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的人生(快穿)3》
3. 多生的母亲 三
多数女子在月事快来时,都会有所感应。
沈兰花流这么多血,如果说自己在月事来之前一点感觉都没有,估计没人会信。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血布,然后看向了周大夫。
周大夫皱眉:“你们说那血是她流的,难道不是?”
楚云梨摊手:“我亲眼看到这血染红了她的裤子,然后染到这块料子上。方才戴老大夫说她中气十足……”
那老人家还是不愿意掺和别人的家事,否则多说两句,楚云梨也用不着这么费劲。
“娘,我记得你今日一早去菜市杀了鸡?”
孙桂香:“……”
她对上儿媳的眼神,只觉那眼神格外通透,好像儿媳已经对所有内情了然于心一般。
“是!”楚云梨又问:“你有没有多买鸡血?”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沈家这个媳妇分明就是在暗指母女两人合起伙来将这小产的事情赖到她身上。
孙桂香脸色难看:“你胡扯什么?难道我会买血来诬赖你?”
楚云梨点点头:“您是长辈,诬赖我又没好处,我只是刚好想吃鸡血了多问一句而已。菜市上杀鸡的商户就那几家,你有没有买鸡血,旁人一问便知。”
众人:“……”
对啊!
回头问一问,就知道那是什么血了。
如果真是特意买了猪血来诬赖儿媳……图什么?
假装有孕糊弄亲家,也别害自己儿媳妇啊!这不是让自家平白矮了林家一头吗?
孙桂香深吸一口气:“灵秀,别胡扯!我比谁都希望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好着……”
楚云梨此时却起身看向众人:“我妹妹不是真的落胎,劳累大家前来帮忙,接下来的事……我们得关起门来说一说,还请各位自便。”
她很是客气地撵客。
院里和门口的众人围在这里看热闹,打的都是前来帮忙的借口。
如果主家真有事吩咐到跟前了,能帮是一定要帮的。现如今主家明确表示了不需要他们帮忙,而且一家人关起门来有话说,众人都不好意思再留。
孙桂香觉得儿媳妇这时候撵人,女儿假孕赖给嫂嫂的事情就解释不清了……她以为这事简单,不会出意外,此时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和女儿辩解。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去找今天早上卖鸡的那个东家,让他别对外乱说。
众人退走,楚云梨关上门,双手环胸靠在门板上:“说吧,为何要害我?”
她伸手摸着肚子,“这孩子还是沈家的血脉,娘,你往我身上泼这么大一盆脏水,不怕我因此而动胎气?”
叶灵秀已经生了三女一子,这是第五个孩子……原本她不想再生了,公公和男人长期在外头摆摊,天天早出晚归,进门就说自己很累,别说帮着带孩子,饭菜都得做好了送到他们手上,但凡哪里没做好,两人就会当场甩脸子。
而孙桂香呢,在儿媳妇进门之后就口口声声说想要为儿子分担压力,跑去附近一个食肆的后厨做了帮工,半夜就要出门,午后过半才回来。每次回来都说自己要补觉,反正,天大的事也不能耽搁了她睡觉,否则晚上会打瞌睡,会被管事骂,差事会丢云云。
所有人都很忙,所有人的活计都累,好像叶灵秀不累似的。
随着孩子越生越多,她要养的孩子也越多,生到了儿子,她打算封肚。沈保传死活都不愿意,说是他弟弟无后……今年十九岁的沈小山走路瘸得厉害,孙桂香试图帮小儿子说亲,到处找了媒人,媒人当时答应得挺好,转头就没了音信。
反正各种威逼利诱,各种保证,让叶灵秀再生一个儿子给他弟弟!
叶灵秀都有点绝望,她为了不折腾自己的身子,都愿意过继一个女儿在小叔子名下,但是沈家人不乐意。
还非得是儿子才行!
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因为有孕后喜欢吃辣,而且肚子圆圆,一点都不尖,怎么看都像是女儿……孙桂香一直都想让她落了这个孩子再怀,理由是生多了家里养不起。
而母女俩近日闹的这一遭,也是想让叶灵秀不小心撞没了小姑子肚子里的孩子以后理亏,到时候孙桂香再出面让儿媳再生一个孩子过继给小姑子。
因为沈兰花夫妻俩生不出来孩子。
不是林家那边非要过继沈家的孩子,而是母女俩认为养林家的孩子怕养不熟,最好是养沈家血脉。
林家过继一个,沈家过继一个,养上兄弟两个,如此,哪怕是林家的那个孩子不肯孝敬沈兰花,沈家的这个孩子也会孝敬她……兄弟两人即便不能平分家财,沈家这孩子也能分到四成,如此,即便是沈兰花的男人走在了前头,她也有儿子可依靠。
母女俩打算得挺好,上辈子叶灵秀得知自己要赔偿小姑子一个儿子时,当场气得昏死过去。
可是这件事情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因为沈兰花肚子里的孩子是她撞没的,所有人都默认了她欠了沈兰花,欠了林家,所以她该赔人家一个孩子!
沈家家上下都说,也就是看在是兰花的份上,否则,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被她撞没了,林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好像只需要生一个儿子赔偿给林家,是她占了大便宜似的。
没有人问过叶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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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还愿不愿意再生孩子,所有人都默认了她至少还要生两个儿子。
叶灵秀顺利生下了腹中孩子,这是个女儿,一家人都很失望,他们不愿意再养女儿,也不喜欢别人笑话沈家是千金窝,于是叶灵秀再有孕,就会找神婆和大夫来看,只要说腹中是女儿,就会让她落胎。
偏偏能看出男女时已是六七个月的大月份,每次落胎,叶灵秀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她明确表示过自己不愿,但无人听,娘家也劝她把孩子生完就好了。
然后,她又落了三次胎,其中第三次落下来了才发现是儿子。
沈家人都觉得很可惜,叶灵秀怀第九个孩子时,沈家人也不再找人看男女,无论男女都生。那一胎是个儿子,这孩子先给了沈兰花……因为沈兰花等不及了,天天催,年年催。
叶灵秀一年后再次有孕,这一回难产,孩子的脚先出来,隐隐约约是看得见是个男娃,她清晰地听到窗外的沈家人在稳婆询问时选择了保小。
然后,她没了。
在给沈家生了足够的男孙后,她死前痛到死去活来,痛苦万分。
明明她早就不想生孩子了,但是所有人都默认了她欠沈兰花和林家……以至于她这短短三十年不到的人生,后面的十几年是在怀孩子和生孩子。
前后怀了十三胎,生了十个。
其中老五还没满月就病亡。
每次生孩子,她都特别痛。
痛到想死!
可是她明明不想死,想要好好活着!
她记得自己在欠一下沈兰花那个孩子前,身子还算康健,所以,她恨透了算计这一切的母女俩,也希望改变这一切。
孙桂香被儿媳妇质问,脸色有些尴尬:“不是算计你,就是刚好撞上……”
楚云梨呵呵,起身就走:“我要回娘家住两天。”
家里四个孩子,小的那个还不会走,她撒手走,孙桂香今晚上都不能去上工。
孙桂香顿时就急了:“灵秀,你回来,有话好好说嘛,这会跑了,晚上我上不了工,该要被扣工钱了!”
叶灵秀真心将沈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也认为公公和男人包括婆婆辛辛苦苦赚钱,也是为了养活家里。因此,一向很体贴他们的疲累,揽下了家中的所有杂活,孩子再难带,从来没让几人操过心。
楚云梨走得头也不回:“你们总说我在家闲着,只带孩子不用上工是享福,您老年纪大了,也来享几天福,省得以后说我这个媳妇不孝顺。”
话音落下,人已走远。
屋中孩子早已在哼哼唧唧的哭,一直没人去抱,哭声渐大,孙桂香听着孩子哭,整个人都麻了。
4. 多生的母亲 四
孙桂香并不想这时候跑出去追儿媳妇。
家里刚刚才让人看了一通热闹,即便她想尽了办法为女儿遮掩,邻居中肯定有人猜到了她们母女俩想要将小产之事赖到叶灵秀身上的内情。
此时叶灵秀要离开,她跑去拉扯……叶灵秀不回来,她费心去劝,用力去扯,肯定又会被人看笑话。
不用想也能猜到,邻居们肯定会说的叶灵秀受不了这委屈,要跑回娘家去,而她不让儿媳妇告状才要把人扯回来。
沈兰花脸色苍白:“娘,怎么办?要是林家人知道我是骗了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
别家的媳妇成亲三年不生孩子,多数人都会选择休妻。
她实在扛不住婆家长辈给的压力,这才说自己有了身孕……当时还带着男人一起去的和安堂把脉,找的就是这位周大夫。
方才说被一个年轻小大夫把脉说有了身孕,她信以为真的话,不过是托词而已,这话骗得了沈家这边的街坊邻居,却骗不了林家人。
沈兰花是越想越怕,手都开始哆嗦了:“娘,你说话啊!”
孙桂香眉头紧皱:“多大点事,你就说被你婆婆逼得一时糊涂……”
“他们会休了我!”沈兰花声音颤抖。
“不要慌!”孙桂香话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慌,听孩子越哭越凶,她飞快进了屋去抱孩子。
三个孙女,一个孙子,最大的才五岁,一点不懂事,小的那些更不要提了。
孙桂香将孩子抱了起来,可是孩子的哭声并未停下来。
这么大的孩子,已认人了,往常一天到晚都是娘在身边,如今来了个不太熟的,他自然越嚎越凶。
“小祖宗,你别哭了!”孙桂香平时很少帮儿媳妇带这几个孩子,但当年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孩子哭了,不是饿了就是尿了,她抱着孩子喔喔喔地哄,冲进了厨房里。
厨房里有给孩子用细粮熬的粥,碗橱里还用碗盖了几块点心。
孙桂香取了点心递给怀里的孩子,回头才发现身后一串萝卜头,个个都期待地看着她。
沈家不是多富裕的人家,在孩子的吃上一向舍得,只要不是特别贵的吃食,家里都买得起。
一家三口父子两人摆摊,孙桂香还去后厨帮工,为的就是养孩子。
孙桂香取了一块点心,分给了两个小的,又拿了一块给大的那个:“出去,别搁这儿杵着,小心我踩着你们。”
三个孩子穿得干干净净,大的头上扎一个小揪揪,行二的扎俩,最小的那个扎了三个揪揪。
姐妹三人排排坐在厨房门口的一个小板凳上,乖乖坐在那里啃点心。
孙桂香隐约记得这是儿媳妇给孩子们定的规矩,吃东西就得坐在那处。那地方旁边就是柴房,如果孩子不小心吃洒了东西,扫帚就能把东西扫到柴火堆里。
而且,哪怕是小的那个,掉在衣领上的点心渣也会捡起来放进嘴里吃掉,规矩特别好。
孙桂香怀里的孩子啃着点心,也不再哭,瞅着一群孩子,她回头道:“一个个的都这么乖,她却总是说累,哪里累了?不知道享福的,还跑呢,有本事别再回来!”
