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修仙记》 第1章 拉车的祥子 四九城南城,清风街。 晨雾未散,天边悬着半轮残月。 人和车行门口,人声鼎沸。 两扇绿漆大门才打开,车夫们便跟串糖葫芦似的排起长队,队伍尾巴都快戳到胡同口了。 要说南城哪家车行最红火,还得是人和车行。 车身瓷实,车漆亮堂,便是黄铜喇叭也是每天抹油。 这样面子里子都妥帖的黄包车,才能被那些豪客瞧中。 更难得份子钱公道,一天才一毛五。 凭着三十年积攒的金字招牌,刘四爷稳稳坐住了清风街车把头的交椅。 刘四爷两只大圆眼,方嘴,颧骨与右耳之间有一块不小的疤,看起来颇为骇人。 更稀奇的是,快七十岁的小老头,步履之间竟有一种龙行虎步之感。 清风街上都说,刘四爷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夫,还有更夸张的,说刘四爷其实是个修士。 反正不管怎样,大伙都觉得,只要刘四爷在,这人和车行就倒不了。 这不,刘四爷的身形刚从晨雾中现出来,那些喧哗马上就散了,车夫们的队列更是立刻齐整起来。 “四爷...您老吉祥!” “四爷,起了您呐?” .... 刘四爷手背在后头,也不回话,齿缝间迸出一个“嗯”字,就当应了。 按往常,刘四爷都会踱步到院中,倚在那把包浆温润的黄花梨太师椅里,等着下人送来热腾腾的豆汁和油饼。 只是此刻,刘四爷忽然顿住了脚步,那双虎眼瞧着街面尽头。 不多时,清亮的铃铛声中,一辆黄包车从晨雾里钻了出来。 拉车的,是个年轻人。 刘四爷把手拢进袖子,嘴角噙着一抹笑: “祥子...回来啦,夜里生意如何?” 这个叫“祥子”的年轻人,肤色黝黑,模样算不得俊俏,但身材高大,脸孔轮廓分明。 十八岁左右年纪,尚带着些少年稚气。 “托四爷的福,昨夜里在使馆区外面逛荡,生意倒不错,” 说话间,年轻人递过去一个牛皮纸袋:“四爷,是醉仙居的吊炉烧饼,驴肉馅的。” “唔...祥子不错,这识字就是好哇,都能去使馆区发财了,” 刘四爷笑眯眯接过冒着热气的烧饼,说道,“倒是有心了,忙了一夜,先去歇会儿吧。” 年轻人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线:“不急,我把车先刷一遍,昨夜路过了矿街,沾了灰。” 刘四爷点头,脸上那笑意更浓了些:“下午起来了去院里寻我,虎妞那丫头一个人弄账,我不太放心。” 虎妞是刘四爷唯一的女儿,老来得女,刘四爷自然当个宝。 不过虎妞长得虎背熊腰,模样算不得俊俏。 “听四爷您的,”年轻人没多话,把车拉到院里,拿过麻布就利落擦起车来。 .......... 眼瞅着刘四爷对祥子另眼相看,其他车夫肚子里早憋了股酸水。 都是臭拉车的,凭啥祥子的份子钱就比旁人少五分? 就因为认得几个鸟字? 刘四爷当年也是刀尖上滚出来的主,大字不识一箩筐,咋就稀罕起这识字的祥子? 莫不是老糊涂了。 这些牢骚话,车夫们当然不敢当着刘四爷说。 但在背后蛐蛐一贯老实巴交的祥子,自然是敢的。 “也不知这祥子是怎么了,忽然就学会认字了,倒是稀奇,”一个车夫忿忿不平。 “嘿,这有啥,还有更稀奇的哩,” 另一个车夫凑过来,神神秘秘说,“听说这祥子啊,之前被张大帅拉了壮丁,才逃回来的。” “当真?若真是张大帅的逃兵,刘四爷怎么敢收留他?” 几人讨论得正欢,却没察觉到刘四爷走了过来。 “都闲得慌是吧?赶紧领车,麻溜儿滚蛋!”刘四爷沉声说道。 几人噤若寒蝉,赶紧到柜面交了份子钱,领了牌子,低眉顺眼拖着车走了。 ...... 刘四爷眉头微皱,手上的驴肉烧饼好像也少了些滋味。 祥子是逃兵? 这几天,他也隐隐有听到这个传闻。 这世道乱糟糟的,为了争抢那些矿石,那些大头兵杀来杀去。 这四九城前几年还姓曹,这几年就姓了张。 当然,这些都跟他刘四爷没关系。 只要人和车行还在自己手里,管他哪家大帅、哪个世家。 城头大王旗换个遍,不也一样需要他手下这些人、这些车? 至于祥子,人不错,老实听话肯干。 最关键是祥子竟学会了识字,能帮刘四爷整理那些账目。 这些日子,祥子把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便是虎妞也比不过。 要知道...在这乱世,想要找个能算数、会识字的账房先生,可不是小数目。 而祥子,是免费的。 这省下的,可都是白花花、圆滚滚的银元。 前几日,刘四爷甚至提议祥子不要拉车了,专帮自己打理账目。 那憨货拒绝了。 刘四爷倒也无所谓,毕竟祥子拉车也是要付份子钱的。 当然,这账目也得兼上。 一来二去,刘四爷从祥子身上赚了两份银元,怎么不高看他祥子一眼? 不过,如果祥子真是张大帅的逃兵,这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张大帅手下,可是足有几千条枪,上万号大头兵。 他刘四爷得罪不起,更没必要去得罪。 想到这里,刘四爷的目光,远远落在院中正麻利干活的年轻人身上。 ........ 祥子刷好车,又调试了一下黄铜喇叭,才将一尘不染的黄包车拖到车棚里。 远远对刘四爷挥挥手,祥子嘴角扯出一抹笑容,便如以往一般。 只是,转身的刹那, 他脸上那抹笑容,荡然无存。 祥子的确是张大帅手下的逃兵,而且被抓住枪毙了。 不过这是前身的经历。 祥子在死之前还是活着的,在死之后却活了过来。 从乱葬岗中爬出来的他,就不再是曾经的祥子。 好吧...祥子这个名字,听起来怪怪的,尤其是这人和车厂里竟然当真还有刘四爷和虎妞。 不过,这个世界却不是以前那颗蓝星,更没有某位文豪笔下的骆驼。 祥子放下黄包车,抬头远望,目光落在码头上空那个巨大的阴影——那是张大帅麾下的一艘蒸汽浮空艇。 黄包车和蒸汽浮空艇,竟然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多么魔幻。 简直做梦一般。 至于逃兵这个身份,祥子不知道能瞒刘四爷多久。 不过,他倒没太多担心, 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只要没人多嘴,谁会盯着个拉车的穷小子刨根问底? 第2章 真当自个儿是文明人了? 后院最里头,才是车夫们的住处。 环境自然好不到哪儿去,是十多个汉子挤在一起的连炕。 炕席磨得油光锃亮,铺盖卷泛着暗黄色油气。 满屋子汗酸气混着脚臭,熏得祥子压根睡不着。 他宁可夜里拉车,好歹白天能睡个安稳觉。 入了后院,祥子就瞧见一个足有七尺的壮汉,正盯着几个年轻汉子扎马步。 那壮汉嘴里念叨着要领,手上还拎着百来斤的石锁,舞得虎虎生风,看得旁边几个小年轻直缩脖子。 想要在清风街坐稳车把头的位子,自然要些实力。 这些汉子,都是刘四爷养着的护院。 而这壮汉,便是护卫的头儿,听说武道已摸到明劲的门槛了。 当然,祥子就是个拉车的,也不懂这些门道。 .......... “祥子,回来了?夜里顺当不?” 领头那壮汉脖颈青筋微微鼓着,轻飘飘把石锁放下。 “唐哥,您早!”祥子停下脚,拱了拱手。 这壮汉叫刘唐,本来不姓刘,只因被刘四爷从小收作义子,才改了姓氏。 像他这样的义子,人和车厂还有三个,人称清风街四大金刚。 这年头世道乱,这种义父义子的关系,勉强能算半个血缘牵绊,别说刘四爷这般江湖枭雄,就是那些军阀头子,也兴这法子。 “唐哥您是什么身份,跟个三等车夫搭什么话?”一个年轻护院也放下手里的磨盘,笑着说道。 人和车厂规矩大,车夫也分三六九等。 头一等,是被刘四爷派出去拉包月的,专在使馆区拉那些脚不沾地、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 二等,是人和车厂的固定车夫,拿刘四爷的工钱,不拉客人,专门给四爷拉货。 三等,才是祥子这些交份子钱赁车的,能不能拉上车都得看刘四爷的脸色。 护院们比普通车夫高一等,每人都有单独的屋子。 祥子只是个三等车夫,吃住却都在车厂,几乎跟二等车夫一个待遇,自然格外惹眼。 听了这话,刘唐没吭声,眼皮只一耷拉,那年轻护院立马闭了嘴。 “肥勇,管好你那张瓢嘴!厂子里的章程,轮得着你多舌?” 几个年轻护院你看我我看你,没料到唐哥竟会为个三等车夫训斥肥勇。 要知道,这肥勇的表哥,可是清风街的副警长。 刘唐眼皮一抬,几个年轻护院赶紧练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祥子背影上,忽然发现,这小子好像比前些日子又高壮了些? 说起来,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只可惜,晚了点。 不过,刘唐高看祥子一眼,倒不是因为这个。 作为刘四爷的义子,刘唐自然知道祥子这些日子在帮虎妞管账。 这五大三粗的小子,保不齐将来能当上个人和车行的账房先生。 已入武夫品级的刘唐,犯不着去巴结一个账房先生,但留些情面总是好的。 ............... 从怀里掏出两个炊饼,搁在炉火上烤了烤,再夹几块卤牛下水。 卤水被热饼烫化开,浓郁的肉香味儿漫了出来。 十八岁的小伙子,正是长身子奔前程的时候,比起昂贵的牛羊肉,这种牛下水便宜得多,十个铜子就能买上小半斤。 几口就吃完了,也只混了个半饱。 又灌了半壶凉开水,祥子这才觉得肚子没那么空落落的。 其实,刘四爷先前说过,祥子可以跟二等车夫一起去食堂吃饭,可祥子从没去过。 这是分寸。 自己现在就是个三等车夫,能住在车厂,就已闹得沸沸扬扬,何必去自讨没趣,平白徒惹笑话。 这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的日子,简直如地狱一般难熬。 祥子叹了口气。 幸好,还有【职业面板】。 【职业:车夫(入门)】 【进度:97/100】 【技能:健步如飞】 【拥有此技能,你极为擅长奔跑,同时小幅加强下肢力量】 顾名思义,但凡他能掌握一门技艺,便能开启一个职业,只要不断下功夫练,就能精进。 正是靠着这个“车夫”职业,他才能在人和车厂快速站稳脚跟。 没个一技之长,早就流落街头了。 况且,这看起来不起眼的“车夫”技能,还能相应增强他的身子骨。 拉车一个月,祥子现在一条腿的力气,已经能踢断一棵小孩胳膊粗细的小树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靠手艺先混口饭吃,不寒碜。 而且,车夫职业还差 3点就能升级! 祥子心里盼着,要是升了级,这职业面板能有啥新变化。 当然,车夫职业只是个开始。 最好还能学一门武艺,说不得,便能再开启一个关于武道的职业。 这年头,武者的地位真不低。 就拿刚才那刘唐来说,才入品的武夫,一个月就能从刘四爷那儿领走 60块银元。 而就算是被刘四爷派出去,给使馆区那些世家拉包月的一等车夫,一个月也才领 15块银元。 当初刚管账的时候,祥子也被这4倍的差距吓了一跳。 不过听说这世上的武夫不光要炼体,还得配些昂贵的汤药之类,花销也不小。 但不管怎么说,六十块银元也是笔大数目了。 买一辆崭新的黄包车,也不过百来块大洋。 祥子长长呼了口气,扯过露着棉絮的薄被搭在身上,沉沉睡了过去。 再晚点,那些二等车夫就该回来了。 ......... 刺鼻的汗臭味里,祥子慢悠悠醒了。 一群臭烘烘的汉子,吵吵嚷嚷地,带着满身矿灰进来了。 这些都是二等车夫,平日里靠拉货过活。 刘四爷手里有条线,专门从城外的李家矿场,拉矿到四九城里。 活计虽说脏点,但每天只用干半天,这些二等车夫都抢着去。 毕竟剩下那半天,还能自己找点营生,补贴补贴家用。 见祥子醒了,有人笑着打了声招呼,也有人带着些不屑。 祥子也习惯了,把被褥收起来放进柜子,又去舀了盆冷水,只穿条短裤,露出一身精瘦的肌肉,在院子门口擦洗起来。 初春水冷,祥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吃的差些,睡的差些,倒还能忍。 唯独洗不上热水澡这事儿,真让祥子难受。 不过,爱干净这毛病,在一些人眼中,就格外扎眼了。 一个高大车夫站在门口,看祥子这模样,嗤笑一声,扯开汗津津的褂子露出胸毛: “穷讲究个卵!真当自个儿是文明人了?“ 车夫们顿时哄堂大笑。 第3章 牛马拉车圣体 出言嘲讽的叫金福贵。 这人有把子蛮力,在二等车夫里也算勉强能数得上号,听说眼看就要提拔成二等车夫的车长。 车长可是能管着所有二等车夫的,在这院里,自然算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祥子放下铜盆,目光扫过众人,只慢悠悠说了句:“文明点好,至少多识几个数,” “四爷昨儿个还念叨呢。” 听到四爷的名号,原本一脸嬉笑的车夫们顿时敛了神色,目光齐刷刷落在祥子身上。 祥子却不紧不慢,蘸着冷水抹把脸,晃晃悠悠说道:“这矿线上的活儿,每日六篓的数儿,偏有人只交五篓,这不识数的毛病,就是麻烦。” 刘四爷开始清点矿篓数目了? 这下,所有车夫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从李家矿厂拉矿回城,一路上兵荒马乱,干得都是搏命买卖,这些二等车夫混不吝惯了,哪会不趁机揩点油? 祥子有意无意瞧了眼墙上贴着的《车规》,这才转身走向柜子,轻飘飘丢下一句: “对了,我记得昨日账上少了一桩——金哥拉矿时好像漏了两篓,不过四爷倒是还没查到呢。” 金福贵浑身一僵,众人更是窃窃私语起来。 祥子又补道:“不过四爷也说过,车夫们挣口饭吃不易,偶尔有疏漏也能体谅,要是有人愿帮金哥补上缺口,这账目自然就平了。” 话音未落,几个车夫已经凑到金福贵跟前: “金哥,今晚我替你跑一趟矿厂!” “明天我多拉半车,分你两篓!” 祥子背对众人,嘴角微勾。 他早算准了:这些二等车夫们看似抱团,实则各怀心思。 只需点破一人短处,再给个台阶下,这群乌合之众便会自乱阵脚。 果然,金福贵面色铁青,却也只能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祥子,这回承情了!” 就这样,在众车夫敬畏的目光里,祥子施施然把铜盆和毛巾塞进了正当中的柜子。 嘿,小样儿,跟我斗。 知识就是力量,懂不懂啊! ............. 祥子其实心里有数,这些二等车夫肯定不服气。 按四九城车厂的规矩,能去城外矿厂拉矿石的,都是“气血觉醒”的武夫,不然熬不住那些矿石弥散出的超凡之力。 人和车厂也是如此,这些二等车夫其实从不拉人,只拉矿。 名义上是车夫,实则是没入品的武夫。 自然瞧不上只能拉客挣些毛角钱的三等车夫。 那些矿石究竟是啥玩意儿,祥子也说不清楚,只晓得是给使馆区那些修士用的。 四九城里这些车厂,主要营生就是这个,毕竟能跟使馆区那些世家攀上关系,才算有了安稳的富贵。 所以对车厂来说,最要紧的是有线路。 有能送货到使馆区的线路。 听说刘四爷年轻时候,跟使馆区里某个世家搭上了线,手上才有了如今李家矿厂这条线,这才发达起来。 有了线路,还得有本事护着。 而人和车厂这几十号拿月钱的二等车夫,再加上四个义子,便是刘四爷在南城清风街立足的最大倚仗。 祥子记性里,不止一次瞅见过清风街上的血腥殴斗。 所以,这些刀口上舔血的凶悍之徒,平日里只信奉拳头的大小。 可惜,自己眼下的拳头还不够硬! 这乱世里头,若没个立身的本事,就只能任人揉捏。 ......... 整了整身上的蓝布衫,裤脚用鸡肠子带儿系住,露出一双大脚板。 标准的车夫打扮。 祥子交了份子钱,领了牌子,去车棚挑了辆八成新的黄包车。 刚拖到大门,便被人喊住了。 是刘唐。 “祥子,得闲儿不?” “唐哥,您吩咐!” “待会儿要去东城不?” “正巧要往那边兜生意。” 刘唐探手入夹袄,摸出个描金小锦盒,笑着递过去:“若是得空路过宝林武馆,就帮我把这盒子,交给里头的林俊卿林师傅。” 祥子接过锦盒,从车辕底下抽出块蓝印花布仔细裹好,又塞进藤编车架的暗格里。 刘唐见祥子办事仔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元。 祥子摇了摇头,笑着说:“唐哥,这就见外了。” 刘唐笑了笑,抬手虚拱一礼:“那便承你的情,改日找你喝两盅。” 虽说是江湖场面话,可从刘四爷义子嘴里说出来,倒比寻常承诺更有分量。 祥子扯起车把,黄包车的铜铃铛随着脚步“当啷当啷”响开,转眼便融进了南城的车水马龙里。 刘唐望着祥子背影,心中倒有些纳罕: 这闷葫芦竟开了窍似的,不单认得些字,连舌头也不打绊了,说起话来一套套的! 难怪四爷能瞧得上他。 说不准,这账房先生的位子,还真能落到他头上。 刘唐手拢在袖子里,走了回去。 ......... 祥子和刘唐走后, 车厂内某个角落,两个人影闪了出来。 “金哥,您说...这祥子,啥时候跟唐爷搭上了?”其中一个瘦猴模样的人嘀咕道。 随后,这瘦猴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难不成,祥子把咱们矿上那事,告诉唐爷了?” “金哥,这可了不得!” 听了这话,金福贵冷声道:“别他妈一惊一乍,唐爷可管不到咱们头上!咱们这些二等车夫,虎爷才说了算!” 话虽如此,他脸上却愈发阴冷。 之前祥子点出他缺的两篓子矿,金福贵就留了心。 就像祥子说的,这事不算大,便是刘四爷晓得了,约莫也只会口头训斥一番,补上也就罢了。 他金福贵给刘四爷卖了小十年力气,刘四爷也得讲究个江湖情面。 只不过...他不敢肯定,祥子是不是还知道些别的! 要是祥子哪天起了心思,往上倒查个半年,这矿的数目可就真兜不住了! 想到这里,金福贵冷声道:“最近几日,你多盯着祥子,看看他都跟旁人说了些啥。” “好嘞,金哥!” ...... 祥子哪里晓得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他每日帮刘四爷理得那些账目,大多是三等车夫的份子钱,以及每日车行开销、工钱之类。 繁琐,但不重要。 至于城外李家矿厂的那些数目,祥子根本接触不到,就连金福贵缺的那两篓矿,他也只是偶然听虎妞提过一嘴。 李家矿厂这条线,是人和车厂在四九城立足的根基,其中往来的账目,只有虎妞一个人清楚。 刘四爷还没信任祥子到这份上。 不过此时的祥子,拉车倒是拉得畅快。 祥子运气不错,刚出人和车厂,就捎了个顺路客。 这客人心急火燎要去东城的四海赌坊,兴许是为了博个好彩头,下车时特意给了祥子8枚铜子。 祥子自然开心收了,没忘说句“老板发财”的吉利话。 除此之外,还有一桩喜事。 【车夫经验+1】 【车夫经验+1】 【车夫经验+1】 才跑到南城口,面板经验便涨了3点。 【车夫职业已升级,晋升小成】 【职业:车夫(小成)】 【进度:1/500】 【技能:疾风劲步】 【你奔跑速度极快,而且拥有不错的下肢力量】 祥子长呼一口气,这劳什子车夫职业,终于小成了啊! 第4章 送货,宝林武馆 随着车夫职业从入门到小成,先前的【健步如飞】也换成了【疾风劲步】。 【技能:疾风劲步】 【你奔跑速度极快,且拥有不错的下肢力量】 单看这解释,自己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些? 这么一想,祥子试着使了把劲。 果然,脚下速度当真比往日快了不少,连带着疲惫感也轻了许多。 往常四六步跑着,绕小半个城就得歇口气,今儿个直接跑出南城,竟连一丝疲惫都没有? 简直是完美的牛马拉车圣体! 祥子自嘲一笑,心里却留意到技能解释的后半句。 拥有不错的下肢力量? 先前入门那会儿,自己的腿力就不算差,一脚能踢断棵小树。 不知升了级,这腿力是否又长了些? ....... 入了东城,祥子盖上了车帘——这代表不接客了。 得先把刘唐托带的盒子送到宝林武馆。 既然应下了,就得把事办妥帖。 真出了什么岔子,反倒得罪人,那才叫得不偿失。 东城是富人聚居的地界,路上的巡警明显多了不少。 凭着记性,祥子顺当到了宝林武馆。 宝林武馆是四九城三大武馆之一,便是在寸土寸金的东城,也修得格外气派。 两尊大石狮子中间是宽大的黑漆宅门,门上头悬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 这匾额比起人和车厂的门头,至少得大上一倍。 嚯...这排场,真叫大气。 ....... “干嘛的?” 一个挺年轻的门房溜达过来,问道。 祥子说明了来意,说是人和车厂的刘唐,有东西要交给林俊卿林师傅。 那小门房听到林俊卿这名字,微微一怔,却是匆匆进了武馆。 片刻后,这小门房又走出来: “林师傅在后院,却是有些不方便,你跟我来,不过眼睛可得放规矩些,莫要东张西望。” 祥子笑着应了。 两人从侧门进去。 刚进门,眼前便豁然开朗。 前院是个偌大的演武场,木桩、木人、石锁、沙袋样样齐全。 不少光着膀子的壮汉,在初春的寒风里,呼喝得虎虎生风。 祥子甚至瞧见一个年轻人一脚踢下去,一个木人便应声折断。 那股劲风,隔着好几丈远,都震得祥子耳膜嗡嗡响。 祥子暗暗咋舌,这腿力,不知比自己强出多少啊。 这就是这世道的武者? 许是瞧见祥子的神情,小门房耷拉着眼皮,得意道:“这前院里的,都是武馆的学徒弟子,算不得什么高手。” 祥子一呆。 这还不是高手? 那真正的高手,又该是何等模样? 跟着门房穿过前院,七拐八绕间,才到了后院。 不愧是四九城三大武馆之一,这宝林武馆的规模当真不小。 这是个偏僻幽静的小院,就是略显杂乱,平日里似乎少有人打扫。 开门的,是一个清矍的中年男人。 他三十多岁模样,长得仪表堂堂,气质不凡。 配上那张威严冷峻的脸,让人一见,便心生“高手”二字。 只是他胡子拉碴,眼眸间仿佛带着一份挥之不去的落魄之意。 ..... 门扉虚掩, 见是个貌不惊人的年轻车夫,林俊卿眉头微微一皱。 听闻祥子的来意,林俊卿眼底才多了些暖意: “难得这小师弟还记着我,你也辛苦,进来喝杯茶吧。” 祥子点头,跟着林俊卿进了院子,这才明白,方才门房反复叮嘱“林师兄有些不方便”的缘故。 林俊卿一条腿断了。 林俊卿穿着长袍,虽尽力遮掩,但祥子还是看出,他右腿明显比左腿短了些。 祥子收回目光,只当做没看见,从怀里掏出一个描金小盒子放在了桌上。 林俊卿打开盒子, 盒子里是一枚丹药,浓郁的药香弥散在屋内。 林俊卿盖上盒子,叹口气,让祥子坐下,又提来一壶热水。 祥子起身接过热水,笑着说:“不敢劳您大驾,我自己来就成。” 林俊卿瞥了一眼,心里微微讶异:这小车夫坐得端正,言行举止挺得体,跟寻常车夫倒是大不一样。 林俊卿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另眼相看的意思: “小兄弟怎么称呼?” “林师傅,叫我祥子便好。” “祥子小兄弟且稍等,我还得给刘师弟回封信。” “不妨事,林师傅您慢慢写。” 林俊卿找出一张黄纸,提笔写了起来。 写信这事自然有些私密,祥子规规矩矩坐着,眼睛只落在茶碗上,目不斜视。 片刻后,信写完了。 林俊卿又选了张干净的报纸把信纸包起来。 祥子接过来,在外面又包了一块蓝布,这才小心揣进怀里。 见状,林俊卿微微一怔——这车夫长的五大三粗,倒是个心细的。 林俊卿拱手说道:“劳烦祥子小兄弟,倒是耽误你生意了。” 祥子拱手回道:“小事情,便不叨扰林师傅了。” 林俊卿点头,望着祥子离开的身影,眉头却挑了挑: 宽肩窄腰、步伐稳健,行走间双臂摆动幅度恰到好处,肩背始终保持舒展,透着一种未经训练却浑然天成的协调感。 这小车夫,底子倒是不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只可惜,过了年纪。 若是在十岁之前遇到自己,这四九城里,说不得要多一个少年武者。 念及于此,林俊卿却是自嘲一笑:自己这处境了,还有什么资格想着收徒的事情? 门被关上,只剩满院清幽。 .............. 小门房很谨慎,还在院门口候着祥子。 见祥子出来了,小门房便领着祥子往外走。 这小门房年纪虽小,脑袋却灵光,见这小车夫竟在林俊卿那里待了这么久, 尤其那素来冷脸的林俊卿,竟带着和煦的笑容亲自把祥子送出来, 这小门房心里也不禁泛起了嘀咕。 虽说林俊卿在武馆失了势,但怎么说也是武馆前任大师兄。 想到这儿,这小门房对祥子的态度,便温和了不少。 “这林师傅,就是高手?”祥子试探着问道。 小门房嘴角一扬:“那是自然,这位林师傅可是馆主的亲传弟子,当年也是这四九城里数得着的高手,便是馆主大人也说过,再过几年,恐怕当师傅的,就打不过徒弟了。” “只可惜,前几年那场擂台上...”小门房话音一顿,便没再往下说。 这事涉及武馆隐秘,可不能跟外人多讲。 祥子也没多问,只是暗暗咋舌。 馆长亲传弟子? 听着就挺厉害的。 这林师傅口称刘唐为“小师弟”,莫非刘唐的一身武艺,便是从宝林武馆学的? 第5章 五十块大洋,够不够交个朋友? 出了武馆,祥子却是一愣。 自己的黄包车旁,立着几个身形挺拔的汉子。 见祥子出来了,几人围拢过来。 “小兄弟,你就是人和车厂的祥子?”为首那人笑容和煦,拱手道。 观察到另外几人隐隐将自己围了起来,祥子眼眸微微一缩, “诸位,我便是祥子,有何贵干?” 说话间,祥子微不可查转了个角度,把后背贴紧了石狮子。 他的目光,落在这几人的棉坎肩上——那里印着“马六车厂”四个大字。 马六车厂也是南城一家车厂,位于白云街,算是人和车厂的近邻。 但车厂之间,可没有远亲不如近邻的说法。 一样的营生,两家车厂自然暗暗较劲,尤其忌惮对方势力扩张到自己地盘。 宝林武馆是四九城三大武馆之一,平日里的物资运送可是桩大买卖,向来是马六车厂管着。 祥子自然清楚这层,所以过来时也还算小心,还特意脱了人和车厂的坎肩。 没成想,还是被马六车厂的人堵在了这儿。 .............. “祥子兄弟莫要误会,我家胖爷有请,还请一叙。” 为首是一个塌鼻梁汉子,那人笑脸盈盈,只挥挥手,几个车夫便退了下去。 胖爷? 祥子一愣。 原以为是自己“踩过界”被马六车厂盯上了,没想到竟是他来找自己。 整个南区,就一位胖爷,就是马六车厂里那位诨号“笑面佛”的范胖子。 他是被马六倚为左膀右臂的人物。 这种人物,怎么会找上自己这么个三等车夫? 被几个人围着,祥子走进武馆旁边一条小巷。 沿着灰白墙砖往里走,是一间不怎么起眼的茶楼。 名字十分气派,叫碧海斋。 装潢却一般,坐着喝茶的大多是穿着短衫的力夫、车夫之类。 几人进了房间, 一个胖如小山的中年男人坐在那里。 初春的天,男人也只穿着一件敞开的马褂,露出层叠的肥肉。 见祥子进来了,他没起身,脸上肥肉一颤,笑眯眯说道:“祥子兄弟吧,请坐,喝茶。” 嘴上一个请字,字里行间的咄咄逼人却毫不掩饰。 祥子坐下,抿一口茶水,尝不出滋味,没有开口。 五六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站着。 祥子和胖爷,相对而坐。 ......... 范胖子蒲扇大的手掌,往八仙桌上重重一拍, 裸露的手臂上,肥肉如涟漪荡开。 一个青皮汉子闻声上前,放了个包裹在桌上。 沉甸甸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祥子目光掠过蓝布包裹,笑道:“久仰胖爷威名!不知今日有何事唤我过来?” 范胖子没有说话,只笑眯眯盯着祥子, 那一只胖如萝卜的食指曲起,轻叩在桌面上。 包裹被打开,一堆大洋在油灯下泛着冷光。 正面刻着四个字:大顺元宝, 反面是一条栩栩如生的蟠龙。 这可是官办造币厂的真家伙,比那些军阀私铸的破烂货强了去了。 当然,也更值钱。 “祥子兄弟,五十块现大洋,就当哥哥交个朋友,够意思吧?” 油灯下银光流转,映得范胖子那张笑脸明灭不定。 祥子轻吸一口气,心中一沉。 五十枚银元,对一个三等车夫而言,堪称天文数字。 平白无故给这么多,只能是赌命的事! “胖爷,我是个粗人,还请您明示!” “无功而受禄,祥子不敢。” 听到这两句,范胖子眉梢微微一挑,眼眸中掠过一抹讶异。 南城中,清风、白云两条街早传遍了,人和车厂最新的红人,是一个三等车夫。 南城人都说,刘四爷那头老瘦虎,不光是爪牙钝了,那双虎眼恐怕也老昏花了。 范胖子与刘老虎争斗多年,虽不至于如此眼浅,但心里不免多了些轻视。 如今一见,范胖子倒是觉得这三等车夫有些意思。 试问,这南城里,又有哪个三等车夫,面对这五十块龙洋,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痛快!“范胖子肥厚的手掌一拍大腿,震得桌上银元直蹦, “哥哥就喜欢你这敞亮人!我也不绕弯子,我要人和车厂的账本,” 范胖子搓着手上的翡翠扳指,缓缓说道:“走矿的账本!” 祥子眼眸猛然一缩。 中午自己才提及这矿的账目,不过半日,马六车厂这位胖爷就找到了自己头上。 看来...人和车厂里面,不干净。 ........... 祥子当然不晓得走矿的账目,更谈不上接触账本。 但马六车厂众人虎视眈眈,如果自己这么说了,只怕没人能信。 自己若是交不出来,马六车厂这些人定然更不会放过自己。 但如果自己真答应了马六车厂,又想法子偷到账本,刘四爷同样也不会放过自己啊。 前是狼,后是虎, 两难之际,祥子眼皮一抬,脊梁骨绷得笔直,却是笑着说了一句: “我一个三等车夫,哪里能接触到这些东西!” 范胖子的笑瞬间僵在脸上,三角眼眯成两条缝:“合着祥子兄弟,瞧不上哥哥?“ “祥子,我建议你,再好好想想。” 话音未落,四五个青皮汉子哗啦啦围了上来,拳头捏得咯吱响。 范胖子笑容玩味。 说到底,不过是个三等车夫。 不值得他范胖子多费脑筋。 若是银钱拉拢不动,当然有其他更爽利的法子! 眼见祥子神色不定,范胖子突然换了副笑脸,油光光的脸凑得极近, “只要你把账本拿来,马六车厂一等车份管够!去使馆区拉包月,月入十五块大洋,不比在那老东西手底下强?“ 从三等车夫摇身一变一等车夫,寻常车夫恐怕也得熬小十年。 范胖子给的筹码,可谓不小。 祥子笑容不变:“胖爷,这可不是小事儿,容我回去合计合计,再给答复,可好?” 范胖子眯着眼睛,肥肉缝里渗出几声冷笑:“祥子,莫要浪费胖爷我的耐心。” 一个瘦高汉子狞笑一声,向前几步,铁钳似的手按上祥子肩膀。 祥子不动声色,腿往地下一杵,脚下生根中,肩膀只一震——这是拉车时借力起步的巧劲儿。 但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姿势,那壮汉竟感到手上一股大力涌来,刹那间,腿上竟一软,踉跄了好几步。 壮汉重新站定身子,眼眸中掠过一抹浓郁的讶色。 这三等车夫...好稳的下盘! 第6章 红烧肉,喷喷香 【技能:疾风劲步】 【你奔跑速度极快,而且拥有不错的下肢力量】 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车夫职业】,虽然面板解释里,只用了一个“不错”的评价。 但此时祥子的下肢力量,已远远超过普通壮汉。 ............. 出手的那青皮汉子兀自暗暗心惊时,他身边早有人按捺不住,怒骂起来。 “好你个狗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胖爷,今儿便废了这小子一条腿!” 几人狞笑着上前。 范胖子一脸笑眯眯模样,没有阻止的意思。 眼瞅着要动手,祥子不慌不忙摸出怀里蓝布包,放在了桌上:“胖爷...至少,得让我把这封信给送回去。” “林俊卿林师傅的信!” 屋里空气瞬间凝固。 范胖子眼眸一缩,一只胖手竖了起来。 几个汉子脚步一顿。 林俊卿? 宝林武馆前任大师兄? 那个跛子? 这个三等车夫怎么跟他搅和在了一起? 范胖子肥腻的脸上神色变幻,忽然有人附耳轻声道: “方才瞧见祥子从宝林武馆后门出来,连那小门房都客客气气的...“ 范胖子眼眸一挑。 一个三等车夫,能大喇喇走进宝林武馆就很稀奇了。 更不用谈,祥子竟能接触到那个跛子。 虽说这跛子失了势,但毕竟还是宝林馆主亲传弟子。 这层关系,马六车厂可得罪不起! 范胖子目光扫过那个蓝包裹。 他当然不敢打开,那双小眼睛只斜睨着祥子:这小子,莫不是在诈自己? 祥子笑容和煦,泰然自若。 良久,范胖子脸上又泛起一个笑容:“哎哟,祥子兄弟,早说嘛...” “若是误了林师傅的事情,这可不好!” “送信要紧!咱们改日再叙!“ 没有任何犹豫,祥子霍然起身,手上虚拱:“胖爷,改日再聚!” 范胖子并没有起身,只轻“嗯”了一声,就当应了。 祥子将蓝布包揣进怀里,走出门。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只剩桌上那些冷冰冰的洋元,在烛火摇曳中,泛着银光。 ......... 祥子走后。 有个汉子明显不服气,小声嘀咕道:“那林跛子有啥厉害的?还不是在擂台上被人废了。” 范胖子眼皮抬了抬,冷声道:“不想死就给我学会闭嘴!宝林武馆的事,是你这种狗东西能置喙的?” 众人噤若寒蝉中,又有一人凑了上来,轻声问道:“胖爷,要不要派人打听打听,这祥子与林师傅之间的干系?” 范胖子眯着眼,轻轻点头。 “摸清那狗东西的底。” “如果他跟宝林武馆没关系,嘿嘿,” 范胖子狞笑一声, “废掉他一只腿!” ......... 夕阳在天边扯出一抹殷红, 护城河水泛着刺鼻的气味。 祥子弓着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扬起的尘土翻卷成雾。 黄包车速度快得惊人,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车夫职业晋升小成后,这还是祥子第一次没有任何留力。 祥子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故意绕道北城菜市口——那边新设了不少巡警亭,范胖子手下的青皮总要忌惮三分。 顺利出了茶馆,并不代表这一路就稳当了。 马六车厂那范胖子纵横南城多年,最是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而自己这个三等车夫,竟当众落了他的面子。 碍于宝林武馆名头,范胖子不敢在茶馆当面动手,以他的性子,路上定然要做些什么。 事实证明,祥子的谨慎是有效果的。 此时的东城,马六车厂所有车夫,都在找一个穿着黑色坎肩的大个子。 .......... 说实在的,刚才范胖子给的筹码确实诱人。 五十块大洋白花花摞在桌上,再加上一等车夫的金饭碗, 换作旁人,怕是早跪下来磕头谢恩了。 可祥子心里透亮——这钱太烫手,怕是得用命换。 更何况,范胖子何等阴狠人物,指不定等祥子一交账本,反手就把他卖了。 一个三等车夫的贱命而已,算得了甚么。 想到这里,祥子肚里那团火腾地烧起来,攥着车把的手青筋暴起。 可这股气刚冒头就泄了, 胆气,也得实力来支撑。 说到底,自己一个寄人篱下的三等车夫,拿什么跟人家斗? 若不是偶然揣着林俊卿那封信,今儿怕是要折在茶馆里。 力量,唯有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才能在这个世界立足。 从目前来看,学武才是自己的出路。 就拿刚才来说,区区一个跛了腿的武夫,就能唬得范胖子不敢动手? 看来,此方世界的武夫,比自己想象得更加强大。 祥子长呼一口气,眼眸微缩。 得想法子学武才是! 自己明明有职业面板这种逆天神器,却只能整日耗在这个车夫职业上,实在窝囊透顶。 但凡能开启一个与武道相关的职业,今天又怎么会受这种鸟气? ............. 夕阳沉了下去,夜色依稀。 过了正西坊,远远望见人和车厂那褪了色的木招牌,祥子绷紧的神经才松了几分。 进了人和车厂,祥子先还了黄包车。 柜台的老吴头从玳瑁眼镜上方瞟他一眼:“祥子,这么早收摊?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你交得可是一日的份子钱,提前交车的话,这份子钱可不能退。” “我晓得规矩,”祥子笑容有些生硬。 穿过前院侧门,就是后院。 后院用青砖墙隔成两半,左边挤着二等车夫的大通铺,右边是护院们的独院。 相比于二等车夫大院的拥挤,护院们的院子则宽敞了许多,梧桐树影影绰绰间,竟还有些清幽之感。 入了护院大院,正撞见几个护院围在梧桐树下吃饭。 粗瓷碗碰着石桌叮当响,蒸腾的热气里,满是浓郁的肉香。 见祥子来了,几人都是一怔。 “劳驾几位,唐爷住哪间房?“ 听到“唐爷”名讳,几人神色温和了些,其中一人放下海碗,笑着指了指西厢。 祥子拱手谢了,眼光轻轻一瞥,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桌上摆着一大瓷盆油光水滑的红烧肉,还有些白菜烧肉丸之类。 跟二等车夫灶上的糠咽菜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难怪那些二等车夫都想干护院,就凭这伙食,也够把命给抛了。 不过人和车厂要求严格,听说能干护院的,得是破开气血关的武夫。 这些也是祥子道听途说,至于什么叫气血关,他自然不懂。 第7章 车夫文三 刘唐的屋子占了半拉院子,雕花木窗糊着雪白的洋纸。 见祥子进来,这位护院头目搁下一本册子,笑着接过信,还特意问起林俊卿的近况。 看得出来,刘唐对林俊卿很尊重。 听到“难得这小师弟还记得我”这句,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不由得轻叹一声,便连眼角都似乎有了些晶莹。 将信塞进抽屉,刘唐想了想,说道:“祥子,还没吃饭吧?” 祥子愣了愣。 不等祥子回话,刘唐就喊人给祥子拿过来一个大瓷碗,亲自去外面打了冒尖的白米饭,又盖了厚厚一层颤巍巍的红烧肉。 米粒颗颗油亮,浸在浓稠的肉汁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这香气勾得祥子眼眶发烫。 这年头的四九城,平民们能有一口高粱米饭或是玉米面就很不错了,哪里能吃到香喷喷的白米? 这一个月,祥子吃的最好的,也不过昨天的黄面馍夹牛下水。 白米饭,真是遥远的记忆了。 见刘唐对一个三等车夫如此亲近,几个护院更是赶紧收拾心里的鄙夷,堆起笑脸挪出空位,热情招呼祥子来坐。 祥子当然晓得分寸,只笑着道谢一番,便捧着大瓷碗出去了。 ..... 才出院子,祥子便被人喊住了。 “好你个祥子!躲着吃独食呢!” 那人也捧着个大瓷缸子,瞧见祥子碗里的红烧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筷子早戳进碗里,夹走一块颤巍巍的肥肉。 祥子也不以为意,从碗里又挑了两块肥的甩过去。 “哎哟,祥子混的好哟,都吃上白米饭了,以后可得多帮衬我文三,莫要忘了往日情分。” 说话这人叫文三,与前身颇为相熟,算起来是半个老乡。 文三这人没个正形,最爱讲大话,若灌上两口黄汤,便是大顺朝的王爷也得有几个跟他拜过把子。 不过他对祥子倒不差,之前在二等车夫院子里也算帮衬不少。 整个二等大院,也就文三和一个叫老马的车夫,对祥子还算有些善意。 文三蹲在墙根狼吞虎咽,油渍顺着嘴角往下淌:“行啊你小子,啥时候攀上唐爷这棵大树了?” “哪有什么交情,不过是跑腿传个信。” “哄鬼呢!没交情能吃上这口?嘿,文爷我一双火眼金睛,你可瞒不过我!” 文三抹了把嘴,望着护院院子直咂舌: “你说咱爷们练功也算勤啊,怎么就不能破开气血关,” “哎,若能进这院里做个护院,睡上单人炕,天天吃这红烧肉,也算不白来这世上一遭。” 祥子心里一动,问文三这“气血关”究竟是什么。 但文三这个夯货哪里能说得出来,只是抱怨二等车夫院子里教得那些武学太粗糙,才让天赋异禀的文爷没机会“破开气血关”。 话正说着,边上却走过来一人,闷声喝道:“文三!再胡咧咧仔细你的皮!这话要让虎爷听见,非剥了你的筋不可!” 文三正说得唾沫星子乱飞,猛不丁见金福贵铁塔似的往跟前一站,立马缩了脖子噤了声。 论资历,俩人其实差不多,都是四年前才进的人和车厂。 可金福贵天生虎背熊腰,攥紧拳头能把青砖砸出裂纹,出名的惊人蛮力。 二等车夫大院里都传,金福贵有机会“破开气血关”。 在这拳头硬才是王法的地界儿,金福贵自然成了二等车夫里说一不二的人物。 大伙儿早都把他当未来车长捧着了。 ... 金福贵剜了文三一眼,又瞅了眼祥子,浓眉一拧没吭声,转身走了。 文三等他走远,“呸”地啐了口吐沫: “还没当上那劳什子车长呢,倒先摆起谱儿了!” “等哪天文爷我破了气血关,进了护院队,非教这小子晓得厉害!” 文三面色不忿,自顾自念叨着。 祥子懒得搭腔,闷头把碗里的红烧肉扒拉得干干净净。 便是最后剩的几颗白米饭,也刮拢起油沫,一并送到了嘴里。 一个月了,总算吃了顿饱饭。 祥子长呼一口气,目光从护院大院收了回来,忽然悠悠问了一句: “文三哥,你说这护院学的才是真把式?” 文三立马来了精神,把搪瓷缸往地上一蹲: “可不咋的!咱这二等车夫院里教的那套玩意儿,顶破天就是让咱多吃两碗饭,多拉两趟车!” “真格的功夫,都在护院手里攥着呢!” “你瞅见没,这么些年,有哪个二等车夫能进护院队?人家能当护院的,可都是花大价钱从外头请来的角儿!” 祥子眉头微皱, 文三虽说平日满嘴跑火车,这话倒在理。 文三凑过来,压低嗓门:“祥子,听文爷一句劝!刘四爷那四个干儿子里,就数唐爷是正儿八经武馆出身,那功夫才叫地道!” “你要是能傍上唐爷,可得死死抱住大腿!不过……”他左右张望一圈,声音更轻了, “可别让虎爷知道,那主儿最看唐爷不顺眼,你还住在这二等车夫院子,多少得仰仗着人家。” 祥子点头,目光却飘出了院子。 文三口中的“虎爷”,大名叫刘虎,也是刘四爷的义子之一,掌管整个二等车夫院子,听闻也是个功底不错的武夫。 文三尚在絮絮叨叨,但祥子却霍然起身。 文三在后面直嚷嚷:“哎!祥子你往哪儿去?咱屋子在这边!” 祥子头也不回地摆手,心里头却翻江倒海。 便连文三这个混不吝的憨人,都有个学武的奔头和念想。 相比之下,自己明明职业面板在握,却成天缩手缩脚、小心翼翼。 在这乱世里,光晓得谨守本分,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是该豁出去闯一闯了! .............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人和车厂透着股子冷清劲儿。 黄包车全赁出去了,即便跑半班,车夫也得后半夜才回。 李家矿场送来的货,也赶在天黑前送进了使馆区。 刘四爷披着件黑貂皮袄,照旧斜倚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这南城里八大胡同的车把头多了去了,像他这样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的,还真找不出几个。 门口的煤油灯“噗”地亮起来,刘四爷刚要起身,就瞧见祥子进了门。 刘四爷嘴角溢出一个笑容,招呼道: “祥子来啦?” “四爷吉祥!” “用饭了没?” “吃过啦。” “咋不早来?灶上还留着热乎饭呢。” “不打紧,先帮四爷把账理清爽了才踏实。” 听了这话,刘四爷笑意更浓了些。 他就喜欢祥子这份透着实诚的分寸感,不似手下那帮只会舞枪弄棒的粗人。 进了堂屋,祥子瞧见个虎背熊腰的身影在算账——正是刘四爷的独女虎妞。 这姑娘性子比爷们还泼辣,一双大脚板能顶祥子两个大,可管起事来那叫一个精明。 刘四爷常念叨,要是虎妞是个带把儿的,这人和车厂早能称霸南城了。 “祥子来了啊。” “虎姑娘好。” 第8章 傻大个,聪明人 祥子和虎妞不咸不淡打了招呼, 虎妞头也不抬,把一摞账本推过来,“瞅瞅今儿的账,有啥差池没。” 祥子接过账本,就着烛火,拿炭笔细细核对着。 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不是外面所猜测的那样。 虎妞模样再如何不济,也是人和车厂唯一的继承人,怎会轻易瞧上一个三等车夫? 至于祥子...当然更没那份心思。 他可没那种恶趣味。 ....... 刘四爷规矩严,每日进账都要过一遍。 别看都是几分几毛的零碎账,几百份摞在一块儿,算起来能把人眼瞅花。 往常虎妞都得忙活到后半夜,自打祥子帮衬着,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约莫一个时辰,祥子挑出几处错漏,把账本重新码整齐:“四爷,有三笔账对不上,拢共能差出一块大洋。” 刘四爷只认得几个数字,但还是接过账目认真看起来。 烛火印照下,他脸上的刀疤都添了几分红晕,啧啧赞道:“祥子你这算术,比学堂那些先生都要强了。” “祥子,总叫你这么帮忙不是个事,你说...我该如何谢你。” 刘四爷是场面人,这话自然也是场面话。 这个月来,每日查账结束,刘四爷都会来上这么一句。 只是今日却不同,祥子神色肃然,拱手回了一句:“四爷,我今天见到了马六车厂的胖爷。” 刘四爷脸上笑容一滞,煤油灯映照下,在阴影里显出几分阴郁。 “祥子,慢慢说。” 祥子从刘唐托他送信说起,一五一十把宝林武馆的事儿全抖搂了出来。 说到范胖子拿大洋和一等车夫的位子,要换人和车厂的矿厂账本时,刘四爷“啪”地一拍桌子,茶碗里的水溅出老高。 这事儿触到了刘四爷的逆鳞。 人和车厂跟马六车厂紧挨着,明争暗斗了多少年,抢地盘、截生意都是常有的事儿。 可这矿厂账本和线路,那是车厂的命根子! 没了它,往后拿什么跟使馆区打交道? 