,几千年里这片土地上的往日种种,建国以来的频繁搬迁变化,索性一口气来个整合。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正在校内读书的学弟学妹,恰好看到这个故事,如果文学社的校刊还在,努力去找一找,也许会在里面找到我的名字。 果然人只要长大了,发现自己是个不可燃物,就开始愈发想念童年。 可惜人的记忆就是一块磁铁,很多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磁,每次做梦梦到吃的早餐,都是大院外面蒸包子的水汽蒸笼,那时候小地方还没有落魄,人声鼎沸,下着小雨,我还是个啥都不知道的小傻逼,每天快乐的揣着我的五毛钱,去喝早上最烫的那碗豆腐脑。 真怕有一天自己搬走远离故乡之后,就再也想不起来了,就趁着这个机会一边写一边回想,给自己留下点纪念。 感慨结束,说回书开始后的小事。 这个故事的灵感是那个死去的夏天动画,受限于题材很多人都不喜欢。 如果是能接受的人,单纯其画面表现力确实值得一看,第二集的之字怪我相信会让人印象深刻,算是惊悚动画中少有的高质量。 我接触到这个题材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写一个Boy and Girl版本的它,正在思考的过程时忽然有一个读者提醒我,说有人写过这个题材了,吓得我赶紧去找,因为一个脑洞在起点先发优势是很大的。 然后我发现,其实写过的人是尺间萤火,而且他仅仅三万字就放弃了,又放下心来,再加上我们都是同一个编辑,就过去找他聊了聊思路。 一开始的打算里,这本书的名字就是封面上的名字, 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封面,致敬的是哪一对大家当然看得出来,我也觉得很合适,很有味道,很符合题材内容,明眼人一看就能感觉到,实际上简兮和周南之间就已经很有他们俩的部分感觉了。 但是书名没有通过,和迦南聊了很久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种可以。 恋在克苏鲁总觉得有点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我对克系内容并非那么熟稔,只是女主有部分这样的特征而已,整体背景也不是很像。 当我开书已经写了好几万字的时候,萤火忽然又重启了放弃的那本恋与克苏鲁,名字没变却改换题材,两本书同时出现在新书榜上,甚至很长时间里排名紧贴,两边都有互相讨论。 不过我觉得这好像也不错,两本一字之差的书,同时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难道不有一种双宿双飞的感觉? 就在我一边看一边想,嗯,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努力,等上架了互相章推,万一抱上个大腿一飞冲天岂不美哉的时候。 ……他无声无息地在求完追读的次日切了。 我比大多数读者都要尴尬好不好?我们不但书名像,甚至简介的第一句话都是复用他以前版本的仿写后再加自己的内容,原主开书还切了置我于何地啊? 都不敢去找他说话问情况!每天再三检查自己有没有被删好友。 回想这几天的往日种种。 唉,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最后,说一下更新。 我是个纯灵感作者,主要依靠灵光一闪的发挥才能写出好东西。 所以同样一段神来之笔的情绪爆发,很可能有时候写出来的我自己回头看都惊为天人大呼牛逼,有时候自己又会觉得这什么垃圾东西,但是碍于日更只能先发出去。 生平状态最佳的一次也不过日更三万四而已,就是菲露在万国盛典的那一段故事,从前一天晚上九点到第二天下午五点,只睡了三个小时,全身心代入角色,写到忘我写到自己飙泪。 再比如写路明菲对楚子航别扭的时候,自己乐的简直想要扣脚丫子拍大腿,觉得老好玩了,屏幕上赫然一张酷似菊花的笑脸,根本停不下来。 那种好状态如今已经很少有了,简单的说就是灵气尽失功力尽散,脊背每天都在疼,醒来啥都没做好像就已经筋疲力尽。 由此的写作习惯状态下,偶尔会导致部分地方的用力过度,或者酝酿还不到位就已经展开。 如果你现在回头去看,会发现前面几乎所有和简兮对爆的地方都做了改动,少则两三百多则六七百的心理活动。 也是因为这种风格,我对自己也有要求的,很难以高频的效率顺产,而更容易着重强调角色情绪,更新自然就上不来。 谁不知道写文是写的多赚得多?但我强行硬写的下场不仅仅是写的奇慢,更会是崩掉,彻头彻尾的崩掉,那样没几次下来人就跑完了。 这几天追读基本是没有变化的,所以也没能三江,上架能搞多少就搞多少吧,不要只看章节数目,我基本上都是单章4000,以后即使是5000 6000字,或者爆发到1万,那也还是一个章节。 所以上架以后先保日5争日6,明天看看搞个一万的样子(会分开)。 最后,是上架首订的献祭名单: 《让你弘扬真善美,你做战犯游戏?》朋友的书。 《霍格沃茨:从落榜美术生开始制卡》可爱美少女的书。 《勇者可以不活,但不能没活》偷偷视奸我给章推的书。 首订加油,感谢支持,尽量多更,早点把简兮弄活,早点白学,早点把这小妖精给办了。 第45章 她不见了 最后抵达下面菜地的时候,车子神奇地恢复了平衡,轮胎着地的瞬间,这皮糙肉厚的殡仪车又畅快地在菜地上横冲直撞起来,居然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驾驶室里七荤八素,三个男人被颠得你枕我大腿,我枕你胳膊,亲密的好像一家人。 周南万分嫌弃地把司机大叔那张晕厥快要贴上来的脸推开,刚爬起来想去摸方向盘,换另 他现在仗着自己身后人多势众,也是胆气都要壮好几分,即便宋雄长的十分魁梧,也根本不畏惧宋雄。 不过,能够有这种成就的中医,大多已经七八十岁高龄,甚至已经是百岁老人。 在听到不远处急促的救护车声时,他下意识地看了陆轩的嘴一眼,你这嘴不会是开过光了吧? 不过姜晚漓本来就按照修饰身材才指定的这件礼服,衣服上都是闪闪发光的亮片,裙子的后摆稍稍拖地,从前方看却能露出修长白皙的腿。 狮头玉佩这件魔宝被陈平祭炼过了,只要收集到负面情绪,他第一时间就能感知到。 陆轩看了眼电脑,发现没有人挂中医科的号,倒也没有像上周那么急。 这地儿太邪性,罗浮可不认为到了夜里,这间简陋的安全屋与等级不高的三位大神,能挡住足以影响孙不笑的负面磁场。 反观贺明秋,他年少有为,战绩累累,是宗门内赫赫有名的青年剑修,实力不凡。 “你不用惊讶,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的多。”红蛇道。 剧烈的碰撞声不停传来,巨大的气劲形成条条风龙,不停仰天怒吼。 白色巨蟒此刻当真是欲哭无泪,原本它是打算来寻求它主人帮助的,谁能想到反而为它招来了杀身之祸。 烟轻语嘴唇大张,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一幕,要不是亲眼看到那帝乡,她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陈翔见他这样,忍不住又要骂他,然而还没张口,就看到了那把剑竟然不可思议的晃了晃,就好像在回答:我知道。 “回头问问他们的教练李平。”大胸妹子垂涎地说道,她眼神一直盯在凌宇身上,总觉得他有超强的爆发力,被他迷倒。俏脸不知不觉之下,微微一红。 但是在楚芊芊的心里,车子不是击撞了武十三吗?即便是要受伤,肯定也是武十三,但是这个时候他竟然没事,真是太可怕了。 “这,这怎么可能。”八长老楞逼了,内心受到了巨大冲击,下一秒,无数道黑剑瞬间从八长老的身体穿过,八长老更是瞪大眼睛,感觉到身体的被掏空,各个筋脉被损。 阴平的声音忽然传来,他看出来了,这大雾是一道幻阵,所以他们才没有走出去。 消息在短短四日时间内传遍全天下,天命大帝被妖皇拉下神坛,妖皇被秦圣帝逼得低头,各种劲爆的消息让闻者无不惊呼不可思议。 由于月风国皇帝的大方——开放了整座泰溪山,再加上前往这里的武林人士众多,所以有不少商贩抓住了这里的商机,致使以往安静的泰溪山下热闹非凡,人来人往。 向燕飞扔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暗精灵哼着几天前从燕飞那里学来的歌曲,抽出一对短匕在蔷薇花园前的草地上开始了今天的训练。 岳隆天闻言不禁一愕,转头看向门口,却见门口走进来一个老者,头发已经花白,一脸慈祥的笑着。 第46章 看不穿 真是扯淡啊,分明他刚刚才把简兮给弄丢了,要是找不回来死一百次一万次也不够的。 可偏偏又会在另一个简兮的安抚中沉溺进去,忍不住轻嗅着她毛衣上阳光雨露气息,无奈地想起那些遗忘的旧时光。 该说这是上苍怜悯,所以给他的幸运么?千百次的祈祷无人在意,但冥冥之中早已有命运之类的书上写好了这段故事,幕 说起这事她就愁苦,猴子压根不怎么搭理自己,每次约他,他都说没时间,弄得月龄一度想要放弃。 这一场大战下来,七王被王耀所诛杀,且因对方叛乱是犯了谋逆大罪,借此,还进行了一回大规模的削藩,拿回了幽、冀、青、徐四州不少的土地,直接由中央统管。 以前的做法是等过一阵子,让那些先玩过的人或者游戏媒体评论,现在则是看主播玩,这种方式更加的直观,也更加的方便。 “正是,今夜未能抓到那张无忌,之后恐怕就难了。”百损道人点了下头,颇有些不甘道。 须知,轩辕剑虽强大莫名,可只能作为杀手锏使用一次,一旦用到第二次,王耀和雄霸他们俩,怕是先得自己玩完。 ”盛音,盛音,玉帛牺牲申敬享,金丝戚羽盛音容,真是个好名字。”陵慕阳喃喃自语道,言罢,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仰头饮下,才开口唤人来。 一连几日,张婉月都没再出现挑衅,苏酥也懒得在府里应付她,便着人搬了些东西,说要去烟雨斋住些日子,什么时候陵慕轩回来了,她再回王府。 四年前的木村悠才12岁,明明是大好的年纪,却眼中无光,没有孩子的朝气。如同被社会折磨的上班族们。每天冷漠的吃面,然后匆匆的离开了。 紧接着便是跟着木村悠来到了手机店。期间并没有花费多少的时间。 他们被人追杀,如果不是遇到娘亲,只怕现在就被那些人给带回去了,而他最近跟北越离和北越歌待在一起,倒也听说了那个传闻当中的大皇子,简直嗜血成性,无恶不作。 温暖的感觉使昨晚睡得十分幸福的赵诗瑶睁开眼睛,她刚睁开眼便看到了季莫正抱着自己,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一时间幸福感爆棚。 于是,哈欠连天的贾千千黑着脸,朦胧着睡眼,神情极度不爽的出现在早餐桌上。 而季莫则是一边看着比赛,一边玩着手刀,宁千度坐在他身边,目光时不时的瞟季莫两眼,然后脸上就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听着周围的低声谩骂,季莫笑着不说话,而旁边的张宇华和李木皆是一脸不明白的看着他。 希望皇上想要做的事情对淑妃有帮助。不要让她再被卓湘琴欺骗蒙蔽。 楚冰大大咧咧的性子,一向爽朗大方,可是不知怎地,一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竟然有点忸怩了。 杨若风心里有不好的感觉,刚想跑,就被一脚干翻在地。这婆娘太狠了,手脚并用,拳拳到肉,还总挑要害下脚。 “那么你们现在愿意跟随我吗?但我话说在前面,我是比你们强大的多,但我的敌人却更强大的多,跟着我你们不一定更安全,这由你们自己决定。”水寒随即对身边的人说道。 