她说着,心头生出了几分火气。
她平时一般不带孩子,更不会带着一大串孩子出门,若是带着孩子去找娘,肯定会有人好奇问……她没法解释。
撒谎骗人,很容易被戳穿。这些邻居中有几个性子恶毒的女人看不惯她,会故意在人前问她一些让人不好答的事,刻意让她下不来台。
孙桂香还惦记着晚上去上工的事,且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黑,父子俩要回来吃晚饭……他们俩早出晚归,早睡才能早起,几乎是一进家门就要洗手吃饭,吃完后抓紧时间睡觉。
沈家是有点儿积蓄,可家里的银子都来得不容易。
孙桂香那份活计有好多人盯着……这一片许多妇人在家闲着,可不能被人给顶了。
“兰花,你帮我看孩子,有空就把晚饭做了,我去一趟叶家,把那个孽障接回来。”
她说着就要把怀里的孩子塞给沈兰花。
沈兰花这会儿又惊又惧,心里越想越怕,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跟林家人解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见母亲递个孩子过来,她下意识推拒。
“我这还一堆事,哪有空帮你看孩子?记得去找那个卖鸡血给你的鸡贩子闭嘴!”
孙桂香:“……”
“我得把你大嫂接回来,今晚去上工绕路去一趟菜市……”
沈兰花催促:“天还没黑,鸡贩子肯定还在,你就不能现在去吗?”
名声已毁,如今是能捡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这些孩子谁看?”孙桂香满心烦躁。
沈兰花随口道:“带着去啊,往常你不是说大嫂总喜欢把孩子关家里,一个个都关傻了么?你去找那个鸡贩子,顺便把这些孩子带出去遛一遛。”
孙桂香白了女儿一眼:“这么一大串孩子出门,别人肯定会好奇你大嫂的去处,我怎么解释?”
沈兰花张口就来:“你就说她动了胎气,在家歇着。”
“没脑子的!”孙桂香呵斥,“你大嫂才被我们冤枉,转头就动了胎气,落旁人眼里,都是你的错……你帮我看孩子,我去接你大嫂!”
说着,强行将小孩子塞到了沈兰花怀里。
沈兰花裤子那一片还有干掉的血迹,这家里没有她的衣裳,倒是可以穿母亲和大嫂的,可她脑中一片空白,这会还没想好应对之策,没顾得上换衣。
孙桂香一直就是个强势的人,在儿子儿媳面前是这样,女儿跟前也一样。
塞了孩子,孙桂香匆匆往外走,出门后拦了马车,直奔叶家。
*
楚云梨并未回叶家。
叶灵秀自觉在婆家受了不少委屈,日子过得很累,也回娘家诉过苦,可是叶母病着,家里花销大,叶父也好,家里的兄弟和嫂子们,都让她好生过日子,别闹腾。
还说她只在家里带带孩子,不用担心家里的花销,已经很有福气。
某种程度上来说,叶家人的话不无道理。
毕竟,叶家不如沈家富裕,家里还有个常年要喝药的病秧子,常常是工钱还没到手 ,就已经欠了医馆一笔债。
楚云梨不想回去听所谓叶灵秀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话,绕过一条街后,进了路旁一家客栈,要了一个雅间,进屋洗漱过后倒头就睡。
叶灵秀要照顾三个女儿和一个只会爬的婴孩,且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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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还揣着一个,她好久好久没有睡过整觉了,白日从早忙到晚,夜里还要起来喂奶,老四是个特别磨人的孩子,夜里哼哼唧唧。
沈保传还嫌弃孩子吵闹,但凡孩子一哭,他就要发脾气,后来更是直接搬到了另外的屋子里住……理由是他夜里经常被吵醒,会耽误白天赚钱。
楚云梨这一觉睡得特别熟。
她不知道,孙桂香直奔叶家。
叶家是生病的叶母在家带孙子孙女,她进门没有发现儿媳,便机灵地没提今日家里发生的事,两家之间相距好几条街,消息要传过来,还没那么快。
她只说是自己路过叶家,顺道进门看看,婉拒了亲家母留饭,匆匆忙忙回家。
回到了沈家,发现儿媳妇没回。
孙桂香面色难看,因为院子里几个孩子又在哭,而剩下的两块点心,落在地上还被踩得稀烂,女儿怀里的孩子正哇哇大哭。
沈兰花都顾不得自己裤子上那一片暗红很丑,这会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转圈圈,看到母亲进门,飞快冲到门口将孩子塞了过去。
“你一出门就嚎,哭得震天响,我耳朵都被他吼聋了,你自己带,天不早了,我得回去。”
语罢,扯了一块刚刚就找好的布栓在腰上,飞快溜了。
她动作麻利,将母亲那些让她再帮忙看一会孩子的话直接忽略过去。
孙桂香抱着孩子喔喔喔在院子里转。
孩子不吃这一套。
孙桂香知道孩子会认人,而且认人表明孩子聪慧……往常还挺得意。
孩子只认他娘,一家子回来逗一逗,就能丢回给儿媳妇。
儿媳妇一跑,麻爪了!
她被哭得烦躁,大吼道:“还哭,你娘跑了!”
孩子被吓得身子一抖,哭声顿住,瞪大眼睛看着她,见她神情凶恶,哭得更大声了。
院子里几个孩子都开始嚎,老三还坐在地上哭,又尿了裤子,湿裤子粘了地上的泥,黑糊了一片。
孙桂香脑子疼得厉害,打算给小的换裤子,才发现晾在绳子上的裤子没干,而盆子里还有许多小衣裳没晾上。
孩子有干净裤子,得去屋子里找寻。
她想把孩子哄睡了去做事,结果谁都不睡,而小的那个又非要抱着才不哭,将其放床上让大的看着……她放弃了将孩子哄好,只要没滚下床摔着,随便他哭,哭够了,自然就不哭了。
可是这孩子气性大,嚎了两声无人理,能哭到哑声,将自己的脸憋成红紫色。
孙桂香在门口看到孙子这样,差点没吓死,这下她不敢再将孩子丢下,只好一手揽孩子,一手晾衣裳。
十一个月的孩子身子壮实,孙桂香抱孩子的左胳膊很快就受不住了,腰酸痛得厉害。
她瘫坐在凳子上,眼神发直地瞪着自家的门口,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因为孩子哭得太狠,已经有好几个人在外头敲门,询问为何孩子这么哭。
其中有两人表示这孩子把她家孩子吵醒了,让安静一点。
是孩子自己要哭啊,那是孙桂香不想安静吗?
她安抚了邻居后,在孩子的哭声里咬牙切齿低骂:“叶氏,你个心毒的,孩子都不管,是死了不成?今儿不回,以后就都别回了!”
5.多生的母亲 五
楚云梨对沈家的乱象一无所知,一觉睡到了夜里。她肚子饿得咕咕叫,不是饿醒,而是被吵醒的。
沈家父子三人回到家后,看到乱糟糟的院子,空荡荡的桌子,到处扔着的尿布和脏衣,还没来得及训斥,先就听孙桂香发了一通的脾气。
吵归吵,闹归闹,这人不见半天了,得赶紧把人找回来,踹着那么大的肚子,万一想不开寻死了怎么办?
一家人这时候完全顾不得丢人,孙桂香其实在从叶家回来的路上就已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追出去拽住儿媳……下午带孩子忙不过来时,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这时候的沈家人也顾不得丢人,出门后一路打听叶灵秀的行踪。
叶灵秀嫁过来已有七年,几乎每天都会出门买菜,附近这一片好多人都认识她,今儿邻居们看了一场沈家的热闹 ,见着了叶灵秀路过,难免都会多瞅一眼。
楚云梨又没走太远,天黑后不久,他们就已找到了客栈里。
“灵秀,快开门!”
沈保传的声音里满满的催促之意。
楚云梨拥着被子坐起来,扬声道:“我饿了,让伙计送点吃的。”
“你先开门!”沈保传开始砰砰砰踹门。
楚云梨动也未动,大声吼道:“我说我饿了,你聋了吗?”
客栈的门栓都能很好的从里面锁住门,但大多数的客栈都有开自家门栓的法子……不然,客人死活不开门,他们也不可能放任客人一个人赖在里头住。
还要防备万一,如果客人是单独住,一个人出事了开不了门,就得外头的人开门进去。
楚云梨刚才上楼就已经嘱咐过伙计,天塌下来都别强行开她的门,敢开门,她就从这二楼窗户跳下去。
正常人从这木房子的二楼跳下,一般受点轻伤,倒霉些的可能会摔断腿。
可是叶灵秀怀有身孕啊。
随着生的孩子多,肚皮是越来越松,叶灵秀肚里孩子才七个月,看着跟要生的妇人差不多。
伙计不认识叶灵秀,当时还保证了不开门,却也觉得这客人麻烦,得多留神盯一盯。
没想到,麻烦这么快就上了门。
伙计和东家站在房门口。
里面的客人说了不许开门,外头的客人又非逼着他们开,一时间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决定不开。
外头的这些人因为他们不开门,最多就是骂几句,踹几脚门板,真把门板踹坏了,还能捞一笔赔偿。
可若是开了门,里头妇人真的从窗户跳下去……这客栈惹上了人命,哪里还能做生意?
“既是一家人,好好说嘛。”东家劝道。
东家性子软和,无论沈家人如何暴躁他都不生气,反正他就是不开门。
沈保传差点没气死:“给她煮碗面来!”
既然想吃面,总要开门取面,到时候他们能顺势闯进去。
一刻钟后,面来了,托盘里端着,旁边还有卤牛肉和卤猪耳朵各一碟,此外还有碟花生米。
这三样是许多喝酒的客人爱点的菜。
沈保传瞅见托盘里的碟子,皱眉道:“让你们煮面,这些是面?”
“我们家的面是清汤面,没有菜不好吃。”东家敲门,“客人,你的面来了。”
这分明就是强买强卖!
沈家人原本还想理论几句,听到东家的话,纷纷住嘴。
楚云梨这才穿了鞋子开门,也不抬头看沈家人,一手接托盘,口中道:“我心情很差,不想说话,你们有任何话,都等我吃过面再说!”
伙计还有点儿紧张。
开门做生意,不能太死板,厨房里准备好的那些菜是能卖就卖。
眼看客人接了托盘,没说一句多余的话,伙计心下一喜。
他这么机灵,东家肯定要夸他。
楚云梨端着面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低头开吃,一口牛肉一口面,她是真的饿,吃得快,却并不粗鲁,眼瞅着那面碗就渐渐见了底。
沈保传一直坐着楚云梨旁边。
他已知道白日里院子里发生的事,叶灵秀因此生气正常……被婆婆和小姑子算计,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
“灵秀,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再来一碗?”
沈家其他人无数次想要说话,都被沈保传给瞪了回去。
这会儿众人或坐或站,都盯着楚云梨。
“饱了。”楚云梨抬眼,第一回认真看沈保传的眼睛,“兰花和娘一起算计我……我端那盆衣裳去晾,根本就没有碰到她,她自己倒在了地上,身下流了很多血。”
沈家人早在众人来之前就商量过,这件事情没有必要再多扯,如果叶灵秀非要问个明白,就说是母女俩自作主张,其他人都不知情。
只被母女俩算计,怎么都好过被全家一起合起伙来算计。
沈保传叹气:“灵秀,刚才娘已经跟我道了歉,她……妹妹被大夫给骗了,才知道自己没孩子,林家那边格外欢喜,可是这孩子不能平白没有,所以……”
“所以我就成了那个冤大头?她们算计的是我,跟你道什么歉?”楚云梨一拍桌子,猛然起身,直接把面往地上狠狠一砸,还狠狠一抬,直接将桌子都给掀了。
屋子里噼里啪啦一片,汤汁碎片四溅。
沈家人都吓了一跳。
惊吓归惊吓,包括沈保传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因此生气,更无人开口责骂。
沈保传满脸担忧:“灵秀,有话好好说,别砸东西,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孩子孩子,你眼里只有孩子!”楚云梨愤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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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事情若被坐实,我怎么跟林家道歉?我拿什么来赔偿他们夫妻求了四年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
沈保传急忙安抚:“你别生气,小心动了胎气!”