屋里静得能听见灯芯爆裂的声响, 刘四爷盯着祥子看了半晌,突然咧嘴笑了: “好小子!换旁人早被那五十块大洋迷了眼!” “祥子,你这事做得地道!” 祥子抱了抱拳:“四爷,我虽笨,可也晓得,一时饱饭哪比得上长远活路。” 刘四爷被这话逗得哈哈大笑, 随后,那双虎眼却是深深盯着祥子: “外头都说你傻,依我看,祥子你比猴儿都精!” “按江湖规矩,这事是人和车厂欠你祥子一个大人情!” “说吧,要钱要物,尽管开口!” 祥子深吸一口气,只低下头,沉声说道:“四爷...我想习武!” 习武? 刘四爷脸上笑容凝住了。 便是虎妞都是一怔,望向了祥子。 在四九城的地界儿,学武不是件轻巧事。 人和车厂这点地盘,能沾着武行边儿的,拢共俩去处: 一个是二等车夫扎堆儿的杂院儿,再就是还有护院们当差的东楼。 那些二等车夫练的把式,不过是些强筋骨的大路货, 真要学真功夫,还得跟着从正经武馆出来的刘唐。 如此一来,祥子该是想当个护院了。 只是,就这么简单? 刘四爷眼神中有些不可思议。 拒绝马六车厂拉拢,本就冒了天大风险, 就如刘四爷方才所言,这是人和车厂欠祥子的大人情。 如此大人情,竟只换个护院? “祥子,你可得想仔细咯!护院这差事,整日里血乎淋啦的,不是跟地痞流氓拼刀子,就是给车厂挡枪子儿,” “你要是愿意,我给你在账房支张桌子,风刮不着雨淋不到的,只要人和车厂的招牌不倒,保准你下半辈子有口热乎饭吃!” 这是刘四爷难得的真心话。 搁旁人,这账房先生的活儿,当然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美差。 可祥子只梗着脖子,摇了摇头:“四爷,我想清楚了,就当个护院。” 他人施舍,哪比得过靠自己一双拳头? “好,”刘四爷倒也爽利,斩钉截铁应了,“你去找刘唐,从明日,祥子你便是护院了。” “普通护院一月十块大洋,祥子你拿十五块。” 祥子愣了愣,抱拳道:“谢四爷抬举!” 没有多话,祥子转身出了房间。 暮色已深,夜风微冷,胡同口的槐树叶子被风刮得沙沙响。 祥子紧了紧粗布短褂,后脊梁骨却直冒凉气——刘四爷刚才说的明白,范胖子给自己的,是五十块大洋! 但祥子更清楚,自己压根儿没提五十块大洋的事儿。 如此诡异,答案只有一个: 今天茶馆里,那些个光膀子的青皮混混里头,定然有四爷的眼线。 想到这里,祥子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亏得自己当时一口回绝了马六车厂, 要是应了那茬,还没等摸到账本,脑袋就得搬家。 果然是乱世出狠人啊,一个小小的车厂,竟盘踞了刘四爷这等枭雄手段的人物。 ............. 望着祥子远去的背影,刘四爷心中升起了几分荒谬之感。 祥子要练武? 都十八岁了,还指望练出个啥出息? 要知道,武道最重童子功,这四九城里但凡有些名号的练家子,哪个不是打小就炼皮淬骨? 再说了,练武那可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光是每日的吃食开销,祥子那点俸钱哪里熬得住? 不过这会儿,刘四爷也没闲工夫操心祥子。 他那双虎眼扫过虎妞铁塔似的壮硕身子:“虎妞,你给爹说道说道,这事儿咋看?” 虎妞放下账本,把个大脚盘在炕上,抠了抠脚丫子:“看老头子你心里咋想,拢共两条路。” 打小儿没了娘的姑娘家,跟着刘四爷在这鱼龙混杂的车厂长大,身上那些温婉早就消磨殆尽。 “马六既然敢动咱们车厂的主意,定是揣着坏水儿来的。您要是怕事儿,大不了把这车厂顺手抄给马六,凭您身后那人脉,马六也得给个高价不是?” “老头子你要是咽不下这口气,那就瞅准时机,把马六车厂连根儿拔了,坐稳这南城清风、白云两条街的车把子!” “再说了,老头子你不是早准备好了?” 虎妞一双浓眉皱着,说的漫不经心。 说是两条路,可虎妞心里明镜儿似的,她这爹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马六那傻子自作聪明,自以为有警察厅那便宜女婿做靠山,竟动起了人和车厂的心思。 拉拢祥子倒也罢了,两家车厂明争暗斗这些年,这种手段算不得甚么。 不过,马六不该动账本和矿线的心思! 这是要掘人和车厂的根。 老头子那个性,不把马六生吞活剥了才怪! 第9章 新任护院,祥爷 被女儿挤兑了,刘四爷也只把手笼在袖子里,讪笑几声。 全然瞧不见在威名在外的“刘老虎”模样。 说实在的,刘四爷还真有点怵这个女儿。 这些年人和车厂一直是他主外,虎妞主内,把里里外外操持得妥妥当当。 直到虎妞熬成了老姑娘。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刘四爷当然懂这个道理。 虎妞虽然长得男人气、举止粗俗,但以刘四爷的人脉和财富,想要为女儿寻门亲事,或者招门上门女婿,并不算难! 但刘四爷实在舍不得, 虎妞太能干了,刘四爷真不愿她出嫁。 若虎妞嫁人了,那些账目怎么办?一等车夫大院怎么办?使馆区那些关系谁去打理? 这些要紧事交给别人,刘四爷当真不放心。 尤其是与使馆区往来的账目,可是刘四爷立足南城的根基。 虎妞不在,刘四爷大字也不识一个,只能干瞪眼。 这份私心,让刘四爷觉得自己怪对不住女儿的,平日里更是对虎妞各种纵容。 不过,虎妞说的没错。 对马六车厂的出招,刘四爷早就候着了。 马六一直盯着人和车厂那条矿线,他刘四爷又何尝没有眼馋马六手上那几条武馆送货的线? 南城这些年死水一潭,各家车厂都有自己的线路,背后更是各有靠山。 一来二去,这局面倒也维持了十多年,成了一种微妙平衡下的默契。 慢慢的,就成了规矩! 如今马六先动了手。 这便是坏了规矩。 如此一来,就怨不得他刘老虎下狠手了! ......... 刘四爷眯着眼,烟袋锅子往桌上一磕,烟丝火星子“噗”地亮起来, 照亮了他那张明灭不定的笑脸。 可当他瞥见祥子快要走出院子的背影,眉头又皱成了个疙瘩。 他土混混出身,很晓得怎样对付穷人,什么时候该紧一把儿,哪里该松一步儿。 碰上机灵的,随手撒几粒铜子儿当甜头,就跟拿胡萝卜引驴似的,哄得人跑得欢实; 赶上个犯懒的,先把缰绳勒紧喽,等对方熬不住了,再赏块窝头,既收拢了人心,还能落个“大善人”的好名声。 在南城清风街摸爬滚打这些年,这一套屡试不爽。 但在祥子这里,刘四爷有些摸不透了。 往常大伙儿都喊祥子“傻大个”,刘四爷也这么觉得。 毕竟祥子人高马大的,总被二等院其他车夫欺负,就连每日来前院理账,也从不提报酬的事儿。 在这人吃人的世道,可不就是傻? 不过,祥子是真傻吗? 五十块大洋白花花地摆在眼前,再加上一等车夫的好前程,换作旁人早乐疯了, 偏偏这傻大个眼都不眨,转头就回来一五一十说得清楚——只为换个习武的机会。 这哪里是傻,分明是心里有杆秤,分得清轻重的聪明人! “虎妞,你说这祥子,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刘四爷吧嗒着烟袋,慢悠悠地问道。 听了这话,虎妞往院外瞥了一眼,不耐烦地咂咂嘴: “老头子,说到底他就是个车夫,您犯得着操这份闲心?还是琢磨琢磨怎么收拾马六吧!” 刘四爷哑然一笑。 这话倒没错,不过是个车夫罢了,又能翻起多大浪花? .................. 晨光微熹, 卯时三刻,四九城的城门刚吱呀呀错开条缝, 二等车夫院里,鼾声此起彼伏。 按车厂规矩,二等车夫得在第一时间出城,才能赶在太阳落山前把矿拖回来。 毕竟兵荒马乱的,城外不太平。 只是这些二等车夫长久没人约束,时日久了,也就惫懒了不少。 今日却有些不同, 晨光才露些缝,车夫大院的大通铺便被人一脚踹了上去。 那人脚如精铁,牛皮靴与炕面迸出一声爆鸣。 车夫们骤然被吵醒,脸上皆是怒气冲冲。 可一瞧见来人,那些怒气便化作脸上的谄媚。 一身短打打扮的精瘦中年男人,站在门口。 他叉着腰,嘴角叼着半支哈德门,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虎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虎爷吉祥!” 整齐的请安声中,男人踩灭烟头,笑骂道: “少给老子灌迷魂汤,今儿个都把骨头缝里的懒虫抖搂干净,老子亲自押车走矿线!” 闻言,众人皆是一怔,慌忙从铺上滚下来。 说话的男人叫刘虎,三十多岁,也是刘四爷义子之一,平时负责的,就是这些二等车夫拉矿的线路。 只是这条矿线早就跑惯了,刘虎身份尊贵,哪里需要他亲自来陪着? 念及于此,一些二等车夫心里就泛起了嘀咕。 莫不是那矿数的问题,让刘四爷起了疑心,这才让刘虎亲自过来? 几个常往矿上倒腾私货的车夫,脊梁骨登时冒起一层细汗, 金福贵更是眼皮子猛跳,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 刘虎目光一扫,却是落在了祥子身上:“祥子,刘唐在外等你。” 说到这里,刘虎更是一拱手,笑道:“倒是要对祥子说声恭喜了,能得四爷看重,钦点你去做护院。” 此言一出,二等车夫院里顿时炸了锅。 什么,祥子去东楼做护院了?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眼里有羡慕的火苗,有嫉妒的酸气,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这傻大个,竟成了能在护院东楼里吃红烧肉的体面人? 祥子抬手抱拳:“虎爷,这些日子得您照拂,祥子感激在心。” 刘虎脸上笑意更浓了些:“小事,祥子日后混出头了,莫要忘了我们这些老兄弟就好。” “虎爷说笑了,您何等身份,祥子日后还要多仰仗您嘞,”祥子低头,拱手说道。 刘虎笑着点头,拍了拍祥子的肩膀。 以刘虎身份,这话自然是打趣,可话里话外那份热乎劲儿,让满屋子车夫都瞧出了门道: 虎爷竟都给祥子三分脸面。 虎爷是何等人? 那可是公认的四大义子之首,手上更攥着车厂最紧要的矿线,平日里眼睛只望着天上的主儿。 便是护院头子刘唐,也要尊称他一声“虎哥”。 这等身份的人物,竟对祥子如此和颜悦色? ........ 刘虎为人桀骜不假,但能在南城混出头的人物,岂能真是个夯货? 一个小小护院自然算不得甚么, 但能得刘四爷青眼相加,钦点的护院,那可就大大不同了。 更何况,祥子还兼着理账的差事。 傲气如刘虎,面上当然要做个姿态。 这面子,不是给祥子的,而是刘四爷。 第10章 东楼 南区里摸爬滚打多少年了,哪个不是人精? 其他车夫瞧见刘虎这态度,顿时看懂了形势。 几个跟祥子相熟的二等车夫立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道恭喜。 那文三更是挤破头钻进来,扯着公鸭嗓直嚷嚷:“祥子兄弟!如今可是鲤鱼跳龙门啦,往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哥哥我!” 祥子笑了笑,张口说道:“三哥,这话可就见外喽。” 这话一出,满院儿人都愣了——这可是祥子头一遭喊文三一声“三哥”! 要说文三这人,在人和车厂混得本就不咋地。 虽说挂着二等车夫的名号,却整日里爱吹个牛皮。 “文爷我”长“文爷我”短的,嘴上从不饶人,又是一副偷奸耍滑的性子,自然没几个人待见他文三。 若不是有把子笨力气,恐怕早被虎爷踢出二等院了。 而祥子就不同了, 如今是刘四爷身边的红人,更当上了一个月能挣十枚银元的护院,便是虎爷都要给几分薄面。 妥妥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如今,祥子竟还愿意喊文三一声“三哥”? 谁看不出来,这是祥子特意给的一份体面。 念及于此,众多车夫唏嘘之余,也不由得高看了祥子几分。 这傻大个,还真是个念旧情的。 口中原本那些虚假的恭喜,此时倒也多了几分情真意切。 ....... 一声“三哥”。 文三顿时觉得头皮一阵酥麻,舒坦得跟三伏天喝了冰酸梅汤似的。 想祥子刚来那阵儿,他不过是帮着抢过两回干净被褥、争过几回晨间用水的小事儿, 没曾想,祥子却记到了心里。 文三眼眶又一热,握住祥子手,说道:“日后若在东楼受了委屈,大可来寻你三哥!” 这话当然是又吹牛皮了。 他文三是什么东西,手又能伸到护院们的东楼了? 换做往常,只怕又会惹来好一番嘲讽。 可众人瞧见祥子没说话,便也没人敢把笑脸挂脸上。 反倒有人跟着起哄: “文三你这嘴也太笨,如今哪能再喊‘祥子’?该叫‘祥爷’才是!” “哎哎哎,这话在理!” “祥爷早!” “祥爷受累!” 此起彼伏的“祥爷”,在二等车夫院里飘飞。 祥子听着这些生疏的敬称,有些恍惚。 想当初刚进车厂时,连伙夫都能朝他甩脸子,如今不过做了个护院,竟成了“爷”字辈? 用四九城的俗话来说,这就叫:门墩儿换牌坊——升份儿了! 升份了,这吆喝声自然也得跟着金贵起来。 这便是世道人心。 .... 正热闹着,忽听得“咣当”一声,门被人踹开。 金福贵板着脸站在门口,蓝布衫洗得发白:“都利索点!当虎爷的话是耳旁风?” 众人见是未来的车长大人,忙不迭收拾家伙什儿。 刚才的热闹,就像被泼了盆冰水,瞬间没了踪影。 谁不清楚这金福贵心里窝着火——眼瞅着祥子抢了他的风头,哪能不憋屈? 金福贵斜睨祥子一眼,没说话,甩着袖子就往外走。 才出院子,一个瘦猴儿似的车夫靠过来,贼眉鼠眼道: “金哥,这祥子平白无故当上护院,透着邪乎呢!” “听说昨儿夜里,他去了刘四爷屋里...” “少跟老子绕弯子!”金福贵眯着眼,避开槐树影里晃荡的日头,牙缝里蹦出话来,“马六车厂那边,胖爷有啥动静?” 瘦猴神色尴尬,缩了缩脖子,赔笑道:“胖爷那边好像也吃了瘪,听马六那边人说,胖爷悬了花红,要祥子一条腿哩。” “可如今祥子进了东楼,在咱车厂的地界儿,马六的人怕是难以下手。” “难下手?”金福贵突然冷笑一声,“盯紧他!只要出了车厂的门,管他是护院还是天王老子,都是案板上的肉。” 瘦猴一怔,讪笑道:“金哥,这...这恐怕有点麻烦吧,祥子现在是护院了,若让刘四爷晓得了...” “蠢货,”金福贵沉声说道, “现在还顾忌什么,若是咱矿线上的勾当漏了风,你我两个都得被四爷丢去喂狗!” 瘦猴儿浑身一激灵,忙不迭点头。 相比于矿线上的那些天大干系,一个护院的命,又能算得了甚么! 瘦猴走后。 金福贵长呼一口气,神色复杂。 祥子那小子,之前平白无故盯着矿数打转,鬼晓得看出了什么破绽。 可刘四爷的手段他清楚,若老头子真起了疑,他早该吃不了兜着走了。 如今马六车厂掺和进来,只怕四爷迟早要察觉矿上的猫腻... 一旦老爷子反应过来、起了心思,矿上那些事决计再难瞒得住。 金福贵左思右想间,总觉得这事隐隐哪里有些不对。 但不管怎样,早点解决祥子这个隐患,终归是没错的。 正琢磨着,忽见刘虎迈着八字步晃出来。 金福贵脸上的阴云霎时散了个干净,堆出满脸笑容迎上去: “虎爷吉祥,今儿这矿线有您老人家坐镇,咱心里头可就踏实多了!” “那帮混小子要是敢耍滑头,您尽管言语,我立马拿皮鞭子抽他们!” 刘虎瞥了他一眼,轻“嗯”了一声,然后说道:“福贵,今早我跟四爷碰了碰,你当二等车长这事,恐怕有些麻烦。” 金福贵笑容滞在了脸上。 .................. 人和车厂,护院东楼, 这是座三层红砖洋楼,外头刷着锃亮的白漆,远远瞧着跟使馆区的房子似的。 比起二等院的拥挤,这儿每个护院都有单间,铜水管直通到屋里, 文三要是见了,准得拍着大腿喊“洋气”! 至于伙食,一向吝啬的刘四爷竟毫不含糊,顿顿大鱼大肉可劲儿造——当然,这份舒坦得拿皮肉苦来换。 就这样,祥子被刘唐领着,入了东楼。 春风尚寒,十多个护院光着膀子,在院里扎起了马步。 左右手上,各吊个巴掌大的磨盘, 汗气从他们身上蒸腾出来,看得祥子一阵咂舌。 众人见了祥子,却是一愣。 刘唐脚下一顿,眉头一拧:“气沉丹田,呼吸均匀,手上落半寸,今儿就多站一炷香!” 刘唐话语凌冽,众人顿时面色肃然。 看得出来,刘唐年纪虽轻,但在东楼颇有威望。 刘唐亲自带祥子上了三楼拐角的屋子,又从怀里掏出个布袋子甩给祥子, 祥子接住,银元在布袋里晃荡出好听的声音。 祥子刚要开口,刘唐先笑道:“四爷吩咐的,预支的工钱,十五块大洋,数数吧。” 祥子攥着布袋,小心揣进怀里,抱拳道:“唐哥,谢了!” 声音里有一丝难掩激动——这可是十五块大洋啊! 三等车夫跑断腿,一年也攒不下这些, 搁西城便宜坊里,能甩开膀子吃上一个月烤鸭! 昨儿还舍不得买半斤牛下水,今儿怀里就揣着小三十只烤鸭的银元晃荡。 饶是祥子两世为人,也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第11章 笨拙的桩功 刘唐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个圈,开口道: “被褥之类,过会儿自有人给你备妥,你先前搁在二等院的那些破烂,丢了便是。” 说着,他从床头拎出一套簇新的短打衣裳, “换上这套,既进了咱东楼,就不能再这副寒酸模样。” 祥子瞅了瞅自家衣服上的破洞补丁,有些尴尬:“是,唐哥。” 祥子也不避讳,当场就换起衣裳来。 上身是粗布对襟短衫,下身是一条宽大的灯笼裤,裤脚用绑腿紧紧扎住。 配上祥子那副宽大的骨架,倒让刘唐眼前一亮:好一副筋骨。 可惜,已经十八岁了。 这话刘唐自然没说出口。 到这会儿,他还在琢磨四爷的用意。 四爷做事,向来有深意。 按人和车厂规矩,护院只招募“破开气血关”的武夫。 四爷最看重规矩,偏把祥子塞进了东楼,这便由不得刘唐多寻思几分。 .......... “桩功,是武人练形、练气、练神的根基。” 刘唐负手而立,沉声说道,“头要正,颈要直,沉肩坠肘,含胸拔背,松腰落胯,尾闾内收。” 他面前十多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桩步扎得笔挺。 刘唐的功夫学自宝林武馆,走的北派路子,最讲究桩法和步法,因此东楼这些护院每日都得花半日光景练下盘。 这些护院大多跟了刘唐好几年,桩法步法早已烂熟,即便身上绑着石锁,动作依旧行云流水。 反观祥子,就有点抓瞎了。 即便没有身负石锁,祥子的桩法也是错漏百出。 刘唐教的是四平马步桩,看似简单,实则对下盘力量和身子协调性要求极高。 论起来,【车夫职业小成】的祥子,力量并不小,尤其下盘更是稳当。 早前在茶馆里,面对范胖子身边的青皮汉子,他只一沉肩就卸了对方的力。 单论力量,祥子绝不弱于“破开气血关”的武夫。 只是,从小没武术底子,祥子空有一身蛮力,身体协调性却差的离谱。 他的动作透着股笨拙的拧巴劲儿,再配上那副认真脸,着实有些滑稽。 许多护院瞧见此幕,脸上都憋着笑。 若非刘唐日常管束严苛,只怕他们胸中那些嘲讽早就按捺不住了。 一个“气血觉醒”都没过的三等车夫,侥幸入了东楼,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 “祥子,控制呼吸,把你的意念放在丹田,”刘唐沉声说道, “气血关是武夫的第一道门槛,破开气血关虽谈不上入了品级,但也算窥见了武道门径,” “咱这般寻常人,只能靠桩功来增长气血,破开气血关。” 这话,自然是专门给祥子说的。 毕竟整个东楼,只有祥子尚未破开气血关。 说到这里,刘唐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整个上午过去了,祥子的桩功还是没个章法,一身好筋骨仿若生了锈的机器,动作十分僵硬。 汗珠顺着祥子的额头直往下淌,黝黑的脸涨得紫红。 刘唐拍了拍他肩膀:“别急,累了就歇会儿。” 祥子的粗布短褂早被汗水浸透,却只眯着眼摇头。 刘唐心里暗叹:说实话,祥子学动作不算慢,可拉了几年车,姿势单一,筋骨早僵了, 用行话讲,这叫“筋骨长废了”。 这年头习武不易,仅是最基础的拉筋拓骨、觉醒气血这一关,也得从小做起。 就拿这院子里众人来说,哪个不是自小熬出来的童子功? 祥子十八岁才起步,确实晚了点。 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救。 除非祥子能在二十岁前顺利“破开气血关”,这武道之路就还有点盼头。 一旦“破开气血关”,借着冲关时气血漫灌四肢百骸,或许有望化开筋骨。 不然等二十岁到了,身上那些关隘彻底闭塞,就真的希望渺茫了。 想到这里,便是刘唐也不禁自嘲一笑。 话说得容易,对普通人来说,这气血关就是天堑。 不然,那些二等车夫又何必天天眼巴巴在大院那头瞅着。 难道是他们不喜欢入东楼吃红烧肉吗? 还不是被卡在了这“气血关”! 虽说气血关只是成为真正武者的先决条件,并不算迈入武者门槛,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气血关只强调一个“气血雄浑,贯穿百络”,其实有不少走捷径的法子。 比如价格昂贵的汤药,或是矿区外围那些妖兽的血肉,都可以帮助武者增强气血。 换句话说,凭着雄厚资粮,也可硬生生堆出个气血关。 但祥子一个普通护院,哪里买得起那些东西。 对于普通人来说,想要破开气血关,唯有“桩功”这一条路。 桩功大成,便可破开气血关隘。 不过, 刘唐瞥了眼大汗淋漓的祥子,眼眸中露出一抹遗憾之色。 所谓穷文富武,这武道之路要想通畅,就需银钱来铺。 两年时间桩法大成? 这速度,便是放在宝林武馆,也能称一句“天赋异禀”了。 便是当年那位惊才绝艳的林俊卿师兄,也用了小半年才桩功大成,破开气血关。 而刘唐自己,更是耗费了整整3年。 ......... 按东楼规矩,晨功练桩一个时辰。 时辰一到,刘唐便走了。 他一个九品整骨境的武夫,自然也得修炼。 护院们三三两两散了, 到最后,东楼大院里,初春的日光中,只剩一个汗水湿透衣背的身影。 在众护院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中,祥子神色肃然,只是不断重复着那些笨拙可笑的动作。 忽然,祥子脑海里“叮”得一声。 【四平马步桩+1】 【进度:1/100(入门)】 刹那间,祥子原本笨拙可笑的动作,似乎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和谐之感。 一抹若隐若现的灼热感,从腹部升腾起来。 丹田处,一缕气旋隐约可感。 祥子神色一喜。 难道,这便是气血觉醒? 随着这股热流漫到四肢百骸,他只觉疲惫减轻了不少,动作更是轻快了许多。 这是...气力变大了? 祥子放慢速度,渐渐收了桩功。 目光扫了扫,四周瞧热闹的早走光了,空无一人。 祥子走到一棵双人环抱的槐树下,屏气凝神,学着方才桩功运气的法子,脚下一蹬。 一条粗壮的大腿,在空中化作一道残影,朝着槐树猛击了过去。 “砰”得一声。 槐花如雨飘落,祥子怔怔望着眼前的槐树。 一道寸许的凹痕,深深嵌入槐树躯干之中。 这腿力,比之前强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一抹欣喜从祥子心中升腾起来。 果然...学武才是王道啊。 下一刻,他的嘴角却是微微一抽。 好...疼! 第12章 待觉醒:武夫职业 祥子龇牙咧嘴捂着小腿,一蹦一跳往三楼房间挪。 路上遇了几个护院兄弟,他们瞧见祥子这模样,都是笑嘻嘻打着招呼。 那笑容后头,自然藏着许多看笑话的意味。 一个气血都没觉醒的普通人,哪能熬得住咱东楼的桩功? 不过,此刻的祥子倒也顾不得这些, 甫一回房,祥子便打开抽屉,摸出一瓶红花油。 凉飕飕的药油抹在淤青处,总算压下些火烧火燎的疼。 第一次练武,就出师不利啊! 不过这种肝经验的感觉,真的爽! 如今已经觉醒了气血,距离正式步入武道之路,又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从刚才刘唐的讲解中,祥子得知,此方世界的武道分九品。 九品整骨境,八品锻筋境,七品凝膜境,此所谓明劲三境。 不过刘唐也没深讲“明劲”是啥,毕竟东楼这些护院,大多只“破开气血关”。 按刘唐的说法,“破开气血关”也不过是初窥武夫门径,尚算不得甚么武夫品级。 入品之前,则又分三步:气血觉醒,气血一柱,气血满盈。 第三个阶段的“气血满盈”,便叫“气血关”。 ............. 世人都说,武夫之路难,难于上青天。 但对普通人来说,即便是一个看似简单的“气血关”,同样也是天堑。 毕竟,桩功练到大成,普通人才有机会冲气血关。 而拥有面板的祥子,也花了小半个上午,才开启了桩功的技能熟练度。 如此看来,习武当真不易。 毕竟,桩功只是武道入门基础,就已然如此艰难,那后面那些正式品级呢? 所幸自己有职业面板。 就拿这四平马步桩来说,如今已被面板收录成技能,便意味着:自己此后的桩功之路,再无障碍。 所缺的,只是时间而已。 而且这练武虽难,但获益亦是惊人啊。 就拿此刻祥子来说,不过才凭着桩功觉醒气血,这腿力便比之前大了许多。 如果日后破了“气血关”呢?若正式晋升了武夫品级呢? 到时候,自己的身体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念及于此,祥子心中那些期待,顿时如火烧一般炙热。 此方世界武道如此昌盛,果然是有道理的。 如履薄冰这么久,总算有了些盼头! 只是,才兴奋了一会儿,祥子就被意识中的一行提示浇上了一盆冷水。 ............ 【职业:武夫(未激活)】 【激活条件:1.破开气血关;2.整骨汤药浴】 祥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是开启桩功技能条后,面板上忽然出现的提示。 很明显,想要激活武夫这个职业,需要两个条件。 首先是“气血关”, 对于目前的祥子来说,这个条件算不得苛刻,毕竟面板收录了四平马步桩,桩功大成顶多费点功夫。 关键是第二个条件:这个“整骨汤药浴”是什么鬼? 祥子忽然想到刘唐说过的“药与法”。 按照刘唐的说法,此方世界的武道最重两点。 一是“功法”,这自不用说,无论是内功还是外法,都是各大武馆的不传之秘。 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武馆立身,讲究一个“法不轻传”,纵是亲子亦需留个手段。 至于第二个,则是汤药丹方。 自己在拥有职业面板的情况下,居然也无法绕开这“整骨汤药浴”。 却也怪哉。 ........... 祥子从柜子里拿出被褥,铺在床榻上。 棉被是车厂准备的,与日常伙食一样,并不用额外花钱。 这种用粗布缝制的棉被,在集市上至少得1枚多大洋,便是城外普通小地主也用不起。 至于二等车夫院里的大炕上,也只铺了些稻草和麦秸。 没成想,人和车厂这护院的待遇,竟就有了棉被? 当真是不错啊! 整整一个月睡在二等院硬邦邦的炕上,祥子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而此刻屁股底下,是柔软的棉花触感, 淡淡的阳光气息,从绵密的棉花缝隙中渗出来,更是十分好闻。 一时之间,他竟生出些恍若隔世之感。 ......... 祥子轻吁了口气,把新领的十五块银元小心塞到床铺底下。 东楼里戒备严实,短时间倒不怕遭贼,先搁这儿应付几日也罢。 只是藏钱在褥子底下终究不是长远法子,改日得寻个由头出趟门,找家靠得住的银号把钱存了。 顺道还得打听清楚,那“整骨汤”究竟是个啥。 不过眼下桩功尚未练到火候,气血关也没冲破,倒不必急吼吼地折腾。 他歪在暖烘烘的被窝上,往小腿抹了半瓶儿红花油,才觉着肿胀劲儿消了些。 罢了,先填填肚子,回头接着练桩功去! ......... 中午的饭食依旧丰盛。 大片的猪头肉和猪耳朵泡在卤水里,裹着从川城来的红辣子,空气中都泛着醇厚迷人的肉香。 羊肉炖得烂熟,成排摞在大盘里,油脂顺着颤巍巍的肉缝渗下来。 便连主食,都是白米饭和白面馍馍任选。 祥子掰了个巴掌大的白面馍,夹上几块羊肉,吃得那叫一个香。 作为护院头子,刘唐待遇不同,有小锅单灶享用着,自然不会跟护院们挤一起。 一众护院们,都在大槐树下大快朵颐。 有个眼尖的,瞅见槐树上寸把深的凹痕,咋舌道:“弟兄们瞧瞧,这是谁在这儿练腿呢?这力道可真不含糊!” 几个人端着碗,凑过去端详,嬉笑道:“这腿力够劲儿啊,咱这儿怕只有勇哥能有这本事吧?” 被称作“勇哥”的孙勇正啃着猪头肉,斜睨一眼嗤笑道:“我可没那闲工夫跟树较劲儿。” 这孙勇年纪不大,绰号“肥勇”,亲哥曾是张大帅手下的排长,如今在警察厅当副警长,就管着清风街这片儿, 有这层关系在,肥勇在车厂自然比旁人高出一头。 见肥勇否认,那眼尖的护院挠着头犯嘀咕:“怪了,早上这树还好好的呢。” 说着忽然转向祥子:“祥子,早上你最后一个走的,莫不是你踢的?” 祥子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捧起面前大茶碗,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肥勇却撇嘴道:“他连气血关都没破,能有这力气?”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 不过以肥勇的身份,倒也不是故意针对祥子。 毕竟整个东楼里,肥勇也就对刘唐客客气气喊句“唐哥”。 其他护院一听,立马跟着附和哄笑起来。 是啊...连个气血关都没破的普通人,又哪来的这种力道。 还是一个年岁最长的中年护院闷声说了句:“羊肉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听到这话,笑声才渐渐停了。 说话的中年护院叫李杰,在东楼里资历最老,人称“杰叔”,平时最受唐爷信重。 刘唐是个武痴,大半时间都在练武,虽挂了个护院头目的名头,但并不怎么管事。 这东楼上下,日常都是杰叔在管。 既然杰叔发话了,自然没人再敢笑话祥子。 祥子对杰叔一拱手,却也跟着憨笑几声,又塞了个白面馍进嘴里。 些许谈不上嘲讽的取笑,算得了甚么。 手上这白面馍夹羊肉,可比二等院里的杂粮窝头香多喽! 第13章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午饭过了, 按东楼惯例,每逢一三五这三日,刘唐总会在下午抽出半个时辰来,给护院们点拨些拳脚功夫。 身为宝林武馆外门弟子,刘唐不好私自把武馆的看家技击往外传,只能教些大路货的把式。 可到底是九品整骨境的武夫亲传,便是再寻常的拳脚,其中意义自然不同。 毕竟,放眼整个四九城,除了各家武馆和各个军头,上哪儿能轻易找到入了品的武夫? 所以,就连清风街那位孙副警长,都想法子把自己的弟弟肥勇塞进人和车厂里当个护院,就是图刘唐这宝林武馆的外门弟子身份。 只可惜今儿个是周二,祥子没赶上刘唐教功夫的场面。 ............ 东楼一层,一个偌大的房间。 这里是护院们的演武场。 与祥子去过的宝林武馆相比,这里的设施当然寒酸了许多。 几个快散架的木人桩,几具吊起来的布沙袋,除此之外,便是大小不一的石锁堆在墙根下。 刚过午饭时分,场子里人还不多, 三三两两的护院各自练着拳脚:有对着空气练空击的,有搭手对练的,还有闷头捶打沙袋的。 粗布鞋擦着地面的“刺啦”声,拳头小腿砸在沙袋上的“噗噗”声,混着空气中蒸腾的汗腥气,倒也透着股子热乎劲儿。 略显扎眼的是,有个精瘦的背影在角落里缓缓走桩。 相比于上午,祥子桩步姿势顺滑了许多,这一幕倒是让几个护院微有些惊讶。 不过这桩步只是武道基本功,便是再顺滑又如何? 不能觉醒气血、增长气血,桩步走得跟画儿似的也是花架子! 再说了,十八岁才开始习武,难道还想靠这大路货的桩步破了“气血关”? 几个护院想着,不禁自嘲地笑了,索性不再瞅他。 他们可都是有奔头冲刺九品整骨境的,犯不上跟个晚入门的较劲儿。 ......... 日头往西坠,演武堂渐渐昏暗下来,场子里只剩俩身影: 一个是祥子,另一个是光着膀子走桩套招的中年护院。 那中年护院一身虬结的肌肉在暮色里泛着油光,收势时长呼一口气,待气息平顺正打算离开,目光却落在角落阴影里认真走桩的祥子身上。 中年护院微微一怔。 这中年护院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槐树下给祥子解围的杰叔。 这些年来,他从来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演武堂,没想到今日倒是有了例外。 杰叔抱着膀子瞅了会儿祥子的桩步,眉头忽地一挑——这小子的桩步竟入了门! 不过一日时间,便能桩步入门,也算不错的天赋了。 “四平,头平、肩平、手平、腿平。” 杰叔走上前,盯着祥子脚下的步子,忽然开口:“放松关节,别死扳扳地求稳当,跟平常走路似的就成。” 祥子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在指点自己。 他依言松了松紧绷的架势,桩步果然流畅不少。 不多时,意识之中便弹出一行小字: 【四平马步桩+2】 【进度:7/100(入门)】 祥子心里一喜,练了整整一下午才攒了 6点经验,经杰叔这么一点拨,竟直接涨了 2点! 都说“真传一句话”,这话真是半点不假。 杰叔瞧着祥子身法越来越顺,眼里也露出诧异——这小车夫,天赋着实不俗。 他索性从步法到气息,一样样细细指点起来。 随着他的话音,祥子意识里【四平马步桩+ 2】的提示刷刷直蹦,那桩步竟渐渐透出股圆融通透的意思来。 正练得入神,院外忽然传来熙攘声——该是晚晌饭的时辰到了。 杰叔笑了笑,说道:“做的不错,今日练到这地步便够了,年轻人要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不然身体熬不住。” 祥子忙收了桩,对着杰叔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多谢杰叔指点,今天真是受益匪浅。” 杰叔嘴角笑意更浓,忽然问道:“听你口音,是宛平县的吧?哪个村的? 祥子愣了愣,应声道:“磨石口村。” 杰叔闻言点点头,眼中露出一抹缅怀之色,像是想起了什么: “磨石口好啊……记得你们村头有口老井,早年旱季里金贵得紧,四里八乡的都得去讨水呢。” 杰叔上前一步,拍了拍祥子的肩膀:“我是逃荒进的四九城,也是宛平县出来的。” 祥子这才明白杰叔为啥对自己另眼相看, 原来是老乡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唠起老家的事儿,祥子拣着记得清的讲,什么村头的老槐树、后山上的野枣林,没多会儿便亲近了不少。 听到祥子讲到自己那几亩薄田被军阀强行征走了,杰叔的脸色渐渐沉下来。 显然,祥子的经历勾起了这位中年护院心中的隐痛。 他长叹一声,牙缝里终究只能挤出一句:“这该死的世道!” 杰叔收起心中唏嘘,对祥子又说道:“你能在车厂当个护院也算有个落脚地儿,眼下最紧要的是多攒俩钱,赶在二十岁前觉醒气血,冲破气血关。” 李杰自然想不到,拥有面板的祥子,在第一天练桩功就已觉醒了一缕气血。 祥子敏锐捕捉到对方言语中的关键。 “杰叔,为何破气血关要攒银钱啊?” 杰叔叹了口气:“方才唐爷讲的‘药与法’,你听见了吧?” “这‘法’倒好说,你桩功天赋不错,只要肯下死力气练,总有觉醒气血的日子。” “可咱练武的,离了药养哪儿成?单靠桩功攒气血,慢得跟挤洋牙膏似的,” “你要是从小练童子功,赶在筋骨定型前或许能冲过去,你这岁数……” “虽说天赋不错,想在二十岁前‘气血满盈’,难呐!” 气血满盈? 祥子头回听这个,赶忙问道:“杰叔,气血满盈便可冲破气血关了?” 杰叔点头:“说起来,这气血关倒不算难,要是银钱充裕,照着丹方吃药膳,寻常人三五年也就养出来了。” 祥子又问:“杰叔,下一步呢?冲破气血关后,是否就能入品级了?” 杰叔摇摇头,脸上浮现一抹苦涩:“武道入门两道坎儿,头一道是气血关,第二道是整骨关。” “气血关还算有盼头,整骨关才是真要命...”他声音低下去,“我打小练武,十八岁破了气血关,如今四十岁的人了,还在整骨境外头打转呢。” 祥子脱口而出:“莫不是缺了那整骨汤?” 第14章 气血一柱 杰叔一怔,万没想到这小车夫竟也知道这门道。 他脸色登时黯淡下来,声音里满是无奈:“咱平头老百姓,能破了气血关就算祖坟冒青烟了。” “那整骨汤只有武馆里才有,咱上哪儿淘换去?” 说罢,杰叔似乎意兴阑珊,没再多话,只微微佝偻着背,转身走出了演武堂。 祥子立在原地,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武道入门两关,一是气血关,自己如今有了桩功,这“气血满盈”该是不难。 不过,听杰叔口气,这整骨关倒是颇为麻烦。 至少,整骨汤只有武馆才有。 祥子忽地明白过来,为啥四九城的武馆地位如此超然。 这些武馆该是有什么法子,垄断了整骨汤。 ....... 在东楼院里吃了晚饭,祥子便急匆匆赶到前院。 当时与刘四爷说的明白,即便当了护院,也要兼着理账的差事。 刘四爷见他来了,上下打量几眼,笑道:“你这身段,拾掇拾掇还挺像那么回事。” “全凭四爷抬举。” 祥子抱了抱拳,照旧从虎妞手里接过账本,就着烛火细细翻看。 刘四爷瞧他还是往常那般仔细,心里彻底踏实了,对祥子又高看几分。 在南城混了这些年,他见多了年轻人一朝得势就找不着北, 如祥子这般知进退的,着实少见。 ....... 理完了账,夜色已深, 祥子借着一弯残月的微光,在大槐树下又走了个把时辰桩功,直到浑身汗透才回三楼屋子。 拧开铜水管,浑黄的水哗哗地淌,祥子痛痛快快洗了个冷水澡。 先前在二等车夫院里,每日用铜盆接水都得排队,哪儿比得上东楼独门独户用水管的舒坦? 更不用说洗完澡后,还有可爱而柔软的棉被。 穿越月余,直到此刻,祥子才算松了一口气,有了些久违的惬意之感。 不过修炼可是半分不敢懈怠。 就像杰叔说的,若在二十岁骨架定型前冲不破气血关,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也不知道,杰叔口中那些养血气的“丹方”是什么,哪里才能买到。 眼下倒也不着急,毕竟自己也才十五枚银元,想必也买不到什么好货。 想到这里,祥子长呼一口气,躺在暖和的被子里沉沉睡去。 离开了臭烘烘的大通铺,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 打这以后,祥子每日上午走桩,下午练武。 永远是头一个到演武场,最后一个离开。 便是每日在前院理完账,祥子夜间也会加练桩法腿脚。 除了吃饭,祥子所有工夫都耗在练武上。 起初,杰叔还劝两句“年轻人别太拼”,后来见他铁了心要练,也就不再劝了,反倒陪着他抻腿压腰。 有杰叔这个老把式指点,祥子的桩功可谓突飞猛进。 而遇到一三五这三天,刘唐会教授“奔雷拳”和“追风腿”。 名字听起来很唬人,但两套功法加起来,也不过十来招。 祥子花了两三天,也顺利将这两门功法给纳入了面板之中。 有面板加持,再加上一个月的苦练,他的拳脚招式愈发纯熟,连那些过了气血关的护院都对他刮目相看。 甚至有些憨笨些的,还会私下找祥子讨教招式发力要害, 祥子也没藏私,都是认真教了。 便连刘唐,也感叹于祥子这种勤勉和学习能力,不禁生出些爱才之心。 加上之前祥子帮忙送药的情分,刘唐也一反常态,偶尔亲自下场与祥子练手,指点一二。 两人过招时,刘唐更是惊讶于祥子下盘的稳当——许是拉车多年练出的底子,祥子这双腿的力道,竟不比破了气血关的武夫差。 刘唐暗自思忖,若祥子过了气血关,怕是真能在自己手上过上几招。 这般稀罕的天赋,的确是练武的好材料! 只可惜,祥子要十九岁了,这筋骨皮膜眼看就要定型。 刘唐也只能将那些喟叹藏在心里:若早些年遇到祥子,定然要将这傻大个推荐到宝林武馆去。 ........ 此方世界,最重一双拳头。 眼见祥子功夫见长,又有杰叔这层老乡关系,其他护院也收起了冷言冷语。 就连院里最傲气的肥勇,见了祥子也客客气气的。 一来二去,祥子在车厂东楼的日子倒是愈发惬意。 时光飞逝,眨眼间,在东楼就待了一个月。 按例,祥子又从刘唐手里领了一份月俸。 十五枚可亲的银元在怀里晃荡,祥子心里说不出的踏实,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刘唐瞧见他那副财迷样,打趣道:“祥子,这些可是卖命钱,莫要学其他人,将银元花在了女人身上。” 祥子笑了笑:“得嘞,唐爷,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刘唐听了这俏皮话,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哈哈大笑。 刘唐这人年纪轻,平日里与护院们相处,更是从不拿捏架子。 祥子忽然问道:“唐爷,哪里能买到气血汤?” 刘唐微微一怔,说:“你学武才一个月,眼下还用不着这些汤药……” 话没说完,他忽地反应过来,惊道:“莫非……你已觉醒了气血?” 见祥子点头,刘唐脸上满是诧异,追问道:“你确定?” “难不成你感觉到了丹田那股血气,是一缕气旋?” 按此方规矩,冲破气血关“气血满盈”之前,丹田气血分两个阶段: 先是一缕气旋,再是一柱气旋。 祥子犹豫片刻,还是点头:“应该是吧。” 刘唐眉头一皱: 一个月便能觉醒气血? 这般天赋,便是放在宝林武馆,也算出类拔萃了。 要知道,便是刘唐自己,昔年在宝林武馆习武时,也用了整整三年才觉醒了气血。 念及于此,刘唐脸上浮现一个笑容,拍了拍祥子肩膀:“不错...倒是我小觑你了,竟然能在一个月内便能觉醒气血。” “说不得,祥子你当真能赶在二十岁前气血满盈。” “不过,这气血汤价值最是不菲,你两个月工钱加一起,恐怕也只能买两副而已,购买时千万要小心,莫要给人骗去了血汗钱。” 说到这里,刘唐话音一顿,从桌上拿出一只炭笔,给祥子详细写了一个地址,又细细叮嘱了一番。 末了,他还是忍不住说:“祥子,这气血汤每月只能喝一副,且因人而异,跟填无底洞似的,你可得想清楚了。” 刘唐话虽说得含蓄,祥子却听得明白。 自己只剩一年时间冲气血关,刘唐是怕他砸了一年的血汗钱,却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祥子笑了笑,没有多言。 待刘唐走后,祥子意识中打开面板。 【四平马步桩(小成)】 【进度:234/500】 一个月的功夫,桩功已然小成, 初入—小成—大成—圆满,按照此方武道的一品四槛的说法, 按这个速度,恐怕只需要再过个把多月就能大成。 而他丹田处的气血气旋,哪儿是刘唐以为的一缕? 分明已是一柱! 第15章 偶遇文三 气血凝成一柱后,祥子只觉浑身气力又长了几分。 某夜月黑风高,乌云压顶。 他偷偷溜到院里试气力,对着大腿粗的槐树来上一脚,竟生生将树踹断了。 祥子吓了一跳, 好在那晚狂风暴雨,院里歪七扭八倒了好些树,才算将这事儿遮掩过去。 至此,祥子再也不敢用踢树这法子试脚力了。 所谓“财不露白”,这武道也同样如此。 若是漏了根脚,哪个晓得会不会有人眼红,生出歹心? 防人之心,绝不可无。 更何况,这南城可都在传,马六车厂胖爷在自己这里吃了瘪,悬赏三十枚银元要自己一条腿。 虽过了个把月,祥子仍是半点不敢马虎,每日上午扎桩、下午练拳脚,半步不离开人和车厂。 如今他的桩功已然小成,“奔雷拳”和“追风腿”也有了起色: 【奔雷拳(残),】 【进度:16/100(小成)】 【追风腿(残)】 【进度:72/100(小成)】 兴许是他天生一副牛马拉车圣体,这腿上功夫学的比拳头快。 小成境的追风腿已然能凌空踢出三脚,每脚都能踢裂三寸厚的木板。 若换到前世,简直就是超级赛亚人。 只可惜这两套功夫都是残缺的大路货,眼瞅着到小成就是顶了,想往上再进一步,非得去武馆学真本事不可。 可这世道,武馆的门槛高得吓人。 就说宝林武馆吧,听杰叔说,要弄一个最普通的不记名弟子名额,都得小两百银元, 就这,整个四九城里的年轻人还是趋之若鹜, 不过,若无人引荐,你便是揣着银元,都迈不进武馆大门! 杰叔不正是如此? 年纪轻轻就破了气血关,却屡次被武馆拒之门外,直到这个年纪,还只能在九品外打熬。 .......... 今日是周四,下午并无安排,按规矩,护院们可以自由活动。 祥子小心将三十枚银元用布袋绑紧了,塞进粗布褂的内衬里,这才出了东楼。 今天得去唐爷介绍的铺子里去看看,最好先买一副气血汤,试试效果如何。 刚出东楼大门,就瞅见个熟面孔晃悠过来。 “哎哟...祥子,这次可算是等到你了。”文三儿穿着件大褂,毛巾搭在肩上,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三哥,啥好事这么乐呵?”祥子抱了抱拳。 一听这声“三哥”,文三心里甭提有多舒爽,胳膊一伸就搂住祥子肩膀:“走!三哥带你下馆子喝酒去!” 说着,他抖了抖口袋,里头银元撞得叮当作响。 祥子微微一怔,沉吟片刻后,却是笑道:“今次却是不行,我还有事要办,是唐爷交代的。” 文三儿急了,看了看四周,忙不迭劝:“就喝两盅!耽误不了多大工夫!” 东楼外面,就是二等车夫护院, 俩人正说着,几个相熟的二等车夫路过,见了祥子忙不迭抱拳,“祥爷”喊个不停。 其实,自打祥子从二等院搬进东楼,这些车夫就等着看笑话—— 一个没觉醒气血的小车夫,只是得了刘四爷青眼,能在东楼那种藏龙卧虎的地儿待得住? 东楼里,可都是破了气血关的武夫! 结果,一整个月过去了,笑话没等到。 