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燕》 第93章 得手 琢云伏在福宁殿屋脊上,听李玄麟和禁军闲话。 “陈押班,今日季荃参了你们天武官横行肆虐,是怎么回事?” “是咱们兄弟去码头买鱼,鱼行压着鲜鱼不给,只供福鱼楼,这才打起来,郡王,我们是有错,但季荃也不能只盯着我们不放。” 李玄麟笑起来:“定是你们不肯出价。” 琢云伏着,一动不动。 福宁殿外,一队禁军巡视走过。 百息之后,风起。 殿前摆放的一盆老松,枝条夭矫,犹如龙翔,其余花木,拍出“沙沙”之声,廊下灯火摇曳不定,鸟声如潮。 李玄麟伸手捉住袖口,以袖掩面,遮挡细尘风沙,禁军垂首闭眼,小黄门纷纷躬身。 琢云趁着这一瞬,跃下屋顶,飘堕到廊下,眨眼间闪入殿内,冲向西偏殿,疾步走到长条翘头桌前,弯腰伸手在桌案下方束腰下一摸,手指顶住木板,轻轻往外一送。 木板松动,果然有暗仓。 李玄麟说的福宁殿、西偏殿。 屋外大风停歇,李玄麟的声音传进来:“也是你们理亏,你们天武官,只使五成力,平头百姓也受不住。” “郡王说的是。” 琢云屏息静气,一点、一点,把暗仓往外送,心也一点一点往上提,提到了嗓子眼。 她手掌心有了冷汗。 暗仓从束腰上方露出来一条缝隙,她把手指插进去,一只手在下方托着,一只手往外轻拉,缝隙渐大,她把眼睛贴到缝隙上往里看,看到一个木头哨子,一个掉漆的黄胖,再往里面,有一本书册。 她将缝隙拉的更大,暗仓里“咔哒”一声,犹如惊雷,落在琢云耳中,心顿时往下一沉。 屋外交谈声戛然而止。 一声怒喝随后响起:“有人!” 一刹那,琢云当机立断,奔走如飞,到西殿烛台前站定,揭开灯罩,吹熄烛火。 西偏殿陷入一片黑暗,外面脚步声疾如星火,她回身到桌边,拉开暗仓,任凭暗仓在束腰上摩擦,“吱吱”作响,伸手一掏书册,翻开一页,见“肆号”字样,立刻把书册收进怀里,撕下一片衣袖,提气上纵,攀上平梁躲藏,蒙住脸。 她站稳,收敛心神、呼吸,急促脚步声已经跨过门槛,停在正殿。 “唰”一声抽刀出鞘,没有风,空气里弥漫着熏香气味,浓郁到几乎凝滞,殿外声音喧哗,另一个天武官一边紧盯屋脊,一边让人去喊其余巡夜的人。 琢云府身,看一盏灯笼挑进来,缓慢前移,查看门后、桌椅下、橱柜后、角落里。 电光火石间,琢云扭身扑下,出手奇快,人还未到,掌风已到。 陈押官头顶一寒,还未抬头,掌已打落他手中灯笼,随后人迅速落地,一脚踩灭烛火。 陈押官抬手出刀,刀声凛冽,劈了个空,黑暗中,他只觉喉前一冷,又是掌风扫到。 他当即撤步,抬腿就是一脚,脚还未落到实处,后背一痛,整个人扑向前方,扑倒花几,花几上宝瓶砸落,碎瓷片满地。 陈押官满心惊骇,还没回过神来。 屋子里的人如同鬼魅,脚步又快又奇,四面八方地出没,令人防不胜防。 他大惊之下,奋力起身,挣扎着从碎瓷片上爬起,双膝曲起,还没来得及起身,后背又是一脚,后背痛楚席卷而来,“哇”地吐出一口血,再爬不起来。 殿门外火光通明,李玄麟一步冲入正殿,站到正殿烛台边:“陈押官!” 琢云本要往窗边走,听到李玄麟声音,改变主意,捡起一片碎瓷,闪电般冲出去,抬脚踹翻烛台,灯罩“忽”地烧起来,她抬脚一踢,把灯罩踢向门口绵帘。 门口正要进来的禁军不禁往后一退,抬刀挑向灯罩,火星四落,引燃一堆折子。 琢云速度极快,伸手环住李玄麟脖颈,用瓷片抵住他喉咙,把他拖向后门,到屏风处时,李玄麟闷哼一声,殿外传来一声疾呼:“郡王!” “先救火!” 吵闹声越来越大,屏风后极其短暂的安静,李玄麟伸手荡开她手腕,伸手去她怀中取名册。 琢云毫不犹豫,手上瓷片划向他脖颈,李玄麟撤步后退,躲开这一击,随后一个侧步,两指并做剑指,削向她手腕。 不等剑指到,琢云脚步一转,转至李玄麟背后,手掌成单刀,劈向他后背。 这一掌若到,李玄麟必定是筋断骨折。 屏风上映出两人打斗的身影,救火的人看的清清楚楚,火势很快烧到殿门,阻隔外人目光。 李玄麟侧身避开,衣袖被掌刀扫到,“刺啦”一声断成两截。 他停住脚步,气喘不止:“撕下那一页,其他的给我,你走后门,往东,从崇政殿过界墙!” 琢云停手,掏出名册,找到自己那一页撕下,扯下蒙面巾子,塞入口中吞下。 李玄麟拿到名册,一手揽住她脖颈:“哪里找到的? “桌下暗仓。” “知道了。” 他把她脑袋掰到眼前,用力一亲她的额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琢云抽身就走,前门那一角已经烧上门框,禁军铺天盖地地喊郡王,李玄麟顶着浓烟烈焰,快步走回西偏殿,打开名册,把琢云那一页撕下的痕迹处理干净,放回暗仓。 暗仓里还有一个木人,他一扫就知道“咔哒”声从何而来,把暗仓关上一部分,手再伸进去,立住木人,继续轻推关好暗仓。 打开暗仓时,木人脑袋撞到桌案束腰上,就会跌倒,发出声响。 做好这一切,他挪动几步,倒在地,睁眼看火向上攀爬,试图压过无垠暗夜,耳边有“毕剥”声、敲锣声、脚步声、吵闹声。 他闭上眼睛,浓烟让他胸口憋闷疼痛,明明没有流血,鼻子里却泛着血腥气。 像冀州猝不及防的一刀。 他只来得及看琢云打马离开的决绝背影,一次都没有回头。 元蒙赶到他身边,他一把抓住元蒙的手,只说了一句话:“杀掉其他目击者!” 他在醒后立即传信给太子,污蔑常家在冀州截杀他,传信给王文珂,说三十七死在这场截杀中。 他以为她远走高飞,暗中托人查访,全都一无所获,直到去年京都疫病。 她瘦成薄薄一片,看他时神情没有任何波动,神情如亡命徒般凶悍,狠厉的目光毫不掩饰,撞进他眼中。 他的心在胸膛里翻了个跟斗:“叫什么?” “燕琢云。” ? ?明天出趟远门,晚上更新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4章 休整 寅时,钟鼓敲响。 宫门轰然开启。 琢云领大戟一都人手在宫门内和另一都交班,经内侍摸索搜查后,离开宫门,进入庐舍,插戴自己的簪子,佩黄铜小刀、腰刀。 庐舍里声音“嗡嗡”不断,数人询问昨夜宫中失火一事,琢云转身出门,走出去不到十来步,就见燕屹掇一条长板凳,坐在一家脚店前,两腿岔开,两手手肘支在大腿上,手掌托腮,看向庐舍,眼下挂着两个乌青的眼圈。 见到琢云出来,他没起身,伸长一条胳膊扬了扬手:“琢云!二姐!” 琢云看到他,走过去,往脚店里看一眼,有现煎的肉夹,就走进去,燕屹起身,拎着长板凳跟在她身后,放下凳子:“饿不饿?” “饿。”琢云坐下。 很饿。 一晚上,肚子里只吃进去一张纸。 那张纸难以克化,需要五脏六腑动用无数的力气,才能分解消化,抹去纸张上的墨迹,毁灭自己作为死士的痕迹,还有让她接受过去。 所以她比纸场那一晚还饿,还累,不想开口。 燕屹走到炉子前,点一碟肉夹、一份糍粑、一屉羊肉包子、一盆煎羊白肠,汤有两锅,一锅鱼汤,一锅羊汤,都熬的滚白,他一样要一碗,煮两把面进去。 点完菜,他走回桌边坐下:“昨晚宫里怎么失火了?” “有两名内侍偷盗,纵火拒捕后潜逃,死了一个禁军。” “偷的什么?” “福宁殿库房里的金珠玉饰,禁军搜查出来,已在禁中勘鞫。” 羊肉包子端上来,燕屹抽出筷子,夹起一个,掰成两半,手烫的通红,一半给琢云,一半自己吞吃,太烫了,在嘴里又打了几个滚。 “内侍武艺比禁军还高?”他再夹一个,“还是禁军弱不禁风?” 琢云给他夹肉夹:“是寸劲吧。” 其实偷盗的内侍有四五个,只是其中两个力气较大,因此一个脸上写着“背”字,一个脸上写着“锅”字,迫于禁军、严禁司的压力,承认是自己活腻了,一人一脚,踹死了陈押班,并且纵了一把小火。 她又给他夹羊白肠:“今天不去营房?” “旬假,”燕屹蘸椒姜酱,吃一口羊白肠,“去铺子,你跟我一起去吧,张保康说有事找你,中午在铺子里吃。” “行。” 燕屹看琢云,见她不再开口,拿着筷子,盯着桌上的羊白肠看,嘴唇紧抿,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失望地低头,本来汹涌的食欲在瞬间低落,只有瞌睡席卷而来——昨夜琢云进宫后,他就在这里等。 她突然进宫,绝不是替白显章。 她把他当做亲人,但并不打算分享秘密,回答冷冰冰的,他随便问谁,都能得到这个答案,甚至不用问,不出两个时辰,小报就会加印,大街小巷地叫卖。 两人不再开口,吃的专心致志,吃完饭,琢云和燕屹走出脚店,看到一个道士,让人簇拥着往宫门走。 这道士青袍独立,样貌清奇,心相空寂,一眼望去,就有静室幽居之感。 燕屹不由侧目:“这道士是入宫?” 琢云点头:“常皇后引荐。” 燕屹往铺子走:“陛下还信道士?” 他忍不住回头再望一眼道士背影,真是两袖生风,身貌入神:“这个道士必不是常人。” 琢云打个哈欠:“常人当然入不了陛下法眼。” 两人一路走一路哈欠连天,走到铺子,铺子里等着燕屹鉴定的画卷有十来张,新请的掌柜是燕家二房燕松的儿子燕珩。 燕屹拍他肩膀:“你回去吧,我守。” 燕珩今年十六,比燕屹矮一截,在家里因为不学无术,又能吃能喝,格外的惹人白眼,在这里一个月能领二钱银子,回到家里也能得父亲两句询问,已经恨不能把燕屹顶在脑袋上。 燕屹让他回去,他心情忐忑,赔着小心问:“那明天?” “明天再来。” 燕珩“呼”的一声,拍拍心口,心有余悸地走了。 铺子二楼低矮,放着一张竹床,琢云上楼躺下就睡,燕屹在楼下一卷一卷地看画。 真画插进琮式瓶,假画堆在地上,鉴定完后,他趴在桌子上打盹,中途让人叫醒两次,给人拿画,之后便再睡不着,干脆铺开一张宣纸,磨墨画画。 等到画完一张崖山雀,他停笔一看,很不满意。 笔墨纸砚都没变,但笔触更厚重,崖山雀所依之枝,粗壮牢靠,没有险峻之感,就连这只小小崖山雀,也雄赳赳气昂昂,精神抖擞。 他搁笔,揉成一团丢进渣斗,重新铺纸,试图寻回从前的空灵之感,但连画三四张,都不满意。 渣斗中堆满纸团,他丢开笔,懒洋洋坐在椅子里,仰头闭眼。 不仅是画,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化,皮肤粗粝、血肉紧实,摸起来全是硬块,酸痛无处不在,像是生铁、岩石所铸,和过去十几年,脆弱、易碎、柔软的自己剥离,变成两个人。 屋中没有镜子,他起身走到水桶边,猫腰低头,看水面倒影。 倒影和琢云曾经夸赞他时,相去甚远——样貌并没有大的改变,但是神态戾气更重,甚至带着肃杀之气。 他伸出手指沾水,抚平鬓边碎发,直起身上楼。 琢云笔直躺在竹床上,面色苍白,他上前看时,简直有瞻仰遗容之感。 他一靠近,琢云便昂起头,手按在腰间,睁开眼睛,双眼犹如鹰隼,目光锐利,直射向来人。 她明明已经把燕屹装进眼中,仍然一跃而起,右手掐向他脖颈。 燕屹猝不及防,自知避不开,当即双手张开,向后仰倒,倒向门口,两手试图抓住门框。 人还未倒下,琢云右手已到,一把掐住他脖颈,前行数步,将他按到楼梯墙上,手指略略用力,压得他无法呼吸,胸膛憋闷。 她手指冰冷,面无表情,欺身靠近,居高临下地低了头,鼻尖离他额头仅有一指距离:“太慢了。” 燕屹面孔涨的通红,抬起头,瞪大两眼看她,两手抓住她手腕,咬牙使力,琢云却是纹丝不动。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5章 教导 楼梯上传来“蹬蹬”的脚步声,琢云仍未松手,燕屹头脑一片空白,不能思考,只能听到书田在楼梯上“嘎”了一声,随后仓惶滚下楼梯的声音。 喉间那只手,锁的越来越紧。 他的脸已经成了紫红色。 “云……姐……” 他断断续续,挤出两个字,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整个人开始往下沉,四肢麻木脱力,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死时,他忽然抬起腿,无力往琢云两腿之间踢去。 果不其然,琢云松开手,往后撤步,轻而易举避开他这毫无意义的一击。 燕屹两手捂着脖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还维持着向后仰的姿势,眼睛通红,布满血丝,眼泪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往脸颊上淌,一直淌到鬓边,濡湿鬓角。 他头晕目眩,胸口灼痛,灵魂恍惚,只能微微张嘴,发出巨大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以为琢云已经站成一尊石像,呼吸声才逐渐平息。 他撑着墙,慢慢起身,咧开嘴,“嗤”地笑了一声,舌头在口中搅动,啐出一口血沫,两手垂在身侧,张开手,手指使劲一抻,随后捏成拳,一步步靠近,一拳挥向琢云。 琢云身体不动,只侧头,不紧不慢抬手,擒住他手腕,一把将他拽到身前,低声道:“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要奋起反击,否则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她松开手,任凭燕屹手臂垂下。 燕屹喉间疼痛,吞咽口水都像刀割,一颗心在地狱里滚了一遭,手抬起来,搭上琢云肩膀,整个人沉沉靠过去,说不出话。 琢云挎着他下楼,楼下书田正对张保康咬耳朵:“你再看看,我眼睛真没出毛病?肯定是出毛病了才看到二姐在亲屹哥。” 张保康若有所思:“不好说。” 二人听到脚步声,立刻闭嘴,齐刷刷扭头,对着两人上下打量,随后对视一眼,都认为是书田看错——燕屹不像是被亲嘴,更像是遭受了一场毒打。 书田试图向燕屹伸出援助之手,张保康察言观色,把书田推到身后:“屹哥,福鱼酒楼订了饭。” 他走到四方桌边,拉出椅子:“二姐,你让我们整理的文书好了。” 燕屹松开琢云,歪歪扭扭走过去坐下,整个后背窝进椅子里,伸长双腿,两手垂在身侧,低着脑袋,缓慢抬手,手指在桌子上一叩,嗓音暗哑:“倒盏酒。” 书田翻箱倒柜,找到一瓶眉寿,一个酒盏,就在矮橱上斟酒,送到燕屹跟前,燕屹端起酒盏,手不自觉颤抖,酒一路泼泼洒洒,到嘴边时,已经只有半盏。 他喝完半盏冷酒,神魂渐稳,哆嗦着把酒盏放回桌上,看张保康取出一份经折装的文书,交给琢云。 琢云在桌边坐下,拿住前后两页硬板展开,里面足有十多折,写的密密麻麻。 她看的很慢,很认真,福鱼酒楼的伙计送来饭菜,她往后靠,让出桌面,让他们摆菜,饭菜都排布整齐,她眼睛没离开文书:“你们先吃。” 燕屹食难下咽,拿起筷子夹鱼鲙放到碗里,摆摆手,让张、书二人先吃。 张、书二人饥肠辘辘,抄起筷子,一人舀一碗辣鱼羹,唏哩呼噜地喝了一气,把酥骨鱼嚼的嘎嘣作响。 书田在楼梯上受到惊吓,一边吃一边给自己倒酒,悄悄在燕屹酒盏上一碰:“屹哥,二姐心里有你,要不然她怎么不锁我的喉?” 燕屹转动眼珠,翻了个硕大的白眼。 这两人连吃带喝,吃了一半,琢云才看完。 她把文书一合,递给燕屹,燕屹摇头:“我看不懂。” 琢云眯起眼睛,言语冰冷:“你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就必须看得懂,如果你确实看不懂,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她太过冷酷无情,让书、张也战战兢兢,不敢发出声音,燕屹一句话没说,接在手里。 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等琢云吃完最后一条酥骨鱼,燕屹还没看完。 他看的很费力,几度看不下去,但咬着牙继续读。 他的思想没有在文书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把文字拓印在自己的脑子里。 全部看完后,他折起文书,仔细回想咀嚼,文字这才在脑子里留下轻微的印记。 燕松在冀州、沛州、窑州假以开垦荒田之名,广植桑枣,私纳土地,以此只纳旧租,永不通检。 常景仲妾室向户部修造案孙案判卖古画一副,钱一千两。 吏部权侍郎任长霞,受蕲州知府钱万贯...... 整整一册,每一条都与朝官脱不开干系。 他把文书还给张保康,张保康合起来,掏出火折,狠狠吹亮,点燃文书,举到只剩几块骨头的铜锅前,看白色灰烬大块大块掉落,只剩下两块硬板时,丢入锅中。 张保康四下张望,做贼似的:“二姐,这些东西,并不在文书库,而是在文书库后面,过牢房之后,另有一处暗库,只有两位都统有钥匙。” “你们怎么进去的?”琢云问。 书田眉飞色舞:“挂的是一把机关锁,轴心有四个转轮并列,我一个一个试出来的,是‘铜山金穴’。” 他紧接着道:“亲事官近年来鲜少探查朝官,多是探查军中,这些旧东西已经在陛下那里过了关,没用。” “有用,用他们的喜好。” 张保康忽然一胳膊肘怼到书田胸前:“屹哥,好像是伯父。” 燕屹抬头看向铺外,眼睛骤然一亮,闪烁许多黑点,半晌后才散去。 确实是燕曜。 跟着两个狐朋狗友,钻进一家行院中去了。 他还在孝中,就出来寻欢作乐,像没长心的畜类,叫喊的声音越大,就越愚蠢,最软弱,也最无情。 燕屹站起来,对琢云道:“等我。” 他环顾四周,没有找到趁手的家伙,赤手空拳走向行院。 这一刻,他感受到手里握有权力的好处,感受到强行塞进他脑子里的文字,也充满力量,感受到自己的拳头不只是情绪宣泄的出口,也是可以维持家族的利器。 琢云是对的,少年意气只是昙花一现,需要足够多的东西使其沉淀。 一刻不到,燕曜鼻青脸肿从行院中出来,垂头狂奔,远离逆子。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6章 日常 琢云没等燕屹。 她走路回家,看到瘸腿小黑狗已经坠入爱河,追着一条小白狗嗅来嗅去,小白狗对着它狂吠,它不以为意,抽空对着琢云一摆尾巴,追上前去,死缠烂打。 琢云从角门回家。 在关扑解闷的婆子拿着骰子开门,见是琢云,吓的魂飞魄散,另两个婆子战战兢兢不敢开口。 琢云扫她们一眼,走进燕夫人后院。 燕夫人在看账本,把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同时声音高昂:“做假做到老娘头上来了!一座山的产出,就这么点东西?挖野菜也不止挖出这么点钱来!叫他滚蛋,把吃进去的也给我吐出来,不然就叫他上衙门等着!” 她的心腹嬷嬷低声道:“孙家二爷递帖子,想请大爷去踏春。” “攥手里两头不冒的东西,在太平惠民局做了个从八品的主薄,就想和咱们家重归于好?真是恬不知耻,把帖子烧掉,把灰扬到他们家门口去!” 屋子里丫鬟们笑成一团,嬷嬷也跟着笑了一声,急忙道:“这不合适……” 琢云从游廊走到正房门下,门外看守的小丫鬟一边听屋子里谈笑,一边拿着针线纳鞋底,冷不丁看见琢云,吓得跳起来:“二姑娘!” 屋子里也是一静,一个丫鬟打起帘子,燕夫人跨过门槛,尴尬中带着笑意,发出慈母般的问候:“吃过了吗?” 琢云点头:“父亲去了行院,让燕屹打了出来。” 燕夫人神色一冷,扭头看身后嬷嬷:“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嬷嬷一时语塞,忙请一个丫鬟去角门和前门询问。 燕夫人恨不能把他脑袋揪下来,一脚踢到天边,咬牙切齿大骂:“遭雷劈的王八蛋!到处发骚!死也穿不了一条裤子!” 燕曜是重孝,未出孝期,出门饮酒作乐,让人告到御史台,琢云、燕屹都要受到牵连。 他想鱼死网破,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去告诉陈管事,今天不许开正门。”她越想越气,转身回屋,把门帘摔的啪啪作响,从宝瓶里抽出鸡毛掸子,在手中掂量一下,又插回去。 她出门,健步如飞,奔向厨房,拎起一根手臂长的擀面杖,杀向角门。 琢云功成身退,回到东边园子。 留芳坐在廊下,和越兰缝罗袜,越兰用牙齿咬断线头:“你嫁过去,就是享福,正好摆脱你前头婆婆。” “享福?他娇生惯养的人,我嫁过去也是伺候他。” “陈管事——”越兰一抬头,就见琢云走过来,吓得捂住心口,把针插到线团上,起身行礼:“二姑娘回来了,我、我就先回去了。” 她不敢停留,转身就走。 留芳连忙丢开手里活计:“姑娘吃没吃?” 琢云点头:“吃过了,洗澡。” “我去提热水。” 琢云走进屋中,在罗汉床边坐下,弯腰抓住油皂靴后跟,脱掉鞋,扯下袜子,赤脚踩在地上。 小灰猫扭着屁股进来,媚叫一声,跳上她膝头,抻长身体,冰凉的鼻子在她脖颈间蹭来蹭去,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 她伸手挠猫,猫毛在太阳光下翻飞,留芳领着几个小丫鬟进门倒水,等琢云去洗澡,她立即上前,揪住小灰猫脖颈,将它拎出去,丢进园子里。 她从竹笼上拿熏过的短衫百叠裙送进东间,随后拿起一块抹布四处擦拭。 琢云洗完澡、负重练功、打坐,一刻不歇。 留芳擦猫毛、缝袜子、准备晚饭,也是一刻不歇。 整个燕家,也静下来,只隐约传来燕曜发出的惨叫声,和骂声的痛骂声。 翌日寅时过半,琢云起床吃饭,去祠堂附近新搭的马厩旁牵马,翻身上马,在晨雾和青色天光下打马上街。 街道上空无一人,青马行如疾风,绕外城一圈后,回到燕府门前,琢云勒马,马做人立,平稳落地。 琢云俯身拍拍它脑袋,滚鞍下马,牵住缰绳,栓在门口栓马桩上,一步跨过三个石阶,蹦到门前,拉住门环用力叩响。 门子睡眼惺忪,以为出了大事,着急忙慌前来开门,见是琢云,满心疑虑,不知她是刚回来还是正要出去,忙道:“二姑娘有事?” “叫燕屹。” 门子立刻转身去叫燕屹,燕屹出来时,挎着他那鼓鼓囊囊的招文袋,嘴里叼着一个芝麻烧饼,一边吃一边掉渣,脖颈上一圈红痕已经变得青紫。 他迈步下石阶,把最后一口烧饼塞进嘴里,靠近琢云,不解招文袋绳索,伸手一扯招文袋,欠身给她看,发出气流声:“吃?” 琢云低头,见里面装着几个油纸包,扎着麻绳,码放在底部,上面散落着五六个鸡蛋、干龙眼、香榧、红枣。 她摇头:“我送你去营房。” 燕屹两眼一亮,想“哟”一声,但一出口,就是一“呱”,他自己也没料到伤了喉咙,声音如此难听,干脆闭紧嘴,等伤好了再开口。 他上前摸几把青马,一只脚踩着马蹬,一手抓住马鞍,翻身上马,两手紧握马鞍,随后脚从马蹬中出来。 琢云解开缰绳,疾步上前,手按在马背上,一跃而起,平稳落在马背上,脚踩进马蹬里,两手向前环住燕屹,两腿一夹,冲了出去。 她上半身挺直,纹丝不动,臀腿处几乎悬空。 燕屹以为他们二人是策马奔腾,共赏美景,哪知琢云骑马极快,街道两侧景物快速后退,完全看不清楚。 冷风劈面,他在颠簸上上下起伏,屁股几乎要碎成四瓣,一只手时刻举在头顶,压住三山冠,以免被风吹去,一只手死死抓住马鞍,尽可能伏低身体,后背弓起,几乎窝进琢云怀里。 