沈父看不得儿子在儿媳面前这般低声下气,哪怕是儿媳占了理也不成:“老大媳妇,今天那事纯粹是她们母女俩一时糊涂,你跑也跑了,闹也闹了,大晚上的,我们为了找你,连晚饭都没吃,你也忒不懂事,一把年纪的人了,四五个孩子的娘,居然还这般任性……差不多就得了,赶紧回家去,我们明儿还要起早呢。”
“想跑就跑,想回就回?”孙桂香呵斥,“像你这种动不动跑到外头来睡觉的儿媳,我们家可以休了你!”
闻言,楚云梨立刻偏头看她:“你要休我?来来来,休书拿来,白纸黑字写明我与你沈家从此断绝关系,以后我再不回你沈家!”
孙桂香:“……”
“你想被休,不要脸了吗?”
楚云梨呵呵:“好像你休了我不丢脸似的,别把所有人都当瞎子,今天的事情,那么多人都看在眼中,一转头我就被休了……外人会怎么说?多半会说你沈家算计儿媳不成后恼羞成怒把人撵走。”
她伸手摸着肚子,“不为名声,你们也不会放我走,没了我,你们上哪再去找一个冤大头给你们生孩子?”
“你你你……”孙桂香伸出来指着儿媳的手指气得直颤,“能生孩子了不起啊,哪个女人不能生?”
哪个女人都能生。
当下这个世道,八成的人家都非得求男丁传家,可是,沈家要了一个儿子还不足兴,他们要仨儿子!
更气人的是,他们想要叶灵秀生孩子,完全可以明着商量,却偏偏要这般算计她。
楚云梨点头:“既如此,休书拿来!”
沈保传一脸无奈:“别闹了,娘是刀子嘴豆腐心,纯粹是话赶话说到了那里,没有真的要休你,这是客栈,别人的地方,咱不在这儿吵,有话回家慢慢说。”
楚云梨起身站到了窗边,看着街上的夜景:“我不想回去了,今天是被污蔑害人性命,明天不知道又要添出哪些新罪名。”
沈父耐心告罄,呵斥:“好话说尽,一个字听不进去,还跟她扯什么?直接把人抱回家,你也帮忙。”
前一句是对的沈保传说的,后一句对着孙桂香。
话音未落,孙桂香已冲上前抓人,沈保传紧随其后。
两人眼冒凶光,势在必得。
楚云梨搬起椅子狠砸过去。
椅子砸到了孙桂香的脚,她哎呦一声,摔倒在地上,凶狠的气势瞬间消失。
沈保传被扔过来的椅子吓一跳,确定自己没受伤后,忙上前去扶母亲,只觉心惊肉跳。
叶灵秀何时变得这么凶了?
6.多生的母亲 六
楚云梨让沈保传见识到了什么叫凶猛。
她砸完一把椅子,像是开了闸似的,噼里啪啦兀自砸得爽快,还每次都拿着东西往沈家人身上砸,入目一片狼藉,沈家上下没有人练过武,看到她那凶狠的架势,一时间被逼得连连后退。
因为楚云梨在搬了东西砸人,谁敢上前就砸谁!沈家人狼狈地退出,很快就都退到了门口,沈保传脸色难看至极。
原本楚云梨不打算这么放开,毕竟客栈是无辜的,可她刚才砸了椅子后,余光瞥见客栈的东家和伙计眼神兴奋,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还退得飞快。
想到她要的是一碗面,结果随便送来了好几样小菜,楚云梨明白了。
客栈东家想要换新的桌椅物什。
于是,她把自己能够摸到的所有东西全都砸了。
客房里东西不多,很快就砸了个精光,沈保传方才就在出声喊妻子,奈何那女人兀自砸得痛快,根本就听不见他的话。
东西砸完,楚云梨恶狠狠瞪着门口:“来啊!不是要拉我回家吗?走走走,不用你们拉,我自己回!”
她扶着肚子怒气冲冲往外走:“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算计我,那大家都别过了!我回家去砸,不!干脆放一把火,全部烧个精光!”
今日之前,叶灵秀说这话,沈家上下不会相信。
但满屋狼藉在眼前,叶灵秀说要回家去砸,本家人只觉胆战心惊。
别是真的疯了吧?
沈保传看她出来,伸手要去扶。
楚云梨狠狠打开了他的手:“别碰我!我恶心!”
沈保传:“……”
“灵秀,我是怕你摔着,你这么大肚子,踩滑了怎么办?”
楚云梨呵呵,大声质问:“我挺着肚子在家照顾你们全家上下之时,怎么不见你这么体贴?这时候跑来装什么好人?”
方才屋里噼里啪啦,动静大得像是要拆房子,其他客房里的客人都站在了廊上往这边偷瞄。楚云梨目光一扫,看到不少人围观,嘲讽道:“沈保传,你故意的!就想让人夸你疼爱妻子,而我是个不识疼的对不对?”
她叉着腰,挺着肚子看向众人:“大家伙评评理,我肚子里都是老五了,哪个男人会体贴妻子体贴到逼妻子生七八胎?”
在当下,不是没有女人在成亲后生七八个孩子,最多的有十多个。
那都是子女缘分到了随缘生的,而不是女人都不想生了,男人还要逼着媳妇生。
说是多子多福,可只要儿女双全,多数人就满足了。强行非要生……那是人吗?那是母猪!
沈保传吓一跳,急忙安抚:“别乱说话,咱回家。”
他又对着众人拱手,“没有七八胎,我媳妇她……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婆媳之间啊,一两句说不清楚……打扰大家了,对不住,我们这就走。”
话说得吞吞吐吐,又不说清楚,格外引人遐思,他那话里话外,就是婆媳之间吵架,做儿媳妇的才跑来这里发疯,还打伤了婆婆。
孙桂香脚趾被砸,这会走路一瘸一拐,依靠在自家男人身上,一跳一跳地往前挪,更像是佐证了沈保传的话。
楚云梨都要气笑了,这时候了,沈保传还在往她身上泼脏水。
她本就是怒气冲冲走在前头,沈保传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试图扶她,听到沈保传的话后,她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狗东西!阴阳怪气的说谁呢?”
沈保传还在对着众人拱手,脸上就挨了一下,脸皮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下意识伸手捂住,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廊上只有那么宽,孙桂香在更靠后一点的地方,真没想到乖乖巧巧的儿媳妇会变成这样,眼看儿子挨打,她气得跺脚:“疯了疯了!”
“是你疯了才对!”楚云梨叉着腰,挺着大肚子,“你女儿假孕,想要找一个害她小产的冤大头,这么离谱的事你不想着阻拦,反而还帮着她往我这个儿媳妇身上泼脏水……我是撅了你沈家祖坟,还是烧了你沈家的祠堂?”
她怒气冲冲,却三言两语将话说清楚了。
看热闹的众人原以为是婆媳矛盾,没想到里头还有这种内情。
一时间,众人看向沈家人的目光都不太对。
楚云梨扶着肚子蹬蹬蹬下楼。
客栈的东家眼看沈家人都下楼了,几步掠到了门口:“你们方才砸了不少东西,是按照市价赔偿,还是让衙门的大人来判?”
沈保传:“……”
真闹到了公堂上,他家的这些事就会弄得人尽皆知。
他丢不起那人。
东西确实是叶灵秀砸的,而叶灵秀是他的媳妇……叶灵秀从进门起一直都在生孩子,带孩子没有赚过半文钱,且她这些年不怎么回娘家。
这银子,确实该沈家来赔。
楚云梨扶着肚子回头,讥讽道:“你也可以不赔,让他们去报官,让大人直接把我抓去大牢里。沈保传,实话说,我宁愿去坐牢,都不要和你们家的那几条毒蛇同处一屋檐下。”
这话忒气人了。
孙桂香脚痛,强撑着从楼上走下来,这会再也受不住,忙坐在了大堂里的凳子上,听到这话,忍不住质问:“你说谁呢?”
“说你啊!一把年纪了听不懂人话?”楚云梨呵呵,“也对,但凡有人性,都干不出这么缺德的事!”
沈保传一心想赶紧将发疯的叶灵秀带回家,从楼上下来时,他以为这丢人的一切即将结束,没想到又在大堂里卡住,眼看婆媳俩又要吵起来,他对着东家道:“我姓沈,住在茶壶街,你去那边一打听就知道,回头你把账算出来了,直接去我家里取钱就行。”
东家才不会傻到依他所言。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客栈雅间被砸个稀巴烂,正是要钱的好时候。
东家噼里啪啦拨了一轮算盘珠子:“我已算了出来,连同房费面钱,再加上屋子里东西的毁损,拢共三两银子……那些物件我已折旧,没让你们按原价赔。”
“三两?”孙桂香跳了起来,好像感觉不到脚痛似的,像是个嘎嘎叫的鸭子,“你怎么不去抢?”
东家无奈道:“我要家里的那些东西都是上好的木料,门口那一对花瓶,当初花了一两银子买的古物,转眼放了十多年,去年有人开价五两,我都没舍得卖。刚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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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们算了原价,如果你们连这银子都嫌多,那就报官吧,大人怎么判,你们怎么赔就行。”
沈保传迫切地想要结束这丢人的一切,恨不得立刻带着全家人离开客栈,他知道客栈东家肯定是虚报了价钱,但整个屋子都砸光了,虚报不了多少……只不过沈家人当了冤大头,买下了一堆客栈用旧了的家具而已。
真去了公堂上,丢人不说,估计要赔的银子也比三两少不了几个子儿。
他认真道:“我给!但我身上没带这么多,你得去家里取,或者我给你送来。”
东家皱眉:“那你写张字据。”
沈保传不愿意为了这件事情按什么字据,而且,写字就浪费时间,他一息都不愿意多留,目光一扫,很快有了主意:“小山,你在这里坐一坐,一会儿我来接你。”
言下之意,他直接压个人在这儿。
这一回,东家没有再拦着沈家人离开。
楚云梨扶着肚子出了客栈,一路走得缓慢。以至于脚痛的孙桂香都能跟得上。
孙桂香一想到今天闹得这一出出,心里就格外烦躁,此时天色已晚,街上行人不多,她忍不住就开始念叨:“灵秀,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越大越不懂事?都已经四个孩子的娘了,一生气就往外跑,孩子你不管,家里的事也不顾,这是过日子的做法?瞧瞧你闹的,今晚我都上不了工了……”
合着一切都是叶灵秀的错?