反而是祥子这傻大个,竟当真在东楼站稳了脚跟。 虽然还没听到祥子觉醒气血,但那几个向来眼高于顶的护院,在提起祥子时,可都是翘着大拇指。 听他们说,就算是唐爷,也常与祥子练手。 乖乖,唐爷何等人物? 那可是整个人和车厂里,唯一入了品级的武夫。 祥子竟能与唐爷对手过招? 这一来二去,傻大个祥子在二等车夫院里的名头就更大了。 文三儿这些日子,更是扬眉吐气。 平日里提起祥子,文三都是一副与有荣焉,天天念叨着“祥子遇到文爷我啊,也得喊一句三哥”。 这话,当然是又惹出好一番耻笑。 有人说,你文三什么东西,一个月俸五块大洋的二等车夫,还敢在祥爷面前涨辈分? 文三不忿,但又辩解不过,于是每日从矿上下了工,就来东楼门口瞅一眼。 没想,今天刚好碰到了祥子。 这下文三可不得显摆一下。 但说实话,文三也有点犯怵。 毕竟他与祥子那点情分并不大,如今祥子在护院东楼里混得风生水起,更得刘四爷信重,出门在外可都是人称“祥爷”。 今时祥子便是不给面子了,他文三又能如何? 眼见一旁二等大院那些车夫,都一脸看热闹的模样。 文三心中更是焦急,只能耷拉着眼皮,低声说道:“祥子...给哥哥一个面子罢。” 祥子见文三脸上的央求,又瞧见身边那些二等车夫的神色,心中也猜到了几分。 犹豫片刻,祥子却是洒然一笑,抱拳说道:“既然三哥相邀,自然要好好聚聚。” 文三儿这人虽说爱吹牛、有点滑头,但心眼不坏, 而且,祥子刚穿越那会,文三儿做的几件小事实打实帮过他。 一听这话,文三浑身都舒坦了,那双小眼睛更是斜睨着周围车夫,脖子都快仰到天上去了。 瞧见没?东楼的祥爷都喊我三哥! 就这样,文三一脸嘚瑟,搂着祥子肩膀去了外面。 才出了大门,还未走到茶馆,祥子却顿住了脚步,笑道: “三哥,这回真对不住,唐爷的事儿实在急,等下回咱再好好喝!” 祥子把唐爷搬出来,文三虽然混不吝,但也不是个蠢人,自然听得懂意思。 文三面色微红,讪笑几声:“得,祥子,哥哥承你的情!” 他心里清楚,刚才祥子是故意给他留面子。 祥子笑了笑,拍了拍文三肩膀:“三哥说的哪里话,当日若没三哥照拂,我祥子也难在院里立足。” 文三怔了怔,抬头一瞅,祥子说得认认真真,半点不像开玩笑。 他这才知道...原来这傻大个,真把那点小事记在了心里。 文三眼眶一热,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却听祥子说道:“日后若有甚么事,三哥你直接来东楼寻我就是。” 文三儿愣了,旋即重重点头:“你三哥我也得加把劲,哪天破了这劳什子气血关,也去东楼当个护院!” “三哥,便一言为定!” “你三哥说话,向来一个唾沫一个钉!” 祥子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文三儿吸了吸鼻子,心里头五味杂陈。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拿他当回事儿。 第16章 西城,汤药铺子 文三儿晃悠着脑袋往回走,冷不丁叫人给喊住了。 “文三儿!刚跟谁碎嘴子呢?” 瞅见来人,文三儿眼皮子一翻:“还能有谁?可不就是东楼的祥子!” 把大拇指戳起来,文三满脸得意说道:“祥子非要拽着我奔便宜坊啃鸭子,赶巧儿我今儿个没空,得嘞,这局只能往后推咯!” “我说瘦猴儿,你不去四海赌坊耍钱儿,杵门口瞎晃悠啥呢?” 瘦猴儿没接话茬,反倒问道:“文三儿,祥子跟你提没提,他哪儿去?” “嚯!祥子说要给唐爷搭把手……”文三儿话头突然卡住,斜棱着眼打量瘦猴儿,“你打听这个干吗?” 瘦猴儿嬉皮笑脸:“随便唠唠,院里都说你俩一道出去耍,我还真不大信!” “现如今,祥子可是当了护院,你文三儿还能随便攀交情?” 文三一下急了,连连跳脚:“怎么不信?怎么不信?” “嚯!鸭子没吃上,连祥子要去干啥都摸不着头脑,就这还称兄道弟呢?”瘦猴儿撇着嘴,嗤笑道。 文三把脖子一梗:“谁说我不晓得?祥子...祥子他说了,他要去西城码头!” 听了这话,瘦猴笑脸僵在了脸上。 去西城码头? 那可是去使馆区的必经之地。 莫非? 瘦猴儿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想起祥子之前念叨的矿数的事。 而且这个把月,四爷可不止一次来过矿线,把金福贵和瘦猴吓得半死。 坏喽! 该不会是有人支使祥子,绕过车厂账目,去使馆区直接查账本吧? 这可耽误不得!得赶紧给金哥报信去! 想到这儿,瘦猴儿扭头撒腿就跑。 “嘿!话还没唠完呢,跑啥呀!”文三呆愣在原地,心里直犯嘀咕。 这瘦猴一贯是金福贵的跟屁虫,今儿个咋对祥子这么上心? 还特意跑来问我,祥子要去哪里? 文三把毛巾往肩头上一甩,瞅着瘦猴火燎腚似的背影,撇了撇嘴: 我文爷可不是傻帽儿,一眼就能瞧出你这个瘦猴没安好心! 西城码头?您就可劲儿找去吧! 祥子去的,可是东城! 傻缺玩意儿,还想从我这儿套话? 我可是祥子的三哥,还能出卖祥子喽? 不过,祥子啥时候得罪了这瘦鬼?以后在院里可得多留心,到时候再跟祥子念叨念叨,提个醒。 那小子和金福贵最是阴狠,祥子可莫要着了他们的道。 .............. 四九城,西城,金城坊。 祥子从黄包车上跳下来,随手扔给拉车的老倌半个毛角子。 头回坐人力车,这滋味可不好受,骨头架子巅的慌。 要不是心疼车钱,祥子恨不得自己来拉车。 舒展了一下筋骨,祥子目光扫过四周。 昏暗的街面上没几个人影,偶尔有穿长衫的匆匆走过,更多的是光着膀子、披着大褂的码头苦力。 轰鸣刺耳的咆哮声中,大片阴影从天上划过。 祥子抬眼一看, 头顶两艘蒸汽浮空艇,摇曳而过。 这还是祥子第一次近距离看这种神奇的造物。 锈迹斑斑的铁铸龙骨蒙着一层淡淡金色,撑着硕大的气囊。 气囊是厚帆布做的,表面交织着蛛网一样的缆绳,接缝处都缠绕着冒着热气的皮质软管。 艇身两侧,是两个蒸汽动力的螺旋桨舱。 遮天蔽日的灰黑色烟雾,从桨舱桅杆上弥散出来。 兴许是西城人见多了,此时行人都是一脸见怪不怪表情。 祥子收回目光,轻呼一口气,拉下罩帽,将自己的面孔隐在阴影下。 因金城坊紧邻城西郊外的浮空艇码头,治安最是森严,祥子目之所及,便有好几处警察厅的岗哨。 不过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先前文三儿问他去哪儿,祥子没说实话,只随口说了个东城。 倒不是信不过文三儿。 老话儿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 祥子从怀里掏出刘唐留的地址,摸到一家铺子跟前。 铺子门脸不大,门口只挑着一面“药”字三角旗。 才进门,便有一个刀疤脸的精瘦汉子闪了出来:“莫要往里闯,来药铺得预约。” 祥子抱拳:“是人和车厂的唐爷,让我过来的。” 随后递上一张刘唐亲手写的纸条。 那人接过细细一瞧,刀疤脸上才挤出一个笑脸:“哟!是刘唐啊...那您里边儿请!” 祥子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只是,当祥子瞅见这刀疤汉子的步伐时,心中却是微微一惊。 他练了个把月的武,多少有了些眼力,瞧出这汉子的迈步竟暗合走桩的路数——八成是过了气血关的练家子。 这么个不起眼的小药铺,连看门儿的都是练家子? 念及于此,祥子更是屏气凝神,多了一份小心。 穿过前铺乱糟糟的药台子,进了后院。 院里陈设简单,就摆着几张柜台。 柜台后头,坐着个戴玳瑁眼镜的老头,斜睨他一眼:“要抓啥药?” “气血汤。” “几幅。” “一副。” 听他只要一副,老头立马耷拉下脸,磨磨蹭蹭从后头摸出个牛皮纸包:“承惠,二十枚大洋一副。” 祥子一愣:“老爷子,这气血汤不是十五块大洋一副吗?” 那老头嗤笑一声:“刘唐亲自来拿,十五块,你嘛....二十!” 祥子心里直骂娘,感情这药铺专宰生客! “买不买,不买别挡道!”老头看出祥子的犹豫,敲了敲桌面,不耐烦说道。 “买...买,”祥子赶紧应着,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布袋,将二十枚银元排在桌上。 所谓夜长梦多,他急着拿气血汤回去试试效果。 虽说找唐爷代买能省五块大洋,可欠的人情比这五块钱金贵多了! “贵客一位,钱货两清!”老头懒洋洋吆喝一声。 祥子揣着药包出了门,心里直肉疼——就这么个小纸包,吞了他二十块大洋! 好吧...这下只剩下10枚银元了! 存款一下子少了一大半,祥子顿时空落落的。 但他的心中,却隐隐对这气血汤生出了几分期待。 对于拥有面板的自己,这气血汤的效果,会不会更好呢? 第17章 妖兽肉,气血汤 才出铺子,祥子就听到街面响起了尖锐的警铃。 一众警员从岗哨亭里走出来,呼啦啦拥作一团,把路口挡住,又扯上一道长长的黄布条子。 行人被迫停在原地,都站在布带后头。 原本井然有序的金城坊,陡然生出些萧肃之感。 这是干嘛? 祥子同样给黄布条子阻在药铺门口,仗着人高马大,他倒比周遭人看得更真切。 道路尽头,影影绰绰来了一队马车。 一色儿的黑漆车厢,四匹高头大马在前头拉着,从城门慢悠悠晃进来。 车厢似乎是铁制的,压得车轴“吱呀”作响,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车辙印。 马车周遭,站满了短打装扮的精瘦汉子。 祥子定睛一瞅:这些汉子背后都有“宝林”二字。 竟都是宝林武馆的武夫? 怎么做起了送货的勾当? “嘿,长眼了吧?送货这事儿虽说下贱,也得看给谁送不是?” 刚才那刀疤脸汉子,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祥子身边,嘴角还叼着半根没点燃的大前门, 祥子赶紧从怀里摸出一盒洋火,“刺啦”擦着一根,递过去:“老哥,这是啥货啊?还得宝林武馆的武夫来送。” “滋——”一缕灰烟从刀疤脸嘴角飘出来。 “嘿,这些可不是普通武夫,都是宝林武馆的外门弟子,”刀疤脸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道。 外门弟子? 祥子一阵咂舌,这些日子练武,他当然也知道些门道——能进宝林武馆当外门弟子的,那都是九品整骨境的高手! 这般人物,竟然只是帮使馆区送货? 这使馆区里,究竟是何等“大人物”? 祥子瞅着车上那些大铁箱子,又问道:“老哥,这里面的货,究竟是啥东西?” 刀疤脸把烟头嘬得只剩烟屁股,才恋恋不舍地拔下来。 他伸根手指头,戳了戳祥子怀里,咧嘴一笑: “啥东西?你怀里头不就是?” 祥子一怔,摸了摸怀里的气血汤,这才回过神来。 气血汤? 瞧祥子木讷模样,刀疤脸倒是乐了:“这气血汤啊,就是拿车子里的东西炼出来的。这些大车里头装的,都是在矿区外头猎来的妖兽肉!” 祥子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气血汤能让武夫气血旺盛,敢情是妖兽肉炼的。 这世界的妖兽,祥子还真没亲眼见过,就听说这些畜生厉害得紧,浑身都是宝,寻常入品的武夫压根儿近不了身。 不过,听说这些妖兽只在矿区周遭晃悠,倒没听说过它们往城里跑。 却也怪哉。 ...... 等十多辆大车慢慢腾腾过去,警员们才把警戒线收起来。 论起来,这些警员也不过走个过场。 毕竟,十来个宝林武馆外门弟子护着,难道还真有人敢劫车队? 看完了热闹,祥子把罩帽拉起来,对刀疤脸汉子抱拳道:“这番托老哥福,算涨见识了。” “好说,”刀疤脸抱臂站着,笑道,“替我给刘唐带个好。” 祥子一愣,怪不得这刀疤脸对自己这么热乎,原来是唐爷的老相识。 “敢问老哥尊姓大名?” 刀疤脸没搭话,转身进了药铺。 药铺牛皮门帘晃荡个不停,透出一个略显颓然的声音: “就说是药铺里的,他那个还没入品的不成器师兄,刘唐该是晓得的。” 祥子朝门帘里一拱手,应了一声。 这刀疤脸倒是有些意思,听他口气,以前也该是宝林武馆出来的,只是没入品级。 难怪对宝林武馆这么熟悉。 长呼一口气,祥子摸了摸怀里的气血汤。 该回去试试效果了。 既然是妖兽血肉炼的,该是有些不凡之处吧。 ............. 出了金城坊,空中那股子呛人的雾霾总算淡了些。 祥子特意留了心眼,没雇黄包车,一路步行往回走。 西城到南城不算远,过了西便门就是。 不过南区地界儿大,人和车厂在南城东头,从西便门过去还得跨五个坊、七条街。 早知道就拉辆黄包车过来,还能顺道揽个活儿,挣点零角子。 一进南区,街上就乱得不像样。 警察厅的岗哨里压根儿没人影儿, 两边的道上,随处可见脑袋上插着草标的男娃女娃——都是卖儿卖女的。 如今这北方地界,也就四九城里能安稳些。 毕竟有使馆区的大人物在,那些个军阀再横,也没胆子把炮口对准这里。 但城外可就不好说了,各家军阀争抢地盘和粮食,刮地三尺下,自然流民如蚁。 自前几年张大帅赶跑了曹大帅,占了这四九城,每年都会挑几个好日子,大发善心放流民进城——听说张大帅这么干,是为了给吃斋念佛的老娘积德。 没几年工夫,南区就塞满了这些衣不遮体的苦命人。 就连祥子自己,不也是这么进的城? 不过,并不是人人都有祥子这副好身板,能在城里寻摸个卖力气的活计。 找不着活儿,瘦巴巴的老爷们只能慢慢等着饿死,老娘们就沦落到暗街小巷里卖肉。 实在没辙了,那就还剩卖儿卖女这一条道儿。 其实这些卖孩子的,也不全是心狠。 好多当爹当妈的,不图孩子能卖个好价钱,只求能进大户人家当个有户籍的奴婢,好歹能混口饱饭吃。 刚穿越来那会儿,祥子还有些唏嘘,遇到惨得看不过眼的,偶尔也抠出一毛半角扔出去。 到如今,他也麻木了。 这世道烂到骨子里了,救不过来。 ............ “爷...赏点?” 祥子的裤脚被一个老头给死死拽住。 那老头瘦得跟皮包骨头似的,看不出多大岁数,脸跟死人一样的灰白,浑浊的眼珠子里透着哀求。 老头身边,跟着个瘦小的丫头。 四九城的春天料峭,小丫头耳朵上挂着对破耳帽,身上裹着不晓得哪儿捡来的烂大褂,并不合身,用几根布条子胡乱捆着。 小丫头的身子,在初春寒风里颤抖着。 祥子注意到,她的头上并没有插草标。 祥子没有说话,脚下轻轻一震,那老头的手就松开了。 老家伙眼里的光,顿时熄了。 祥子走出小半条街,到底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在路边买了几个刚出炉的肉包子,又打了两份豆汁,转身折回来。 瘫在地上的老头见祥子回来,像是明白了啥,昏沉沉的眼珠子慢慢亮起来。 第18章 截杀和反杀 “喏...慢着点吃。” 祥子蹲下身,把纸袋子往前递了递。 老家伙忙不迭道了声谢,一把抢过包子,塞到身后小丫头手里。 “哎!甭急!”老者一手护在孙女头上,另一手捏起个包子,慢慢往嘴里送,“爷爷吃一个就够,剩下的都是你的!” 小丫头盯着包子直发怔,半晌才点点头,吸溜着鼻子道:“爷爷吃俩吧,余下的归我!” 喷香的肉味儿飘出来,勾得边上几个破衣烂衫的流民汉子两眼发直。 恶狼一样的凶光,从他们眼里冒了出来。 他们盯上的,不仅是老家伙手上的包子,还有祥子这个出手阔绰的傻大个。 所谓财不露白,在南城这地界,当个好人自然也得付出代价。 ......... “包子管够,我在这儿守着你们吃完,”祥子闷声说,“这包子进了你们肚子,才算真留住了。” 老家伙愣了愣,应了一声,把一个才偷塞进怀里的包子掏了出来。 刚出蒸屉的包子能烫掉人一层皮,但这老家伙刚才硬是一声没吭。 祥子没再接话,只冷眼盯着慢慢凑近的几个流民汉子,随手从地上抄起块碎砖头。 掌心微微使力,碎砖在他手里碾成了粉末。 气血一柱,带来的可不止有腿上的力气。 这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汉子瞧见了,心中一惊,忙不迭往后退——这傻大个不好惹,是个硬茬子。 这下,再也没人敢觊觎老家伙手上的包子了。 方才要是祥子丢下包子就走,这爷孙俩怕是活不过今晚。 前世祥子听过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南城这地界,哪儿用得着什么宝玉? 几个包子就能让人玩命。 老头子颤巍巍吃完包子,连掉在地上的渣都捡起来塞嘴里。 祥子刚要起身,就听老头子扯住他裤腿,压低声音说:“这位爷...自打您进了这条街,后头就有人跟着。” 祥子眼皮子一紧,面上却没露声色,只轻轻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豆汁。 脱下蓝布衫,裹在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身上,祥子慢慢站起身。 ........ “好人有好报”这话,前世祥子就觉得扯淡。 没想到到了四九城,倒真应了回景。 要不是一时心软帮了这爷孙俩,今天怕是要着了道。 跟在祥子后头的是两个人——一胖一瘦,瞧那步伐,像是过了气血关的武夫。 若是冷不丁遭了偷袭,即便已气血一柱的祥子,还真未必扛得住。 “来了俩气血关武夫?这么看得起我?”祥子冷笑一声,心里倒没多少恐惧的意思。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早晚而已。 想到这里,祥子的脚下忽然一顿,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奔跑了起来。 【技能:疾风劲步】 【你奔跑速度极快,而且拥有不错的下肢力量】 虽说祥子的武夫职业还没觉醒,面板上只孤零零挂着个“车夫”头衔, 但不要小看了这牛马职业,至少疾风劲步这个技能是实打实不错。 尤其跑起来的速度更是惊人,恐怕普通入了品的武夫都难追上。 ....... 瞧见祥子突然撒腿开溜, 暗中盯着的两个汉子知道露了马脚,也不再藏着掖着,“噌”地掏出明晃晃的匕首追上来。 这俩家伙仗着气血关武夫的蛮力,硬生生往人堆里撞。 可追着追着,前头那傻大个的影儿却越来越远,两人心里暗暗心惊:这小子脚力咋比咱们还快? 两人气喘吁吁追到一处暗巷,终究是彻底丢了祥子的踪迹。 “他娘的,跟丢了!这小车夫跑得比兔子还快!”胖子恶狠狠攥着匕首,刀花在手里转得“呼呼”响,“老三,咋办?” 瘦子“呸”地吐了口唾沫,扫了眼四周:“就这么两条道,谅他也跑不到哪儿去!老四,你去那头堵着!” 胖子一愣:“咱哥俩分开找?” 瘦子骂道:“你他妈怂个球!他就是个臭拉车的傻大个,你一个过了气血关的武夫还能怕他?赶紧滚去堵路!胖爷这回,可是悬了三十块大洋!” 胖子摸了摸后脑勺,嘿嘿讪笑两声,撒腿往另一条巷子跑。 ......... “见鬼了,明明瞅着进了这里...” 瘦子拎着匕首,贴着墙根往暗巷深处摸。 他心里直懊恼,早知道这小子这么能跑,在西城就该动手。 白花花的三十块大洋,就这么飞了? 瘦子是马六车厂子的护院,一直跟着范胖爷混饭吃。 前些日子在茶楼里,就是他头一个扑向祥子, 哪承想阴沟里翻了船,愣是没把那小子撂倒,平白折了威风。 这口气实在咽不下,瘦子才在胖爷跟前拍胸脯打包票,一定要废了这个不识相的三等车夫。 毕竟,对付个臭拉车的,哪用得着他这过了气血关的武夫? ....... 天擦黑了,天边只剩几缕暗沉如血的火烧云。 暗巷里死寂一片,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忽然,“窸窣”一声响。 瘦子脸色一紧,猛地收住脚,摆出个桩架——却见一只野猫“嗷”地窜了出去。 “妈的,”瘦子骂了句,刚放松警惕, 旁边一个大竹篓突然“哗啦”翻倒,跳出个黑影! “好小子!你还敢...” 话没说完,瘦子就觉眼前一辣,一蓬粉末劈头盖脸灌进眼里! 火辣辣的疼,像针一样刺进眼珠子,完全睁不开眼。 “操!石灰!”瘦子心里暗叫不好,匕首在手里舞得密不透风,脚下连连后退。 祥子却丝毫不退,脚下运起一个桩架,只蹲身,右腿贴地一扫。 刘唐教的【追风腿(残)】只有五招,祥子把这一式“神龙摆尾”练得最熟。 在面板加持下,此时祥子动作更是精准无比,直直扫到那瘦子脚踝处。 以祥子现在的腿力,踢断小腿粗的树桩都不在话下,何况是人腿? “咔嚓”一声脆响,瘦子脚踝登时拧成一个扭曲的形状, 惨叫声,从瘦子喉咙深处迸了出来。 瘦子眼眸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恐——对方的力量,竟不亚于过了气血关的自己? 一招得手,祥子并没有任何的犹豫,腰身一拧,左腿连环接上。 空中荡起层层腿影,全部落在瘦子的下三路。 彻底搅碎了瘦子的小腿, 瘦子那双小腿仿若被拧成麻花,只剩薄薄一层皮肉吊着,登时身形不稳。 祥子早有所料,沉腰一击肩撞,直直对准瘦子心脏,将半空中的瘦子猛地撞飞出去。 这一击肩撞学自杰叔,说是从某招枪招演变而来。 以祥子如今气血一柱的气血,使出来倒是声势惊人。 随着心脏爆裂开来,瘦子最后那声哀嚎,也只憋在胸腔里,变作一声闷哼。 “砰”的一声,瘦子像断线风筝般砸在墙上,喉咙里只发出“咯咯”的闷响,嘴角渗出殷红的血线。 他的眼眶,尚且被墙灰糊着,一动不动。 祥子愣了愣,远远抛了块石子过去,砸在瘦子脑门上——没动静。 “就这么死了?”祥子有点懵,目光忽然落在自己胸口—— 不知什么时候,瘦子胡乱挥的一刀划破了他的布衫。 幸运的是,这刀力道不大,只是划破了衣服。 不幸的是,胸前那副用牛皮纸包好的气血汤,恰好被这一刀破开了。 猩红色粉末从牛皮纸缝隙间全洒完了,祥子简直欲哭无泪。 麻蛋,我的气血汤啊!整整二十块大洋啊! 祥子的心在滴血! 第19章 骸骨 瘦子死了。 死得透透的。 他那双眼睛还瞪得溜圆,瞳孔里泛着死鱼一样白惨惨的气色。 临死前满肚子的不甘,拧成个歪七扭八的神情,僵在脸上化不开。 他到咽气儿都没琢磨明白,自己怎么会折在这个不起眼的小车夫手上。 他更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小车夫的力量会如此强悍。 毕竟瘦子从未想过,这世道竟真有人能在一个月里头,练出「气血一柱」。 可惜,瘦子再没机会去思考这些问题了。 ....... 第一次战斗——或者说偷袭,显得有些仓促甚至潦草。 但祥子还是十分满意, 在面板的加持下,他的动作虽谈不上十分熟练,但也能称一句精准。 尤其,目前面板上只挂着车夫这个职业,但他气血一柱后的力量,便堪比破了气血关的武夫。 这不禁让祥子对成为真正武夫后的自己,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憧憬。 要说更叫人欢喜的,还是面板中弹出的一行小字。 【追风腿进度+9】 【进度:81/100(小成)】 老辈人说得好:「千日练刀,不如一日见血」。 比起在演武馆里一招一式地耗功夫,这生死关头的拼杀,见效竟是出奇地快。 就这么寥寥几招,竟给祥子攒了9点的熟练度。 可等祥子瞥见胸口那道刀痕,刚咧开的嘴角又耷拉下来—— 9点熟悉度,哪儿抵得上二十块大洋的气血汤啊! 祥子撇着嘴,走到瘦子跟前儿,先把他死不瞑目的眼皮子合上——那双小眼睛直勾勾瞪着,瞅着怪渗人的。 说起来这瘦子也忒惨,冷不丁遭了一把墙灰迷眼,生生丢了性命。 不然以他多年习武的把式,也断不至于如此狼狈。 说到底——不过骄兵必败这句老话。 念及于此,祥子心里更是暗暗给自己提了个醒。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 许是心疼丢了的气血汤,又或是这些日子在南城街头见惯了流民尸首, 第一次杀人的祥子,心里头倒也没起多大波澜。 他在瘦子怀里摸索着, 除了三枚银元,就只剩一个用布袋包得严严实实的骨头。 骨头巴掌大小,造型像一块圆盘,并不沉,表面因长久摩挲而泛出一股如玉的光泽。 祥子瞅着这诡异的骨头圆盘,眉头一皱。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能被破了气血关的武夫如此精心保管,该是有些用处吧。 琢磨了片刻,祥子把圆盘揣进怀里,心里头有些犯堵——丢了二十块大洋的气血汤,就换来这么个玩意儿? 摇头叹了口气,祥子起身,消失在了暮色中。 ...........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胖墩墩的身影,蹑手蹑脚踅摸进了巷子。 等瞅见地上那具尸首,胖子的脸登时僵住: “三哥...三哥...” 胖子干嚎着,颤巍巍的声线里带着哭腔。 好半晌,他才缓过神来——三哥是真没了。 他肥嘟嘟的脸猛地一抖,心惊胆战地扫了眼四周—— 除了几只野猫,哪儿有半个人影儿? 三哥可是破了气血关的武夫啊, 究竟是哪路来的狠角色,能杀了他? 胖子自然想不到真正的凶手,竟会是那个不起眼的车夫,他还只道是三哥遇上了什么硬茬子。 这么一想,胖子就要开溜——车厂死了一个护院,可是天大的事情,得赶紧回去告诉胖爷。 可没跑几步,胖子又折返了回来。 盯着瘦子那张狰狞的惨白脸,胖子畏畏缩缩伸出手,摸向他怀里。 三哥诶,可不是老四我不仗义。 你如今是死翘翘了,那东西落在老四我手上,也算留个念想。 可他扶着尸身摸了好一阵,半根骨头渣子都没摸着。 胖子心里“咯噔”一声,也顾不上脏,在巷子里里外外寻摸了个遍,仍是没个着落。 坏了,三哥成天揣在怀里的那块骨头呢? 莫不是被哪个胆大的路人给偷了? 胖子滴溜着眼珠子一转,暗叫不妙: 莫不是三哥平时总显摆这物件儿,叫人盯上了,这才着了道? ........... 天完全黑了, 祥子身上沾了血,绕了两条街,从路边铺子里挑了件蓝布褂子套上,才算遮了个七七八八。 待走到人和车厂门口,祥子脚步却是一顿。 门口,一个瘦高个子正探头探脑。 是文三! 祥子眼皮子微微一沉,脸上却堆起笑,装出副若无其事走了上去。 文三正眼巴巴望着街面,见祥子来了,忙不迭迎上去: “祥子,下午没啥岔子吧?” 祥子笑容依旧:“三哥,能有啥事儿啊?咋了?” “呼,没事就好,”文三拍了拍胸口,压着嗓子说,“晌午你走了之后,那瘦猴儿就找上我了,想套文爷我的话呢!” 祥子心中一沉,面上却漫不经心问道:“套啥话啊?” “瘦猴儿问你上哪儿去了...”文三嘿嘿一笑,得意道,“三哥哪能随便卖了你?我骗那傻子说你去了西城码头,没告诉他你奔东城嘞!” 听他这么一说,祥子脸色登时僵住,简直哭笑不得—— 这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咯! 自己中午对文三留了个心眼,故意没说实话,结果这文三随口胡咧咧,竟误打误撞说对了。 老辈人说得好:「谎言张嘴易,报应缠身难」,自己才撒了个谎,报应这不就来了? 不过...按文三的说法。 自己方才遭的截杀,怕是瘦猴儿给马六车厂通的信。 难怪他们能早早在西便门候着自己。 祥子嘴角掠过一丝冷意。 这瘦猴儿背后,可站着金福贵呢! ............ 带着几分阴郁的情绪,祥子回了东楼,心中这才安稳了些。 既然瘦猴和金福贵露了马脚,这人和车厂里恐怕也不安稳了。 祥子长呼一口气,将心中那些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径直往演武馆去。 杰叔果然还在馆里练功。 见祥子来了,杰叔放下石磨,搭了条毛巾走了过来,笑着说道: “祥子,气血汤买着了没?” 祥子只摇摇头,装作苦恼道:“哎,甭提了,今儿个真晦气。” 杰叔微微一怔:“咋回事?” 出于谨慎,祥子没提马六车厂截杀的事儿—— 这不是防着杰叔,而是担心节外生枝。 毕竟在所有人看来,自己怎么都是无法胜过那破了气血关的瘦子的。 回来的路上,他就编好了说辞。 无外乎遇到两个可怜人,偶发善心,却被扒手盯上了,结果那气血汤被人偷偷划开了去。 听完那流民爷孙俩的惨状,杰叔不禁叹了口气,瞥见祥子胸口的刀痕,又叹道:“这刀若再深半分,可就不好办了,罢了罢了,人无事就好。” 南城这地界儿本就乱哄哄的,杰叔自然没起疑心。 祥子摸了摸怀里那块骨头,还是压下了心底未开口的疑问。 杰叔是个好人不假,但人心终究隔了层肚皮。 此方乱世,还得小心为上。 第20章 矿线的漏洞 没了气血汤,炉上预备的大壶热水也没了用处。 祥子意兴阑珊练了会桩功,直到桩功又多刷了几点熟练度,心里这才好受些。 冲了个热水澡,之后祥子把沾血的布衫给洗了。 就连那些血水,也趁着暮色泼在了槐树下。 换好护院的短打,祥子去了前院。 ...... 此时的人和车厂,透着股子冷清劲儿。 厂里的黄包车早赁出去了,便是跑半班的车夫,大多后半夜才回。 李家矿场拖来的货,也在日落前准时送进了使馆区。 刘四爷披着件羊皮坎肩,照旧斜倚在院中的太师椅上。 往日里,煤油灯亮起来的时候,四爷才会挪窝回屋。 这南城里头横竖八条大街,车把头多了去了, 可像刘四爷这般还事事经心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没多会儿,车厂门口的煤油灯滋啦一声亮了,刘四爷刚直起腰,就瞅见祥子迈着步进来了。 “祥子来了?” “四爷吉祥。” “唔,不赖,听说你觉醒了气血?” “托四爷的福。” 刘四爷笑着点点头。 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到祥子脚下,眼眸里还是露出一抹异色。 祥子的步伐隐有几分轻盈之感,便连脚步都似乎比旁人浅了几分。 这架势,该是桩功练出了些门道! 前儿个刘唐跑来跟他说祥子觉醒了气血,刘四爷心里头还存着三分疑心,这会儿亲眼见着,才真有些惊诧——这傻大个不过个把月功夫,竟真叫他练出了名堂? 再者说,瞧这桩功的火候,保不齐祥子真能在二十岁前“气血满盈”,破了那气血关。 只可惜,拳脚功夫讲究个童子功,祥子十八岁才开始练桩步,就算能破了气血关,这辈子怕也是没指望入品级了。 不过这样也好... 那时节...祥子自然就更离不开人和车厂了。 祥子这小子不错,能回绝马六的拉拢,足见为人实诚;又识文断字能打算盘,在这乱世里,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角色。 在刘四爷看来,这样的人才就该留在车厂里,为己所用。 想到这儿,刘四爷嘴角的笑纹更深了些。 至于祥子日后能不能在武道上闯出名堂,跻身那九品整骨境,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要真那么容易突破,九品还能叫“天堑”? 这四九城里,破了气血关的武夫可不算少,并算不得甚么。 毕竟,只有入了九品整骨境,才算过了武道门槛,能称一句登堂入室。 这种人物,自家车厂里也只刘唐一人。 至于外面? 除开那些武馆和军头门下,又哪里能寻摸到入品的武夫? .......... 今日要核算的账目不算少,不过祥子早就熟稔这些数字,只瞧上几眼,便能看出端倪。 不过半个时辰功夫,祥子便圈画出了几处漏洞,合上了账本,笑着递给了刘四爷。 “四爷...您瞧瞧。” 换作往常,刘四爷扫两眼数字,这账就算清了。 今夜却不同,刘四爷却没接账本,只端起手上烟袋,又砸吧了几口。 烟雾缭绕中,刘四爷冷不丁开了口:“祥子,矿线上的账,也帮我拾掇拾掇。” 祥子微微一怔。 便连虎妞,脸上都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讶然。 “虎妞,把矿上那些账给祥子看看,”刘四爷拿铜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出几点火星,淡淡说道。 虎妞应了声,从手边抽出一本用牛皮封皮裹得齐整的账本。 “四爷,这不合适吧,” 祥子话还没说完,刘四爷便笑骂道:“放你娘的驴屁,合不合适我说了算,让你看你就看,若是看不明白,老子把你这护院都给撸喽!” 在四爷半真半假言语里,祥子自然听得出暗藏的那份深意,只得接过账本子,就着桌上的烛火细细翻看。 账本用的是上等夹江纸,雪白挺括。 前些年大顺朝还没乱套的时候,科举卷子多用这种纸。 账目记录很简单,用的是四脚账的老法子,只有“天方”和“地方”两项。 “天方”记的是进项,也就是从城外李家矿厂拉来的矿石数目;“地方”记的是出项,是使馆区收下的矿石数目。 单看账面,每日矿线上的进出数目一清二楚,挑不出啥毛病。 稍微麻烦些的,是每个二等车夫的流水账——按车厂的规矩,每个二等车夫每天都得核计自己车上拉的矿石数。 祥子细细翻看,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拿过一张毛边纸,手上炭笔就算了起来。 虎妞好奇,往纸上瞅了一眼,尽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只能撇撇嘴把大脚丫子抱住,在一旁看热闹。 见祥子神情,刘四爷眼眸却是一缩:“祥子,这账不太妥?” 祥子没有回答,手上炭笔在毛边纸上挥舞不停。 良久,祥子却是放下了炭笔,沉声说了一句:“四爷,这账目不太对!” 闻言,刘四爷手上铜烟袋一滞:“祥子,说说看。” 祥子放下了账目,却在毛边纸上圈了两个数字。 刘四爷瞅了眼,看不出所以然。 祥子解释道:“四爷,从账目上来看,每日这出项和入项并没有太大问题,都对得上。” “从面上来看,每月的进账入账都差不多,不过...四爷,前两个月,张大帅为了挡住南边来的炮队,可是掘了护城河的。” 刘四爷眉头一皱:“确有这档子事,不过四九城这些年就没消停过,那些个丘八打来打去,倒也没人敢动矿线的主意。” 矿线涉及的可是使馆区,自然没哪个军头敢打主意。 祥子点点头,话头忽然一转:“四爷,咱车厂走的是永昌门这条道,张大帅挖的护城河,可不就在这条道上?” “我记得那会儿,南城满地都是烂泥,道儿难走得要命。” 路难走?这跟矿线的账能有啥干系? 刘四爷眉尾一挑,眼神落在祥子圈的数字上,脸色陡然一变。 祥子点头,沉声道:“四爷,这就是问题了。” “这两年,四九城外少不得闹腾,但每月入车厂的矿数,却总是差不离。” 刘四爷顿时全明白了, 那双虎眸射出一抹骇人的精光。 每月矿线上的数目都没啥差池,这才是最大的差池! 不管道儿是好走还是难走,不管城外头是兵荒还是马乱,从李家矿厂拉来的矿石数始终没变过。 很明显,背后必定有人在捣鬼,掐着矿数做文章! 竟当真有人胆敢在自己眼皮底下,打矿线的主意? 这是想要掘他人和车厂的根。 ............ 烛火摇曳中,刘四爷那张脸显得明灭不定。 良久,刘四爷终是长吁了一口气, 他的嘴角,却扯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祥子...二等车夫院里还差个车长,你可愿去做个车长?” 祥子愣住了。 第21章 二等车夫车长,祥爷 弯月高悬。 榆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祥子从前院走出来,心情复杂。 在人和车厂,车长这位子说不上多金贵,但比起东楼的普通护院,到底是往前迈了一步。 从月钱上就看得出,一个普通护院是十枚大洋,而一个普通车长是整二十枚大洋。 有机会当车长挣更多大洋,祥子自然高兴。 只不过,却不该是去二等大院。 这是个烫手山芋。 .............. 刘四爷为啥有这个主意,祥子心里透亮。 无非想让自己弄清楚,这矿线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祥子自然晓得背后的风险。 矿线何等大事,能朝里面伸手的,能有善茬? 当下这个局面,自己接了车长这位置,便是坐在了火山口上。 可他如今寄人篱下,能有啥别的路走? 从某种意义上,打从刘四爷让他碰矿线账本那刻起,他就没了回头路。 矿线的账本,既是一份信任,也是一种桎梏。 南城地界上,谁不知道刘四爷外号“笑面虎”? 老辈人说得好:只有起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号。 要是今晚他不答应,驳了四爷的面子,怕是连护院的差事都保不住。 罢了罢了,毕竟也算“升官”了不是? 更何况,车长这月钱可不算少,一个月足够买上一份气血汤了! 祥子嘴角扯出个苦笑,只能这么宽慰自己。 ................ 祥子走后,刘四爷盯着纸上的数字,眼里陡然凝起一层寒霜。 “虎丫头,这事你怎么看?” 虎妞嘴角挂着冷笑:“要真像祥子说的,这二等院里怕是没一个屁股干净的!” 刘四爷当然听出了虎妞话里的意思,昏沉的眼窝里浮起一抹阴翳。 矿线可是人和车厂的命脉,他才特意派了四大义子里最得力的刘虎盯着。 虎妞说得没错,要是矿线上出了岔子,没一个能脱了干系——包括他最器重的这个义子! 虎妞瞥了眼父亲,这些年还是头回见老头子这般神色。 她黑黢黢的脸上扯出个笑容:“老头子,这不还有祥子嘛,指不定这傻大个能摸个深浅。” 刘四爷轻轻点头,那双昏沉的眸子瞧不出喜怒。 让祥子去二等院当车长,可不是一时兴起。 一来,他信得过祥子——整个车厂里,能硬邦邦回绝马六车厂五十块大洋拉拢的,掰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二来,祥子是个局外人,压根没沾过矿线的边儿。祥子在二等车夫院里猫了好几个月,跟文三那几个混得烂熟,有这份交情在,探起口风来也顺当些。 当然,最重要的是,祥子这枚棋子被丢进去,纵使没打听出啥,至少也起到了打草惊蛇和敲山震虎的效果。 不过这事儿得小心操持,一个不慎搅了蛇窝,保不齐就得遭反噬。 想到这里,刘四爷嘴角笑容变得冷冽:有些人啊...就是养不熟的毒蛇啊! 他倒要看看,这背后之人,是哪来的吞天胆子。 此刻,恐怕便连虎妞这个亲女儿都想不到,这个纵横南区数十年的老人,究竟做出了怎样狠辣的决断。 ........ 第三日,清晨,天空露出些鱼肚白。 二等车院里乱做一团。 这个月有“虎爷”盯着,这些夯货们也不敢再偷懒,都是按时辰就起来了。 可今日却有些不同,虎爷拦住了大伙儿,让大伙都在院里等着。 刘虎一身黑衣短打,手背在身后,站在二等车夫院里。 金福贵走过来,瞥见他脸色,小心说了句:“虎爷,今个儿倒是稀奇,莫不是今天大家伙不用上工了?” 刘虎眼皮都没抬,齿缝慢腾腾迸出一句:“四爷马上过来。” 金福贵心里咯噔一下:刘四爷?可是好久都没到这院里来了! 不光是金福贵,听到这消息的二等车夫们,心中亦是一惊。 刘四爷积年的威势,在车厂里最是说一不二。 众人想着这两年矿线上的事情,更是惴惴不安。 ......... 刘四爷来了,身边还跟着刘唐。 刘唐后头,又跟着几个绷着脸的护院。 人高马大的护院,簇拥着矮瘦的刘四爷,更衬出四爷气势压人。 只是,当刘虎瞧见刘唐这个名义上的义弟时,眼眸中露出一抹阴郁。 “四爷...您老吉祥!” 七嘴八舌的问安声里,刘四爷噙着笑,摆摆手:“好些日子没过来,今早有空,过来瞅瞅大伙儿,都辛苦了。” “您老说哪儿去了,给您办事,该担的....” 刘四爷笑容和煦,又与几个相熟的车夫叙话,聊着些无关痛痒的家长里短。 这下,倒真让院里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四爷大张旗鼓过来一趟,只是想唠唠? 忽然,刘四爷收了笑,朗声道:“托各位的福,矿线上的买卖越发顺溜。今儿个我来,也顺道宣布个小事。” 院里霎时没了声息。 谁都不傻,自然知道四爷嘴里的“小事”必定分量不轻。 刘四爷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二等院里一直没个车长,这些杂事都落到刘虎头上,确是有些为难他了。” “我特意选了个新车长,好让刘虎轻快些。” 听到“车长”二字,众人心中皆是一惊,不自觉将目光偷偷放在金福贵身上。 毕竟...这些日子,大伙儿早都把他当未来车长捧着了。 此时金福贵的脸上,神色却是有些古怪。 而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刘虎,脸上更是阴郁得吓人。 新车长? 老头子可从没跟他提过这事。 要知道,自刘虎接手矿线的这几年,老头子可从未干涉过二等车夫大院。 但如今...老头子竟绕过了自己,要当众宣布新车长的人选? ...... 刘四爷面上浮起一团和气的笑意:“这新车长啊...诸位其实都熟。” 众人听了,心里头更犯嘀咕——难不成是哪个老面孔? 只是等他们看清老头子身后那人时,一个个惊得瞪大了眼。 任谁都没料到,这新车长竟会是他! 晨光里,一个高大精瘦的年轻人走出来。 他温和笑容中,尚带着几分少年稚气。 “这新车长啊,便是祥子!” 刘四爷拍了拍祥子的肩膀,又对众人笑着说道,“往后矿线上的事儿,各位多帮衬着点。” 祥子笑容不变,冲众人抱了抱拳:“先前承蒙各位照应,往后还得劳烦大伙儿。” 金福贵的脸上,阴郁如水。 而刘虎更是一声不吭,只微微低下了头。 第22章 第一次走矿 整个二等大院,鸦雀无声。 眼前这场面,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这祥子,竟成了二等大院的车长? 前些日子,这小子还跟他们一块儿挤大通铺呢。 自祥子一个月前去了东楼,这些人就眼巴巴等着这傻大个的笑话, 却没想到,祥子竟当真在东楼里站住了脚。 这倒也罢了, 毕竟这院里的,也有不少人有机会破气血关,说不得日后不会弱了他祥子。 但方才四爷那句话,就真让人要惊掉了下巴。 祥子才十八岁吧? 毛都没长齐的愣头青,就当上了车长? 还是刘四爷亲自抬举的? 想到这里,许多二等车夫心里都生出了几分恍惚。 这才几天功夫,这傻大个竟真爬到他们头上去了? 有那先前嘴欠得罪过祥子的,更是后脊梁一阵发凉,暗自琢磨着以后该怎么补救巴结一番。 要说众人里头最高兴的,当属文三。 文三瞅着祥子,巴掌拍得老响大嘴笑出一朵花,都快咧到耳根后头去了。 嘿...祥子高升了,当了车长! 而文爷我啊,可是祥子的三哥! 可等他眼神扫到前头的金福贵,立马打了个寒颤—— 乖乖!这金福贵的眼神,跟刀子似的! ----------------- 晨光洒了下来。 就这样,祥子开始了第一次出矿。 不,如今不同了,可不能再叫“祥子“了, 便是几个老资格的车夫,哪怕心里再不乐意,此刻也得堆出笑脸,喊上一声“祥爷”。 这是规矩! 从清风街拐上城中大道,往南走小半个时辰,就是永昌门。 几十个车夫,拖着板车,绵延成一条浩荡的队伍。 这种两个轮子的板车,叫“排子车”,经过车厂加固改装后,一辆足能拖数百斤的货物。 队伍最前头的板车,高高悬着一面大三角旗。 旗面纯黑,绣着金线边框,上面写着“人和”两个大字。 见了这面三角黑旗,路上那些巡警也不拦着,至于行人更是远远躲开来。 这旗子还是大顺朝那会儿御赐的,四九城拢共也只有六家车厂能用。 如今世道乱了,大顺朝只剩个破牌匾挂着,那些军头们也没心思管这些。 刘虎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领路,刘唐带几个护卫缀在队尾。 往日里,东楼派出护院跟车倒也常见。 可刘唐却极少亲自来,尤其是虎爷在的时候。 今天倒是稀奇,车厂四大金刚竟来了两个。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两个往日关系尚可的义兄弟,早上这一趟并没说上几句话。 许是这种紧张的氛围感染了众人,一路上众车夫也没了往常的嬉笑,只闷着头拖着板车。 早上刘四爷训话耽误了些功夫,等到了城门,早过了卯时, 城门楼子内外,已是人来人往。 一个穿长衫的警长,捧着本册子晃过来, 祥子赶忙迎上去,递上一包大前门:“官爷辛苦。“ 那警长见是个年轻的生面孔,怔了怔。 祥子又摸出一包洋火,递了过去:“官爷叫我祥子就成,我是人和车厂的车长。” 那警长手上接过香烟和洋火,脸上笑意多了几分:“年纪轻轻就当了车长,有出息啊。” 这警长一向守着永昌门,与各家车厂打交道不算少,自然晓得车长这位置在车厂里的分量。 论起月钱,可比他这个苦哈哈看大门的警长要多不少哟! “哪里...哪里,这不还得承柳爷您照拂,” 祥子亲手给警长点起一根烟,脸上扯出一抹笑容,“杰叔昨日还同我说,柳爷您最是讲究,咱们宛平县里出来的,就属柳爷您混的最开!”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话算是挠到痒处了,警长笑意更浓,却突然挑眉:“你也认得阿杰?你也是宛平逃出来的?” 祥子笑着应了。 人和车厂走这条线多年,早把关节打通了,何况既是老乡,那就更好说话了。 警长大手一挥,巡警们便不再查验。 “得,承柳爷您的情分,改日一定请您聚聚。” “好说,好说。” 两人正说话间,车队便走了过去。 车队呼啦啦往前赶,好些车夫瞅见祥子跟警长聊得热乎,心里直犯嘀咕:往日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傻小子,咋突然嘴皮子这么顺溜了? 当了车长,这脑袋也能开窍? 瞧见这一幕,金福贵的脸色就更黑了。 往日这些事情,可都是他在做。 今早上从院里出来,他就憋着一口气,等着看祥子的笑话。 一个半大毛头小子,即便是得了刘四爷的信重,难道就能捋顺这条矿线咯? 这一路上,可不安稳。 故而,金福贵一直都没说什么,只冷眼旁观着。 却没想到,祥子这一路到了城门,竟没出半点差错? “嘿,金哥,这小子倒是人模狗样的,”身边一个瘦猴,低骂道。 金福贵没有说话,抓着车把的手上,硬生生爆起几道青筋。 ----------------- 祥子追上队伍时,正撞见刘唐。 刘唐骑在一匹大黑马上,一身白色短打精神利落,笑着说:“祥子,干得不赖。” 说罢,刘唐从怀里甩出柄短刀:“要出城了,留神些。” 祥子接过包鞘的短刀,揣进了怀里,笑着应道:“还得多谢唐爷提点。” 刘唐笑了笑,没多说什么,扭转马头就走了。 祥子这话,自然是诚心诚意。 自打刘唐从四爷那儿知道祥子要当车长,就特意交代杰叔带着他过了几遍流程,哪儿该递烟哪儿该赔笑,生怕他露怯。 这心思再明白不过——这是把祥子当成了自己人。 而祥子也从这一反常举动中,也咂摸出了刘四爷的几分用意。 人和车厂四大义子,素来分工明确。 而二等大院一直是刘虎管着,刘唐从不插手,只是每日划拨几个护院过来看场子。 但看今天这模样,似乎又有不同。 刘唐的手,显然要伸进二等车夫院里了。 祥子不知道,这是否出自刘四爷的授意。 但他晓得,既然接任了这车长位子,自己也不可避免扎进了人和车厂的权力漩涡里。 第23章 李家矿厂 大队人马出了城, 天气阴晦,冷风从稀疏树林里窜出来,呜呜的响。 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丁点活气。 城外头不是官军就是马匪,附近村镇里能走动的活人,早趁着张大帅开恩的日子,一股脑儿涌进四九城了。 过了个高土坡,祥子走到队伍前头,只见文三耷拉着车把,直愣愣地望着远处。 不单文三这样,好些车夫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 “咋啦,三哥……” 祥子顺着大伙儿的目光看过去, 虽说先前听刘唐提过一嘴,可这时候心里还是猛地颤了一下。 山坡脚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苍黄土色。 无数细细碎碎、层层叠叠的小点,密密麻麻地覆在黄土上。 这些小点,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像绝望的蚁群,爬满所有能落脚的地方。 虽说聚了这么多人,可这片苍黄空旷的地界,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死寂。 没一个人言语,半点儿声响都没有。 树叶光了,就连树皮都也被人剥了下来,至于飞鸟走兽更是不会有的。 所有能吃的活物,早进了他们的肚子。 祥子甚至能看到,人群外头,有个一丝不挂的妇人怀里,蜷着个瘦得跟小猫似的孩子。 妇人面无表情,只机械地掰开白色的土块,往孩子嘴里塞。 那孩子瘦得能看见皮包骨,肚子肿得老高,闭着眼睛,嘴里无意识吞咽着。 灾民们喊这个叫“白善泥”,其实就是观音土。 没人晓得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从他们麻木的神情来看,他们自己也不晓得要去哪里。 看到这情景,有个车夫忍不住说了一句:“是流民潮!” 这声音像是戳破了一层纸。 从山头落下来的声音,蓦然炸开了底下那片土色。 无数双呆滞的眼睛,齐刷刷朝这边望过来。 ........ “咋这流民一下子这么多了?”车夫们见了这光景,个个心里一惊。 山坡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车把里抽出藏着的短枪,阔步而出。 枪头在空中划出一条凌冽的弧线, 枪身颤抖,阵阵翁鸣。 流民们见了这阵仗,立马又低下了头,面无表情地往前蠕动。 能活着走到四九城的流民,不会是没眼力见的傻子—— 这世道,武夫可惹不得。 金福贵把短枪收起来,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睛却瞟向祥子:“祥子,不就是群流民嘛,别叫他们给吓着了。” 这话里夹枪带棒的,明摆着是想在大伙儿跟前让祥子下不来台——堂堂车长,竟让一群流民给唬住了? 大伙儿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祥子身上,就连刘虎都勒住马头,嘴角挂着笑,压根儿没打算插手。 祥子似乎全然没听见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只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福贵,这事办得不错,回了车厂,我给你讨赏!” 说完,祥子眉头微微一皱,对大伙儿说:“各位,咋都停下了?要是误了四爷的事儿,咱们能担待得起吗?” 大伙儿一愣,赶紧拖着板车小步跑起来。 刘唐一直在队尾冷眼瞧着,听了祥子这几句话,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笑意—— 好个祥子,还挺会拿捏人心。 ........... 金福贵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祥子轻描淡写一个“赏”字,让他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劲儿。 原本想显摆显摆武力,却让祥子以车长的身份,轻巧地说成是“博赏”的举动。 明面上是夸他,暗地里却点出了两人的身份差别。 金福贵的脸涨得通红,可也只能又拖起板车,跟上队伍。 旁边的瘦猴一脸不服气,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低声骂:“狐假虎威的狗东西。” 他远远盯着那些流民,眼咕噜一转。 那瘦脸上浮现一抹狞笑:“金哥您瞧着,准叫他栽跟头!这车长他坐不稳当!“ 金福贵没吭声,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 一群群流民,仿佛成团的蚂蚁,在四九城外面扫荡。 光这一路上,众人就瞧见了好几拨流民,每一拨都有数千人之多。 “祥子,往年都是这光景,这些人都在等张大帅的开恩日,” 文三凑了上来,给祥子解释道:“还有两个月,就是张大帅老娘的生辰,按老礼,那天四九城不封门。” 祥子点了点头。 张大帅占四九城这几年,每年都会挑几个吉日,开门放流民入城, 一是为了拉壮丁充军,二是能博个好名声。 祥子自己本就是城外丢了土地的流民,自然晓得这事。 只是...距离下一次开城门还有两个月。 这些流民衣无片褛、肚中空空,又有几人能熬得过两个月? 尤其是那些孩子。 祥子心中轻叹一声,把目光从那些破衣烂衫上收回来。 在这个世道,轻易做不成好人。 他祥子,也没那能耐去做好人。 ....... 也不知走了多久,车队绕过一个山凹,隐隐约约能看见山坳里有座挺大的庄园——这就是李家矿厂了。 一路上,尽是些扛着刀枪的壮汉,甚至还能看见几个拿长枪的。 祥子仔细一瞧,愣住了——这可是张大帅明令禁止的火药枪啊! 文三又凑上来,嘿嘿一笑:“这李家可是多少年的老矿主了,都好几百年了。早先还有皇帝那时候,这李家就是专门给宫里送矿的。” 祥子目光扫过,这些彪形大汉大多有桩功底子。 按境界来算,这矿厂外围的守卫们,约莫都是过了气血关的武夫。 祥子心里暗暗吃惊:这李家矿厂的实力,可比四九城里那些车厂强太多了! 难怪强横如刘四爷,也得指望李家矿厂过日子。 行至一处哨岗,祥子主动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份路引。 一个护卫头子模样的男人走上前,仔细查验了一番,又狐疑看了眼年轻的祥子。 “陈师弟,这是我人和车厂里新任的车长,也是我的兄弟。” 刘唐下了马,走上前,对着那男人抱拳笑道。 那人瞧见刘唐,眼里便是一喜,连忙抱拳说道:“哎哟,刘师兄咋亲自来了?” 第24章 诡异的矿粉,翻腾的气血 眼见两人相谈甚欢,文三又赶紧凑上来,给祥子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护卫首领名叫陈凡,是李家矿厂花大价钱请来的,功夫相当了得,已入了九品整骨境。 陈凡也是宝林武馆出来的,论辈分算是唐爷的师弟。 只是陈凡这人眼高于顶,便是平时遇到虎爷,也轻易不给个好脸色。 祥子暗暗将这些话记在心里。 旋即,祥子的目光落在刘唐挺拔的身影上。 看来,刘唐今日特意过来,便是要给自己打通这些关节。 不管是否出自四爷授意,刘唐今日的确给足了祥子面子。 若非刘唐亲自压阵,这路上许多事情恐怕还不好说。 师兄弟俩各有各的差事要办,简单唠了几句,约好了改日去城里头喝两盅,便挥手作别。 临走时,陈凡特意叮嘱道:“师兄,最近矿区外头可不消停,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儿,要是出了啥事儿,直接来找我就行。” 刘唐听了,微微一怔。 陈凡犹豫片刻,却是压低了嗓门:“师兄,你是晓得那些矿有啥用处的,最近这矿区外面啊,多了几头老虎。” 老虎?站在旁边的祥子听了,心里头直犯嘀咕。 普通老虎有什么可怕的,以如今自己的力气,分分钟就能捶翻一头猛虎。 可紧接着,就见陈凡脸上露出几分后怕的神色,低声说了句: “是妖兽。” ............ “妖兽?” 祥子心里头猛地一惊。 上回听见“妖兽”这俩字儿,还是在药铺外头,听那刀疤脸汉子说的。 那气血汤,不就是用妖兽肉熬制的嘛! 在这世界待了几个月,刻意留心之下,祥子也算是知晓了不少门道。 这世上之所以会有妖兽这种玩意儿,跟李家矿厂子底下这些矿脱不了干系。 这儿的矿跟普通的金矿、银矿不一样,是一种稀罕的五彩矿。 听说五彩矿分为五种,每种矿石都有特殊的作用。 至于到底有啥用处,祥子也不清楚。 但有一点却是世人公认:只要有五彩矿的地方,便有妖兽。 也有老车夫说,这些妖兽是受了矿脉的影响而变异的。 这些消息都是每家矿厂的隐秘,自然不是这些车夫们能晓得的。 不过这李家矿厂附近出现妖兽,倒是一件稀奇事。 李家于此地经营数百年,按理说,该是对此地了如指掌。 再说了,那么多气血旺盛的李家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这么多练武的人守着,还能让妖兽在外头晃悠? 看来,这妖兽不一般啊。 想到这儿,祥子暗地里留了个心眼儿。 ......... 在几个李家护卫的带领下,车队进了矿区。 这儿的树,好像比别处长得更茂盛些。 才刚开春儿,那些叫不上名儿的高大树木,就已经长得遮天蔽日了。 视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阳光透过繁密的树叶洒了下来,稀疏的光线仿若淡金色利刃,将众人眼前的昏暗切得七零八落。 前方,白金色的粉尘在光影里起伏不定—— 这是矿脉里浮散出来的矿粉。 “车厂的弟兄们,马上要到矿寨了,该戴口罩了,”一个李家护卫喊了一嗓子。 车夫们放下车把,纷纷从怀里掏出口罩——这种白色口罩用纱布制成,里头嵌了一小圈铁丝当鼻夹。 前几年北方闹鼠疫时,这种“卫生口罩”立了大功,也就慢慢流行了起来。 祥子昨夜有杰叔陪着走完了矿线流程,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从怀里拿出备好的口罩。 按规矩,除了人,不能有其他活物进矿区。 刘唐将大黑马栓在外头,也戴着口罩走了过来。 他拍了拍祥子肩膀:“待会可能有些不舒服,若是感觉气血翻涌,你就当练桩功。” 祥子点了点头。 数步之外,刘唐那匹一向温驯的大黑马却有些异样:它前蹄不断刨击地面,脊背绷紧,随着剧烈的喘息起伏震颤。 越靠近矿区,大黑马身上的野性好像就越重些。 祥子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这矿区,似乎真对活物有影响。 ............ 道路两侧,随处可见废弃的矿洞, 这些矿洞估摸着都废弃好些年了,就连外头的枕木轨道,都烂得只剩个空壳子。 走的越深,矿粉气息越浓烈。 潮湿的矿灰就像无数细小的针,透过口罩,扎进鼻腔深处。 与此同时,一种汹涌的压迫感陡然袭来,几乎要刺穿祥子的大脑。 就像醉酒的感觉,只片刻,祥子便感觉自己脚步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祥子狠咬舌尖, 鲜甜的血丝在口腔蔓延,这才让他清醒了过来。 祥子脚下一沉,默默运起桩功。 丹田处,那一柱气血旋转起来。 好一会儿,祥子才缓过神来,心中直咂舌:这矿脉对气血的压制,当真是可怖。 难怪只有觉醒了气血的武夫,才被允许进入矿区。 要知道,自己如今已气血一柱,早不是那才觉醒气血的初哥,但猝不及防下,也差点着了道。 所幸昨天夜里杰叔反复叮嘱过,方才又得了刘唐的提醒,祥子这才有所准备。 ........... “祥子,可还受的住?”文三拖着板车过来了,略有些担心道。 毕竟是第一次进矿区,寻常武夫可熬不住五彩矿脉引发的气血汹涌。 就拿文三儿来说,头回进矿区,才走了一小半儿的路,就吐得稀里哗啦的,差点让虎爷骂死。 可当文三儿瞅见祥子的脸色时,一下子就愣住了—— 祥子神色如常,脸色却只微微发红。 文三啧啧称奇道:“祥子,在东楼待了这些时日,你这气血够旺的啊,竟能轻易熬得住这些矿粉。” 祥子目光扫过四周:除了刘唐面色不变,其他人都是脸色涨红,一副有气无力模样。 相比而言,自己第一次进矿区的表现,未免显得有点过于惊人了。 念及于此,祥子丹田处那一柱气血旋转更快。 祥子黝黑的脸上,霎时便多了几分似醉酒的红晕。 加上刻意拖曳的脚步,如今这模样,倒显出几分狼狈模样。 瞧见这一幕,几个暗中等着看笑话的车夫,这下来了精神—— 嘿,好你个祥子,这就熬不住了? 待会拉上了矿,看你怎么能站得住脚! 第25章 妖兽骸骨 且不说有车夫正等着瞧祥子笑话。 这会儿的祥子,实在顾不上这些闲言碎语。 他扯起桩步没一会,一行小字就在他意识中跳了出来: 【四平马步桩+2】 【进度:246/500(小成)】 祥子心里猛地一跳。 要知道,自从这四平马步桩到了小成境,平日里即便辛辛苦苦练一下午,满打满算也就涨个七八点熟练度。 可刚只走了几个桩步,竟一下蹦了两点? 难道说,在这矿厂附近走桩功,竟还有额外加成? 祥子稳步朝前又走了段路,不多时,意识中果然又跳出一行小字。 【四平马步桩+2】 心喜之外,祥子有了几分猜测:这矿区对武夫气血的压制效果十分明显,相比往日,自己此时的气血运转明显更加艰难。 其中原理,颇为类似前世某些运动员在日常训练时,会进行“负重训练”。 对于武夫而言,这片矿区不就是天然的“负重”? 难怪训练效果这么明显。 想到这儿,祥子脚下桩步更是半点不敢马虎,直把好些车夫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反倒是那几个过了气血关的护院弟兄,对祥子又多了几分佩服: 平日里在东楼,这小子就以训练玩命闻名,没想到跑矿路上来了,还是这么不要命地练! 更叫人吃惊的是,不过眨眼工夫,祥子原本有些零乱的脚步,竟渐渐走得有板有眼起来。 便是刘唐见了,也忍不住暗叹一声:祥子这小子,倒是适应得真快啊! 只是,一旁的金福贵瞧着这景象,脸色却越来越阴沉了。 ............ 又往前赶了一段路,前头忽听得人声喧闹。 周遭树木皆被砍得精光,视野渐次开阔起来,远处青苍苍的山色里,隐隐现出一道细细的黄线。 待众人走近了,那细线渐渐清晰,竟是一堵极有气势的城墙。 墙高三丈,全用掺了熟糯米的夯土打实,水火不侵,极为坚韧。 许是防人攀爬,墙面上布满铁蒺藜,更叫人望而却步的,是城墙上每隔几步的密密麻麻的眺望楼。 此处便是祥子等人此行的目的地——李家矿寨。 说是矿寨,倒更像座堡垒。 放眼望去,寨外尽是数不清的矿洞, 附近林子砍得只剩树桩,无数木轨矿道从黑黢黢的洞口蜿蜒而出, 汹涌的尘灰,从矿洞口弥散出来。 矿洞里头传出钻孔机的轰鸣,隔着老远仍震得人耳膜发疼。 真难想象,世上竟有人能在这环境下讨生活。 ......... 一个管事模样的绸衫胖男人走了过来,眉头一皱:“今儿怎的来迟了?” 祥子赶忙抢前两步:“贵爷,路上遇着流民,耽搁了些时辰。” 这绸衫胖男人名唤李贵,是李家旁支,专管出矿的差事。 昨夜杰叔特意叮嘱过,说这李贵尖酸刻薄得紧,轻易得罪不得。 李贵见是个生面孔的年轻小伙,薄嘴唇一抿,正要发作, 待瞧见后头那人,他滑腻肥脸上的阴霾,却忽地变作一抹殷切笑容:“哟,是唐爷啊,您大驾怎么来了?” 刘唐走了过来,抱拳笑道:“贵爷,这是祥子,新上任的车长,往后矿线的事儿归他管。今儿个我闲着,便陪着走一趟。” 李贵闻言一愣。 车长?这么个毛头小子竟能当上车长? 再看刘唐这九品整骨境的人物,竟主动替这年轻人解围,看来这年轻人来头不小。 他小眼睛一转,先扫了眼之前一直负责矿线的金福贵,又落在刘虎身上。 这两年,人和车厂矿线上的事,可都是刘虎一个人说了算。 可现在,刘虎却只是站在一边,一副甩手掌柜模样。 而最为紧要的车长位置,更是换了这么个年轻人。 李贵心思一转,心中便已了然几分——看来人和车厂内部,也斗得厉害啊。 他自然不会掺和这些事情,待看向祥子,那张胖脸便多了几分笑意:“原来是祥子兄弟啊...以后便多劳烦兄弟了。” 祥子笑容和煦,从怀里掏出取矿的凭证。 李贵认真瞧了一会,然后挥了挥手。 “吱呀”的摩擦声中,寨门缓缓打开,祥子这才注意到,这寨门竟然是铁铸的。 漫天尘土中,一篓篓矿石被矿工们背出来,摆在寨门口。 五彩矿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类, 李家矿厂里出产的是金矿,不过此金并非黄金,而是五彩金矿。 听说这玩意儿质地极坚,碾碎了融到铁矿里,就能炼成上等的金铁矿——早前祥子在西城见过的那艘蒸汽浮空艇,骨架用的便是这材料。 至于还有旁的啥用处,眼下只是个小车长的祥子,自然无从知晓。 便是这五彩矿的真面目,祥子也是头一回见。 说是五彩,外头却裹着层黝黑泥土,只隐隐透着的那一缕微光,才显出些不一般。 .......... 五彩矿金贵得紧,交接流程自然严密。 两座爬满铁钉的角门夹着条窄道,只容一辆板车通过。 里头是忙忙碌碌的矿工,外头是车厂的车夫, 运矿的矿工大多只穿件短衫,进出寨门都得搜身,说是防着夹带矿石。 每一篓矿石都得点数清楚,才许车行接手。 这是李家传了几百年的规矩,虽说装货卸货慢些,却能保个万无一失。 祥子默不作声盯着交接流程,眉头却渐渐皱起—— 这装货卸货的手续,挑不出丁点毛病。 但...真的是这样吗? 若当真如此严密,那车厂账本里矿数的缺漏,又是从哪里来的? 祥子心中一沉,这矿线,比自己想得更棘手些。 ............ 约莫小半个时辰,三十多辆板车都装满了矿石。 寨子里面,也只剩下十多个衣衫褴褛的矿工。 忽然,李贵眉头一挑,喊住了最末尾那个矿工。 这人长得牛高马大,比旁的矿工壮实不少。 他将最后一篓矿石搁在寨门口,一脸困惑。 李贵拎着鞭子走上前,冷声喝道:“把手摊开!” 那矿工皱皱眉,摊开满是老茧的手掌——手中空无一物。 李贵眼睛一眯,又道:“张嘴!” 那矿工登时慌了神,脸色明显惨白起来。 李贵见状哪还不明白,冷笑一声,鞭子便抽了过去:“狗东西!敢偷拿我李家的东西!” 那矿工见露了馅,下意识拔脚就跑。 但防卫如此森严的矿寨,又能跑到哪里? 几个护卫追上去按住那矿工, 砰砰几拳后,那矿工便没了动静。 一个护卫硬生生掰开他的嘴,抠出一个带着血丝的圆形东西。 见了这东西,那护卫一怔,旋即喜笑颜开,献宝一样给李贵递过去: “贵爷...居然是妖兽骨,” “这小子好大的胆子,把这东西偷偷混进了矿石里,居然真让他带出了矿区。” 第26章 桩功大成有望 护院摊开手掌,是一枚铜板大小、通体晶莹如玉的骨头。 “妖兽骨”一出,便是看热闹的人和车厂车夫们,也是齐齐愣住了。 玉石一样的圆润骨头,仿若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尤其是几个过了气血关的车厂护院,眼眸中更是浮现一抹炙热。 这可是妖兽骨啊! 众所周知,气血汤是用妖兽肉炼制的... 但,最为上等的气血汤,是用妖兽骸骨炼制的。 相比普通妖兽血肉,这些看着不起眼的骨头,才是“武夫药养”的宝贝啊! ........ 李贵将骨头片往怀里一揣,靴尖儿踢了踢地上的尸首,嗤笑道:“早觉着这小子不对劲,这个月明明减了他们的口粮,这小子竟还越长越壮? 矿工在洞里挖矿,偶尔也会挖出些妖兽骨。 按规矩,这些妖兽骨若是献给李家,能换不少银钱。 但这些矿工大多是觉醒了气血的武夫, 这小小一枚妖兽骨,便能大幅增长气血,保不齐就能摸到“气血一柱”的关隘。 自然容易心生邪念,铤而走险。 李家在此经营多年,这事倒也不算罕见。 尤其这几年,李家从流民里挑了不少矿工,人多眼杂之下,这些胆大包天之辈,倒是越来越多了。 李贵回过头,却看到祥子一张呆呆的脸。 李贵递过去一张出货凭证:“兄弟,这些矿都清点完了,烦请兄弟清点一二。” 听了这话,祥子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赶紧签字画押。 祥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李贵只当是这小子头回办差,心里紧张。 此刻日头斜斜切过祥子棱角分明的下颌, 祥子低头垂下眼皮,把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藏在阴影里。 这妖兽骨的质地,竟与他从马六车厂那瘦子身上搜出来的石头, 一模一样! .............. 一番闹腾下来,车队装好货返程时,太阳已升得老高。 四九城的使馆区日暮便会封门,祥子不敢耽误,忙吆喝众人出发。 这是他头回出矿线,可担不起误时辰的罪名。 只是那些矿石对武夫气血压制极大,即便都是老车夫,脚下也提不起速度。 甚至,一个叫“老马”的老车夫,更是在个陡坡上绊了一脚,险些翻了板车。 若非祥子眼疾手快,只怕老马连人带车都得摔下土坡。 “祥爷,这遭得亏了您嘞,” 老马今年还不到五十,但头发已快白完了,此时脸上糊着一层厚厚的泥,眉上须上都满挂着汗珠。 老车夫脸上一片煞白——若这车矿出了问题,他这条命都不够赔的。 祥子看了眼老马脸色,没有说话,只是一把拽过他的车把,肩膀一沉,就把板车接了过去。 “祥爷,使不得...使不得...您可是车长,”老马急道。 “过了这坡,我便还你,”祥子丢下这话,板车就稳稳上了坡。 黄土坡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在二等车夫院里,老马资格最老,他之前还有个儿子,父子两个都是二等车夫,给四爷当了多年的差。 昔日祥子在二等院里,也偶尔得过他的照拂。 老马扭了扭胳膊,望着祥子背影,眼里冒出了泪花。 按理说,老马也是老武夫了,本不该如此不济。 只是前几年,张大帅刚占四九城那会,他儿子小马在拉矿时遇了马匪,人死在了城外。 小马死了,马家花大彩礼娶来的媳妇自然也跑了,只留下个十岁不到的小孙儿。 四爷仁厚,二等车夫的月钱其实不算少。 只是老马望孙成龙,竟把多年的积蓄一股脑拿出来,便连房子也填了进去,送小孙儿去宝林武馆做了个学徒。 武夫气血都得靠养,无论是饮食还是药物,花费都不菲。 老马每月的俸钱需填补武馆里的小孙子,自己这武道自然也就慢慢荒废了。 .... 下了坡,祥子稳稳将板车刹住。 意识中,又弹出一行小字。 【车夫经验+5】 【职业:车夫(小成)】 【进度:116/500】 祥子有些哭笑不得。 莫非,自己果真是牛马拉车圣体? 只这短短一段路,这车夫经验竟然就涨了5点。 当然,更让祥子欣喜的,却是意识中的另外一条。 【四平马步桩+4】 【进度:252/500(小成)】 用桩步拉车,是人和车厂车夫的基本功。 唯有如此,才能对抗矿石中逸散出来的那股气血威压。 方才老马绊了一脚,就是气血熬不住五彩金矿的征兆。 如果说之前在矿厂附近,算是气血的“负重训练”,那当下拖着运矿的板车,则负荷更大,自然能有更好的效果。 按这速度,若每天能来这里拖矿,这桩功大成,简直是指日可待啊! 祥子几乎舍不得把板车还给老马了。 等老马好不容易抢过车把, 只见一匹油光水滑的大黑马踏起滚滚烟尘,马上坐着个穿藏青纺绸的中年人。 “老马,”刘虎勒住缰绳,马鞭懒洋洋敲着马靴,“下周起,你去三等院待着吧。” 老马张了张嘴,却只咳出两声带着矿灰的粗气,脸上登时一片惨白。 四月的风卷着沙粒,刮过他满是皱纹的脸。 说完这句,刘虎瞧也没瞧老马一眼,便扯转马头走了。 身为四爷义子,刘虎在二等院里向来说一不二。 更何况,一个二等车夫若是拖不动矿了,又有什么好废话的? 闻听此言,众车夫一怔,皆是不由自主瞧向老马那张失魂落魄的脸。 众人的目光中,并没有多少鄙夷和轻视,更多是同情、怜悯...和感同身受。 老马的确是老了,可在场这些车夫,又有谁不会老呢? 在平日,若是有哪个车夫出了丑,总会有一两个不懂事的,找几句俏皮话来取笑一番。 可今天,没有一个出声。 好几个与老马相熟的,在路过时,都拍了拍老马消瘦的肩膀。 车队快过去了,老马灰白色的脑袋,也慢慢低了下来。 祥子轻叹一声,一把拽起老马的板车,只轻声说了句:“老马,这趟我帮你走完。” 老马轻哼了两声,抬起了右手,用手背抹了下儿眼角。 常年泡在矿灰里,他的手黑得发亮,像蒙了一层皲裂的黑漆。 “哎,多谢祥爷,”老马的声音里,听不出悲喜。 可能今天这一幕,他早已料想过无数遍。 许多车夫瞧见祥子帮手,心底对这个新任车长,不由地多了几分敬重。 往日金福贵兼着车长时,可从来没半句好言语。 只是,祥子拉扯那姿势,落在有心人眼中,却是多了几分玩味。 高大的个子,脚步稳如泰山一般,其速度竟比老车夫们还快了一筹。 金福贵和瘦猴面面相觑,皆是看到了对方眼眸中的那抹心惊。 这小子,入东楼才几日? 怎么气血就如此旺了? 第27章 使馆区工厂 车队行至永昌门时,日头快要西斜。 去使馆区得经过西城。 西城外就是浮空艇码头,防卫最是森严,每个街角都有警察厅的岗哨。 岗楼子里的巡警,可不是南城那些拿警棍唬人的“大盖帽”,各个儿军服笔挺,怀里抱着长枪,枪管擦得能照见人影儿。 进了西城,刘唐紧绷的肩膀松快不少,面上也带了笑,冲祥子说道:“祥子,这趟差事算落稳当喽。” 祥子拖着板车,鼻尖儿浮着层细汗,声音却十分稳当:“劳唐爷提携。” 相比身旁一众气喘吁吁、累的够呛的老车夫,祥子此刻的轻松从容,就显得十分出挑了。 刘唐点点头,眼眸中多了一份欣赏——这小子第一次出矿线,就这么稳当,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尤其...他这身气血,真不像才练了个把月桩功。 刘唐在马上轻捷一翻,人已落地。 将缰绳甩给护院,他走近祥子时,压低了声音:“咱不能日日跟着你跑,往后这矿线,我让杰叔盯着。” 祥子怔了怔,下意识向后望了眼那匹大黑马。 他听出了唐爷话中的意思。 既然刘唐派最信重的杰叔来帮衬自己,恐怕...这位蛰伏许久的车厂之虎,当真是要插手这条矿线了。 .......... 夜色尚未降下来,使馆区的街道便已是灯火通明。 青条石上,一尘不染。 路上行人并不多,偶尔匆匆路过的,大多也衣装光鲜。 便是拉黄包车的车夫,腰杆也挺得溜直,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 鳞次栉比的商铺里,摆着的都是外头瞧不见的稀罕洋货。 祥子甚至看见了一家专卖唱片机的店铺。 街面尽头,一辆绿色车皮的车头,头顶着弓形集电杆,在钢轨与车轮摩擦的“哐当”声中,晃荡了过来。 这种时髦的有轨电车,偌大的大顺朝,除了四九城,也就南边申城能见着。 这四九城里,若说哪里最清贵,自然就是这使馆区。 与祥子前世那颗蓝星不同,这里面住着的,并不是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佬,而是那些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子。 什么叫世家,世家从何而来,祥子并不知道。 从那些老人嘴里,听说这四九城还没建成时,这些世家子都在了。 只是他们深居简出,从不轻易在人前露头。 但有一桩,却是世人公认的:这些世家,牢牢握住了这世道的命脉。 便是那些个打生打死的军头,也不过是给他们卖命。 听说前几年张大帅能占了这座四九城,便是有某个大世家在后背撑腰。 ........... 交矿的地点,是一处大工厂。 绵延的工厂,几乎占据了小半个使馆区。 高耸的青砖墙壁,遮蔽了所有窥探者的目光,旁人并不晓得这工厂在做什么。 工厂门口,早有人候着,等拖矿的车队到了,便有好些人上来卸货。 按规矩,卸货完,便算是交了差。 祥子与来人对接了账目,便领着车夫们蹲在一边。 难得闲暇,祥子早备下几盒大前门,冲文三使个眼色,那小子就嬉皮笑脸地散烟去了。 众人一瞅烟盒儿,眼都亮了:“祥爷仗义!咱今儿也尝尝洋烟卷儿!” 祥子没忘递给老马一根。 老马魂不守舍接了,手抖得厉害,火柴划拉半天没着,最后还是祥子俯身给点上。 众人瞧着这光景,都默默咂摸着烟卷儿,谁也没吭声。 烟火缭绕中,祥子瞅见工厂卸货那些人,不禁微微一怔:这些人竟都是些过了气血关的武夫? 使馆区果然藏龙卧虎,单是个卸矿的活儿,就雇着气血关武夫? 许是瞧见祥子惊讶模样,文三又凑了上来,咧嘴笑道: “祥子,莫要小觑了这些人,这些可都是码头帮的,月钱比咱东楼护院都多着两成呢!” 祥子这才恍然。 所谓“码头帮”,指的便是在西城专门给浮空艇送货的工人们。 几百号武夫拧成了一股绳,把西城经营得铁板一块,连警察厅厅长进了西城,都得给他们几分面子。 关于这个,四九城还有个谚语:一等人,武馆把拳练;二等人,码头扛大包;三等人,车厂把车摇。 只是没想到,这“码头帮”在使馆区也有活? ....... 码头帮办事爽利,一根烟没抽完,那些矿就全入了库。 众车夫们吆喝着去哪里寻一顿折箩菜——这是大户人家宴席后剩下的,收过来后混上萝卜缨子、酱菜帮子。 卖得贱却油水足,最是顶饱。 文三找到祥子,说是要请他去便宜坊吃烤鸭,祥子想了想,还是应了,不过把地点改到了车厂门口的一家茶店。 毕竟前几日才遇到马六车厂那瘦子的伏击,小心些总没大错。 出了使馆区,众人三三两两散进暮色里。 祥子与文三一同离开时,却瞥见老马一人孤魂野鬼一般,在西城门口晃荡。 文三也瞧见了,叹了口气,脸上罕见收起了往日的惫懒,只说了句:“祥子,这世道能过一日便是一日,哪里能顾得上别人。” 祥子点点头,到底还是别过脸去。 ....... 两人到了南城,来到一家名叫“养平阁”的茶馆。 说是阁,实则是间矮趴趴的铺面,外头聚着不少短衫力夫。 文三有意在祥子面前卖弄人缘,见人就打招呼。 众人亦是“文爷”叫个不停,给足了面子。 文三笑呵呵应了,碰到相熟的,还不忘让老板给他加一份茴香豆。 这账自然得记在文爷头上。 实话说,文三能在南区人和车厂混个二等车夫,在这行当里也算不错了。 毕竟能包吃住,还有大通铺睡,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 文三没忘给众人引荐祥子,着重把“车长”二字咬得清亮。 众人这才正眼打量这个年轻后生—— 乖乖,这么年轻就在人和车厂里做了车长? 这可是个油水十足的差事啊! 而如今,这年轻的车长,竟也当面称文三一句“三哥”? 看来,文三这小子,在人和车厂里混的真不错啊! 这下,众人口中的“文爷”才显出几分真心实意。 便是几个平日里瞧不起文三的,登时也站了起来,脸上也多了几分殷勤,凑过来让文三引荐一番祥子。 身为力夫车夫之类,若是能攀上人和车厂的车长,那真是抱住了粗腿! 文三斜睨着他们,摆摆手打发了。 这些力夫也不恼,远远给祥子腆着笑脸。 .......... 两人坐下,文三十分大气,让祥子随意点菜。 祥子接过菜单,勾了两盘酱牛肉、一碟拍黄瓜,便要合上。 文三抢过单子,非得加瓶“莲花白”。 不同于用竹筒舀的散酒,这莲花白可是装瓷瓶里的“牌子货”,一小瓶足要一枚大洋。 文三这是下血本了! 熟菜还没上,两人就着花生米和茴香豆,喝起了酒水。 没喝两口,祥子就被隔壁桌的议论声吸引住了。 “嘿!西城那事儿听说没?马六车厂的瘦爷,前儿个让人弄死在胡同里了!” “哪个瘦爷?” “还能有谁?破了气血关的张瘦子呗!” 祥子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随后对准一颗茴香豆挟了下去。 豆子在口腔炸开, 像极了当时踹断张瘦子腿骨时的声音。 第28章 刘四爷的谋划 “张瘦子死咯?“ 文三儿猛地打了个激灵,忙不迭凑过去,把耳朵支棱得老长。 说话的人也认得文三儿,立马跟他绘声绘色讲起张瘦子的死状,直把文三儿听得一愣一愣的。 “哎哟喂,这破了气血关的武夫,竟让人跟踩死小猫似的收拾了?” 文三儿连连咂舌,回头跟祥子说道:“咱爷们儿还指望着破个气血关,混出个人模狗样儿,没成想,过了关的武夫竟也落得这么个下场。“ 那人听了,嗤笑一声:“嘿,文三儿,你这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马六车厂里都在传,这事保不齐是九品整骨境的武夫干的!“ “啥?“文三儿惊得拔高了嗓门,“入品的武夫?这张瘦子啥时候招惹上这号人物了?“ 那人摇摇头,丢了颗花生米进嘴,嘿嘿笑道:“谁说不是呢...这张瘦子平日里最是跋扈,鬼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 文三吧唧着嘴,晃着脑袋,转头却看到祥子一脸笑眯眯模样。 祥子举起酒杯,与文三碰了一个。 前日杀了那瘦子,正愁不晓得该如何遮掩,没想到这事倒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都弄出了个九品境武夫了? 这样也好,至少短时日内,没人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而且马六车厂那边折了一员大将,恐怕也会疑神疑鬼,不会再像之前那么盯着自己。 自己不过才练了个把月的桩功,谁能料到,这破了气血关的瘦子竟栽在自己手里? 那么...眼下自己的麻烦事,就剩矿线这一桩了! 借着几分酒意,祥子在脑子里又把今天矿线上的事儿过了一遍。 今天一路顺风顺水,自是因刘唐压阵。 可刘唐事务繁杂,又是个武痴,哪能日日守在矿线上? 这一路上,不是汹涌的流民,就是险象环生的矿区,更甭提车队里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金福贵一整天都阴着个脸,他那小跟班瘦猴,更是把“一肚子坏水“写在脑门上。 就连先前对自己挺热络的刘虎,今天也跟换了个人似的。 人和车厂这权力的小漩涡,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吞了。 想到这儿,祥子伸手摸了摸怀里那枚圆润的骨头。 这波谲云诡的乱世,想活命,拳头就得硬! ......... 与文三吃完,天已微黑。 一瓶莲花白,大半进了文三肚子里。 酒过三巡,文三儿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拽着祥子的手,胸脯拍得震天响,说祥子但凡有事儿,尽管来找“三哥“,他就是把老命豁出去,也得护祥子周全。 这番话,自然惹得四周脚夫们嗤笑起来。 一个二等车夫,连个气血关都没破,就敢如此大言不惭? 祥子晓得他性子,当下也没往心里去,只搀扶着文三儿回了院子。 把文三丢到二等大院大通铺上,祥子回东楼先练了小半时辰桩步,来不及冲澡,又去房里换了衣服。 与还在练功房的杰叔打过招呼,给杰叔放下一份打包好的卤牛肉,祥子才去了前院。 与四爷对账这事,可耽误不得。 入了前院,见了四爷,祥子先将路上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四爷还是那副老样子,蜷在太师椅上,眼皮都没抬,只淡淡说了句:“祥子辛苦了。“ 待祥子和虎妞两个把账对齐,四爷却敲了敲檀木桌面,笑着说道:“祥子,给你的。” 桌面上,是个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浓郁的药味直往鼻子里钻。 祥子一怔。 “上等的气血汤...可不是那些随处可买的大路货,是武馆里那些人用的,”刘四爷说的漫不经心,那双虎眼却落在了祥子身上。 炕上的虎妞抠着大脚板,接过话头:“傻小子,还不谢谢四爷,这可是三十大洋一包的精贵货。” 祥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将气血汤揣在怀里,连连称谢。 显然,今儿矿线上的事儿早传到了刘四爷耳朵里。 而这包价值不菲的气血汤,既是四爷给的赏,怕也是拉拢的由头... .......... 等祥子出了院子, 烛火摇曳中,就只剩刘四爷和虎妞两父女。 虎妞合上牛皮账本,瞥了眼刘四爷:“老头子,这傻大个平日里呆头呆脑的,倒挺能扛事儿。“ 听了这话,刘四爷嘴角也扬起一抹笑。 人和车厂死水一潭多少年了,自己那几个义子各管一摊。 原以为这局面要维持到自己咽气,没想到,祥子这枚不起眼的闲棋,倒搅起了几分波澜。 “警察厅那边咋说?“刘四爷忽然慢悠悠地问。 虎妞打了个哈欠:“老头子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那帮人巴不得咱们跟马六干起来,不管谁死谁活,最后捡便宜的都不是他们?“ 想起那些精得跟猴儿似的官爷,刘四爷闷哼一声,又问:“使馆区那边呢?“ 虎妞脸色郑重了些:“昨儿我才见了那管事的...他说...他只要这条矿线,旁的都不打紧。“ 一听这话,刘四爷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刘四爷能在清风街坐稳车把头的位子,最要紧的倚仗就是使馆区里那位。 而整个人和车厂,除了他自己,就只有虎妞能搭上这条线。 既然那位发了话,刘四爷最后一丝犹豫也没了。 “老头子,咱啥时候动手?“虎妞黑黢黢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刘四爷吧嗒了一口烟袋,半晌才缓缓开口:“不急...如今祥子当了这车长,该着急的可不是咱们!“ 抢马六车厂地盘这事儿,他在心里谋划了多少年。 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何必急在一时? 老马六在的时候,做事滴水不漏,他总寻不着机会。 没想到,老马六倒死在了他前头。 接班的小马六是个急性子,接手车厂没几年,就急吼吼往人和车厂安钉子——那毛头小子真当他刘四爷老眼昏花了? 矿线上那些猫腻,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想到这里,刘四爷那双虎眼里,爆出一道精芒。 铜烟锅里,火光明灭中,映出刘四爷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 “不急...不急,虎丫头啊,老头子最后教你一回,做事切记要稳当,“刘四爷眯起眼,缓缓说道,“以后车厂里这百来号人,可都指着你呢。“ 听见老头子这话,虎妞先是一愣,那张大黑脸低了下去。 借着烛火的阴影,虎妞将眼眸中那些期盼和炙热藏了起来。 这么多年,她总算等到了这句话。 自家老头子犹豫了这么些年,又养了这么多义子。 直到此刻,老头子才打定主意,以后将这车厂交给虎妞。 第29章 三十大洋的精贵货,就是有效果 回了东楼,祥子从怀里掏出气血汤。 浓郁的药香,顿时弥漫在整个房间。 打开牛皮纸,入目是一种极为细腻的淡红色粉末。 祥子伸手拈了拈,手感那叫一个细腻,跟之前在西城药铺买的那份比起来,这份明显更高级些。 二话不说,祥子抄起一把大铜壶,把烧好的开水倒进大浴盆里。 水波儿直晃荡,那股子暖意眨眼间就驱散了一整天的乏累。 祥子觉着自己都快化在水里头了,忍不住低喊了声“爽啊”! 进东楼这一个月来,祥子成天争分夺秒地练桩功,就连洗澡都是在水龙头底下囫囵刷一番。 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用浴盆泡澡。 这种舒坦到极点的感觉,当真是好久都没体会过喽! ....... 趁着水还热乎着,祥子把那副值三十块大洋的气血汤倒进了浴盆里。 淡红的粉末一碰到水就化了,眨眼间,浴盆里的水就变得红扑扑的。 刚开始,皮肤上是淡淡的酥麻感,就跟有羽毛在皮肤上轻轻拂过似的。 接着,这酥麻感慢慢变重,渐渐变成了一种刺痛,到后来简直就跟小刀在皮肤上剐蹭一样。 祥子知道,这是药力开始起作用了。 受了这药力的刺激,祥子丹田里头那一柱气血开始转起来... 气血越转越快,祥子脸上也泛起了一抹红晕。 祥子牢牢记着之前杰叔教的法子,尽量让全身都放松下来,把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好让这些药力都被身体吸收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水温彻底凉了,祥子慢慢睁开眼睛。 乌黑的眼眸里闪烁着一股暴烈的精芒,透着股说不出的摄人之感。 祥子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也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变化。 从浴桶里站起来,他更是吃惊地发现——浴盆里的水已经变得清清爽爽的了,一点儿红色都没剩下。 这跟杰叔说的不一样啊,杰叔说这气血汤多少会有点残留。 难不成...这就是上品气血汤才有的效果? 感觉到丹田那儿的那柱气旋,祥子更是咧嘴笑了——跟之前比起来,这气旋可壮大了不少。 到底是三十块大洋的金贵东西啊,自己现在当真是神清气爽。 神情气爽?这不对啊! 祥子眉头一皱。 杰叔之前叮嘱过,这气血汤前几次效果是最好的,反复用的话,药效反倒会变差。 但要小心一点,一般武夫的体质,往往在第一次无法适应气血汤霸道的药力。 可怎么自己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反而一副生龙活虎样子。 难不成自己这个牛马拉车圣体,也是个天生嗑药圣体? 照现在自己这情况,恐怕再来几副气血汤也能扛得住。 祥子摇摇头,暂且不管这些,他现在急切想试试,自己身体力量究竟有何种变化。 推开窗子,祥子目光投向窗外——这都月半了,可天上那月亮还是只有一大半,咋看都不像能满月的样子,真够奇怪的。 犹豫了一阵,祥子还是打消了去院子里踢树的念头。 今天月明星稀,却是再也没那暴雨狂风做遮掩了。 祥子又从床头捡起一根跟手臂差不多粗的木棍。 两手握住木棍的两头,还没使上全力呢,那木棍就断成两截儿了。 祥子暗暗咂舌:这力气,比之前至少强了两成! 单论这力气,可比东楼里大多数护院都要强了! 想到这儿,祥子忽然有了个想法:这气血变强了,对武道功法能有啥提升呢? 想到便去做。 祥子兴冲冲跑到外面,趁着夜色笼罩,摸黑打了一套奔雷拳和追风腿。 说是一套功夫,其实加起来也不过十多招。 破空声中,祥子心里头越来越激动——在更强的气血催动下,这些看似简单的招数,一下子多了几分凛冽的感觉。 当然,更重要的是,意识里冒出的小字。 【奔雷拳+2】 【追风腿+2】 仅是过了一套招,这两个功法就分别获得了2点熟练度。 果然,在强悍气血的加持下,自己的动作更标准、更有威力了,这经验值自然也就更多了。 这才是良性循环啊! 只不过..按这速度,这两套大路货功法没多久便能练成大成。 那就是...练到顶了啊! 看来,得想办法弄几门更深奥的功法才行。 ......... 换好衣裳,祥子直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年轻人,有点吃惊。 依然是那副黝黑模样,算不得俊俏, 但此刻的眼神,却多了几分难以隐藏的逼人之意。 尤其是身形,看着没啥变化,可就算套着布衫,那身肌肉的线条还是跟刀削斧刻似的透了出来。 整个人一下子透出股说不出的英武气, 镜子里的自己,跟之前当车夫那会儿比起来,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祥子对着镜子照了老半天,直到微微弯着背,才把那股英武逼人的劲儿藏起了几分。 毕竟,在所有人看来,自己还只是个刚觉醒了气血的武夫。 只是,祥子还是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所谓锥处囊中,终究得露锋芒。藏得了一时,掩不住一世。 自己如今已气血一柱,加上矿区里对桩功熟练度的加成,要不了多久,自己这气血关也要破了, 而那时,武夫职业的觉醒也就只差一条——整骨汤。 可整骨汤这玩意,只有武馆里才有。 看来,这小小的人和车厂,并非自己的久留之地。 想到这儿,祥子不禁自嘲一笑——还没成武夫呢,这口气就大起来了。 