一刻不到,琢云已经把他送到大戟卫营房外,他狼狈不堪地翻身下马,三山冠压的瘪下去,两腿之间酸涩疼痛,只能叉开腿站立。 “下值我来接你。”琢云说完,“驾”一声,调头就走。 燕屹想说不必,结果张嘴就吃了一嘴灰。 白显章迎面走过来,上下一打量燕屹,两眼瞪的像铜铃:“你上吊了?” 燕屹想说滚,然而“呱”的一声,让白显章笑岔了气。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试探 这一日琢云心平气和,下值时依约去接燕屹,郡王府内却是一片肃然。 郡王府前堂内,李玄麟白衣玉带,头戴莲花玉冠,坐在东座首位,伸出纤瘦手指,一手挽住广袖,露出白玉手串,欠身将歪斜的茶点摆放整齐,坐回去时,将两条长绦带摆放在大腿上。 他精神极差,面色白如金纸,如此轻微动作,就引出一阵咳嗽。 上方是穿苍绿色常服的太子,拿起一块芝麻糕,咬下一口,在李玄麟对面,坐着低头喝茶的刘童,刘童身侧,是诚惶诚恐,舍不得戴叆叇,刚把太子错认成内侍,闹了笑话的曹斌。 他们二人本是来探病,哪知太子在此,就成了如此局面。 太子放下糕点,伸手指向门外:“春光正艳,可惜宫中不太平,不然可以出城去踏春。” 刘童扭头看门外,已是酉时,斜阳日影,暖照花木,阶前廊下数种春花争奇斗艳,霞光从檐下射入廊下,漫进屋中,他顺着日头回头,正看到李玄麟坐在明光中,犹如天人,不由再看太子。 夕阳却不能再进一步,止步于太子所座的太师椅前,太子倨傲、睥睨、喜怒无常的面孔就在阴冷之处,越发显得阴晴不定。 他赔笑道:“殿下千岁,错过一个春,并无大碍。” 屋外天风又起,郡王府中花木枝叶繁茂,在风中“哗啦”作响,李玄麟拿帕子掩口咳嗽,放下帕子微微一笑:“春风冷冷,我是无福消受了。” 刘童悄然觑他神色,见他病的好像随时会死,但目光明朗有力,还能活个十年八载,就放了心,刚想开口,就听太子道:“也巧,前天晚上我喝多了,福宁殿就出此大事,昨天我去福宁殿走了一遭,连殿门都烧的黢黑,梁木摇摇欲坠,还不能进人,真是连累玄麟。” 刘童听闻此言,立即闭嘴——太子醉酒,永嘉郡王正巧在福宁殿和陛下说话,又恰逢内侍偷盗,闹到失火、杀人的地步,确实凑巧。 太子本就多疑,现在更要问到底。 李玄麟伸手揉捏山根,低声道:“殿下,你我本是一体,谈何连累。” 太子点头,端起茶浅尝一口:“果然一体,不然玄麟不会深夜去陛下处为我斡旋。” 李玄麟苦笑道:“殿下和陛下父子情深,哪里用得着我斡旋,我是想去探听常皇后举荐的道士,是炼丹还是修仙。” 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太子放下茶杯,重新拿起芝麻糕咬一口:“那个道士王仙居昨天一早已经进宫,他的来历你们可有耳闻?” 刘童思量着答道:“禁军、严禁司亲事司查探之后,都没发现问题,这人远道而来,小报上消息也甚少,只说这王道士并不炼丹。” 太子吃完芝麻糕,重重一叹:“但愿如此,否则朝堂内宫,都要让常家折腾成什么样了。” 他起身,李玄麟三人也起身,恭送太子。 太子正要迈步往外走,罗九经赶到门外,躬身禀报:“殿下、郡王,严禁司前来赔罪。” 陛下勒令严禁司、禁军给李玄麟赔罪,禁军已经来过,一司一军卑躬屈膝,与太子党之间又生罅隙。 太子蹙眉,重新落座,曹斌侧目看刘童,刘童坐,他也坐。 三人坐下,沉默喝茶,不多时,严禁司亲从官都统制韩曦、大戟统领燕琢云、大戟都头燕屹前来,燕屹拎两只活鸡、两只鸽子,在门口交给内侍,带着满身鸡毛,以及熏人气味,走进屋中行礼。 李玄麟目光在琢云脸上一扫而过,惊涛骇浪全都沉在眼底,感官原本像裹在厚重、浸满井水的锦衾中,迟钝而且寒冷,现在变得格外敏锐,光线、风声、花香都变得强烈,燕屹带来的气味更加刺鼻。 他的目光停留在燕屹身上——燕屹的思绪、身体、灵魂,全都混乱、无序、庸俗、拙劣,随时会别出心裁,让人摸不清痕迹。 而且他姿态轻浮,目光桀骜不驯,肩膀和琢云紧紧贴在一起,像亲密无间的姐弟俩——李玄麟抓握在手里的东西,正在流向燕屹。 李玄麟看燕屹堂而皇之拿一块糕点掰开,自己一半,琢云一半。 韩曦向李玄麟道:“郡王受伤,实在是我等护卫不力,郡王宽宏大量,下官感激不尽。” “无事,”李玄麟收回目光,笑了笑,脑子里浮出谋算,“事不凑巧。” 三人并未落座,致完歉就走,只留下满地鸡毛,太子心中有事,也漠视了琢云,随之起身回宫。 一回宫,他便走向福宁殿,走进终于能过人的门槛。 内侍正在搬动里面家什,见太子前来,行礼退到一旁。 太子走到西偏殿桌案前,蹲身伸手,从桌子底下托出暗仓,耳中听到“咔哒”一声,拉出整个暗仓,取出里面死士名册,打开翻看两页,还是那本死士名册,他麻木不仁地坐到椅子上,长出一口气。 东西还在。 不用杀李玄麟。 他孤零零坐着,坐的出神。 和陛下交恶后,他骤然失去了强大的依靠和父爱,不得不把汹涌且无助的感情投射到李玄麟身上。 李玄麟替代了陛下。 他依赖他,同时塑造他,倘若李玄麟背叛自己,那真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他把名册塞进怀里,走出西偏殿,在正殿迎面撞上亲自来取皇帝爱物的常皇后。 没人开口。 皮囊里的灵魂已经狰狞如恶鬼,恨不能一巴掌抽死对方,但脸上都是笑微微的,很有气度。 陛下的眼睛近在咫尺,见面时的神情、语气、姿势,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有半点错漏,便会失去帝心。 两人擦肩而过,太子忽然掩面,压低声音:“你只剩李崇凌了啊。” 常皇后登时毛骨悚然,待要发作,太子已经快步离去。 太子回到东宫,走到顶竖柜前,打开柜门,取出里面的《酉阳杂俎》,把死士名册和这本书放在一起,再塞回去。 他关上柜门,走到桌案边,提笔给王文珂写信,让其不可将死士力量对李玄麟全盘托出。 吹干墨迹,他亲自封入羊皮封,命人出宫送去伏犀别庄,又叫来夏亭舟:“挑一根参,让史冠今配一副补药,给郡王送去,让郡王病愈就进宫。” 他想到新来的道士:“不必病愈,陛下也没说让他养到什么时候,明天就来,到东宫养病。” “是。”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朝会 没过几日,燕屹、书、张三人在常卖铺子外打架斗殴,进了牢房。 御史台季荃狠狠参了一本,张爹四处走动,求到永嘉郡王处,才保住三人官职。 张爹把张保康吊起来,一天打三顿,琢云抽了燕屹一马鞭,没人揍书田,只有他娘让他日后出门都领上小弟,让小弟也多交几个朋友。 书田比不挨揍还难受,当即点头:“以后他喊我当爹,喊你做祖母。” 他娘也不动手,单是一屁股坐到地上,两手拍上大腿,张开大嘴,亮出后槽牙,边骂“孽障”边干嚎,把书田嚎出家门,在常卖铺子二楼睡了半个月。 至于太子所防备的炼丹之事,并未发生。 道士并不炼丹,只教陛下打坐内观,调气练形。 陛下吞气服露,餐霞饮景,饿出鹤骨松筋,等到九月底,当真是衣袖当风,出凡入胜,身上病痛大减,竟能疾行数步,不由欢喜,赏赐王仙居紫衣,封崇凌大王为合川郡王,在永嘉郡王之上。 十月岁首,朔日朝参。 在京朝官文官七品、武官六品以上,入垂拱殿朝参,皇帝精神矍铄,高坐御座,两旁内侍拱立,御阶下方西侧是太子一人押班,再往下是朝臣。 群臣寅时在待漏院等候,卯时查对腰牌入内,郡王、门下、中书、御史台等官员在殿中左右分行对立,状如蛾眉,五品以下官员站在殿外,竖起耳朵听殿内奏事。 一干人等站足一个时辰,到辰时,腹中即便存有一头牛,也化的只剩一层皮。 又是初冬晨雾笼罩,寒风吹拂,殿外官员脚在皂靴里冷成铁片,失去知觉,持笏板的手麻木,鼻涕就在鼻尖,但不敢擤。 季荃拎着纸笔立在一旁,明察秋毫,纠弹失仪。 于是臣子们饥寒交迫,期盼着朝会尽快结束。 就在众人腹中即将打雷时,殿内孙案判忽然持笏出列,长揖到地:“陛下乃玉帝和诸天尊所喜,受天神庇佑,必定国祚延永,臣想,何不修建宫观,加封天神为真君,举国拜谒,诚感天地,使真君派遣灵官前来护卫我国朝!” 此言一出,殿内殿外登时一静,饥肠、寒号暂时退避三舍。 太子冷眼看向常景仲,又以目光示意李玄麟,李玄麟脚尖微微向外,身体未动,工部权侍郎张维民出列,向深深一揖,随后面向孙案判:“宫观修哪里?修多大?” “京都,十顷以上。” “谁来修?” “陛下令谁修,就是谁修。” “动用左藏库还是内藏库?” “自然是内藏库。” “十顷地,需工匠上万,白银上百万两,内藏库不够。” “左藏库不足,常向内藏库借支,如今内藏库不足,自然是向左藏库借支,也不见得非修十顷地不可,五到十顷都可以。” 李玄麟抬眼,看向常景仲,常景仲察觉到他的目光,抿嘴一笑。 张维民道:“陛下龙颜隽异,本就是天神,无需别的天神来护佑,以臣拙见,修建宫观,劳民伤财,大可不必。” 孙案判冷笑,退回原位,不再说话。 太子脸色铁青,殿内臣子垂首不语,殿中只剩下一阵难言的沉默,金章泰躬身道:“陛下,散了吧。” 皇帝缓慢起身,抬起双臂,往后振袖,目光在太子、常景仲身上扫视:“修不修宫观,你们去商议,商议的好了,再来回朕。” 他说完“退朝”,便抓着内侍胳膊,走过御座后方影壁,出后门入禁中,太子紧随其后,走出后殿门,要追上前去,被赶上来的李玄麟一把抓住衣袖。 “殿下,稍安勿躁。” 太子站住脚,回头看向殿内,殿内昏暗,又有影壁屏风遮挡,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朝臣如潮水般退去,殿内落针可闻,只有内侍在擦拭地砖、熄灭烛火。 他回头,咽下一口恶气,甩开李玄麟的手:“这道士不炼丹,比炼丹还可恨!陛下定然动心,要掏出国帑拱手送到贱妇怀里去!你说怎么办?” 李玄麟低声道:“殿下先回宫。” 两人进东宫正殿西间,内侍将早饭摆在四方桌上,太子勉强吃两口面,喝了半壶酒,酒在他身体里烧出一把火,让热血不断冲上头脸。 “喝一口?” 李玄麟拿汤匙舀粳米粥:“不了。” 太子盯着酒盏:“陛下心中已有决断,我再不答应,就是不孝。” 内侍斟酒,他端起来,喝一口,目光疑惑:“常景仲请了新幕僚?他和贱妇都不是会攻心的人,只会造点假币玩一玩。” 李玄麟一口粥都吃不下,只拿着汤匙搅动:“没听说有新幕僚。” “肯定不会是他那个方脑袋想出来的!查!好好查,还有那个道士,趁他出宫,把他杀掉!没了道士,还修什么宫观?” “殿下稍安勿躁,天下道士,如何杀的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出个主意!” “事已至此,只能先应下——” 李玄麟话未说完,太子听到,登时气的抬手将桌上碗筷奋力一扫,热汤面、灌汤包、水晶饺都被他拂向地面,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只留着两碗粥,他尤不解恨,抓起粥碗,狠狠砸向桌面。 李玄麟本已经起身,正要躲开满地狼藉,不料粥碗碎成数片,碎瓷片直射过来,大片碎瓷中还夹着热粥,直泼到他身上,官袍登时污脏,他抬手掩面,同时向后躲避细心瓷片,手指上一痛,是划出一条红痕。 太子忙上前去抓他手指,随后停住脚步,只见琢云带一个正将、一个都头、一队快行携风而冲进来,一双眼睛,寒光炯炯,直刺太子:“殿下,下官巡视到界墙,听见动静,可是有刺客?” 李玄麟放下手,轻喘一口气:“燕统领,无事,是我鲁莽碰撞了桌子。” 他看琢云。 琢云脸上没有半点矫揉造作,面庞瘦削,眉宇间英气勃发,骨子里有千锤百炼的静气和不屈。 李玄麟有千万万语,都在心里,既不能说,也不知要从何说起。 她是天光云影,一望无际,桃红李艳、星光萤火、橘黄丹枫、银白霜雪,尽在她胸怀中,他不知要从何看起,不知何时才能看厌。 只能看一眼是一眼。 太子见琢云不伦不类,不男不女,装模作样,会脏了自己的眼,就别开眼:“滚!”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交锋 琢云应声而滚。 李玄麟则是更换衣物,安抚太子,在午时出宫上轿,暖轿行到庐舍旁,庐舍里谈笑声不断。 “燕统领从哪里弄的两箩筐糖饼?” “酸枣门内那个卖糖饼的铺子,小孩让个外地牙人掳走,冲着燕统领喊救命,燕统领把小孩拎回来,这是糖饼铺子送来谢她的。” “燕统领有这善心?” “善心有,但不多,她把人小孩胳膊拎脱臼了。” “那牙人呢?” “跑了……应该是跑了吧……衙门没找到人……” 李玄麟听在耳中,眼睛里有了笑意,还未勾起嘴角,就听轿外有人朗声道:“郡王,吃个饼。” 随后传来罗九经的怒斥声:“别挡道,让开!” 李玄麟伸手,掀开轿窗帘布,侧头向外看,就见许多快行从庐舍中出来,笑容还在脸上没有淡去,一人手里拿一个糖饼,看着轿子前方。 一个黑糁糁的青年喊了一声:“燕屹,别胡闹,当心燕统领抽你!” 李玄麟听到“燕屹”二字,松开帘子:“九经,还不走。” 琢云竟然有这闲心,拿鞭子抽燕屹。 “郡王,这就走。”罗九经高壮,像一座山,落下的阴影遮住燕屹,伸出蒲扇般的手掌,搡的燕屹往后一退,“让开!” 燕屹眼皮一掀,眼中尽是冷光,站稳脚跟,似笑非笑,让到一边。 暖轿再次前行,就在轿窗靠近时,燕屹瞅住护卫、内侍之间的空隙,一头扎进去,扒拉到轿窗边:“郡王!” 他的面孔骤然出现在李玄麟面前,轿子猛然一晃,抬轿子的内侍迅速稳住身形,护卫“唰唰”抽刀,蜂拥而上。 “燕屹!” “燕都头!” 白显章和快行失声叫喊,围上前来,不敢对着轿子拔刀,挤开内侍,站到护卫身后。 李玄麟心平气和:“落轿,都退下吧。” 抬轿内侍蹲身,等暖轿底座落地,才卸力,护卫虎视眈眈,收刀入鞘,杵开快行退下。 李玄麟不下轿,仍旧用手指撩开轿帘,看向燕屹。 燕屹正在抽条,人长高了,是少年特有的瘦,带着一股向上生长的劲,长颈而高结,嗓音则开始往下沉,不像从前那般浮着。 燕屹一把扯开轿帘,李玄麟的面孔露出来,围拢的人群悄然安静,几个小娘子娇羞地走过去,又走回来,又走过去。 他把油纸包起来的一个糖饼伸进轿里:“给你。” 李玄麟低头看一眼他的手,手指甲贴着肉修剪,指腹上粘着糖油,除此之外很干净,虎口处有薄茧。 一点多余的指甲都没有,像琢云的手。 他接过糖饼。 燕屹扬起轿帘,两手搭在轿窗上,上半身趴下来,下巴探进轿内,轿帘落在他后背上,张扬的一笑:“郡王,逮住你说句话可真不容易。” 李玄麟一手拿起糖饼,一手张开在糖饼下方,咬了一口,糖饼酥脆,细碎的渣子掉在他纤长白皙的手掌中,一点都没有撒出去。 燕屹笑容一点点落下,变得满脸戾气,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一晃:“两次。” 糖饼让李玄麟有了胃口,一口接一口,吃的细致,速度并不慢,但不显半点狼藉。 “第一次是卖副假画给我,第二次是找人在铺子外挑事,手段下流,是下三滥货色才用的手段。” 李玄麟把糖饼吃了一半:“用在你身上正好。” “别再有第三次,”燕屹压低声音,恶狠狠的,像是要咬死谁,“我不管你和琢云过去是什么关系,再有第三次,我只能请你也尝尝下三滥的手段,琢云爱美人,你不想让她看到你出洋相吧。” 李玄麟吃完烧饼,侧头看他:“把帘子打起来。” 燕屹一愣,本能的侧步,打起帘子。 李玄麟把手伸出去,倒掉手上糖饼碎屑,从袖袋中取出帕子擦手,对燕屹道:“刚才我可以下令扑杀你。” 他的声音不大,但刺耳,燕屹警觉起来,站直身体,目光高于暖轿,看不到轿中人,但能看到轿内光线氤氲,潮湿阴郁。 “等你站的足够高,我自然会用更好的计谋来对付你,”李玄麟伸手,从燕屹手中拽下轿帘,扯平被他抓出的褶皱,“不要拿琢云威胁我,不然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走。” 李玄麟一声令下,内侍重新抬起暖轿,离开此地,将怒气腾腾的燕屹留在原地。 他回到郡王府中,叫来刘童,取出欠税上十万两的州府名单。 有的州甚至上百万两。 “郡王这名单是户部出来的?” 李玄麟没回答,刘童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改口道:“郡王这是要清欠?” “是,这十一个州,屡次借灾患欠税,累积至巨额数目,其实并非为百姓欠税,而是与富户同流合污,能赖一点是一点,如果能清欠,入内藏库,陛下修宫观一事自然迎刃而解。” 刘童恍然大悟:“如此一来,常景仲的手伸不进国库,只能多揩几遍油,那也便宜他了。” 他忍不住道:“郡王,清欠可不好干,挨骂都算轻的,有些知州狡猾,把清欠的数额摊到百姓头上,很容易激起民变,太子殿下恐怕不会同意。” “他会同意的,我亲自去清欠。” “郡王去清欠,那必是万无一失了。” 刘童仔细一想,真是要击节称叹了。 从早朝常党提出修建宫观后,李玄麟安抚住太子,两个时辰不到,就找到解决的办法。 这办法,能让左藏库继续保持神秘,能让李玄麟堂而皇之的在十一个州走一遭,收拢州府力量,同时斩获民心。 一箭三雕。 李玄麟将名单给他:“你去寻太子詹事府的人,告知此事。” “是,”刘童起身,仍有忧虑,“郡王不在京中,太子殿下对上常党,只怕要吃亏。” 李玄麟笑了一下:“不会的,常党有了修宫观这个事,会很忙。” 刘童感觉他这笑不是好笑,悄然一望周遭内侍,垂头出门——李玄麟是一箭四雕。 他离开京都,就是要太子自曝其短,让朝臣看清楚太子的喜怒无常,不再将李玄麟和太子视为一体。 他在为日后和太子反目做准备,为自己铺路,而太子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地控制住了李玄麟,还在和常皇后争风吃醋。 高下立判。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下山 刘童走后,李玄麟不再出门,沐浴更衣,在家里踱步思索、写写画画,亥时过半,他才吃了一张糖饼,喝了两盏药酒,倒头睡下。 他睡的浅,迷蒙睡到子时,一阵叩门声又急又重,砸进梦境。 他猛然惊醒,睁开双眼盯着床帐,待到神魂稳固,开口问:“何事?” 罗九经声音急切:“郡王,王先生来了。” 李玄麟猛的坐起来,一颗心胡乱跳跃,咚咚作响,贴着天灵盖往外蹦 王文珂下山了。 他来找琢云! 两人是否交过手? 药酒在体内浮散,变成汗水从后背汩出,冰冷黏腻,雪白里衣成块地贴上后背,让他不舒服,脑子里一根弦越绷越紧。 “殿下?” “知道了。” 李玄麟声音冷静,听不出任何端倪。 两条腿垂到床边,他低头在脚塌上找到整齐摆放的布鞋和绫袜,拿起袜子,他一条腿蹬在床边穿袜子,再把脚插进鞋里,两只脚都穿好后,弯腰提起鞋跟。 起身走到衣杆前,他取下一件素色圆领袍抖开穿上,抽出绦带束腰,戴上垂角幞头,借着一点微弱天光走到厅堂炕几边,倒出一杯冷茶漱口,吐到痰盂里。 随后他再倒一杯冷茶,送到嘴边啜饮。 茶水冰凉苦涩,压下怦怦跳的心,他无声吐出一口浊气,走到门边打开门栓。 门外四个内侍分立在两侧,罗九经人高马大,手按在腰间刀鞘上,堵在门口,后背紧绷,李玄麟轻咳一声,他让到一旁,露出王文珂。 王文珂穿襕衫,衣摆掖进腰带里,因为瘦,像一条细长的蛇,鳞片冷而且滑腻,眼白过多,褐色瞳仁窄小,隐藏着不能见光的欲望,灵魂盘踞在身体里,姿态紧缩,向李玄麟吐出猩红蛇信子。 一旦暴起,他就会亮出毒牙,喷射毒液,缠绕猎物,一击致命。 他自身已经足够危险,还带两个穿青色短衫的死士防身。 李玄麟毫无惧意。 他半阖的双眼缓慢睁开,如同猛兽之眼,瞳仁乌黑,深沉厚重,凶悍强大,有往来天地之间的力量,摄人心魄。 他冷声道:“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王文珂没回答,伸手捉住李玄麟手腕,三根手指搭在手腕寸关尺上,轻轻往下按,为他切脉。 “脉迟,一息仅三至,郡王劳心劳力,还需多加调养。” 他避开李玄麟咄咄逼人的目光,松开手:“但已经在这里了,去前厅喝茶?” “就在这里,”李玄麟吩咐内侍,“不要惊动厨房,去耳房沏一壶清茶。” 王文珂失笑:“你未免太谨慎了。” “千里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李玄麟伸手,从他衣袖上拈起一根灰色长毛。 屋中点亮烛火,内侍进屋中续香叠被,李玄麟转身,请王文珂入内,将那一根长毛丢入渣斗,坐在罗汉床上,杀气溢于言表。 人发杀机,天地翻覆。 屋中内侍后背发麻,蹑手蹑脚。 王文珂坐在下首太师椅中,用余光留意李玄麟举动,以防他暴起,脊背一节节落在椅背上,双手搭着椅子扶手,岔开两腿:“下山不舒服。” 他在山上,活的唯我独尊,他就是秩序、规矩,下山之后,因为无名无份,他的灵魂、脾气全都收敛起来,遇到一条恶狗都要退避三舍。 李玄麟手掌覆在炕几上,手指轮流敲打几面,一下一下,咧嘴冷笑:“殿下可知道你下山?” 王文珂竖起食指,在嘴边嘘了一声:“郡王替我遮掩一二。” “去了哪里招猫逗狗?” “燕府。” “找到了?” “没有。” 内侍递给李玄麟温热巾帕,李玄麟接过,从手掌擦向手指,随意将帕子丢到炕几上:“就为了找个死人,置殿下大业不顾?” 王文珂并起双腿:“我很小心,况且白袍点墨,始终不美,倘若她能死而复生——” “如何?” “我要抓住她!真正的、彻底的、完美的驯服她!” “再有下次,你只能下地狱去找她。” 李玄麟的杀意隐藏在每一个字里,烛光在他瞳孔里变成两簇心火,径直烧向王文珂。 有那么一瞬,王文珂感到李玄麟会剖开他的皮囊,取出五脏六腑,掀开天灵盖,把他挫骨扬灰。 哪怕李玄麟不能杀他,也杀不了他,他依旧毛骨悚然。 端起茶杯掩饰,他喝净茶,连吃两块栗子糕:“燕家这位姑娘这么晚了不在家里,会在哪里?” 李玄麟闭口不言,端茶送客。 王文珂起身:“这栗子糕给我包一碟子。” 李玄麟抬手,吩咐内侍:“用油纸。” 他语气冷淡:“尽快离开,不要去营房!” 内侍包好糕点送来,王文珂拿在手里,向李玄麟告辞,迈过门槛后,他用牙齿咬着麻绳,腾出双手,纵身上屋顶,跳上大街,一路往城外走。 街上房屋节次鳞比,笑声、劝酒声、丝竹声从门窗缝隙往外跑,钻进他耳朵里。 他想到那三间小屋子。 很干净、整洁,屋子里没有人,但有主人的气味,和燕姑娘留下的痕迹,半瓶子酒藏在橱柜里,看样子经常打开。 三十七不喝酒。 究竟是不是她? 没关系,他下次再来,避人耳目,避开李玄麟。 他走到一家酒楼外,见有两个四五岁的小孩,端着破碗,眼巴巴等着酒楼里出来的贵客施食,就走上前去,蹲身在两个小乞丐跟前,解开细麻绳,露出栗子糕,一人分一块。 两个小乞丐用乌黑的手抓着,囫囵塞进口中,拼命往下咽,哽的眼睛溜圆。 王文珂笑道:“谁能带我去酸枣门,我再奖励一块。” 