楚云梨脚下一顿,看着不远处的酒楼。
沈保传心头窝火至极,盘算着回家跟叶灵秀好好谈一谈,看她停下,顺着她目光看去,见酒楼里格外热闹,饭香味飘到街上,闻着就香。
“你饿了?”
楚云梨侧头看他:“你娘再唧唧歪歪,我就去那个酒楼里打砸!”
沈保传:“……”!!
他伸手就拉妻子:“千万别!”
楚云梨侧身一让:“别碰我!我只问你,你到底能不能让她闭嘴?”
刚刚才赔了三两银子,孙桂香就是因为过于肉痛,想给儿媳妇立一立规矩,才忍不住多嘴。
沈保传扭头看向母亲:“娘,你有话回家再说!”
孙桂香:“……”
楚云梨扶着肚子走在前面,这一回,孙桂香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她忽然冷笑一声:“你说管不住你娘,原来都是假的!我以前太傻,把你们当真正的家人,各种忍让谦让,我还真信了你的鬼话。你是他们唯一能干的儿子,真要是用心劝,他们怎么可能不听你的?”
沈保传无奈:“灵秀,那是我爹娘,你就不能为了我迁就他们几分么?”
“为了你?”楚云梨脚下一顿,愤然质问,“总说要我为你,你可为我考虑过?沈保传,我是嫁给你,不是到你沈家来做母猪和丫鬟的!你拿我当什么?看我没脾气是吧?”
她掉头,往那间热闹的酒楼飞奔而去,“我今儿非得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脾气!”
沈保传吓一跳。
赔钱是其次,关键是丢人啊。
他急忙伸手去拉,可抓了个空,头皮炸了的他忙改口:“以后我迁就你,我让他们都迁就你,行了吧?”
7.多生的母亲 七
不行!
楚云梨大着肚子,身子却很麻利,一路飞快奔到了酒楼外。
沈家人吓得头皮发麻,拼了命的去追。
街面拢共就那么宽,楚云梨奔到了酒楼门口。
除非是那种小食肆,一般稍微大点的酒楼,门口都会留一个揽客的伙计。
看到有客人靠过来,虽然气氛不太对,伙计还是含笑上前:“客人,您几位?”
楚云梨摆摆手:“我找人!”
这间酒楼生意好,一天要招待许多客人,揽客的伙计自然应付过前来找人的客人。
如果是来找客的客人,伙计一般不好多问,都是直接放客人进去,让酒楼内的伙计看着点就行,除非是客人主动要求门口的伙计帮忙找,伙计才会陪同着一起进门。
面前这几位,一看就来者不善,说是找人,更像是找茬。
“你们找哪位客人?”
楚云梨一挥手:“我和他们不是一路。”
沈保传刚刚才赔了三两银子,心里肉痛不已,真要是让叶灵秀再去这间酒楼里打砸一通,若是不小心再伤几个人,可能三十两都打不住。
“我们一起来的,她闹脾气,别放她进去,会打扰到酒楼的其他客人。”
孙桂香脚痛,追不动,她也怕又来一笔债,扯着嗓子喊:“灵秀,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楚云梨说是要冲进酒楼打砸,不过是吓唬沈家人罢了。事实上,方才在客栈,如果不是看东家神情兴奋,她也不会把屋子砸得稀巴烂,最多就是砸两把椅子。
像这种生意好的酒楼,若有人跑去乱砸一通,即便不是酒楼本身的原因,也会被影响生意。
吵归吵,闹归闹,楚云梨一般不会打扰无辜的人。
沈父倒是追到了儿媳妇,可他不敢伸手扯啊,快步上前拦在了媳妇面前,沈保传终于拉到了妻子的胳膊:“灵秀,回家!我娘都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楚云梨算是见识到了叶灵秀以前过的都是些什么苦日子。今日之事,明明就是孙桂香伙同女儿往儿媳妇身上泼一盆脏水,若不是她反应快,这会儿已然百口莫辩。
可落到沈保传眼中,孙桂香愿意跟儿媳妇道歉,好像就是纡尊降贵,叶灵秀不肯原谅,就是在无理取闹。
楚云梨顺着他的力道离酒楼门口远了点,眼角余光看到伙计神情都放松了几分,她质问道:“她道歉,我就一定要接受?”
沈保传感觉心力交瘁,自从下午推着摊子回到家到现在,他别说吃饭,连口水都没喝上,这会是疲惫又心累:“灵秀,不管你要什么,咱们都回家说,我求你,好不好?”
楚云梨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要沈兰花夫妻俩人给我斟茶道歉!”
沈保传讶然,让妹妹来道歉,这不难。一家人嘛,关起门来做的事,外人又不知道。
可是让妹夫也来道歉……妹妹的身孕是假的,林家人盼了四年的孩子变成了空欢喜一场,他都不知道林家那边吵成了什么模样,林家上下肯定会生妹妹的气,不休了妹妹,都是念及夫妻情分,这时候让妹夫来道歉,做梦!
“行!”沈保传一口答应了下来,为了把人哄回家,他是豁出去了。
一行人再次踏上了回沈家的路,这一次,孙桂香没再吭声,沈父阴沉着一张脸,沈保传则一副小心翼翼护着妻子的模样,但凡有个小坑,都会喊小心小心。
看到沈家大门,楚云梨彻头问:“孩子谁看着?”
“找了我姨母帮忙。”沈保传有一个姨母就嫁在沈家附近,中间隔了七八户人家。
姐妹变成了邻居,平时来往挺多,这位姨母从来不拿自己当外人,每次到沈家来,总是挑叶灵秀的毛病。
叶灵秀偶尔被骂麻了,恍惚间都觉得自己有两个婆婆。
楚云梨强调:“一会你最好让她闭嘴!今天的事,如果不是你娘和林家太过分,我也不会跑出来,闹成这样的缘由是因为你娘和你妹妹!”
不就是倒打一耙吗?
谁不会似的。
沈保传深吸口气:“我会拦住她,其实姨母也是为了我们好,她是好意,没有坏心……”
话音未落,旁边的人脚下顿住,沈保传顺着她视线,看到了不远处的馄饨摊子,他抹了一把脸:“灵秀,你别看那边,咱回家,一会姨母说话,我会让她闭嘴。”
“她会听你的?”楚云梨讥讽道:“怕是更要说我不懂事,骂我把男人当狗训。”
沈保传:“……”
他好像挨骂了。
算了,不重要!如今最要紧是赶紧把这个疯女人带回家去!
“她如果不闭嘴,那我就冲上去把她的嘴捂住,这总行了吧?”
楚云梨能够感觉得到孙桂香淬了毒一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只作不知,慢悠悠往前走,因为沈家就在主街旁边,这条街比较直,还隔沈家大门有一段距离,就看得到门口三三两两站着十多个人,还有人在敲门。
天色晚了,只看得到门口有人,认不出是谁。
一家人又走了一段,门口的众人发现了他们,立刻有两个妇人匆匆迎上前来:“桂香,怎么回事?你家孩子哭得厉害……”
她目光一扫,看到一家四口,“孩子是谁在带?你们该不会是把那么小的孩子丢家里了吧?”
妇人满面担忧,孙桂香却很不喜欢这种被质问的感觉。
“我妹妹在里面看孩子,孩子认人才哭。劳你费心了,我家没事,你们都回去吧!”
邻居们好心帮忙,孙桂香心里再不高兴也不敢冲人甩脸子,还得笑脸迎人。
“原来是家里有人啊,听孩子扯着嗓子嚎,我们怎么敲门都不打开,怕孩子出事,我刚刚让我当家的回家拿梯子,准备翻墙进去瞧瞧……你们回来了就好,咱们邻居住着,如果需要帮忙,只管言语。”
另一个妇人也说了类似的话,孙桂香还强忍着怒火跟众人道谢,寒暄了几句,才把这些好心的邻居送走。
孙桂芳听到外头姐姐的声音,才打开了门,孩子一直在她怀里不停扑腾,一边扑腾一边哭,眼泪糊了一脸,不光眼睛红肿声音嘶哑,脸都肿着。
叶灵秀很喜欢自己的这几个孩子,压根舍不得让小儿子这么哭,可是这孩子真的很喜欢哭,完全不分白天黑夜地嚎。
如果只带这一个哭神,那还好点,孩子嘛,哭累了总有睡的时候,可叶灵秀不光大着肚子,前头还有三个五岁以下的孩子,又要洗一家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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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加起来十口人的衣裳,还要给这十口人做饭……孩子们吃的东西和大人的不一样。
当然了,孩子带糙一些,大人吃什么,就给她们吃什么 ,同样也饿不死,可是这些孩子从生下来就是叶灵秀一个人养,家里人完全是不管不问。
叶灵秀在家里有各种细粮的情形下,疼爱孩子的她天天都会费心给孩子做一些好克化的饭食。
若是不想煮几锅,就只能让大人们跟着吃细粮……凭着沈家人的本事,应该吃得起,但孙桂香舍不得,孙桂芳也会在旁边呵斥。且叶灵秀自己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平时能省则省,也不舍得大吃大喝。
于是,天天两样饭,累的就是她。
“大姐,怎么去了那么久?”孙桂芳看到一家人回来,张口就抱怨,瞧见了挺着肚子的楚云梨后,呵斥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不是三岁孩子,你是孩子的娘,动不动就往外跑,天黑了你跑出去做什么?偷人吗?四六不懂的玩意儿,小心被沈家休……”
她完全是张嘴就来,一番话说得噼里啪啦,连个停顿都没有。
楚云梨眉头一皱,扭头看沈保传。
沈保传上前:“姨母,您少说两句。回头我跟她讲道理!”
“你就是脾气太好了。”孙桂芳满脸的不赞同,“但凡你凶一点,把她压住了,她敢这么跑?再怎么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面子,今儿也太过分了,你必须好好教训她……”
楚云梨转身就走。
这破家,她本来就不乐意待。
沈保传转身去追,反而被孙桂芳一把拉住:“追她做什么?孩子哭成这样,说不管就不管,没见过这种当娘的女人……让她去!叶氏,你今天晚上不进这沈家的门,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楚云梨头都不回。
孙桂香急得跺脚,可一跺脚,脚趾又痛,她方才一直都在拉扯妹妹的袖子,想让妹妹闭嘴,偏偏妹妹说话特别快,她几次出声都被打断,眼看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儿媳妇连门都没进又要跑了,她忍不住吼:“你回家去吧!”
孙桂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姐!我这是在帮你啊!”
“这里头有些事……你先回家去。”孙桂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孩子给我,你走吧。”
孙桂芳倒也没强求,她到这院子里来已经耽误了近一个时辰,天都黑了,晚饭还没吃上,家里还有一堆的事:“那你要好好说说灵秀,什么臭脾气,一生气就往外跑,可不能让她养成了习惯,老大脾气太好了,从不跟媳妇动手,像他表弟似的,媳妇不听话就直接捶,没有教不乖的人!”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孙桂香随口敷衍,目送妹妹离开,她小声对着双手环胸靠在墙上生闷气的沈父道:“今晚就别做饭了,我脚疼,灵秀还在气头上,也指望不上,你让人送几碗馄饨来,刚好这些孩子也能吃。”
因为叶灵秀长年累月的给大人孩子做两样饭,孙桂香在做饭时,也会下意识照顾孩子的口味。
沈父确实饿了,不满道:“方才你怎么不说?”