大帐里,现在也热闹起来啦,毕竟刚刚认识的会议已经结束了,他们又领到了新的任务。 如今要不是朝廷用钱财和地位,让不少的人愿意贡献出自己家的药方,还有一些经验心得以外,他们根本就不会在这里在加上能够接受更多的弟子,也让他们觉得自己家可以传递更多的知识出去。 第47章 另一个医生 离开殡仪馆以后,两个人又回到了镇上,慢慢等待夜幕降临。 还是那条最繁华的长街,除此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本地人也很喜欢来这里,几乎所有的娱乐和消费场所自西向东一字排开,从县医院到Ktv舞厅,从路边的小饭馆到商超,甚至学校和卖殡葬的什么都有,差不多人的一辈子都能在这条街上安排的明明 张思思不管怎么跟张銮说,怎么跟他求,张銮是不会答应她的要求? 林若知一万个不愿意从那个池子里出来,但是,任飞扬急着要赶回C市,去做该做的事,所以,她还是嘟着嘴出了浴池,穿好了衣服。 通过将树根连接在身体上,强行用精神力对古树进行沟通,大量的精神消耗使得大祭司的身体迅速掏空,不得不困在这间树屋中寸步不离,他已经没有多少力量能够经常走出去了。 “报!启禀将军,一支人马距离大营不足五十里。看旗号,是三州节度使黄金山的军队。”就在众人商议善后问题时,一个斥候突然来禀道。 两人算是安静地在奶茶店用餐,几名保镖还随时要保护总裁大人的安全。 走了这么远的距离,虽然徐半夏之前也吃过不少东西,但是在那个时间流速异常的地方,徐半夏判断自己足足经过了最少一两天的时候,所以看似并不长的时间徐半夏便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饥饿。 原本还打算故意激怒对方让其对自己彻底失望,不过等到真正实行起来的时候。 别墅庄园占据整个大南山紫园两点六万平方面积里最恰当的地方。 “将军放心,杨轩就是死,也要给赤城增一支铁骑!”杨轩朗声说道。 正当孟庆雅掏出手机想要问问王天佑的安危顺带将事情经过问个究竟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让她哭笑不得的信息。 面对着这种怪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在邱晖燕的眼里,结果早已经成了定局。 说完他有意无意的看了雪若岚一眼而却发现雪若岚坦然的坐在那里他心中微微错愕难道自己看错了? 只不过他怎么也没去将万长归与流云仙殿这等仙迹想到一出,所以才忘了这一出。 “什么!”这句话话音未落,原本无精打采的宋涛立刻蹦了起来,惊奇的看着王二那张老脸。 赵化险些咬破舌头。自从智分身诞生,他便主管太乙石和庸天巨眼还原残破的所有事情。赵化乐得成了甩手掌柜。所以此刻才如此吃惊。 没想到那个生着桃花眼,额前留白发的男子竟然催动一只二级元兽,难道他是地元师不成? “白眉教主好眼力,居然一眼便识出了此镖。”晓峰说着,带着一队无忧剑阵走了出来。 虽然这个想法随着深入蛮荒,尤其是到了这里后,已经变得极其飘渺起来,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难道就这么离去不成? “你这就不说我总会跑了吧?”何方面色微红,大笑着又冲了过去。 而且,倘若他放过了这顾辰,势必要还回对方的剑,这更令他心中不愿。 半夜十二点刚过,老家伙尤尼斯接到了一个电话。在短暂的通话结束后,老家伙让瓦列里出了门。 众人这才慢步走向了中庭,虽然她们也不太懂摄影这一方面,可是也知道好的环境很重要。 通常反冲锋战士或者武士排在第一线都是一种标准的战法之所以屠夫如此紧张。是因为从细节中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拿龙珠来举例,一话漫画大概几十页,如果是换成其他资历深厚的漫画家来做,大概需要一个团队用一个星期时间才能完成。 “去呀,给龙诚诚他们带点饭!他们也守了一天了!”岳檀溪说道。 风丫丫眨了眨眼睛,她懒得去想刑道君的计划会引发什么后果,反正跟着大叔就是了。 “不用,言逝错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的,我去去就回。”天音神算转身走出大殿。 “那里是长白山。”其实他也什么都看不见,但长白山已烙在心上。 医院顷刻间乱成了一团,除了枪声还有人的各种呼喊或者喊叫声外,我甚至还隐约听到了火警警铃的声音。 “我现在就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你想朝我还有我三哥怎么下手。”在张晋跟李光洙背后,突然响起田明浩的声音。 特木尔把我揽在他的怀里,把手放进我的头发里,轻轻地摩挲着。 “不管了,我就不信我们几个战不过他,放马过来谁怕谁。”陈茜冷着脸。 强顺转过身子,把后背对向了皮包骨的肉身,而我,眼睁睁看着皮包骨的肉身,我没阴阳眼,我不怕看到天机。 我随即冷笑了一下,管她呢,往地铺上一躺,今天说啥都不会再跟着她出去了。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大概已经是下午两点多的样子了,回头再朝山腰看看,又看不见傻牛了,我知道,傻牛又蹲到了那丛草窝里了,他在等我回来。 不断地马车颠簸,不断的人影穿梭的画面叠换,我在马车上又昏迷了几天。 乱葬岗的边缘,竖立着几座茅草屋,应该是给守坟人居住的,只不过早已经荒废,变得破败不堪。 其实我这时候,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但是我没办法呀,罗五跟疤脸要是看见傻牛跟我在一起,肯定也不会放过他,万一跟过去的假强顺一样,他们再拿傻牛来要挟我,那可就麻烦了。 赵辉正在恍惚之间,猛然感有股暖流自后背涌入,然后经臂膀传向指间。 斐裂因为炼器名气过盛,众星捧月掩盖了他炼体流能力,他也许还不懂。 绍尔、黎铁、卡萨诺,他们是新加盟科特布斯的球员,看上去意气风发。 球场边,中国队员横七倒八地趴了一地,仅有的两名体能教练带着替补和被换下来的队员给抽筋的队员放松肌肉。 距离狩猎赛结束还有十天的时间,黄道院已经出局了,对于这个结果,其他实力都很意外。 “起来吧!以后跟着我混,不过你不需要在我身边,回到你们段家,等我的指令。 第48章 替代品 董俊伟带着女儿一路买买买,最后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们才拐进了那个老旧的小区。 以他的人才身份,本地引进应该是有配套家属楼的,周南知道县医院的家属楼在哪。 但是董俊伟住的是个很普通的路边小区,红砖外墙的老楼,水泥漆的阳台,这种地方没什么物业园林可言,就只是路边上的一道大铁门,进去走不了几 越来越近,到近处之后才发现,这个建筑之宏大超出我们的想象。虽然被大学覆盖大半,但还是能够看到近百米高的建筑本身。 只不过,他们这次只是缓缓地靠近。并没有像那只鬼一样直接冲过来。不知道这些恶鬼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不过,既然过来肯定就是有所图,我心中一横,所幸几道灵符将他们解决掉算了。 “那是。”唐梦雨乐呵呵的点了点头,现在我看唐梦雨,跟在医院唠叨的时候看唐梦雨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现在我看唐梦雨,是越看越美丽。 我不得不说,排骨那家伙很会讨人喜欢,没一会儿就跟沈凝梦混熟了,沈凝梦走到哪儿都带着它。 一想到这里,我就感到深深的自责,我身为大黑的大哥,根本没有保护好他,答应他的事情,我也没有做到,眼看着大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我发现,我愧疚大黑太多了。 我十分着急,一面催促三只老鼠,一面安慰象王,象王呆在这里三十来年,早就已经厌倦这里了,看着自由就在眼前,象王显得格外兴奋。 “前辈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苦笑一声,刚拒绝乞丐的好意,接下来打算传音给济广要到摘星斩月手,但没想到就在此时,外面却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几分钟后我气喘吁吁的来到楼梯口,刚子一直都在用手电筒帮我照着,让我心里也能有些底气。 “周远,好久不见呀!”正在这时候,我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此时,叶天发现了一条阴寒至极的暗流,这条暗流中隐藏着一股奇异之力,或许就是这股力量屏蔽了神识。 凌昊也有些感慨。没什么是永恒的,这七陨塔曾经定然也是跟着天蝉仙人征战四方、意气风发的,现在还是交给了自己。如果修仙者尽头,并不是无尽的生命,他终有一天,也要这样交出自己的传承。 “叶天,你在糯康那里得了不少钱吧?这种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对吧?”果然不出所料,电话那边的人毫不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 凌昊能轻松打败他们并且不落井下石,她在心底对于凌昊难免高看了几分。 下课铃声刚响,莉莉丝就收到了邮件通知,让她去学员训导处报道。学员训导处,在夜莺学院的绝大部分学生眼中,那里是堪比鬼门关一样的恐怖之地。 “……”萝莉好像被林艾的回答整得懵了一下,然后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确认这个家伙已经是一个失去梦想的咸鱼之后才瘪了瘪嘴。 接下来就是叶重与秦仙儿之间长久的对视,秦仙儿希冀的看着叶重,叶重看着这一张艳贯神都的脸蛋心中一股冲动涌起,干脆答应她算了。 光柱周围的空气也好象沸腾般狂乱地鼓噪着,形成巨大的风压席卷了卡什尼母星,犹如另一个不清晰的世界覆盖在星球表面。 “我欠缺的东西?”艾露萝梅连忙竖起耳朵,闪烁着清亮的眼睛,做出虚心求教的表情。 尹爸爸并没有开口问,那是因为他比谁都要清楚,这件事想要代替的确是不太可能,但是他还是想要试试看,试试看,能不能让尹凌淮早点出来。 晨风微凉,我与吴知秋漫步在街头,秋日的阳光褪去了夏日的燥热,此刻正柔柔地照在身上。 叶千玲正感叹男人的皮肤好呢,唇上却被男人轻轻一啄,顿时红了脸。 福儿和莹朱都看出来叶千玲这是真的要收拾绮蔚了,连忙退了出去。 终结他们的球队不是球迷预测的任何一支强队,而是徘徊在季后赛边缘,匍匐前行的萨克拉门托国王队。 这样的话也不是全无用处,如果顾蔓蔓还能讨的黎瑾泽的喜欢的话,那不是更好吗? “将……秦大哥,这位大美人是……”王大牛不管是年纪还是外貌,都比秦子恒大上不少,不过出于尊重,即使不能再喊将军,他也执意尊称一声大哥。 陆风能够看到的只有眼前的黑色显示器,能够听到的只有队友们那细细碎碎的言语声。 考虑到他是个低效的投篮手,全盛时期能参常年保持两位数的场均得分,低位背打肯定占据了相当的得分比例。 一时间雒阳的腥风血雨伴随着冬季的冷空气吹遍了全国各地。阴沉沉的天,整日不见阳光,但依旧不能阻挡宦官集团张扬的心情。 刚才跟令狐冲说话的时候,怎么看对方怎么不顺眼,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可当他仔细思索的时候,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迟钝地转了转头。