大点的孩子站起来,拔腿就往酸枣门走,小的不甘示弱,紧随其后,王文珂慢悠悠跟着两个小东西,满眼笑意。 他喜欢孩子,尤其是活泼的小孩,以后训练起来,才更有乐趣,如果少年老成,乐趣要少掉大半。 永嘉郡王不是他的知己,不懂,太子懂,所以太子对他有知遇之恩。 他深吸一口,随手又招来一个小乞丐,一并带回别庄——明日一早,他就会把罪恶交还给佛祖,所以此刻他心安理得的心狠手辣,狡诈无情。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察觉 三更半夜,常景仲在章家酒楼请琢云吃饭。 桌上摆着一大盆肘子,一盆香米饭,一盆熏猪头肉,一盆撕开撒了细盐的羊头肉,一盆干笋烧肉,点缀一碗豆腐汤。 常景仲看琢云矜持,先盛一碗冒尖的米饭开吃,把这碗米饭吃完,菜也吃了不少,他勾动了琢云的馋虫。 琢云盛一碗米饭,夹一块熏猪头肉,吃了起来。 常景仲很快发现琢云的饭量和他旗鼓相当,内心振奋,当即叫小厮去找伙计再添一个肘子,自己泡了一碗汤饭,连皮带肉的夹肘子。 他饭量大,一个人就能吃一个肘子连带大半盆饭,如今得了琢云这个对手,越发吃出了兴头,吃到最后,他满头大汗地放下筷子,撑的起不来身,掏出帕子满头满脸地擦汗。 一边擦,他一边抬头看琢云。 琢云伸长胳膊,夹一大块干笋里炖的颤颤巍巍的夹心肉,塞进嘴里。 “别看你吃的慢,其实挺能吃,怎么一点肉不长?” 琢云没回答,开始专心致志对付一整个肘子。 常景仲热的卷起袖子,连喝两杯冰糖荔枝水:“修建宫观这个主意,真是妙!” 他颇想把常青改姓燕,把琢云改姓常。 “陛下不仅有心修宫观,还想加封自己为真君,不管明天太子怎么应对,这笔银子,我揣定了。” 他欠身给琢云倒上一杯:“联盟如何?” 琢云盛出来最后一碗米饭,一口接一口,吃干抹净后,放下碗筷,往后一靠,两手抱着肚子,看小厮撤下饭菜,送去门外,半天没说话。 沉默半晌后,她张开嘴:“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有一就有二,”常景仲撑着桌子起身,在屋子里踱步消食,“你想要什么,我就可以给你什么。” “我要取代金章泰,总统严禁司,我还要进垂拱殿。” 常景仲的豪言壮语灰飞烟灭。 女子上朝堂,难,古往今来,垂帘听政的都没几位。 取代金章泰——现阉她也没长这条命根子。 “亲事官都统制如何?进垂拱殿,等到皇后垂帘听政,可以。” “不行。” 常景仲转回来,撑着桌子坐下:“那就韩曦的位置,进垂拱殿一事,你有功劳,我可以一试。” “如果我有功劳,你就不是一试,而是必须做到。” “那我要你做的事情,也不止是出个点子这么简单。” “可以。” “成交。” 琢云告辞,走出酒楼时,左右一望,不见小乞丐踪影,伙计牵马过来,她翻身上马,打马归家。 将马交给门子,她回到东边园子,留芳已经睡下,正房门锁着,她走到廊下,正要推门,小灰猫在树上厉声尖叫,飞扑下来,靠在琢云脚边,脑袋用力蹭她的小腿。 琢云蹲身,把它抱起来,单手搂在怀里,一手推开门。 夜色静谧,门“嘎吱”一声打开,她跨过门槛,走到四方桌边,放下小灰猫,小灰猫围在她脚边团团转。 她掏出火折点亮油灯,正要坐下,瞳孔骤然一缩,面孔紧绷,站在原地不动,手按在腰间黄铜小刀子上,仔细聆听细微的声音。 虫在园子里爬过枯草,鸟依偎在树上扇动翅膀,留芳呼吸绵长,风从正门吹进来,刮到东西两个次间,有声音回荡。 没有可疑的声音。 她举起油灯,开始在屋子里走动,照门后、矮橱、罗汉床、西侧间的床底、衣箱、东间屏风、浴桶。 没有异样。 她走到四方桌边,放下油灯,小灰猫亦步亦趋,一刻不离她左右。 不对。 是气味。 野梅花香片熏出来的香气里,多一股很淡、很复杂的气味。 铁锈气、生肉气、草汁气。 她擎起油灯蹲下,照着地面一寸一寸的搜索,最终在门槛内的缝隙里,发现一粒不属于东园、被踩扁了的草籽。 她捏着草籽,擎着油灯,跨过门槛,走向耳房。 “留芳。” 屋子里没有动静,她再喊一声,留芳“嗯”了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就没了动静。 “留芳。”她加重声音。 “姑娘?姑娘回来了。”留芳睡眼惺忪,翻身坐起,垂着腿,脚在地上找鞋,找到后扒拉到床边穿好,她头脑混沌,穿窄袖短衫,系反了及膝褶裙,跌跌撞撞出来开门:“姑娘回来了,饿不饿,我去——” 她刚想说去烧水沏茶,但目光落在琢云脸上,剩下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满心悚然。 火光自下而上照着琢云的脸,眼下、鼻梁、脸部轮廓全都陷在浓黑的阴影中,瞳仁格外黑沉,亮着两点火光,简直是从地狱中钻出来的厉鬼,尖锐、锋利、残酷。 那只猫蹲在她脚边,仰着脸,也是满脸阴森。 风吹的火光摇晃,黑影重重,留芳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下去。 久违的感觉涌上来——琢云初到燕家,带给她的就是这种感觉。 失衡。 随时会杀人、见血。 搅乱秩序,让一切都变得动荡不安。 琢云冷冷开口:“我走后,有人来过吗?” “没有,”留芳呆着脸,声音很迟钝,“姑娘丢东西了?” “没有。” “那......姑娘要不要……喝茶?” “不要。” 琢云转身,把那一粒草籽扔到栏杆外,走回正房,放下油灯吹灭,仔细关上门窗,脱掉鞋,和衣躺在床上,两手紧握小刀,随时准备出鞘。 她脸色很苍白,她的呼吸和屋子里残留的、带有敌意的呼吸混杂,深入肺腑,无法驱逐。 是那些人追过来了,他们听从遗命,至死方休。 她和他们一起习武,吃饭睡觉,忍受暴力、疼痛、痛苦,刀子上沾满同类的血,但她已经走出来,脱离那个看起来永远无法脱离的囚笼,在他们之间划开一条天堑。 但他们要让她回去。 她睡在床上,灵魂像是站在悬崖边,危机就在眼前,那股力量如同狂风打在她身上,如果她再进一步,就会跌的粉身碎骨。 小灰猫跳到床上,在她身边卧下,盘成一个圈,不再出去游荡。 她伸出一只手,搭在小灰猫背上。 她不虚弱,不彷徨,身体里充满力量,宁愿被风切成碎片,把血流尽,也绝不后退一步。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讨教 翌日寅时末,琢云起床,洗漱、吃饭、去营房。 马行到酸枣门处,城门外马蹄翻盏,来势迅疾,鸣铃开道,还未到城门口,喊声就传来:“军情急递!” 车马行人闻铃避让,守城门的白马翊两名正将牵马冲出来,翻身上马,在驿丁身前开道。 一匹黄花马冲进来,驿丁穿蓑衣斗笠,腰束革带,腰间悬铃,身后缚枪,一手拽紧辔头,一手持红漆黄金字木牌,上刻“御前文字,不得入铺”八个黑字,疾驰而过。 只留下一道烟尘。 宣德门内,正要走向大庆殿的李玄麟,同样看到疾驰而入的驿丁。 驿丁在大庆殿前下马,取出羊皮封,羊皮封上有金黄色的封口漆,下方有“冀州”二字。 里面军情,李玄麟在寅时已经知晓。 天色阴沉,恐有风雪,他袖着双手,慢慢走去东宫。 王文珂下山一事,瞒不过太子——郡王府中内侍,俱是太子耳目。 他包庇王文珂,太子会疑心他与王文珂之间有猫腻,正好离间二人。 王文珂、燕府、三十七、琢云,少一页的死士名册、欺君之罪。 太子会如何串联? 琢云本就是太子眼中钉,肉中刺,太子得此机会,一定是除之而后快。 王文珂下山,把池水搅的一团糟。 他即将离京,必须在离京之前安排好一切。 他扭头看右侧内侍:“去找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候黄彪,告诉他昨日严禁司大戟卫拦轿寻衅一事。” “是。”内侍领命而去。 琢云此刻已经进了营房,把马交给迎上来的正将王子伽,走向校场。 两个都的快行站成两个方队,方队前方是白显章、燕屹两个都头,都头前面是负手而立,气势汹汹的傅利。 “哑巴了?早饭搀了哑药?” 他气急败坏:“拦永嘉郡王的轿子!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啊!” 他伸手一指燕屹:“某些人,是谁我就不指名道姓。” 他手指往天上一戳:“想攀着高枝一步登天!少做白日梦!我们是严禁司!是陛下的兵!只忠于陛下!” 他收回手:“每人负重五十斤,注坡跳壕三次!” 快行顿时怨声载道,纷纷说自己刚巡夜回来。 傅利大骂:“让你们说的时候你们是哑巴,不用你们说的时候你们是野鸭!” 他嗓门再大,也止不住嗡嗡声,有人眼尖看到琢云,杵一把旁边的人,队伍一圈圈安静,等琢云站到傅利跟前时,队伍已经鸦雀无声。 琢云扫一眼燕屹。 燕屹姿态懒散,背微微驼着,眼下发青,看她的目光虎视眈眈,想咬一口似的,脖颈上有细微伤口,是训练时所伤。 他在急遽成长,眼尾向下耷拉着,目光有了压迫感。 “燕统领,过过招?要是能过十招,就免我们负重。” “可以。” 说完,琢云从侧面楼梯一步步走上高台,白显章摩拳擦掌,第一个站出来。 他黑的发亮,看着精瘦,抽出腰刀,登上高台。 他常在琢云手下练,自知不敌,而且发现琢云不仅有准头,还奇快,时常是心未到,手脚已到,力气又大,想要胜过她,除非比她更快。 他整日练习,大有进益,必能过上十招。 他在五步远的地方站住脚,靠近一步,再靠近一步,随后扛着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反剪双手的琢云。 琢云下盘不动如山,扭转上身,避开一刀,不等白显章站稳,抬腿踢向他手腕,白显章连人带刀向后翻去,人落地,屈膝蹲身,刀锋如闪电般扫向琢云脚踝,带出一片银光。 琢云抬腿高纵,脚未落地,手已经抓向刚刚起身的白显章,一手扣住他手腕,在腕骨上狠狠一捏,白显章脸色发白,咬牙忍住一声痛叫,把刀捏的死紧,另一只手握拳挥向琢云,同样被捏住。 琢云把他两只手攥在一堆,夺刀在手,抬起腿,一膝盖顶到他腹部。 白显章浑身一僵,在场众人都听到他从牙齿缝隙中发出的闷哼声。 琢云松开他的手,他顺势跪倒下去,手捂住腹部,歪倒在台上,刀锋贴着他的脖颈,划出一条血痕,只要琢云一用力,就能让他头身分离。 琢云丢开刀,用脚尖一踢白显章,白显章忍痛爬起来,拎起刀,灰头土脸走下去。 第二个是燕屹。 他没有童子功,学的是琢云擅长的长拳和腿功,因此没拿刀,赤手空拳跃上高台,撤步起手,大开大合,双手握拳,猝然出拳,腾空摆莲,陡然至琢云跟前。 琢云一个转身,转至燕屹身后,燕屹脚跟一拧,随之而转,双臂始终伸展,转动如轮,一拳捣向琢云面门,动作干练,大有琢云之风。 琢云再次一转,脚下速度更快,须臾间就在燕屹后背,两手擒住他双肩,往下一按,燕屹顺势下蹲卸力,两手往后背一揽,打向琢云小腿。 琢云撤步、蹲身、扫腿,此时燕屹正趁着她后撤的空档起身,众人只听见“砰”一声,几乎疑心燕屹腿骨断裂,又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琢云这一腿扫的漂亮,马步压的极低,快要坐倒在地,筋肉匀称,腿长,扫出去时行云流水,收力时干净利落,下盘没有半点晃动。 燕屹重重摔倒在地,仍不肯放弃,一言不发,抽出腰间小刀,合身扑向琢云。 琢云扣住他手腕,一把将他掀下台去。 白显章看他摔的七荤八素,起来后腿有点跛,心有余悸,暗道:“幸亏她不是我二姐。” 校场后方,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众人扭头一望,就见三个头戴皂色漆纱无角幞头,穿灰绿色窄袖圆领团花短衫的禁军,最前方一人留络腮胡须,面阔鼻大,腰系银带,脚穿皂靴,右手搭在环首刀上,大步上前。 “燕统领。”来人抱拳,“听闻燕统领武艺高强,手下快行连郡王都敢寻衅,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候黄彪,与龙卫左右厢都指挥使,前来讨教。” 在禁军身后,左翊、右翊、白马三卫,有正将、都头闻声而来。 有人认出那两位都指挥使,都不是省油的灯,暗中猜测这根本不是讨教,是寻仇。 “可以。”琢云抱拳还礼,退到左侧。 黄彪身后一位八尺高的汉子闪出来,跳上高台,飕地掣出环首刀,左手抱刀,右手成拳,弓步后退。 琢云一看就知道此人刀法高明。 她把手按在腰间黄铜小刀上,眼珠一转,看向燕屹:“刀!”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练手 燕屹抬手,把自己的环首刀抛上高台。 琢云接住刀,抽刀出鞘,对手持刀扑过来,动作又快又狠,完全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 转瞬间高台上刀光便闪成一天,刺破阴沉天光,不断射入观者眼中。 一个刀随身走,一个身随刀走。 在密不透风的刀光下,都指挥使刀锋被压下,眨眼间改劈为撩,刀刃由下向前上,刀锋正对琢云下颌。 琢云脚下不乱,头颅微抬,刀尖、下巴以半指之差错开,右手将刀柄一旋,刀锋向外,手心朝下,刀从身前划过。 都指挥使疾步后退,刀锋从他胸前一指处划过,他伸直前臂,斩刀向前,琢云横刀硬扛,向上一顶。 两刀相持,众人只听见精铁相击的声音。 琢云趁机抬腿,直接踢向都指挥使胸膛,把他踹下台去,白显章见势不妙,急忙后退,那都指挥使就砸在他站过的地方,“砰”一声重响,满目灰尘。 离高台足有十来步。 一众哗然声中,另一位都指挥使冲上台去,没有用刀,直接亮拳。 白显章在下面大喊:“卑鄙,不让人喘口气!” 傅利喝道:“黑章,闭嘴!” 黄彪冷笑:“实战时可没人让你喘口气。” 琢云将刀丢在一旁,握拳相迎,精光内敛,站似游龙,动若矫兔。 对手看过一场后,不敢大意,气势如虹,出手尽是杀招,捏结喉、反砸双目、撩阴,无所不用其极,琢云步法也越来越快,一个回转如猴,转到对手后方,当即出拳,砸中对方右臂。 高台上传来一声很沉闷的“嘭”的声音,骨头断裂,之后其他的声音都静下来,只剩下都指挥使在剧痛下的急促喘息。 琢云毫不留情,转到他身前,一把掐住其脖颈,按在地上,拖行到高台边,将其扔了下去。 围观众人忍不住发怵,校场安静,直到黄彪把佩刀给同伴,登上高台。 黄彪听到琢云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这种不惜力气、刚猛、迅疾、凌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打法,最怕的就是时间拉长。 他不用刀,同样用拳,两人缠斗到高台边缘,黄彪一脚蹬上望杆,借力腾空而起,连踢数脚,琢云以臂招架,待他落地的一瞬,两手抓住他脚踝,抡起来就要甩。 黄彪两手往前一扑,抓住她双肩。 琢云顺势把他抡向后背,自己也是一个翻身,从黄彪头顶翻落在地,抬腿向前踹。 黄彪扑身躲避,滚身挺起,坠肩沉肘,两臂似猿臂,左晃右移,突奔至琢云跟前,猛地一拳,直奔面门。 琢云抬臂阻挡,抬腿踢他裆部,他提脚阻拦,撤手侧身,反手出拳,寸劲一触即发,砸她胸膛,同时扫腿。 琢云双掌在他手臂上一撑,倒立而起,落地时力贯稍节,抓住他手臂用力一旋。 黄彪果断腾空旋身卸力,以免这条胳膊被绞成数截。 脚一落地,琢云拳至胸膛,发如猛虎,一点到位,把他冲出高台,跌落在燕屹脚边。 燕屹低头撇一眼,伸出双手,重重拍了一下,“啪”的掌声一响,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挑衅者脸上。 白显章紧随其后,把巴掌拍的山响,傅利刚想出言呵斥,又把嘴闭紧。禁军与严禁司是陛下的左右手,但严禁司日渐式微,难得扬眉吐气。 “黄都虞候!” 一声大喝让掌声停下。 黄彪爬起来,跃下高台,看向来寻自己的下属:“何事?” “陛下有令,让三衙都虞候以上官阶即刻进宫。” 黄彪回头拱手:“燕统领,告辞!下次再来讨教。” 说罢,他扶着手臂断裂的同僚,急急离去。 琢云捡起燕屹的刀跳下去,还给燕屹,在他肩膀一拍:“负重注坡跳壕五圈。” 无人敢讨价还价,其他营房的快行也悄然离去,琢云在腿上绑石袋,找傅利在校场练功,一刻也不停歇。 燕屹吭哧吭哧干完自己的活,搬出一张小几放茶水和他的招文袋,又掇出来两条长凳,放到琢云旁边并拢,先喝一杯茶,随后往长凳子上一躺,听琢云打斗声音,酣然入睡。 他睡了两个时辰,醒来之后精神一振,睁开眼睛先看琢云。 琢云大汗淋漓,对手从傅利换成白显章,地上坐着疲惫不堪,连连喘气的王子伽。 他拿起招文袋一看,只剩下几粒龙眼干。 放下干瘪的招文袋,他坐起来,喊一嗓子:“燕统领,午时了。” 白显章告饶:“燕统领换别人吧,我真扛不住了。” 琢云用袖子擦脸,走到小几边,弯腰拎起茶壶,对着壶嘴灌下半壶,傅利三人见状,逃之夭夭。 姐弟俩走到营房外的脚店里,点一斤批切羊肉,四个羊肉饼,两屉猪肉藕丁大包子。 燕屹抓起一个大肉包,一分为二,顾不得烫,一半给琢云,一半塞进嘴里,囫囵咽下。 再掰开一块肉饼,递给琢云,自己着急忙慌的往嘴里塞。 哽着脖子咽下饼,他动作慢下来,把豉姜、椒盐、咸酱倒在羊肉上搅拌,夹一筷子塞进嘴里。 直到他把所有包子都掰开吃了一遍,琢云才动筷子。 燕屹率先吃完,放下筷子,打个饱嗝。 琢云抬头:“去上门书坊打探是哪里的急报,是不是有起义,还有修宫观的事情,到常卖铺子见我。” 燕屹点头起身,边走边消食,琢云继续吃,吃完后付银子,回营房牵马去铺子。 功劳建立在战争、混乱上,官爵、财富、名望下,垫着鲜血和尸体。 铺子里燕珩正在挂画,见琢云前来,客客气气叫“二姐”,抽出四方桌下椅子,跑出去叫来一个提瓶老妪,揭开茶壶盖,买一壶滚热的清茶。 琢云舀水洗脸洗手,额前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站在墙边看燕屹的画。 他忙里偷闲,一笔浓墨成孤舟,几线涟漪便是水面,舟上无人,水面有鱼,鱼头上有一点红色。 画面别扭。 一半还在过去,浮着,笔墨凝结成一根两头尖锐的针,既刺向别人,也刺向自己,一半在现在,心气劲往下沉,逐渐站稳脚跟。 她移开目光,坐在四方桌边,没喝茶,等燕屹回来。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4章 夜雨 四刻后,燕屹回来,挥走燕珩,提起茶壶倒两杯茶,茶水温热,他仰头喝尽,将茶杯顿在桌上,他往后一靠,打了个哈欠。 “宫观的事情,太子提议永嘉郡王去各州清欠,用清欠的税款偿还内藏库,内藏库用于修宫观。” “永嘉郡王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日,军情来自冀州,韦氏和蜚氏联盟,聚拢四万兵马,定于十月底,在冀州城外发起进攻。” “消息如何走漏的?” “韦氏,韦氏国弱,担心蜚氏在占下冀州后,吞并自己,像冀州守将索要十万金,到手后与蜚氏撕毁盟约,你想去立功?” “不行,太远,远离权力中心,不是好事。” “还有一件,颖州有百姓起义,厢军节节败退,起义军要立国号,陛下要派人镇压。” “这里到颖州,要几天?” “走水路,只需三天。” “找到常青,告诉他颖州,不必多说,常景仲会明白。” “是。” 琢云起身:“小黑呢?” 燕屹道:“跟母狗跑了,张保康找了两天没找到。” 琢云打马去严禁司文书库。 书、张二人正在赌气,一东一西坐着,中间隔着一条银河。 见到二姐,牛郎织女才肯站到一起,听候吩咐。 “颖州官员,近两年的文书,全部找出来给我。” 两人齐齐应声,书田扭头打开最近的对门双柜,张保康忍不住道:“那里都是南部的几个州,你会不会找——” 书田打断他:“我不会找?你会找,你会找怎么没找到小黑?” 张保康见琢云在此,顾全大局,忍气吞声,自行查找。 张保康找到一份书信,递给琢云,琢云看完后,又递过来一份,两个冤家开始比谁找的多,琢云面前很快就堆了一摞。 她一份一份,看的仔细,一直看到天黑,张、书二人和好如初,你一份我一份的把文书放回原位。 张保康看琢云起身,立刻道:“二姐,咱们去铺子里吃去?” “我回家,明天我旬假,有消息给燕屹。” “是。” “二姐慢走。” 琢云打马回到燕家,草草吃一顿热汤面,一觉睡到初三寅时。 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她,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线窗,潮湿的风混着泥土腥气冲进她鼻尖。 小灰猫在窗外“喵”的一声,往上一蹦,两个毛茸茸的爪子搭在窗边,露出小巧的脑袋,立着两只耳朵,瞳孔在暗里放大,发出璀璨的光, 琢云把窗开大,小灰猫跳进来,细声细气地撒娇。 她放下窗,走到厅堂炭盆旁,搬来绣墩,提起火箸,把烧红的炭从灰里扒拉出来,夹两个新炭进去,弯腰俯身,细细吹气,把火吹旺。 炭“毕剥”一声,炸出一蓬火星,她放下火箸,坐直身体。 小灰猫跳上她膝头,爪子一张一合,在她腿上踩来踩去,踩够了,就盘成一团,把脑袋埋进琢云怀里,闭着眼睛开始打呼噜。 屋外雨声滴答,不用看,脑子里也会浮现出层层密布的黑云,压在屋顶,电闪雷鸣,风拂低花木,在窗户纸上映出张牙舞爪的影子。 她喜欢夜里的大雨、大雪、大风,泥土气息、草木气息变得格外强烈,冲入脑中,让她感情澎湃,削弱她对人、对杀戮、对残酷现实的感知。 这一刻,她与天地共颤。 属于她的家,可以关严的门窗,炭火和猫,琢云身心舒畅,孤独而惬意。 她闭上眼睛,抚摸灰猫,享受片刻安宁。 卯时初刻,雨声停下,天色从苍青变成灰蓝,她打开房门,潮湿的凉气冲进来,她昂起脑袋,深吸一口。 留芳听到开门声,从耳房里出来,手中端着一盆热水,盆边搭着一条白巾帕,被凉风激地打了个寒颤。 她把木盆放到净架上:“姑娘今天旬休?” “是。”琢云拿了刷牙子,压上青盐,端杯子到花径上漱口。 留芳拧干帕子:“展家送来两篓螃蟹,夫人叫你和大爷去吃晚饭。” “我不喜欢吃螃蟹。”琢云走进来,放下漱口杯,接过帕子擦脸,放回盆里。 “那我去取早饭,再回了夫人。” “好。” 留芳去大厨房的路上,顺带回了夫人。 一进大厨房,琢云的饭菜已经备好了,样样精致,没有清粥小菜,小丫头放进食盒里,拎在手中。 陈管事的婆娘方氏赶过来,把琢云要的两张小报塞在食盒盖子上,又握住留芳的手,热情到了肉麻的地步,话里话外都不嫌弃留芳是个年轻寡妇,自己的儿子也是一表人才。 留芳顿时头皮发麻,掰开方氏的手,假笑着跑了。 回到东边园子,她松一口气,见二姑娘在花径上踢腿,把木桩子踢的梆梆响,她稍稍安心。 二姑娘心情好的时候,是高墙、大树一类的存在,可以庇护住所有依靠她的人。 