“忘了。”孙桂香催促,“快去,早吃早睡,明早还要出摊呢,我一会到了时辰起来看看能不能走动,要是脚好一点,我还得去上工。”
8.多生的母亲 八
楚云梨站在离馄饨摊两三丈外的位置,沈保传各种说好话赔小心,还承诺了第二天就让沈兰花夫妻俩来斟茶道歉。
“说的比唱得好听。”楚云梨并不放过他:“你明天一早就推着摊子走了,他们何时来,来了怎么招待?谁招待?”
沈保传只想把她带回家,关键是叶灵秀肚子里有孩子,她今天跟头犟牛似的,他瞅准机会拉住了她的胳膊,她不肯顺着他的力道走,还会拼命拉扯。
打了老鼠怕碰坏玉瓶,沈保传为了护着孩子,不太敢用力。
不用力就扯不走,夫妻俩在街上僵持着。
好在这会夜色深浓,街上没几个人,夫妻俩乍一看像是互相搀扶着站在路边看街景,不怎么引人注目。
沈保传深吸一口气:“我明天在家陪你,我去叫他们回来给你道歉,我招待他们,行不行?灵秀,回吧,我忙了一天,已经很累了,这会好饿好困……”
叶灵秀往常听到他这么说,就会迁就他。
夫妻之间,本来就是要互相照顾,在叶灵秀看来,沈保传这么累,也是为了这个家。
虽然她也不太明白沈保传在固定的位置摆摊能有多累,又不是一天到晚都有客人需要招呼,来人了才需要应付而已。
比起家里那几个孩子和哭神,叶灵秀真心觉得在外摆摊一点不累。
而叶灵秀还是认为沈保传累……那是因为她没有赚过哪怕一文钱,吃穿都得靠沈家出银。
把沈保传哄好了,她才能多拿到一些铜板。
“你辛苦,我不辛苦?”楚云梨吩咐,“今晚我们换床睡,你带着几个孩子睡。”
沈保传愕然:“可是孩子晚上要喝奶……”
叶灵秀自从怀上肚子里这个孩子,奶水就已很少,到后来她都怀疑自己没有奶水了,可小四一直要喝,多数时候是喝个安慰。
她想给孩子断奶,但是孩子一天十二个时辰黏在她身上,都没个人帮她搭把手,而她除了带孩子还要干许多的杂活,根本就没有时间和耐心哄哭闹的孩子,反正一哭就给奶,她能省不少事。
方才小四哭得那么凶,不是没给他东西吃,一是因为天黑了没看到娘,他认生,二来,估计也是奶瘾犯了。
毕竟,从楚云梨午后出门到现在,足足三个多时辰过去。如果叶灵秀在家里,这些时间里至少要喂两到三次奶。
“我记得跟你说过,我早已没有奶水,孩子该断奶!”楚云梨厉声强调,“我从今天起就不想再喂奶,肚子里的孩子再过两三个月要生,你能不能让我歇两个月?真当我是母猪了?”
她声音越来越大,沈保传怕丢人,急忙安抚:“行行行,你说断奶就断奶,咱先回家。”
楚云梨还是不肯动:“你跟孩子睡?”
沈保传才不要带着孩子睡:“我觉大,怕压着孩子,让我娘带,行不行?”
“不行!”楚云梨质问:“我那孩子是给你生的,不是给你娘生的!我带着孩子睡了四五年了,你带几天都不行?”
“行,”沈保传再次答应下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回吧,我眼皮子都打架了!”
可是楚云梨下午睡饱了,这会一点不困,也很有精力。
“今天晚上我想住客栈。”
沈保传一口回绝:“这不行!”他耐心解释,“我不放心你一个女人住在外头,今晚我得留在家里看孩子,顾不上你,万一你被人欺辱了怎么办?”
叶灵秀连生几个孩子,许久没有睡过整觉,也没时间打理,整个人憔悴又疲惫,肤色暗淡,人老珠黄指的就是她。
她跟那些过得好的同龄人站一起,完全就是两代人,说她是同龄人的婆婆都有人信。
再则,不说叶灵秀长相怎样,客栈开门做生意,肯定会护着客人。
沈保传这话纯属放屁。
所谓担忧妻子,是他舍不得房费罢了。
又磨蹭了小半个时辰,馄饨摊子给沈家人煮的馄饨送了过去,沈父吃完把碗都送回了摊子,楚云梨这才敢挪步往沈家走。
除了做生意的铺子,周围几乎所有的住户家中都灭了烛火,沈家点着一盏烛火,小四在孙桂香怀里哭睡着了,院子角落东一块西一块的都是孩子的衣裳,应该是小四尿了后换下来的。
楚云梨后脚跟才入门槛,沈保传砰一声就关上了门。
可算是进门了!
孙桂香翻了个白眼:“孩子睡了,赶快抱回去,我一会还得去上工呢。”
沈保传皱了皱眉:“娘,你脚上有伤,歇一天。”
“歇着你发工钱给我?”孙桂香没好气地道,“你以为老娘不想歇?好多人盯着呢,就想让我腾位置,反正是洗碗洗菜,我都是坐在那小凳子上,不动就是了。”
孙桂香是寅时离家,沈保传眼看拦不住母亲,叹口气:“灵秀,这家里谁不辛苦?娘一把年纪了,还去酒楼里看人脸色,一天到晚蹲在那儿洗碗,图的还不是咱们全家和乐融融?”
“你娘赚钱养家,那是你没本事。”楚云梨讥讽道:“养不起,你别娶媳妇别生孩子啊!”
沈保传:“……”
他感觉今天的媳妇跟吃了一万个炮仗似的,从在客栈里把人找着到现在,没有哪句话不呛人。
他深吸口气:“睡!”
孙桂香催促:“快点来抱孩子,压得我腿都麻了。大着肚子在外站了那么久,你不累?”
“只是在街上站着而已,比起在家忙得团团转,我真觉得站着不累。”楚云梨扶着肚子去了旁边的厢房。
这是五间正房,两边各配了一间厢房,除开待客用的堂屋,能睡觉的屋子有六间。
家里人多,但有好几个孩子,孩子夜里都是跟叶灵秀睡觉,因此,沈兰花出嫁以后,家里还有两间空余的屋子。
沈保传当时被孩子吵的烦了,半夜里出来进的是沈兰花出嫁前睡的屋。
那间屋子里有床,铺了被褥就能睡,沈保传去睡了一宿,就在那个屋子里生了根,除了想要同房时会去两人成亲的屋子找叶灵秀,同完房都是回厢房。
孙桂香看着媳妇去的方向不对,直到儿媳妇推开了厢房的门,她才恍然明白了什么:“灵秀,你不带孩子睡觉,去那间屋做什么?”
楚云梨回过头瞪沈保传:“你是不是又要像以前一样装哑巴?娘在问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沈保传心想着等她生了孩子……他今天好几次都差点动手打人,所有的忍耐都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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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带着孩子睡。”
孙桂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带孩子?你夜里睡得跟猪一样,怎么带孩子?万一压着了怎么办?小四晚上要喝奶,你又没奶给他喝,那他肯定要哭,闹你一宿,明天你还怎么摆摊?”
楚云梨已经关上了厢房的门,听到这话,心下呵呵,原来孙桂香也知道孩子闹人一宿,带孩子的人第二天做不了事……可能孙桂香眼里的儿子上是正常人,儿媳妇是个不需要睡觉的铁人。
沈兰花是个姑娘家,家里的屋子不是每个门栓都是好的,而厢房的门栓一直都是好的,但凡坏了,最多一两天之内就会修好。
楚云梨栓上了门,还把窗户拉关了栓上,然后将床上的被子全部扯了丢地上,重新去箱子里拿干净的铺了。
家里所有的屋子都是叶灵秀在收拾,这些干净的被褥放在哪个地方,她摸黑就能找到。
屋子里昏暗,铺床花费了一刻钟,楚云梨也不管外头的动静,铺好后往床上一倒。
沈家用的枕头是木制的,枕头上一股味儿,那是独属于沈保传的味道。
楚云梨直接将枕头扔了,然后去箱子里找了一件旧衣裳叠好当枕头。
躺在床上,楚云梨伸伸手伸伸脚,完全没有叶灵秀记忆中那种拥挤。
当下的床,普通人家夫妻睡的新床一般都是四尺宽。睡四个孩子一个大人……那滋味,谁睡谁知道,真的是选一个位置躺下,睡着了就再也别动弹,不然,会压到孩子。
而且,叶灵秀经常半夜睡醒,身上躺满了孩子,横七竖八的,压得人喘不过气,偏偏这些孩子都是她生的,她不光发不了脾气,还得将孩子照顾好。
楚云梨闭上眼睛,听得到外头孙桂香气急败坏的给几个孩子洗手洗脸……不洗干净让孩子上床,两三天就要洗被子,否则,那被子最多三天就会油到发亮,拿去井边浆洗,都很难洗干净。
不想洗被子,就只能洗孩子。
往常这些都是叶灵秀一个人的活儿。
楚云梨白天睡得多,这会她不太困,纯粹是在想事,窗外的月亮越升越高,楚云梨来了点困意时,听到正房那边孩子在哭,嗷嗷哭,听得出孩子的声音哑得厉害。
沈保传夜里不跟孩子睡,白天又在外头忙,跟几个孩子都不太熟,最多就是睡前抱一抱小儿子。
只那一点点相处,孩子根本就不要他。
小四半夜里醒来没有看到熟悉的娘,也没有熟悉的奶香,哪里肯依?
只听得孩子的声音越来越高,到后来竟然失了声。
沈家人都知道小四有这个哑声的毛病,每次一哑声,就是孩子气急了,肚子换不了气,脸能憋到通红发紫,大夫说过,尽量别让孩子这么哭,若是缓不过来,轻则晕过去,重则再也醒不过来。
孙桂香听到这动静,哪里还坐得住?开了门,一瘸一拐往儿子的屋子去:“哎呦,怎么哭成这样?我就说不行,男人哪能带孩子?这心狠的,得毒辣成什么样,才能对孩子都要哭晕了还不闻不问。你是耳朵聋了吗?”
除开第一句,口头的几句话都是冲着厢房嚷的。
楚云梨只当听不见,翻个身继续睡。
这种日子叶灵秀过了五年,他们一宿都不行?
9.多生的母亲 九
一整个晚上,孩子好像都在哭。
楚云梨被吵醒了好几回,因为气血亏损,肚子里怀着孩子,浑身疲惫,她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时,楚云梨打开门去准备上茅房,一开门就看到院子里顶着两个乌青眼圈的沈保传,他昨晚抱孩子起来哄,孩子非要抱着转圈才不哭,没法子,他在院子里转了半宿,孩子睡着了,他就抱着孩子在躺椅上眯了会儿。
胸口压着个孩子,睡觉都要做噩梦。
“灵秀,你可算醒了。”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才熬一宿而已,”
沈保传这一宿感觉比往常一年还要难过:“你……”
楚云梨根本不搭理他,直接去了茅房,再出来时,沈保传抱着孩子站起来了。
小四又醒了。
半天加一宿没看到娘,孩子看到楚云梨后,下意识朝她伸出了手。
楚云梨没有去接。
沈保传胳膊酸痛,催促:“赶紧抱一抱啊!”