浑身上下除了肌肉有些酸痛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症状。过了一会儿,因为刚醒还有些迷糊的大脑逐渐清醒,随之也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然而两位山寨出了这车的民间发明家却偷偷嫌弃起了骡子,趁着别人都去看车,退到院角柏树下,将两个脑袋抵在一起,商议起了如何弄来有草原血统的好马。 严助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是听到他心底的声音答应让他立遗嘱了?唔唔唔,这是不是表示他今天真的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第49章 诡异入侵 夜深人静,湿润的冷风扑面而来,漫天飘雪,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 今晚又下雪了,大雪像是有种特殊的魔力,能把这座依山傍水的小县城和外界隔绝开来。 通往殡仪馆的路上寒风呜咽,整个县城就这么一家殡仪馆,沉默地矗立在这荒芜的郊野,远远看去只有一点白色的灯光在道路尽头,仿佛故事里那些被人遗忘的堡垒。 就在这时,无殇与无影也赶了过来,加入了对阵那黑衣人的战斗。 他一边使用武魂诀中神行步,一边又要稳住袁仙儿的伤势,耗力十分巨大,好在合欢诀使他的真元力存贮量已达到了分神期的境界,否则光是这般马不停蹄地赶路也足以榨干他的真元力。 胡栖雁在客厅看着报纸,听得西门金莲和展白在厨房嘀嘀咕咕的商议着,心中狐疑,这两人不会准备在匪里放砒霜毒死他?难道西门金莲不知道,普通的毒药对他没有丝毫作用? 董少游当即命人将沈福等人的尸体和头给收拾了下去,又命人用水泼醒周氏。 “不行,我得下去看看。”说完这司机直接从驾驶室走到了车下,不过没多久就回来了,脸色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当然AM组织的AK7号,这可是非常绝密的科技,是美丽坚最新研发而出的高科技产品,当然这些外人是没人知道,而且这次AM组织带过来的,也不过几份而已,毕竟成本昂贵。 对方来人不少,而且一上来直接开枪,阿桑的属下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阿樊老二心里面可是得意了,妈的,还以为阿桑属下是多么厉害的角色呢,不过就这样吗,老二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直接捅了阿桑的后院。 “到底怎么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石门会关……”仇老的话还没说完,就有阵阵狂风袭来,身子一个踉跄,差点跌落到深渊。 当然了,不少的顾客也认为这是什么例行检查罢了,相信晨龙会所的清白,一定可以顺利通过检查的,反正自己又不是会所会员,来就花钱,不来还可以留着钱去逛逛街、泡泡妹妹什么的。 一开始我还怀疑罗斌是因为纵欲过度才导致的耳朵失聪,但从现在看来,他的情况绝非个例。想到这儿,我也不敢掉以轻心了,送走了罗斌,我并没有马上回房间,而是打车回了趟家,收拾了些法器,还画了几道符。 然明珠捧着那暖暖的杯子喝了一口,她从未喝过这么香甜可口的奶茶,无论是茶的味道,还是奶的浓度,都是刚刚好,调配的比例一定非常讲究,要不绝对不可能泡出这么好喝的奶茶。 天空中是红灿灿的晚霞,夕阳只露出了眼睛,送夜清绝、第五墨和尚武尚三人浩浩汤汤的大队伍踏上了路程。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张云泽一把推开了护士,冲进了病房里,那些护士无论是力量,速度,哪里又会是张云泽这个专业篮球运动员的对手。 苏若瑶有点失望,因为甄迪智不让自己多说几句感谢的话,稍微撅嘴吃了晚饭后,就去隔壁了。 “白冰大人,请您帮帮我。”刘容絮虚弱地跪在地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中时而冒着黑气和血光。 寐照绫从望天台下一路赶向风雪塬这里疾驰而下,她一路追赶曳戈心切,一直盯着手里的铭牌,所以并未在这处峡谷边缘停留,而是一路南下入了雪杉林海中,郁郁葱葱的林中。 第50章 找到了 简兮微微有些吃惊,虽然她没有特意用进攻姿态的速度,但这样凭空坠落的东西,也不是普通人类能跟得上的。 这种感觉就好比头顶上有一个花盆高空坠落,这家伙反应过来不仅不躲开,还想去抓住那个花盆,反应堪称神速。 讶异一瞬即逝,紧随而来的是心里忍不住的好笑,因为简兮几乎能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简兮微微有些吃惊,虽然她没有特意用进攻姿态的速度,但这样凭空坠落的东西,也不是普通人类能跟得上的。 这种感觉就好比头顶上有一个花盆高空坠落,这家伙反应过来不仅不躲开,还想去抓住那个花盆,反应堪称神速。 讶异一瞬即逝,紧随而来的是心里忍不住的好笑,因为简兮几乎能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李特向酒泉撤退经过胡渊的地盘,姑臧和酒泉本就相邻,一番叙谈之后,两人倍感同病相邻,胡渊心中一合计,还是与李氏三雄抱团取暖更为安全一点。 “你没听清楚吗?”姜娉婷脸色很红,虽然觉得很羞耻,但反正都已经说出口了一次了,也不怕再说出口一次了。 所以她就咳嗽了两声想要提醒一下中森警部,让其回过神来,继续接受采访。 由于组织内部已经知晓黑麦威士忌是FBI卧底的原因,黑麦威士忌只拿到了部分权利。 “这大晚上的,还特地送来酒肉,也是不易。差人给他们送回去吧!过了今晚子时,三日之期便过了,顺便告诉他们,若是再不投降,别怪我楚风无情了!”楚风说笑道。 高木涉这个憨憨不是和佐藤美和子一起去押送犯人了吗,怎么又这么一副打扮。 “那请看看这些衣服吧,如果不着急的话,两位可以在这里订制衣服。”樱井南为两人介绍道。 佐藤美和子在轻松挡下高木涉的攻击后,长腿一扫,向高木涉腰间踢去。 这些战果着实不错,但要不是有匈奴的赔偿,这仗还真是赔本了。 过了一会儿,安知水起身,往这边走了过来,白初晴坐在了安知水刚才的位置。 依据老者所说的一切,身化宇宙,修炼到至高境界可以万载不灭,这种说法也不算最具体的,最为具体的是万物皆灭,唯我永恒。 余刚一把抱住方惠,将她按在身后的墙上。他的嘴巴凑了上来,在方惠的脸上疯狂地亲了起来。 虽然认识老猿的妖类不多,但是承云老祖和朱修老祖却是万妖谷中绝顶的存在,寻常根本难得一见,如今两大妖皇并肩出现,万妖谷各类妖族也齐聚一堂,也算是千载难逢的盛况了。 埃塞俄比亚镇,南边的十几座简陋的房屋。罗家姐妹正在签收第五辆龙城工作室送来的物资车。 孙铭辉的心仿佛被刀子扎了一样,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过了许久,他才推开自己单人宿舍的窗户,让屋子里的烟散去。 要想升上仙界,可能去完成那任务还靠点谱,所以,他对五行同伴共进退去完成任务,也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是故阿黄对滞留宇凌星的时间多长都无所谓,到时修为升无可升,要离去也自随便。 于是下一刻,多看了‘一眼’的杨明就看到了许梅梅的错愕眼神。 临近海岛,就有一杆标枪射来,身形微微一侧闪了过去,再次一侧又闪了过去,将灵气依附于手掌,一把抓过标枪的枪杆处,将之牢牢的锁在手中。 “啪”一声后技玉石开始裂开, 等我挣看眼睛后玉石已经变成了粉末。迫不及待拿出朱砂和黄纸,画出印刻在脑海里的符咒。 整个麟王府陷入了血腥之中,派出去打听的人还未出动,就已经有人找上门来。 “那等会多吃一些。”见她如此,陈鱼多少心里也放松了一些。她还真的怕朱雪跟自己告状,那她要怎么做才好。 第51章 帮帮我,甘棠 “你应该能从车牌号查到车主的信息吧?想拜托你找个人。” “可以,但是今天我不出门,有什么事的话,来我家谈。” 距离凌晨的潜伏只过了几个小时,尚且还没有休息够,周南已经睁开了眼睛,点亮枕边的手机。 在昨夜QQ上发出的问询之后,甘棠早上七点多就有了回应,甚至直接发过来一串住址。 一个时辰后,咸阳城中骤然变得热闹起来,无数百姓都得到一个让他们惊讶的消息。 诶,怎么不咬了?是腻了这个手指?觉得不好玩了?那她给他换一个新的吧。 可诧异的,何止湾内冰壁与广场上的十万海军精锐与数万白胡子海贼团精英。 只见姑苏长琴俯下身子,将头埋进罗睺胸口上,耳朵紧贴着他的心脏。 东侧门想要进入的话,依旧是老办法,稍微贿赂一下门卫就足够拿到一天的时间点。 既然刘氏是老鼠精假扮的,说明大娘根本就没让她出去买菜,她完全可以做主把这些东西给鼠兔。 陆霆风咬着后槽牙,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丧尸的上下颚掰开,同时用腿死死钳住丧尸的腿部关节,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本领了。 三胖想说这里一直都这么热闹,有什么好奇怪的,嘴巴刚张开,突然想到她是从山上下来的,可能她以前没下过山,到嘴边的话立马拐了一个弯。 元液是什么?自己也没有听说过,只是知道中州的灵晶,罗家的上品灵晶可是独有的。灵晶只在灵脉矿产而出,吸收大地灵气凝聚岩石结晶成的宝物,炼气者吸收灵力纯粹的上品灵晶可以将炼气的速度提升数倍。 以他们现在的身家,如果想要填饱肚子,也根本就不必再考虑这饭店的档次。 李二陛下很少出宫,基本上来说都不出来,踏入大厅之中,看着坐满客人的大厅,微微挑了一下眉头,对于酒店消费,他还是听说过,可不是很便宜,一顿简单的饭菜下来也需要一贯左右,没有想到生意竟然这么好。 “昨夜没有睡好?”武媚娘走进马车里面对着苏海棠点了点头,笑着问道李慎。 李慎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地上的一滩血迹,低声叹了一口气,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从他的手里消失不见,为何非要逼着他这样做呢? 这种关系将会直接反应到四位出征的旷世名将身上,所以匈奴之危虽在眼前,却还没到致命的时候。 接到了消息许久之后,来回踱着步子沉思的查理七世才把目光投向幕帘后面的一个青年,轻声叫唤起了他的名字。 而且,他觉得,只要是杜沉非决定了的事,无论鱼哄仙怎么反对,似乎也根本就没什么卵用。 卢考勒都已经把恶魔王的名号喊了出来,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雨落的身份。 他如今立身的战场中央,距离那人族城墙足有数里距离,对方竟然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下出手,且不为外人得知,这份修为功力岂非已经趋于化境了么? 原来这白杉选所的秘籍大出意料,其中一本称为:“鸡鸣五鼓迷香配置”,另一本则为“人体点穴控制入门”。 “不对,这是他们的房间,两夫妻的房间自然是做那事情了,倒是我来窥私了!”潘金莲想到这里,又是羞愤又是害怕。 可如今李知时的计策看似彼此分裂互不关联,看似在调虎离山趁虚而入,实际上最终的目的却正是攻破秦始皇内心的防线。 第52章 无能的妻子与偷腥猫 “让我做什么都行!”意识到好像有戏,周南马上表态,差点都要从椅子上坐起来了。 甘棠怔了一下,她没想到周南会掷出这样的豪言壮语,这家伙知不知道做什么都行是多重的话? 