她接过食盒,让小丫头回去,走到屋子里放好小报,摆好饭菜,筷子刚洗过,还是湿的,她找来干净的细布帕子擦干,走到门口:“姑娘,吃饭。” 琢云收手,微微地喘气,身上没有汗,头发湿了几缕,是树上存的雨水滴到了她头上,鞋头也湿着,沾着草茎。 她洗手坐下,留芳拿个小碗夹碎的豆腐、肉丸末、姜豉,一样一样尝过,随后收拾碗筷退出去。 琢云先看小报。 军情急报在小报上一览无遗。 小报主笔仿佛躺在皇帝御座之下,写枢密使放出豪言,要让“韦、蜚两氏头悬城门,自己愿共赴国难”,老臣则认为“勿轻启边衅,以十万金换边境平和”,太子则是冷冷一笑。 至于常尚书,老奸巨猾,担心州府百姓不把永嘉郡王砍成臊子,加一把劲“请永嘉郡王把这十万金一并清欠回来”。 她把小报翻来覆去,看完两则奇闻轶事,放下小报吃饭,吃完饭,在凉风中踱步消食,心很平静,什么都没想。 巳时过半,孙兆丰再次送来请帖,请帖夹杂着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一个龙凤凤舞的“可”字,燕夫人拿不定主意,送来给琢云。 颍州事定。 申时末,燕屹擅离营房,翻墙回来。 他手里抓着勒脑袋的三山冠,嘴角鼻间有没擦干净的血迹,下颌处一片淤青,面孔单纯无辜,姿态玩世不恭,但目光狠厉,糅杂出极致的冲击感。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5章 惊魂 燕屹大步流星走向踢木桩的琢云,手背一抹破裂嘴角再度溢出来的血。 鲜血斜飞在脸颊上,他再用手掌使劲一擦,啐出一口血沫。 琢云停下,手指张开,将额前湿发捋向发髻,一滴汗顺着鬓角往下滑落到脖颈,濡湿衣襟。 燕屹压低声音:“黄彪在陛下跟前推举你押送十万金,前往冀州,陛下应允,明日就会有旨意。” 琢云脸色铁青,横眉立眼,转身往屋中走,走出去两三步,折返到木桩边,抬腿猛地扫出去,“砰”一声重响后,碗口粗的木桩断成两截。 楚平王恶太子建,王使建居城父,备边兵。 穆公恶公子冯,使冯出居于郑。 齐灵公恶太子光,遣太子出都城。 这些典故,她全都听过,记在心中。 远在边疆,难以重返中枢,在朝堂树立起来的影响力会迅速消散,被他人取代。 押送十万金,更算不上功劳。 她看燕屹“展怀给你的消息?” “不是,白马翊统领。” “你去营房,找傅利告假一日,速去严禁司找张保康,把冀州近两年文书抄录一份送来。” “好。” 燕屹刚调转脚跟,围墙外、大房二房中间的甬道上,传来一声小孩尖利刺耳的惊叫,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四五个人喊成一团,夹杂着猫像婴儿般锐利的哀鸣。 琢云两眼一眯,穿过湿漉漉的花木,纵身上墙,两脚稳稳站在墙上,一手扶墙,见下方甬道里蹲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头发蓬乱,衣不蔽体,一只脚踩着还在疯狂挣扎的玄色野猫脑袋,一手按住两条后腿。 她跃下高墙,几个孩子跑过来,又惊又惧地躲到她身后。 她正要上前,身体忽然僵住。 小女孩举起另一只手,手中抓一把锋利的黄铜小刀,“噗嗤”一声,溅起血点,落到脸上,她不管不顾,抓握着小刀,从头划到尾。 鲜红色的血“汩汩”往外冒,野猫蹬了两下腿,身体抽搐,还有呜咽之声,那小女孩抽出刀,随手一扔,跪在地上,埋首其中,茹毛饮血。 燕屹紧随其后跳下来:“二姐......” 他的声音和其他孩子一样戛然而止。 饶是他从前常把东西开膛破肚,眼前情形也让他寒毛倒竖。 鲜血、猫尸,埋头其中的孩童,满是血的刀,组成的画面诡异、恐怖,让人冷汗涔涔。 他本能看向琢云,琢云脸上的惊愕已经压下去,面无表情,像是看的出了神,漆黑瞳孔里藏着一点忽明忽灭的光。 跪着的小女孩抬头换气,嘴边沾着黑色猫毛,满脸鲜血,扫一眼甬道上的人,最后目光落在琢云身上,使劲一眨眼睛,眨落睫毛上的血珠。 她吞下口中含着的一口鲜血,拿起刀,手往上伸,上半身跟着起来,一直递到琢云跟前。 琢云的面孔陷在围墙落下的阴影中。 她身后小孩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伸手去抓琢云衣摆,琢云半阖双目,感觉体内的血沸腾起来,涌入她的脑子里,让她一颗心跳如擂鼓,耳朵里“轰轰”作响,手指颤动,不知是要去拿这把黄铜小刀,还是要做什么。 她压制四肢凭着记忆做出反应。 就在此时,那小女孩乍然调转刀尖,在须臾间刺向胸膛左侧,力道极大,穿透皮肉、骨骼、直达深处,“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随后血一股一股往外奔涌,把她变成一个血人。 燕屹猝不及防,伸出手时,小女孩已经仰面朝天,往后倒在血泊中,瞳仁散开,身体抽搐着死亡。 “报官。”琢云吐出干巴巴的两个字,回到墙边,纵身攀住围墙,一下竟然没有攀住,落到地上,第二次才重新纵上墙去,翻进东园。 小女孩的一切都带着伏犀别庄的色彩,吞噬她的理智,让她一瞬间把过去全部糅杂,记忆纷沓而至,不断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杀了她!” “生死斗,就是只能活一个。” “没有伙伴,只有我,我养育你,给你第二次生命,所以你的生命,也要献给我。” “喝下去,全部喝掉,好孩子。” “好孩子,大师父奖励你。” 她喝的是什么? 鹅血? 还是人血? 小女孩背后是谁? 王文珂? 还是伏犀别庄有了新主人? 裙摆刮过花木,一片潮湿,沾满泥泞,她跌跌撞撞,走到石阶上坐上,解下黄铜小刀攥在手中,忽然一低头,咬住手臂,避免自己失去理智。 燕屹爬墙回来时,她像泥人,一动不动,衣袖挽着,小臂上一圈牙印,血已干涸,刀插在腰间。 他蹲在她跟前,伸手去摸伤口,一摸之下,只觉得她身上异常冰冷,他把她两只手拢在一起,给她暖手。 “衙役来处理完了。” 他使劲搓她的手,跪下去往她手上哈热气,见她始终不动,干脆站起来,把她也拽起身:“走,回屋子里去坐,喝点热茶。” 他搀着她走过五间正房,进三间房的正厅,留芳正要迎上来,燕屹冷冰冰瞥她一眼:“去沏茶!” 他喝退留芳,把琢云推进屋中,坐到罗汉床上,又起身快步到门边,接过留芳手中热茶,自己先尝一口,回身蹲下,喂到琢云嘴边。 琢云没喝,拨开茶杯,慢慢回神,张嘴就道:“去严禁司取文书。” 燕屹迟疑着起身,把手中茶喝的一干二净,压下满心疑虑。 琢云斩人头不眨眼睛,今日之事虽然惊悚,她也不至于失了魂一样。 她的过去,是不是和这小女孩一样? 还有那把一模一样的刀,是谁给她们造的? 他去严禁司取文书,酉时末刻,带回来薄薄一张纸。 琢云面色如常,伤口也处理好,接过纸细看。 严禁司亲事官暗察不法之事,冀州帅司、武功大夫辛少庸,掌三万六千兵马,不法之事仅有两桩。 一是追查韦氏、蜚氏,强行搜查民户,没有确凿证据,斩杀数十人。 二是越界斩杀其他州府逃兵三十八人。 她从字里行间看出辛少庸嫉恶如仇,军法甚严。 她在冀州时,曾见李玄麟送他一瓶虎骨酒、一盒鹿茸、一根老参,除此之外,没见李玄麟投其所好。 “让母亲备好茶点,你亲自去趟展家,请展老太太来喝茶。”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闲话家常 戌时过半,燕府廊下高挂红纱竹灯,后院廊下丫鬟打起绵帘,让人送入茶点。 屋中点着明晃晃四盏烛灯,展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东边,笑的很勉强,眼角时不时眨出眼泪——她是上了年纪的人,让燕屹从被窝里掏出来,请到此处,真是浑身不适,好像只有肉身到此处,灵魂还在被窝里,头脑一片空白。 她恨不能当场暴毙,让燕屹好看。 燕夫人陪坐在罗汉床西侧,打开一匣抹了大半的万应膏,用竹篾挑出来一块,给老太太身后丫鬟,丫鬟连忙接过,抹到老太太太阳穴和额前,强行续命。 老太太下首坐着琢云,琢云身边是架着腿,埋头把玩鲁班锁的燕屹,两人对面先是前来陪客的燕松,随后是展怀,以及有两个月身孕的燕澄薇。 燕松强撑着没有打哈欠,悄悄看琢云,见灯火下她坐的笔直严肃,就把开口的心思按下,改日再找机会,让琢云把燕珩也弄到严禁司去。 燕夫人先开口,问燕澄薇:“最近胃口好不好?想吃点什么,就让厨房里做。” “还行,就是不能吃腥的,你别操心我,我在家里自由的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燕澄薇手搭在没有隆起的腹部,面容柔美娇嫩,展怀体贴入微,把茶送到她手里。 燕松转向展怀:“中秋家宴,我看你爱吃那碟时蔬,我特地买了许多送到你家去,味道怎么样?” 中秋家宴,展怀无能,只能对着面前青菜大快朵颐,饿的脸都成了菜色,此时听燕松提起,脸又绿了一下。 他放下茶杯,看向琢云:“燕统领,陛下有意让你带领严禁司大戟卫押送十万金?你可听到消息了?” 燕澄薇脸上笑意一僵,扭头看展怀,眼里带了怒气:“怎么不早告诉我?” 展怀陪着小心:“你现在有孕在身,我哪里敢让你劳心费神。” 燕澄薇蹙眉,仍有不满,但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 琢云冷眼旁观。 燕澄薇混淆了孕育带来的特权和她本身应该有的威慑,展怀则恰恰相反,他趁此机会,一步步夺回权力。 博弈从家里开始产生,很快就会蔓延到政事、财产上,一个有身子的人,不应该动针线,不应该动刀枪,不应该出门,更不应该动头脑。 燕澄薇如果不提前布局,在生产后会被孩子的眼泪禁锢住,从前的所有努力都化为乌有。 她需要另外物色人选,查探宫中消息。 她平淡回答:“知道了。” 展怀眼中算计一闪而过:“澄薇有孕,出门不便,往后有什么事,我直接来。” 展怀想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他要站在高的一方,消息给不给,什么时候给,要由他来定。 “不必。” “不要客气,咱们两家本就比别人亲近些。” “随你。” 燕澄薇心里无端端一慌。 琢云对不相干的人,既宽容又残忍。 她退后成为旁观者,不指点、不插手、不评判,哪怕你在她眼前陷入泥沼,她也不会伸手相助。 她要替换掉展家。 绝对不行。 假如展家远离琢云,前途立刻就会变得黯淡,落满灰尘——每一支队伍,都会以一个人为核心,太子党以李玄麟为主,常党以常景仲为主,展家两头不靠,就得以琢云为主,借她这一场好风,直上青云。 刘童这样的人精能忍,展怀却不能忍。 燕澄薇在心里暗骂展怀是“蠢货”,咬牙挤出笑意,正要说话缓和,琢云已经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知道辛少庸吗?” 老太太神魂还没归位,眼神空洞:“谁是辛少庸?” 展怀忙道:“是冀州守将。” 老太太两眼顿时一亮,精气神陡增,端起茶大喝一口,放下茶杯,她笑道:“知道。” 她掐指一算:“他今年得有四十三了。” 随后她“啧啧”两声:“他是福州望族,十几岁就和外祖家一个大他十来岁的老姐姐成婚,两口子相敬如冰,一个蛋没下,后来他到京都任职,纳了七个小妾,也是一个孩子没养。” 想到此处,她“嘿嘿”一笑:“他和上门书坊的东家是死对头,他没去冀州前,上门书坊在小报上写他是天阉。” 燕夫人一拍巴掌:“我想起来了,他把书坊砸的稀烂,第三天上门书坊就在报上骂他是小泼妇,他冲到书坊,又打一架,小报上还骂他,说他是小毒妇、小丈夫、小男子。” 燕松撇嘴摇头:“上门书坊太刻薄,别的不说,这‘小’字伤人。” “不刻薄写什么小报,”老太太笑看琢云,“上门书坊还写过你父亲,说你父亲‘行院巡夜,伏床至天明’。” 她一指燕松:“写你父亲是‘五子衍宗丸’,真是一报难求,如今写的这些东西,半点嚼头没有。” 燕夫人毫不介意,跟着发笑,燕松倍感尴尬,只觉脸上无光。 展怀冲老太太使眼色,燕澄薇发笑,笑时总是忍不住看琢云脸色,琢云起身,她竟也跟着起身,不顾展怀阻拦,甩开丫鬟的手,跟着她进了东园。 燕屹大刀阔斧坐在栏杆上,两条腿长长伸到廊下,一手撑着栏杆,身体后仰,伸长另一条胳膊,摘下一朵金黄的小菊花,放在鼻子上,鼻翼翕动。 初冬,人的气味应该是瑟缩的,纵然有熏香,熏香也会凝结收敛,但燕澄薇散发出热气腾腾的香气,裹着肉体气味,违背了常理,具有动物性。 他不想闻。 任凭燕澄薇如何使眼色,他都无动于衷,不挪开半寸。 燕澄薇眼看琢云要进屋,急道:“琢云,今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琢云转身,面对面看她:“你说的自由不是自由。” 燕澄薇想起自己和燕夫人说的话:“是什么?” “是堕落。” 一个惊雷,劈在燕澄薇头顶。 她眼皮猛地一提,瞪着眼睛,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一只猫伸出爪子勾她衣摆上的流苏,她也没察觉。 她冷的一颤,肚子像针扎一般,她脑子里浮现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鼓着两只暗红色的眼睛,在她腹中蠕动、玩耍,两手抓着命蒂,吸食她的血肉。 她手放在肚子上,像是冻住了。 “和孩子无关,是你自己。”琢云声音像针,刺的她脑子疼。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等 燕澄薇几乎是打着哆嗦离开的东园。 丫鬟搀着她,她强装镇定,出燕府大门,坐进马车里,她感到憋闷,撩开帘子看街道上行人、食客、脚店,她看到了在忙碌的怀孕妇人,肚子挺的很大,脸上有疲惫的光,并没有洋溢着母爱、幸福这样的光辉。 轿子行至街角,她见到馄饨摊子前,厨娘瘦弱,大锅子里热气把一张脸熏的通红,两只手来回忙活,后面背着一个硕大的婴儿。 她感到不适,放下了帘子,无视一旁嘘寒问暖的展怀。 他说一万句,也比不上琢云说一句。 内城钟鼓楼上,传来亥时鼓响,到她耳中,已经变轻,反倒是更夫在街道上敲锣,“咚咚”两声,紧接着敲响小鼓,打在她心头。 更夫扯着嗓子报点。 “二更一点!平安无事!” “三更两点!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郡王府外,更声清脆响亮,前堂关门关窗,也听的清清楚楚。 “毕剥”一声,郡王府内炭火炸响,更深露重,风冷人寒。 李玄麟头戴逍遥巾,鬓发如点漆,巾尾垂坠,穿件藤萝紫圆领广袖长袍,满副八达晕暗纹,在烛火下,衣料近乎蓝色,腰系玉扣丝绦。 他面孔雪白,眉目分明,嘴唇水润嫣红,格外洁净,身上“东阁藏春”的香气里,花香正盛。 手掌撑着下颌,衣袖滑在肘间,露出光洁手腕,戴一串白玉佛珠手串,食指上戴一枚白玉瑞兽指环。 罗九经站在门口,感觉李玄麟像是洗干净了的头牌,坐等贵客。 四方桌上放着一壶冰糖梨水,一盘蜜橘、一碟切好的大白梨,一碟枣糕、一碟栗子糕、一碟梨泥糕。 一旁小几上摆放着一根上党百年人参,一匣鹿茸片,一瓶鹿血酒。 四个内侍立在门内门外,冻的和青萝卜似的,一动不敢动。 李玄麟起身,把梨泥糕和山楂糕交换位置,让梨泥糕离桌对面更近。 内侍进来添了一回炭,又把冰糖梨水拿下去,换上一壶温热的。 “三更三点!小心火烛!” 更夫从郡王府外走过,锣敲的哐哐响,小鼓砰砰砰三下,声音又响又亮,几乎是打在李玄麟脸上。 他笃定琢云今晚会来兴师问罪。 凭着她的头脑,以黄彪、拦轿两件事,就能想到是他把她一杆子支去了冀州。 他找好说辞,绝口不提王文珂——琢云不该日夜活在阴影中。 但子时将过,仍然不见琢云身影。 “郡王,歇着吧。”罗九经躬身劝道。 李玄麟没开口,桌上冰糖梨水温了又凉,凉了又温,他坐的浑身冰凉。 天色渐明,云层从暗转青,像薄薄一层天青色釉面,逐渐变成蓝紫色,一道金光从云层中照出,照进一夜未关的房门,正刺李玄麟眼睛。 李玄麟别开头,睫毛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水光,两片薄唇紧紧抿在一起,像是要抑制住某种声音。 她没来。 她把他当做朝堂上的一把枷锁,以一种不见血,但最残酷的方式,毫不留情地斩断了。 他起身,身体像是生了锈,关节处动起来“嘎吱”作响,僵硬地走到炭盆边坐下,双手伸到火盆上,他闭上眼睛,直到手有了知觉,才慢慢睁开眼睛。 哪能斩断,十一年的厮守,灵魂上的纠缠,每一次相见都是一场救赎,每一次做梦都是重逢,天地、山川、河流、日月都是见证。 死要同穴,哪怕是烧成灰,也要撒在一处! “九经。” “郡王。” “那几样东西放到当铺里去。” “价钱呢?” “行价。” “是。” 当晚酉时过半,燕夫人心腹嬷嬷送一根人参,一匣鹿茸、一瓶鹿血酒到东园廊下,见留芳抱着一个陶罐,从里面抓出一把鱼干,放到猫碗中。 小灰猫突然从栏杆下冒出头来,尖着两只耳朵,爪子搭上下槛,翕动湿润鼻翼,从镂空雕花中钻到廊下,舌头舔住鱼干,“咔咔”地吃。 “留芳。”嬷嬷压低声音。 留芳连忙起来,把陶罐放到廊下花几上,两手在腹围上一擦:“嬷嬷。” 嬷嬷伸手一指身后丫鬟手中东西,低声道:“二姑娘要的。” 正房里喁喁声不断,她忙把陶罐从花几上提下来:“先放这儿,大爷和姑娘在吃饭。” 嬷嬷悄声道:“贵重物件,花了大价钱弄来的,小心猫儿。” 留芳点头,目送嬷嬷,守在花几前,看小灰猫一条接一条吃鱼,心里想着琢云出远门,要多带两双鞋,抹胸、袜子这类不便买、不便洗、不便晾晒的衣物,更要多带,就带旧的,扔了也不心疼。 屋子里燕屹一口塞进一个馄饨,吃相凶恶,吞咽入腹:“我要去冀州。” 琢云吐出一口鸡骨头:“不行。” “陛下旨意,你带两个都的人马,我是都头,为何不行?” 他夹一筷子瓮菜,混着花椒塞进嘴里:“你嫌我麻烦?” 琢云吃黄金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燕屹放下筷子,斟一杯蜜酒,端起酒盏,“滋”的一口:“我要去。” 琢云吃盐煎肉丸。 “我不怕死,也不会麻烦你。” 琢云一口吞下半个肉丸,始终没回答,燕屹吃完饭,抓起招文袋,径直下石阶,进漆黑的园子,从前园穿堂回二堂。 他抬手取下三山冠,连同招文袋一起交给迎上来的越兰,衣摆拂过石阶上碧蝉菊,他跨过门槛,解开腰带,脱去皂色窄袖缺胯衫,顺手搭在屏风上。 走进东间,他拆开头发,在浴桶前脱掉蹭着黑灰的小口裤、皂靴、绫袜,钻进热水中。 “大爷,加点热水吗?” “出去。” 越兰见他神色不善,悄然退出东间,在正房、西间添上灯油,加上银炭,领着两个小丫鬟悄然退出去。 燕屹拧干细布巾帕,用力擦洗,擦的一身通红,湿漉漉地站出来,擦干、穿道袍,披散头发,趿拉着鞋走到正房桌边,倒出一盏冷茶喝掉。 他喊越兰,一个小丫鬟答应一声,去叫越兰。 越兰在耳房里缝他三山冠上的破口,赶过来时,手里还拿着针线。 “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出远门,去一个多月。” 越兰惊道:“大爷换了地方爱头疼,过热、过冷都容易犯,怎么应下这么个差事?” “多带几瓶万应膏,不用吃的。” “是。” “再多带点碎银子。” “是。”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8章 追逐 一夜过后,越兰和留芳打的包袱都鼓了起来。 留芳把浆洗的有些发硬的旧袜子一双一双叠整齐,放进包袱皮里,心里涌动着不舍。 她对琢云这个主子,是万般的依赖和忠诚,偶尔脑子一热,想让琢云把自己也带上。 不是琢云离不了她,是她离不了琢云。 把抹胸也一件件叠进去,又另外放了三套光鲜亮丽的,正经见人的时候穿,还有两双平头布鞋。 衣裳备好了,她往里面塞进去燕夫人送来的三瓶竹筒装的紫云膏,不怕磕碰。 万应膏、火折子、银票,她全都仔细收拾进去,包好放在四方桌上,和人参、鹿茸、鹿血放到一起,仍然觉得少了什么,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又搜罗出一双半旧的布鞋——也干净,只是浆洗的多,皂色显得不鲜亮了。 还是少,她思来想去,又往里面放了两条月事带——琢云还没有来月事,恐怕是从前伤了根本,以防万一,还是带上。 午时初刻琢云回家来拿行李,留芳跟她说:“路上不用爱惜东西,旧的穿脏了就扔掉,没有了就买新的。” 她想多说几句,又怕琢云嫌自己啰嗦,一路捧着人参匣子送到角门,她还是忍不住道:“没了就买,买东西先问价钱。” “知道。” 等在角门外的快行迎过来,接过行囊,琢云翻身上马,打马就走。 这一日燕屹旬假。 他先去营房打听到是酉时出发,再去常卖铺子里当牛做马,未时末刻,他把铺子里安排妥当,赶回燕家。 翻墙进去时,他犹豫着是酉时过半出发,还是再晚一点。 太晚怕赶不上,太早又怕让琢云撵回来。 他本能的往那三间屋子走,还没到,就见留芳魂不守舍坐在廊下,一手拿着绣绷,一手拿着针线,针插在布上,半晌没动。 小灰猫蹲在一旁扒拉线团,也耷拉着眉眼。 “大爷来了。”她站起来,身上带了点懒劲,一时竟不知道干什么,仿佛琢云把她身上一根主心骨也抽走了。 她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大爷要喝茶吗?我这就去烧水。” 燕屹看着她,觉得她散了神:“不喝。” 留芳点点头,呆站着,手里还拿着绣花针,燕屹往穿堂走出去几步,她忽然回神,问道:“大爷怎么没去冀州?” 燕屹脸色一变:“她去了?” 留芳点头。 “什么时候去的?” “午时初刻。” 燕屹脸色陡然一黑,骂了一声,留芳摸不着头脑,张着嘴也不知道问什么,眼睁睁看燕屹消失在穿堂处。 他奔到二堂去匆匆脱下身上道袍,穿黑色缺胯衫袍,白色小口裤,拎起包袱走到门口,还没跨过门槛,越兰就追上去:“抱肚!” 他放下包袱张开手:“快点!” 越兰急忙蹲身,给他束好抱肚:“招文袋也没拿,钱在里面!” 燕屹一个箭步回到桌边,挎上招文袋,一个转身,冲出门去,直奔角门,值守的婆子才从门里出来,他已经自行开门,扛着硕大无朋的包袱,直奔马厩。 琢云押送十万金朝廷汇票,昨日牧马监配给她一匹黄花马,养在营房,她的私马应该在。 他晚了近乎两个时辰,只有打马才能追上。 然而马厩里并没有马。 申时钟声敲响。 两个时辰,常行军一个时辰至少能走十里,两个时辰已经走出去二十里。 燕屹一颗心沉下去。 不行,他一定要去冀州! 他打开招文袋,看有一大摞银票,一把散碎银子,一袋铜钱,当即背着沉重的包袱,杀向提举茶马司。 