自己这气血关还没破呢,再说矿线上那事儿也没个着落,至少短期内,自己还得靠着车长这位置,多挣点大洋,多刷点桩功的熟练度。 不过,实实在在的力量提升,还是让祥子多了些安全感。 至少...要是矿线上真遇上麻烦,也多了几分自保的本事。 祥子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桌上的牛皮纸袋,忍不住感慨——这三十块大洋的金贵货,效果果然不一样。 就一副,就让自己有了点脱胎换骨的感觉。 怪不得唐爷和杰叔都说,这世道的武夫,都是用药养起来的。 想到这儿,祥子又把那块晶莹得像玉一样的妖兽骨掏了出来,白色的骨骼摸起来温温润润的。 祥子眼中浮现一抹炙热。 光是妖兽肉炼成的气血汤,就有这么大效果? 那这块妖兽骨呢? 要是能炼成气血汤,得有啥样的效果啊! 第30章 杰叔的人情 卯时未至,夜色尚深,祥子就醒了。 许是气血充沛,祥子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不过眯了小半宿便精神抖擞。 一盆冷水拍在脸上,混着微凉的夜风——那叫一个酸爽。 掩好房门,从三楼下来。 没一会儿,夜色里便腾起“呼呼”的破空声。 以祥子如今的气血底子,施展开桩功,当真有了几分虎啸山林的气势。 连着走了两套桩功,又各打了一路拳法、腿法。 【四平马步桩+3】 【进度:258/500(小成)】 祥子心中一喜:用了那三十大洋的气血汤后,这桩功的熟练度,真比平时给的多了? 往常耗一个时辰站桩,满打满算也就涨 2点,今儿才走了两套,竟得了3点? 算下来,这进度差不多提了一倍! 敢情气血增进之后,连桩功都跟着受益? 若再加上日日能在矿线上打熬,怕不是桩功大成就在眼前? 祥子按捺住心头激荡,长吁一口气,收了拳脚。 此时,天边才泛起淡淡微光。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晨光里现出来,笑着说道:“你小子,大早上的就铆足了劲儿练...嘿,别说,你这桩功倒是越练越像样儿了。” 祥子见了来人,赶紧抱拳:“杰叔您早啊!昨儿歇得可踏实?” 杰叔点头,脸上挂着笑,一身短打衣裳,利落精神。 他刚要开口,目光落在祥子身上,话头却忽然顿住,眼眸猛然一缩——不过一夜光景,眼前这后生竟像换了个人似的。 虽说模样依旧憨厚带点青涩,可那双眸子黑如点漆,隐隐透出些藏不住的凌厉之气。 加之祥子刚走完桩步,筋骨皮肉舒展得恰到好处,连迈步时都透着股“气劲合一”的意思。 杰叔心中一惊——祥子这桩功,竟有了这等火候? 谁能想到,一个多月前,这小子还只是个使蛮力的车夫? 这般天赋,便是搁四九城的武馆里,怕也能称一句“不错”了吧。 先前杰叔还寻思,祥子习武日子短,怕是赶不上二十岁前“气血满盈”,突破气血关。 此刻瞧着,这小子保不齐有戏! 杰叔正感慨着,祥子却忽然转身跑回三楼, 待再下来时,祥子手里多了副手套,笑着递过去:“杰叔,昨儿在外头瞎逛,瞅见这个,想着您也许用得上。” 杰叔一愣,接过手套——上好的麝皮料子,兽筋纳的细针脚,鞣制得油光水滑,一看就是使馆区出来的上等货。 杰叔拍了拍祥子肩膀,并未多说,手上摩挲着皮料子,那股暖意也顺到了心里。 他自小练功夫,十多岁使枪时伤了左手,那时家里穷,没及时治,就落下了病根,每到春秋季,指关节钻心疼。 也就是这隐伤,让年轻时的杰叔没能跨入那些武馆的门。 这事儿,不过是前几日跟祥子顺口提了提, 那时候,杰叔见这小子没命地练,担心他熬不住,就想拿自己吃的堑,让这小子懂得惜力的道理, 所谓过刚易折,年轻人莫要一味逞强。 没承想,祥子竟记在了心上,昨日跑完矿,还特意去使馆区寻了这副手套。 “祥子,你小子有心了...”杰叔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忽明忽暗,话音里带着些几分感慨。 在南城混了这些年,杰叔见多了年轻人一朝得势就鼻孔朝天,像祥子这般不骄不躁,还懂得感恩的后生,当真少见。 之前指点祥子,他小半是念着老乡情分, 更多的,是被这小子身上那股倔强劲儿打动,多少动了恻隐之心。 只是杰叔没想到,这拉车的野小子竟有几分练武天赋,到后头杰叔也真动了几分惜才之念,便是家传枪法都点拨了祥子几招。 祥子不是傻子,自是能懂杰叔的用心。 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于武道而言更是如此。 “不吝赐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可这世道,多少武馆师父连亲传弟子都藏着掖着。 肯真心交底的,那是天大的情分。 相比于此,区区一副麝皮手套,又算得了甚么。 ................... 之后,刘唐又亲自陪祥子跑了两日矿。 护矿的护卫也添了不少,每趟足有小十人,可见刘唐对这条矿线有多上心。 这两天路上也算安稳, 祥子为人谦和大方,极少言语谩骂,每次走矿也不摆车长架子,还总是拖最重的板车。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过是将心比心而已。 碍着刘虎和金福贵的余威,老车夫们嘴上都没说啥,但心里却愈发认可这个年轻车长。 祥子呢,也乐得每日能稳定刷8点桩功熟练度。 如此这番,便到了祥子任车长的第三日。 ----------------- 又是一个卯时,此时天光未透亮,二等大院的车夫们就都起了。 等人在院里聚齐,众人瞅着阵势不对劲——唐爷和虎爷都没露面,只有个精瘦的中年人站在祥子身后。 祥子抱了个拳,笑道:“诸位,从今个起,杰叔便一直陪着咱们走矿了。” 在场的都是二等院的老车夫,自然认得这位在车厂待了十年的护院。 杰叔站在祥子身后,听祥子说完,才不紧不慢往前一步,却仍比祥子矮了半个身位。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众人,只淡淡说了句:“都是给四爷办事,在这矿线上,咱东楼自然听车长的!”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愣了。 便是杰叔身后的护院们也面面相觑:乖乖,杰叔这算给足了祥子脸面啊! 也难怪大伙吃惊,以杰叔在东楼的地位,哪用得着给一个小车长面子? 再说了,祥子之前就是从东楼出来的。 而且,杰叔在东楼,向来只在刘唐之下,平日里更是说一不二。 论功夫,车厂里除了唐爷就数杰叔;论人望,东楼里大小事儿都是他张罗,说是实打实的护卫头儿也不为过。 便是有个当副警长哥哥的肥勇,在杰叔跟前也不敢造次。 原本,走矿线这差事,又累又没油水,还耽误练功,护院们早就在背后抱怨。 如今杰叔亲自坐镇,这些牢骚话自然没人再敢嘀咕。 可这般人物,啥时候对祥子这么另眼相看了? 不仅是众人暗自揣测,此刻队列里的金福贵与瘦猴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里瞧出了一抹心惊—— 原想着熬走了唐爷,便能寻摸机会去弄祥子, 哪承想,东楼这位杰叔竟要在矿线上扎下根来! 这下,那些暗中的生意,当真有些麻烦了! 第31章 老马的落寞,福贵的狠辣 又安稳过了几日,矿线上似乎一切如常。 某天,天还没亮透,黑沉沉的, 二等院子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很轻,显出主人的小心。 老马没点油灯,摸黑儿把衣裳往身上套—— 他其实一夜没合眼,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自个儿也说不清在琢磨些什么, 眼一闭一睁,就到了这辰光。 大通铺上的鼾声起起落落,老马慢慢收拾起行李。 说是行李,其实也就一卷油光水滑的铺盖,外加两身蓝布衫。 早年间,老马在城边置过个小杂院,没承想后来儿子没了,媳妇也跑了,那院子自然就空了。 老马索性横下心,把院子典了,凑了些银钱,把小孙子送进武馆做了学徒。 托刘四爷的福,这两年老马一直睡在二等大院,靠拉矿的月钱,倒还能勉强供着小孙子。 可那天,虎爷发话了,让他老马走人。 今天便是最后的日子,老马不敢拖。 只是陡然间,老马竟不知该往哪儿去。 偌大的四九城,他早没了家。 虎爷开恩,说是让老马做个三等车夫。 可三等车夫每日挣得那点零碎毛角,还得每日交分子钱,哪够小孙子在武馆的花销? 武馆里当个学徒,那银钱跟流水似的往外淌。 更何况,他也没脸面再待在车厂了。 轻叹一口气,老马轻手轻脚掩上房门,把铺盖卷扛在肩膀上。 望着黑洞洞的天色,没走两步,老马却在院门口见着个熟悉的身影。 “祥爷,您吉祥,”老马认出了那张略显青涩的脸。 祥子沉默一会,从衣兜里摸出五枚银元,递了过去:“老马,你手头怕是紧巴,出了这院子又没个落脚处,这银元你先收着。” 老马愣了愣,本想推辞,可那双满是老茧的手却不听话地接了过来。 沉甸甸的银元,压得他双手直颤。 好一阵,老马才缓过神来,黑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祥爷,咱爷们欠您天大的人情。” 祥子没言语,只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老马望着那背影,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 他记得清楚,祥子刚来二等院时,自己不过给他让了半个铺位。 那会儿也谈不上什么仗义,不过是见不得这大个子反被瘦猴几个欺负, 再者...祥子这岁数、这身量,跟他早夭的小马差不离。 没成想当时无心的举动,如今倒成了救命的指望。 忽然,老马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喊住祥子:“祥爷,若不嫌烦,有个事要跟您絮叨絮叨。” 祥子转头,脸上挂着笑,只当是老马又要央求啥事。 没成想,老马却是压低了声音,说了句:“祥爷....老马今儿斗胆多句嘴,您往后可得防着金福贵,还有瘦猴那几个。” 祥子眼眸微微一缩,示意老马继续说下去。 老马掂了掂手里的银元,终究一咬牙,把声音压得更低:“我这几日瞅着呢,那瘦猴总往外头跑,跟金福贵背地里嘀咕个不停。” “我人老眼昏,不敢多打听,可也隐约听出他们在打您的主意!” 朦胧晨光中,祥子脸上瞧不出喜怒,只轻轻拍了拍老马的肩膀,说:“老马,劳您费神,这事儿我记下了。往后若有难处,尽管回来寻我。” 老马“诶”了一声,却忍不住回头瞅了眼二等大院——不知不觉,他在这儿待了十来年了。 老马没再言语,低着头,转身走了。 祥子望着那道渐渐被夜色吞没的背影,眉头却如长刀出鞘般,缓缓挑了起来。 金福贵和瘦猴? .......... 老马走了,走得悄无声息。 可对人和车厂这些二等车夫来说,日子总要过,矿石总得拉。 一晃眼,个把月又过去了。 这期间唐爷只偶尔露几面,刘虎更是连影子都没见着。 好在有杰叔这个老把式镇着,祥子倒省了不少心。 自打老马那日提醒过后,祥子这些日子一直留着心眼。 可金福贵和瘦猴却像换了个人,整日里规规矩矩,祥子交代的事办得挑不出错处。 但祥子偏从这反常里,嗅出了不对的味儿。 当然,让祥子坐不住的,是另外一桩事——整整一个月,他竟没瞧出这矿线上有啥不妥。 每日运到使馆区的矿石,依旧是两百来篓,跟往常账目没啥差别。 不管是李家矿厂的出矿数,还是车厂的进矿数,都挑不出半点错处。 要知道,刘四爷让他做这个车长,可不单是为了护住这条矿线。 若再挖不出矿线背后的隐秘,祥子这车长怕是要做到头了。 这个月,祥子照例每日夜里都去前院理账。 刘四爷虽面上没说啥,可瞧他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的架势,祥子心里清楚——刘四爷的耐性,怕是快耗光了。 至少这个月,刘四爷没再舍得给祥子一包气血汤。 不过,祥子不知道的是——有人比他更急。 ......... 是夜,月朗星稀,四九城难得有这么清亮的夜色。 南城街,崇南坊,一座不起眼的小酒楼。 两个汉子对坐着,桌上摆着几瓶莲花白。 除此之外,也就几小碟花生米之类的下酒小菜,比起两人的身份,这排场实在寒酸。 今夜,两人本就不是为喝酒来的。 又喝完一瓶莲花白,金福贵终是忍不住了,把酒杯一放,闷声道:“虎爷,那祥子当了一个月的车长,咱们买卖就断了一个月!” 刘虎依旧是一身黑绸衫,听了这话,眉头拧了起来。 “虎爷,我福贵跟您这么些年,从来不怕事,您只要给句准话,我立马去办!” 见虎爷不言语,金福贵更急了:“再这么拖下去……怕是不好跟那边交代!” 这话终是让刘虎动了心——买卖也好,矿石也罢,在这世道做事,他刘虎最重一个细水长流。 可马六车厂那位,绝不是好应付的角色! 刘虎食指轻叩桌面,沉吟良久,终是缓缓道:“福贵,你打算咋整?有十足把握?” 总算等到这话,金福贵脸上掠过一丝狠戾:“虎爷您尽管放心,这事我一人担着,要是失手了,绝不给您惹麻烦。” 刘虎很满意这个回答,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从怀里摸出几枚大洋排在桌上。 临走,刘虎脚下顿了顿:“福贵,你闺女那病咋样了?” 金福贵高大的身子颤了颤,轻声回了句:“劳虎爷挂心,那病您也晓得....不过是多拖些日子罢了。” 刘虎点头,回头瞥了眼福贵,语气缓和了些: “福贵,你已过了气血关,按理说是你当这个车长...” “把祥子这事办了,你就顺理成章成了车长,到时候哇,再娶个婆娘就是,” “你是个武人,总得有个带把儿的。” “诶,”金福贵应了一声,低下头:“虎爷说的是...” 第32章 金福贵的短枪 刘虎走后没多久,一个瘦小身影闪了进来。 “金哥,虎爷咋说的?”瘦猴捏了捏酒瓶,里头莲花白晃荡出半瓶响,喜滋滋往嘴里灌。 金福贵把花生米推过去,脸上明显有些阴郁:“虎爷没说啥,这事咱几个办了就行。小小一个祥子,还能拿他没辙?” 瘦猴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心里“咯噔”一声,掌心几颗花生米掉在桌上,嗫嚅着问:“金哥?就咱几个?” 瘦猴是想起了这些日子矿线上的阵仗——甭说其他人,就一个杰叔,就能拿捏十个自己! 金福贵眉头一挑,冷声问:“咋,猴子你怕了?” “哪能!”瘦猴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我猴子跟金哥可是拜过把子,这几年全仰仗您,我才混得个吃香喝辣,咋会怕?” “不就是条烂命嘛!” 金福贵脸色稍缓,点头道:“你放心,只要找机会把祥子办了,那买卖就能接着做。到时候,我多分你半成!” 一听这话,瘦猴眼里冒起光来。 乖乖,走私五彩矿的利钱,能多分半成? 那可是足多小十块大洋! 瘦猴嘴都合不拢了。 见他这模样,金福贵有些不放心,叮嘱道:“城外那些人,你联系好了?” 说到正事,瘦猴也收敛了笑,忙不迭点头:“金哥您放一百个心,我早打点妥当了!” “打点”二字,他咬得极重。 金福贵哪能不知这小子的心思,又从怀里摸出几枚大洋放在桌上,加上刚才刘虎留下的,刚好凑了十块。 他皱眉道:“猴子,这几天别去四海赌坊那些地儿晃荡了。” 瘦猴嘿嘿一笑,手刚要伸向那些银元,却是顿住了。 瞥一眼金福贵,瘦猴小声问: “金哥,有日子没做那买卖了,您手头该是也有点紧?毕竟...您家里头还有病人。” “狗东西,倒还操心起我来了,”金福贵嗤笑一声,作势要收回那几枚银元。 瘦猴只当金哥自有门道,又笑嘻嘻把银元收了。 等瘦猴走了,金福贵一人将残酒喝了个干净, 连花生米都没剩一颗。 掀开帘子,金福贵大步往外走,身后却传来声音:“金爷,您且留步。” 头戴瓜皮帽的老板追了出来,赔着笑脸说道:“金爷,这月您赊了十四块大洋,咱们小本买卖……” 金福贵耳根发烫,摸出兜底最后两块银元甩过去:“老陈,过几日一并清了!” ........... 后半夜,弯月下去了,太阳还没出来,只剩一片乌兰的天。 金福贵推开家门。 金家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 一盏油腻的灯盏,弥散着青白的光。 “爷...您回来了,昨夜里还剩些饼子,要不要给爷热一热?” 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正撑在桌上打盹,听见了声响,赶紧起身。 金福贵脸色变柔和了些:“怎么还没睡?说了不用等我。” 那女人未施粉黛,走上前帮金福贵脱下外衫,脸上带着笑,隐约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清丽。 “爷,我也没甚事,左右也是睡不着,反正也要给月儿煎药的。” 金福贵正要说什么, 一阵咳嗽声却从里屋传了过来。 很轻...但很清晰,像是破洞的风箱漏出来的。 咳嗽声渐渐变大,带着些撕心裂肺的意味。 女人垂下眼皮,只木着脸,等这阵声过去了,就去后头捧了一个瓷碗出来。 瓷碗里,滑腻黝黑的粘稠液体,泛出阵阵刺鼻的药味。 里屋那小丫头喝了药,咳嗽声也渐渐小了。 金福贵低着头,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走到后厨,扒拉了几下煎药的陶罐。 陶罐用小火温着,汩汩冒着小泡。 金福贵眉头皱起来:“这药...快用完了?” 朦胧烛火里,女人的影子顿了顿,应道:“爷,还剩最后一包,该是能顶两天。” 金福贵没吭声,先去里屋看了眼睡得不甚安稳的小丫头,等再走出来,手上就多了一柄锃亮短枪。 枪身是牛筋木,多年摩挲下,泛出一股油润的包浆。 枪头是反复折叠锻打的百炼钢,烛火一照,便折出一抹寒芒。 虽是使了十多年,但因主人的小心维护,短枪依然如新。 “明天你拿着这枪,去李家当铺那里,该是能换小二十枚大洋,月儿这个月的药钱就该够了!” 金福贵把短枪放在桌上。 女人神色一滞,声音中带了些哭腔:“爷...月儿熬了这几年了,便是少用些药,该也是无妨的。” 她晓得这短枪在自家男人心里的分量,更晓得这几年自家的花销——仅仅是月儿一个月的药钱,就得小二十枚银元。 大夫说得很明白,这种用妖兽肉混着妖兽骨粉熬成的方子,才能吊得住月儿的命。 自家男人在车厂能挣多少,她很清楚。 这几年,她从不愿...也不敢去想,自家男人是用什么法子,才能掏得出那些银钱。 但她知道,这柄短枪摆在桌上那刻,自家男人一定是走到了绝路。 “说的什么浑话,这药有效果,月儿就得吃下去...” 最近诸多烦心事,金福贵有些烦躁。 “爷...”女人扑通跪在了地上,这么多年第一次哭出了声,“月儿...月儿是痨病,救不回来的!” 听到“痨病”这两个字,金福贵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大手“啪”地拍在了桌上:“放你娘的狗屁!” 女人不敢争辩,只跪在地上不停抹眼泪。 许是声响太大,惊动了里屋那小丫头。 咳嗽声又渐渐清晰起来。 这咳嗽声,像一盆冷水,劈头浇灭了金福贵心头的火。 良久,咳嗽声才渐渐小了下来。 金福贵把女人从地上扶起来,没有心思再说话。 女人强忍着眼泪,挤出一个笑:“爷...听张婶说,前些日子抓了个闹革命的,明早就要在菜市口砍头。” “听说,”女人眼睛亮了起来,“用馒头蘸血,对痨病有用!” 金福贵想说什么,但瞧见自家婆娘脸上难得的神采,还是把那些话吞进肚子,附和点头。 女人很高兴,喃喃自语着该去哪里弄馒头,好赶得上明早菜市口的新鲜血。 金福贵望着自家女人的消瘦背影,缓缓低下头。 等再站起来,原本挺直如枪的脊梁,似乎微微佝偻了些。 到了里屋,金福贵瞧着自家丫头的睡脸,想要摸摸那小脸蛋,又怕惊醒了丫头,手在半空颤了颤,终是忍住了。 金福贵又瞧见旁边桌上的笔墨纸砚,脸上不自觉多了些笑意。 桌上,是几本被翻出毛边的册子,里头夹着被当做书签的枫叶。 一旁的宣纸上,字迹娟秀工整,全然看不出是一个九岁孩子写的。 隔壁那老夫子说了,如果金砚月没得肺痨,日后指定是个了不得的女先生! 是的,他闺女叫金砚月。 这名字,还是闺女刚出生时,金福贵特意去找隔壁老夫子,花了一枚大洋求来的。 老夫子说“砚田种月”是个好典故,金福贵自然是听不懂,只记得那日得了新名的小丫头,攥着他的手咯咯笑。 其实一开始,对于自己婆娘没生个带把的,金福贵心里头多少有些不舒服。 可那小小的、毛头毛脑的小女婴,眼睛只弯成了一个月牙儿,就把他的心融化了。 更不用说金砚月这孩子打小就乖巧懂事,街坊邻里都说,金福贵有福气,生了个贴心小棉袄。 只是南城风沙大, 五岁那年,这孩子得了肺痨。 第33章 每逢大事有静气 天色昏昏,永昌门呲溜开了门, 漫天风沙中,人和车厂的车队向着李家矿区行进。 粗粝的沙粒,被北风裹着,直往人口耳鼻眼里钻。 要说十年前,城外可不是这光景,那会儿到处是碧水青山。 可自打军头们开了乱战,官兵匪兵跟梳子似的把这地界翻了好几遍,自然就没了人烟。 再加上那些流民,把城外能吃的树皮、草根全嚼光了。 刚开始张大帅还想派兵赶流民,后来也不知哪个幕僚给支的招,说有这些流民做屏障,别的军头咋也得忌惮点。 这么一来二去,四九城外就成了这副模样。 要说这会儿哪儿还能见着点绿色,也就城外那几片矿区了。 毕竟流民再饿,也不敢招惹矿区里的妖兽。 .......... 天光微熹。 祥子站在山坡,凝视着脚下密麻如蚁的流民,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些流民,似乎比之前又多了些。 杰叔站在他身后,却是笑道:“这些流民不是夯货,不敢轻易招惹我们。” 祥子等着车队过去,才说了句:“杰叔,我担心返程,毕竟...那时我们拉着矿。” 杰叔摇头,一脸笃定道:“放心吧,那些矿对气血压制甚大,这些个流民连站都站不稳当,哪敢来碰咱们?” 杰叔走这条线已有十来年,上上下下早就门儿清,对这些流民也就见怪不怪了。 更要紧的是,这矿线是干系到使馆区的大事,别说流民了,就是手握重兵的军头,谁敢轻易动歪心思? 早些年那位曹大帅,不就是对城外那几家矿厂起了心思,这才被张大帅觑准了机会,在使馆区几个世家的支持下,直接被赶出四九城了——于是,这位昔日权势滔天的曹大帅,至今还在申城做个寓公呢。 听杰叔这么一说,祥子心里倒踏实多了。 也是,自打大顺朝那皇旗没倒的时候,这矿线就在。 敢动矿线的人,脑袋早挂菜市口了。 只是,当祥子落在不远处一辆板车,眉头却是深深皱了起来——本该在最前头,用作遮掩的厚重铁挡板,早被油滑惯了的车夫卸了下来。 车厂板车是特制的,就连轮子都是紧实的橡胶,足可承载数百斤的重物。 而板车最前头那块挡板,更是精铁铸就——大顺朝时马匪多,就靠这玩意来挡弓箭了。 按车厂规矩,无论啥时候,这挡板都不能卸下来。 后来矿线安稳了这些年,这些严苛规矩也就没人守了。 金福贵兼车长那会儿,甚至都不会检查这玩意。 祥子前几日却忽然要求大家伙儿都安上挡板,大家伙暗地里都是一阵抱怨,只是祥子威望日重,也没人敢当面做什么。 “李大嘴,谁让你把挡板卸下来的?” “祥爷,实在是这风太大,”李大嘴被祥子刀子似的眼神逼着,声音越来越小,讪笑一声,“祥爷...咱这就放上去...放上去。” 祥子目光一扫,大多数人却都是偷偷卸下了挡板——这些老油条,混矿线这么久,早就习惯了钻空子偷力气。 文三赶紧跳出来,连番吆喝,众人这才把不情不愿地把挡板安上。 车队就显得乱了几分。 就在这时,在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落在车队尾巴的瘦猴,朝着流民堆晃荡了一下车厂的旗帜。 黑金色的旗帜,在晦暗的晨光中一闪而逝。 没过多久...一片土黄色中,某个流民堆骚动了起来。 .............. 到了李家矿区外围,可算见着点葱茏的绿色。 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就是矿粉有点呛人。 按规矩,大伙儿能在这儿歇口气。 矿厂外围的护卫队长还是陈凡——就是唐爷那位同门师弟,祥子头回见着的那个武夫。 远远见了陈凡,祥子笑着拱手,从怀里摸出一支大前门,亲手给陈凡点上。 靠着刘唐这份关系,这些日子祥子早就跟陈凡混熟了, 两人正叙话间,一众车夫却是戴起了卫生口罩——那些矿粉钻进鼻子可不好受,尤其是这气血压制,对未过气血关的武夫,着实是煎熬。 相比之下,陈凡和祥子这两个竟能在此地大喇喇抽烟卷,倒是显得颇为异类。 而李家矿区外围那几个护卫,看到这一幕,更是暗自咂舌: 队长平时心高气傲得很,跟自家兄弟说话都爱答不理的,咋跟个年轻车夫聊得这么热乎? 吞云吐雾中,陈凡瞅着祥子那淡定模样,惊讶道:“祥子,你这气血挺足啊,我看用不了多久就能破气血关了。” 祥子笑了笑:“胡乱练了些桩功而已,哪比得上凡爷您老人家。” 陈凡拍了拍他肩膀,嗤笑一声:“你小子现在嘴越来越甜,看来这车长没白当,挺磨练人。”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陈凡早看出来了,祥子这小子虽然一脸憨厚老实,心思却缜密细腻,言语之间更是滴水不漏。 不过就凭这,倒也不至于让他这个九品整骨境的武夫另眼相看。 更关键的是——祥子所展现出来的潜力,当真让人有些惊讶。 要知道,祥子第一次拉矿时的表现,可颇有些狼狈。 而如今,不过是短短月余,这般气血表现,可不比自己手下那些破了气血关的护卫弱了! 练桩功一个月觉醒气血,两个月就到这地步,这天赋搁宝林武馆也能称一句不错。 只可惜,祥子习武太晚,纵是天赋再不俗,日后这武道成就恐怕也有限。 就在陈凡思虑间,祥子却是挥了挥手——文三赶紧拖着一辆板车过来了。 把罩子掀开,是好几篓子新鲜瓜果。 这春寒料峭时节,瓜果可是精贵得紧,尤其在矿区这鬼地方——谁都晓得,五彩矿区附近大部分东西都碰不得。 五彩矿不仅会给人体和野兽带来影响,便是那些植被都显出几分诡异。 之前拉矿时,祥子甚至瞧见有一个半人高的黄色花朵,一下吞掉了一只小兽。 ........ 见了这一大筐瓜果,李家那几个护卫眼都直了。 矿区一年四季肉管够,可这瓜果是真稀罕。 祥子笑着说道:“凡爷,这些日子承蒙您照顾,这些瓜果顺路拉的,给您手下弟兄们尝尝鲜。”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一筐瓜果少说也得值三五枚大洋。 陈凡笑呵呵收了这顺水人情,瞧着这大个子自然又顺眼了几分。 祥子现在当了车长,月钱涨到二十多块大洋,可实打实掏出四块大洋买瓜果,还是有点心疼。 但这钱却花得值! 陈凡啃着一个苹果,看似不经意说了句:“前几年刘虎来得勤的时候,听说跟李贵关系不错。” 祥子微微一怔。 李贵?不就是李家矿厂管出矿的那个管事吗? 祥子再望向陈凡,但对方脸上却只挂着淡淡笑意,不再开口。 显然,陈凡这句话并非无心之言。 瞧着陈凡脸上玩味的笑容,只刹那,祥子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难怪这个把月,自己一直没在矿线上瞧出有什么纰漏。 原来...是有李贵这个内鬼,暗地里帮衬刘虎他们。 有李家人遮掩,自己又怎么能抓住他们把柄? 祥子长呼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滚情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挥了挥手,对大家伙吆喝了一声:“弟兄们,把卫生口罩都戴好,进矿区了。” 瞧见这一幕,陈凡暗中点头。 以往在宝林武馆里,师傅总说我辈武夫最重“每逢大事有静气”,祥子这小子年纪轻轻,倒真有几分难得的静气! 第34章 虎妖 进入矿区深处,视线一下子暗了。 前几日下了雨,道路更显泥泞。 矿粉在空气里飘着,潮气又重,喘口气都比往常费劲。 走了没多久,祥子却是眉头一皱—— 他注意到,这林子里的走兽,比往日少了许多——就连鸟鸣,似乎都稀稀拉拉的。 而且...空气里飘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 祥子心里一激灵,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陈凡先前提过的妖兽。 经验老到的杰叔好像也觉出不对,背后那杆大枪不知啥时候取了下来。 这是杰叔祖传的铁枪。 铁枪有两截长二尺的枪管,后截连接木柄,遇狭路可拆分为铁矛和短柄,又能扎又能扔。 当下杰叔将两截枪管连在了一起,便成了一柄四尺铁枪。 倒提长枪,杰叔与祥子四目相对,却是沉声吆喝了一句:“弟兄们,脚下快些。” 在高大密实的树木遮拦下,所有人眼里都是一片昏沉沉的。 静悄悄的密林里,只听见车轱辘碾过泥路的“吱呀”声,单调得让人心里发毛。 然而,血腥味...却渐渐浓郁了起来。 这下,就连几个李家护卫都紧张起来,抽出手上长刀。 “弟兄们,不急,加快步子,”祥子握着一柄短枪,脸色沉肃。 自打杰叔教了他几招家传枪法,他就照着样子花三块大洋弄了把木柄短枪。 杰叔见祥子眼里没半分惧色,默默点了点头,脚下步子快了些,抢在祥子身前。 ........ 紧张的氛围,霎时萦绕在整个车队。 不自觉间,车夫们的步子都快了许多,脸上更显红晕。 幸好并非返程,板车上并没有五彩金矿,不然这速度可提不起来。 忽然...密林中传来一声低啸! 这低啸先是隐隐约约,然后渐渐清晰。 所有人登时一惊,目光汇聚在密林深处... 没多会儿,一只熊瞎子“呼哧”从林子里钻出来, 熊瞎子靠着棵歪脖子老松树,蹲那儿,跟座黑铁塔似的。 它浑身黑毛,身上全是血糊淋啦的伤,那两个幽红的眼珠子,在灰蒙蒙的林子里亮得瘆人。 一个李家护卫定睛看了好久,随后却笑道:“弟兄们莫慌,是熊瞎子,还没完全妖化呢!” 闻言,众人心里都是一松。 所谓“还没完全妖化”,就是说这熊瞎子精血虽被矿粉侵染,可还没来得及被彻底影响,算起来,眼下还是一只普通野兽。 要知道,车队里都是觉醒了气血的武夫,而东楼和李家矿厂那些护卫,更是破了气血关的强者。 莫说是区区一头熊瞎子,便是山林之王的老虎,一巴掌也能拍飞出去。 两个李家护卫瞅着一脸凝重的车夫们,更是嗤笑一声,大喇喇围了上去——红烧熊掌,可是能把舌头馋掉的好东西! 可没一会儿,祥子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这熊瞎子身上的伤,又是哪儿来的? 眼看那两个李家护卫要凑到熊瞎子跟前,他忍不住喊了句:“矿厂的兄弟,当心着点!” 一个护卫不耐烦地回头,瞧见是连自家队长都给几分面子的大个子车长,脸上勉强挤出个笑: “祥爷,您稍等,咱哥几个打个野味。” 对这些常年在矿区混的护卫来说,林子里打个野物不过家常便饭。 既然劝不住,祥子也只能微微摇头,手上却握紧了木柄短枪。 .......... 那熊瞎子似是伤得不轻,就算几个拿兵刃的汉子凑上去,它也没动弹,只软塌塌地靠着那棵大树。 两个李家护卫笑嘻嘻凑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变故陡生! 一声高亢鸣啸声,透过层叠密林,从熊瞎子身后传了出来。 这声音怪得很,像虎吼,又像狼嚎,却格外尖锐、刺耳。 猛地,树叶“窸窣”一颤。 “小心...” 杰叔首先发现不妥,爆喝一声。 但...终究是晚了。 一个庞大的黑影,从一旁大树上窜了下来, 快如鬼魅。 它的速度极快,加之密林昏暗,众人只见一道斑斓残影。 “啊!” 残影过处,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那斑斓残影头只一甩,离得最近的李家护卫就剩了半拉身子, 鲜血混着碎肉,“汩汩”地,从半个人身往外冒。 那残影再一仰头,便又生生吞下了半截躯体。 堂堂一个过了气血关的武夫,竟一点反应的工夫都没有,眨眼间就进了那东西的肚子。 直到这时,众人才能隐约瞧见那东西。 一双幽黄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中,像忽明忽灭的鬼火。 它那身斑斓残影,走动间,隐约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是虎妖!” 仅剩的那个李家护卫被吓破了胆,便连声线都尖利起来。 这声音惊动了虎妖。 那残影又一闪,朝着那护卫扑了过去。 得亏这护卫急中生智,囫囵一滚,总算躲了过去。 但一只小腿,却还是被那虎妖撕扯了下来。 声嘶力竭的痛嚎,仿若惊雷,在车夫群里炸开! 霎时...阵阵呼喝惊起,骤急的脚步声踏碎泥泞——情急之下,车夫们皆是慌不择路。 一头能轻易撕碎气血关武夫的虎妖,让人压根生不出反抗的念头! 那虎妖似乎十分通人性,见了此幕,那双竖瞳陡然一厉——这是嗜血的渴望。 黑暗中,它大嘴悄然咧开——森然若钢刀的牙齿摩擦着,从齿缝中迸出一种令人胆颤悚惧的声音。 这些气血充沛但实力衰微的武夫,无疑是最鲜美猎物! 它很耐心,将身影藏在大树的阴影下,静静望着凌乱的场面。 只要这些武夫开始奔逃,便是狩猎的开始。 ........ 来不及思考,矿区外围怎么会有此等妖兽。 更无暇顾及恐惧这种原始本能。 在见到那虎妖的刹那,祥子便握紧了手上短枪,大喊一声:“所有人别动!” “不逃,大家伙还有活路,” “逃了,死路一条!” 祥子说得斩钉截铁,可除了东楼几个护院还能稳住,二等车夫们早吓得魂不附体了。 入品妖兽的气血威压,岂是这些只觉醒了气血的车夫们能抵挡的? 整齐的队列,眼看就要散了。 只有文三硬咬着牙,拎着一柄短刀,哆嗦着跟在祥子身后。 眼见形势不妙,祥子冷哼一声,闷声道:“逃?能逃到哪里去?” “此刻后退者!便不再是人和车厂车夫!” “四爷的手段,诸位该是晓得!” 众人一听,顿时愣在了原地。 祥子把刘四爷搬出来,这清风街“刘老虎”的威名,竟胜过了真正的虎妖。 战战兢兢间,竟是无人敢再跑。 恰在此时,那妖虎的眼眸咻地一厉,一声长啸在山林回荡。 第35章 对峙下的暗流涌动 抬出了刘四爷,总算稳住了阵脚, 祥子脑门滚下豆大的汗珠。 这是他头一遭直面妖兽,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且不说那虎妖几丈长的庞大身躯给人的压迫感,单单是那声长啸,就几乎叫他气血翻涌、站不住脚。 更令人悚惧的是——这虎妖明显有了灵智,竟然懂得弄一头垂死的熊瞎子当诱饵。 ....... 杰叔自然也看出了这些,他眼眸微缩,站在祥子身前半步,手中大枪死死指着那虎妖,沉声说道:“祥子...屏气凝神,站稳桩步,这虎妖不简单,该是已入了品,它的啸声能压制气血。” 祥子赶紧运起桩功,丹田那股子气血打了好几个旋,才算把步子定牢。 祥子缓过神来,眼中视野重新清晰,待瞧到虎妖身上某处,眉头一挑,说道:“杰叔,这虎妖受伤了,它该是不敢过来!” 杰叔定睛一瞧,却看到那正低声嘶吼的虎妖,腹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许是刚才吃掉那护卫时用力过猛,伤口正汩汩涌出鲜血。 只是,当杰叔仔细再瞧虎妖那伤口,心中不禁一颤——殷红的血肉下,这妖兽的骨骼竟如金属一般,泛着幽幽的淡金色微光。 杰叔倒吸一口凉气——骨骼半金属化! 他走这条矿线已十多年,对李家矿区这些内幕自然了解得更多。 这附近的妖兽,都源自脚下这片五彩金矿! 如若毫无防护地长久待在这片矿区,无论是人还是野兽,都会在五彩金矿的影响下,渐渐形成某种可怕的变化。 而骨骼半金属化,则意味着,眼前这虎妖仅差一步便能进入八品! 这种级别的妖兽,该是待在小青杉岭,怎会出现在李家矿区的外围?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这畜生受了重伤。 如若不然,自己这些人定然一个都逃不掉! “杰叔,这妖虎受了重伤,只怕也忌惮我们,不然又何必跟我们耗在这里!” 祥子这话声如洪钟,显然并非说给杰叔一人。 众车夫听了这话,虽还是战战兢兢,但总算能站住脚了——混乱的队列,又安稳了几分。 瞧见这一幕,杰叔心中亦是稍定。 他瞥了眼这后生,见祥子在这节骨眼上还虚握着短枪,摆出随时能捅出去的枪势——这老辣的模样,哪里能看出习武才数个月? 而这份直面妖虎的胆气,更让杰叔有些自愧弗如! 好个豪迈后生,我习武多年,岂能弱了他! 念及于此,杰叔心中更是腾起一股雄壮之气,手腕一转,长枪顺势一荡,在空中划出一道浑圆曲线, 凌厉的破空声爆起, 那虎妖的竖瞳亦是一缩,瞥了眼杰叔—— 只是不知为何,它的眸子,又重新落在了祥子身上! 似乎在它心中,祥子对它的威胁,要胜过这手持长枪的壮汉! ............ 有祥子和杰叔顶在头里,东楼的护院们也有了主心骨,纷纷抄起家伙站定—— 都是刘唐和杰叔带出来的硬茬,刚才不过是让妖兽的气势吓懵了,这会儿冷静下来便看清了形势。 场子里霎时静得瘆人: 几十步外的树下,虎妖瞪着一双竖瞳; 泥路上,车夫们握紧兵刃站成排。 只剩一个李家护卫在中间嚎得撕心裂肺——他左小腿被啃掉半截,白花花的骨头茬子露在外头。 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在场中, 妖虎盯着那人扭动的躯体,口水顺着獠牙往下滴。 它想吃人,可又忌惮这几十号结阵的武夫; 密林里这对峙的场面,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 “祥子,那老虎不就想吃个人嘛,咱把那护卫扔过去不就完了?犯得着为外人拼命吗!” 忽然,有人出声打破了寂静。 说话的是瘦猴, 他提着长刀,眼神里全是挑衅,“祥子你是当了车长,自然想巴结李家,但咱们这些爷们,可犯不着跟着你送命!” 这话一出,车夫们皆是一愣,就连东楼护院眼里都冒了疑色:可不是嘛,为了个李家护卫跟妖兽死磕,图啥呢? 祥子脸色沉得像水,眼眸中闪过一抹厉色——瘦猴这诛心之言,把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士气全打散了! 这哪是李家护卫的事? 只要众人退半步、散了阵势,谁能扛得住虎妖一扑? 可这些利害,哪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祥子冷哼一声,那双眸子死死钉在瘦猴身上:“猴子,妖兽就在前头,你还敢煽风点火?” “再啰嗦一句,我先宰了你!” 瘦猴被他那双刀子似的眼睛一瞪,浑身一哆嗦,到嘴边的硬气话,又咽了回去。 “祥子,你要动我兄弟?”一直没吭声的金福贵开了口,眼神阴恻恻的全是狠劲。 祥子冷笑一声,并没有管他,反是虚握短枪转向众人,沉声说道:“弟兄们,这矿线的气血压制着咱们,要是散了伙各跑各的,谁能跑得过四条腿的畜生?” 众车夫一听,登时心里一惊——祥爷说的没错啊,在这矿区,两条腿的人怎么能跑得过这虎妖? 见状,文三赶紧帮腔:“弟兄们,祥子当车长这些日子,何时又亏待大家伙了?” “祥子现在可站在最前面,咱四九城的爷们,不能丢了份!” 文三的话,算是点到了症结处——无论如何,现在可是祥子主动挡在大家伙前面。 不晓得是哪个喊了一句:“我信祥爷!想跑的自个儿跑,爷们今天就把命撂在这儿了!” “对!我也信祥子,他连老马都愿帮衬,是个仗义人!” .... 场面顿时闹哄哄的,可车夫们反倒心往一块儿聚拢了,纷纷抄起家伙站到祥子身后。 那虎妖眼眸中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以它初萌灵智的脑袋,尚且想不通,为何这些人肉包子为何忽然不害怕了? 眼见局势如此,瘦猴也只能讪笑一声,装模作样提着长刀,回到了队列之中。 就在对峙又僵住的时候,密林深处传来“嗖嗖”的破空声。 紧接着,急促而清晰的脚步声,远远传了过来。 虎妖庞大的身子猛地一颤,竖瞳里闪过一抹惧色——风把来人的气味送了过来, 是伤了它的那些人! 它没半分犹豫,长啸一声蹬开后腿,斑斓虚影“唰”地没进密林深处。 见状,众人皆是长出一口气, 可杰叔却神色一沉,阻止了祥子收枪的动作。 “有人来了...是高手!” 祥子眼眸猛然一缩:这头虎妖,明显是被来人给吓走的! 能吓退这种级别的妖兽,这些人...不简单啊! 似乎是为了印证祥子的猜测一般, 没过多久,几个身影就远远出现在了众人视线里。 第36章 李家三小姐 密林里,走出五个年轻人。 仅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便可看出其身份不凡。 这地界可是凶险的矿区,几个年轻人却走得四平八稳,脸上半分慌张也无,反倒透着股从容不迫的劲儿。 就好像,这里是自家后花园。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到惊人的青年。 这人神情颇为木讷,乍看上去给人一种憨蠢的印象, 不过,若有识货之人能看懂他背后那把巨弓,兴许就会觉得这个家伙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是一张足有人高的牛角弓,弧线圆润、弓弦紧绷,给人一种原始蛮荒的美感。 抛开那夸张的尺寸不提,这把朴实无华的黝黑巨弓,似乎与普通猎弓并无不同。 只是,当杰叔瞧见这弓,眼眸还是微不可查一缩——这把巨弓使用的牛角,明显是妖兽骨! 好豪奢的手笔! 杰叔没有说话,手中大枪虚握,枪尖看似垂下,却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发力的姿势。 祥子不动声色,只上前半步,便堵上了杰叔身侧的漏洞。 .......... 似乎是没预料这里还有人。 几个年轻人追逐虎妖而来, 骤然间,瞧见一群浑身臭汗的车夫,皆是一愣。 为首那魁梧壮汉,本是一副漫不经心模样, 只是,当他瞧见祥子和杰叔的动作,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笑容里,自然存着几分螳臂当车、自不量力的嘲讽。 更多的,还是惊讶——刚才就是这两个明显未入品级的武夫,与那虎妖对峙? “虎妖袭击了你们?”魁梧青年忽然出声询问。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祥子身上。 魁梧青年愣了愣——难不成这看着最年轻的大个子,才是能说了算的? 祥子摸不清对方的底细,持枪的姿势没半分松动,脸上却挂着和气的笑: “我们都是人和车厂的车夫,正要去矿寨拉矿,方才虎妖忽然现身,伤了我们一个弟兄,” “多谢诸位赶过来,才救了我等。” “闹出这么大动静,我琢磨着...李家矿厂的护卫也该到了。” 最后这句话有些突然,可那魁梧青年品了品,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一个谨慎小心的年轻人。 只是,当他瞧见祥子下盘时,眉头却是微微一挑——好稳的桩步。 这魁梧青年忽然哈哈一笑,对身后一人笑道:“三丫头,到底是你家的矿厂,该咋办,师兄听你的。” “多谢五师兄。” 随着这略显清冷的声音,一个头戴帷帽的黑衣女子往前迈了几步。 她身形匀称,谈不上消瘦,更非丰腴,一举一动间毫无女子的娇弱,反倒透着股利落的劲儿。 女子将帷帽掀开——众车夫皆是一呆,便是杰叔这个老江湖,也有片刻的恍惚。 那是一张清丽至极的脸庞,偏偏带着难掩的英武气。 上天似乎颇为眷顾她,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竟如此和谐统一。 地上那个抱着短腿直哼哼的李家护卫,一瞧见她,也顾不上疼了,带着哭声嚷嚷道:“三小姐……救命啊!我是小豪,去年还陪您在矿区打过猎呢!” 李家三小姐望着满身血污的自家护卫,皱了皱眉,手指一弹,一颗药丸就落在护卫手边:“吃了吧,能止血。” 那护卫也顾不上脏,挣扎着翻身,在泥里捡起药丸就吞了。 不过片刻...他脸上便肉眼可见多了几分红晕之色。 杰叔见状,从怀里掏出绑带,上前帮护卫把小腿的伤口包扎好。 李家三小姐扫了眼场中凌乱的情形,心里便有了数,开口问道:“这儿谁主事? 祥子收了短枪,向前一步,朗声道:“是我...人和车厂的车长。” 李三小姐打量着这个瞧着比自己还年轻的大个子,微微一怔。 她自幼被送到宝林武馆,对矿厂事务接触不多,但也晓得对于走矿线的车厂来说,车长是什么份量。 矿线上这些要紧事,竟是一个少年郎在打理? 不过,对于这位天之骄女来说,这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三小姐不再看自己护卫,只望着祥子,问了句:“你可看清楚那虎妖去了哪里?” 没有寒暄,也没有故作纡尊降贵的关心,这位美貌惊人的李三小姐面色十分平静,一开口便是单刀直入。 那股子居高临下的口吻,从这位世家贵女口中说出,似乎十分自然。 祥子眉头微不可查一皱,手上指了一个方向。 一众年轻人没言语,径直往那边去了。 可那背着巨弓的魁梧青年却没动,突然问口祥子:“你这四平桩,跟谁学的?” 被人叫破根脚,祥子愣了愣,斟酌片刻后,才应道:“我原是车厂的护院,跟着唐爷练了两个多月。” 才学了两个多月? 