上一个说这话的家伙叫张无忌,那是多牛逼的人啊,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明教教主,身负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这等绝世武学,偌大武林中哪个妹 人人都知道十指连心,在陈星海医学传承里,脚指也连心的,心生气,第一针扎人章丘穴,气入丹田通百穴,封上身七七四九穴气机,百气分两仪,直冲会阴入两脉经脉。 古成风与刘岳华曾经相处过两个月,都深知对方在篮球上的实力,因此古成风一听说刘岳华归队了,脸上才第一次露出了微笑,在他看来,刘岳华的归队,含笑成立的狼队必败无疑。 回去的路途非常顺利,理仁终于踏上了潮州新海港的大地,欢迎他的队伍一直排到了希望之城的国公府。 张林峰难得一笑,在李静儿这里,他永远保持温润的态度,脸上的笑容因她而露。 听着武虚奇琌的话,狼宏翔也是微微沉默,前世为人,他自然明白这个意思,现在只是身为狼族,他不用去考虑这些罢了,更难以接触到。 “就是,还是头做过捕头,懂得见好就收。喝茶,呵呵!”另外一个胖点的赶忙说到。 其实叶白很清楚,禾儿此时承受的痛苦,远远比不上彭贝贝在筑基的时候所承受的痛苦。 底下的百姓们自发的开始修建光明圣教教堂,可是建个房子简单,建个教堂却是非常困难,因为没有人知道该怎样去修建这个教堂。 张磊刚要劝,听到理仁这样说。只有点点头和张虎一起去计算敌人和自己的悬殊去了。 朝廷也派出五千骑兵通过潼关,进入关中监督西凉是否退兵,严格遵循盟约。由于朝廷急需盟约上承诺的一共十五亿的赔款和两万匹战马,刘范也需要接回饱受折磨的人质,更要和朝廷通商和交接流民,双方都不敢逾越盟约。 这也不怪他,身为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是好动的年纪,要求其整天闷坐苦修,确实为难。 而反观镇魔殿这边,一队队人马,纷纷进入古墓之地,以造物境高手为领队,道统境的存在随时勘测,一队队圣者初阶的存在,不断地在这重重空间之内扫荡,生怕落下任何一处魔族遗留的洞府。 一抵住着对方的剑,孤落脚下当即连踏数步,身形迅速后退,终是避开了顾勇的追击。不过顾勇早就羁定了击杀对方的决心,他手中的剑一抬就向前伸去,凌厉的剑锋直指孤落的面门。 “不会的……你,还有,同……伴……”寒塔罗特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抬起了左手,想要为蓝诺莱斯擦去满脸的泪水,可是他的手还没走碰到蓝诺莱斯,就被寒霜冻结了。 盖亚焦急地想要飞去蓝诺莱斯他们那,可是盖亚现再受了重伤,身体太虚弱了,连走都很困难,更何况是飞? 经过精致地算计,即使高若讷这样心中极端排斥李不弃的人最后也不得不松了口,选择相信李不弃的预言。这样李不弃在黄河下游设立牧监的要求就顺理成章地会得到批准。但是又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这些人面前。 第53章 进入甘棠 被她这么一问,周南瞬间就来了脾气。 不是火爆的发作,而是爆棚起来的自信。 如花似玉的妹子睁着盈盈杏眸满怀期待地看着你,这种时候你会说一句我不行?怎么可能,那仨字就不存在于好爷们的字典里,这可是事关紧要的面子问题,就算不行也得行。 虽然并未确认过穿上战衣之后到底有什么样的战斗力,但头 只不过霍双晴她们都是中医出身,对这种传说中的验病法有种莫名的敬畏,会主动为其加上光环,周易用来掩饰‘生命源术’刚刚好。 杨之舟之前就暗示过金子久,对陈璟好点,前途不会差的。所以,金子久把这话奉若圣旨,甚至和陈璟称兄道弟。 他一脸惊恐得看着走过来得代离,再看向旁边面色冷淡得蝴蝶香。 “一脉真喻?”曲勇眉头一挑,没想到自己身上会一脉真喻,居然四姑娘知道,宗倩倩也知道。 “母亲,我怎么会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蒙雁想通目前的暗示之后有些嗔怒了。 到了现在,曲勇也没办法了,只能一个个的找过去,他给自己壮了壮胆,敲开了101号房间。 声线低浅,沙哑,酒香泛着她身上的淡淡清香,像是她腰身上的血骨獠似的,能轻易缠住人的心。 走进提审房,周易就见到了面色苍白的秦水妹,她的头发有些散乱,眼睛仿佛没有焦距一样,呆呆地注视着面前的空气,衣着非常性感,还涂着腥红的唇彩,和她在茶餐厅的形象简直有天壤之别。 这他才明白,为什么夜星辰能一下子吸收那么多的武道兼容一体,原来是他的武道就是星辰,包罗万象,一颗星辰就是一个武道,这才能够兼容。 “最终,我们遇到了师傅,师兄才放弃了壮大超能力的想法,不过,超能力反而随着习武,一点点壮大了起来。”雅典娜说着,笑了起来,看着走近了的椎拳崇,将食盒递过去。 毕竟那些普通学府没有顶级学府那般多的人才。要说和顶级学府接触是为了人才,可是和这些普通学府接触目的可就看不清了。 “嗷呜~~”一声愤怒低沉的闷吼,从旁边的白色巨狼口中发出。 这个叶倾城是越来越好玩了。怎么办,他居然生出了几分继续逗弄逗弄她的意思来了,之前他可是为唯恐避之不及的。 “洛城你与你的姐姐一起过来吧。”昭帝朝叶倾城招了招手,叶倾城这才回过神来,与叶妙城一起走下了留春台,齐齐的跪在了昭帝的面前。 至少自家的系统不会动不动就去发布什么要自己命的任务,不会把自己扔进那种能够让人绝望的恐怖片中。 “那又怎么样?你们不一样吃的很舒服吗?”苏南打了个饱嗝坐在那里,摸了摸自己似乎是有些发胀的肚子。 苏晓棠替苏晓盈打抱不平,并不是她圣母,而是她在想,如果有一天,她发生了什么意外被苏母遇见,苏母肯定也会如此冷血的对待。 杜箬闭上眼睛,他这简单一句话,已经足够将她毁灭,有泪从眼角渗出来,再睁开,不顾他眼中的隐忍,径自将手伸到自己后背,轻轻一扯,清脆的拉链金属声像魔咒一般怔得他不敢动,只余胸口呼吸。 现在的安若然是有多么的后悔,为什么当门卫在告诉自己有人来的时候,她没有急急忙忙的出来呢?还跟着冷殿宸在一边打情骂俏。 第53章 进入你的身体 被她这么一问,周南瞬间就来了脾气。 不是火爆的发作,而是爆棚起来的自信。 如花似玉的妹子睁着盈盈杏眸满怀期待地看着你,这种时候你会说一句我不行?怎么可能,那仨字就不存在于好爷们的字典里,这可是事关紧要的面子问题,就算不行也得行。 虽然并未确认过穿上战衣之后到底有什么样的战斗力,但头 “他们倒是疼你。”银幽月握着那镇火石,感受上面传来的丝丝凉意,不禁笑了笑。 按理来说,他会瞬间被化为血水,可在被毒液包围的那一刻,六阳心海发力,赤光闪动,形成一层结界竟然将毒液隔离,让他安然无恙。 “这……这也太,太……”中年男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叶云飞这种行为,结巴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燕皎皎抿紧了唇,眼神微凉,却没有意外的神色,显然对祁之言的身份早已知晓。 白珊珊这边,因为一下子买了太多,只好请了辆拉货车,这才能继续逛。 “不用担心,这里是我的私人住所,你可以称呼我为淼先生。”熟悉的话语声响起,一步步走来的那人正是老管家。 “主子,我们是要出发了是吗?”满满的期待任谁都能听的出来。 因为是敌人,所以才比任何人更加的熟悉,如若当那层隔膜消失没有了以后,那么朋友,或许她就是最好的那个。 “什么?”太上老君一脸蒙圈!根本没明白。这熊孩子又要整哪一出?不按常理出牌的。 不过这事本身和奥斯卡就没什么关联了,而且还涉及到了一些大导们不光辉的历史,高晓嵩就没有多说。 镇南王妃听说是甄王妃来了,有点紧张的看像秦梦蝶,秦梦蝶对她点点头,心里真是觉得这未来婆婆太包子了。 如果能确认是在家中出事,那么作为主母的人是无法逃脱责任的。 段凌天点头,他也就随口一说,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薛海川不可能想不到这个。 于是一支在外巡逻的比索舰队向着菲律宾海军巡逻航线开去,在刚子给出的坐标出果然看到了两艘就近监视的即墨高速单桅战舰。 于是这种被兽人成为远古之力的能力为树人种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二丫不怕刀枪剑影的干仗,就怕处理繁杂的后事。不过好在有客栈掌柜的帮忙,事情就简单好办多了。即便是这样,还是耽搁了一天的时间。 “你叫我停下来有事吗?”血樱花的面色很平静,可在她平静的眼眸里,却有着彻骨的冷意。 如果说,北陵陆家的人,除了陆柏以外,他跟谁比较熟,无疑就是陆家家主‘陆睿’。 现在连谢家自己都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对这位来说是好事坏事。 也怪他疏忽,本来早上就没吃饭,醒来之后就该去的,结果饭没吃成,又净做些浪费体力的事情,不饿才怪?毕竟对于吃货来说,饿肚子可是最残忍的折磨。 车彦翎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她一旦做了决定,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倔强的很。早在她刚成为他的助理的时候,他已经领教过她的认真负责以及…倔强。 见到叶白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黑皇顿时焦急了起来,不由得开口喊道。 鬼屋内,一盏尸油灯摇曳飘出,紧接着,一道枯瘦影子缓慢走出,阴暗中,她枯瘦的手慢慢的展开,蝴蝶已猝死在掌心,长长地指甲的指甲上依旧残留着血色。 53被卡了审核重复了 休息室外,容以程坐在办公桌前,俊逸如天神的脸庞满是懊恼,他没想到五年前的那一晚把易水灵伤得那么的深。 而此时,九大主宰,除了最强的君无念之外,有五个,勉强被六大圣人挡住了,可是,还有三个主宰,此时,无人去对抗。 寝室就这么点大,他的那些武器装备根本就没地方藏。而且以前他还是跟张志伟他们住在一起的,他要是真要有什么秘密的话,应该早就被张志伟他们发现了。也就只有张志伟说过他会梦游的。 压制在萧御身边的飞刀和黑色巨斧骤然崩开,萧御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苏昊、黄宁、独孤胜、石毅、莫默等人,这一刻都变了脸色,惊慌失措。 林逸确实有些激动,他以前一直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可现在一转眼就要当父亲了,这种角色的转变让他一时之间确实有些无法接受,不过林逸也没有躲避,因为他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这个层面来讲,他的性格好像就是我的反面一般。他做事果敢,而我却总是左右摇摆;他下手狠辣,而我却畏首畏尾。 接过令牌,林逸也是不由得一愣,这个东西可是日本伊贺忍者首领重要传承物品,就相当于中国古代的传国玉玺,也难怪美姬子能受了重伤,原来是她带着这个来了。 “不是怕他,估计早就被马蜂给蛰得逃走了,我是怕那些马蜂还不依不饶,见了人就往死里叮!”马到成担心的却是这个。 这种感觉,与众不同,反而没有了任何负担,难得地轻轻松松吃了一顿难忘的午膳。 尧慕尘的额头传来针刺般的尖锐痛楚,神魂动荡,头脑变得浑沉,从心底涌起强烈的要立刻扑入这片黑雾的愿望,这种愿望之强烈使他几乎不能自持。 一众妖狼纷纷呐喊起来,强大的战意在他们身上如同一条条巨龙磅薄而浩瀚。 尧慕尘的身体被震出十几丈外,脸色青白,嘴角溢出了鲜血,他的身体在撞击之下迅速也回缩为原体。 