街道上正是人多的时候,他跑的浑身冒热气,从卖花的婆子身前挤过,穿过卖羊白肠、批切羊肉的摊子,挤开钉铰补履的担子,挤出满头大汗,圆包袱挤成扁包袱,他抓紧招文袋狂奔,起初还能气息如常,后面张着嘴,喉咙里一阵一阵的发干。 他狂奔进茶马司,直入马场,弯腰大喘气,两手按在大腿上:“买……买马。” 他抬头,不再精挑细选,随手抓住一名牙纪,一指黄花马:“就这匹。” 那名牙纪还要啰嗦:“好眼光……” “快!”燕屹打断他,“配着鞍,马上给我!” 他掏出一把银票,拍在桌案上,牙纪立刻招来马倌,让人速速去办,一边抓起银票,细细点数,同时准备在心里开出一个大价钱,狠狠敲他一笔。 燕屹一刻也站不住,来回走动,马场臭不可闻,他已经闻不到气味,不住看向马场,等养马倌牵出马。 来了一匹,不是他的。 他控制不住自己,露出凶恶面目,不断把头上三山冠取下、戴上,忽然走到牙纪跟前,喝道:“快去催!” 牙纪刚数完银票,被他喝的心头一抖,再看他满眼戾气,不停摸腰间佩刀,当即一个转身去催,回来后低声下气,退给他两张银票:“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燕屹额头隐隐作痛,说话速度非常快:“马上是多久?” “就好。”牙纪躬身,“再送你一根马鞭。” 燕屹伸手揉捏山根,来回踱步,已经听不到牙纪说的什么,马倌出来时,他眼角耷拉,面无表情,定住两只脚,站在牙纪面前。 牙纪战战兢兢,又退给他十两,见马倌出来,松一口气,使劲一拍胸脯,燕屹从马倌手里夺过马鞭,牵住缰绳,把包袱绑在马上,随身只带招文袋,翻身上马,打马就走。 一人一马,走上大街,挤到酸枣门城门处,燕屹看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出城进城,没完没了,心头急出黑血,翻身下马,牵马使劲往城门口挤,黄花马挤的头部微垂,背部一弓,尾巴翘起,喷出马粪,人群登时大乱,破口大骂。 燕屹趁乱挤出城门,翻身上马,打马向北狂奔。 报时的钟鼓声逐渐听不见,官道两侧柳树尽已黄叶,枯叶铺地,长枝条被风挽断,一片荒凉之景。 金乌西沉,霞光如火,千林染赤,不到两刻,暮云合璧,一轮冷月,点缀数颗寒星,犹如冷眼,注视夜行人。 风也如刀锋,刮在人、马身上,马喷出大团热气,踩踏枯枝,“咔嚓”声不断,惊起乌鸦,展开双翅,发出“哇”的一声厉叫,飞往别枝,缩头立在枝头,用两只黑眼睛,死死盯着燕屹。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9章 杖 燕屹耳朵里灌满风,听不到乌鸦的哀叫之声,手攥着缰绳,两眼瞪着官道,借着如霜般的月光,夹紧马腹,不停打马,一路狂奔。 没有见到队伍。 他一颗心在胸膛里不断地翻跟头,忐忑不安。 没有在馆驿停留? 连夜行军,还是在外扎营? 他心中涌起一股惧意——他怕琢云一去不复返,怕和琢云分 “这东西,真的能够杀死么?”我咽了一口唾沫,喃喃的说到,不可思议的蛇,我见过两条,那是已经接近化蛟的蛇,很大,但是却也只有面前这条蛇的三分之一。 她脸上单纯的忧郁之色让我有几分怜惜,若琛是个单纯的大家闺秀,只是简单的喜欢着徐硕,怎奈徐硕的心里已根深蒂固的植了邵琦。 乔念惜看似正在愣神,被襄阳侯这一声唤吓了一跳,侧目瞧着林氏冲她摇头,只当没看见。 我压根就没有往心里去,况且这一次救你也相当于是救了我自己,以后你记住就好。你我的名字之中都有轩辕两个字,我们是一个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停,我们先去把活干完,有什么话出去再说。”大眼一看,谁都可以看出刘东紫和这蛇灵之间肯定发生过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猴子急忙转移话题。 众人看着纪王这般,忍不住赞叹,本来纪王在众人跟前一直都是一个风轻云淡的形象,如今又看他为太子这般求情,更是让人心中多了几分赞赏。 她离开萧家的时候没哭,被人扔石头的时候没哭,再遇见他的时候也没哭。温柔都觉得自己已经刀枪不入了,不管遇见什么难过的事情,她都肯定不会再哭。 我和周亦都扑哧一笑,我笑着:“可以有也不准有。”我加了两个这里特色的偏贵点的菜。 厉淘淘叽叽喳喳说了一堆的废话,让厉祁深听得极度不耐烦,冷着脸,他从齿缝间挤出话,一字一句。 又过了差不多两分钟,舒蔓觉得自己差不多了,就扯着厉祎铭的袖口,说她好了。 不说以后的敲诈追加,单是每年一万金币的支出,都有可能把安达尔王室给拖垮。 归东景又踏一步,右手单出,如投鞭断江,力大霸道,乃是一记崩手。 他不说是知道当时的情况不允许,而且以乔安娜的身份,也不允许他们之间有这个可能。另外,这也就是他自己心里的一点儿喜欢,也还远谈不上是爱。只是乔安娜是他喜欢的类型,所以更倾心一些。 苏云凉也觉得为难,如果把它放回去,它很可能报信,可是如果把它杀了,又会给自己树敌。 杨铮知道苏微云去了侯府之后,在各大驿站不断地换马,日夜不停地追赶,以期能追得上他。 原因有很多,比如实际操作发现不理想、政策变化、导演或者演员谈不妥,于是一堆堆剧本被埋在了废纸堆里不见天日。 圣战联军的诸位国王都是在西方征战的老手,他们对于战争的敏感性远大于东边的这些领主。 “多谢父亲成全。”闫妄点点头,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朝李婉柔抬了抬下巴,起身离开。 真正开创了流派的大艺术家不可悲,因为他们终将被历史铭记,可悲的是那些自认为有机会成为大艺术家,但除了贫穷潦倒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人。 第110章 寨子 确实是越走越冷。 他们到达冀州,与韦氏使者结束和谈的那天晚上,冀州风雪劈面。 燕屹出窄小营房,走到通谷寨城墙之上。 寒风夹着鹅毛大的雪片,打在他脸上,他不由打个寒颤,伸出手,把蒙面的巾子往上拉,一直拉到眼下,白气从面巾里透出来,在眉、睫上凝结成霜。 天幕低沉,不见月影,暗云压 “我确实喝了不少,但不至醉。”叶揽希看着空杯说道,悠然自得的说道。 香香伤心欲绝,没有想到自己刚与母亲相认,得到的消息却是这样的。 学院世界的修士,人人都有嗜好,然而特殊的嗜好,又会转变为强大的天赋。 广场上的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是一愣,就连台上的迟渊殿主眉头都皱了起来。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你,你必须在她醒来的时候,就在她的眼前!”赫老爷子一字一顿地说。 试想一个修仙者对凡人动手后,城内的执法队如何执法,不可能当场击杀修仙者,而是带回去询问一番,此后是否会放掉,估计还要考虑行凶者的后台和贡献度。 眼前的人也越来越模糊,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很困很困很累很累,他已经睁不动了,他已经无力再看了。 有两个声音在他耳畔作祟:于海辰,你不能这样,你们已经离婚了。 “玥玥--”于海辰还想说什么,却想起这里是公司不是在家里。 王氏看看郭萱彤,又看看郭欣怡,心里不禁感叹,同样的两姐妹,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杨一心中的杀机更盛了,这个四长老阴谋不断,而且明显是要把他致于死地,这样的人,已经在杨一的必杀名单上了。 既然信长抱着在日本开设商会和银行分部的念头,那么要他来当这个翻译就绝对信得过了,而且到了日本他绝对会不遗余力的帮助武植他们和日本方谈判的。 他脸上带着冷笑,手掌之上动用了一种拿手神通,狠狠的拍向了姜禹的胸口。 “唉,没关系,没关系,她没将老头怎么样不过,九公主,你刚刚说什么?”土地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却想到什么,瞪圆了眼睛看向九儿。 此外,金睛虎族也有强者在颤抖,在青州这片天地,五大妖帝是一种流传了已久的传说,并非是什么隐秘,甚至,青州一些强大妖族,有可能是五大妖帝的后裔,虽然体内血脉并不纯净,但也强大之极。 其他一些人刚开始都没怎么注意杨一,毕竟区区一个四十五道神纹的天神,在这强手如云的天圣宫山门前,根本就不算什么。 传送的事情,是相当精密的,有时候真的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个不好就会被传送到离目的地很远的地方,甚至还会出现传送者再也不曾出现的例子。 景厉琛冷厉的眼神直直地射向景慕雅,她那蠢蠢欲动的心顿时偃旗息鼓了。 就在这个时候,魏承办公室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吓得魏承一跳,哐当一声,魏承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变成了粉碎。 庚浩世没有特意去控制音量,所以他说出这句话时,在他周围的三名对方球员都听到了。 诸葛雪落她们都走了,萧傲他们才从楼顶跑下来,除了丁牛,个个都气喘吁吁:“老大,你没事吧?”萧傲他们个个都关心的向陈一刀问道,虽然都知道陈一刀肯定不会有什么重伤的,但是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第111章 先斩后奏 琢云一手握着黄铜小刀,一手叩开韦氏使者院门。 今日入寨的韦人共有五个,两个仆人,三个主人。 一人上前开门,满身酒气,把门打开一条缝隙,打量琢云,口中叽里呱啦,不知说的是什么,就要关门。 琢云抬脚插入门内,手掌按在门上,用力向内一按,推开门,随后一手把住门边,一边往里走。 韦氏 “太好了!这还超过了老夫的预期之外!如此成本的话,简直是暴利!”莫丹师重新坐下,语声微颤道。 展天找到那名管事,取出车夫令牌,然后随意说了两句,便是让对方认了出来。 “这东西倒是稀奇,听双你真的会饲养它们?”欧阳裔诧异的问道。 一口鲜血喷出,毛九只觉全身赋予法器之中的元神全被斩断。全身灵力消散,灵气元神退缩灵台。 “那是那是,李长老言之有理。”虽然明白李长老话中有话,心里不爽。但是必定有求于人,人家势大不得不违心应承。 把砂锅盖上盖子,她就跑到烧火的地方把柴火塞了进去,点燃后就喊自己妹妹坐到烧火的板凳上。 能排在第二的应该是仙主,虽然没有见过仙主动手,但是光凭着给人的感觉和散发的威势还有那漂浮不定的面容,在自己心中可以排个第二。 这么近距离的抬眼观瞧,只觉得此山高耸入云,甚是陡峭,若是不额外在眼内加持法力或者放出神念,竟然一眼望不到山顶。 这些,便是高域名义上的至强势力,每一个势力单独拿出,都是横跨诸多世界,足以独自镇压一个世界,发起远征的强大势力。 一个高高瘦瘦的老头儿,披着外衣从里面出来,两鬓有点斑白,但身子骨看起来还很是硬朗。 并且将他自己的玄冥之二将水月无间相结合,创造出了独属于他自己的暗行功法如影随行。 就在金圣哲的心弦乱成一团的时候,韩信把手里的打火机凑到他的身边,轻松的烧断了蛛丝。 这地方他岂能不知,五百年前,章莪山还只是蜀地的一座大山,这座山寸草不生,还有许多怪兽出没其中。而其中的王者便是那个恐怖的存在——狰。 不过,那些师傅有个特点,那就是认人更认钱,可不得有些人手脚以前还不干净,进过局子的都有。 看到哒盾信心十足的样子,努刺也不好反对他离开,要不然,肯定会与哒盾闹出矛盾。 被你杀害的坑骗的那些寻死觅活的老百姓,他们就没有爹娘孩子? 同时,也对这能令剑晨伤在玄冥诀之下的人是何身份,产生了新的疑惑。 展鹏拉着张自立就要往另一边石壁走,孟歆瑶却一把抓住张自立的手腕,将他扯住。 不过青若水和倾城无双等人都露出笑意,那个万全该打,姜云没有直接杀死他就不错了。 姜云一冲而过,将帝源收起来,而后催动九龙封天之力摧毁九龙族的武者。 所以冰封王座决定转身追击侠之大胖。第一时间更新但是就在一行三人即将要靠近侠之大胖的时候。孤狼猛地现身直接一刀刺向墨猴。开玩笑轻甲切重甲。始终都是费劲的。但是盗贼切割同样是皮甲的弓箭手那就是跟玩似的。 因此,他无奈的选择了放弃,不再追杀何无恨,调头回去恢复力量去了。 若是何无恨不认识两大尊者,或者他自身实力太弱,无法与天泰宗主抗衡,那他肯定就听从项天生的建议,趁机逃离天泰宫了。 第112章 夜袭 亲兵将皮甲送到中帐。 李玄麟、琢云、刘童、辛少庸,辛少庸手下指挥使、都统制两人,站在中帐,看桌上羊皮图纸。 李玄麟伸出白玉一般的手指,点上羊皮图纸上韦氏在寨外的驻扎地:“用骑兵,三面包围,留出北面。” 刘童想琢云算是野兽一样的东西,懂杀人,不一定懂兵法,贴心向她解释:“这是围师必阙,以示生路,以免敌人临危据险,含必死之心而还击。” 李玄麟手指向北挪动:“我带一路骑兵先出,在此处截杀逃人、援兵。” 辛少庸点头:“我去。” “你跟不上我的马,”李玄麟掩面咳嗽一声,“燕统领跟上。” 琢云点头:“是。” 李玄麟手指往回挪动:“辛帅司领一队先锋,先杀韦氏战马,火烧穹庐。” 韦氏是马上部落,仓促之中失去战马,对上热血沸腾的士兵,只有死路一条。 辛少庸没有异议:“是。” “步兵殿后,不留一个活口。” “是。” “传令,寨门处集结,斩首一人,三十两,多人共同斩首,主将分配赏银。” “是!” 亥时过半,士兵打开门栓,分立两侧,一手托住板门上凸起的横条,让门轴微离门枕石海窝,靠近顶端连楹,向内开门。 寨门无声而开,寨外寒风怒号,夹杂雪片,狂灌而入,漫天乱舞,目光所到之处,白茫茫一片。 寨门后,李玄麟一马当先,口衔木片,抑制咳嗽。 他头戴皮兜鍪,皂色面巾蒙住口鼻,看不清面目,内穿皂色窄袖短衫,密扣袖口,外面皮甲紧缚在身,腹吞扞腰束紧腰腹,裙甲下蹬出两条长腿,穿油皂靴。 单手拎一把出鞘环首刀,他的灵魂主宰病躯,眼中精光四射,据鞍凝神,等候时机,移军夜袭,要以猿臂之势,建立奇功。 他身侧是背着大纛旗的罗九经和元蒙,之后是辛少庸、琢云,两人落后半步,辛少庸人虽不高,但练的十分魁梧,气势汹汹,琢云神态安定,既能绝地求生,亦能慷慨赴死。 偶尔风雪稍住,她便看一眼李玄麟,没有表情,只是看,像看绽放的花、卷舒的云。 在他们之后,是摩拳擦掌的骑兵和步兵。 琢云身后,傅利用凶狠的眼神压制住蠢蠢欲动的燕屹。 燕屹越过傅利看琢云。 琢云穿最轻便的纸甲,包裹着刀锋一般瘦削纤长的身体,上半身前倾,肩颈紧绷,脊背微微低伏,臀腿并未坐实,悬在马鞍上方,但这一关节连同膝盖、脚踝都很放松,脚后跟轻落在脚蹬上,蓄势待发。 他黑眉压住圆眼,瞳仁漆黑,闪烁一点如狼似虎的凶光,结喉滚动,拿刀的指尖轻轻一动,又按下去,握住冰冷的刀,平复心头炽热,随之更改坐姿,像琢云一般放松下半身,以便随马背起伏。 没有灯火,仅有战马抬起用麻布包裹的马蹄,口掀鼻张,发出嘶鸣,喷出团团热气。 风势忽然更大,遮天摩云,刮的“呜哇”作响,几乎要吞灭寨子。 李玄麟倏地一动,如雄鹰展翅,电掣飞去,元蒙打马跟上,罗九经、辛少庸,皆慢一步,琢云后来居上,打马刺出,追上这一团墨云,先是与元蒙在两侧疾驰,随后用刀背用力一击青骢马,追上李玄麟黑马,与之并肩。 两人身躯随马背起落,李玄麟紧紧咬住木片,在风雪中侧头看一眼琢云侧脸,无声一笑,奔向前方。 韦氏毫无防备。 巡视的韦人身穿貂鼠,手提冷酒,正要饮酒取暖,就被刀锋割开脖颈,血喷溅在雪地、穹庐上,引发一场巨大的屠杀。 辛少庸带着先锋砍杀韦人战马,烧毁穹庐,韦氏从惊慌中清醒过来,拎起马刀、大锤,抢夺战马,同时迅速聚拢,寻找生机,在北面发现空处,急急向此处冲锋撤退。 赏银激励下的士兵,格外骁勇,燕屹一手紧握缰绳,一刀砍向韦人,韦人仰面格挡,以蛮力逼向燕屹,用力向上一挑,挑开燕屹刀锋,横刀扫向马腹。 燕屹拽开缰绳,黄花马躲避,韦氏甩出挠钩,拖翻马匹。 燕屹重重摔下马背,砸进积雪中,就地一滚,避开一刀,翻身爬起,眼见韦人抢走黄花马,疾驰而去,并不追逐,提刀转身,见一名韦氏,手提一把马刀,砍向一个栽倒在地的士兵,当即猛杀向韦人背后。 血喷溅在他脸上。 他没有惧意,反而兴奋起来,两眼雪亮,砍下人头,拎住韦人发髻,正要寻找琢云踪迹,便有韦人偷袭。 他拎着人头一抡,将人头作为利器,使出全身力气,抽到韦人面孔上。 他不杀韦人,自己就要死。 用琢云教导他的一切,他光明正大的开杀,杀到韦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杀到身边空无一人,他摞起一座人头小塔,深吸一口冷冽的血气,用力吐出来,忍住后背刀伤带来的疼痛。 身体沉重,但内心轻松愉悦。 这是一个好兆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杀出了一条血路,终将跟上琢云的脚步。 从亥时过半杀到子时末刻,雪场已成血场,韦人遗尸枕藉数千,穹庐焚烧,赶来的援军被李玄麟、琢云率快行、骑兵阻拦在半道,连同逃人一起杀散。 有韦人见势不妙,弃军拔马,向部落狂奔。 琢云狂追不止,沿途杀戮,李玄麟带着和元蒙跟上,一直追到冻住的河边,仅剩一个韦人骑马过河,冰面没有冻实,人马上去,“咔嚓”一声,冰面裂开。 韦人能浮马而渡,毫不畏惧,琢云正要上去,就听李玄麟喊道:“让开。” 她果断让开,身后元蒙插回厚背鱼鳞长刀,左腰弓囊中取弓,右腰箭囊中抽箭,弯弓搭箭,箭簇对准韦氏,一箭射出。 “咻”一声,长箭没入前方韦人脖颈,韦人在马上挺立着没动,马向前数步,韦人一头栽下,死在冰上。 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李玄麟扯下面巾,吐出口中木片,喷出一连串咳嗽,调转马头,还未打马,他精神涣散,身体一歪,歪向琢云。 琢云一把攥住他臂膀。 李玄麟摇摇晃晃坐稳,收紧缰绳:“过来,把我带回去。” 他眼睛睁不开了,半昏迷的坚持着,不知过了多久,依稀感觉身后一沉,血腥气夹杂着冷冽的雪气、野梅花香气钻进鼻子里,是琢云换了马。 于是他彻底闭上眼睛,昏死过去。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3章 吃饭 日上三竿,李玄麟从刘童屋中醒来。 这一觉,他睡的前所未有的沉,没有做梦,醒来之后,隐隐有一点头疼,略动一动,周身就跟散了架一样,但是能够忍受。 脏污的皮甲搭在屏风上,他低头看身上,穿的还是皂色短衫,满身血气。 他坐起来,垂下双腿坐到床边,看元蒙坐在脚踏上睡觉,抱着双膝,身上还挂着刀、弓箭,不惊动他,弯腰低头找到皂靴,两只脚插进去,刚站起来,元蒙就瞪着双眼,手按住刀。 “不用跟着我,自己去洗洗、吃东西。”李玄麟摆手,他便走到窗边,打开窗翻了出去。 冷风灌进来,吹的李玄麟满身冰凉,他关上窗,走到门边:“九经。” 罗九经只睡了两个时辰,但因为上交了四十来个人头,满面红光,声如洪钟,在门外答道:“在。” “热水。” “是!” “叫刘童送用具衣服来。” “是!” “别喊,我头疼。” “是。” 四个士兵提来热水,倒进浴桶,李玄麟脱衣沐浴,从头洗到脚,把指甲缝里的血污都清洗干净。 刘童从城内成衣铺买来衣裳,送进屋内,李玄麟换上长衫鹤氅、平头布鞋,在炭盆边擦干头发,刘童连忙递上新檀木梳子。 李玄麟把头发一把把梳好,束进发冠,拿上火箸,把炭盆里乱糟糟的炭码堆成一座塔。 刘童递过一杯参茶:“郡王从平洲过来,怎么没带内侍和护卫?” 李玄麟喝了一口:“我今晚回平州,现在什么时辰?” “快午时,郡王这次出来,虽然瘦了,精神却好些了。” “补药喝太多,并非好事。” 刘童还想再活五十年,不敢接这个话:“辛帅司在中帐备上了一桌席面,请郡王前去。” 李玄麟喝完参茶,往外走:“赏发了吗?” “正在发,我擅自做主,从十万金中取出来一千金,叫人去城中交子铺兑换成十两一张的银票,余下的都没动。” 李玄麟点头:“燕统领呢?” “已经在中帐,燕屹也在。” 说罢,他觑李玄麟脸色,见李玄麟笑意冷淡,忙低下头去——李玄麟不待见燕屹。 李玄麟到中帐时,辛少庸坐在桌案前,亲自抄录功绩簿,加上奏书,由递铺送去京都。 琢云站在一旁看的认真,燕屹懒洋洋站在她身后,听到动静,扭头看向李玄麟,拱手随意行礼:“郡王,刘府尹。” 不等李玄麟抬手,他直起腰,翻个白眼,心中暗骂:“诡计多端。” 李玄麟对着这贴狗皮膏药宽宏大量一笑,辛少庸连忙起身,与琢云一道行礼,又让亲兵去传菜,恭请李玄麟落座。 军营里的菜没有太多花样,众人都有伤,不便吃羊肉,厨子去城中买来两头猪,现杀了,用大骨头炖出一锅雪白的汤,配着胡饼,一大盆炙猪肉,蒸的猪肉大包子,卤猪头肉,猪蹄、猪尾另煮一大锅子,配姜醋汁。 众人在拼起来的两张四方桌边落座,燕屹紧挨着琢云,在她耳边嘀咕着说后背疼,想喝黄酒,琢云招来亲兵,要一壶黄酒,燕屹伸长双腿,龇牙一笑,声音大到所有人都能听见:“加点冰糖。” 辛少庸喝了琢云送来的鹿血酒,补的浑身都是劲,因此对燕屹也十分和气:“别小家气,少了自己张嘴,不用跟燕统领嘀嘀咕咕。” 帐中炭火烧的旺,李玄麟脱掉鹤氅,递给一旁立着的亲兵,笑道:“等成婚,就不会和姐姐腻歪了。” 他拿起汤匙,舀一勺汤在碗里。 他开动,刘童、元少庸两人也抄起筷子,唯独燕屹拿筷子的手一顿,面目狰狞,拿起筷子,欠身戳中一只大肉包,坐下后拔出筷子,将包子一分为二,分一半给琢云。 亲兵送上来温好的黄酒和洗干净还滴着水的五个酒盏。 燕屹吞下包子,起身接过来,拿起酒盏往后甩,甩去水渍,斟上一盏,送到李玄麟手边:“还是郡王早日成婚,我二姐弱不禁风,背不动郡王。” 刘童顿时吃岔了气,“吭”的一声,急忙放下手中胡饼,转身以袖掩面,“吭吭”的咳嗽起来,咳的面孔通红,眼中泛起水光,止住之后,清了清嗓子,转过身:“燕小哥别说笑,快吃饭。” 他夹一块炙猪肉放到燕屹碗里:“冀州猪肉好,多吃。” 他拿过酒壶,给自己斟一盏压惊,又给辛少庸斟酒:“加冰糖一温,确实好喝。” 燕屹不再说话,一口吃掉肉,喝汤吃胡饼,把胡饼也掰一半给琢云,连着吃了两块猪尾巴后,再次掰开包子,把肉多的一半给琢云。 琢云开始吃包子。 比拳头还大的包子,她伙同燕屹吃了十个,吃完之后,她一手拿胡饼,一手拿汤匙,一边喝汤,一边吃胡饼,吃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由着她的好胃口,刘童多吃了几筷子猪头肉,见琢云在吃猪尾巴,猪尾巴炖的皮肉软烂,一抿就脱骨,轻而易举吐出骨头,他有心也想吃一块,但已经撑到了嗓子眼,只能作罢。 