那魁梧青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手腕一翻,一柄狭长的匕首从袖口滑出。 晦暗光线中,寒芒一闪。 下一刻,他的手掌里,便出现了一颗通红的心脏。 而他脚下那熊瞎子已没了声息,只剩胸口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大伙儿都看傻了——这刀也太快了! 魁梧青年手指一弹,那熊瞎子的心脏便落到了祥子手里。 “大个子,你这桩功练得不错。这老熊虽说不算妖兽,可这心脏对练家子是个好东西,别糟蹋了。” 祥子平白得了颗熊心,还有些发懵。 把熊心往板车上一塞,祥子抱拳道:“多谢!” 魁梧青年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入了密林。 剩下几个年轻武夫,赶紧跟了上去。 只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车夫。 杰叔拍了拍祥子肩膀,笑道:“你小子走大运了!这熊瞎子常年在矿区晃悠,这颗心脏的效力,不比一副上品气血汤差。” 四九城有句老话:熊有十分力,六分在心间。 先前那两个李家护卫就是惦记着这颗熊心,才着了道。 祥子听了直咋舌,赶紧掏出块蓝布把熊心仔细包好,又问:“这些人到底啥来历?” 杰叔把长枪拆成两截,嘿嘿一笑:“要我没瞅错,那背弓的汉子配着宝林武馆的玉佩...该是一个内门弟子!” 如此年轻的内门弟子? 祥子上次亲眼瞧见武馆弟子,还是在西城药铺门口看热闹时瞅见的“护卫队”,那些个雄赳赳的武夫们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当真是气派。 可那些武夫都是中年人,而且只是外门弟子。 方才那魁梧大汉,明显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竟已是内门弟子了? 祥子啧啧称奇:“那壮汉,咋也该是入了九品整骨境吧!” 杰叔乐了:“傻小子,能在宝林武馆入内门的,少说也得八品锻筋境的高手,不然哪敢来这矿区晃荡!” 第37章 狩猎小队和上不得台面的车夫 密林深处,五个年轻人顺着血腥气紧追不舍,偏偏那虎妖忒狡猾,竟懂得拿尾巴扫地遮掩脚印。 追到一条小溪边,终是彻底没了踪影。 有个面容俊俏的白衣青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这刁钻的畜生!咱们追了两天,倒叫它给溜了。” “若让咱们抓住了这虎妖,岂不是能压其他弟子一头?” 除了为首的魁梧青年,其余人脸上都带了颓丧气, 便是素来清冷的李三小姐,眼底也掠过一丝可惜。 为了围猎这头虎妖,宝林武馆派了好几支小队,领头的都是内门精英弟子,其他人亦然是外门弟子中的翘楚。 离开武馆时,师傅可是说了——哪个能拔下那身虎骨,便能跟随馆主三日,得授亲传真功。 明面上,这是一场狩猎。 暗地里,却是一场比试。 胜者,不仅有机会跟随馆主演武三日,更是进身内门弟子的门槛。 不过,谁都能看出来,这场狩猎的试炼,是馆主为某个人而包的饺子。 毕竟...这场试炼的场地,可是李家矿厂。 众人颓丧间,唯有那魁梧青年伸了个懒腰:“不妨事,它中了我一箭,料也活不长久,不过多费些脚力罢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怕眼下只有五个人,也分着尊卑。 论起来,万宇轩是五人里年纪最小的,但却是内门弟子,这小小的狩猎团自然以他为首。 听他这么说,俊俏青年赶紧凑上前:“那是自然!万师兄可是内门弟子,这箭法搁四九城也是数得着的,在您跟前,这小小虎妖算个啥?” 这马屁拍得直白赤裸,旁人心里虽鄙夷,嘴上却都跟着附和, 唯独李三小姐微蹙着眉,没搭腔。 ........ 既然跟丢了虎妖,几人索性生起篝火,从怀里摸出些饼子烤着吃。 白衣青年啃着干巴巴的饼子,皱着眉嘟囔:“早知道刚才把那熊掌砍下来,这会儿还能烤着吃!” 旁边一人嗤笑道:“姜靖宇,人家几个车夫猎着的熊瞎子,咱们武馆弟子哪能去抢?” 姜靖宇神色一滞,正要反驳,忽见李三小姐从怀里掏出个物什,顿时眉开眼笑:“李师姐出手就是阔绰啊!” 只见李三小姐随手拿出一份腌好的妖兽肉,掰成几瓣分给众人。 这番豪奢作风,自是惹得众人心里一阵艳羡——不愧是馆主都要拉拢的李家。 能在宝林武馆当弟子的,家境都不算差,可跟坐拥整个矿厂的李家比起来,到底还是差了火候。 姜靖宇喜滋滋啃着妖兽肉,忽然想起方才的事,疑惑问道:“万师兄,方才为何把那熊心给了那车夫?” 在他看来,那熊心虽说不值大钱,好歹能补补气血,给了那穷酸车夫,实在是糟蹋东西。 万宇轩往嘴里塞了块妖兽肉,细嚼慢咽后才慢悠悠问道:“姜靖宇,你入门时练的是啥桩功?” 姜靖宇一愣,应道:“自然是八极桩。” “那你八极桩练了多久,破了气血关?” “十五岁时,三个月!”姜靖宇脸上浮现些自傲之色, 他十五岁破气血关,十七岁入宝林武馆得入九品,如今才二十二岁便已是九品小成,此等境界,便是放在外门弟子中,也能称一句不错了。 万宇轩嘿嘿一笑,拍拍手,脸上浮现一抹玩味笑容:“那你猜猜,刚才那大个子车夫,桩功练了多久?” 姜靖宇狐疑道:“方才那大个子不是说练了俩来月嘛?再说他练的是四平桩那种大路货,哪比得上咱们武馆的八级桩...”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打住,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万师兄...你的意思是...那小子已经?” 万宇轩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点点头:“唔...若我没看错,那大个子车夫该是已破了气血关。” 这话一出,几个武馆弟子全愣住了。 两个多月...而且练的只是烂大街的四平桩,便能破了气血关? 再说那穷酸打扮的大个子,怎么看都不像有钱买药补身子的。 这意味着...没有用药养,那大个子竟比姜靖宇破气血关的速度更快一分? 闻听此言,便是李三小姐冰山一样的脸上,都露出一抹讶色。 此等天赋,便是在宝林武馆外门里,也是罕见了! 姜靖宇神色一滞,却是不服道:“那又如何,那大个子这般年纪才开始习武,这武道之路恐怕也成了断头路,便是九品都难。” 众人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毕竟,身为武馆骄子,若是随便来个车夫,都能拿出碾压他们的天赋,岂不是太过荒谬。 万宇轩没有言语,脑中却想到方才那有趣的一幕—— 师傅说过,武道之路万般种种,归根结底不过一个“勇”字。 意气所激,如雷火骤发于胸臆,是谓“气勇”。 精血为刃,其勇在脉不在志,是谓“血勇”。 临危而色不变,遇变而神自定,是谓“骨勇”。 这世道,多是虚假的气勇之人,便是血勇之人也是寥寥... 但...方才那大个子车夫,不仅心细如发,在虎妖面前更是镇定自若...这般作风,倒真有几分“骨勇”之风。 若是师傅瞧见了,只怕也会赞一句勇武过人。 这便是外表木讷、实则眼光于顶的万宇轩,对那小小车夫存着几分另眼相看的缘由。 至于两个多月破了气血关,相比这份难得“骨勇”,就不值一提了。 不过...姜靖宇说的倒没错。 纵使天赋不错又如何?不过一介车夫而已。 这个年纪才习武,又没有汤药养着,等二十岁筋骨定型后,又能有甚么前途? 身为万家嫡子,这几年又在宝林武馆声名鹊起,万宇轩早就领悟了一桩颠簸不破的真理—— 这世道,平民之辈中,天赋奇才何其多也... 但终究...这是世家子的天下! ----------------- 武馆弟子们在密林里又搜索了一阵,还是毫无踪迹。 高来高去之中,众人又瞧见了那支绵延的车队——从那些深深的车辙来看,该是从矿寨外返程了。 为首的,还是那个年轻的大个子车夫。 众人的脚步并没有停留的意思,只有李三小姐想着方才姜靖宇说的话,眼眸流转间多瞧了祥子几眼。 不过...也只是多几眼而已。 终究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车夫。 第38章 流民乱潮 漫天黄沙中,车队逶迤而行。 春天都要过了,这北风还没消停的意思,倒显得愈发凌厉。 被方才那虎妖一耽误,这回城的时间就晚了许多。 搁往常,车队打个来回,满打满算也就一上午。 这会儿日头都顶到脑门上了,车队返程路才走了一半,照这架势,恐怕下午晌才能到永昌门。 祥子有心想要加快脚力,但刚才车夫们与虎妖对峙良久,当下个个儿喘得跟拉风箱似的,急切间丝毫快不得。 “休息一会儿....” 到了一处高坡,祥子放下了车把,吆喝一声。 车夫们如蒙大赦,呼啦啦退开矿车老远——五彩矿里,就属这种五彩金矿最熬气血。 相比之下,倒是祥子一脸气定神闲,就连下盘都扎着桩步。 众车夫瞧见这一幕,更是暗暗心惊——这般勤勉的年轻人,当真是罕见。 尤其经过方才虎妖那事,便是几个最桀骜的,心里也只剩了佩服。 ........ 【四平马步桩+2】 【进度:625/1500(大成)】 是的,在气血汤的帮助下,加之这些时日在矿线的打熬,他的桩功在月余前就已大成。 按武馆说法,这叫“破了气血关”。 不足三月,以白丁之身得入气血关,此等速度,堪称惊世骇俗。 而如今的祥子,距离九品整骨境,也只差一碗整骨汤了。 他丹田里头那柱气血,粗得跟小胳膊似的,比寻常气血关武夫足足翻了个倍,就连练了快二十年把式的杰叔,怕也未必比得上。 近些日子,祥子甚至能与刘唐过几招——这还是刻意只使六成力的情况。 也正是这强横的气血,才让他在面对虎妖威压时,尚能提得动短枪。 不过,今天那几个武馆年轻人,还是带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尤其是那魁梧青年——只凭一手箭法,便能重创九品巅峰的虎妖? 按理说,祥子当下距离九品武夫不过一步之遥,但在那宝林武馆的内门弟子面前,却十足是个傻大个。 这还只是八品锻筋境? 果真是一层功力一层天啊,一品之差,便仿若云泥。 看来,得想法子找个武馆才是,不能总待在这小小的车厂里。 想到这里...祥子不禁哑然一笑—— 现如今这烂摊子都没拾掇利索,倒先惦记上武馆了? 再说了,自己一个拉车的,上哪儿去找进武馆的机缘? 长叹一声,收起心中繁杂的心思,祥子目光远眺—— 放眼望去,天地间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黄色幕布所笼罩。 便是阳光都似乎被这层黄沙幕布隔阻,天光都黯了几分。 不知怎地...祥子心中竟隐隐不安起来。 ........... 正休息间, 文三凑上前来,搓着手说:“祥子,弟兄们都快熬不住了,要不咱生堆火,吃口热乎的再走?” 这些日子沾了祥子的光,他文三在二等院里也能被喊句“文爷”了。 毕竟,祥爷从来都是喊他“三哥”! 虽说有人暗地里嚼舌根,说他“狗屎运巴结上了祥爷”,他也不恼,只嘿嘿一笑,怼一句“你们早先咋没瞧出祥子是块金子”,旁人就都耷拉下脑袋。 可不是嘛...当初祥子在二等大院受挤兑,不只有文三和老马帮衬了他? 接过文三递来的炊饼,祥子咬了一口,目光却是扫过山坡下密密麻麻的流民。 “三哥,生火太耽误事儿,就着饼子对付两口,一炷香后咱们就出发。” 祥子说的斩钉截铁:“跟弟兄们说,再咬咬牙,进了城我请大伙儿喝酒!” 文三笑着应了。 旋即大家伙传来一阵欢呼,皆是口称“祥爷大气”。 杰叔瞧着祥子,笑脸盈盈——不得不说,这才短短月余,祥子便坐稳了车长位置,尤其这笼络人心的手段,跟天生就会似的。 很难想象,这是个才十八岁的年轻人。 ... 金福贵同样啃着炊饼,脸拉得老长,身边就剩个瘦猴跟着。 这些日子大伙儿面上不敢说啥,可早没人待见他了。 瘦猴恶狠狠咬了一口饼子,目光远远掠过那些密麻如蚁的流民群,压低声音说:“金哥,放心好了...马上就有这家伙好看!” 金福贵没言语,摸了摸腰里的匕首,轻轻点了点头。 忍了这些时日,总算等到了今天。 他的眼眸,掠过一抹狠辣。 ... 吃完第二个炊饼,祥子站起了身子, 手握住车把,刚准备吆喝一声,祥子目光扫过坡下,却猛地定住了。 杰叔顺着他眼神一瞧,脸色不禁泛白。 就在众人耽误的这点功夫,下坡道上不知啥时候聚了一大帮子流民。 与平时常见的瘦弱老弱不同,聚集在山坡下的,竟多是些年轻汉子。 杰叔胳膊一扬,背后两截短枪“呛啷”弹出,手腕一翻,便成了一柄四尺长枪。 枪尖扫过一个浑圆弧线,黄沙弥漫中,一股低沉的嗡鸣荡开。 一面镶着金丝的三角黑旗,同时在风中猎猎作响。 大顺朝还在的时候,这面黑旗便是“皇权通行”之凭证。 但这面黑旗明显并未震慑住流民,反似一盏摇曳烛火,勾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像是风吹过草地,先是引动一抹羡慕、几缕惊疑的眼光;心中求活的那点渴望与贪婪渐渐堆积,渐成燎原之势。 山坡下的年轻流民汉子,眼眸开始泛亮——早上有人说了,只要冲上这个山坡,就有吃食! 流民们看得清楚——山坡上那些车夫,手上竟有黄面馍馍! 于是,难民群开始了骚动。 山下那些年轻流民不晓得喊了什么,就冲了上来; 随后,那些原本神情木讷的老人小孩,竟尾随着他们一并冲了过来。 他们眼眸中,跳着一股莫名的火焰——那是绝望中的求活! “敌袭!” “所有人拿武器!” 祥子手握短枪,蓦地站了起来,迎着狂风狂吼。 骤然间,他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来了。 密密匝匝的人头簇拥在一起,如汹涌浪潮,朝着这小山头扑了过来。 乱潮之中,有流民摔在地上,眨眼间就没了声息,只剩一滩血痕。 流民乱潮,来了。 第39章 擒贼先擒王 四九城外,从来都是一马平川。 乱子一闹起来,四面八方的流民顿时就被引了过来。 来的流民越来越多,乌泱泱地,一个劲儿往这边涌。 杰叔心知不妥,手中长枪往前一戳,大喝道:“所有人...堵住上坡!” 他面上瞧着波澜不惊,心里头却已翻江倒海——跑矿线这些年,从没遇见这般蹊跷的事。 这世道里,寻常百姓跟练家子之间,仿若天堑。 除了那些扛枪的大头兵,哪有人敢往一群武夫扎堆的地界儿扑? 可眼下这些流民偏偏就敢往上冲,要说背后没人撺掇,怕是连傻子都不信。 .......... 祥子轻吁了口气,手中短枪虚握。 虽说眼前是人山人海,他心头倒没太多惧意。 毕竟自己这几十号人,且不论东楼这些破了气血关的武夫,便是二等车夫,也都觉醒了气血。 只要大伙儿抱团站稳了,寻常流民哪儿能轻易近身? 可最麻烦的...还是车上的矿! 祥子心里头清楚,在刘四爷和使馆区那些大人物眼里,自己这些车夫的性命不值什么... 板车上一篓篓的五彩金矿,才是最要命的东西。 而且,祥子眉头如刀挑起——这些流民能精准把车队堵在这处绝地,其背后必然有人暗中指点。 说不得...车队里头就有内应。 祥子眼神阴沉沉的,扫过整个车队,目光落在了金福贵身上。 金福贵正摆弄一把长刀,似是感受到祥子目光,眼神毫无顾忌地撞了过来。 祥子冷冷一笑,身子弓了起来—— 这事定然跟金福贵几个脱不了干系,可眼下,还有要紧事得先办。 ......... 杰叔裹好绑腿,正准备带东楼护卫们冲下去,却被祥子喊住了。 “杰叔...您在这儿压阵,千万别轻举妄动。” 两人相识多日,彼此早就知根知底。 杰叔听着“千万别”三个字,心里头已然明白了几分,脚下的步子顿时一停,冷眼扫过全场。 “文三,李大嘴,张五哥...卸矿!”祥子大吼一声,手上车把一倾——几大篓的五彩金矿,被摔在了泥道上。 旁边的车夫们正犯着嘀咕,却见文三几个被点到名的车夫有样学样,立马就把矿给卸了。 四辆板车并排摆着,一下子就把不算宽敞的上坡路堵上了。 尤其是车头那几块精铁挡板,跟个盾牌似的,把人遮得严严实实。 杰叔一瞧,顿时乐了——祥子这小子,难怪这几天老抓着这几个车夫不晓得在捣鼓啥,还非得捡那老掉牙的规矩,硬让大家伙儿都加装挡板。 原来后手在这里呢。 杰叔哑然一笑——这小子也太过谨慎了,竟连自己都瞒着。 ......... 喧嚣的呐喊声中,黄沙扑面而来, 汹涌的流民,一个个脚步虚浮,行进间毫无章法, 饶是这样,瞧着望不到边的人头,祥子还是有点头皮发麻。 不过,当祥子看到最前头那几个手持长刀的汉子,眼眸还是猛然一缩—— 精锻的刀身在日头里泛着阵阵冷光,那几个汉子脚下更是龙行虎步——他们是觉醒了气血的武夫! 流民中不可能会有武夫! 更不会有这么精良的长刀! “冲!” 祥子没有任何犹豫,大喝一声,四辆板车便冲了出去。 板车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撞进了人群。 最前头那几个武夫,压根没料到,被团团围住的人和车厂,竟先冲了出来。 猝不及防间,几个大汉硬生生撞在板车上。 这时候就能看出板车前头挡板的好处了——对方长刀根本挥不到自己头上。 在下坡路的惯性下,百多斤的重板车,活像一柄攻城锤。 莫说是几个觉醒了气血的武夫,就算是入了品的,恐怕也难轻易挡住这雷霆一击。 沉闷的骨骼折断声,尖锐的哭喊声,伴着翻飞的残肢、溅起的血雾,在当场响成一片。 十多步的距离,眨眼间就过去了。 “退...” 眼见瞬间撞翻了好几个人,祥子大吼一声, 文三几个来不及细看,赶紧转身,只低头拖着板车,往来路跑。 等四辆板车再回到上坡,那条黄土路已然是血糊糊的一片。 坡上的车夫们看得一呆, 文三这几个亲历的车夫,更是浑身一颤。 车夫之间斗殴是常事,莫说抢地盘这些,两家车厂只要一言不合,就是一场群架。 只是...他们哪里见过这般血淋淋到骇人的场面。 但那些流民们,却似乎见怪不怪,蜡黄脸上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冷漠.... 甚至还有光着屁股、瘦得皮包骨的小孩,从人群里钻出来,在人体残肢里扒拉着已蜷缩成一团的长刀。 文三颤颤巍巍,扭头望向祥子,正想问些什么, 却瞧见一张与惯常憨厚模样全然不同的脸孔。 似悲悯、似暴戾,更多的还是平静... 但偏偏,这份平静之下,似乎藏着某种文三不太能看懂的情绪。 很难想象,如此复杂的情绪竟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脸上。 文三愣住了, 他是个粗人,平日最爱去茶馆听人说书,也听不出啥门道,只会扯着嗓门叫好,顺耳听几句酸腐拽文,回二等院里去显摆。 此刻...阳光透过风沙洒了下来, 漫天风沙,将光线切得明灭不定。 光影摇曳中,文三望着祥子黝黑的脸,忽然冒出个奇怪念头: 话本里的那些个英雄豪杰... 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 旁人的惨死,只让那些流民停顿了片刻。 对生的渴望,终究压过了对死的恐惧。 散落在坡下的流民们,竟又重新聚集了起来... 祥子目光所及,大多是些老弱和妇女,甚至还有几个被黄土糊了脸、看不清模样的孩子。 这些人...不再是刚才那几个假扮流民的武夫了。 是货真价实的流民。 难道...自己真能故技重施,推着板车再冲一次人群? 一种莫名的恶心在他心里翻涌。 这并不是杀人后的生理反应——早在月余之前,他就亲手杀了马六车厂那瘦子。 在这年月,杀人从来不算什么大事。 没来由地,祥子忽然想起那日在西城碰到的一对爷孙。 若非那老爷子提醒,自己只怕真要中了瘦子的圈套。 而这对爷孙...在孙大帅开恩之前,不也是在这城外徘徊的流民? 甚至...就连自己,在进入四九城当车夫前,不也是个失了田亩的流民?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为何今日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对于这个问题,祥子弄不懂。 但胸中一股无名火,燎原一般升腾了起来。 ........ 站在高处,祥子终于看到了要找的人。 流民群后头,远远站着一个胖男人。 虽是刻意换上了破衣烂衫,但那猪立鸡群一般的富态身形,还是把他暴露得明明白白。 这是祥子第二次见他。 当初在西城追杀祥子的马六车厂那两个人里,就有他。 瘦子人不错,临死还爆了一枚妖兽骨, 这胖子既是与瘦子兄弟相称,该是人也不错——说不得也能爆出个啥。 而且瘦子死得惨,黄泉路上孤单单的,索性把这胖子送下去,凑个双人成行。 祥子心里这么想着,眼眸一挑,手腕一转,一柄短枪滑了出来。 脚下一顿, 一蓬裹着血腥气息的黄土,在祥子脚下崩碎成烟尘。 一个凌厉决然的身影,从坡上跃然而下。 第40章 准备迎敌 祥子从土坡跃然而下。 土坡不高,可他那魁梧高大的身影冷不丁出现在跟前,还是把流民们唬得一愣,个个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祥子翻转短枪,化枪为棍, 棍影翻飞间,胆敢挡在他身前的流民,沾染上棍风便摔飞出去。 若非刻意留手,这些本就站不稳脚的流民,怕是当场就得送命。 一群手无寸铁、饥肠辘辘的流民,哪能拦得住祥子? 于是,在山坡上那些车夫的视线中, 便只能看到一袭蓝布衫,仿若一道蓝色闪电,在灰扑扑的人堆里硬生生撕开一条通路。 没有丝毫掩饰实力的心思,丹田处那一柱气血气旋被催动到极致。 似是沾染了太多人的鲜血,他的眼眸也浮上一抹异样的殷红。 .......... 流民群中,一个闪闪躲躲的硕大身形,忽然滞住了。 胖四眼珠子瞪着,心中一惊! 坏了! 这大高个儿咋冲我来了? 而且……这人瞧着咋有些眼熟? 邪门儿了!我这乔装打扮得严严实实的,咋还露了馅儿? 也顾不上细想,胖四捂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撒开脚丫子就跑, “滚开...”胖四把肚子一挺,当即就撞飞好几个流民。 可他那肥硕的身板,在人群里无比扎眼,哪藏得住? 祥子缀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胖四心里叫苦不迭:原以为这活儿能捞点好处,不过是躲在流民后头咋呼几句,拖住人和车队就行。 哪承想人和车厂藏着这么个猛人,摆个阵势就把流民们唬住了,还偏偏盯上我了! 挨千刀的,明明刘虎和刘唐都不在啊,打哪儿冒出来这么个凶神? 关键是...胖爷交代的事还没办完哩。 “一定得拖到那些人来,咱马六车厂可不能轻易沾上人命!”——这是胖爷原话! 想到这里,这会儿跑得气喘吁吁的胖四,后脊梁还是直发凉—— 胖爷和那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自己要是把事儿办砸了,可咋整? 正跑着,肥四忽然感觉双脚一空。 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 他飞了出去。 ....... 一声闷响。 胖四那硕大的身子,在泥地上砸出个小坑,震起一大蓬烟尘。 到底是破了气血关的武夫,生死关头,胖四那肥大身子顺势一骨碌翻起身。 这般敏捷的速度,倒是与他体型颇不相称。 而他五只萝卜般胖硕的手指,已然握成拳头。 祥子半分避让的意思都没有,手腕一抖,短枪“嗖”地就往胖四喉头刺去。 三步之外,枪比拳快。 这分明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疯了...这人疯了... 胖四心里头直骂,可在那快如闪电的枪尖底下,拳头不自觉就软了,慌忙侧身一躲。 猛地,那道枪锋却跟鬼魅似的一顿。 刹那间,短枪在手腕的剧烈变化中,微微弯成一道弧线, 弧线尽头的枪尖,崩在肥四的胸膛。 这正是杰叔家传的“崩枪势”,用短枪使出来,更是防不胜防。 一个肥硕的身躯,再次被摔飞出去。 胖四再一次被打得瘫在地上,这回是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 胸腔碎了半边,连爬都爬不起来。 ........... 一个破了气血关的武夫,在这大个子跟前,竟半分抵抗之力都没有? 此等场面,当真震撼了所有人。 且不提山坡上众车夫的瞠目结舌。 山坡下的流民们早被吓得屁滚尿流,躲得远远的,拿看活阎王的眼神,瞅着龙行虎步的祥子。 马六车厂安插在流民里的几个眼线,更是魂飞魄散、撒腿就跑,生怕被这夜叉似的大个子盯上。 胖四口吐鲜血,还想撑着站起来。 不过...一只脚狠狠踩住胖四胸口,将那肥大的身躯再次踩入尘烟。 泛着寒光的枪头,贴着他油乎乎的脖颈。 一抹血珠,顺着枪尖缓缓滴落了下来, 胖四哆嗦着求饶:“这位爷!您就是我亲祖宗!我全说!我啥都说!” 他破了的胸腔呼呼漏风,求饶声听着跟拉风箱似的,透着几分滑稽。 等看清祥子的脸,胖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怎么是你...” 眼前这车夫,不正是自己与三哥一起伏击的那人? 眼咕噜一转,胖四大惊失色:“难道...我三哥...呃...” 一只脚又重重踏了下来。 胖子的话被堵在了喉管里。 祥子抬起了脚,轻声说道:“你倒是机灵,那瘦子的确死在我手上,不过...你废话太多了。” 他手腕微微一转,枪尖悬在了胖四胸口。 祥子神色无比平静:“所以,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这话轻飘飘的,听在胖四耳朵里,却如催命符一般。 胖四慌了神:“是范胖子!是他派我来的!就说让流民上去冲一阵,拖住你们就行!” 祥子眼神一凛。 拖住? 这意味着...马六车厂还有后手? 难道,马六车厂当真敢在四九城外动手? 瞧见祥子眼神愈发凌冽,胖四登时魂飞魄散,一股脑全交代了:“还有马匪!范胖子还勾结了马匪...您可别杀我,马匪找不着接应人,准得大开杀戒!” 祥子眼眸一挑,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胖子...你威胁我?” “这位爷,我哪敢啊...您是我亲爹,您是我亲祖宗,我哪敢威胁您!” 胖四头摇的如拨浪鼓,层叠肥肉在面颊旋转、跳跃,满是哀求的神色。 祥子眉头一皱,只轻声说了句:“我这人胆子小,最怕别人威胁我了,你说的那些马匪真有些吓人啊!” 胖四心中一喜,正待要说些什么,神色却蓦地滞在了脸上。 与此同时,“噗呲”一声脆响。 短枪捅穿了肥四心脏。 躺在地上的胖四,无言以对。 ........... 祥子转身, 目之所及之处,流民们跟见了瘟神似的,“哗啦”一下全散开了。 如避蛇蝎。 或许在这些人心里,这个骤然杀了胖四的车夫,远比躺在地上那个逼着他们冲锋的胖子,要来得恐怖。 祥子走回山坡。 枪锋拖曳在黄土上,拉出一道浅浅的血线。 恰在此时, 呜咽的低鸣,骤然在平原上响起。 那是战马踏过大地的声音。 不多时, 百余骑自平原深处骤然出现,撕开漫天黄沙。 旗帜上并没有任何标志,看不出是哪拨马匪。 但只为围杀几十个车夫,竟足足派出百余骑? 好大的手笔! 祥子站在坡头,冷冽一笑:“莫要慌,咱们遇了虎妖都没怂,难道还怕了这些马匪? “所有人,扬旗!” 远远瞧见马匪,车夫们终究是慌了神,此刻听祥子声音,这才稍微缓过来,赶紧听令抽出三角旗,插在板车上。 一米多高的金线黑旗,如黑金花一般,纷扬绽放在山坡上。 与此同时,一声清扬的哨音响彻整个平原。 一缕金烟从杰叔手中某个物什绽放出去,旋即,天空中绽出一朵淡金色的烟花。 这种混有五彩金矿粉的烟花,在空中能持续数十息的时间——足够让四九城半城人能瞧见。 “所有弟兄...卸矿!” “准备迎敌!” 料峭的北风,将祥子冷冽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第41章 马匪初现 自打十多年前,皇城里燃起那场滔天大火,大顺朝就算彻底玩完了。 前一刻还披着黑青色官袍的督抚、镇守们,摇身一变就成了“革命功臣”。 陡然间没了皇帝,各家也不晓得该怎么弄,一开始说是议会,后来又是总统... 折腾来折腾去,反倒打成了一团。 由此,军阀四起。 军头们忙着争抢地盘,抢夺那些五彩矿,好用来巴结使馆区那些世家大人物,打得是尸横遍野、天昏地暗。 日子一长,这世道也就没了规矩。 于是,马匪横生。 四九城外有三拨大马匪,势力最大的自称“闯王爷”,手下好几千人,上万匹壮马,在北地来去如风,纵横三寨九地更是没对手,听说连四九城里的张大帅,也在他手上吃了好几次瘪。 至于那些三五成群的小马匪,更是多如牛毛。 眼前这支刻意遮掩了旗号的马队,规模算不得大,但军容整肃,一眼便知是支精锐,但瞧不出究竟是哪家人马? 马六车厂好大的脸面...居然能勾搭上这样的角色! ......... 马蹄阵阵,大地都跟着轰鸣。 百来骑兵奔驰而来,仿若一支锐箭,刺穿漫天黄沙。 听见这震天的动静,不少车夫脸都吓白了,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坡顶的祥子。 祥子眼神微微一缩,视线里,那条细线渐渐变成了旌旗林立的大阵仗。 车队运气还算不错,还有几丈高的小坡做掩护,只需要堵住前后两个坡道就行。 要是在空旷地方被这些马匪盯上,只怕这里没人能跑得掉。 所有的板车被收拢在一起,在前后两个坡口层叠堆开,车夫们也被东楼护卫们领着,分作两拨。 经过特殊调制的板车,只需压下车把,前后互相嵌住,就是一排坚实的屏障。 在结实的精铁挡板下头,车夫们只需要拿着长兵刃隔着空隙往前戳——往年刘四爷年轻时,靠着这法子,不晓得打退了多少马匪。 像是瞧见这防御森严,这些马匪并没有着急进攻,反而耀武扬威一般,百多匹骏马围成一个大圆,首尾相接奔跑不停。 滚滚烟尘裹着呐喊声,愣是闹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虽说车厂有预案,大家伙也演练过几次,可真见着这大场面,腿肚子还是止不住打颤。 “都别慌!” 祥子手持短枪,喝道:“要是这些马匪真有本事冲上来,还用得着耍这些花活儿?” “他们就百来号人,凭啥能轻易冲上来?” “咱连虎妖都没怕过,还能怕这些马匪?” 大伙儿一听,皆是一愣——祥爷这话在理啊,这些马匪难不成还能比刚才那虎妖厉害? 再仔细瞧瞧,就觉得那震天的声势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 眼见大家伙的模样,祥子更是大喊一声:“咱们只要保下了这些矿,回了四九城里,四爷难道会吝啬了赏钱?” “至于有怕死想降的,我也劝你收了心思。” “这帮人干的可是掉脑袋的营生,就算咱投降了,他们能留咱活命吗?” 这话一出,那些原本动了些歪心思的车夫,也彻底断了念想。 可不是嘛,马匪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主,这矿事儿关重大,他们咋可能留活口? 干脆一条心跟祥爷干,说不定还能捞笔大赏钱! 祥子指着天空中那兀自不散的淡金色烟花,沉声说道:“一个时辰...守住这小山坡一个时辰,咱们的援军就会到!” 众人一听,顿时欢呼起来。 ........... 便是东楼那几个护卫,听到祥子的话,也是面色一振! 杰叔握着长枪,站在祥子身边,心里头颇有些欣慰—— 短短数月,这傻大个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人物。 不过寥寥数语,既振奋了人心,又用那“赏钱”吊起了士气....更绝的是,用矿线这层干系,彻底断了众人投降的心思。 这下,士气真是稳了! 杰叔暗忖,若换作自己,恐怕也绝做不到祥子这般妥帖。 实话说,当马匪来时,即便老练如杰叔,心里头也只剩了绝望。 要不是这小山坡占着地形优势,他怕是早就拽着祥子突围了。 念及于此,杰叔也不禁感叹祥子方才一跃而下的果断——若真让那些流民冲上了山坡,只怕这里无一人能活。 而眼下,唯一担心的就是——车队内部。 杰叔神色冷冽,将视线投向金福贵。 .......... 金福贵手握长刀,面色如常, 但他心中,早已惊涛骇浪—— 瘦猴这个蠢货...竟然勾结了马匪? 他原本的计划,本该是用这些流民来牵制车队,让马六车厂的人趁乱解决掉祥子就好。 没料到,范胖子那阴狠东西,打得一手借刀杀人的好算盘——竟暗中勾结了马匪。 偏偏瘦猴这个蠢货自作聪明,还听信了他们。 “金哥,您放心,都说好了,这些马匪不会动咱们!” “范胖子说了,只要这笔买卖成了,”瘦猴瞅瞅四周,压低声音,伸出两根手指头,“咱们能分两车矿!” 瘦猴眼中,满是贪婪的炙热。 “蠢货...”金福贵气得睚眦欲裂。 要不是有拜把子的情分,金福贵恨不得一刀把瘦猴给劈了:“这事干系甚大...真要成了,头一个把咱卖了的,准是范胖子!” “不能吧?”瘦猴愣了神,“范胖子可是对天发过誓的!” 瞅着瘦猴清澈而愚蠢的眼神,金福贵气得说不出话,握着长刀霍地站起身。 “金哥,干啥去?” “蠢货,拿刀站到那挡板后头,那些马匪冲上来,咱爷们一个都活不成。” “今天,爷们算是被瘦猴你给害死了!” 瘦猴傻站在那儿,嘴里直念叨:“不能吧...对老天爷发的血誓,谁敢反悔啊,不怕遭天打雷劈?” “不是...金哥,咱猴子怎么能害哥呢,咱跟金哥可是拜把子的过命交情!”瘦猴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金福贵大步迈到了前面。 瘦猴瞅着山坡下声势浩大的马匪,心中顿生出一些委屈:范胖子没哄骗咱爷们啊,这些马匪不就准时来了嘛... 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害金哥呢? 那可是整整两车五彩矿啊! 咱爷们便在矿线上熬一辈子,也挣不出这两车矿啊! 我猴子烂命一条,咋就不能赌一赌呢? 第42章 强攻 山坡下,流民早跑得没了影。 一杆迎风飘扬的旗帜下,站着个虬髯大汉。 “干他娘的...范胖子不是说这些车夫不过是些乌合之众?” “这他妈还乌合之众?我瞧着比老子的马队还齐整些!” 虬髯大汉瞧着山坡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板车阵,不禁头皮发麻,怒骂道。 听见大汉这话,身旁一个刀疤脸汉子嗤笑一声,瓮声瓮气说道: “大哥...不过是些臭拉车的,有甚么了不起的。” “要我说...咱们就直接冲上去,把那劳什子板车都给砸了!” 虬髯大汉一巴掌甩在刀疤脸头上,骂骂咧咧道:“冲你娘的冲...刚才那大个子身手你瞧见了没?胖四那小子虽然怂,但也是个破了气血关的武夫,还不是被这小子跟皮球似的甩飞了...” 刀疤脸一怔,倒吸一口凉气:“老大...那小子莫不是入了品?” 虬髯大汉铜铃大的眼珠子一瞪:“蠢货,你当那入品的武夫是烧饼嘞,随手就能拽一个?” 另一个三角眼马匪凑了上来:“老大说的是...若这大个子真是入品武夫,怎么会做个车夫?” 听了这话,刀疤脸登时神气了些:“既然没有入品的武夫,那咱们还怕个啥,老大你是九品小成,我是初入九品,大家伙也多是破了气血关,” “老大你带着咱们冲,那还不是手到...诶,话本里咋说的...” 三角眼马匪接过话茬:“是手到擒来。” 刀疤脸一巴掌摔在三角眼马匪脸上:“滚你丫的...你二当家还是我二当家,用得着你来教我?” 三角眼马匪捂着嘴巴,一脸委屈。 虬髯大汉懒得理他们,下令让大家伙摆了个阵势,围住了小山坡。 眼见老大还不动手,这下刀疤脸倒有点急了:“老大,咱们大老远跑一趟,要是啥都没带回去,弟兄们可没法交代啊!” 虬髯大汉手又抬起来了,巴掌却没扇下去,眼珠子咕噜一转:“莫不是那范胖子给你许了什么,罗二你这般急切?” 被一语点破心思,刀疤脸罗二面色一寒,额头渗出大颗汗珠,辩解道:“大哥,我罗二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啊!按那话本里,老大是那及时雨宋江,我就是那...那...浪里白条李逵!” 三角眼马匪又凑了上来,嘀咕了一句:“是黑旋风李逵。” 刀疤脸罗二一怔,又梗着脖子道:“管他是啥,反正我对老大您的忠心,可是日月都看得见啊!” 得了这番吹捧,虬髯大汉笑的舒畅,拍了拍刀疤脸的肩膀:“我这对招子亮堂得很,你罗二可莫要哄我。” 刀疤脸一下急了,挥舞双臂道:“莫说我罗二,这天下又有谁人能哄大当家您?” “您是啥人?您可是张大锤,锤遍三寨九地无敌手的人物,那眼神一扫,便能辨忠奸,定奸邪!” “我只是担心,咱大老远来一趟,若是没捞到啥,岂不是损了大当家威风!” 张大锤一怔,转念一想,不由得重重点头——老二这夯货,说的有道理啊! 干!那就干他娘的! ----------------- 马匪内部既然达成了一致,剩下的就只有一桩——咋进攻? 刀疤脸罗二还是叫嚣着一拥而上,锤翻他们。 三角眼马匪忠实扮演着“军师谋士”,振振有词分析着利弊,说“咱们火药枪都没几支,要智取不能硬攻,否则伤亡过大”。 张大锤十分赞同这个自己亲自从私塾里抢来的谋士,只是问起该如何智取时,那三角眼又支支吾吾起来。 一来二去折腾一番后,一个马匪忽然说了句: “当家们...这时间可不多了,咱们可是偷摸出来的,若是时间再拖长点,恐怕‘闯王’那边不好交代!” 闯王这名号一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皆是噤若寒蝉。 张大锤明显脊梁都缩了缩,讪讪道:“怕...怕..个屁!那母夜叉前天不是要去申城?” 三角眼马匪赶紧应道:“早上从寨子里出来时,听说‘闯王’在四九城闹出了些乱子,保不齐这申城去不成了。” 张大锤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巴掌扇到三角眼头上:“狗日的,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什么不早说!” 三角眼马匪委屈巴巴:“大当家,您也没问我啊...” 张大锤倒吸一口凉气——我滴个乖乖,若那母夜叉当真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一小支马匪,原本是曹大帅手下的一个马队,前几年曹大帅败给了张大帅,曹大帅自己发了个下野通电,便去了申城做了个甩手寓公,手下这些兵马就散的散、逃的逃。 张大锤一伙人仰慕“闯王爷”劫富济贫、均田免赋的风范,就投了过去。 只是“闯王”驭下甚严,这些个兵油子这两年过得颇不习惯。 如今好不容易等“闯王”出了寨,又得了四九城中旧人马六爷的勾搭,这一伙马匪就想着溜出来打个秋风。 毕竟那马六说了,对面不过是些臭拉车的,一个入品的武夫都没有。 得了这消息,张大锤自然是信心满满。 没成想,却遇上了硬茬子。 山坡上那阵势,可不是普通车厂能摆出来的! 都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自然晓得在没有火药枪的前提下,若硬闯那板车阵,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偏偏一伙人又是瞒着“闯王”出来的,若是伤亡大了,只怕闯王账下军令不饶人。 一时之间,当真是进退两难。 天上那些淡金色的烟花黯淡了些,眼瞅着再拖一会,恐怕城里就要来援军了, 张大锤瞅了眼身后那些老兄弟,却是一咬牙: “狗日的,先冲一阵,试试深浅!” “二排听令,给我上!” ............. “避箭!” 祥子大吼一声。 眨眼间,箭如雨下。 所幸车夫们人手一辆板车,再加上对方从低处往高射,箭势已弱,只需要躲在板车后头,便不需忧虑。 不过听到“嘭、嘭”的撞击声,所有人都缩成一团,心中还是暗暗心惊—— 若没这挡板,只怕今天难逃过这番箭雨。 这下,倒是所有人都佩服起祥子的先见之明。 不过,还没高兴多久,就听到祥子又大喊一声:“马匪上来了...守住!” 马匪呼嚎着,冲了上来。 从下面朝上攻,又面对厚重的板车和树桩之类,弓箭根本使不上劲儿。 马匪们只好弃了马,徒步往上冲。 山道狭小,仅供数人并行, 没有火药枪这种跨时代的杀器,别看马匪们现在杀声连天,实际没啥效果。 杰叔和东楼护卫们靠着厚重的板车当掩护,拿着长枪长矛往外捅,短短时间内,就打退了好几拨进攻。 好几个马匪被戳得浑身是血,被同伴给救了下去。 祥子站在高处,盯着两头的防御,倒是略略松了一口气。 自己这边占据了地形优势,又有特制板车做依靠,说不得真能挡住这些马匪? 第43章 九品一箭 连续几波进攻被打回来, 张大锤急得直跺脚,一把薅住身边三角眼军师,吼道:“这当口该咋办?你可是识文断字的,赶紧给拿个主意!” 那三角眼被摇得七荤八素,眼梢子却瞥见山坡上那大个子,眼珠滴溜一转:“有了!常言道擒贼先擒王...大当家,只要先拿下这小子,那些车夫定然乱了阵脚,咱们再冲一波,保管能成!” “好哇,军师不愧是读书人,脑袋瓜子就是灵光哩,”张大锤喜上眉梢,扬声喊道:“取我弓来!看老子射翻那小子!” 身后转出个光膀子的壮汉,恭恭敬敬捧着张与人齐高的巨大长弓递过来。 张大锤抚过弓身,手腕一旋,未看清有何动作,那弓弦却已崩到了极致。 一支长箭,不知何时已搭在了弓上。 且不论那黝黑温润的巨型长弓,单说这长箭,便已是不凡。 箭身1尺8寸,由大青衫岭特有的寒叶松树制成,浸油三年后,其飞行姿态更是无比稳定。 箭头更是良匠亲手打造,又重又窄如锥子一般,足以射透两层锁子甲。 最要紧的,还是射箭之人。 张大锤自少年便随着曹大师东征西战,从小骑卒做起,一路熬到了九品小成境,做到了骑兵连长,这射术自然也是千锤百炼。 见这情形,马匪们个个激动得脸红脖子粗,大声嚷嚷起来。 一个九品小成的武夫,即便是随手抛块碎石,也能百步内伤人,更勿论这种强弓利箭在手。 嘭! 长箭裹着一种狂暴至极的气息,破空而出。 速度是如此之快,就连空气似乎都灼热起来。 ............. 一点寒芒疾射而出,紧接着,是爆裂的弓弦声。 以九品小成境射出的长箭,岂是常人能抵挡? “祥子小心...”众人之中,杰叔最先瞧见那寒芒,立时一声怒吼,朝祥子扑了过去。 只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 一点寒光,自坡上那大个子手中骤起,向长箭迎了上去。 紧接着,“嘭”的一声。 长箭射在土坡上,箭身几乎全没了进去,只瞧见白色尾羽在那儿嗡嗡直颤。 马匪们的叫喊声戛然而止,个个脸上都是不敢信的模样——自家头领竟然失手了? 就连刚放下长弓的张大锤,亦是张大着嘴巴,一脸愕然! 他瞧得清楚——这大个子竟是用短枪扫中了箭尾。 很难想象,这种精巧之极的动作,竟出自一个车夫。 这气血、这眼力,绝不比寻常九品武夫差! 日他娘的仙人,不是说刘唐不在么? 这车厂里,啥时候又出了这么个高手! ............... 山坡上,一片沉寂中, 忽然,一声尖利的欢呼声刺破黄沙:“祥爷威武...” 文三挥着胳膊,脸涨得通红,心里激动得滚油似的——我滴个乖乖,祥子竟然挡住了马匪的一箭? 这传扬出去,自己这个当“三哥”的,岂不是大大涨脸? 其他车夫虽说没文三这么激动,但也都是一脸兴奋——说不得,大家伙真能挡住这些马匪? 一片呐喊声里,祥子稳稳站着,又提起长枪,对着坡下沉声说:“原以为敢在绿林闯荡的都是好汉,没成想竟是暗中偷袭的小人。” “有种便冲上来...最多半个时辰警察厅就会到。” “到时候,我倒想看看,你们怎么跑得掉!” 太阳高高挂在天上,正好照在祥子黝黑的脸上,配上他拔枪怒目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勇武迫人的威严。 马匪们登时一呆! 山坡上,顿时呐喊声震天。 一时之间,反倒是山脚下那些马匪失了气势。 似是有马匪气急败坏,持弓就对着坡上射了起来。 不一会儿,箭如雨下,落满这片小土坡。 ........... 祥子退到树后阴影里,嘴角猛地一抽。 疼... 火辣辣的疼。 杰叔见他脸色不对,过来掀开他胳膊一看,吓了一跳:祥子的左肩被箭头倒钩刮掉了一大块肉。 祥子哆嗦着肩膀,心里头一阵后怕——幸好那虬髯汉子是仰射,不然真难躲开。 还是太托大了! 他已破了气血关,加上桩功底子打的无比扎实,只论气血,恐怕不比寻常九品弱半分。 只是...祥子也没想到,那看着憨乎乎的虬髯马匪,竟入了九品小成境。 一旁的杰叔赶紧从怀里掏出绑带,给祥子绑上。 绑好后,祥子又套上蓝布衫,把血迹遮了遮。 “杰叔,你瞧咱们能顶住这拨马匪嘛?”祥子神色有些焦急。 也只有在最信得过的杰叔面前,他才敢问出真心话。 杰叔叹口气,摇摇头:“难啊,虽说咱们占着地形,挡板也能挡住弓箭,可他们都是武夫,要是拼命往上冲,咱们一个也跑不了。” “而且,领头那两个,肯定是入了九品!” 祥子心中亦是一黯。 是啊,两条腿的人,哪能跑过四条腿的畜生。 这大平原上,一旦乱了阵脚,就只能等着骑兵来收拾了。 这就是骑兵的优势。 四九城里大王旗换了个遍,却总是剿不尽这些马匪,不就只因这些马匪大多一人双马——即便打得过,也追不上。 眼瞧着山坡下那些马匪,似乎真有几分集结冲锋的模样,祥子心中更是一沉:难道...当真要死守,等到城里来人支援? 纵使能守住,又得丢下多少性命? 但眼下又有什么办法? 只能加强防御,藉着有利地形去搏命,才能让那些凶残的马匪掂量几分! 