楚云梨似笑非笑:“往常你早上起来蹲完茅房,就赶紧推着车跑,不管孩子怎么哭,你都听不见……”
沈保传早就知道带孩子很难,但也没想到会这么难,他苦笑道:“我知道你累,可这个家里谁不累?原先你还跟我说,几个闺女出嫁,你都想要给她们把嫁妆备齐……我这是为了谁?”
“你养得艰难,可以不生这么多。”楚云梨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这一胎我不想怀,是你……”
夫妻俩因为生这个小五吵过好几次,沈保传揉了揉眉心:“我不想跟你吵。”
楚云梨呵呵:“你以为我想吵?”
久久等不到亲娘怀抱的孩子又开始抽噎。
沈保传昨天带了一宿,孩子刚开始哭就这样,如果不如他的愿,几息之内就能哭到哑声。
他眼神都有些惊恐了:“叶灵秀,抱孩子!”
楚云梨转身:“我要出去买点早饭吃,对了,你记得给林家传话,让他们今天之内过来斟茶道歉!如果不来……那你明天也别想去摆摊,何时他们来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亲自跟我道了歉,你才可以出门。”
叶灵秀身上有一些钱,三五天沈保传就会给她一把铜板,主要用于家里买菜买肉。
她完全不顾沈保传的呼喊,自顾自出了门,说来好笑,昨天晚上那个馄饨摊子,叶灵秀老早之前就想吃,嫁过来七年了,总共就吃过三次。
摊子是住在这附近的一对老夫妻摆的,二老五十多岁,轮流守摊子,每天摆摊的时间能有七八个时辰。
楚云梨在小桌旁坐了,叶灵秀胃口不太好,她在家里带孩子,孩子一哭就得哄,很少能一次吃饱,都是断断续续的吃。
馄饨分大碗中碗小碗,楚云梨要了个中碗,吃到后来都有点撑。
填饱了肚子,楚云梨又买了两个大碗端着回家,摊主还把托盘借给她了,大家都是这附近的人,互相之间认识。
两碗馄饨,端回家还冒着热气。
此时院子里只有沈保传和几个孩子。
昨晚沈父又跑了一趟楚云梨砸坏了东西的客栈,花了银子把小儿子赎回来。
沈小山回来时,楚云梨早已睡了。
今儿父子两人去摆摊,孙桂香天不亮就拖着受伤的脚去干活。
因此,沈保传早饭还没着落,看见楚云梨端着托盘进门,他眼睛一亮。
楚云梨将托盘放在桌上,去厨房里拿了小碗,将其中一个大碗里的馄饨又分成了大中小三碗,这些是三个孩子的。
大女儿盼花,二女儿盼朵,小女儿盼盼。
除了最小的那个,大的两个可以自己吃,说起来,叶灵秀对孩子的耐心是真好。
如果图简便,这么大点的孩子,完全可以她一碗端着直接喂,孩子抢着吃,吃得快,还。不会弄脏衣裳。
亦或者,狠心一点让老大喂小的两个。
虽然脏一点,也能把肚子混饱。
叶灵秀从来都是给她们盛三碗,吃饭之前要围布兜,盼花最懂事,看到分馄饨,自己去将三个兜兜取了来。
楚云梨给她们一一围上,然后搬了姐妹俩当桌子的凳子,把馄饨放在上面,又把勺子递给她们,她做这些活计时不紧不慢,两个孩子也耐心坐在独属于她们的小板凳上等着。
小的那个有点坐不住,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楚云梨抽空喂了她一口,她就老实了。
沈保传看着这一切,动了动唇。
楚云梨当他不存在,慢悠悠喂盼盼。
小四一直都在抓沈保传,转而又试图够碗,抓不到碗,眼看亲娘不正眼看自己,又嚎了起来。
沈保传又开始哄孩子。
可是小四是想吃馄饨,无论沈保传怎么拍怎么转,他就是一直张着嘴嚎。
沈保传无奈:“灵秀,你不能喂他一口吗?”
楚云梨侧头看他:“你没手?”
沈保传以为,自己辛苦一宿,叶灵秀该消气了,结果今天还是浑身是刺。他想要发脾气,努力压下怒火:“我不会。”
早上天凉,馄饨一路端回来,又分到碗里,正是刚好入口的温热,盼盼人小,每次吃半个,吃得特别快。
听到他说不会,楚云梨都气笑了:“你觉得我是生下来就会照顾孩子?”
不都是生下孩子以后慢慢学的么?
沈保传看着面前妻子脸上讥讽的神情,肚子实在饿,孩子也哭得厉害,他没好气地坐回桌旁:“昨天到现在,你愣是没有抱过儿子,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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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沈家,你拿孩子撒什么气?这是你十月怀胎生的,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声音都哭哑了,你是聋了听不见?”
夫妻两人吵架,尤其是沈保传发脾气时,姐妹三人会有些怕,他每吼一句,三人都会抬头看他的脸色。
楚云梨继续喂孩子,她神色过于镇定,带得孩子也不像往常那样被吓得哭。
沈保传朝她伸出手:“给我个勺子。”
“你又不是没脚!”楚云梨讥讽道:“带个孩子屁事多,张嘴要这要那,我在家带孩子的时候,可没人给我送饭!原先我让你给我拿筷子勺子,你怎么说的?”
沈保传反正不会去。
叶灵秀喊过几次,就放弃了让他帮忙,有了力气喊他帮忙,自己都去厨房拿过来了。
沈保传抱着孩子怒气冲冲去厨房取勺子。
家里孩子多,勺子也多,可是昨天孩子是孙桂香带的,后来还交给了孙桂芳,都没时间洗碗洗勺。楚云梨几个勺子是现洗出来的。
沈保传进了厨房,看见里面一片狼藉,心下更烦躁了几分,翻来找去,只看到锅中有脏了的勺子,孩子哭得厉害,他也顾不上再去找,随便拿了个脏的,都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头把勺子直接放到水缸里涮了涮。
勺子上沾着面糊,都干了,涮不干净,他伸手去扣,然后又在水缸里划拉了两圈。
其实还不太干净,沈保传却顾不上了,拿了勺子重新坐下,切了一小块儿,放进孩子嘴里,总算堵住了孩子的嘴。
孩子不再哭,沈保传感觉耳朵还嗡嗡的。
这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还是得出门摆摊!
“我已经让人去给妹妹传话,妹夫有事,今天可能来不了……”
“今天来不了就明天来,让兰花别回,我看见她就烦!”楚云梨喂饱了盼盼,另外两个孩子也吃得差不多,她把几个碗和勺丢进了厨房,又取了一个干净的大碗出门,将沈保传吃的那一碗倒进碗里,然后拿着馄饨摊子的两个碗和托盘作势出门。
沈保传皱了皱眉,馄饨摊子离得近,大家又都是熟人,稍微迟点去还托盘和碗也不要紧。
“你先把厨房收拾一下!”
楚云梨好笑地道:“那都是我带着孩子干的活,我都能干,你不能干?”
沈保传:“……”
他认真道:“灵秀,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咱们俩这么多孩子,好好干活,好好把孩子养大。”楚云梨转了一下脖子,“我好累了,你能不能闭嘴?不能闭嘴就滚出去,想睡了再进来。”
沈保传感觉这些话很耳熟,好像是以前自己说过的话,连那种不耐烦的语气都差不多。
只不过,那时候是妻子想要跟他好好谈,而他不想谈。
10.多生的母亲 十
等到楚云梨还了碗回来,沈保传都吃饱了,剩一点汤,正在喂给小四。
沈家人很喜欢儿子。
因此,无论小四多大的气性,楚云梨从来不担心沈家人会苛待了孩子。
沈保传绝对不会让小四生病!也不舍得让孩子哭太久。
“灵秀,以前我是不够体谅你,我给你道个歉。”
楚云梨不吭声,往摇椅上一躺,闭上眼睛摇晃,姿态悠闲。
沈保传心里一沉,他发现妻子真的跟变了个人似的,此时不大的院子里到处乱糟糟,昨天晚上洗脚的水盆没倒,到处都是孩子的尿布和脏衣,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把屋子里的针线笸箩扯出来了,东西掉得到处都是。
不是每个女子都有针线笸箩,有些人家置办不起,往常叶灵秀会将这些东西小心捡起来收好,楚云梨只当看不见,一脚下去,还把纳鞋底的顶圈给踩扁了。
当下的人穿的千层底,一般人的手劲穿不过去,都是买个像玉戒指一样的铁圈套在手指上顶针。
这东西看着小,价钱不便宜。
换做想要好好过日子的叶灵秀,才不会舍得踩。
沈保传看着地上那个被踩扁的小东西,一时间特别心慌,本来答应让妹妹和妹夫过来斟茶道歉只是想把人骗回来的权宜之计,这会他却不敢糊弄了。
“灵秀,你抱抱孩子,我出去一趟!”
楚云梨呵了一声:“你敢扔给我,我就敢把他扔到大街上去!沈保传,跟你做了几年夫妻,我今儿才算是明白了,做你们沈家人,谁心软谁就吃亏。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但往常都给了我一个人带……你也别扯什么你没闲着,这个家里所有的人都比我轻松!我能做你们干的活,怎么反过来你就替不了我了?”
她伸手划拉了一圈院子,“尿布,爹娘换下来的衣裳,房里的那堆碗,翻倒的凳子,地上的笸箩,那些盆里的水,还有屋子里桌椅上的灰,对了,昨晚上我换的被褥还在厢房里的地上……你带着这一群孩子把这些收拾干净试试?干不完还说我懒,你勤快一个给我看看?”
沈保传昨夜几乎没睡,听着这些话都觉得窒息,弱弱地辩解道:“我没有说你懒。”
“你娘说了,你姨母说了,包括你爹,总是嫌弃我这里没收拾好,那里没弄好,还说辛苦一天回来吃不上一口现成的。”楚云梨呵呵,“我不信你一点没听见,往常你都是死的,张嘴就要我体谅,呵呵!一会而他们回来看到乱糟糟的院子肯定会骂,而且只骂我一个人。丑话说在前头,你最好是跟他们讲讲道理,若是还要说是我的错,我就……”
沈保传头皮发麻:“你别想着去砸别人的东西,赔的都是咱们家的银子,而且,人家会以为你是个疯子!人要脸,树要皮,难道你要让别人说沈家的孩子有个疯娘?”
“我不去砸,昨天砸完我都后悔了。”楚云梨看他眉目轻松下来,道:“你们家害了我,我不该去祸害别人,冤有头债有主,做人要讲道理,如果你爹娘不分青红皂白在骂我,我就去……买落胎药!”
打蛇打七寸。
沈家最在意的还是孩子。
确切的说,他们在意的是小四和肚子里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果然,沈保传气得差点跳起来:“你疯了!咱们怎么吵都行,你别拿孩子来开玩笑!”
“急了?”楚云梨一拍桌子,“急就证明我押对了!今天之内,沈兰花夫妻俩不来给我斟茶道歉,或者往后你爹娘再不分青红皂白骂我,我就喝药。你不给我银子买药,落胎的法子多的是,我直接往桌子角上撞……”
沈保传听不下去了:“行行行,都依你!”