李玄麟拿着一个包子,慢条斯理地吃,吃完之后,掏出帕子擦干净手,喝了小半碗汤。 放下碗筷,他十指交叉,交叠在腹部,看琢云吃,琢云吃完后,呆着脸,坐着没动。 他起身,从亲兵手中接过鹤氅穿上:“燕统领,出来走走。” 刘童和元少庸跟着站起来,送李玄麟出门。 琢云往外走,燕屹眉头一皱,紧随其后,辛少庸一把抓住他,笑道:“别去,搞不好你要多个郡王姐夫了。” 燕屹要甩开他,一下没甩开,后背伤处反倒裂开,鲜血瞬间染湿他的白色短衫,疼的他一个哆嗦,刘童趁机推着他坐回去,低声道:“她是你二姐。” 刘童扭头吩咐亲兵:“叫傅正将来,把他领回去。” 辛少庸正要调侃两句,鼻子里一热,淌出几点鼻血,忙仰头捂住鼻子:“刘府尹稍坐,我去去就来。” 中帐里只剩下燕屹、刘童。 燕屹愣住,心在腔子里翻出一个跟头,片刻后发出一声嗤笑,伸手捂住后背伤处,摸了满手黏腻血腥,收回手,他低头看满手的血,又是“哈”的一声笑:“好好好,是我二姐,二姐。”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4章 打赌 燕屹语气讽刺,一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看一眼刘童,把呼之欲出的话咽回去。 倘若她不是我二姐呢? 他走出中帐,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脱掉衣服让白显章给他换药。 白显章把细布浸在花椒水里,按在他后背刀伤上,他疼的一个激灵,随后感觉腰间一凉。 白显章按的太重,花椒水从细布里挤压出来,混着血水打湿他的裤腰。 白显章撒上药粉:“郡王身边那个大高个,有四十多个人头!他娘的,叫他杀发财了!” 他放好药瓶,拿细布给燕屹从肚子上缠到腰上,缠完后,一截布头在肚脐眼,一截布头在后腰处,无从打结,于是将剩余的布头往里塞,塞完后一拍后背:“成了。” 燕屹穿衣服,给自己倒水,白显章敲敲杯子,示意他给自己来一杯。 燕屹心不在焉,倒的茶水四溅,倒完后,白显章撩起衣摆,使劲一抹脸上茶水:“你二姐今天没揍你,你皮痒了是不是?” 燕屹忽然放下茶壶,抬脚往外走。 琢云应该回了。 他走成了一阵风,一路刮到琢云屋门前,见屋门大开,罗九经站在门口,站成一杆趾高气昂的枪。 今日天色阴沉,屋子里没有点油灯,显得格外灰暗,唯有门口四方桌上落下一片朦胧青光。 李玄麟和琢云无声对坐,一样紧绷着脸,没有笑意,目光凛冽,身体僵硬,使得屋中气氛凝滞肃穆。 燕屹屏住呼吸靠近,像一条误入他人领地的野狗,蹑手蹑脚,夹着尾巴,抖擞满身脏毛,一直走到门口。 他的影子曲折着,从门槛铺进屋中,琢云倏地抬头,浓密睫毛一颤,眯起眼睛,乌黑瞳仁里射出两簇冷漠的光,不带任何感情,只有腾腾杀气。 她以这种目光扫视燕屹,直到从脑子里把这个人掏出来,才收回目光,重新低垂头颅。 她的脸色非常苍白,喜怒哀乐、野心、欲望,通通退回灵魂深处,燕屹甚至觉得她眼里多了“怯”。 眼睛连着心,眼睛怯,心就怯了,她连死都不怕,在怕什么? 琢云怕王文珂。 不。 让她恐惧的不是王文珂,是刻在身体上、脑海里的深刻记忆。 她的身体记得王文珂的声音,王文珂夸奖她,说她是“好孩子”时,她毛骨悚然,让她吃腐肉时,她从无从下口到狼吞虎咽,他要惩罚她时,灵魂比身体还要先感受到痛苦。 她本能的想要麻木自己,让自己“死去”。 她后悔用毒,毒不可控,她应该用刀,割断他的喉咙,哪怕逃不出来,死在死士乱刀下,也可以和他同归于尽。 李玄麟缓缓起身,伸出手用力在她冰凉的手上一握:“不要回京都,这里安全,在这里领兵,我来安排。” 琢云盯着他的手,神情恍惚。 她觉得李玄麟脸上忽然冒出太子一部分面目,以及皇帝的血脉,他们都在“安排”,在“控制”,用“爱”作为掩饰,把所有人拉入一个怪圈,一旦接受这种溺爱,就无人能挣脱。 她迟钝地甩开他,也跟着起身,用很低的声音发问:“凭什么?” 她踢开凳子,凳子腿在地上发出“刺啦”的刺耳声音,她一步步走到李玄麟身边,声音低沉,咬字很重、很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鼓点,敲在人心上:“你凭什么把我留在这里带兵,给我一个官位?” 她开始发颤,嘴唇哆嗦:“你和太子、王文珂一样,没有区别。” 提到“王文珂”三个字,她紧绷着的那根弦断开,头脑一片空白,抽出黄铜小刀子,瞬间顶住李玄麟脖颈,逼着他不住后退,一直退到墙边:“王文珂真的没死?” “郡王!”罗九经大喊一声,抽刀出鞘,李玄麟伸出一只手,冲他一摆。 刀锋紧贴他的脖颈,划破皮肤,鲜血在刀锋压迫下缓慢流淌,染湿衣襟。 他一只手伸到琢云后背,上下抚摸:“没死,别管王文珂了,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琢云小刀松动,内心果真将王文珂一点点压下去。 “赌皇位。” “怎么赌?” “你能扶常皇后之子上位,你赢,我、太子、王文珂,一起死,我上位——” “我死。” 李玄麟推开她拿刀的手,脖颈间血“汩汩”往外冒,抚着她后背的手用力向怀中一带,让她也沾染上血迹。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不要你死,你输了,就嫁给我。” 他用尽全力,恨不能把她嵌在自己的身体里,两个人合二为一,手指抚摸她脊背上隆起的骨结,声音更低:“若是不想成为我臂膀下沉默的石头,就不要去想王文珂,你陷入噩梦,他就会赢,我也会赢,只想我,想我们的赌约。” 他松开她,捂着脖子缓缓转向燕屹,面向黯淡发青的天光,身形颀长,风姿特秀,走到燕屹身边时,目光冷淡地注视燕屹。 一条龇牙咧嘴的野狗。 带劲、凶恶、桀骜,灵魂嚣张的恨不能从漂亮皮囊中爬出来,另起炉灶,但一看见前来喂食的那个人,就会狂摇尾巴,眼巴巴蹲坐在原地等待,炙热到愿意献祭生命。 燕屹在他的注视下面不改色,昂起头颅,毫无畏惧之色,一步步退到门边,随意拱手:“郡王慢走。” 李玄麟在琢云耳边说的话,他没有听到,但他听到了赌约。 赌约变成一只手,撕破笼罩在他头上的黑纱,让他一眼看到了前路。 权力不会同时握在两个人手中,琢云要摄取的,正是李玄麟手中抓着的,以及即将掌控的。 目标一致的两个人,可以短暂联手,但不会天长地久。 除非李玄麟心甘情愿,拱手相让。 而李玄麟处心积虑走到今天,也不可能放弃——他只要露出半点疲态,马上就会被常景仲嚼碎,哪怕是太子登上皇位,第一个要除掉的,也是他。 李玄麟想要活命,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琢云需要的是他燕屹。 他忠诚、忠诚,还是忠诚,他值得她信赖,他可以为她除掉任何有威胁的人。 他走进屋中,站到琢云对面,很笃定地喊了一声:“二姐。” 他问出要和她紧密联系的第一个问题:“王文珂是谁?”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5章 回家 “坏人。” 琢云回答了燕屹,走回去坐着。 燕屹走过去落座:“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王文珂的弟子。” 琢云坦然,就像燕曜说出她不是燕家血脉时一样坦然。 “那你和李玄麟一直相识?” “对。” 燕屹闭上嘴,不再问。 他看琢云,青灰色的天光落在她脸上,她眼中的“怯”因为赌约压了下去,野心和欲望又浮了上来,但王文珂这三个字还是狠狠“扎了她一下,让她冷淡的表情里有了一点痛苦。 这一点痛苦变成一只大手,狠狠在燕屹心上攥了一把,让他在剧痛过后,仍然为她感到钝痛。 他张了张嘴,想问弟子是什么样的弟子,话在肚子里打了无数个转,没有问出来——能让琢云怕的人,必定是地狱里的恶鬼。 闭上嘴后,他搜肠刮肚,试图讲出一两则她喜欢的奇闻趣事,缓解压力,却还是张不开嘴。 他没有李玄麟的急智。 李玄麟对琢云了如指掌,在琢云拒绝离开京都后,只用了一个赌约——这个赌约就像是悬在金殿里的一把金钩,迅速把她从王文珂的泥沼中拉出来。 与此同时,他心底泛着一股酸味。 琢云和李玄麟有过亲密的过往,难怪会如此默契,回到京都,赌约之下,他们也会心照不宣,一面对立,一面携手,直到最后时刻,分出胜负。 而琢云比他想象的更快恢复冷静,脸上最后一点端倪也不见踪影,她打量燕屹:“昨天晚上做的不错。” 说完,她起身往外走:“去库房。” 燕屹立即起身,跟上她的脚步,前往库房看金锭。 路过严禁司住处时,傅利正在对着饮酒狂欢的快行破口大骂:“你们还有脸吃喝!” 他使劲一戳白显章:“燕屹死哪儿去了?” 琢云看燕屹,燕屹老老实实站过去,站进队伍里。 傅利一扭头,看到琢云,冲着她拱手行礼,行礼过后,在队伍前方踱步:“昨晚夜袭,我感到很失望!为什么?永嘉郡王一个护卫,顶你们三个快行,有一个人头多的都懒得拖回来!” 他往地上啐一口唾沫:“再看人家两个护卫,完好无损,你们全都带伤,还死了两个!你们看着就不会反省自己?还是那句话,刀剑无眼!回去以后,三个月不许旬休!” 魔音贯耳,周遭士兵退避三舍,连鸟都不往这地方飞。 琢云前往库房,看金锭子。 申时,李玄麟安排好十万金去处。 琢云一万金,辛少庸一万金,太子两万金。 余下的有零有整,重新兑换成汇票,由严禁司押送回京。 酉时,刘童、辛少庸送李玄麟出寨。 刘童恭请李玄麟上马背,低声问:“陛下若是问起郡王为何到冀州,属下如何回答?” “我在平州遭人追杀,到冀州避难。” “是。” 刘童送走李玄麟,和辛少庸往回走,忽然脚步一顿,站在原地,脸上露出惊骇之色——永嘉郡王说遭人追杀,恐怕不是托词。 清欠,清的还是富人的欠,鸟为食死人为财亡,官商一勾结,什么胆量都有。 那些内侍护卫,是不是死在了追杀下? 想到此处,刘童不由打了个寒颤。 辛少庸惦记着回去试试鹿茸片,心不在焉问他:“冷?” 刘童点头:“冷。” 他压下心中惧意——李玄麟城府太深。 冀州、平州相邻,他担心冀州会有人和平州勾连,一直隐忍不发,让人摸不透他的底细,直到平安离开,才说出被追杀一事。 翌日,琢云在私交子铺里把一万金兑换成私交子,并且放出严禁司快行,进城玩乐。 她自己带着燕屹,在街上买一笼熏驴肉、十匣酥糖、一笼金丝小枣,扛上太平车。 又过一日寅时,琢云带领队伍,和刘童一道返回,于小寒当日申时到达京都。 京都早已得知边关消息,琢云与刘童在宫门处下马,卸下刀兵,进宫向陛下复命,交出余下汇票,陛下连说三个“好”字,赏赐琢云与刘童黄金三十斤,赐假三日,并于三日后设宴犒赏。 琢云谢恩出宫,打马归家,沿途有人追着她叫喊,把花扔到她身上,她没有停留,在燕家大门前下马时,卷下来一大把菊花、茶花。 陈管事热情洋溢上前牵马,琢云大步流星入内,从二堂入东园,走到那三间小屋子前,就见留芳站在廊下,来回张望——燕屹扛着包袱先回来,燕屹一回来,她就在这儿等着。 园子本来收拾的干干净净,花径上洒扫的一尘不染,她等不住,又拿起抹布,叫来婆子,把栏杆缝隙里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擦的栏杆反了光,她把给琢云做的两双新鞋拿出来熏在竹笼上。 小灰猫被她赶到花园里,蹲坐在桂花树下伸出爪子舔毛,身上有一块已经舔秃了。 “回来了!”见到琢云,留芳迎上去,第一眼就感觉到了琢云的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瘦的面皮成了鼓皮,紧紧蒙在骨头上,嘴唇干裂,有一道道的血痕。 小灰猫叫一声,停下舔毛,一颠一颠跑过来,在她衣摆处嗅来嗅去,随后把尾巴竖成一条线,一边“喵喵”叫,一边围着她蹭。 琢云蹲身摸它一把,起身往里走。 “快去提热水。”留芳喊婆子一声,跟进屋子里。 琢云进屋,看桌上放着她买的东西:“送到母亲那里去分了。” “是。”留芳精气神回来了。 琢云刚走的时候,她偷了两天闲,回去给死鬼丈夫烧了一包袱金银元宝,留下几钱银子,婆婆就眉开眼笑的把她供起来。 她回到园子里,越闲心里越乱,于是找出针线,给琢云做鞋、缝袜子,上针线房拿布样,定冬衣,总算是有个盼头。 热水提进来,琢云脱去衣服,抬腿坐进热水里。 留芳先让婆子把熏驴肉、酥饼、金丝小枣送去燕夫人处,随后栓好房门,拿一件簇新的夹棉抹胸,外面一件素缎夹衣,配合裆裤、青色百叠裙,再添一件灯笼纹白缎貉袖。 她从外到里,一件件搭在屏风上,又把新鞋拿过来:“夫人说今天晚饭在议事厅吃,叫上二房的人,还有大姑奶奶一起。” “好。” 与此同时,园子里响起孩子们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姑姑!” “二姐!” “你回来啦!”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6章 猴孩子 “大伯母有酥饼!” “还有金丝枣!” 孩子们对琢云的热情暂时消减,踩栏杆,抱梁柱,从狭窄的穿堂喷进燕夫人后院,连吃带拿,两手抓满,打翻一碗茶、一瓶菊花,扯坏一副挂画,留下一片狼藉,燕夫人气的用力捶打胸口,当场吞吃一颗苏合香丸。 孩子们又进园子里摘花扯草,爬山涉水,追猫撵鸟,掘地三尺,打架斗殴,使出泰山压顶、猴子偷桃等招数,在园子里滚来滚去,又掐又咬。 小灰猫不堪其扰,飞檐走壁,逃之夭夭。 琢云洗漱完,穿戴整齐,坐在罗汉床上,弯腰垂首,在炭盆上方烘头发,留芳刚打开房门,胆大的孩子先涌进来,开始汪汪乱叫。 “二姐。” “姑姑!” “二姐!!” “姑姑!!!” 胆小的站在门口,怯怯向里张望,磨磨蹭蹭地迈过门槛,羞羞怯怯站到琢云跟前,留芳端着托盘,上面放一壶金桔蜜茶、一盘蜜桔,一碟榛松,跨过门槛,喊一声:“滚水,快让开。” 孩子们挤挤攘攘,嘻嘻哈哈压做一团,分出一条路。 留芳把东西放在四方桌上,先倒出一杯递到琢云手里,又走到琢云身后给她束发,插上黄铜簪子后,桌上已经只剩下橘子皮。 “姑姑买不买炮仗?”一个七八岁的大眼睛男孩挨着罗汉床,给她四瓣捏的乌黑的橘子,“我给你放。” 琢云一口饮下杯中蜜茶,把杯子给留芳,接过橘子吃掉,起身走到矮橱边,打开橱门,取出装铜钱的小笸箩,拎着放到罗汉床炕几上,又找出来一匣十两一张的银票放上去。 她大马金刀,坐到罗汉床上,食指、中指夹起一枚铜钱:“扎马步,第一个坚持不住的拿一文,第二个拿两文,第三个拿四文,第四个拿八文,第五个拿十六文。” “第六个是三十二文!”紧挨着琢云的大眼睛男孩喊。 琢云两根手指夹着铜钱送到他眼前:“你很会算数,奖你一文。” “谢谢姑姑!”小孩接在手里,解开腰间干瘪钱袋,连钱带手往里放,用手指确认这枚铜钱平安落袋,才把手拿出来,重新系好抽绳。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发问:“二姐,什么是扎马步?” 琢云拿起一份小报,眼睛落在小报上:“开始,双脚外开、身体中正,衣贴后背。” 屋子里一静,孩子们一边外开,一边踩脚,暗暗地争夺地盘,把那矮小瘦弱的孩子挤到了门外头。 “微蹲,”琢云看小报上老叟遇鬼,“腋下像夹纸,双手环抱胸前,手心向内,掌指相对,偷懒的一文钱不给。” 大孩子能听懂,小孩子跟着大孩子蹲,屋中安安静静,只有孩子不住吸鼻涕、琢云翻看小报的声音。 她翻到十月二十四的小报,停下来,两眼一眯,手指在小报上抓出痕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严禁司统领燕琢云李代桃僵。” 燕屹穿道袍、束玉冠,从门外进来,手里拿一碟油炸鬼,走过一个个小桩,一不留神,碰翻一个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气的两眼通红,跑到罗汉床边,自行拿走一文钱,迈过门槛站在廊下等,小声骂燕屹:“大哥真讨厌!” 燕屹放下油炸鬼,没长骨头似的歪向琢云,让自己身上肥皂团的香气和琢云身上正浓的野梅花香气混在一起。 他捏起一根油炸鬼,掰半截给琢云,自己把剩下半根塞进嘴里,嚼的酥脆有声,让孩子们不由自主咽下一口唾沫。 琢云一手接过,把这张小报给燕屹:“上门书坊胆子确实大。” “嗯?”燕屹拿帕子擦手,接过来放到炕几上看,手在碟子里摸索,摸到一根油炸鬼,边看边吃,吃完之后冷笑道,“你杀了真的燕琢云?” 他再次一擦手,把帕子摔到罗汉床上,气的发笑,随后笑意消散,沉了脸,眼角耷拉着,目光阴狠。 离他最近的小孩吓得身形一晃,上前拿过两文钱,气急败坏出去,站到廊下暗骂:“大哥真坏!” 燕屹起身:“我出去一趟。” 他起身就走,刮倒一个小孩,小孩看他走的只剩一个黑点,才敢吱哇乱叫,拿走四枚铜钱。 暮色四合。 屋中安静,小孩一个接一个起身,拿走铜钱,在廊下小声嘁嘁喳喳,琢云吃完手中油炸鬼,手指在帕子上随意一捻,一张张仔细翻看小报,有七则与她偷梁换柱有关。 应该是太子主谋。 只要王文珂和太子通信,太子发现死士名册丢失一页,便知道她这身份有诈。 但太子想要解决她,让王文珂出手即可,王文珂解决不了,他也可以放任不管,以免死士、门客一事暴露在众人面前。 为何大张旗鼓,想要坐实她的欺君之罪? 除非他知道修道观的主意,和她有关。 是常景仲为断她走太子这条路的可能,故意放出的消息,引起太子疑心? 留芳走到门口瞧了一眼,张嘴想说吃饭,琢云头都没抬,就已经知道是她,手向外轻轻一摆,把她摆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屋子里还有六个孩子在扎马步。 婆子走到廊下,把灯笼叉下来点亮挂上,留芳也进屋点起油灯,孩子们不吵不闹,屏息凝神,看向屋中。 一个坚持不住倒下去,爬起来问自己该拿多少,廊下小孩七嘴八舌,最终还是屋内扎着马步的男孩回答:“一十六两又三百八十四文。” “三十二两又七百六十八文。” 燕夫人的心腹嬷嬷前来时,已经报到“一百三十一两又七十二文”,廊下欢呼声犹如浪潮,一阵高过一阵。 嬷嬷拉住留芳:“怎么不叫姑娘吃饭,都饿着呢。” 留芳凑到门边,见琢云一手拿着小报,一手搭在炕几上,手指轮番敲打几面,面目在火光下显得相当冷峻。 嬷嬷也看了一眼,悄悄退回后院,告知燕夫人。 屋中只剩两个小孩。 女孩牙关咬的死紧,面目通红,两眼瞪大,汗水从额前、鬓边往下滴,两腿发颤,见琢云看她,气息一乱,卸了劲。 她膝盖一弯,跪在地上,随后一手撑地爬起来,拖着两条酸痛的腿走到炕几边,气喘如牛,看着所剩无几的银票匣子愣神,回头看男孩:“多少?” 男孩算的“汩汩”冒汗,头脑发晕,支撑不住,跪坐在地:“二百六十二两又一百四十四文。” 他爬到罗汉床边:“我是五百二十四两又二百八十八文。”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7章 家事 留芳趁机发出声音:“姑娘,吃饭了。” 琢云把手中看完的小报给男孩:“去找夫人领。” 男孩接在手中,小报很轻,字很密,显得格外的沉。 他双手捧着,站起身来:“谢谢姑姑。” “你叫什么?” “燕芦渡,芦花的芦,渡河的渡。” 小女孩眼巴巴望着琢云,等她询问自己,但琢云并未问她。 她眼中盈两汪眼泪:“姑姑。” 琢云起身:“独占鳌头者,才能被人记住。” 小女孩嘴唇颤抖,看琢云已经走到门口,一眨眼睛,泪珠滚滚而下,嗓音清脆响亮:“姑姑,我叫燕丹琥。” 琢云没有回头,径直迈过门槛,往燕夫人处走,孩子们得了钱,少的垂头丧气,多的昂首阔步,连蹦带跳,时不时把手捂在嘴边,“呜”的一声长啸,没赶到的孩子更是黯然销魂,恨不能拨天换日,让时日倒转。 芦渡和燕丹琥从燕夫人手中领了银票,女眷们又惊又喜,燕夫人暗叹这群孩子也只有琢云能辖制,一边收钱匣子,一边瞟一眼小报。 “李代桃僵”四个大字,映入她眼帘。 她目光一暗,卷起小报收进袖中,让人把席面摆到这里,厅堂、东间各摆一桌,在东厢房摆两桌,让二房孩子们坐。 吩咐过后,她走到东厢房借着洗脸的名头,打开小报细看。 琢云跟过来,关上东厢房门,坐到罗汉床上,“我不在的这个月,母亲没有看好家。” 燕夫人看完,两手抓住小报,撕的粉碎,丢进炭盆中。 小报一出来,她就知情,并赴宴应对,但这一张小报她没看过。 写的很详尽,只隐去了燕曜承认自己杀人的话。 她失责,家里出了贼。 她睚眦目裂:“一定是燕曜!这个蠢虫!” “母亲,入座吧。”燕澄薇推门进来,见满屋青烟,有纸张焚烧的焦香气,忙回身关门,“烧的什么?” 燕夫人咬牙:“小报。” 燕澄薇看一眼琢云,压低声音:“无凭无据,随人去说。” 她走到琢云身边,俯身道:“陛下有意将潜邸赏赐给合川郡王,翰林院暴值的学士劝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你刚离京没多久。” 琢云缓慢点头,一边起身,一边迅速把京都的变化捋了一遍。 皇帝赏赐潜邸给合川郡王,太子与常家更加势同水火。 李玄麟不在,太子必定是发了几场疯,让常皇后生出惧怕之意,把修宫观一事推到了她身上。 太子新仇加上旧恨,再加上怀疑她的身份,自然要除之而后快。 动笔杆子,只是第一步。 这就是远离京都带来的后果。 她要先把家里清理干净。 琢云在厅堂落座,她坐下后,燕松扶着燕鸿运在西间坐下,让燕玟好好照顾,回来坐到琢云旁边,笑道:“其实我当年也很会扎马步。” 他一边说,一边给琢云夹炸肉丸,又把一碟子青菜换到展怀跟前:“这时节鲜菜贵,你是个会吃的。” 展怀饿的前胸贴后背,忿然作色,把青菜换到刚坐下的燕曜跟前:“父亲多吃,屹哥儿怎么没来?” 琢云身边还空着一个位置,没人坐,并非有意留给燕屹,实在是没人想上去和她并肩。 燕松打个哈哈,活跃气氛:“他忙,我们是闲人,我们先吃。” 展怀脸色又青了一截,气的连吃了两个炸肉丸。 燕松又道:“你也别只是吃,多顾着点澄薇。” 展怀总共吃了两个肉丸,就得到一个“总是吃”的名号,差点跳起来,把那一碟炸肉丸扣到燕松脑袋上。 琢云沉默寡言,漠然扫一眼桌上众人,夹一筷子菜,没吃,只是告知大家可以动筷。 就在此时,燕屹大步流星回来,一边走一边脱去鹤氅递给门边丫鬟,满脸乌云压顶,直奔琢云,附在她耳边嘀咕几句。 他这一番举动,让桌子上众人一静,燕曜心虚地低着头,想起身,但腿软。 琢云脸色也如常,只点了点头:“坐下吃饭。” 燕屹走到她旁边空位置上,拉开椅子,椅子腿在三合地面划过,发出刺耳声音,夹一块黄金鸡大肆咀嚼,把脆骨嚼的嘎嘣作响。 燕澄薇一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手夹一筷子羊肉,堵住嘴。 屋子里只剩下吃饭的声音,琢云出人意料,早早放下筷子,垂下眼帘,轻声道:“我不在家的这一个月,小报上写的很不好听。” 