叶白不请自来,徐锐是早就知道了的,他想到过叶白会惹事,也想了很多应对之策,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是会朝着这么一个方向发展。 寝殿中,泽言正在脱去外袍的手顿了顿,皱着眉头,听花园里若离不停的谩骂,手不自觉的触碰着脸颊。 “姐姐,是不是萧儿不乖,姐姐不要萧儿了?”萧儿瞪着漆黑的眸子,一脸委屈地看着楚芸怜,她忍不住一阵心疼,萧儿现在可是她最宝贝的人了。 他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被若离的神力束缚着,动弹不得,然那双眼眸的红光更甚,似乎要滴出血来。 等说完后才发现自己反应过激,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季子璃一脸窘迫,俏脸一片绯红。 “是有这么回事儿,那位也是中医高手,而且擅用银针,他从京城而来,是我父亲的好友,不过他只是给老爷子把脉诊断,然后也只是在老爷子身上扎了一针而已。”于辉淡然说道。 含笑的腹部响了起来,风九丫笑道:“饿了吧,现在只能先吃些饼干了,呆会儿我到那边有没有什么可以捕猎的动物,抓两个回来烤给你吃。”说罢从取了压缩饼干,喂给他吃。 “那便请王妃转告藩王,便说甄裕及其一众属下愿意听命于藩王。”甄裕又弯了弯身。 沥泉尊者摆了摆手,示意后面的马屁声,别响了。在坐的可是有近千名公子,这下去几天都说不完。沥水儿也很是懂事的,淡淡一笑,拉着裙摆,低身回了一礼。 “云朵,只要你回到裴翌锦身边,你哥哥就会没事。”里面的神秘人说,说罢,还伴随着阵阵的阴冷笑意。 三长老停下了动作,他不是怕慕容家族,凌天学院从不忌惮三大家族,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发生在学院不好,所以他才想去阻止的既然二长老开口了,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她瞪着他,委屈地控诉?把她折腾的不成样子,故意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很爽是么?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慢慢流逝,随着一轮一轮的比试慢慢进行,凤鸿歌的心情也有所转变。 帝绝辰和墨砚很有默契的相对视了一眼,便从扶梯开始往二楼走去。他们明白,他们的目标是在五楼。 “两位大人,我们是来申请考核战神的!”夜轻寒连忙拱手解释道。 你在福利院的时候,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孤儿。我当时甚至庆幸,自己被父母抛弃,然后才有机会认识南漠。 这老九门说的就是张浩苒他祖上和他祖上的八个朋友。这个古墓就是他们盗的最后一个墓,就是这最后一个墓让以盗墓为生的九门从此金盆洗手,再也不干这一行当了。 叶寒怔住了,他没想到江月柔会是如此认真,怪只怪他不该在这种时候闯进来,将江月柔的身子看了个遍,若是不依,他便算得上是个没有责任感的负心汉,若是依了,更是个十足的混蛋,所以他只能选择后者。 第54章 谁撩谁啊 (昨天那章一开始卡了审核,在那个版本里甘棠不是画画而是在偷偷写肉文。 第一遍发不出去,我就想也许这不能过那以后再提,临时改了下从画画的角度进入,结果早上的时候它过了,导致有100多个重复订阅,尤其是自动的比较多,午后的时候靠编辑删掉了,可以找客服退下款。) “不是,我只是很喜欢看动画片。 龙二爷在中间打了个圆场,说孩子就是孩子,年轻气盛的,办不好事儿也很正常。现在要做的,还是好好跟冯厂长那边儿交涉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到底是谁打伤了冯厂长,嫁祸在了天泽乡的头上。 “你怎么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一道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响起,却不能辨别从何而来。 继续艰苦的谈判,最后终于定了一个数——30人,而且必须是嘴巴极其严格的才能上去。 而且大魏朝这边还有暗藏的利器, 由玄渊递上去的火、药配方最终被工部的官员们研究出最佳配比, 火、药这种杀伤力极高的热武器终于出现在大魏。 布鲁斯的推测是一回事,但眼前之人亲口承认,又是另一种观感。 县城十万人,此外还有一百万人分布在二十个乡和一百五十个村。 傅嘉贝一手从背后搂着她的腰,一手撑在了橱柜上,微微低头在曾明悦的耳边道。 顾沫厌恶的皱眉,她都懒得拉黑了,就算拉黑了,他也会换个号码打,对他来说换个手机号码不算什么,他也可以用身边朋友的电话拨打。 大家吃的正兴,一辆装扮华丽的马车摇摇晃晃在田有亮家不远处停了下来。 “那宿主,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0617听完玄渊的话后,愣了愣后方才开口问道,也不知道对于玄渊刚才的解释,它到底听懂了多少。 这个时候二狗子带人返回,严格遵守了吴熙定下的追贼不超过二里地的规矩,也是单膝跪地请罚。 王鹤鸣眼珠一转,突然虚晃一招拨马就逃。郎振东愣了一下,这贼将并没有显露出明显的败绩,怎么就逃了呢?转念一想,也对,贼将不敢恋战,怕腹背受敌,所以才急于逃命。想到这里,他拍马舞枪追了上去。 如此马锋、张嶷、张翼又连番出战,不到十日,连续舍弃了七处营寨,汉军连输十四场,丢弃刀枪铠甲无数。兀突骨越骄横,领兵来到盘蛇谷前。 秦慕阳从盥洗室里出来,照例来到了那扇房门前,他捏了捏拳头,顿在原地,狠狠喘了几口气,转身下了楼。脚步匆匆,仿佛有什么在追赶着他。 我和西西在商场里面了些不算太贵重的礼品和鲜花,便一路开车去了陈佳明的家里。 “说得不错,血雪无家世无背景,又无才无德、无貌美姿容,谁能保证她的宠爱能长久呢?既不能长久,那便更短些不是更好。”堇妃像是想通了什么,开怀地笑了。 他本来生出的一丝担忧,在对方真的动起手后,竟然一下消失了,反而还格外的高兴。 杨再兴说这话的时候,吴熙痛苦的无以复加,不知道历史上以正面人物出现的杨再兴是不是自己害了他,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做起这种事情来的时候,很得心应手。 沉默还在继续,气氛越发压抑,徐将军磕头如捣蒜,泣声如狼嚎。 刘泽让众位夫人与民同乐,可忙坏了史阿、刘虎。军情司、暗卫司全体出动,在洛阳及周边清场。 佛堂里,大夫人江氏还在敲打着木鱼,手里转着佛珠,口里念念有词,清让进了佛堂朝佛像行叩拜之礼,上了三炷清香,随后便站到了一侧静静等着。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长门会做到任何事情,的确就不难看出在这个时候去怎样的做到这种事情,也是会非常发生更多的这种改变。 在神级别的武术,非常特殊,每一个都是天地之间的独特,会有几个不同,很难说清楚。 他嘴角扬起好看的弧线,即便是此刻由于太多日子乃至说不定很多年没洗,长年累月在【勿镇山】诡异莫名天候下,折磨的不成形状的容颜,随着这个弧线的展开,依旧将黑黢黢森林内默默注视着他的那些动物们,吓了一跳。 “是。”道名恭谨地应了声,便退出厅堂。临行前,她带着审视的目光侧目往风华的方向看了一眼,微一闪神后便垂目离开。 下了车,程佳佳先找了个地方把自己化成另一个形象,还是十几岁的样子,但脸却变了个样,蜡黄的脸色还有斑斑点点的,身上是一件半新不旧的衣服。 擂台旁边就有着几个初出深山的青年面孔,一个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问道。 “没有了。”秦怡儿回答道,杨戬闻言点了点头,而后手一挥,顿时就将秦怡儿和依旧昏迷着的楚烨松了出去,而楚烨和秦怡儿的身体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夜深后的穆达镇连打更的人也没有,家家紧紧关着门户,连天上的月亮都躲到了云彩后面,似乎那长长的送亲队伍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林天遥什么也没说,一刀劈开冰冻的虚空,然后仿佛失去了一切力量,掉进了永恒神殿,被皇三变成了法律。 “虎子,我陈宁天生奇才,什么都会,我还会英语、日语和俄语”陈宁故做神奇的说道。 但另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七十年之后,当年的那位妖孽竟然强势归来!以强硬的姿态叫板其他八重天的强者! 千面会意上前,钳住赵仕的下颌,手指一用力,就听咔吧一声,赵仕的下巴掉了。 她是真的怕了红颜祸水这个骂名,若是因为她的原因而影响了整个仙魔二界之间的关系,她只怕担不起这个罪名。 原本浑若金铁的九幽灵力,开始变得柔软脆弱。九幽灵力所蕴含的种种威能,也开始急剧衰减,崔封万念俱灰地感知着这一切,嘴唇哆嗦,却无能为力。 “我是,我叫莫瑞克,我是印度裔!”一个驾驶员操着口音浓重的英语道。 第55章 来偷个情吧 少年和少女就这么拉着手,奔跑走在安静的长街上,穿过巷子又转过街口,慢慢地有些累了,就变成缓步的走,新建起来的地段实在是没有多少人,长久的时间里连一辆车都看不到。 简兮走得有些无聊了,吹了几声口哨,开始哼歌。 有人说漂亮的女孩子唱起歌来也很该很好听,可简兮唱歌就属于八竿子找不着调的那种,她 接下来,他打开了电饭锅,热气就一下子飘了出来,那米饭香一下子让所有人都可以闻到。 甄大军面色难看,江横空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了,但在军中的影响力还是无可比拟的,因为各大军区很多将领都是他的门生旧部,要把甄勇弄下来还真是不难。 而当时雍王背后就有支脉皇室的影子,被丁不二揭破,赢同也惊醒过来。 胭脂夫人与卡布是一奶同胞的兄妹,在任何人看来,他俩都肯定是一伙的。所以尽管胭脂夫人的话听起来大公无私,但是克拉尔等人并不买账,只是瞥了她一眼,手里的刀却依然指着卡布。 对不住了,本人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身体就要交给其他人使用了。 所以,面对徐宏华这样的主帅,苏睿当然不会客气,不会忍气吞声,也没有必要这样做。 想到这里,他们的心中突然闪过一道人影,或许只有他才能对这场恐怖战局稍微造成一点影响吧,就当他们心有所感,不禁看向丁不二先前所在时,才陡然发现原地竟无一道人影停留,再看黑墩子,同样消失不见。 眼下的麻烦么……其实是很简洁明了的,远不如可怕的舆论那么混沌。 襄国在冉闵的包围下,又耗了一个月,此时,北方已经入冬,天气渐渐寒冷,然而低落的不仅仅是气温,还有士气。 在法律上,这个工业园是属于人生公司,名义上是由人生公司持有的。 枉她听见“觅隐”这名字时,还激动了一把——误打误撞来到了玄衣的故乡,说不定可以再见到这个儿时认识的朋友。 “那么如果玩家在玩的时候,不知道这个关卡还有多少个没找到的怎么办?”李方诚继续追问。 追本溯源, 既然这一切的怪象,都是从这批丧尸大兄弟上街的那天开始的。那么,弄清楚在墓地被破坏之前,蜀东这一带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有没有厉害的邪祟出现过,或许就可以找到头绪了。 但是,她的声音十分年轻,随着发丝的冷梅香气散播在夜风里。