在当下民间流传有一种说法,孩子如果到了娘胎里,家中所有人都不可以说嫌弃孩子和不要孩子之类的话,不然,小气的孩子可能就不来了。
那孩子就会小产。
沈保传盼了好多年才盼了一个小四,如今至少还要生两个儿子,孩子都还不够,怎么能落胎?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沈保传心中再无侥幸,出门找了邻居,请人帮忙去林家传话。
沈兰花回来得很快,她一个人来的,左右脸颊都红肿着,隐约可见五指印,眼睛也肿。
她冲进门后,趴在桌子上呜呜直哭。
闻着味道不对,才发现旁边的板凳上有一块尿布,她扯了那块尿布,狠狠砸到了角落里,啪一声直接将其啪到了墙根。
“怎么这些都不洗?”沈兰花红肿的眼睛看到乱糟糟的院子,“大嫂,你怎么不收拾?”
沈保传是真没发现这些话不对劲,察觉到妻子看过来的严厉目光,他才后知后觉:“妹夫呢?”
“你还说!”沈兰花哭了出来,“他们都知道孩子是假的,要休了我,昨天还打我了……呜呜呜……我想回娘家都不敢……”
林家本来就要休了她,她如果敢因为挨打而堵气回娘家,林家绝不会再让她进门。
今天能出门,是她从传话的人那里得知亲娘的摔瘸了腿,说是回来看看。就这,林家的长辈们还很不高兴。
“大哥,现在怎么办?”
沈保传怀里的孩子又开始抽抽噎噎,他下意识站起身。
沈兰花见了,不满地看向旁边摇椅上的楚云梨:“嫂嫂,抱孩子!”
楚云梨眼睛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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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你不是想要么?你去抱吧,送你了!”
沈兰花昨天故意让众人误以为她的孩子被娘家嫂嫂给害了,就是希望嫂嫂给自己生一个儿子。
小四哭的时候很乖,这又是沈兰花唯一的侄子,她是真疼这个孩子。
不过,沈兰花心里明白,她再想要孩子,都得等着嫂嫂生完了肚子里那个孩子后再帮她生……抱小四走,爹娘和大哥都不会答应。
“没开玩笑。”楚云梨侧头看她,“我认真的,送你了。”
沈兰花:“……”
沈保传呵斥:“灵秀,这是我们的儿子,怎么能随口送给别人?妹妹没孩子,你偏偏要拿孩子说事,这不是往她心口上扎刀子吗?”
“说得好像他没扎过我似的!”楚云梨不疾不徐,“原先她可说过,我叶灵秀活在这世上的用处,就是给你们沈家生孩子,如果不能生,就不配端你沈家的碗,该被休出门去。”
叶灵秀性子软弱,被公公婆婆和婆家的姨母训斥,她不是没有想过反驳,可她很忙,累得精疲力竭,没有精力跟这些人吵,曾经她也反驳过,可吵到最后,沈家还会来一群亲戚七嘴八舌说她不对。
她没有娘家撑腰,不想再被人指责,不想花费精力吵架,干脆懒得搭理。
因为她的不反驳,就连沈兰花都敢对她大小声。
沈保传隐约知道这些,叶灵秀偶尔会找他哭诉,只是他不想搭理……明明一家子上下挺和睦的,拿这些事情来说,又会吵起来。
所以他多数时候都劝叶灵秀忍耐,让妻子大度一些。
沈保传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回过神来发现妻子又看着自己,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呵斥:“兰花,给你嫂嫂道歉。”
他还冲着楚云梨讨好道:“我们俩都没空去烧水,斟茶就算了。”
明明沈兰花此时失言就该道歉,沈保传这个机灵的还将之前的事情混为一谈,楚云梨强调:“我要的是他们夫妻一起来道歉,沈兰花已是林家的人,她干出这事,是因林家纵容。林昌茂不来,这事过不去!”
沈兰花瞪大了眼:“让我男人给你道歉?不可能!”
她骗了林家,现在全家上下都极为厌恶她,这时候还让林昌茂来道歉……她生不了孩子,娘家还不讲理,这谁能忍?
叶灵秀分明是在逼着林家休了她 。
楚云梨慢悠悠起身:“那我就去问问,他林家为何要把人命债赖我身上。”
话里话外,竟然是要去林家。
沈兰花假孕之事还没翻篇,沈家还跑去质问,到时她能有好?
她急得尖叫:“叶灵秀,你不能去。”
11.多生的母亲 十一
楚云梨就要去林家!
沈兰花身为林家妇,为了个孩子把叶灵秀搅和的死去活来,林家凭什么置身事外?
叶灵秀辛辛苦苦生了四胎,才得了一个儿子,如今还欠着沈小山一个儿,这些事情所有人都知道,林家又不瞎又不聋的,但凡他们懂情理,都会阻止沈兰花过继孩子。
可事实是,叶灵秀拼死生下的儿子,确实被沈兰花给抱走了!
如果林家不肯接纳这个孩子,沈兰花敢抱?
楚云梨直接冲出门去,因为她跑得飞快,院子里又在吵闹,几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沈保传不停地哄孩子,叫着别哭别哭,又扯着嗓子喊:“叶灵秀,孩子哭了?你聋了吗?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孩子哭了,换做叶灵秀,定然要回头。
楚云梨没有回头,因为沈家就住在主街上,刚好有马车过来,她伸手一拦,直接跳了上去:“去弯刀巷子。”
车夫吓一跳:“小嫂子,这肚子没事吧?几个月了?”
别一会儿生在他车厢里。
“没事。”楚云梨摆摆手,又递过去一把铜板,“麻烦你快点。”
车夫一边赶车一边问:“小嫂子这是回家吗?”
楚云梨要说去找茬,车夫肯定不愿意送。
“嗯。”
车夫又问:“小嫂子是在这边走亲戚吗?”
“嗯。”
车夫放心了。
从沈家去弯刀巷子的林家,走路也才一刻多钟,坐马车半刻钟都不到。
弯刀巷子路比较宽,马车能直接进,但许多车夫不愿意进去,因为不太好掉头。车夫是个热心肠,看楚云梨大着肚子,一头就扎了进去。
“你家住哪?”
叶灵秀带一群孩子,平时不爱走亲戚,孩子在别人家里吃喝拉撒都不方便,尤其是像盼盼那么大点的孩子,在家里习惯了不会尿裤子,但出门和走亲戚就很容易尿在裤子上。
裤子湿了,得换得洗得晾,又不能指望沈家上下多体贴地指点她在哪儿洗裤子在哪儿晾衣裳。
叶灵秀在林家人生地不熟……给孩子换个裤子,她一般避着人,但是多数人认为那么小点的孩子没必要避。
种种顾虑之下,叶灵秀干脆就不走亲戚了,一家人想去就去,她留在家里带孩子。
叶灵秀来的次数少,但还是找得到林家的住处,她伸手一指。
林家的门开着,门口有好几个妇人和一群孩子,原本看到马车过来要让路,结果马车停下了。
林婆子年过五旬,头发花白一片,梳成了一个圆髻盘在脑后,应该用了些头油,一丝不乱,还戴上了一支银钗。听说她年轻的时候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哪怕后来不去了,也讲究了半辈子。
看见楚云梨扶着肚子下马车,她先是一愣,随即不冷不热地道:“亲家大嫂,你一个人来的?”
“全家上下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畜生,我只能自己过来讨个公道,遇上事了,才知道身边的人是人是鬼。”楚云梨意有所指,“你是在这里说,还是进屋去说?”
周围这一群都是林婆子的邻居,看楚云梨的模样来者不善,其中又有人认出了她来……就在方才,林婆子还在这里跟众人说她儿媳妇为了不被休弃,装作自己有孕,因为月事来了装不下去了,又来装小产。
话里话外把她儿媳妇骂得狗血淋头。
如今她儿媳妇的娘家人出现,原以为是来道歉说和的,没想到,上来还是这种语气。
众人都挺好奇这里面的事,立刻有人起哄:“就在这里说嘛,我们也评评理,看看到底谁对谁错。”
“不就那点事吗?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后问话的这个妇人还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婆子。
林婆子早就不喜欢沈兰花这个媳妇了,去年那会就想休,奈何儿子不答应。
因此,在沈兰花做了错事后,她没有丝毫要帮儿媳妇隐瞒的意思,反而还主动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儿媳干的奇葩事,就是希望儿媳妇自己没脸在林家待下去而自请下堂。
“就在这里说吧。”林婆子双手环胸,“兰花假装自己有了孩子,那几个月我恨不得把她当祖宗一样供起来,燕窝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一辈子都没尝过几口,特意每天半夜起来炖,接连炖了十盏给她……我都不知道她怎么那么狠的心肠,怎么吃得下去……我帮她洗衣,小衣都洗了,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脸?你们沈家的女儿,我是真的要不起,这次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必须让你爹娘过来把你接走……”
她振振有词,越吼越凶。
楚云梨呵呵:“昨天她说是被我推倒的,口口声声说我这个娘家嫂嫂害她。”
沈兰花昨天自己跑回来,这条巷子里都是林家的老邻居,有人看到了她身上有血,而林婆子又知道媳妇假孕之事瞒不下去,这才主动说了沈兰花骗家里人有孕之事。
对于沈家昨天到底发生了何事,这条巷子里也有几个人听说了,只是没当着林婆子的面提及。
林婆子皱眉:“那我不知道。”
“她意思是我欠她一个孩子,让我赔她一个儿子!”楚云梨质问,“你们林家没有自己的孙子,就这么算计别人孩子?”
林婆子跳了起来:“胡说什么?谁要你沈家的孩子了?如果不是沈兰花耽误我儿,我早抱上了孙子!让你家中长辈来把话说清楚,把人接走,回头我再娶一个媳妇……真的,我们家没有对不住沈兰花的地方,反而是她耽误了我儿子好几年!如今还干出这等不要脸的事,过门几年生不出孩子,还算计我这个婆婆低三下四的伺候她,也不怕遭报应。”
“如果你们没有松口说要养沈家的孩子,她怎么会算计我?”楚云梨大声道:“你敢不敢对天发誓,说你们沈家的人从头到尾不知她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也没有答应过愿意养沈家过继来的孩子?”
她挺着肚子往前几步,“你敢发誓,我就信你。”
林婆子衣着讲究,做不出那等当街哭闹的事,气得直喘粗气:“这是你们沈家的计谋吧?明明是沈家女有错,反过来倒打一耙。”
越是这种几年都求不到孩子的人,越信那些因果报应,叶灵秀原先还听说过林婆子经常出城去求子。
楚云梨咄咄逼人:“那你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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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啊!”
林婆子愤然,声音比楚云梨还高:“错的是沈兰花,我发什么誓?”
“你不敢发誓,假孕之事你们早就知道,为的就是算计我给你们生孩子。”楚云梨大吼,“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自己生不出来,就算计别人的孩儿……”
沈家兄妹此时匆匆赶来。
本来还能更快,可是小三小四麻烦至极,出门了还尿裤子,沈保传身上都被尿湿,只好又回去换了衣衫才来的。
而他们找的那个车夫远远看到弯刀巷子里众人堵成一团,说什么也不肯进来,两人只好下了马车跑过来。
沈兰花隔着老远听到叶灵秀的话,只觉浑身发麻。
“嫂嫂,你不要乱说!”