密集的咀嚼声小下去,燕松尴尬一笑:“那都是乱写,没人当真。” 琢云起身,走到燕曜身后,伸手一拍燕曜肩膀,燕曜吓得一个哆嗦,脸色发青,人坐不住,慢慢往下滑。 琢云从他身后路过,走到东间,站到身躯肥大的燕玟身后。 她一把拎住燕玟后衣襟,把人猛地往外一拽,椅子“啪”地倒翻在地,燕玟像一条从龟壳里抽出来的蛆,被琢云甩在地上。 众人没有回过神来,琢云抄起交椅,高高举起,一气砸在他那两条腿上。 “咔嚓”一声脆响,燕玟两条小腿腿骨齐齐断裂,剧痛之下,他身体痉挛,昂头惨叫,冷汗岑岑,脸上急遽苍白,在一声惨叫过后,不住翻滚哭嚎。 他成了一条白胖的、肥肉流淌的、在地上蠕动的蛆。 琢云神情平静,把椅子放回原处,单手拎起燕玟,把他拖到厅堂,让满脸横肉的面孔转向桌上众人——首当其冲的,是展怀。 “不要以为勾搭上太子,就可以去上门书坊胡说八道,想一想自己端的是谁的碗,吃的是谁的饭。” 说罢,她张开手指,燕玟直直往下落,断腿再受重击,面如土色,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燕夫人和旁人一样震惊——怎么会是燕玟? 她叫来四个健壮仆妇,把燕玟抬走,没有请大夫。 燕松呆若木鸡,“腾”地站起来,本能看一眼心腹燕屹,见燕屹用饼卷炙羊肉,吃的津津有味,又默默坐下去,刚喝的几盏热酒,全化作冷汗,从后背出来。 燕鸿运装聋作哑,胡须颤抖。 女眷瞠目结舌,浑身酥软,站不起来,只有燕澄薇母女还算镇定。 闻讯而来的孩子们好奇往里张望。 展怀认为自己不吃琢云的饭,不端琢云的碗,强做震惊,拿汤匙舀汤,不想手上一软,汤匙掉在碗里,磕碰出响声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8章 伤疤 琢云走到燕曜身边,拍拍燕曜肩膀。 燕曜彻底滑到地上,跪在桌下,语无伦次:“我喝醉了……老三请我喝酒……我没勾搭太子……和老三说了什么我全都不记得,真的……” 燕夫人嗤笑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燕玟是闷声干大事,燕曜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连守口如瓶都做不到。 琢云目光如鹰隼,叨住他:“父亲就在家里静养,等闲不要出门。” “是是是,我知道。” 她看向展怀,虎狼一般的目光,轻易击碎他装模作样的灵魂。 展怀打个寒颤,垂首看桌面。 琢云招手:“燕屹。” 燕屹吐出一块骨头,放下筷子,拿帕子擦干净嘴,走到她身边:“不吃了?” “出去吃,明天一早,你带芦渡去营房历练。” “好。” “姑姑,我也要去!”小女孩站在廊下大喊。 琢云看她一眼,她立刻道:“我是燕丹琥。” 燕松刚想说哪有小女孩进营房的,看看琢云,把话收回去。 琢云没说话,迈步往外走,小女孩紧追不舍:“芦渡能做的我也能做!姑姑,我也要像你一样!” 燕屹从丫鬟手中提过一盏灯笼,跟上琢云脚步,回头说道:“寅时末刻。” 小女孩咬住嘴唇,用力点头。 姐弟二人往外走,琢云走的好似魔王降世,不见半分怜悯之心,一点柔弱之气。 “去叫张保康和书田。”琢云走出角门,上大街。 灯火萤煌,火光向上挤压暗夜,乌云很厚,突然一阵寒风,卷开乌云,露出月亮。 挑饼的小贩冻的手指麻木,和一旁提着篮子卖红枣的小孩道:“这是雪眼,明天一定有雪。” 琢云站到卖羊白肠的小摊前,风把锅子里冒出来的热气搅散,飞到她脸上,热意一散,满脸冰凉。 她买一碗羊白肠,燕屹叫来书田,走过来付钱,又加两碗羊头肉,让小贩多撒椒盐,他额外再付两文钱。 小贩心中一喜,往羊白肠里也多放了鲊菜和姜醋汁。 燕屹接过碗,夹一块先吃,书田凑过来也吃一筷子:“康儿弄了一条恶犬。” 琢云看小贩扒羊头:“哪里弄的?” “不知道,那狗别的都挺好,也聪明,就是眉眼不太漂亮。”书田放下筷子。 “又说我什么?”张保康找了过来。 他牵着一条比绣花鞋大一点的恶犬。 恶犬确实聪明,知道冲着琢云摆尾巴,就是瞎了一只眼睛。 琢云想摸,斟酌过后,决定先吃再摸。 燕屹又吃两口,把碗给琢云,琢云端着碗,看羊头肉撕出来一大碗,才开始吃羊白肠。 道上传来急促马蹄声,她扭头去看,就见一匹黑马慢行,是李玄麟。 李玄麟戴皂色帷帽,穿缠枝莲花纹素灰色圆领窄袖长袍,只有两只玉白色的手露在外面,指甲贴着肉修剪的干干净净,手指纤细修长,手腕上带一串白玉佛珠手串。 仿佛一场雪、一股风、一阵雨,就能把马上人压的粉碎。 他在琢云跟前勒住缰绳,身后罗九经、元蒙在他身后护卫。 书田、张保康不知是谁,见燕屹拱手行礼,但没有开口,也跟着行礼。 燕屹直起身,看他戴帷帽,在心中暗骂:“怪模怪样,又发什么骚!” 琢云端着碗,夹一块羊白肠塞进嘴里,把碗递给燕屹,走过去三步,靠近李玄麟。 李玄麟知道她要干什么。 他从一手抓住马鞍,一手松开缰绳,侧身弯腰,垂首。 琢云伸手把帷幔拨开一条缝,脑袋凑过去往里看。 帷幔下,依旧是一张洁净的面孔,没有栉风沐雨的满面霜尘。 只是一道伤疤,从印堂往下,一直划到鼻尖,还未愈合,红肿狰狞。 伤疤出现在他这样洁净美丽的脸上,越发让人觉得可怜。 李玄麟忽然深深弯腰,让皂纱把琢云也笼罩在其中,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直起腰,打马进内城,露出一点笑意。 他在宣德门前下马,严禁司守卫立即警觉,李玄麟掀开帷帽,众人难掩惊诧,一面叫来掌钥内臣,一面分列卫队、点燃火把,查验李玄麟手中亲笔敕令。 查验之后,守卫卷起敕令,与内臣一并勘验鱼符,开启宫门。 内侍跑在他前面,入禁宫禀报,另有两名内侍在他身前提灯,照着他走过大庆殿,走到福宁殿外等候。 陛下宣他时,飘了一点小雪。 他入殿参拜,抬起头时,皇帝立即从御座上起身,下座走到李玄麟身边,仔细端详他脸上伤口:“这些人都处置了?” 李玄麟垂首:“是,已经全部伏诛。” 他从袖中取出经折装奏书,双手呈上,皇帝挥开内侍,拿在手中,走回去坐下,右手拿住羊皮硬封皮,全部打开,摊在桌上,眯着眼睛,用手指点在字上,一行一行往下看。 “一个贫瘠的平州,竟清出来七十六万两,也难怪这些富商要追着你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冷笑:“平州的官,也该杀一批,换一批,以儆效尤,金章泰。” 金章泰走上前,躬身听候命令。 “去翰林院,让暴值的学士到殿外等候,再记着明日让吏部推几个人上来。” “是。”金章泰出去吩咐小黄门。 李玄麟低垂着头,没开口。 “一共是……”陛下一路看到末尾,手指停在总数目上,“四百二十六万两,好,汇票在哪里?” 李玄麟从怀中取出十一张汇票,内侍接过,双手奉给皇帝。 皇帝一张张看过,满意点头,用镇纸压住汇票:“明天你去户部,让户部把左藏库欠内藏库的债算出来,把名目交给太常寺卿,入内藏库,余下的入左藏库。” “是。” “再去工部,拟出修建宫观所需银两,交给常景仲,这个月就动工。” “是。” “这件事你办的妥当,朕要赏你,你还未成婚,除去枢密院、禁军、严禁司,其余的都可以,你挑,挑好了告诉朕,朕给你赐婚。” “儿臣谢陛下。” 皇帝再看他脸上那道刺目伤疤,在火光下像一张憋着委屈的嘴:“太医院有不留疤的膏药,回头让史冠今拿两盒给你,既然内侍没了,也不必找太子说。” 他伸出食指一点金章泰:“去,找六个伶俐的小黄门,服侍永嘉郡王。” “是。” 李玄麟告退,出来时和翰林院学士照面,学士见他脸上伤疤,惊的险些跳起来,进殿时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李玄麟伸手,轻轻一触伤疤,在疼痛中收回了手。 没有愈合的伤痕,也是一种武器。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9章 私事 李玄麟进东宫时,东宫各处亮起烛火,太子起身移步到正殿,坐在太师椅中,饮酒醒神。 四周烛火明晃晃地照着他,他穿着常服,宽袍大袖,身上金珠、玉石交融出奢靡之光,他完完全全处在光明、太平、富贵中,像一尊无情无义的神像。 手中捏着酒盏,剩下半杯眉寿,他看着殿门。 炭火熏出暖香,熏的内侍昏昏欲睡,太子却是双目炯炯。 一刻后,门外内侍向内缓缓推开两扇朱漆殿门,殿外夜色沉沉,宫灯一盏接一盏排布,火光幽暗,像鬼眼,瞪着来来往往,心怀叵测的人。 一点火光引领着李玄麟走上石阶,走向殿内,身后跟着六个泥雕木塑一般的小黄门。 太子注视他,见他低垂着头,瘦的厉害,上石阶时,竟有形单影只之感,那身灰色窄袖袍穿在他身上,因衣料垂顺,印出了骨骼的痕迹。 太子心想他这是为了自己在外奔波,瘦成这副模样。 李玄麟一手扶住门框,迈过门槛,抬头看一眼殿内,趋步上前,躬身行礼。 这一抬头,太子就看到他脸上的伤疤,但是毫不动容。 因为李玄麟是一个“叛徒”,不值得自己掏心掏肺——自己对他这般好他竟然生出了二心。 他放下酒盏,走向李玄麟,伸手扶他一把:“这是什么时候伤的?” “从冀州去平州的路上,遭到埋伏。”李玄麟声音低沉暗哑,是疲惫至极的声音,鼻子里闻到浓郁龙涎香,便收敛呼吸,低下头去,不看太子。 “冀州......”太子往回走。 李玄麟出声打断太子:“殿下,我今晚宿在东宫,这六个内侍是陛下赏赐,不熟悉东宫,殿下找个人领他们在前殿认认路吧。” 太子看向殿门外那几个面孔新鲜的内侍,并没有回神,只是本能地一挥手,让人听命行事,带走内侍。 随后他回过神来,目光犀利地看一眼李玄麟,一口气噎在胸口:“陛下所赐?” “是。” “好,了不起。”太子用力一拍李玄麟肩膀,再往下掐按,要掐到他骨头缝里去,冷冷一笑,“这趟差事办的好,深得圣心,陛下喜欢你,才会如此恩赏。” 他坐回去,两手搭着椅子扶手,后背靠着椅背,再次从鼻孔里喷出两声冷笑,抱拳拱手:“再给陛下办几趟差事,我得称你为殿下了。” 李玄麟张嘴想“哄”,话到嘴边,又疲惫地咽了下去。 于是他从袖袋中取出更实际的东西——冀州两万金的汇票,交给内侍。 “殿下,这东西不能见光,臣弟用的是曹刺史名目,存放在私交子铺,殿下要兑时,就找曹刺史。” 曹刺史是太子母族,族人不堪大用,得个虚职,空领俸银。 太子无情的眼中果然现出两点光亮,从内侍手中接过汇票,嘴角多一抹笑意:“甚好,坐着说话。” 他看李玄麟坐下,内侍上茶,便将汇票收入囊中:“喝杯茶润润嗓子,陛下对清欠的银子做何安排?” 李玄麟没喝茶,一一答了。 “陛下还说了什么?” “陛下让臣弟在军机要处之外,挑一个适龄女子成婚。” 太子一抬下巴:“你挑了谁?” “听殿下安排。”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早就让你挑一个成婚,如今连陛下都惊动了,你喜欢谁?” 李玄麟轻轻一咬嘴唇:“殿下选吧。” “我看中的是枢密使家的娘子,既然陛下不让你在军机要处挑,就先搁置吧。” “好。” “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玄麟沉默着,端起茶杯,茶杯送到了嘴边,还是舍不得打湿嘴唇,又把茶杯放了回去。 “大事上没有,若是私事,臣弟既然瞒了,眼下也不想说。” 太子听了这回答,恨不能把李玄麟大卸八块。 没心没肺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和他离心! 胆敢有“私事”,更是罪大恶极! 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都不要,和他那上不得台面的娘一样,是个贱骨头! 他喝掉半杯残酒:“你去歇着吧。” 李玄麟起身告退。 太子坐在屋中,看那六个内侍伴着李玄麟走远,大喊:“夏亭舟!夏亭舟!” 门外小黄门忙应了一声,去叫夏亭舟,夏亭舟急急忙忙赶来,刚迈过门槛,一本经折装奏书劈头打来,正中他面上。 “你也托大!不要以为在我身边久了,就能肆意妄为!” 夏亭舟慌忙跪倒在地:“殿下息怒!臣听从殿下安排,去福宁殿走了一遭。” 太子厉声问:“他和陛下说了什么?” 夏亭舟把打听到的一个字不落,说给太子听,太子听完:“当真只说了这些话?” 夏亭舟斟酌着回答:“是。” 太子立刻道:“陛下赏赐那六个内侍,是什么来历?” 夏亭舟答道:“原本是是金章泰挑进福宁殿,伺候陛下的小黄门,陛下临时起意,金章泰就将人拨给了永嘉郡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太子不置可否:“派个人去平州,问清楚永嘉郡王是不是真的遇刺。” “是。” 夏亭舟刚要转身,太子又叫住他:“罢了,问了也无用。” 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他既然脸上有伤,三日后宫宴,让他不必进宫。” “是。”夏亭舟躬身离去。 太子坐下拿起酒盏,内侍进来斟酒,他慢慢喝完一盏酒,眼皮耷拉下去,他看着杯底,杯底剩一滴酒,一个滑稽的倒影就在这滴酒中。 他把酒盏倒过来,让这一滴酒无处容身,内侍执壶,又给他斟上一杯。 这一个月,他把琢云的身份琢磨透了。 王文珂说她是三十七,那就是,名册上也确实少了这一页。 现在就算他愿意鱼死网破,把琢云是死士的身份扯出来,也拿不出东西。 而且琢云是三十七,李玄麟的种种异样就解释的通了。 没出息的混账! 太子把酒盏狠狠砸在地上。 舍不得解决这个混账,就只能解决那只脏鸟。 他走出殿门,袖手站在廊下,看向殿外。 殿外小雪空蒙,点微触地,若有若无,几盆山茶在雪中绽放,如火如荼。 他叫来内侍,伸手指向打了花苞的‘鹤顶红’:“此花一开,花大如碗,红若朱砂,送去花房,三日后小宴,正得用。” “是。” 内侍将花送去花房,花房经过三日熏蒸促花,这盆‘鹤顶红’果真绽放,摆放在垂拱殿小宴上。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0章 小宴 十一月二十午时,垂拱殿小宴。 琢云虽是有功之士,却无人向她说笑——她是个异类,过于蛮横,在官场上横冲直撞,以血腥的手腕和惊人速度坐上这个位置。 又是个女子,如果和她攀谈,就意味着从男人的阵营进入女人的阵营,在女人的世界停留,低声下气讨好女人,会被其他人鄙夷。 琢云独自立在殿内,看枢密使、副使等人叉手行礼,互相寒暄,聚在高高架起的火盆边——殿内门窗大开,寒风直入,众人都穿着官袍,不敢做出瑟瑟发抖的猥琐模样,只能包围了炭盆。 几人提起冀州用兵,大赞辛少庸神勇,又悄然提及李玄麟,都说他倒霉。 一边走向掩袖打喷嚏 他们仿佛是忘了琢云也上了战场。 刘童从殿门外进来,一见琢云,就笑道:“燕统领,许久不见。” 不等琢云回复,他直奔炭盆边,花蝴蝶似的扑棱着翅膀,从这边扑棱到那边,嘴里全是动听的话。 “院使是后天的六十大寿吧,可得给我刘某人留一盏酒水,让我也沾一沾寿星的光!” “副使教子有方,长子如今外任,美名远扬,我在冀州都有所耳闻。” 他的笑脸恰到好处,谄媚炉火纯青。 几个人被他恭维的身心舒畅,一面笑,一面腹诽——难怪他是永嘉郡王身边的妲己褒姒,地位无人能撼动,当真是溜须拍马的魁首。 常景仲姗姗来迟,板着一张方脸,像只老虎似的迈过门槛,屋中声音一静,众人纷纷离开炭盆,走上前来向他拱手,他大巴掌一挥,让众人不必多礼,又叫来内侍:“窗子关上些。” 内侍小跑着去关窗户,他一路地走过去,只对着枢密院使抱拳,走到东边第一个位置坐下:“都站着干什么,坐下说话。” 他看向琢云,又叫内侍:“燕统领是个姑娘家,想必不能饮酒,你们赶紧去,把她那一份酒换成饮子。” 大家纷纷落座,琢云坐在末尾,刘童谦让完这个谦让那个,最后坐在琢云旁边,没说话。 大声喧嚣变成了小声喳喳,不多时,金章泰赶过来,笑眯眯地说陛下即刻就到,让众人起身整理衣冠,又走到琢云身边,笑道:“上一回你进严禁司还是我宣的旨意。” 琢云深深一揖:“属下见过司使。” 金章泰扶她一把:“不必拘束,小宴可以随意些。” 刘童满脸关切:“金殿头忙的很吧,凡是宴请,大小事情都需殿头你过目,也没人能分担得了,这等小事怎么还亲自来?” 这话真是说到了金章泰心坎上,金章泰笑容和气:“可不是,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 他一指琢云:“我特意来看看她,她立功,我脸上有光。” 说罢,他转身从屏风后门出去。 雅乐伎人,分作两列,鱼贯而入,立在后方,众人站着不动,等陛下、太子、合川郡王进来,都拱手行礼,待这三位依次落座,才坐下。 陛下坐金台,太子在下方西侧,合川郡王再下一级石阶,坐了从前永嘉郡王的位置。 殿内没有山楼排场,只有雅乐不断,桌上先有花,再有果,吃食最后才上。 朝臣的餐食是内侍提着系有黄绸的食盒,分送到各人面前,刘童笑眯眯的,骤然翘一下椅子,椅子靠背把一个内侍绊了一下。 这名内侍身形一晃,刘童连忙扶住他,顺手接过他手中食盒放到琢云桌上。 内侍顺序被打乱,原本该给琢云的食盒给了刘童。 这一个插曲,并未引人注目,唯有太子看在眼中,无声一笑,心平气和移开目光。 帝王、父子、君臣,一边说话,一边仔细观察旁人神情言语,刘童是其中佼佼者,见皇帝尝一碟素蒸鸡,将手一指,内侍便端至太子桌上,太子坦然受之,并未起身谢恩,而陛下也没有露出不悦神色。 太子看似被皇帝冷落,实则已经是所有皇子中最亲近皇帝的人。 太子抬头,看一眼刘童:“刘府尹为何不动筷子,菜太清淡了?” 刘童暗道不好,拿起筷子,把心一横,夹一筷子素蒸鸡在嘴里,嚼成了泥都不敢下咽。 “燕统领怎么也不吃?”太子继续问。 皇帝看向琢云,琢云夹一筷爊鸭,塞进口中。 “这水晶脍鲜美,诸位尝尝。” 在太子的催促下,咀嚼声密集起来,太子又代陛下陪饮几杯,琢云喝一口饮子,每一样菜吃去一点皮毛,便以方便为由,迅速离席,前往东司。 她脱鞋走上木板,推开槅门,找一间干净净房,关上门,走到红漆马桶边,跪在地上,食指伸进嗓子眼,用力往下一压,张大嘴“哇”一声,把方才吃下去的东西吐进草木灰中。 吐完后,她再抠一次,直到只能吐出酸水,才撑着马桶起身,手按在墙壁上,大口喘气。 拿帕子擦干净手,丢到桶中,她打开槅门时,头一昏,眼前骤然一花,脚下一顿。 有毒。 她眼看着明晃晃一把刀刺过来,心中一凛,从刀与槅门夹缝中抢步而出,急动之下,脑子也跟着晃荡,让她更加头晕目眩。 不等她站稳,刀锋再次无声横扫而出,切向她腰间。 琢云一个侧身,身上半片衣角被刀切开,飘落在地。 她抬眼看清楚来人,一个没有生气,穿内侍衣物的死士,刀再次劈向她。 她牙齿狠狠咬向舌尖,血腥气瞬间在口中弥漫,剧痛袭来,让她神魂一凛,压过毒药带来的眩晕之感。 一个侧步,躲过刀锋,眨眼之间从水缸中拿起瓢,一瓢水泼过去,死士不知躲避,但眼睛本能一闭,琢云趁此机会,一脚蹬上栏杆上,两手握拳,借力一纵,一拳直捣死士胸口。 死士不躲不避,两手高举长刀,胸前放空毫无遮挡,脚下呈进步势,一刀刺向琢云背后。 琢云拳堪堪到死士胸前,刹那间停住,琢云脚下一转,背对死士前胸,飞起一脚,踢向死士手腕。 她这一冲、一转、一踢,来势凶猛,快若惊鸿,死士无从变换,右手稍偏,避开这一踢,左手却是让她踢个正着,手腕“咕”一声响,掌、臂之间关节脱壳,手掌以古怪姿势垂下来。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1章 太子计谋 死士不觉的痛。 他右手横刀抹向琢云脖颈,琢云游鱼一般,贴着他腋下滑走,退到木板边缘,头又是一昏,身不由己跪倒在地,大口喘息。 喘息间,她余光一扫东司,竟没有一个内侍。 严禁司快行此时应该是在界墙处巡视。 她闭上眼睛,耳听风声,一把攥住袭来的刀锋,疼痛钻心袭来,倘若再用力,整个 洛夏恭声说道,然后跟着杜不回来到了附近一处看起来普通至极的民居。 左护法大笑,话语之中,带着浓浓的傲气,很显然,他对这种复合变异妖很满意。 这个恶魔居然想要拿来就能够用的炼器技能,这个很明显了,他没有,有的话他自己早发达了,还用的着来这浪费口水。 两人又回到了刑警队的大院,微笑着挥手告别,各自开车各回各家,虽然平淡,但也没有压力,让人有种舒心的感觉。 灵核,在丹武大陆上,也被称之为灵晶,这是灵兽体内的一种能量灵核,其内充斥着极为霸道的力量,就算一名 高级炼丹师也不敢轻易的拿来炼化。 他每逢路过茶馆的时候,赵云睿都会给他一个包子和一碗茶水,他腼腆的说了声谢谢,然后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掏出两枚铜板,递给赵云睿。 就在这个时候,巫鹰带着数人从城主府内走了出来,满脸笑容的向洛夏拱手行礼道。 急中生智,万氏弃车保帅,将所有的罪责推给了船娘,不然等这船娘招架不住将邓雅容招了出来又是一个麻烦。 明慧大师单手摆动,除了玉无涯和魏南大家手上便多出了一部战技的卷轴。天阶战技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云峰大喜,体内的魂力爆涌而出,恐怖的威压扑面而来,那些原本暴动的双头鳄顿时就安静了。 金修宸被朱松打断了解释的机会,心情有些不爽,不咸不淡点点头。 “王爷,如果我说,我确实是为了这个国家不再遭受欺辱,您信吗?”陈宁回应道。 “爷,这份是老板单独为黄三爷准备的上好茶水和点心”陈宁说道。 听了这话,众人一愣,连冷剑锋也愣住了,他刚才还在担心,担心史炎没有在少林,但现在这了明却说了出来,是因为什么?他又要干什么? 费良言心里嘀嘀咕咕的,喊了几句妈,但是孙慧娴毫无反应。老妈什么时候睡觉这么沉了,或许是累了吧!费良言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自己的车钥匙,但是车钥匙到底被老爸藏在哪儿了呢? 台榭之上,那些原本奏着轻柔乐律的生灵,忽地一转曲风,瑶琴齐拨、琵琶激撩,高亢雄壮的曲乐传荡在整个醉仙楼大堂之中。 “萧总,以前都是你先把他叫醒的,今天你怎么半天都没有动静?”瓦伦泰奇怪地问道。 “萧蔚远又不是神仙,『奶』『奶』的,他还能打出朵花来。”科瓦奇在折椅的椅背上狠狠磕了磕雪茄上的烟灰。 因为石毅的混淆天机之术,荒妖帝国被引错追查方向,迟迟未能发现那头被封禁荒妖半神的真正下落,只能知道尚未死去,而石毅自身则处于猥琐发育阶段,苦苦打磨着自身功力同时提升职业等级。 半空之中,霞光变幻,如龙翔万里,如凤鸣九天,隐隐之间,竟传来阵阵悦耳仙音。 说罢,寒来还左顾四盼地到处瞧看,仿佛真的是在寻找那条锦鲤似的。 