拖下去,或许能有转机! ----------------- “三哥,你之前说你找到了那条小路?”祥子忽然扯住身侧的文三,问道。 文三怔了怔,却是有些急道:“是啊...得赶紧把那小路给堵上,别让马匪摸上来。” 祥子没接话,反倒问:“三哥,你往日总说你是猎户出身,从小跟着长辈进山挖陷阱打猎?” 为了防止那些冷箭,文三不晓得从哪里寻来一口小铁锅顶在头上,听了这话倒是急了:“那还有假,三哥能哄你祥子?” 祥子大喜,立时扯文三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文三听了半响,脸上一愣一愣的,低声犯着嘀咕:“祥子,这法子能行吗?” 祥子冷冷一笑,目光却是扫过金福贵和瘦猴两人。 “能不能行...就看有没人上钩了。” “左右也是个拖字诀...” 文三一咬牙:“行,祥子你懂得多,三哥听你的!” 听了祥子的吩咐,文三带着几个信得过的老车夫就往山坡后头去了。 第44章 瘦猴之死 文三得了吩咐,赶紧喊上李大嘴几个,抄起铁锹之类的家什,急匆匆往后头去了。 瘦猴瞅见这光景,眼珠子滴溜一转就想跟上去,却被祥子冷冰冰的眼神顶了回来:“瘦猴,你要干啥?还不赶紧到前头布置着!” 瘦猴讪讪笑了笑,摸摸脑袋,不情不愿往前头挪。 等瘦猴到了前头,冷不丁被金福贵一把扯了过去。 金福贵压着嗓子说:“猴子,你要还信得过我,就好好把这坡口守住,千万别动那些歪心思!” “我咋会不信金哥呢!”瘦猴嗓门一下子拔高,转念又觉不妥,赶紧压低声音,“金哥,咱们真要为了祥子拼命?” 金福贵一听这话就来了气,“啪”地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蠢货!这哪是为了祥子,分明是为了咱们自个儿!” 瘦猴今天平白挨了许多巴掌,心中又多了几分委屈,但瞧见金哥气急模样,也不敢多嘴,只能一个劲儿点头。 只是...当瘦猴转过头,脸上就多了几分不服气: 嘿,今儿个我猴子非得干件大事不可,不能让金哥瞧扁了我! ......... 似乎是被方才祥子的话激着了。 呼嚎的马匪,又拖拖拉拉冲了上来。 只是这一波明显人更少了些,三十来个人挥舞着兵器,却远远站在了坡外,吆喝声震天响,偏没一个人愿意向坡上冲。 祥子看得一呆——干啥呢?演大戏呢? 身旁杰叔却如释重负,轻声说:“这些人该是要退了!” 见祥子还没明白,杰叔才解释道:“这些人该是兵油子出身,惯常打这种场面仗。” 所谓场面仗,是这世道打仗时的一桩奇景——大头兵们瞧着打不过,便会对天放空枪,胡乱吆喝几声,走个过场。 对这些大头兵来说,当兵不过为了吃口粮,吃谁家粮不是吃? 上头强逼着下头卖命,下头自然也有对策——能从枪林弹雨里熬过来的,哪个能是愣头青? 于是,这场面仗也成了军队底层心照不宣的常态。 一旦觉出不对,大家伙就会默契地演场大戏——既卖了力气,又不用担心丢了性命。 不过张大锤这支骑兵算是精锐,之前反复冲锋了几拨,丢下了十多个伤员,这才开始打“场面仗”。 饶是如此,祥子心里头的担忧却没少半分——毕竟,对方队伍里还有两个入品的武夫,若是两个武夫发狠了一并强攻,这里定然没人能挡得住! 而且,更关键的是,自己这队伍里可并非是铁板一块。 想到这里,祥子却是不经意将目光放在金福贵和瘦猴身上。 忽然...他的神色一滞。 视线中,瘦猴突然拔脚就跑。 他的方向,正是看似防御最弱的一条小路。 金福贵似乎意识到什么,陡然间回头,怒吼道:“猴子...回来!” 可惜,一门心思做大事的瘦猴,压根没听到这声嘶力竭的呼喊。 .......... 山坡不高,却阻碍了马匪足足小半时辰。 许多马匪皆是焦躁不已,纷纷将目光瞧向那虬髯大汉。 在苦寒的三寨九地熬了几年,趁着“闯王”不在,好不容易带兄弟们来打个秋风的张大锤,顿感颜面无光——所幸,他和他手下的兄弟们也早习惯了。 “干他娘的...风紧扯呼!”张大锤瞅着被抬下来的伤员,用最恶狠狠的口吻,发出撤退的命令! 刀疤脸怔了怔,急道:“老大,就这么跑了,咋跟手下兄弟们交代啊!” 张大锤神色阴晴不定——罗二说的没错,当大哥的,就得有大哥样。 今天这事折了面子事小,让大家伙捞不到好处才真伤士气。 但这小山坡防御严密,那些个臭拉车的一副死战不退的模样,而四九城里的援军眼瞅着就要来了。 想要快速拿下,必须得自己带亲兵强攻。 但强攻了,伤员定然会多,说不得自己也得挂彩——如若这样,定然瞒不过“闯王”那只母夜叉了。 那母夜叉治军最严,又打着“均田免赋”的口号,若晓得自己偷偷带人来劫矿线,还不得把自己给活劈了? 想到那母夜叉的手段,张大锤不由打了个寒颤! “马六那小子答应我,只要我出兵就有一千枚大洋,到时候我拿出来给兄弟们分了!”张大锤说得有气无力,心在滴血! 刀疤脸一愣,旋即眼皮子都气得颤起来——干他娘,马六那小子只答应给我五百大洋,竟然愿意给大当家一千? 三角眼军师早就觉得不妙,听了大当家这话,赶紧凑过来,眉开眼笑道:“大当家果真大气!不过咱们今日伤了好几个兄弟,得找那马六好好说道说道!” 听到这话,张大锤更是吹胡子瞪眼:“狗日的马六竟敢忽悠咱爷们,说啥都安排好内应了,只要流民们冲散车队,咱们弟兄过来便能摘桃子。” “他娘的流民呢?他娘的内应呢?马六这个狗东西,日他娘的仙人板板!” 忽然,张大锤话语一顿,眼神一凝—— 只见黄沙漫天中,一个瘦弱的人影挥舞着一面血红的三角旗,从一个荒僻的小坡冲了下来。 凭着一双锐利的眸子,张大锤清楚看到——坡上跑下来那人,长得跟猴子似的,脸上满是狂喜,嘴里还不停喊着啥。 “老二...你眼睛耳朵灵光,听听那人在说啥?他手上拿的啥东西?” 刀疤脸罗二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片刻后,脸上却是露出一抹狐疑:“他好像说,后面还有条小路能上去?” 只是,罗二瞧着那人手上旗帜,却是惊道:“老大...那小子拿着咱们的小旗。” 张大锤嘴都快气歪了——好你个狗东西,咱们偃旗息鼓遮掩行踪,你这个狗日的,倒敢拿旗帜大喇喇跑过来? 岂不是直接点出咱们的根脚? 日他娘的仙人板板,这就是马六安排的内应? “老二...你去一趟...”张大锤话语冷冽。 ............ “就是这儿,没错!这儿没防御!” 瘦猴一口气从小陡坡上跑下来,脸上激动得通红,手里的红色小旗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范胖子说了,那些马匪肯定认这旗! 凭着这旗帜,取得马匪们的信任,再领着他们冲上山坡,抢下五彩金矿——这才是瘦猴要做的大事。 他心里头激动得不行! 瞒着金哥独自做成这大事,让他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兴奋。 再说了,整整四十多车的五彩金矿啊——范胖子说了,他和金哥能分两车! 两车?我滴个乖乖——少说也得一千大洋吧。 到时候,自个儿大气一点,多给金哥分润些。 毕竟,金哥家里还有个病人——那女娃娃怪乖巧哩...可惜得了肺痨。 瘦猴跑得气喘吁吁,陡然瞧见马匪队伍里,一个雄壮的刀疤脸汉子策马而出, 他脸上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这肯定是来接应爷们的! 金哥,您可瞧着吧,看猴子我干成这大事!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胸口一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 满手都是血。 一支弓箭,精准洞穿了他的胸口, 也彻底灭绝了他的生机。 瘦猴的笑容,永远凝在了脸上。 随后,“扑通”一声倒在烟尘中。 罗二收了弓箭,把马肚子一夹,一个干净利落的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小旗。 “蠢货...差点坏了爷们的大事!” 罗二看也没看地上那人一眼,只一口淬在他身上,纵马扬鞭而去。 第45章 威武二当家 马匪群中, 张大锤手里,攥着面还沾着土灰的小旗。 旗子上,是个用金丝绣的爪印——这记号在北地,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是“闯王爷”的小旗。 而爪印下头还坠着支小箭,是张大锤这支队伍独有的标识。 “大哥....这可咋整?那些拉车的,怕是摸清楚咱‘山猫子’的底细了!”罗二拖着根大狼牙棒,闷声闷气地说。 这支马队的诨号,就是山猫子。 听见二当家这话,张大锤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这狗娘养的老二,一直嚷嚷着要强攻,保不齐暗中跟马六车厂有啥勾当。 早几年,在曹大帅手下时,老二哪敢跟自己这般说话? 自投了“闯王爷”,天天窝在苦寒的三寨九地,连口荤腥都捞不着,好不容易抢点东西,还得缴进“公库“。 如今“山猫子“混得凄惶,就连火药枪都剩不下几支,手下不少弟兄都吵着要离了闯王,去投四九城的张大帅,过几天好日子。 张大锤感念于那母夜叉患难时的收留,心里一直没下决断。 也正因此,张大锤才甘愿冒天大风险,跑来劫这条矿线——他跟着曹大帅多年,早晓得这些矿线是使馆区那些大人物的命根子。 但还有其他的法子吗?若不再给兄弟们弄点油水,只怕他张大锤都镇不住场面了。 这惨淡光景,手下弟兄们有点别的心思,他哪儿能看不懂——不点破,只是顾全大局而已。 不过...罗老二说的没错。 这小旗竟在那人手上,说不得就漏了自己根底。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张大锤一咬牙,说到:“干他娘,既然那小子能从那小路上跑下来,咱们也能想法子摸上去!” “老二,这打头阵冲锋的差事,就交给你了!” 罗二一愣,可对上张大锤那玩味神情,心里头不由得打了个颤。 “得...我罗二自当给大哥抢下这个小山坡!”罗二咬着牙应下来。 一个唾沫一个钉,混江湖最重一个面子,若露了怯,他罗二拿什么在“山猫子”立足? 罗二手中的狼牙棒,重重落在地上,震出一蓬烟土。 呜咽的号角声响起... 一股子肃杀气氛瞬间弥漫开来。 所有马匪都晓得——搏命的时候到了。 .......... 不过,此刻的山坡上,却已然是剑拔弩张。 金福贵手握长刀,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祥子:“祥子,是你害了我兄弟!” 祥子眼眸微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金福贵……这瘦猴明摆着是这帮马匪的内应,我倒想听你说说...我是咋害的他?” “难不成,是我逼着他去当内应的?” “还是说...射死他的是我?” 说一句,祥子就往前迈一步,到最后,他的胸口都快顶住金福贵的刀刃了。 “明明是那些马匪射死了瘦猴,你不去找他们算账,反倒怪起我来了?” “要不是看你这蠢货刚才还算卖力,你信不信,就凭你敢冲我拔刀,我立马就能拿枪戳了你!” 杰叔虚握长枪,站在祥子旁边,脸上带着玩味的笑,盯着金福贵——只要金福贵敢挥刀,杰叔准能先挑了他的喉咙。 虽说不晓得到底出了啥事儿,可好多车夫也义愤填膺地站到了祥子身后。 听到祥子这话,金福贵手上一颤,眼眸不自觉扫过坡下。 滚滚烟尘中,瘦猴的尸体已被踩成一滩血泥。 一滴浑浊的眼泪,从他眼眶里滑落。 是啊...自己这傻兄弟,明明死在那些马匪手上! “荷..荷...”金福贵嘴角扯出一个无比难看笑容,凄怆说道:“祥子你说的没错...咱爷们做事,一码归一码。” “今天先弄这些马匪,你我的仇,改日再算!” 祥子眼睛一眯:“随时奉陪!” 金福贵收了刀,转身走了。 他微微佝偻的身子,仿若旷野里孤独的老狼。 恰在此时,文三跑了过来,扯着嗓子喊:“祥子,祥子,他们果然从那条小路攻上来了!” 祥子浑身一震——大鱼终于上钩了! ........... 不过这条大鱼,比祥子想的还要大上一圈。 小路上, 罗二倒提着狼牙棒,在狭窄的坡路上穿梭。 亏得那些流民早把树皮树叶啃了个精光,光秃秃的坡道才算好走点儿。 “二哥,咱们就这么点人,能顶住不啊?”身后一个提刀的汉子,气喘吁吁地问。 “就是啊...二哥,这种冲锋陷阵的活儿,咋就该咱们哥几个来干呢!”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抱怨起来。 罗二冷眼这么一瞧,身后这些人立马就不敢作声了。 到底都是自己的亲信,加上正用人呢,罗二也不得不安抚一二,闷声道:“老大说了...咱哥几个要是能立下这头功,一人能分半车五彩矿!” “再说了,这些车夫狗杂碎一般的东西,连个入品的武夫都没有,又怕甚么?” 这些消息,早在前几日,罗二就从范胖子那里弄得一清二楚。 只要刘唐那家伙不在,凭自己初入九品的功夫,谁能挡得住? 至于那些个号称破了气血关的车厂护卫,更是不值一提! 就算全凑一块儿上,也不够我罗爷一狼牙棒敲的! 武道之路,攀登何其艰难。 九槛四关,关关都是天堑! 入门——小成——大成——圆满。 莫说是差了整整一个品级,就是同一品级差着一层,那也是天差地别! 不然,他罗二明明带着最多的人马来投奔,咋就只能在“山猫子”里低三下四当个老二? 九品入门对上九品小成,自然是人家当老大! 罗二嘴上吆喝着:“都给老子麻溜点儿...要是误了大事,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话音刚落,就听见头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几个车夫,从山坡推着石头落了下来。 “他娘的...”罗二挥舞起狼牙棒。 硕大的棒头之下,那些石头登时碎成了齑粉。 乱蓬蓬的烟雾中,那几个车夫大喊一声,吓得扭头就跑。 其中就数文三哀嚎的嗓门最大。 我的个乖乖,这哪儿是人啊,简直是个怪物...比话本里说的邢道荣、潘凤还猛! 第46章 五彩金矿的妙用 望见山顶那几个车夫撒丫子跑了,罗二刀疤脸上满是得意:“瞅见没?到底是些拉车的穷汉,这帮龟孙见过啥大世面?等老子冲上去,保管叫他们跪地求饶!” 手下几个马匪连连点头称是,脚下步子更急——这些车夫果真都是废物,可得赶紧抢了这头功! 没多会儿,这支“山猫子”的精锐小队,总算爬上了山坡。 眼前是条平坦的小路, 十多步开外,好几辆带挡板的板车横七竖八堵在路中央。 罗二嗤笑一声,暗道:方才从下往上攻使不上劲也就罢了,如今在平地上对着干,还想用这木头板车挡你罗爷的道? 大哥到底是上了年纪,没了年轻时的狠劲,对付这帮废物竟还想着撤? 这刀疤脸汉子这般想着,手中狼牙棒就挥舞起来。 正午日头毒辣,阳光将他魁梧的身形衬得虎虎生风! 山坡下的马匪见了这场景,更是扯着嗓子怪叫,喊声震得山响。 眼见出了这么大的风头,罗二得意一笑,大手一挥,粗声喊道:“小子们,随我冲!” 没冲出几步, 只听得“砰咚”一声巨响! 烟尘腾起老高,罗二几人转眼就没了踪影! 坡下的马匪全看傻了——好端端的,这人咋说没就没了? 过了片刻,山坡上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 “他娘的狗东西,竟敢挖坑算计你罗爷,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别让老子爬上去,非用这狼牙棒敲碎你们的脑壳!” .......... 文三没吹牛,这身挖陷阱的功夫一看就是老猎户出身。 一丈深多、一丈多宽的陷阱,拿粗细树枝仔细遮掩,上头搭些破衣裳支棱着,再撒层浮土。 就算凑近些看,也瞧不出啥破绽。 只可惜时间紧,坑挖得不够大,不够深。 万幸的是,带头的罗二几人皆栽进了坑里; 倒霉的是,后头还有几个马匪没跟上。 烟尘一起,陡然间便不见了二当家,这几个马匪都吓傻了, 毕竟都是“山猫子”的精锐,有一个马匪立刻反应过来,抢步上前,想给罗二帮忙,却被祥子觑准机会,一枪戳了个透心凉。 见救不出罗二,对方枪法又狠,加上被一群车夫围住,剩下几个马匪心知不好,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一路屁滚尿流,又顺着小路滚下坡去,自不必提。 ----------------- 到底是堂堂九品的武夫,才耽搁一会儿功夫,罗二竟差点从深坑里蹦跶出来, 那狼牙棒都已伸出坑外了。 “快...倒矿!” 祥子大吼一声,扔下短枪,左右手各拖一辆板车,狂奔而出。 丹田气旋催动到极致,祥子左右手同时拧动车把——两辆板车瞬间腾空,数百斤的五彩金矿一篓篓砸了下去! 其他车夫来不及惊愕,有样学样,纷纷将五彩矿往坑里填。 “哎哟...哎哟...” “狗日的...莫要砸老子!” 刀疤脸罗二狼狈的声音,从坑洞里传出来。 自然没人理他——坑外所有人都满头大汗忙着填坑呢! 不一会儿,罗二半个身子都快被五彩金矿埋住了。 这下,五彩矿对武夫气血的压制效果,彻底显出来了。 骤然被这么多五彩矿埋住,罗二整个人跟窒息了似的,丹田处的气血气旋刹那间就慢了下来。 他一个马匪,平日里哪能接触到这么多五彩矿,自是受不住矿石对气血的煎熬——说白了,他压根儿没有“抗矿性”! 坑里那些原本中气十足的咒骂,也渐渐变得有气无力。 而随他一同掉下去的两个下属,更是像离了水的鱼,彻底没了力气。 众人围上去看热闹,却瞧见那刀疤脸汉子抬了抬眼皮子,恹恹骂了句“干他娘”——竟还能挥得动狼牙棒。 祥子心中咋舌——九品武夫果然猛,竟能与五彩金矿相抗这么久。 过了一阵,坑里总算没了动静。 祥子还是不放心,隔着老远,拿短枪木柄戳了戳罗二——这可是个九品武夫,说不得拿下他后,能与那些马匪谈谈。 见刀疤脸一动不动,祥子才从文三手里接过一条手臂粗的麻绳。 对武夫来说,这坑不算深,又被五彩金矿填了大半,只需探探脚,便能下去。 祥子站在坑边,一手握短枪,一手拿麻绳,正想跳下去捆罗二。 恰在此时,变故陡生! 蓦地,硕大的寒芒一闪——那是狼牙棒折射的日光。 罗二眼皮陡然睁开,刀疤脸上掠过一抹狠厉。 这劳什子五彩矿确实磨人,但九品武夫的气血强横岂是常人能想? 他一直屏气凝神,等的就是此刻——只要宰了这个大个子,这些车夫群龙无首,还不只能乖乖投降? 嘿嘿...大当家都没拿下的人物,咱罗爷来干他娘的! 罗二大吼一声,冒着气血反噬的险,丹田气血催到极致,整个人从坑中猛地窜出。 偌大的狼牙棒,直端端往祥子天灵盖砸过来。 祥子瞳孔骤然一缩,竟不顾那当头一棒,手腕一震,手中短枪就崩出一道弧线。 枪身如龙,一点寒芒直取罗二咽喉。 罗二心中大骇——干他娘,哪来的疯子,竟用这以命换命的打法! 不得已,罗二只能收势回身,狼牙棒往胸前一挡,才险险架开这枪锋。 “铛、铛、铛”又连续过了几招,罗二彻底在坑边站稳了脚步,手上狼牙棒舞得密不透风,招招直取祥子要害。 一时之间,祥子只有招架之功,连连后退。 不愧是初入九品的武夫,即便被五彩矿熬了许久,竟还有这般强悍的战力。 罗二心中亦是惊骇异常——这小子明显尚未入品,那枪法也算不得上乘,可偏偏一身气血浑厚得惊人,哪里像个气血关武夫? 而且...这小子的肩膀上渗出的血,早把衣衫染成一片殷红。 显然,刚才老大那一箭重伤了他。 但饶是如此,这小子的动作竟还是毫厘不差? 一个受了伤,且没入品的武夫,竟能抗住自己的攻势? 罗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实力的鸿沟,到底不是些微伎俩能填平的,脱离了五彩矿坑的罗二,威势更盛。 祥子的落败...似乎就在眨眼间。 此时场中唯有杰叔有能力救祥子——可他正被新一波冲锋的马匪缠在坡前。 在场的尽是文三这般只觉醒了气血的车夫,罗二根本不用特意应付,狼牙棒一扫,棒风便能撂倒一片。 恰在此时, 一柄长刀,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朝罗二撩了上来! 第47章 生擒 刀是普通的朴刀,但刀势极快, 一道圆润的弧线,带着嗡嗡的风响,直往罗二腋下而来。 武夫根基,全在气血二字。 气血,一来是精血,指的便是骨血、皮膜结实不结实;二来是气,说的是丹田里头那点儿气旋。 精血能熬养骨肉皮膜,决定了一个武夫的身体强度,而气旋则决定一个武夫的劲力。 老话讲“口含一口气,招数不断绝”,只要一口气旋不断,手上招式便能密不透风。 但偏偏...这狠辣的一刀,瞅准了罗二那口气劲将泄未泄时, 就算是罗二这般九品武夫,仓促间也难招架。 无论是时机,还是角度,这一刀都是毒辣无比。 且不论偷袭之人的实力,仅凭这份眼力,便堪称惊人。 .......... “噗呲”一声脆响。 朴刀划开皮膜,刀尖撩过一串殷红的血珠。 罗二闷哼一声,手上狼牙棒一扫,将那柄朴刀弹飞出去。 借这一刀的功夫,罗二再也顾不得祥子 祥子也总算能喘口气。 可等他看清偷袭的人,却不由得一怔—— 金福贵攥着朴刀,虎口早崩开了,渗出殷红的血——若非他天生蛮力,只怕罗二那一棒子就要磕飞他手上长刀。 但他却恍然不觉,眼神阴鸷如水,只死死盯着刀疤脸罗二——这个杀了瘦猴的武夫。 凭他气血关的境界,硬接罗二那一棒,靠的不过是心中那股冲天血气。 没半分犹豫,一点刀芒再起, 金福贵抢身攻出,招招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祥子轻吁一声,短枪亦是一震,枪头颤出一朵枪花,毒蛇吐信般袭向罗二下盘。 罗二受了伤,气血明显弱了不少,连带着狼牙棒都没先前那般凌厉。 等杰叔手持长枪从前头赶来,三人围一人,战局更是立时反转。 尤其祥子和杰叔一长一短两柄铁枪,更是游龙一般,寒芒过处便是血花绽开。 这两人实力,距离九品本就是一线之隔,加之配合默契异常,没多大一会儿,那罗二就成了血人一般。 终于,祥子觑见一个破绽,手上短枪一扫,硬生生砸在罗二脚踝处。 只听得哀嚎一声,那气血耗尽的罗二终于吃不住劲,闷头倒在了地上。 恰在此时, 金福贵神色一厉,被鲜血染透的朴刀,却是径直往罗二脖颈处砍去。 眼见罗二倒下来,祥子心中刚一松, 待看清金福贵手上动作,他心中一惊,蓦地大喊一声:“不可!” 手里短枪一荡,枪尖儿堪堪把刀身磕开。 下一刻,杰叔大枪却已搁在金福贵咽喉上。 杰叔神色冷冽:“福贵,莫要轻举妄动,放下刀!” 没能亲手宰了这个杀了瘦猴的罗二,金福贵也晓得彻底没了机会,只惨笑一声,松开了手里的朴刀。 那双血红的眼珠子,却只钉在祥子身上:“祥子,你要保他的命?” 祥子没有言语,用麻绳把罗二捆得严严实实,才回头道:“金福贵,他要是死了,咱这些人都活不成。” “荷...荷...”金福贵早就没了力气,喘气声如破了洞的风箱,“他杀了瘦猴,我非杀他不可!” 祥子冷然回头:“金福贵,不管你刚才是不是诚心帮我,这人情我记下了。” “但这人是咱们谈判的筹码,他若死在了这里,咱们跟马匪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金福贵置若罔闻,只恨恨看着祥子:“好你个假仁假义的祥子...” 祥子顿住脚步,却未回头,只轻声说了一句:“他要是没杀瘦猴,我也得杀他,你要给瘦猴报仇,算在我头上就是。” 金福贵愣了愣,没有吭声。 杰叔把铁枪往下挪了挪,淡淡说:“福贵,瘦猴勾连马匪,死了也是活该。你要报仇,可别找错了主!” 金福贵佝偻着身子,又捡起了地上的朴刀。 血顺着裂开的虎口,顺着刀刃,成串滴落下来。 金福贵的声音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瘦猴是我兄弟。” 杰叔冷笑一声,手中长枪一转,变作两截短枪。 只是,当他看到围观那些车夫,终究是按捺住性子,走回坡前。 他已拿定主意,一旦解了今日之困,金福贵必须得死。 .......... 祥子和文三两个,押着跟血人似的刀疤脸罗二,站在坡上。 几个人刚露面,山坡下的马匪顿时你看我我看你,满脸震惊。 堂堂九品武夫的二当家,竟然被这些臭拉车的逮住了? 就连张大锤也张大了嘴,直愣愣的。 一时之间,马匪们皆是将敬畏的目光,投在坡顶那个大个子身上。 祥子面色平静,扬声道: “底下的好汉,哪位是当家的?” “咱谈谈吧!” .......... 山坡下。 几个高矮不齐的木头桩子往那儿一摆,权当是桌椅了。 张大锤瞧着眼前这年轻人,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我的个乖乖,竟是个半大的后生? 惊愕之下,连早先跟三角眼军师合计的招儿都忘了。 等瞅见军师在旁边一个劲儿挤眉弄眼,张大锤才回过神,赶紧按之前商量的,“啪”地一拍木桩,怒道: “好你个傻大个,莫不是话本听多了,竟然敢学那些个豪杰人物单刀赴会?” “当我不敢杀人是咋地?” 霎时间,十多个气势汹汹的马匪就冲了过来。 “老大,按我说,先把这小子给砍了,然后咱们冲上去,给二当家报仇!” “是啊...咱们也得为二当家报仇!” 吵嚷中,马匪们俨然一言不合就要剁了祥子的架势。 张大锤满心得意,这还不吓死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大个子! 三角眼军师说了——这叫陈兵示威! 那些个话本里的枭雄们,都是这般做的! ----------------- 但祥子却明显不吃这一套,刀枪剑戟的寒光中,他慢悠悠捧起茶杯抿了一口,才说道:“这位当家的,您真想空着手回去?那位二当家...你不想要了?” 张大锤闷声道:“好...那我便剁了你...” 话说一半,张大锤才反应过来,嘴张得老大:“你...你说啥?二当家?” 祥子点头:“如果你们肯退兵,我愿意留下二当家和他那几个弟兄!” 张大锤懵了,挠了挠头,拿眼瞅着旁边的三角眼军师——这可咋整,这大个子咋不按军师的剧本走呢? 二当家没死? 那血人一样的,竟然没死? 一时之间,张大锤倒是觉得十分可惜了! 听了这话,那三角眼马匪也愣了神。 祥子面色不耐道:“诸位,还请快点拿主意,再磨蹭下去,只怕城里那些援军就要来了。” 张大锤赶紧应道:“放...放,放你娘的屁,咱爷们大老远跑一趟,岂能是听你这小车夫摆布,说退兵就退兵?” “那便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祥子霍然而起,说的斩钉截铁。 这番话,明显激起了马匪们的暴戾,众马匪纷纷叫嚣起来。 就连张大锤也叫嚷着“剁了你,咱给二当家报仇!” 只不过,祥子却咂摸出这喧嚣中的一丝异常——若真要动手,何至于这般大张声势。 而且,眼前这虬髯汉子,似乎十分忌惮二当家落在自己手里? 莫不是...他在怕什么? 于是,祥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这位当家,虽然我不晓得阁下是那伙好汉,但这般精锐,恐怕也不是无名之辈,江湖上定有名号!” “阁下既然敢动矿线,却又没露身份,想必...也不想被四九城那些个大人物盯上吧!” 被这大个子一语道破心思,张大锤一下泄了气——四九城那些大人物倒也罢了,顶多躲在三地九寨里不出来。 关键是那头母夜叉, 若是让闯王爷晓得自己偷偷带兵出来劫矿线,可就全完蛋了! 瞅见对方这幅模样,祥子顿时有了底气,又沉声说道: “只要阁下退兵,未来咱们便是一别两宽,江湖再也不见!” “无论四九城那边谁问起,我和我手下弟兄,都绝不会透露丁点消息!只说是被流民给冲了!” 听祥子这话,那三角眼马匪梗着脖子道:“谁知道你们这些拉车的,嘴严不严?” 祥子闻言一喜——显然,他们动心了。 祥子神色一正,认真应道:“我们这些人,天天走这条矿线,所求不过安稳二字,哪有胆子欺瞒诸位绿林好汉!莫不是嫌命太长了?” 这话答得坦率实在,便是方才质疑的三角眼马匪,也一时语塞。 张大锤脸上,亦露出思索之色。 第48章 入城 坡上, 人和车厂众人,眼见祥子半天没回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杰叔几乎按捺不住,差一点便要带人冲下去! 忽然,清越的鸣金声,在黄土地上响起。 阵阵如雷的马蹄声中,原本把小坡围得水泄不通的马匪,竟真的退兵了! 平原之上,骑兵来去如风,转眼就撤得干干净净, 坡外,只留下十来个接应的马匪。 众人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地,便是杰叔也长长舒了口气。 好个祥子...竟当真说动了这些把脑袋拴在裤腰带的家伙。 尤其,当众人瞧见那慢慢上坡的大个子时,更是欢呼声响成一片。 只有金福贵把头低了下去,手上握紧了长刀。 ........... “哎哟...祥子兄弟,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可惜哥哥我这番不能露真名,不然真要在这里摆下血酒,与祥子兄弟拜个把子!”张大锤搂着祥子,脸上笑得灿烂。 祥子顺着话头恭维道:“大当家这般英雄人物,我哪敢高攀啊!” “哎,这话就不对了,”张大锤脸上笑成朵菊花,“祥子兄弟你这身手,再过几年,恐怕哥哥我都比不上喽。” 把祥子送到了坡口,张大锤还是一脸恋恋不舍模样。 此番景象,当真把山坡上众车夫唬得一愣一愣的。 便是杰叔,脸上亦是惊愕不已——怎么祥子跟那络腮胡马匪头子,竟勾肩搭背走过来了? 旁边那些马匪,更是对着祥子赔着笑脸。 哪有半点剑拔弩张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友相逢哩。 ............... 奔腾的马蹄声中, 张大锤单手控着缰绳,身子随着马身颠簸起伏,竟还有闲力举着个单筒望远镜——这可是好些年前曹大帅亲自赏的稀罕物。 这种镶了五彩水矿做镜片的西洋货,能把几十里外的人影看得真真儿的。 圆形视界里,车夫们正井然有序地从小坡上下来。 山坡那棵光秃秃的大树桩子上,一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刀疤脸汉子,正有气无力地骂着什么——不是罗二还能有谁? “老大...那小子没反悔吧?”三角眼马匪急忙问道。 张大锤笑得合不拢嘴,应道:“没反悔...没反悔...咱们的人正要去接应二当家呢。” 三角眼马匪捋了捋颔下并不多的胡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大当家威武,这趟真是没白来啊!” 众马匪听闻二当家得救,更是精神振奋! 刚才大当家说了,今天这买卖虽说有些波折,但从委托人那儿得来的一千块银元,兄弟们全平分! 把死伤的几个兄弟的抚恤发了后,一人也能分好几块大洋呢! 所谓富贵险中求,总算没白跑一趟。 其实说起来,今天这番阵仗大,但算不得啥血战,许多人只是出来溜了一圈马,射了几根箭。 “大当家威武啊,跟着大当家准有好日子过!” “我早说过,咱们大当家才是真豪杰!” .... 一时间,身边的马屁声就没断过! 张大锤笑容勉强,嘴皮子直颤,心中肉疼不已——马六那小子也只给了一千枚大洋啊,自己一毛钱都没留,全分了! 弟兄们是高兴了,自己倒是打了场白工! 尤其,一想起方才那个单刀赴会还能从容不迫的年轻人,这虬髯马匪心里更是直咂舌: 这小小车厂里,竟然也有如斯人物? 罢了...这些跟自己也没多大关系。 “走...接应二当家,拨马回寨,抓紧点,别让那母夜叉闻着风声。” 不断念叨着“破财消灾”的张大锤,强做一副雄赳赳气昂昂模样。 只是春风瑟瑟,心中凄凉无人知啊! ............ 北风渐渐小了, 漫天的黄沙也消停了些。 直到快望见永昌门,祥子他们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援军。 原本说定的一个时辰,硬生生拖了快两个时辰。 要是祥子真打算硬扛那些马匪,恐怕这会儿一众车夫早成了枯骨。 警哨声响成一片,百来个警员排成长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跑在最前头的警官,瞧见祥子他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祥子,阿杰...你们咋回来了?” 说话的是柳爷,跟杰叔是老乡,专门守永昌门的老警长。 杰叔迎上去,看见这群戴大盖帽的,眉头就皱起来了:“柳爷,咋就你们警察厅的人来了? “嗨,别提了!”柳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头上帽子都歪了。 柳爷瞧见阿杰身上没伤,这才松了一口气,扯开衣襟的铜扣子,才应道: “阿杰,你是不晓得,今儿我瞧见你们放的烟花,赶紧往上面报信。哪知道上面层层审批,磨蹭到这会儿才凑了这么些人。” “张大帅那边更是没半点动静,要不是知道你在里头,我才不跑这一趟!” 杰叔抱了抱拳,语气诚恳:“柳爷,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我记下了!” 这话可是发自肺腑,毕竟敢动矿线的主儿,哪是好惹的? 按往常的规矩,矿线出了事,该是大帅府的兵马出动才对。 这些大盖帽警察,平时不过是维持治安,哪真能去拼命厮杀? 柳爷能硬着头皮带人赶来,这是过命的交情! 不过... 祥子和杰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瞧见了一丝后怕。 矿线何等大事,这警察厅竟然有意拖延? 更何况...张大帅那边竟然没派一兵一卒? 再联想到今日陡然出现的马匪... 这些事,这些人,恐怕不是小小的马六车厂能搅和起来的! ........... 夕阳在暮色里染出一片血红。 在警员们的护送下,车队顺利入了永昌门。 不知为何,即便是入了城,祥子心中那一抹心悸还是没散去。 在使馆区卸完货,祥子没像往常那样解散队伍,而是领着大家一起回南区。 就在这时,文三突然喊了一嗓子:“金福贵哪儿去了?咋找不着人了?刚才卸货时还见着呢!” 祥子眼皮子猛地一跳。 ----------------- 乌泱泱的队伍回到南城, 人和车厂门口。 刘四爷早领着刘虎、刘唐等几个义子,候在门口。 这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今儿个没像往常那样佝偻着背,而是挺得笔直,一双虎眼里全是厉色,活像一头准备下山的猛虎。 “诸位,今儿个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做得很好,非常好!” “尤其是祥子,我人和车厂能有你这样的车长,那是车厂的福气!” “今晚所有人都去便宜坊,鸭子随便吃,酒随便喝!” “吃饱喝足,明天去柜台上领赏钱,每人十块大洋!” 刘四爷话说得不急不缓,可车夫们听了都热血沸腾, 文三更是扯着嗓子使劲喊“四爷威武”,喊得嗓子都哑了。 就在这热闹劲儿里,刘四爷忽然拍了拍祥子的肩膀,低声说:“祥子,跟我来。” 第49章 车厂议事 车夫和护院们,都去了便宜坊。 人和车厂罕见关了大门, 门口,昏黄的煤油灯亮了起来。 “去…去…去,四爷有话,今儿个车厂不做买卖,” 几个小厮,把那些等着领车的三等车夫全打发走了。 车夫们摸着头,不大情愿地离开了车厂,只是瞅着那绿漆大门,咂摸出几分别的滋味—— 真新鲜,这位最抠门的清风街刘四爷,居然连生意都不做了, 这人和车厂,出了啥了不得的大事? .......... 天边挂着半拉残月。 前院里,烛火晃悠着。 刘四爷依旧窝在太师椅里,眼皮子微微耷拉着,只是颧骨上的那块疤,在烛火映照下有些吓人。 他昏沉的目光扫过面前几人,手腕一抬,轻声说了句:“今儿个这档子事,都说道说道!” 在他跟前,四大义子难得聚齐了。 四下里鸦雀无声,一个两鬓发白的中年男人放下烟锅,慢慢说道:“四爷…照祥子刚才说的,这事儿怕是非得跟马六车厂脱不了干系!” “要是真像这样…”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咱们得先下手为强!” 说这话的人叫刘泉,约莫四十好几,也是刘四爷的义子。 四个义子里,就数他资格最老,只是前些年跟马六车厂争斗里瘸了条腿,再加上岁数大了,就渐渐退到后面了,如今只管柜上的事。 如今这事敏感至极,恐怕也只有刘泉这超然的身份,敢头一个直言不讳了。 刘四爷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个“嗯”,可紧接着就把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那个大个子。 “祥子,你也说说看。”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祥子身上。 就连虎妞那张黝黑的脸上,也带着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意。 ........ 烛光底下, 祥子面色沉肃而平静。 这是祥子头一回参与如此规格的议事,按说他这晚辈只该在旁边听着,可偏偏刘四爷第一个问他。 这里头的道理,自然都落在今儿矿线上的事—— 先是在矿区里,他领着一众车夫跟虎妖对峙,保住了大伙儿的性命。 之后在面对流民和马匪的时候,更是有勇有谋,保全了所有五彩金矿。 当然,更关键的是,祥子把马六车厂那个胖子的尸体给带回来了——这可就给人和车厂递了凭据! 至少...不管马六跟那些马匪有没有勾连,刘四爷都能凭着这个,把脏水全泼到马六车厂头上去。 以上这桩桩件件,早就超出了一个车长的范畴,难以想象,这些事竟然都是祥子这少年郎干的。 要知道,他当车长满打满算才个把月,而就在三个月前,这小子还只是个睡大通铺的三等车夫! 就算是刘四爷,刚听到这些事时,心里也存着几分怀疑。 直到胖四的尸首摆在眼前,刘四爷才真真切切信了。 至于其他几个义子,除了刘唐有几分真心为祥子高兴,其他几人都是各怀心思。 刘虎脸上阴郁如水,这事儿隐约牵扯到死掉的瘦猴和莫名失踪的金福贵,饶是他也不敢多嘴。 谁不晓得,金福贵和瘦猴是他刘虎的心腹——如今刘虎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而刘泉和另一个叫“刘毅”的义子,则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毕竟早在几年前,他们就在车厂里失了势。 只是,当他们目光落在祥子身上时,以他们的城府,心里也难免生出些“英雄出少年”的感慨。 保不齐...咱们这人和车厂,又要多出一个义子咯! .......... 听见刘四爷问询,祥子脸上没露出半分情绪,只轻声说: “四爷...祥子是个粗人,矿线上这些大事我弄不懂,听四爷和唐爷的就成。” 听到祥子这话,众人更是一愣。 四爷和唐爷? 这小子...倒是会认人啊,一下就抱紧车厂里最粗壮的两根大腿! 只是若有若无之间,大伙儿都把目光投向刘虎——照祥子这意思,刘虎可就再也没资格对矿线的事儿指手画脚了! 祥子不过个小车长,这话要是搁往常,刘虎怕得一巴掌扇他脸上。 但此刻,包括刘四爷在内的所有人,都露出思索的神色。 便是刘虎本人,也只是沉着个脸,没抬头。 竟没一个人质疑。 毕竟刚才车厂门口那场面,几个义子可都把那场面看在眼里。 即便四爷在场,二等车夫们也都把祥子当成主心骨,一口一个“祥爷”地叫着。 便是刘四爷亲口让车夫们去便宜坊,那些个臭拉车的,也都是等着祥子点头,才一窝蜂地去了。 就连刘唐一手带出来的东楼护卫,不也对祥子服服帖帖? 这般人望,在座哪个义子能比? 这份威望,来自于这个把多月祥子的公正平和,更来自于今日—— 先是与虎妖对峙,然后以一己之力抓出流民背后的肥四,最后单刀赴会直入马匪大营。 试问,整个四九城车行,有几人能做得到? 更不用说,三个月前还只是个普通人的祥子,如今竟破了气血关? 这世道讲究的,可不就是一双拳头嘛! 而眼下, 在人和车厂这地界,除了刘唐,可不就属祥子的拳头最硬? 于是,祥子既这么说了——刘虎在矿线上就彻底没了话语权! 想到这儿,就算是刘泉、刘毅这两个老义子,看着这个年轻的大个子,心里也生出了些别样的情绪—— 这样的人物,要是只待在车厂,可真是有点屈才了! .......... 刘四爷听了祥子的话,没说啥,只是嘱咐了一句:“刘唐,往后这矿线,就归你管了。” 刘唐愣了一下,随即抱了个拳:“四爷说咋办,我刘唐就咋办。” 刘四爷浑浊的目光,却落在刘虎身上:“虎子,你觉得咋样?” 刘虎抬起头,脸上压根看不出半点不满,反倒笑着说:“小唐年轻,身手又好,如今这局面,就该让他来管矿线,再合适不过。” 刘四爷“嗯”了一声,手上却敲了敲桌子—— 众人都晓得,这是散会了。 各人揣着各自的心思走了,宽敞的院子里,又只剩下父女俩。 烛火昏沉,光影摇曳中,父女两个神色皆是有些阴郁。 刘四爷望着院外黑漆漆的天,想着方才四个义子明争暗斗模样,昏沉的眼眸中忽然浮现一抹倦色。 自己老了,而这几个瞅着长大的孩子,也终是长大了。 不知怎地,这位纵横南区数十年的老瘦虎,忽然又想到刚才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大个子。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昔日这个靠着自己施舍才能屈身二等大院的傻大个,竟成长到了这地步? 论功劳,今日之祥子,自当首功。 可这大个子竟连半点邀功之心都无,言语间反倒愈发谨慎小心。 此种沉稳如山的气质,便是刘四爷也不得不心生几分微澜—— 和几分警惕。 往年大顺朝还没倒的时候,刘四爷曾听县老爷说过一句话:城府深藏、声色不露者,必有鸿鹄之志。 可惜...人和车厂这一亩三分地,容不下一只鸿鹄! 刘四爷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感慨唏嘘之意: “虎丫头,你说这祥子,到底在琢磨啥?” 第50章 刘四爷的决断 听了老头子这话, 坐在炕上的虎妞,黝黑的脸上只嗤笑一声:“当初可是老头子你非要把这颗棋子安进矿线的。” “如今事儿都到这份上,您难不成还想反悔?” 听了这话,刘四爷的眼睛微微一眯! 虎丫头说得没错,事到如今,马六都敢勾连马匪了,自己哪能反悔! 清风、白云两条街,只能有一家车厂! 他脸上闪过一丝狠厉,眸色间那些倦意荡然无存,沉声问道:“虎丫头,使馆区那边咋说?” 虎妞坐直身子:“那边回了话,要是咱真能每天多运一成矿,马六车厂在不在,压根不打紧!” 刘四爷精神一振:“警察厅那边呢?” 虎妞瞅他一眼,应道:“您就放一百个心,早打点妥当了!马六那老东西真是糊涂了,还真以为把自家闺女送过去,就能讨着好?说到底,不过是个外室罢了。” 刘四爷悬着的心,总算彻底落了地。 捧起烟袋抽了一口,烟雾袅袅中,不知怎地,刘四爷却忽然觉得这烟土没了味道。 他脑中又浮现那个憨笑的大个子。 为了扳倒马六车厂这事,把祥子搭进去...真的合算? 似是瞧出了自家老头子的心思,虎妞嘿嘿一笑:“老头子...你有把握收服祥子?这小子可不是愣头愣脑的刘唐...” 刘四爷顿时想起了方才在车厂门口的情景,眼眸微微一寒。 那些个车夫的眼里,可不就只有祥子一人? 便是自己,这威望似乎都弱了几分? 刘四爷重新窝在太师椅里,阖上了眼睛。 ........... 便宜坊,并不是个坊市,而是店名。 这家店在崇闻门外的明时坊,全名是便宜坊烤鸭店。 店铺规模不小,围二层连楼,中间是天井,楼下卖散座,楼上全是单间雅座。 此时的便宜坊,热闹非常。 与往常那些长衫顾客不同,今日这大厅,竟被一群穿坎肩的车夫们包圆了! 划拳声、吆喝声,混着大口撕烤鸭的动静, 劫后余生的情绪,藉由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美食,彻底撒了出来。 四爷说了:烤鸭随便吃,莲花白敞开喝! 经这一遭,东楼护卫和二等大院的车夫,往日那些界限也淡了些,两拨人互相敬酒,倒也热络。 众人高谈阔饮间,自然绕不开那个大个子。 有人说,祥爷这气血能硬抗九品武夫,整个车厂,怕是只在唐爷之下。 还有人说,祥爷练武才几个月,再过些日子,说不定能跟唐爷并肩。 这些听着荒唐的话,便是东楼护卫听见了,竟也没反驳,反倒隐隐有几分赞同。 毕竟祥子那身手,今日大家伙可都是瞧在眼里。 一样的拳法、腿法,一样的桩功,怎么就祥子使得虎虎生风? 可不就是天赋? 没人嫉妒,或许有人暗自羡慕,但多数人是高兴,甚至自豪—— 瞧见没?祥爷,咱二等大院的车长,那是顶呱呱的好汉! 单刀赴马匪窝,搁话本里,也就只比长坂坡银枪赵子龙差半分! 于是,等众人议论中的那个大个子,与唐爷一同出现在便宜坊时,楼下的喧嚣声便差点掀翻了整个天井。 祥子脸上挂着笑,停在刘唐身后半步,对众车夫抱拳。 “诸位兄弟,今日都辛苦了!” .......... 二楼雅阁内。 祥子与唐爷、杰叔三个坐在一张桌上。 “祥子,来,碰一个!”刘唐举起酒杯,主动敬过去。 祥子没犹豫,杯中酒一饮而尽。 自气血越发旺实后,他这酒量也跟着长了。 此时刘唐再看那张憨厚的脸,心里不免多了几分唏嘘—— 头回见这大个子时,他还只是个三等车夫。 便是两个多月前,祥子得四爷赏识进东楼,自己虽也悉心教导,心里却难免有几分轻看。 