递到眼前的手纤长且干净,不躲不闪,五指微微曲起,朝向他的每一瓣指甲,都莹润如明珠……这一切,都让人在朦胧中,对她产生了无限的好感。 巨大的冲击波从黑色恒星内部爆发出来,令其膨胀成一团扭曲的漩涡;直径数百米的漩涡中心,一道漆黑的细线透过漩眼,指向直冲而来的光之王。 然后,徐无忧仅仅只是轻笑两声作为回应,因为他知道说再多都没有意义,最终,还是要用拳头说话。 胡乱混口饭吃居然混到十九卫大将军的职位上,而且,这赵谦难能可贵,还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不是带兵打仗的料。 这一点,是李方诚迄今为止,第一次遇到的一个变故,原本历史上的游戏所不存在的功能,居然都提前出现了。 也就是圣堂世界坚固无比,且恢复力惊人,不然的话,真的承受不住巨大火灵如此恐怖的攻击,恐怕早被打成一片浆糊,回归虚无了。 其实竹儿以前并未接触过刀法,也只是在拥有凤羽雁翎刀之后才开始接触刀法,虽是这样,但是他却有一个精通刀法的师父,他的师父不是别人,正是天羽。 这里的孤儿,大多数时间还是寂寞无聊的,有人来看他们,是件像过节一样值得高兴的事。 虽然我跟玉笛已经见过一面,但那只不过是借着妙灵姐的关系,人家有没有正视过我,都还不一定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明哲觉得脸上一凉,想要睁开眼睛,却还是做不到,下一刻,赵明哲茫然觉得肩膀上一疼,好似有一块肉被生生剜掉了一样。 张子悠的发丝,变得如血一般鲜红,周身红色剑气与黑色魔气交错纵横。 赵明哲的实力,虽然在这几天里狂暴增强,但与两位星宿之主激战后,赵明哲不仅受了伤,实力也不再巅峰,如果和韦秀峰的对决真出现意外,那自己又该不该出手相救呢? 虽然他看去很年轻,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句话大家也都知道,没人有异议。 本以为萧晨是不堪一击的蝼蚁,但是如今,萧晨展现出了强大的实力,让他都是感觉到有些棘手,这让摩柯天的心里生起了一丝变化。 月牙白狗本身就是变异而来,对于星辰之力非常的敏感,乃是搜寻野外星光食材的主力,自然也是能够发现敖添福洞府处的七颗星辰的标记。 作为全军指挥官的罗宾第一个从这种震撼中苏醒过来,在通讯频道中咆哮着下达一系列的军事指令。 “胡说!你们、你们既然不是要杀我,为什么还要、还要拦住我,不让我离开这里?”朱常洛悲愤的大声指责道。 所以高震哪里敢大意,最后一个分身消失后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他就再次制造出了二十多个分身,这一下就消耗了他最少一半的能量,这个时候去吸收星辰之力的话,倒是能多吸收一点了。 如果他是为了帮助蒲阳死了,相信以蒲阳的人品,应该会把他的儿子教导好,包括向阴泉、晶石之类的资源。那样就算他死了,也能在儿子的身上得到延续。 只是……现在她的心跳加速了很多,心绪不宁,不知道是好的还是坏的。 洞玄尊者过来之后,就本能的过去他师父那里,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怔。 正因为对历史有一种先知先觉,知道原来历史上发生的事是如何的,但如今历史因他的到来已经有一点改变,现在前方正在进行的战事情况会不会如原来那般发生发展,王易可是没有一点底。 在陈落想来那些什么盘古族人什么古老的神魔都没有节操可言,一个个不是轮回转世就是乱扯因果乱结缘,哪还有什么节操可言,为达目的可谓是掉尽节操。 第56章 寻找恋人 周南想过很多种可能,譬如说那辆车已经连夜跑路到了外地,或者是拐到哪个山沟沟的小村子里去了——毕竟这块地方到处都是山,如果是那些最糟糕的情况,追查起来会很麻烦,可能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县城。 可他唯独没想到,对方会来了一手灯下黑。 根据甘棠发来的消息,确认无误GY669就是开进了永乐超市的地 父母离去的悲痛,让她伤心欲绝。但她却是不由得不坚强,因为她还有一个活着的哥哥。 赵一恒觉得自己有必要见一见许南山,说不定,突破口会在他那里打开也说不定。 夏溪苽尚沉浸在突如其来的的花痴中悲愤到不可自拔,听了云衍的话,一面怪道他竟猜得出她想问什么,一面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用于掩饰自己的尴尬处境。 夏溪苽啧啧赞叹,脚下不停,穿过仙气萦绕的长廊,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便毫无预兆的映入她的眼帘。 秦国峰的死,苏心甜并不是主要责任,判了五年,这个时候查出精神病,是不是太巧合了。 “来者何人?”忽然间,当头凌空传出一声叫喝,一个身着紫金道袍,手持拂尘的道人正凌驾在那盘旋的太极之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可置否的威严气息。 “我唯有随你一道,才能安心。”云衍亦定定看着她,狂风卷起他如墨的长发,伴着一身白衣,韵雅如画。 若真是密密麻麻如是马蜂窝般的密集子弹,时间久了,他定然也撑不住。 明显看到他攥握的拳头青筋隐隐,罗青就知道,这根刺,如鲠在喉。 相对应的,叶奶奶也越来越忙了。不过叶奶奶倒是看起来越活越年轻了。 事实上从素意的数次表态来看也确实如此。他也因此一直很努力的扮演着听话的角色, 甚至为了能够显得更听话,言行举止穿着打扮无一不低调,唯恐引起她周围那些大佬的注意,把他“隔离”开去。 然而吕布已经再次调整好马头的方向,对准蹋顿的王旗。“杀”他举起长枪。 任我行这一抓,直接拿住了他左手手腕处的两大穴道,由不得他不重视。 他的呼吸,全打在她的脸上,心脏跳动的频率,彻底的失去了控制。 "老记,不瞒你说,我是担心黄家在白黄欧阳各家的联手下会吃亏!"张家良不得不说出自己顾虑。 姑且不论她本身的身份职位,丈夫还是省委的一号呢,谁敢不给面子?毫不客气的说,整个大院里的人都捧着她,这也是他今天肆无忌惮来这里的原因。 院外大步而来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只见他身形高大,背挺肩阔,身上的气场冰冷霸道,走路的时候虎虎生风,瞧着就有些“挡我者亡”的凌厉。 虽然这次有三位门人不幸牺牲,但是,宗门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尤其是方泽表现出的态度,让这些弟子,有了一些更强的认同感受。 当走进卧室,看到床上的一幕时,吓得差点叫出来,忙捂住自己的嘴。 阮沐希不知道他这是在干什么,抿了抿被侵犯的嘴,又看了眼自己的筷子,蟹腿不知道掉在哪里去了,好像是地上。 听着老太婆的脚步声离开,福根的脚步声出现在身旁,接着就不动了。 如此一来,一人一鸡,一阴一阳,相生相克,这一人一鸡就好比两块磁铁,本能的相互吸引,所以才会在短短几日之内结下深厚的友谊。 第57章 第三个简兮 周南从货架旁边闪过,底层仓库的房间都是没有加密的普通电子闸门,他走近看了看,确认这种锁不需要验证密钥什么的,放下心来,开始按照挂在上面的指示牌寻找疑似冷库的地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浓密的不可思议的雾气开始在身边弥漫,像是身处什么蒸汗的桑拿房,可那雾气带着极低的温度,简直是寒冰,好像这个偌大的 当初燕云城身中鬼虺之术,一直昏迷不醒,他知道肯定是沈飞鸖带他去的燕京,具体怎么去的,他就无从所知了。 目光一闪,陈潇看了过去,立刻就看见一批气息尊贵,面容冷漠的中年人和年轻人出现在了这煞气天域,直接就向着煞圣之殿的方向飞去。 “明白明白,仙人行事往往有此癖习。”邹奇呵呵一笑,也不问他了。 “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我给忘了。。。我们赶紧进去吧”林羽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可能是进入这片血色世界的时间不长,以至于它们遭受这个荒诞世界的影响不深。 嘴角的血液还没有擦拭干净,这头黄金泰坦在向血蚊人一族昭示着,谁才是它们真正的主人。 与此同时一道圣旨自宫中传达整个燕国,圣旨中对罹遭流火袭击的百姓进行了一番安抚,强令各城做好赈灾安民,并宣布成立钦天监监察天下。 颜仙儿知道娘亲严谨,到了门口却不敢进去,在外面徘徊半晌,才鼓起勇气掀帘进帐,可是进来之后却发现娘亲昏倒在桌边,她奔上前将其搀起:“娘,你怎么了?”见推喊不醒,忙出去把随军大夫叫来诊断。 “我们也出手吧!”江寒和罗怜雪对视一眼,身形一动,也朝着血灵老祖扑杀过去。 这声音尖锐,刺耳,犹如从地底幽冥之中传出,听上去,就好似有人在拿着指甲剐蹭砂板一样,听江寒汗毛都要立起来。 伊乐看了眼门口,简直感动地泪流满面!恨不得冲出去抱住绫濑狠狠地亲两口! 第二天下午,薛仁贵带领高顺,还有现在陷阵营的将士们,来到了东郡附近的一片山上。 接下来的路程还很漫长,可以预见的是,叶空还要对付大量的敌人,收获海量的素材和战利品,所以,他得挑选合适的装下,不是一股脑地塞入包中。 在天蝎族总部天蝎岭下,有个珠玑洞。是天蝎族大祭司专用的施术之所。 隋军如此凶悍,倒是印证了兄长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是,无论如何,对于拓跋青之死,她却始终难以释怀,因此对隋军的情感也越发的复杂。 系统提示:中央区域发生了特殊事件·原住民的纷争,千界树的玩家们归纳于机械阵营,冥夜国度的玩家们归纳与火焰阵营,若击杀敌对阵营的生物,自动获得一定的贡献度。 法师的头上,冒出了一个非常骇人的数字,原本法师职业的血量就少,护甲也低,正好碰上刺客的高爆发,还有攻击类型的克制,与正中要害的致命性简直是凶残得不忍直视。 伊乐并不意外,他对于自己所写的那边“魔王与勇者不得不说的故事”,或者说“当勇者爱上魔王”还是很有自信的,至少,在那个榜单之中,可以排进前三。 南无乡一直退到一处平缓的地方,跟着一挥剑,斩倒一大片树林,露出一块几十丈方圆的空地来。 意向询问书 最后,当杨戬显出身形来时,他的三尖两刃刀,已经架在岑香的脖颈上。岑香还想再动,但他手中的宝莲灯,已被杨戬剥夺。 但是,吴青和吴建设这爷俩同样在互相残杀,甚至比杀张翠霞的时候更加凶狠,都不带犹豫的,父子亲情压根一点都看不到,那么问题就来了,被杀之人很痛苦,他们感受到的死亡是真真切切的死亡,就不能离远一点吗? 二青闻言,点了点头,没有打击她。没有和她说‘要是师姐突然长出两只翅膀的话,会不会觉得很怪异?’之类的怪话。 攻城的士兵共分为是个千人队。每一个队的攻城器械都准备完毕。只要炎忆一声令下。这些士兵就会如狼似虎的像徐州城奔去。 何清凡很是大义凛然的说道,手臂一摆,头一甩,很是不屑,还真的有点毫不在乎的样子。 北乐乐吓的是冷汗直冒,她居然忘记了这个王皓大魔王可是特别的能记仇,希望刚才不要被听到才好。 这样的状况,无论是谁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我们要对他们展开屠杀吗?”这是一个军候满眼不忍的询问着自己的主公。 见到叶凡突然爆发出这么强攻击,直接破开了自己设下的冰层,怪鱼先是一愣,接着让叶凡一剑劈砍在头上后,却是痛的嘶嘶乱叫,鱼嘴猛的一张。 “叭”地一声,陈微的身子在撞上树干后,猛然向前一仆,直滚了几滚,才慢慢停下。 