第122章 剪子 “你不想要她吗?” 太子低声蛊惑,循循善诱,声音低沉,语调亢奋着,穿透阳光下纷飞的金屑,直刺燕屹耳中。 “只要你张张嘴,站到我身后,不止是娶到心爱的女子,还有建功立业。” 太子的声音,是三途烈火,灼热一个少年的心。 “想一想,”太子凑近,在他耳边低喃,身上龙涎香气味笼罩住燕松 然而单纯的兮并没有发现,而是开心地跑到父亲那儿扑到他的怀里。 电话里的声音一顿,似乎是被莫天气着了,良久,声音才没好气的再次传了过来。 “都先休息一下吧。”叶倾城微笑着看着大家,大家都纷纷坐在了草地上,将猎物按照叶倾城的要求放在草地上。 指甲深深的嵌进掌心,她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向屋外,入眼满是山和土地。 她的话条理很清晰,但是几个字一句,像是在念一首很沉瑟的诗,最后念完,又抿紧双唇,不再说话,眼睛依旧看着前方,目光很淡,好像前面一片空白一样。 前台点了点头说是,然后还说:“叶总现在在其他包房,你先稍等一会儿,他等一下就过来了。”听了她说的,我点了点头,可我还是有点诧异,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 去到那个充满了轮回,有着天神队,恶魔队以及中洲队三大队伍所在的世界了!? 箭如火箭喷射一般,发出一声轰响,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射入了几十公里外的峰顶。 回到话题,在她们看来,16号选手的歌声,无论是情感,还是音准,都是无法和原唱苏南比拟的。 “王爷难不成真的同意让阿蘅去考那什么劳什子的武举会试?”平江王妃的脸色一变,大惊失色,就连声音都高了几分。 看到他被无数人围攻,我心中一急,刚想要冲进战圈时,他朝我一声大喊。 不过这一年,注定了是不平凡的一年,因为太多因素综合在一起,也让这个世界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进入了新的纪元。 即便是在暗夜的山林,两个狙击手仍然将自己伪装得很好,整个身体都躲在树下的草丛里,身上还穿着防红外观察的山地丛林迷彩服。 追上一次的可能性都不是很大,只不过在剩下的时间内,还是有做一做的价值。可要是再被对方逃走了一次,那可就真的很难再次追上了,无论从时间上,还是别的层面来讲。 吐出一口烟,思考着这些刚才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最终,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借着月光,依稀能看清满山都是松树,不过由于常年没人修建,此时长的很乱,这地方看来的确是荒废掉了。 刘彦登上三层平台后,火灵等观摩团的人也陆续登上了第三层平台。 在龟仙寿与乌黜眼中,唯有江太玄稍微值得重视一点,其他人根本不值一提。 “风暴之舞!”由徐变疾,继而凝炼为流动的刃,卷成圈,盘踞在千石王者的周身上下。 他是不在乎了,但日国军部就全都傻眼了,长崎基地遭受攻击,身为最高长官的佐藤一介早就上报了军部,而军部的人也不敢马虎,早就命令军事卫星对准了长崎基地,也拍下了之前的那一幕。 洗头的时候倒是没看出来,而化妆的期间,柳成贤的话匣子就好像是打开了。 能够置身于世界之外,以旁观者的眼光来看眼前这个世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第123章 临危不乱 琢云睁开眼睛时,燕府点了灯,更夫报酉时一点,更鼓声从街道上响进琢云耳朵里。 她感到冷,身体却很烫,高热席卷了她。 砒霜。 她迷迷糊糊想。 她动了动手,左手肩膀牵扯手臂,连带手掌,一起痛起来,在她停止动作后,依旧缓慢而坚定地攻击她。 因为皮囊前所未有的虚弱,所以疼痛、高热 “一个皮肤,有什么好纠结的?我只是单纯用这个皮肤比较顺手。”林翰很平静地说道,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只见吴星就在宾馆食堂内,当着在场所有人面直接朝向晚弯腰鞠躬。 “说吧,你想接受什么惩罚?是一人打扫一周的地?还是给我们男生洗上三天衣服?”陶献宝问。 苏媛媛立即跌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咳咳咳!”终于,苏媛媛缓过了一口气,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周宇浩走过来,目光坚定,并且充满了柔情,他很平静,和田倩倩对视的眼神中仍旧是满满的爱意。 其余杨家子弟,但凡修为达到标准,有资格参与布阵的,也都没有闲着,根本不用任何人知会,他们自己就知道各司其职的开始忙活起来。 甚至都不用考虑,Ambition也知道自家上半野区肯定是没了,而自己又是刷光了蓝区然后再去的红,导致现在自家野区没有可以刷的野怪。 林岩上台后,所有人鸦雀无声,有人期待自己能获得这份幸运,有人就是纯粹等着看好戏。 “这……如果是这样的请,我还得给家里人打个电话。”陆鸣立马出声。 经过刚才试探性的战斗,他们已经很清楚,不尽全力,根本就无法拿下灵犀牛角兽。 ”张先生,能告诉我一下么?我们究竟要去哪里哈?“林奇吧嗒完一个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的苹果,心情看起来好了一点的她发问道。 一双满含桃花的眉眼盯着梵雪依,梵雪依亏得没喝酒,否则,这会儿肯定得喷出来。 第四朵,便是这天帝第七子紫硕神君,本以为会是真命郎君,没想到又是一场幻梦。 一边的暮云哼笑一声,边晃头边对自己这个好友,与众不同的表现嗤笑。 “李大人,我听土爷的吓人说:你老有意远行,不知您老可有穹海大陆的全貌图?”这人眼见李天就要离开,却又不敢上前阻止,只能心一横喊出自己花3000株才打听到的消息。 楼璧月和温素冰忍不住惊叫起来。而张伟则是惊讶地转向了蛾摩拉。 这数万载,整个仙界都不平静,天灾不断,甚至连很多仙君,都会不时出现意外,这一切都是因为仙界不稳,出现灾祸。 与此同时,在一片夜色中,森林里的异兽都逐渐开始活跃了起来,没有了让人厌烦的阳光,异兽们变得格外具攻击性,它们互相攻击吞噬,以这样的方式吃掉对方的内核来增加自己的实力。 见林浩看向自己,迪诺沉吟了一声,将迪亚轻轻抱了起来,缓步朝着林浩走了过来。 “红姑娘,红姑娘,你冷静下!我们一会儿进城,还是把他交给城府的人吧!”狄云见狄红下手不轻,急忙上前阻止说。 风倾然告诉莫卿卿,她从首都基地弄到了灾难发生时的卫星拍摄到的照片。 “为什么不是假的?”北堂固有些困惑,他现在已经搞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了。 第124章 平稳 三个不贤惠、不可爱、没有美德、不会相夫教子的女子同时沉默。 她们是彼此另一条道路的延伸。 在琢云的影响下,她们之间的对话简单到失去情绪,只剩下指令和答复。 “母亲管好家里,抓牢家产,家里人不许生事,闹事者扭送去府尹衙门。” “好。” “大姐告诉展怀,礼仪院任何消息,胆敢隐瞒,哪怕我被罢黜,第一个就杀掉他。” “放心。” “明天一早,以展怀的名义,给孙兆丰送一张请帖,夹一张条子。” “写什么?” “子时,老地方。” “好。” “散了。” 母女二人起身,琢云坚强的体魄、顽强的精神、蛮横的灵魂,让她们不再慌乱,脚步沉稳。 房门关闭,屋子里静的能听到小灰猫在廊下跑来跑去的声音。 寒意慢慢侵进来,炭火式微,她起身,想挪到炭盆边,但刚一起身,一股眩晕感袭来,方才还井井有条的思绪在瞬间破碎混乱,脚下三合地面开始倾斜,她伸出完好的一只手,迅速抓住炕几,避免被拖入痛苦的深渊。 “留芳。”她喊一声。 留芳开门进门,一把搀住琢云,让她坐下,随后伸手摸她额头——额头滚烫,高热卷土重来。 琢云声音含糊:“不要惊动别人。” “好。”留芳撤下炕几,将锦衾软枕悉数搬到罗汉床上,给琢云脱去鞋就在此处躺下,见她卧后头足竟微微后仰,如弯弓绷弦,惊骇的两腿一软,当场跌坐在地。 “姑娘!” 好在只有一瞬,琢云便缓了过来:“药。” 留芳滚出两行眼泪,连滚带爬出去端药,扶着琢云坐起,将两个软枕塞在她后背,急冲冲把汤匙伸到琢云嘴边,见琢云闭嘴不喝,只睁着眼睛,后知后觉,尝了一勺。 等到琢云点头,她又忘记换汤匙,就这么一勺接一勺地喂药。 喝完药,她拿帕子给琢云擦去下巴上褐色药汁:“姑娘还吃点粥吗?” “吃。” 她吃喝过后便睡,自以为睡了个天昏地暗,睁开眼时,却只过去不到半个时辰。 于是她继续吃喝、睡觉,醒来便接着吃,再吃不下,也要往肚子里塞进去小半碗粥,到寅时过半,她撒出一泡滚烫的尿后,高热彻底退下去。 这回一觉睡到了卯时末刻,她口干舌燥地睁开眼睛,眼中红血丝减少,浑身乏力,手脚冰凉,没有食欲,脑子像蒙着一层油。 她坐起来,依照本能洗漱更衣,收拾妥当后,越兰带着哭肿的两只眼睛跑来:“大爷两个朋友在外头,要见姑娘。” 琢云坐在四方桌边,头向后仰,眼睛上搭着一块湿帕子:“让他们过来。” “是。” 二堂丫鬟仆妇全都回避到议事厅,一个老嬷嬷从垂花门处把张保康和书田接进来,穿过二堂通往东边园子的穿堂,走到三间屋子前。 两人挂着四个乌黑的眼圈,蹑手蹑脚,路过一只在廊下吃鱼干的小灰猫,门神似的分立在门外,听到琢云一个“进”字,两人齐齐往里走,在门槛处卡住。 张保康后退让出来,书田一个箭步冲进屋内,见到琢云后,哑口无言。 张保康紧随其后:“二姐……” 两人默默坐下,留芳和小丫鬟运进来一大桌吃食,她先拿起大汤匙,给琢云舀一大碗参苓白术散粥,再给书、张二人舀上一小碗,又把那山药茯苓肉包掰开来,大的给琢云,小的分给张、书两位。 这二人知道琢云不吃整个的东西,见怪不怪,张保康甚至学着燕屹的样子,夹一块姜饼,掰一半给她。 想到燕屹,他鼻子一酸,赶紧低头喝粥,把眼泪咽回去:“二姐,昨天晚上内狱用了刑,屹哥会不会坚持不住?” 书田骂他:“你别说不吉利的话!屹哥全身上下,嘴最犟,谁都撬不开,骨头最硬,谁都打不服。” 他一口喝完碗里的粥:“二姐,我的想法是先把屹哥从宫中内狱弄出来,不管是刑部还是大理寺,我们才能使上劲。” 他往嘴里塞包子:“内狱本来是关押内侍、宫女、后妃的地方,屹哥一个严禁司都头,有罪也不应该由内狱鞫谳!吃完早饭我就去找御史台季荃,请季荃参太子一本。” “不行,”张保康摆手,“你信不信明早接他,今天晚上他就会死在内狱。” “这办法不行?那你想个两全其美的!你要是能想出来,明天我就把你张保康三个字,刻脑门上,你也别提你爹,你爹要是知道你敢沾边,下值就会把你吊起来打!” 张保康哑口无言,恨恨吃半个包子。 琢云喝一碗粥,坐在桌边吃包子,又吃一小碗鸡汤面,放下筷子,擦干净嘴:“可以让御史弹劾。” 书田看向张保康:“你看。” 张保康欠身道:“二姐,你有没有法子?” 琢云摇头:“你们回严禁司,有消息再来回报。” 张、书二人胃口不佳,吃去半桌,起身告辞。 留芳进来撤下去残羹剩饭,送来药,琢云慢慢喝完药,拿起佩刀:“备轿。” 燕屹不会死。 太子会留着他,把他当成一把钩子,把她钩进内狱,一举擒拿,倘若她不上钩,太子就要留着燕屹慢慢折磨,一直折磨到他承受不住,把罪名扣到整个燕家头上。 她坐轿前往营房,在大戟卫正将、快行不安、惊惶的目光中,在朦胧细雨中,面无表情走上校场,仰头望一眼灰色天际,轻声道:“下点小雨,就不练兵了?” 傅利、王子伽紧跟着她,傅利听她开口,立即大喝一声:“都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壕沟?还不快列队!黑章,你领着燕屹那一队人!” 快行聚拢,白显章张嘴想问话,但在琢云凛冽目光下,闭紧嘴,与其他都头立在前方。 校场高台上,傅利大骂:“早上没吃饭?走路用腿还不够,还要加上嘴?让你们说话了吗?再有声音,加练十圈!” 校场安静下来,开始一个都一个都的操练,燕屹被捕入狱,仿佛和他坐在府尹大牢没有区别,琢云、燕家、他管辖的那一个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琢云用自己的言行,把燕屹和“家”之间划出一道天堑。 无论结果如何,她要确保她的一切不会受到影响。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5章 抉择 琢云在营房、严禁司都走了一遭,若无其事归家,换药、吃喝、睡觉。 酉时,她命陈管事在章家酒楼三楼随意订一间阁子,亥时进阁子,子时避人耳目,进入常景仲常年用的阁子里。 常景仲比她晚到。 他怕热,外面已经从细雨变成小雪,他也不穿夹衣,只穿一件靛蓝色圆领长袍,从一楼走到三楼,走了个热气腾腾,卷起袖子。 进门时,他见琢云站在窗边,就把卷起的袖子放下:“燕……” 琢云竖起一根食指,在嘴边“嘘”了一声。 常景仲立即警觉起来,目光看向窗外,琢云伸手一指右手边板壁,走到常景仲身边,压低声音:“常尚书先去教子吧。” 此言一出,常景仲眉头一皱,两只眼睛瞪成铜铃,转身就走,出门后一个转身立在右手边门前。 他双手叉腰,抬起一脚,“砰”地踹开阁门,门撞到板壁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又弹回来,晃了两晃。 电光火石之间,常景仲已经看清楚屋中情形。 常青猫着腰,耳朵贴在墙壁上,等着听琢云摇尾乞怜,身后是站着的孙兆丰,再往后,是两个纯粹的废物,常景仲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巨大响声后,常青维持着这个偷听的姿势,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姿态僵硬,像尘封已久的泥人,动作稍大就会支离破碎。 孙兆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呆着脸打哆嗦,想喊一声“伯父”,喉咙却像是被锁住,舌头也不听使唤,发不出丁点声音。 另外两个人则是两只壁虎,紧贴墙根,大气不敢喘,已然吓得神志不清。 常青看父亲暴跳如雷,外貌和神态已经从威严的老虎转变成庞大的野猪,根本不敢上前,只恨这是三楼,不能跳窗出去。 他垂死挣扎:“爹……真巧啊。” 爹怒喝一声:“过来!” 常青哪里敢过去,两条腿打着哆嗦,后退一步。 常景仲对这个儿子本已经失望至极,并不指望他有什么出息,万万没想到,这儿子在没出息之余,还有断送自己仕途的风险——自己听就算了,竟然蠢到带着人来听。 他一个大跨步,跨到常青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把常青扇成一个陀螺。 不等儿子站稳脚跟,他一脚踹到儿子膝窝里。 常青扑倒在地,吓的爬起来跪好,孙兆丰三人见状也跟着跪下,一声不吭。 “行!你是这个!”常景仲竖起大拇指,“你娘说你有长进,看来没说错,确实是长了本事,连老子的墙角你也敢偷听,以后你是爹,我是儿子!” 常青张口结舌,不敢放屁。 常景仲见状,越发想活吞了他——连燕屹都不如! 燕屹惹是生非之余,好歹还有十分胆色! 他伸手揪住儿子衣襟,把人从地上提起来,一顿暴揍。 他虽然是文官,但天生随他娘,孔武有力,把儿子锤了个半死。 一把儿子将丢到门外,让小厮把人送到家中关住,他扫一眼孙兆丰:“孙二,你是有前程的人,不要和青哥儿搅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伯父,我这就回去。”孙兆丰起身太急,在鞋上崴了脚。 他不敢喊叫,忍痛一瘸一拐往外走。 另外两个人还跪在原地没有动弹,常景仲一个眼神,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出了阁子。 阁子里清净下来,常景仲踱步出门,干脆将另一间阁子也查一遍,又让随从去酒楼将左右两间全都定下。 重回阁子里见琢云,他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抹出一个笑脸:“坐下说话,喝茶。” 他看她脸色——她的脸色一贯苍白,看不出个所以然。 他看她动作——动作缓慢,但还不到将死的地步。 死人和将死之人都是没有用处的。 琢云坐下,单刀直入:“你破坏了上一次的交易。” 常景仲端起茶杯,润润嗓子,从她的话语中探查她的头脑:“从何说起?” 琢云目光锐利地刺向常景仲:“我离开京都的一个月,你向太子透露修宫观是我的主意,才有我们姐弟昨日在宫中受难一事。” 还是这么聪明——常景仲想。 他很坦然:“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做,我站在太子的位置上,一样会杀掉你。” 什么颍州叛军,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喝完茶水,把一块枣糕丢进嘴里咀嚼:“你想以此让我内疚,帮你救出燕屹,不行,此事涉及颍州叛军、严禁司,我不能插手。”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阴暗、自私、暴躁,他已经过了赤诚相待的年纪,动感情会让他冒失去一切的风险。 “我可以交易。” “什么条件??”常景仲坐直身体。 “皇后娘娘洗清燕屹罪名,严禁司大戟卫一千人,凭你调用,大戟卫能巡视宫城,到那一天,你应该有大用。” 常景仲双手抱胸,人向后靠,眼睛看向头顶火光照不到的地方。 幽深、黑暗,仿佛会有什么东西从上面落下来,打破平衡。 片刻后,他说:“燕屹不值这个价。” 他不担心琢云去找李玄麟做交易,李玄麟也不会触这个霉头。 他给自己倒茶:“他现在只是个都头,成长时间太长,能不能用上,还不一定,不如舍弃他。” “燕屹很忠诚。” “有钱,别人也可以很忠诚,你这个条件,我可以给你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宫中出事,严禁司和禁军都会受到责罚,你有功绩,趁此机会再进一步,我把你推到亲从官都统制的位置上,你统领左翊、右翊、白马、大戟。” 一个统领四千人的都统制,比大戟卫一千人显然更有用。 “燕屹是弟弟。” “文官三年一迁,武官五年一迁,就算熬够了资历,有多少官员老死于选海,你不趁着争斗,抓住每一个机遇,何时才能从统领到都统制,再到武副使,总领亲事官、亲从官,最后坐上金章泰的位置,成为司使,领文、武两部。” “我们在一本族谱上。” “燕屹一事,我可以保证不牵连你和燕家。” 琢云的沉默背叛了燕屹。 喜欢恶燕请大家收藏:()恶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内狱 “成交。”琢云点头。 “再会。” 琢云先离开,坐轿回家,喝药吃粥。 吃完粥,她缓慢坐到罗汉床上,坐的很慢,一天奔波,五脏六腑的灼痛加重,每动一下,腹内脏腑就跟着挪动位置,拉扯住喉管,往下坠着疼。 眼睛里又布满红血丝。 她需要休息,但眼下还不能停下来。 让燕屹出内狱 肖琳说:哎唷,如何承受得起?打场牌,没必要瞒着,你和三嫂请个假嘛,免得又发生误会。 。。。“混沌思维”如果无限量供应的话,我可以在短时间内把他送去西天极乐世界。。。但世上唯一没有多少的存量了,限购作为常规战斗手段的方式。。。 白念雪不出意外地来接机了,她身上冷冽的总裁气质恍然间消失无踪,她一身白衣胜雪,却笑得很甜,就好像一个邻家的大姐姐一般。 王峰的表现林初看在眼里,他只是淡笑着不言语。当然他也不会好心去提醒他们起床,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五点就需要起来军训,他的好心只会换来一通埋怨,这样的傻事林初不会去做。 因为,如果这么大规模的玄色虎拜倒在他们的脚下的话,他们是可以获得一大堆魔兽内核,也就是元素石的。而且玄色虎属于中高等魔兽,元素石的质量当然也不在话下。 星期五,格兰芬多学院与斯莱特林学院的新生们要一起上两节魔药课。 “别呀,倾城,我开个玩笑而已,你也就当个笑话听听不就好了?当然,如果你一定要咔擦的话,那么请咔嚓作者大大,反正他老人家也不是第一次太监了……”姬美奈说道。 大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自己还未近他身,就被什么东西给弹了回来,心中纳闷,甚是奇怪。 这光芒,自然是躲不过心思缜密的狼王的眼睛。哪怕就这一秒,他也看穿了伯贤的心思。他知道边伯贤在恐惧着些什么,那恐惧中,还夹杂着一点兴奋。 八叔公说:近墨者黑,跟坏人学坏行。自苦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根本不是一路人,你记住,不要走得太近。他爸是伪君子,坏基因会遗传,他将来也好不到哪去。 这一次卓越不准备直接出战,而是依托防线打攻防战,如此一来防线的防御力就至关重要了。 傲云天也知道这一点,以前的器械都在景辽县,现在无法调用,而朝廷增援的器械又都放在东面大营,如今东面大营也在面临敌人猛烈的攻击,根本就无法取出来,锁阳城内,也就只有少量的云梯而已。 特尔提拉对阿庇斯这个提议显然十分吃惊。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的丈夫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想?难道跟这次日耳曼战役有关?但是听到的都是特雷图斯如何表现的事,压根没有提比略什么事。 “嘿嘿。”素年贱兮兮地笑了起来,“当然是给你准备的礼物。”说着,她拿了一张巨幅画来。画纸一展,上面的两人正在妖精打架。 这些刀芒李辽不敢硬接,或者说是不是不敢硬接,而是不想硬接。 刘攀能清晰的感觉到浑身的精气神被一点点抽出,而后融入到丹田即将成型的元丹之中。 马克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声,目光看向面前的食物。东西是好东西,香气扑鼻,不过他哪里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