楚云梨反手推了她一把:“扯我做什么?我哪句说错了?如果林家不答应抱沈家的孩子养,你敢让我给你生?”
沈兰花脸色煞白。
“嫂嫂,我没有要过继……”
“那你为何要算计我?”楚云梨伸手一指林婆子,“是不是这个老毒妇给你出的主意?我伤了你们林家唯一的孙子,就该生一个孩子给你抱回来给林家传宗接代。”
林婆子逮着机会再次强调:“我不要沈家孩子。”
楚云梨质问:“那你为何不敢发誓?沈兰花嫁入你们家好几年,突然跑回去算计娘家嫂嫂,谁给的底气?”
反正,她一口咬定沈兰花是和林家人商量好了才会算计她。
林婆子差点被气抽过去,她用手捂住胸口,感觉眼前阵阵发黑:“滚!滚滚滚!姓沈的,把你妹妹带走!”
沈兰花大惊失色。
她最怕被休,叶灵秀那个女人说要跑到林家来闹,她心里就特别慌。
“娘,别听她胡说……”
她朝着婆婆扑了过去。
林婆子眼疾手快,避开了媳妇的拉扯,一步踏入了林家门,抢在沈兰花进门之前,砰一声将门板甩上。
沈兰花砰砰砰拍门,又哭又喊,滑倒在门口处哭到起不来身。
围观众人越来越多,林婆子还在院子里嚷:“姓沈的,我可把你妹妹全须全尾交给你了,回头因为你没看住而出了事,别来找我林家麻烦!进门几年不生孩子,还骗我们说有了身孕,骗吃骗喝骗银子……沈兰花,识相的,就自己滚走!赶快滚!”
忽然,门被打开,沈兰花还来不及欢喜,兜头一盆水直接泼到了她的身上。
楚云梨早早避开,没有被水淋到。
沈保传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他也想敲开林家的门好好谈一谈,没被泼个正着,浑身也湿了大半。
沈兰花周身湿透,心也凉透了,扭头怒瞪着楚云梨:“你满意了?”
“明明是林家人不厚道,事情没办好,他们就翻脸不认人。你哪来的脸怪我?”楚云梨振振有词,“难道我被你诬赖只能老实认?”
沈保传气急,跳着脚道:“都少说两句!”
楚云梨声音比他更大,吼道:“我才不要,如果都听你的,现在我已是害小姑子小产的恶毒嫂嫂了!而且这还是林家盼了几年的孩子,我背不起这么重的债!”
12.多生点母亲 十二
楚云梨的话一出,众人便都理解了她闹着异常的缘由。
按理,沈兰花嫁人后几年不生孩子,沈家在林家人面前该矮一头,即便沈兰花做错了事,也该把人叫回沈家教训,而不是跑到林家来闹……这不是逼着林家休妻么?
谁家多一个被休回娘家的姑娘,脸上都不好看。
可沈兰花把小产的事情赖到娘家嫂嫂身上,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娘家嫂嫂害死了林家盼了几年的孙子,这确实不厚道。
如果叶灵秀不说清楚,就得赔林家一个孩子!
但若顺着这个思路,要说林家人对于沈兰花回娘家之后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知情,估计没几个人相信。
沈家兄妹不肯离开,他们不走,看热闹的人也不走,林婆子气得够呛,一怒之下跑去了儿子的屋子,把那些衣裳被褥扯出来,打开门后直接丢在了沈兰花身上。
“把你的这些破烂带走,林家要不起你这种恶毒的女人!”
被婆婆在众目睽睽之下撵出门,沈兰花真心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可她不能被休,于是又伸手去拉偏偏。
林婆子砰一声关门,门板甩得又快又急,刚好砸到了沈兰花的手指,手指当场就有一股血飙了出来。
十指连心,沈兰花几乎痛晕过去。
沈保传上前帮妹妹止血,怎么都止不住,正想带妹妹去看大夫,不远处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催促:“你到底要不要你们家的孩儿?”
小四又在哇哇大哭。
叶灵秀一个人带的孩子,特别认生,沈家人勉强还能带一带,小四根本就不让外面的陌生人碰他,一碰就嚎,这么一会儿,几乎要嚎破了天。
沈保传下意识吩咐:“灵秀,你去带孩子,我送兰花去看大夫。”
楚云梨冷哼一声,这弯刀巷子两头都和主街相连,几个孩子位于来时的那个路口,她直接穿过人群,从另一个路口离开。
沈保传气急败坏地喊。
楚云梨装聋作哑。
沈家都习惯了把孩子丢给叶灵秀。他们带不了,好像叶灵秀就一定带得了又带得好似的。
楚云梨到了主街上,先找了一个路旁的摊子吃面,想加肉的,手里铜板不够了。
叶灵秀管着全家老少的吃喝,手头没缺过钱,但一向不宽裕,最多只能养活全家两三天,钱快花完的时候她就得告知沈保传。
沈保传心情好的时候还好说,心情不好了,他会不耐烦地问她为何银子花得这么快。
叶灵秀没有读过书,只会算一些小账,反正付每一笔钱都会算了又算……沈保传过一两天再问她这些钱买了什么,她忙得头晕脑胀的脑子哪里还想得起来?
于是,沈家人口中她是个乱花钱的女人。
孙桂香曾经还在邻居面前振振有词说叶灵秀一个月花了多少多少……可是全家的吃喝拉撒本身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楚云梨吃过饭,慢慢溜达着往林家走。
到家后,她先回了正房翻找一通,找到了沈保传藏的几处银子,然后去厢房午睡了一会儿。
睡到一半,沈保传和沈兰花回来了。
林家人铁了心不开门,沈兰花也不想去求讨厌她的婆婆,想等她男人林昌茂下工回家后,再由爹娘带着她回去谈。
姐妹俩带着一串孩子进门,院子里安安静静,又脏又乱,不像有人。
沈保传却觉得叶灵秀很可能回来了,因为她无处可去,于是他抱着睡着了的小四回了正房。
正房里无人,刚才他和小四脱下来的衣裳还在地上一大堆,床上被子是乱的,无人整理,屋中一股子难闻的尿骚味。
沈保传将孩子放床上……昨晚上孩子尿湿了床铺,只能选一处干的将孩子放下。
他出门后,看见厢房门紧闭着,走过去推,推不开。
门从里面栓,屋中无人,不可能栓得上,沈保传心头窝着一团火,叶灵秀搅和得家里不得安宁,还跑到林家去闹,将妹妹一家也闹得鸡犬不宁……如今竟然回来睡觉,她怎么睡得着?
“叶灵秀,你出来!”
楚云梨翻了个身。
沈保传一怒之下,抬脚踹门。
沈家这房子好多年了,门板被他踹飞了出去,沈保传怒气冲冲奔到床边,伸手就要去拽床上的人。
楚云梨翻身而起,捡起小桌上的烛台狠砸过去,一下就砸到了沈保传的眼睛。
沈保传惨叫一声,下意识用手捂着眼,很快有鲜血从他手指缝里流出来。
楚云梨还不解气,将床上被子枕头,边上的箱子通通都往他身上砸。
屋子里噼里啪啦,沈兰花原本在院子里哭自己的委屈,听到动静不对,跑过去就瞧见自己哥躺着一片狼藉中。
“大哥?”
沈兰花看着站在床上的女人,惊怒交加地质问:“叶灵秀,你疯了吗?”
屋中这么吵,院子里的孩子又开始嚎。
楚云梨从床上下来,还踩了一脚沈保传,怒气冲冲出门。
她眼神凶狠,似乎一言不合要打人。
沈兰花有点儿怕她,下意识让开了路。
院子里几个孩子正在哭着喊娘,楚云梨没有搭理她们,独自一人出了门。
她又去了昨天的那间客栈。
客栈的东家在柜台后面打算盘,瞅见楚云梨出现,立即站起了身,想笑又笑不出。
“我来住店。”
东家为难:“你们家还吵吗?”
楚云梨扬眉:“真砸坏了东西,我们会赔偿。”
“哈哈……我不是那个意思。”东家方忙不迭从柜台后面出来,伸手一引,示意楚云梨往楼上走,“客人这肚子都快要临盆了,生气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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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梨没有多说话:“送点茶水点心,我要坐一坐。”
东家笑吟吟道:“我们这里景致最好的那个雅间刚打扫干净,客人要去看看吗?”
最好的雅间,比昨天楚云梨砸坏的那个要雅致,屋中摆件看起来更贵重,这间屋子更宽,位于楼梯的另一边,吵闹起来,不太影响得到其他客人。
东家送了四样点心,四样拼成一盘,送的不是茶,而是蜂蜜水。
虽说这东家会算计了些,却没有乱七八糟塞一大桌,楚云梨一个人吃不完,但不会剩太多。
楚云梨吃了一半点心就去床上睡了。
一觉又睡到了天黑。
由此也可看出叶灵秀有多缺觉,感觉只要有空,能从早睡到晚,还能从晚上睡到天明。
楚云梨吃了剩下的点心,感觉不太够,又要了一碗面,特意嘱咐只要两样小菜。
面刚吃完,就听到外面的木质楼梯上有一群人闹着上来,好像东家和伙计都在小声劝着什么。
没多久,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沈家人,而是叶灵秀的爹。
叶父是个挑担货郎,常年风吹日晒,身子矮壮,肌肤黝黑,他怒气冲冲进门:“一把年纪了还不懂事,你是当娘的人!”
他越说越怒,还在楚云梨四五步远外,就抡起了巴掌狠狠扇来。
楚云梨心中一股郁气堵得厉害。
这就是叶灵秀的亲爹,完全不问女儿发生了何事,上来就打,上来就骂,叶灵秀回娘家诉苦,只会劝她好好过,让她别作妖,还说如果沈家容不下她,真把她休出门,那娘家也没有她的住处,让她找个僻静处一根绳子吊死,不要回去恶心家人。
正因如此,楚云梨再往外跑,都没想过要回叶家去。
“你打!”楚云梨不退反进,挺着肚子吼,“反正都活不下去了,你把我打死,就当我这个做闺女的还了生养之恩,来来来,打。”
叶父来此的目的不是为教训女儿,而是为把女儿送回沈家去。
见女儿这般,叶父皱眉:“受了委屈你说,别在这儿要死要活。”
叶灵秀上辈子对于自己害小姑子落胎一事完全是稀里糊涂,后来也憋不住跟父亲哭诉说她不想再生孩子。
毕竟这孩子未生出来之前,都不知道是男是女,别的女人一生一个儿,她生的多数都是闺女,想要生够三个儿子,不知道要折腾多少年。
她心里绝望,感觉自己生到死,都生不够孩子。
那时叶父跟着唉声叹气,却没有试图劝女婿,后来叶灵秀一个接一个的落胎,叶家也没有插手。
叶灵秀对自己的双亲已失望透顶,似乎小时候父母对她的那些疼爱都是假的。
“跟你说了委屈有何用?”楚云梨满脸讥讽,“你是会质问沈兰花,还是会帮我揍沈保传一顿?你只会跟他们一起打压我,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