江城策只是耸肩,并未有所表达,游离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韩莹莹浑圆的大腿。 “花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秦风看着似笑非笑的花月曜,冷冷笑了笑,抱拳行礼,态度十分的冷淡。 突然从墓穴里爬出来的怪物,让我大家为之一惊,看着那从土里爬出来的亡灵生物,手持破骨剑直扑向尘枫。 无论是足球还是篮球,无疑都是当今世界最为盛行的体育竞技游戏,不管是世界杯还是NBA,都牵动着无数球迷的心。球类运动之中喜欢的人,最多的,也是这两种球了。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我也就开门见上,不做过多的赘述了。不知道对我的提议,你怎么看呢?”陈琅琊问道。 不过,至尊毕竟是至尊,能够走到这一步的,哪一个不是经历过尸山血海洗礼,心智坚定如山的存在? “后生,你这出手,未免也太黑了吧?”关东翰沉声道,眉宇间的怒意,已经崭露无遗。 新婚娘子在新婚的第三天回门,称为‘归宁’。这在之前曾经说过,便不再仔细介绍了。吕香儿刚刚成亲,自然也要‘回娘家’的。不过,她的‘娘家’可是在京师,也无法回去,只能将李府当做了‘娘家’。 拉玛卓娅只能保持沉默。她当然不会告诉阿姆,凯撒杀死黑乌萨之后,打她也不费劲。 我提着鬼神弓,一路飚射,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阵阵蜂鸣之声,轰然射向天煞神兵,降低难度之后,这些天煞骑兵基本上被我一箭破甲箭就能秒掉三分之二的气血,出现暴击直接秒杀。 右侧一口钢刀劈来,对准的是后颈,前方有长枪刺来,对准的是心脏。 “打不打,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吴兴兰柳眉一竖,没等李飞回复,纤手一扬,便开始了了对李飞进攻。 只是,除了寒风怒号的声音,什么也没有。也不是陆星云不想追,因为陆星云发现,此人的轻功不会在他之下。追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林简兮明显觉得手腕上的力道又紧了一圈,人又被往外拉了大半截,脑袋都从衣服里面露出来了。 男人朝史含烟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然后玩着手里的钥匙,迈着八字步,朝史含烟相反的方向走了。 林向阳没想真的脱裤子,就是想气气她,可没想到,她竟然直勾勾的看着他,灯光下面,眼睛闪亮亮的,一点都不避讳。 “好。赌约。我答应你。”燕无影沉思了一下,就郑重的说道。从他那眼中稍微『露』出的狠色就可以看出他做出决定的决心。 好在,狂角犀牛并没有对她追击,而是把矛头对向了李飞,这就给了她恢复的时间。 而因为自身的气血近乎耗尽,只留下了一滴‘生命之血’,叶寒几乎相当于一个‘死人’。 其实从葬夜的实力来说是不具备战胜上官天宁的,可这家伙做事向来每个正经,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反正别人身上也有这种香味,我家阿寻一定不是在太子妃那里沾上的,对吧?! 街道两旁商店林立,那一个个精心布置的橱窗就像一幅幅美丽的画展现在陆宵面前,虽然是15年前的风格了,但还是看起来比较新颖。 林知寻点点头,林知寻可是有很长驾驶经验的,她18岁就考了驾照,驾照拿到手第二个星期,就得到了人生中第一辆汽车,之后一开,就是5年。 来春花楼喝花酒才是动机纯正,而他淮知安并不是来喝花酒,反倒是动机不纯的那个。 邢元当然不会去趟这趟浑水,他望着震泽,说道:“我将这消息告诉你们,你却让我为你们探路? 苏陵望着邢元的背影,笑骂了一声,旋即,向天空角斗场赶去,提前做准备。 钟海与徐长林带着疑惑,退出了邢元房间,两人对于邢元的话,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当作是邢元有事瞒着他们。 原本她一直还觉得奇怪,为何旁人看她的眼神大多充满怜悯?后来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第58章 女友之力 一片寂静,伪人简兮静静地看着他,还是那样闪闪发亮的眼睛,可里面不带一丝感情。 “烧死自己不可惜,背叛世界无所谓?”她轻蔑地笑了,“真好玩啊现在的小孩,是什么青春伤痛文学看的太多了吧?你才多大就在这里跟我讲什么谈情说爱。” 周南愣了一下,他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过头了,都怪中学的时候老是上台 “就是,大人不必记在心里,我们现在是唯大人马首是瞻的,我们愿意为大人去死!请大人不要怀疑我们的忠心。”一干雷神说完之后齐刷刷的半跪在地上。 这人往来江东和蜀中经商,船只经常要从夷陵过身,不久前,就特意停船上岸来拜访过他,还送了他一对两尺高的珊瑚,说是尽同乡之谊,请多多关照。 赵皓看着蚩梦的背影,叹了口气,他现在控制的这个分身虽然虽然有玄仙实力,但碰到真正的强者,还是不够看。 他的爷爷曹忠毅,大手一挥就把这件事情做成了。聂丹虽然没说这是曹忠毅一手策划的,但曹越用脚趾头想想就能想出来,事情变成这样,会是什么人在背后使力气。 就在萧炎带着众人去找异火时,狄仁杰四人已经来到了蛇人族的王城。 叶勍还没有看到葛月英,葛月英在门外就已经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叶勍。 井藤不说话,就站在那些记者的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明白,只要和这些记者打好交道,然后把脏水往虎子身上泼,对于他们打日本帝国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药老担心萧炎会吃亏,虽然他的力量很微弱,但护犊之心令他依然敢于直面宇智波斑。 许天三人见此也就放下了各自兵器,赤手空拳的对战起来,许天以一敌二,金‘色’的气血弥漫了半个天空。 水的柔和搭配上风的凌厉,它们相互补齐了对方的短板,柔和凌厉这两种看似好不搭边的词语此刻在元素球体上完美展现了出来。 他觉醒的神通便是风之力,护持在枪身之上,能让他的枪术更惊人。 这些白衣少年的力量太强了,郝云根本挡不住,而且这些白衣少年似乎对自己的攻击一点也不怕,他们的攻击力极其强悍,自己只有防御和躲避。 无数的孢子被投放到鱼缸之中,随着重力作用的缘故逐渐的沉淀到水底。 天命原本还想用各种办法撬开华天都的嘴,想要从华天都的口中审讯出想要的情报,结果竟然自爆而亡了。 这道黑影蹲在了上面,在他的手心里,还抓着一个猩红色的心脏,甚至这个心脏都还在本能的跳动。 杨玄机尝试一会后,发现巨剑斩的一些缺点,杀伤力对防御力强的人效果不是很好。 这是战斗,更是关于未来的路以及心中的道,怎么能轻易让别人呢? “陛下可别这么说,还有事情需要长者们协助才行!”洛克想要榨干这些老家伙们身上最后一滴水。 听到父亲提到了母亲,黄丽的眼眶湿润了,还记得几年前死在自己面前的母亲,心中顿时充满了浓浓的悲伤。 下达完命令后,奎山带着一万五千鬼族士兵绕过张老三率领的鱼鳞战阵,继续向独立团其他将士追击过去。 瑶池娇柔的呼唤声钻入耳中,李平安抬头看去,将心底这些问题暂时压下,专心搞风花雪月。 第59章 追求刺激,贯彻到底 继续去喝的先行离开,而剩下的几人则沿街慢步,准备走出步行街去打车。 其实在路青心里,他还真的觉得,单以实力来论,恐怕地球上还真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 刘菲菲像是察觉到了一样,突然转头看着石头,然后张牙舞爪的对着石头扑了过来。 可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执念呢?李隆基想了想,终是没有说出口。 “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只是一阶筑灵师,等我到十阶筑灵师了,看我的武器之灵多么厉害!”孟霸天冷哼一声,对灭天说道。 如果不是朱钢严重干扰了付乐的生活,付乐会想出这种办法对付朱钢吗?恐怕不会吧,他们都是燕京圈里混的,付家与朱家也没有深仇大恨,付乐吃撑了才去对付朱钢呢。 在他的身,叶辰感受到了龙王残留的力量,应该是为了镇压梁河身这道诡异的力量,但是效果甚微。 “死神被四枚洲际导弹炸死,曼努和死神同归于尽!神盾局会给席尔瓦家族记大功。 中途赵光储接了一个电话,便离开队伍走进了一个角落接听电话。张浩一看机会来了,在赵光储接电话的功夫,悄悄摸过来,把人带走了。 或者,想要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然后跟别人炫耀和显摆。恐惧自己不如别人,恐惧自己没有去过那么多地方,害怕自己成为圈子里的笑柄,害怕众人聊旅行的时候自己除了楼下花园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在这深山幽静的环境中,周天对于修炼似乎格外的投入与专注,加之他破后而立,整日都是服用灵兽肉,又有火元精华,他的修炼也是取得了不菲的成绩,天罡剑法修炼成了第十一剑,地煞步伐也只差一步便是功德圆满了。 温将军似乎有话问她,但又拂不下面子,只得应允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只是看着温玉蔻的背影,陷入沉思。 狼心与狗肺二鬼,听得鬼灵子之言,便开始查看生死册,在崇吾山塌陷,未被救出者,身体不残者,当真不多,也就八十余魄。 这个时候天鹰突然的感受到了,外面天空之上的变化,乌云袭来带着闷雷之声,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一样。 听到手下的报告后,渡明显是吃了一惊,毕竟堂堂的道馆馆主是火箭队的人,而且还是火箭队的boss,联盟居然一点都没发现,真是太失败了。 直如此的话,自己的真实的实力要被发现了,罢了,龙魂现”而心中想到之后,突然萧炎大喝一声。 今天是天羽灵院新生入院的日子,罗泽他们带着大约有几百个新生的模样来到了天羽灵院的大门前,就跟沐毅之前进入天羽灵院的时候是一样的。 “臣谨遵陛下教诲。”容昀低头,他很清楚,在晏苍岚面前,他们只是君臣。 毕竟,他可是强者转世,又得了古胤的造化,论及跟脚和潜力,都自问不弱于萧无敌。 江涟漪又寒暄了几句,准备起身离开,孙雅芸连忙催促柳昊去送送。 ‘吴桑、陈桑、霍桑,佐佐木代表少主先向诸君圆满的完成此次计划表示祝贺,大家辛苦了。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请诸君吩咐!’佐佐木对川上操一点头微笑示意了一下,就上前对吴大虾等人鞠躬说道。 她知道离霄特别不容易,连被做成药人那么痛苦的经历都熬过来了,偏偏还是不能好好的活着。 徐如风就在婚礼大厅门口的走廊上抽烟,正想着事情,一抬头就看到白飞飞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他顿时紧张起来,手忙脚乱的掐灭烟头,整理好衣服。 刘高自然也想要在众人面前好好展现展现自己的医术,随即笑着说道。 可到后来,赵王迁继位,听信谗言,诛杀李牧,致使赵国被秦国灭亡。 衣巴族男人们将阿木的尸体带回来,阿木的阿妈看到,顿时哭得昏厥了过去。 她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两个紧紧跟随的骠骑卫和阿靖,径直走进了手边的一家。 在他们眼中,叶辰是个好人,不但帮他们买水管,还帮他们打了野猪。 尽管,心里边有不可捉摸的感情在鼓动,但是不允许自己跨越禁忌的界限。 “看见你二哥回来,我便高兴。”觉罗氏舒服的闭上眼,浅笑道。 宇浩阳礼节性地谢过王上的恩典,起身走到椅子旁边坐了下去,神态安然自若,模样不卑不亢,凌晨二人谢过王上后,也同样气定神闲走到椅子旁边坐了下去。 “你先进去吧,我在门口呆一会。”弘历望着纳兰的背影,眼神理由说不出来的伤感,兰儿,你这可是在疏远我。 第60章 你的初吻是我怪物小姐的 怪物小姐觉得周南差不多快要当和尚了。 自从把简兮的遗体弄回来放在老宅里以后,这家伙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充满热情,几天来就没有离开过那里,哪怕短暂的离开,也是因为准备尝试某种方法,去收集要把她复活的材料。 先是什么鸡血浇筑的复活术,又是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黑暗魔法,拜佛求神的玄学也没忘记,往生 “真好,真像大少爷。”武福这时也来到了武义的身边,看着他怀中的宝宝。 ‘花’九不知道‘花’容是在哪里等着她,她心头默数,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她被人客气的请了下来,然后带到一地,揭了‘蒙’眼的黑布,一霎的光亮几乎刺痛她的眼眸。 李如海被她问的头都大了,好不容易熬到了社务所,被他一个电话叫来的早见久乃正在这儿等着。 当时他故意言语激怒了尊少,让尊少瞬间发动攻击,然后自己退了十几步。 老者一脸认真地说道,这个时候他们心中清楚的知道苏轩其实是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如果这根救命稻草不能够抓住了的话,那么就只能是埋骨他乡了。 一声轻响,山河图的力量笼罩在田正身上的一刹那,他的灵魂碎片,已经灰飞烟灭了。 ‘花’九眸光微闪,虽然她也不怕被宣扬出去,因为这本就是迟早的事,但封老能那么说,她还是觉得这两位老前辈难得的人品好,也不枉她刚才特意挑了张经得起考究琢磨的配方送出来。 看到绿川正尚弯着腰在那里道歉,相原堀夫连忙伸手把他扶起来——他来学校是解决自己儿子闯祸的,又不是来得罪老师的。 嗤嗤声中,长矛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那强大的腐蚀力量,震惊全场。 “顶级丧尸和金勋英雄都是废物吗?居然还能让人类抽出时间攻击我?!”三眼猫头鹰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它和金冠血雕正字半空争斗,那人类怎么可能会飞上半空袭击自己。 他们的事已经被墨白全都处理好不会被外人知道,还好奇江名城怎么知道的。 “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而不是因为我想要而故意抬高价格?”王雪一挑眉,直接把话题挑明了。 但关键在于违背他人意愿不知道算不上功德。反正后世法律上是,违背他人意志者,处三年以上有期徒刑,最高可以死刑。 黄山和石磊平时话不少,毕竟新来的,有点拘谨,偶尔会说一句不痛不痒的意思意思。 孔麒尔那孩子大概早就习惯了赤松真人的不走寻常路,身处这么高的距离,愣是不哭不闹,乖得像个布娃娃。 张首长和领导商议完成后,就等待长生公司的人来疆城和其洽谈。 王雪眼神一沉,随即便是不再与他废话,干脆使用了道具‘周瑜打黄盖’。 那些客户全都老油条,一堆心眼,和他们做生意得打起一百分的精神来。 “杰顿,过去帮忙吧!”王钊也怕卡莲出事,连忙叫杰顿一起帮忙。 “漩涡鸣人吗?短短时间内,居然成长到如此阶段!看来实验得抓紧时间进行了呢!”五番队中,蓝染暗暗说道。 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叨唠碎碎男一个,以及马背上,众人沉默的情形。 怪不得昨天晚上的事情这么轻易的就给解决了,要知道赵晶晶在身边简直就是一个护身符,就算是黑狼社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61章 三角关系 花了很久,那种心满意足的悸动才慢慢消退下去,她钻出被子,打开卧室灯。 桃心木的大床,床头雕刻着玫瑰花和缠绕的藤蔓,就连四只床脚上也是那种看起来就像蕾丝的用心雕饰,涂成了好看的白色,在灯光中泛起明亮的光泽,就像那些电视剧里公主们才会拥有的大床,一个人躺上去显得空空荡荡,两个人都还能绰绰有余。 毕竟,就连皇帝,都在上朝的时候,依旧神情平静,仿佛没有发生过这事儿一般。 锁定了罪魁祸首之后,魍魉也不啰嗦,直接探出那仿佛触手一样的身体结构就朝着苏黎砸了过去。 双手结印,眼神微晃,“幻阵 雪舞”,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黑衣人周身也飘零着雪花,似一团团粉白花瓣,触之即碎,碎后化合,回环往复。 它依旧是处于某种固定背景中,那些飞窜的线条也从未停下过,只不过线条似乎少了许多,并没有刚进入时那种密密麻麻的感觉。 一听到汤,朝露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右手,她的手是已经好了,但是之前喝各种汤的阴影还在,现在那里光洁一片,哪里还有什么伤处,要是不仔细看也看不出还有一道淡淡的红痕的。 玉儿赶紧将手中的药碗递给谢晨,谢晨也不矫情,直接接了碗,一饮而尽。 陈肃并没有意识到,刚才云化作“高冷云”的时候,自己依旧拉着她。 看着依旧是这样,那人失望的叹了口气,眼睛死死盯着西门澈身边的能量波动,眼中充满了羡慕和渴望。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巨大的地图,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感受,原来世界竟然如此大? 唯一没说话的就只有左薇了,不过她的心中也很好奇,父亲大人究竟买了什么宝物? 这边屋里正上演着活色生香,屋外,苏岚在自己的车上,一遍遍拨打着手机。 宝贝她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傲天让她们重新退回袄玛三层,但……还是听话的回到了袄玛三层传送阵中。 他现在大事当前,收复十胡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的,都先放一放。 两人突围时,为了护着她,他身上是挂了几处彩的。可刚才她只顾着惦记封君扬,全然忘了陆骁的伤,此刻想来不觉十分愧疚。 心里早已是怒火冲天的沐云,看着守着门口不让自己进去的荔儿,墨色的瞳孔危险的眯起,似乎是在衡量荔儿说的这句话的真假。 叶榕馨拿起酒杯,出声道,“秦欢姐,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以后我们能一直做朋友”。 “我过安检了,先这样了!”李月彤说完,默默等了几秒钟,然后就挂了电话。 想起了中国的历史,想起了自己亲人在抵抗黑帮入侵中国,死在他们枪下,想起自己的母亲因为保护自己……龙灵儿拿出自己的武器,开始往光明之神的雕相砍去,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该是那丹药的缘故。”辰年说道,她伤后急于练功,吃了不少白先生给的“固元丹”,却不想那丹药并非固元之用,只把她经脉改造得奇特无比,无论多少真气,只要一入经脉,便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 包裹的严实极了的锦被下,一双白嫩秀气的纤足就这么明晃晃的映入了桑离的眼,也刺进了桑离的那颗被蔓草包裹了的心。 虽然说天域战场中发生的事情是不被外界所知,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他们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第62章 新年一家人 清晨,拉过被子盖好简兮的遗体,周南反锁上老宅门,仰起头深深呼吸,双手插在衣兜里走向简兮的家。 虽然仍旧没能成功复活她,这么几天过来,心里也慢慢地接受了现实,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拼命。 只要遗体还在身边没有弄丢,只要怪物小姐还在愿意帮忙,那就还有一丝希望。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并非失 最让方浩满意的是,这座甲等庇护所完成度已经达到了90,最后2个月完全赶得及交工。 这本是一句简单客气的话,哪怕互相之间并不是很熟悉也可以说的问候语,可此时这句简单的话却变得那么的难得和珍贵。 “钢脖哥?我听说过,长云区老大,怎么跟方天风扯上关系?”厉成麟捂着脸,偷偷看白背心等人。 呃,这个超级回城卷轴的意义,跟替身娃娃有什么不一样?怪不得系统限定只有圣光城出售,还要有一定的关系和较高的声望,或者有个一官半职。 “刚刚天地灵力剧烈波动是怎么回事?”金老鬼朝着诺贝尔山的方向望去,疑惑地问道。 正胡思乱想,门外响起脚步声,郭兰的大嗓门从门外传出来,三个室友回来了。 看着像水蛇一样缠绕趴在李林身上,四肢缠绕着李林健硕的身躯的尼禄,爱尔奎特有些淡定不能了,然而对于她的反应尼禄却一点也不在意,想法在丢给爱尔奎特一个白眼之后就将自己嫣红的红唇送给了李林。 “请原谅,贝尔福先生!”吉林斯竭尽所能才能够保持自己与地面的垂直状态。 戏痴何尝不是如此,菊,是她的思念,也是她的寄托,活在菊中,葬在菊中。 “没错,之前隐居者的灵力波动的确是出现在这地方,但是在数秒前,她的灵力波动忽然消失了,之后又出现在了数百米之外的地方!”船员说道。 除非有完全安全的途径,勾诛是绝对不敢把得手的法宝出手的。再说捆仙索和水虎镜都是第十九亲手诛杀对手所得,他虽然是第十九的“师兄”,但也不好意思出手拿了,便留给第十九用来当做保命的手段了。 于是来到其它商行,配齐了数百种药材,C位面的药材并不昂贵,主要是位面大,药材滞销厉害。 赛尔斯等人并非是那种不听人言的愣头青,放逐之地的情况,相信没有人会比坐守神断关的戈登更加熟悉。 爷爷王坚坐在上面轻轻微笑,柔和的面庞没有一点架子,虽然这是王明有记忆以来两人第一次见面,但王坚这两年却一直在关注这嫡长孙。 没有多久时间,那股冲击他的雷电力量就消失了,随即他也轻而易举的将雷霆果取了下来。 “随你吧,你若是在家里信不惯,随时可以回来,反正房间多。”唐锋说完出了办公室。 其实,叶南并不清楚,他的魂力攻击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方才魏向差一点直接昏迷了过去。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使用魂力战斗。 赵有恭虽是此次北伐大金的主帅,也是遵照赵构部署的去执行,哪怕是赵有恭也觉得跟随赵构身边,无所顾忌。当初,金兵南侵,赵构背水一战,经历那一战的将士都见识到赵构的厉害,心里十分敬佩。 因此,两人的距离非但没有拉开,反而越来越接近,相信在过一段时间,叶申就能够追上前方的叶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