毕竟,过了十八岁的车夫,在武道上能有啥前途? 偏这小子,一步步稳扎稳打,短短数月竟就破了气血关。 这等进境,实在骇人。 当然,更让刘唐心惊的,还是祥子身上那份锐气和静气。 就凭今儿这些事,祥子的名头定然早传遍四九城各车厂了。 便是刘唐自己,都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竟能沾祥子的光。 毕竟,若非祥子立下大功,四爷哪舍得把矿线这肥差交到自己手上。 念及于此,刘唐脸上的笑容便更和煦了几分,心中暗暗感慨: 可惜了...这小子学武,真是晚了! 若祥子再年轻几岁,自己便是顶着触怒刘四爷的风险,也得把他荐进宝林武馆。 ........... 杰叔啃着烤鸭腿,把今儿矿线上的事细细讲了一遍。 经由旁人视角这么一讲,祥子才意识到今日之事有多惊险。 无论是虎妖,还是流民、马匪,若是决断晚一刻,大家伙怕是都得把命丢在那儿。 刘唐举着酒杯慢慢抿,静静听着。 只是,当刘唐听到警察厅来人时,眉头重重一抬:“果真只有警察厅来支援?” 杰叔轻叹一口气,说到:“是的,张大帅那边人马丝毫未动,不仅如此...” “警察厅还晚来了一个时辰!” 刘唐神色一肃——这些事,四爷可没同自己讲! 他是个武痴不假,但不是个傻子。 事关矿线,向来是四九城头等大事。 四爷说,是马六车厂想动这条线。 但以马六的能耐,哪能轻易使唤动警察厅和大帅府? 今日这事,明显就是这城里出了问题。 从大顺朝那会儿定下的规矩,四九城只有六家车厂能走矿线。 大顺朝时,这些矿是往皇城里送;大顺朝倒了后,这矿就往使馆区送。 无论何时,这矿都是四九城的命脉。 天上飞的那些蒸汽浮空艇要矿,使馆区那些大人物要矿,便是军头们争抢的火药枪,那药粉也得用矿皮子炼。 听说,那些高品武夫修到瓶颈,也得用这些五彩矿。 可偏偏,今日整座四九城,都对人和车厂这条矿线受袭视若无睹。 刘唐放下酒杯,沉声道:“祥子...今日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一股沉郁的气息,罩住了这小小的隔间。 忽然,杰叔却说了一句:“祥子...莫忘了,还有金福贵,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破了气血关,要是存心害你,可得提防着!” 祥子神色一肃,轻轻点头。 第51章 金福贵的短枪、范胖子的笑脸 南城,一个小胡同。 急匆匆的脚步声,踩碎一地月光。 “爷,今儿个怎的回得这般早?” 女人听得门环响,见那高大身影进来,眉梢眼角都堆着笑意。 可待烛火晃过自家男人脸面,女人的话头陡然噎在喉咙里——灯影里映着的,是张血糊淋啦的脸。 金福贵沉着脸进了院子,没搭话,径直进了里屋。 里屋里,随即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 “爷,先换了衣裳罢,我替您浆洗...”女人望着他背影,心尖儿莫名发颤。 金福贵从里屋出来,手里多了一把短枪。 “爷,这短枪不当了?”女人有些疑惑。 金福贵眉头一挑,眼神像出鞘的刀刃:“这枪不当了,还有用!” “你赶紧拾掇拾掇,带月儿去东城投奔你姐姐!” “今夜就走!” 女人一愣,嘴唇动了动,终究怯生生问道:“爷...莫不是出了啥岔子?” 金福贵望着她的脸,心不由一软,上前握住女人的手:“小事情,你家男人能拾掇利落。” 女人脸上泛出一抹俏红,细声说:“明儿一早李大夫要过来,给月儿送痨病药呢。” 金福贵望着窗外黑洞洞的天,犹豫片刻,才点头:“那就明天一早,药一到你就带月儿走,千万莫拖!” 女人乖顺应着:“听爷们儿的,待会儿就把东西归置好。” 其实也没啥可收拾的——这个家早被金砚月的痨病掏得底儿朝天了。 金福贵点头,松了手,轻步进了里屋。 小丫头正拿右手垫着脑袋睡得沉,不知是不是做了好梦,嘴角还挂着笑。 金福贵盯着自家闺女,眸光软了下来,落在旁边小桌上的书册上。 书旁撂着几枚枫叶书签,红得像火——那是前年小丫头身子还算硬朗时,一家人难得整整齐齐,去城外香山摘的。 那天,小丫头捧着枫叶,一路上咯咯笑个不停。 打那以后,这孩子就再没出过门。 金福贵把几片枫叶小心拢进书页,又蹲下身子,细细拂过桌角下那块青砖。 手上微一使力,砖块松动了。 里面藏着一个小木盒。 金福贵拿着小盒子,递给女人,认真叮嘱:“这里面的东西,若是拿去当了,足够保咱家好几年,明早走的时候,千万莫忘了拿。” 女人听出话里的不妥,想要询问,自家男人却大步出了院子。 ----------------- 院外,响起粗粝的磨石声。 枪头在石面上发出“沙沙”声,火星子溅了一地。 女人跟出来问:“爷,明早您不跟我们一道走?” 金福贵专心磨枪,摇摇头:“等今夜事儿办妥,我就去西城寻你们。” 女人心里猛地一寒:“爷...这深更半夜的,您要上哪儿去?” 金福贵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头也不抬:“男人做事,女人少打听!” 女人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 南城,马六车厂。 灯火通明里,马六那张脸拉得老长。 他刚过四十岁,两鬓已见霜色,可皮肤透着红润光泽,看着显年轻,眉眼间带着股久居上位养出来的派头。 八仙桌旁,坐着个弥勒佛似的胖子——范胖子早得了信儿,没入夜就回了车厂。 那张胖脸没了往日从容,瞅着自家东家,神色惴惴不安。 今日矿线上的这番谋划,皆出自他范胖子一人之手。 无论是勾连流民,还是交结马匪,他都准备了一月有余。 更不用说,藏在人和车厂那几枚暗子。 甚至,他还动用了东家那层关系,拖住了警察厅。 好一番精心谋划,原是要借流民和马匪的手,让人和车厂出一回大岔子——整整几十车的五彩金矿,若真丢了,只怕刘四爷的脑袋都保不住。 事成之后,马六车厂靠着警察厅的关系再攀上使馆区,接手矿线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惜,全让那个叫祥子的车夫搅黄了。 刚才听到这名字时,范胖子心中咬牙切齿——这不就是当日在“碧海斋”撞见的那个三等车夫吗? 谁能料到,这小子竟然短短数月就当上了车长,还干出这等大事! 说不准,瘦子的死也跟这小子有关。 早知如此...当日就该多派点人,弄死这小子! 可惜...这世道没有如果。 ---------------- 马六戴着金戒指的手轻轻敲着八仙桌,眉头一挑,慢悠悠说:“胖爷,今儿这事儿,算是办砸了!” 范胖子肥肉一颤,强装镇定:“六爷,今日这事着实蹊跷!” “刘唐都不在矿线上了,谁想得到会蹦出个祥子!” “不过您也别着急,从头到尾咱们都没露面,没人能疑到咱们头上。” 马六脸上看不出情绪,只缓缓转着手上的大金戒指,轻哼一声:“胖爷,照你这么说,咱们那些大洋算打水漂了?” 范胖子神色一紧,赶紧应道:“六爷,非也非也...今天也算摸清了人和车厂的真实底细。” 马六眉头一挑,嗤笑道:“咱们几千块大洋砸下去,就为了这个?” 范胖子心中一寒,眼珠骨碌却是一转,肥脸上堆出笑:“六爷您别急,咱们早前不是说好了,要是这回不成,就下那狠手!” 马六手指在空中顿住了,眉头皱了起来。 下狠手? 与人和车厂斗了这些年,其实马六那番争锋的心思也淡了——毕竟自己也到了享福的年纪。 所以,马六一直打的主意,便是想熬死刘四爷这头老瘦虎。 却没想到...七十多的老家伙,竟还这般生龙活虎。 不过,半年前却生了变化。 自打把闺女嫁给警察厅副厅长做妾,马六也算有了靠山, 跟着女婿在四九城跑前跑后,他半年间见遍了大人物,连使馆区那些洋楼都去过几回, 这胃口,自然也涨起来了。 女婿比他只大三岁,正是干事业的时候, 若是把握好,说不得女婿还能往上再爬一步。 可这些都得靠银钱打点。 这半年,为了打点那些关系,滔天的银钱往外抛洒,要是不弄条矿线在手里,拿啥补亏空? 因此,他这才默许了范胖子的谋划。 可惜,这事没成。 至于范胖子说的“下狠手”,马六不是没考虑过。 以当下马六的实力,一个小小的人和车厂自然没放在眼里。 真下狠手,也算不得大事——些许人命而已。 马六所顾忌的,只有一桩——刘四爷那老家伙在使馆区究竟有多大的能量? 毕竟...那些个高高在上的世家,无论是谁伸一根手指,都足够碾死他马六。 念及于此,马六却是面色一肃:“胖爷,这事可不小,那刘老虎在使馆区的路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范胖子轻笑一声:“六爷您把心放肚里,我早打探清楚了,他攀上的不过是个管家,如今那管家失了势,哪儿还顾得上他。” 马六眼皮微合,沉吟良久,手指终究放了下来:“既然这样...那就办吧。” 范胖子脸上一喜:“六爷放心,这事儿准保做得天衣无缝,这次定叫他刘老虎变成死老虎!” 马六瞥了他一眼,低声嘱咐:“把事儿做严实了,别漏了风声。” “毕竟,涉及那么多条人命。” 范胖子忙不迭点头称是。 第52章 大胆行险 马六车厂门口, 瞅见胖爷迈着八字步出来,几个穿青布褂子的汉子赶紧迎上去。 这几人正是早前跟着肥四混在流民堆里的暗桩,肥四死了以后,他们撒丫子跑回车厂,眼下正惴惴不安呢。 “胖爷,六爷没说啥吧?”一个塌鼻梁汉子讪讪地笑,脸上堆着褶子。 啪! 范胖子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得那汉子一个趔趄:“废物玩意儿!这点屁事都办不明白,要不是老子在六爷跟前拍着胸脯保你们,你们今儿个能囫囵走出这大门?“ 几人听了这话,跟卸了千斤重担似的,点头哈腰地作揖道谢。 范胖子眼睛一眯,突然把脸一沉:“都给老子放机灵点!仔细琢磨琢磨,今儿个有没有露啥马脚?“ 那几人跟拨浪鼓似的摇头,脑瓜子晃得快掉下来了。 冷不丁地,方才挨巴掌那汉子捂着脸,怯生生嘟囔道:“瘦猴倒是死透了,可还有个金福贵......“ 范胖子一听,浓眉往上一挑,“啪“地又是一巴掌甩过: “废物,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 “还愣着干啥?没长脑子啊?还不赶紧去料理了!“ ........... 人和车厂,东楼。 从便宜坊回来,夜色已深。 躺在浴盆里,祥子微微眯着眼, 今日一整天,先遇虎妖,再碰马匪,心弦一直紧绷;直到此刻,才算能放松些。 他把受伤的左肩沉进泛红的药汤里, 甫一接触到药水,火辣辣的触觉跟针扎似的,蔓延整个伤口。 转眼又泛开一阵麻酥劲儿——眼看那伤口,竟不再渗血了。 这种上等伤药,祥子自然是买不起的。 这药粉是唐爷给的,说是拿妖兽皮膜熬制的,治外伤最是灵验。 张大锤那一箭虽剐去了皮肉,倒没伤着筋骨。 可祥子想起那汹涌狂暴的一箭,依然心有余悸——九品小成的境界,就有这般威力? 难怪杰叔常念叨:武夫境界差着一坎,便是天堑鸿沟。 这一箭下去,祥子那点自负算是彻底磨没了。 自己有面板在手,离九品更只有一线之隔,原本以为对上九品武夫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但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那种令人绝望的差距。 别说九品小成的张大锤,就是初入九品的罗二,也险些要了他的命。 归根到底,还是气血上的差池。 他练武不过短短数月,丹田气旋能凝一柱,已是惊世骇俗,可跟那些打熬多年的入品武夫比,到底是嫩了。 祥子的目光落到桌上—— 那里,是一颗殷红的心脏,正是宝林武馆那位魁梧潇洒的内门弟子送的。 关于那位八品武夫,刘唐今天着重提了几句,说那人是万家嫡子,家底厚实得很,人看着憨实,行事却洒脱,与人结交更是挥金如土,莫说一颗没入品的妖兽心脏,便是金贵汤药也从不吝惜。 对一个出身世家的八品武夫来说,一颗未入品的妖兽心脏自然算不得甚么。 但对此时祥子来说,却是难得的宝贝了。 至少这颗心脏补气血的功效,绝不会输给四爷先前给的那包上品气血汤。 祥子径直从浴盆里起来,把心脏托在手上,细细端详。 温润的触感中,丝丝血腥气扑面而来。 与普通动物心脏的柔韧不同,这颗熊心紧实异常,尤其是毛细血管竟透着股淡金,跟今日见着的那虎妖骨头一个颜色。 看来...这些待在矿区附近的妖兽,都不可避免被五彩金矿影响了。 妖兽肉最重新鲜,耽搁久了功效便大打折扣。 按理说,祥子早该烤了吃,早点落肚为安。 可此时...他却犹豫了。 ........ 祥子从抽屉摸出个小布口袋,里头滚出块圆润的骨头。 骨头质地晶莹如玉,看不出是什么部位——若细细看去,骨头上还缠着些淡金色的纹路。 这是数月前杀了马六车厂那瘦子得来的,当时祥子没当回事,在矿线上混久了才知其不凡。 这是妖兽骨! 就这么小小一块,便可胜过一大包上品气血汤。 只是这妖兽骨加工起来颇为繁琐,稍有差池就废了。 掌握这种妖兽骨肉加工方法的,除了武馆,便只剩那些药铺子——这也是药铺能在各路人马里周旋的依仗。 不过...这些日子在矿线,祥子倒是了解到一种粗糙的加工方式。 但这种粗野原始的法子,却有一定的危险——这种五彩金矿不仅对野兽有影响,对人的影响更大,若是不小心吞服这种五彩金矿,且不说身体,便是神志都要受到极大的影响。 更有甚者,听说矿区那些矿工,甚至身体都会“矿化”。 矿区里,把这个叫“矿瘴”。 自己这些车夫在走矿线时,特意戴着卫生口罩,不就是为了防止这个? ....... 祥子左手攥着熊心,右手捏着妖兽骨。 夜风格外凉,从窗缝里钻进来, 他望着天边那轮总缺着一角的弯月,忽然有些发怔。 这世道,既有“明月几时有,把酒问苍天”的词句,也有“皎皎空中孤月轮”的传唱,怎的就没人觉着奇怪——这月亮咋就圆不了呢? 这该死的世界,究竟还是自己记忆中的世界吗? 这个问题,祥子并不知道。 但他知道,在这个世道想要活下去。 唯有力量二字而已。 更何况,矿线上那些事可不算完! 于是... 祥子不再犹豫,将右手妖兽骨,直直插入妖熊的心脏。 对此刻的祥子来说,想要短时间提升实力,似乎就只剩这一条路—— 冒着得“矿瘴”的天大风险,用妖兽骨和这颗熊心,补充气血。 ...... 骨片如刀,轻易割开了熊心,带出一抹殷红血珠, 然后彻底嵌了进去。 妖兽骨坚韧,寻常刀刃都劈不开,唯有同源同种、更高品的妖兽血液能融化。 意思就是,伴五行金矿而生的妖兽骨,只有遇到更高阶的金类妖兽血液才能溶解。 这是祥子从矿线上偶然听来的法子。 可这骨头片子到底属五行里哪一属呢? 祥子心里头也没个数——只能从其上的金色纹路,猜摸着也许是金系妖兽身上的。 要是真这样,保不齐这熊瞎子的心脏能化开这骨头,炼出点气血骨髓来——拿妖兽骨头炼出来的这玩意儿,补气血比吃普通妖兽肉强数倍呢。 能否有效果,祥子其实毫无把握。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眼下这熊心跟妖兽骨,是祥子压箱底的宝贝,若是不成,便血本无归。 祥子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那颗熊心。 时间分秒度过,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这熊瞎子品阶不够,化不开这骨头? 还是听来的法子压根儿就是瞎掰? 正犹豫间,祥子忽然瞪圆了眼, 就见那熊心上头丝丝缕缕冒起白烟儿,仔细瞧,烟里头还带着点淡金色。 便如前世所做的化学实验一般,红扑扑的熊肉跟白花花的骨头缝儿里直冒雾气, 然后,一滴金闪闪的液体,滴了下来。 那金色液体十分菁纯,透亮得跟黄宝石似的,看着就金贵。 祥子心中一喜:该是成了! 第53章 气血两柱 祥子心里头一热,二话不说攥紧那熊心,把那金色液体一滴一滴往浴盆里倒。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原本淡红的木盆边上就镀了层金光。 没多会儿,第二滴、第三滴金汤儿又渗出来了。 等到第四滴落下,手里头那颗红扑扑的心已经变成了灰白色,瞧着跟被抽干了血似的,连那骨片也缩得只剩指甲盖大小。 趁着水还热乎,祥子光溜着身子就扎进了浴盆。 水不烫,可刚一沾身,他就觉得浑身皮肤跟被针扎似的。 那淡金色的药水顺着毛孔往里头钻,疼得他直打摆子,就像有人拿铁筛子在身上碾。 明明水渐渐凉了,他却如坠岩浆,脸上涨得通红。 疼得快扛不住了,祥子照着舌尖狠命一咬,一股子腥甜气儿涌上来,才勉强回过神: 反应越大——说明药效越好! 杰叔说过,此方世界的武夫都是用药熬养出来的,那些个世家武夫甚至从小就要锤打皮膜,就是要淬炼身躯,能熬得住药力。 这么一想,祥子赶紧摆出桩功架势,丹田里头的气旋转得飞起来, 还真灵验!那钻心的疼劲儿还真轻了些。 也不知泡了多久, 浴盆里的金光慢慢散没了,祥子皮肤上那层异样的红色也渐渐退了。 缓缓睁开眼睛。 乌黑的眼眸清澈如水,眼前的视线更是登时一亮。 在昏暗的灯盏下,那些藏在朦胧光影中的细节都毫微毕现——他没料到,这气血增强后,竟连眼神都亮堂了? 再看肩膀上早前被划掉的那块肉,肉眼可见地冒出了新肉芽。 祥子顿时觉得,浑身充盈着一种莫名充沛的力量。 待祥子意识探入丹田,更是吓了一跳—— 两柱手腕粗细的气血,跟大蟒似的缠在一块儿! 祥子大吃一惊——早前明明只有手臂粗的一柱气血,咋这会儿变成两柱了? 细细瞧去,这两柱气血转得比之前快多了,要是合一块儿算,怕不是比早前粗了三成? 这意思就是说,他的气血比之前足足涨了三成? 祥子暗自咂舌:就这么几滴妖兽骨髓便有如斯效果,难怪此方世界的武夫都要靠汤药来养。 可话说回来,自己怎么会有两柱气血,却也怪哉! 按此方世界的说法,九品整骨境之前,有三个阶段: 气血觉醒-气血一柱-气血满盈。 所谓气血满盈,意思就是气血炼到了自身身体极限,通俗来讲,就叫破了气血关。 如今祥子早破了气血关,距离那九品武夫也只有一碗“整骨汤”而已。 难不成这气血关之上,气血还能接着往上长? 祥子沉吟半晌,始终没琢磨明白。 要知道,普通武夫气血上限,受限于自身皮膜筋骨的强度。 天赋强如杰叔,在气血关苦熬十多年,气血的增长也有限——究其原因,便是未能入九品整骨境,其身体骨骼皮膜撑不住更多的气血。 按杰叔的话说,武夫的皮膜筋骨,就像是一个碗。这个碗有多大,便能装下多少气血。 难道,自己这个碗就格外能装? 忽然,祥子心中一动,却是再打开了面板。 【职业:武夫(未激活)】 【激活条件:1.破开气血关;2.整骨汤药浴】 只见“破开气血关”这几个字是绿的,“整骨汤药浴”还是灰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拥有了这面板?只要练就能长气血? 想来想去,怕是只有这个缘由了。 祥子意从心气,手指头往浴桶上轻轻一戳——“噗”地就戳出个窟窿! 虽说东楼给的浴桶就是糙松木做的,不咋结实,可单凭一根手指头就能戳穿,要是让杰叔瞅见了,怕不是得惊掉下巴? 果然,自己气血增长了不少! 就凭这会儿的气血,再遇上那个刀疤脸罗二,少说也能打个平手,说不准还能凭借强横气血,把他活活耗死! 正傻乐间,祥子瞧见浴桶外,脸上瞬间耷拉下来——哗啦啦的水柱顺着窟窿眼往外淌,眼瞅着就漫了小半间屋子。 祥子赶紧起身,拿些碎木头把浴盆上的破洞堵住。 正好浑身的气血没处发挥,祥子手上扫帚簸箕翻飞,忙活了好久,才把房间弄得像样点。 没成想,气血两柱后的头一遭用场...竟是打扫屋子。 祥子瞅着湿漉漉的地,又好气又好笑。 夜色渐浓,弯月慢慢沉了。 好容易收拾停当,往软和的棉被里一钻,祥子终于是熬不住,呼呼大睡过去了。 梦里,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天上挂着一轮圆月的世界。 .......... 四九城的春天,总带着些朔北的粗粝。 尤其起风时,城外的黄沙被卷进城来,呛得人嗓子眼儿发紧。 所以城里人家爱在院里种几棵刺槐——这树不金贵,耐得住旱,枝叶茂密最能挡沙,到了四月槐花飘香,更是添了份景致。 寅时,弯月将坠未坠, 满城夜风摇荡,槐花飘香。 约莫还有个把多时辰,天边才会露鱼肚白。 这时辰,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正适合...杀人。 .............. 人和车厂东楼。 肥勇拄着根齐身高的长棍,倚在院门口,眼皮子昏昏沉沉。 虽说他是清风街副警长的亲弟弟,但该值的夜还是得值。 唐爷本就驭下严,昨日车厂又出了大事,几个没去矿上的护院全被揪出来轮班守着。 天幕深处,隐隐传来一声闷雷, 肥勇打了个激灵,哈欠连天,瞅了眼黑黢黢的天, 眼看就要下大雨了,空气里全是黏腻的湿气。 猛地, 一声细不可闻的“咔嚓”响传来, 紧接着,一块瓦片砸到了地上。 肥勇立时瞪起眼,朝着黑洞洞的屋顶望去, 就见夜色中窜出只野猫,“咻”地一下就没影了。 “妈的,连野猫都来招惹老子!” 肥勇骂骂咧咧,又打了个哈欠,把身子往院墙根儿一倚,眼皮子不知不觉又合上了。 恰在此时, 一个并不显眼的黑影,弓着身子,小心踩着屋顶瓦片,从肥勇头顶只一跃,就轻巧攀住了东楼院墙。 他的身侧,紧紧绑着一支短枪。 第54章 女人之死 金福贵像只猫蜷缩在东楼三层,身下是冰冷的瓦片,后背是阴冷的夜空。 他敛着呼吸,耐心听着身下房里的动静。 从今天来看,那小子已破了气血关,只论气血强横程度,只怕比自己还胜一筹。 更不用说,刘唐和那些护院,也睡在这栋楼里。 若一击未能得手,不仅无法杀掉那小子,他自个怕是也绝无脱身的道理。 这些凶险,来的路上,他就想透了。 不过,这一趟他是非来不可。 瘦猴是他磕头的兄弟,却眼睁睁死在他眼前——被踩成一滩烂泥。 当初是他金福贵跟范胖子搭的线, 说破天,瘦猴也是因他送的命。 这个仇,必须得报。 先是祥子,然后是范胖子。 一个个来,都得给瘦猴陪葬! 金福贵小心控住丹田处的气旋,短枪慢慢滑到了掌中。 他攥紧短枪, 一滴汗水,悄然从额头划过。 窗户离着床不过几步道,他甚至能依稀听到房中那人平稳的呼吸声。 金福贵眼眸微缩,借着密匝匝的槐树叶遮着,小心朝窗户挪过去。 在楼层之间的狭小空间里,金福贵的身子缩成一团,动作时而敏捷,时而停顿——像极了阴沟里的耗子。 眼瞅着要摸到窗棱, 天边“咔嚓“扯过一道闪电! 青白的电光“唰“地照亮整间屋子——窗棱旁赫然印着一双大手。 金福贵心里“咯噔“一下,但那大手却蓦然成拳,冲他心窝砸过来。 他勉力横过短枪,试图抵挡这狠戾的一拳。 “哐当”一声巨响。 窗户被人从里面轰开。 ............. “哐当”一声巨响, 院门被人从外头踹开了。 几个穿青布褂子的汉子呼啦啦闯进来, 领头的范胖子叉着腰,肥肚子颤巍巍的:“给我撒开了搜!找着金福贵那小兔崽子!” 屋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怯生生的女人声音传出来:“爷...是您回了吗?” 女人提心吊胆了小半夜,哪里能睡得着,听见响动忙不迭迎出来。 出了屋,她却瞅见几个生脸汉子,当场就愣住了。 一个塌鼻梁汉子抢上前,跟拎小鸡子似的薅住女人脖领子:“嘿!这就是金福贵的婆娘吧?这小子还挺有艳福!” 范胖子斜着眼睨着女人,冷声道:“金福贵那小子呢?” 女人心中一紧,想要说话,但喉咙被勒得生疼。 范胖子手一挥,女人“扑通“摔在地上。 女人强撑着说:“当家的去城外头了,说过几日才回......“ 女人撒了个谎——她看出这些人来者不善。 “他娘的!“范胖子骂骂咧咧,逮不着金福贵,回头六爷那边没法交代。 更要紧的是,金福贵知道的事儿太多了。 尤其是倒腾五彩矿那档子事,可是掉脑袋的买卖,不管怎样,今日金福贵都得死——他范胖子办事儿,向来讲究万无一失! 他盯着地上瘫倒的女人冷笑:“别是拿话哄我吧?那小子指不定就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你要敢蒙我,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女人被吓住了,心尖都在颤,可还是拼命摇头。 范胖子一挥手:“给我进去搜!” 几个汉子鱼贯而入。 那塌鼻梁汉子心最细,先摸到了厨房,却闻见一股腥臭味儿。 灶台上支着个小陶罐,底下煨着小火,咕嘟咕嘟冒泡泡。 他嫌恶地瞅着罐里黏糊糊的东西,抬脚“哐当“一声踢翻了! 红黑色的糊糊,洒满了一地。 女人尖叫嘶吼着,也不晓得是哪来的气力,竟把身旁那汉子推得一趔趄,朝地上扑了过去。 顾不上烫,女人疯了似的捧起地上的药汁,往倾倒的陶罐里塞。 “干你娘的疯女人,”范胖子大步向前,一脚踹在女人心窝。 女人飞出去好几步,嘴角渗出血来,却还死死抱着滚烫的陶罐,不住说着:“这是药...这是药...” 几个汉子完全听不懂她在说啥,你看我我看你。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阵沙哑的咳嗽声。 一个脸色白得像纸的小丫头,站在门口,怔怔望着院里。 她怀里揣着个阿娘交代要拿好的小木头盒子,手上捧着一片红火枫叶。 “这就是金福贵那病秧子闺女?“有汉子嘀咕。 范胖子小眼睛一亮——娘儿俩都在这儿,金福贵准没跑! 他上前一把拎起小丫头, 手腕子却忽地一疼,低头一看——白胖的手腕上,印着一排浅浅的牙印子。 小丫头扑腾着腿喊:“不许欺负我娘!“ 尖利的童声,划破了夜空。 范胖子嫌烦,又怕惊动街坊邻里,心一横,手腕子一翻, 小丫头跟个破布娃娃似的被掼在墙上, 软塌塌地滚在地上,不动了。 火红的枫叶从空中飘下,落在小女孩身上。 地上的女人见了这景象,拼命挣扎着,大喊大叫, 仿若疯魔。 范胖子一巴掌狠狠扇过去。 女人晕过去了, 整个世界清静了。 “妈的,还得在这儿耗着,“范胖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眼神阴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老婆孩子在这儿拴着,咱们守株待兔就成!“ 塌鼻梁汉子瞅着女人歪在地上的身子,贱兮兮地笑:“胖爷,这娘们...咋安排?“ 范胖子斜他一眼就明白了心思,嗤笑道:“没见过世面的狗东西,滚一边儿玩去!“ 那汉子乐颠颠扛起女人。 范胖子撂下句:“记着别整死了,留着还有用呢!“ “胖爷放心,保管留她一口气,”塌鼻梁汉子急不可耐扛着女人进了里屋。 正说着,天边“咔嚓“又一道闪电,把黑糊糊的天幕撕开,扯出一个无比狰狞的白紫色线条。 刹那间,亮如白昼,映出范胖子那张肥腻而阴冷的脸。 紧接着“轰隆隆“一个炸雷劈下来, 惊雷乍响,把范胖子惊得一哆嗦。 ............ 惊雷乍响,把金福贵惊得一颤。 与其说是被雷声惊着,不如说他是被祥子那刚猛无俦的拳风给镇住了。 这一拳不仅砸开了窗户,更结结实实擂在他心窝子上! 转眼的功夫,偷袭的倒成了挨揍的。 金福贵猝不及防,一声闷哼,跟断线风筝似的摔在墙上。 三层楼足有数丈高,亏得有棵老刺槐挡了一下,不然他半条命都得摔没了。 祥子几个跳跃,借助楼层间的几个凸起,便如猿猴般从三楼下来了。 气血两柱,提升的不仅仅是气力,还有敏捷。 金福贵还想捡地上的短枪,脖颈却是蓦地一寒。 一柄锋锐的枪头,贴在了他的咽喉。 “金福贵,你不是我的对手!” 祥子的声音,有些疲惫。 第55章 金福贵的决绝 大雨瓢泼。 天幕好似破了道口子,大雨倾盆。 金福贵垂着头,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脸白得像张纸,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明明已经突破气血关,在祥子面前却还是不堪一击。 他想挣扎着起身,可断裂的肋骨,传来钻心的痛。 短枪折成两段木茬子,落在雨污里。 一拳就能把牛筋木枪杆砸断? 金福贵脸上更没了血色。 这力量,就是搁在武馆学徒里,怕是也差不到哪儿去。 不...说不定,能比刚入九品的外门弟子还强一分! 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让他眼神恍惚。 就在数月前,不过鸡崽子一般的三等车夫,怎么就...怎么就... ....... 急切的脚步声,踏碎雨帘—— 不光是值夜的东楼护卫,连刘唐和杰叔都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真逃不掉了——金福贵嘴角扯起一抹惨淡的笑。 不知怎地,他忽然想到尚在家里的一对母女。 那蠢笨的女人,该又是一夜没睡吧。 断裂的肋骨戳得血肉生疼,金福贵却硬挺着抬起头——天边那抹残月快要落下去了。 按约定,她们再过一会就该去西城了。 自己给他们留下的那东西,该是能保几年安稳。 可惜...自己去不成了。 念及于此,金福贵眼神蓦地变得冷冽,直直盯着祥子:“我败了,无话可说。” 就像瘦猴说的,他们这些人不过烂命一条。 赌输了,命就没了! .............. 雨幕之中。 刘唐和杰叔面面相觑。 他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歪在地上的金福贵,还有那断成两截的短枪,透着些不寻常的讯息。 两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这祥子,竟然一下就把金福贵撂倒了? 要知道,金福贵这人天生有一把子蛮力,武道天赋也不错,若非家里那病秧子丫头的拖累,年轻时说不得有机会能入武馆。 论能耐,东楼护卫里,能胜过他的也没几个。 饶是如此,他在祥子面前也挡不住一招? 祥子啥时候有这本事了? 难不成今天在矿线上,这小子还藏了力? 收了心思,刘唐却是冷声说了句:“祥子,这小子留不得!” ...... 雨水顺着祥子手上的短枪滑下来。 枪尖锋锐,只差一分,就能戳进金福贵喉咙。 唐爷说的对,金福贵心思歹毒、为人阴狠,确实不能留。 不过...他实打实救了自己。 且不论其用心如何,要是他没偷袭那个刀疤脸马匪,自己定然挡不住一个刚入九品的武夫。 心念急转间,祥子手腕一抬。 枪锋从金福贵咽喉划过。 “你走吧。” 金福贵愣住了,全然没想到,祥子竟会放了自己。 一旁的杰叔急了:“祥子,莫要妇人之仁。” 祥子转身,只轻声说了句:“他从罗二手里救过我,这份情我得还。” 雨中的众人皆是一呆,就连金福贵都一脸愕然。 谁也没料到,祥子就为这事,竟亲手放了偷袭自己的人。 只有跟祥子相处久了的杰叔,知道他的性子,当下也只能轻轻叹口气。 ....... 金福贵捂着胸口,在大雨里佝偻着身子,失魂落魄。 许是地面泥泞湿滑,五大三粗的个子,竟不断踉跄着, 像条没人要的野狗。 而他的脊梁骨,就像那断成两截的短枪一样,也被祥子一拳打断了。 此时的他,只想快点回到那个逼仄的院子,让自家女人烧壶热水。 不知怎地,他又想起了那个一直当人面喊自己“金爷”,无人时就会喊一声“金哥”的瘦猴子。 瘦猴死得惨,骨头渣子都被马蹄踩碎了。 当时,金福贵只能从风沙里拈出他沾满血肉的破衣裳,在城外劈了块木头,就算是坟头了。 瘦猴啊,我这个当哥的没用,报不了你的仇。 等到下边,我不当哥了,让猴子你当哥。 你就原谅哥这一遭吧。 不知不觉,几滴浊水从他眼里淌出来,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金福贵终于瞧见那熟悉的大门。 .............. 推开门。 雨水顺着布衫滴在地上, 黑洞洞的视线里,只有一盏秸秆芯的劣质油灯,在风中飘摇。 女人没像往常那样迎上来。 莫不是睡了? 金福贵慢慢掩上大门,放慢了脚步。 漫天风雨,也被一并关在了门外。 骤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金福贵眼眸猛然一缩,却瞧见眼前那盏油灯,被一个瘦弱身影撞了下来。 “爷,跑啊!快跑啊!” 尖利的声音,仿若鬼魅。 油盏摔在地上,沾了秸秆,升腾起一蓬火焰。 眨眼间,火焰滔天,清清楚楚照出一张青一块紫一块、被糟践得不成样的脸—— 那是女人的脸。 女人双眼空洞无神,仿若一只女鬼,只死死抱住旁边一个胖子的腿,不住哀嚎着。 她身上窜起了火苗,但她却恍若未闻,任由那大火顺着灯油在身上蔓延。 火烧得很疼,但她却忽然笑了——笑得温婉柔顺,像极了往日里等自家男人回家的模样。 “不!” 金福贵撕心裂肺的喊声,盖过了漫天风雨。 ......... 眼看埋伏不成,范胖子心里恨得牙痒痒,一脚踢飞快断气的女人。 妈的,明明只剩一口气了,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 没工夫细想,范胖子大手一挥:“给我抓住他!” 几个汉子从火光里跳出来,手上攥着长刀,抢身上前。 可金福贵却如疯了一般,不管那长刀如何劈砍在身上,他都不躲,只用一对拳头砸开眼前挡路的人。 气急攻心之下,他丹田气血催动到极致。 天生蛮力的金福贵,拼命的时候力气更吓人。 这几个车厂汉子哪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打法,冷不防挨了几拳,竟被金福贵硬生生冲了过去。 只是,金福贵忽然步子一顿,整个人停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和一枚枫叶。 “噗呲”,一声入肉脆响。 长刀劈在了他背上,带出一串血珠。 金福贵却似浑然忘了疼,嘴唇只轻轻颤抖着。 又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金福贵重重摔在地上,却像野狗一样,不管不顾朝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爬过去。 直到看见月儿那张白青色的小脸,他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崩碎了。 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蓦地从他心里蒸腾出来。 死... 你们全都得死... 血淋淋的手,握住了月儿身边那个小木盒子。 小木盒子打开, 是一小枚指甲盖大小、淡金色的晶莹五彩金矿。 没了外面矿皮的包裹,在火光映衬下,晶莹的矿石泛着一种诡异的幽光。 范胖子看见这东西,似是猜到他要干什么,那张阴冷肥腻的脸上满是惊恐:“拦住他...快拦住他!” 疯了...疯了 这一家子都疯了! 可惜... 还是晚了一步。 金福贵把五彩金矿吞进了肚子里。 第56章 明劲 晨光微熹,大雨渐渐停了。 天公作美,四九城那些恼人的雾霾也小了许多,这么一来,浸在春风里的槐花香气,就多了几分清爽。 打明日起就是“佛光节”——这是张大帅为给老母亲贺生辰特意设的。 整个四九城公衙都得歇三日,算是表份虔诚,车厂自然也不例外。 张大帅心善,见不得人间疾苦——便是城外那些瘦骨嶙峋的流民,这三天也能在城门口参加警察厅的拈签,若运道好抽到长签,便能入城求条活路。 难得有公假,昨夜又在便宜坊喝了一场大酒,车夫们都猫在大通铺上呼呼大睡。 东楼那些护卫折腾了小半夜,也累得够呛。 这么一来,往日里吵吵嚷嚷的车厂,今儿倒显出几分清静。 ......... 东楼,练功房。 走了几套桩步的祥子,浑身蒸腾着热气。 【四平马步桩+2】 【四平马步桩+2】 .... 不出意外,气血两柱后,四平马步桩的熟练度涨得更快了。 祥子收了步法,眼神在心里头一扫。 【四平马步桩】 【进度:625/1500(大成)】 按这速度,估摸着俩月就能把这【四平马步桩】刷到圆满。 虽说这桩步不过是烂大街的功法,可真能练到圆满境,也算是少见了。 那时节,也不晓得自己的气血能强到啥地步? 这也意味着,自己必须得想法子弄套新功法了。 可新功法哪那么容易弄着? 去武馆?兜里没几个子儿,又没人引荐,再说年纪也大了,怕是连个学徒的资格都够不着。 去拜师?祥子在四九城混了这些年,就没听过有啥普通老百姓能遇上的世外高人。 这不是拍电影、说评书,哪来那么多天资异禀、专在俗世红尘里淬炼的高手? 这地界儿的武道修炼其实简单,一是药养,二是传承。 所谓药养,说白了就是嗑药。 从妖兽血、妖兽肉到妖兽骨,甚至于某些五彩矿的特别吃法,既能提升气血,又能打熬筋骨。 就说那一小碗整骨汤,整个四九城,不也只有那三馆六会的武馆能拿出来? 若不去做个武馆学徒,你便是连整骨汤的渣渣都看不到。 杰叔不就这样?在气血关打熬了十多年,便是卡在这份整骨汤上。 而另一幢讲究,便是传承,说简单些,其实是功法。 不管是最基础的桩功,还是高深点的拳法、腿法,想学到最正宗、见效最快的,还得是武馆。 至于外头那些烂大街的功法,要么见效慢得像蜗牛爬,要么太耗气血。 就拿人和车厂这门【四平马步桩】来说,又有哪个车夫或护卫真能练出个模样来? 当真是天赋不够,或是不够勤勉? 天道酬勤?那都是哄人的! 就连文三那嘴上没把门的,天天也晓得勤练桩功——这世道,谁还没颗想当武夫的心呢? 可这些年来,人和车厂又有哪个车夫或是护卫真能入品了? 别说人和车厂一家,偌大的四九城中六大车厂,啥时候听说有哪个车夫能飞黄腾达的? 除了气血汤之类的药养,大多还是因为这些功法太粗糙,对身子损耗太大。 也只有祥子,在外挂的帮助下,才有这番顺遂。 无论是药养还是传承,普通人想要打熬武道,也就只剩武馆这一条路。 想想那可怜的老马,忙活一辈子,变卖家产,不也只求小孙儿能进宝林武馆做个学徒? 祥子叹了口气。 听说就连一个学徒资格,也得小两百枚大洋才能评测一番。 自个儿哪有那么多大洋,能摸得着武馆的门槛? 更不用提自己这个年纪,早过了打熬筋骨的好时候。 若真去做个学徒,说不定也只落个被武馆扫地出门的下场。 白花花的大洋,就真打了水漂。 ......... 许是心里头烦闷,手上这拳法也就乱了几分。 “祥子,拳法讲究一个力由根生,劲由脊发,所谓‘根’,也就是丹田气血,你心乱了!” 刘唐一身黑色劲服,不知啥时候进了练功房,看祥子的动作,微微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祥子心里一激灵,丹田处的气血就稳了几分,手上的动作蓦地变得精准起来。 凌厉的破空声,夹杂着轻盈平稳的呼吸,颇有几分虎虎生风的架势。 刘唐微一点头——这小子,悟性真不错! 忽然,刘唐身子一缩,右脚猛地蹬地,一个纵跃直冲向祥子。 人没近身,拳已先到。 祥子听见动静,沉腰一拧,左手成掌,把袭来的拳头顺势一按, 虽说用了卸力掌法,但一股沛然气劲还是顺着手掌袭了上来。 祥子顿感左臂发麻,右手捏成一个炮锤,轰向刘唐胸口。 这一拳已用上了七成的气力,便是当日初入九品的罗二,也得避避锋芒! 哪知刘唐不退反进,腰身背旋,拧得像个磨盘,巧借一个旋劲,便卸掉了这刚猛拳势。 两人已然近身。 “砰...砰...砰” 几声脆响,拳脚相交间,祥子只觉中拳的地方像是被电击了一般,浑身酸麻。 亏得有面板在身,才能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持动作稳定。 饶是如此,祥子约莫也只多挡了几拳,便如一个大沙包被抛到了墙壁。 幸好刘唐手快,在空中扶住了祥子,才没闹出墙毁人伤的场面。 .......... 祥子浑身酸麻,满头大汗,只觉得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刘唐倒是负手而立,一副高手模样,只是斜着眼瞅着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祥子心中忿忿,唐爷下手就不能收着点? 当然,更多的是沮丧。 现在都气血两柱了,怎么还是只能在他手上过个七八招? 见鬼了,身上如此酥麻,往日与唐爷过招,也没这反应啊? 想到这儿,祥子却是微微一怔。 再看刘唐,发现他跟往日有些不一样—— 且不说仪态,单说那份气势,就似乎比平常凌厉了几分? 祥子一呆,脱口问道:“唐爷,你莫不是觉醒了气劲?” 这下算是问到刘唐心坎上了。 刘唐点点头,假装淡淡地笑了笑,可嘴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住。 祥子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明劲啊! 可是九品小成都不一定能悟出的劲力! 刘唐如今还不到二十五,竟然已经通了明劲,这武道天赋当真了不得! 所谓明劲,指的就是武道九品才能领悟的劲力,遵循“力从地起”,通过调动四肢、躯干的整体力量,在发力时达到“节节贯穿”的效果。 祥子感觉到的“酥麻感”,便是这气劲的贯穿之意。 要是说九品入门是大多数武夫一辈子的门槛, 那明劲,就是大多数九品武夫无法逾越的关隘, 许多九品圆满的武夫,便是无法触摸到这份玄妙的劲力,才一辈子困在九品。 因此,此方世界有一个说法:凡悟明劲者,七品之下再无挂碍。 第57章 德云楼 刘唐本是个武痴,如今一朝得悟明劲,自然是精神头十足。 方才瞧见祥子练拳,他一时技痒,便下场过了几招。 如今整个人和车厂,能抗住他劲力走上两招的,也就剩一个祥子。 不过,抛下那份得悟明劲的兴奋,单说眼下,刘唐倒真有几分惊讶。 自己方才已用了六七分劲力,这小子竟然还能熬得住? 尤其是这小子的拳头——真有点硬啊! 就在祥子转身时,刘唐不露痕迹轻嘶一声,装作没事人般摸了摸胸口。 胸口隐隐传来阵痛——他娘的,这小子的力气,怕是比自己都只略逊三分? 真他娘是个怪物! 想到这儿,刘唐假装伸个懒腰舒活筋骨,却忽然开口道: “祥子,你可想过,去武馆做个学徒?” 祥子微微一怔。 ....... 东城,日头暖洋洋的。 刘唐领着祥子、杰叔两个,走在东城街头。 此番出行是私事,加之三人身手都不凡,便没带护卫。 祥子倒是难得有机会,领略此方世界的市井气。 四九城的公家衙门歇工三日,那些个官宦小姐也趁着春风和暖出来走动,一路尽是襦衫或洋裙, 有些讲究时髦的摩登女郎,甚至把白皙肩膀都露了出来,瞧着格外养眼。 东城这种富人区,比起脏乱的南城,自然多了几分繁华。 瑞祥的绸缎、张元的茶叶、仁堂的药铺,招牌一个比一个气派、 穿长衫的男学生搂着穿洋裙的姑娘,在真光电影院门口等着最新上映的黑白电影; 旁边的戏园子里,竹老板的《贵妃醉酒》刚开嗓,票便售罄,没买到票的戏迷挤在门口栅栏,遥遥听里头传来的水袖声,啧啧赞叹。 路上行人如织,一派丰和盛世景象。 刘唐才悟明劲,兴头正高,今儿约了个老友在这儿相聚,便特意喊上了祥子和杰叔。 权当庆祝了。 去的地方叫“德云楼”,是东城里数一数二的名楼,论历史能追溯到大顺朝立国那会儿,听说就连张大帅这次办“佛光宴”,也把楼里几个大厨特意请了去。 张大帅的老母信佛,不沾荤腥,而德云楼几个大师傅最擅长素菜——听说能把豆皮做出鸭肉的味道。 德云楼名声大,花销自然小不了。 且不说二楼那些雅间,光是大厅里一小桌,少说得十块大洋打底。 不过对刘唐来说,这点花销也不算什么。 身为护院首领,他一个月足足能领五十块大洋,更不用说接手矿线后,那些从矿皮子上渗出来的油水,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光粘在矿篓上的那些矿皮矿灰,运到西城去,便能做出最上等的火药——连丁点黑烟都没有的那种。 这可不是贪墨,而是正常“火耗——自打大顺朝就传下来的车厂老规矩,便是刘四爷也挑不出错处。 刘唐性子豪爽,不是那小气的刘虎,这些利润倒也没瞒着祥子。 身为车长,祥子能分润一成——每月足多了五枚大洋! 至于那些个二等车夫,每天也能多落几个毛角。 皆大欢喜。 ....... 进了德云楼,早有小厮领着几人往二楼雅间去。 祥子注意到,这德云楼的年轻小厮都穿着绸衫。 不愧是官宦扎堆的东城,果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再细看楼里,不论是来吃饭的,还是那些管事、小厮,都是一副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的模样。 相比之下,自己穿着这身蓝布衫,倒真有些扎眼。 似是察觉到祥子的神色,刘唐笑了笑:“祥子,如今你也是车长了,日后免不了见人应酬,改天也得置办一身好行头。” 祥子哑然一笑,点点头。 三人缓步上楼,祥子自然拖在最后头。 只是,进房的时候,祥子却瞧见一个熟悉身影—— 即便是换了一身儒雅长衫,那异常魁梧的身材还是格外打眼。 在矿区时,这年轻的世家武夫,就给祥子留下了挺深的印象。 那颗熊瞎子心脏,还是他给的哩。 在那魁梧汉子身边,站着一个穿洋裙、气质非凡的女子。 今天她没蒙面纱,贴身的马甲裙清晰勾勒出她完美的腰身曲线,尤其那双踩在马靴里的大长腿,更显几分摄人心魄。 李家三小姐? 祥子挑了挑眉,也懒得再多看——这些世家武夫,跟自己这个车夫又有什么关系? ......... 进了房间,桌上已摆上了几份小菜。 自然不是茴香豆、花生米之类。 造型精美无比,甚至称得上一句巧夺天工。 但祥子也说不上是啥做的,粗略吃上两口,也只是牛嚼牡丹,说不出啥具体滋味。 谈不上味同嚼蜡,纯粹是不够好吃而已。 说起来,倒挺像前世那些所谓的高端私宴。 反正就是把日常最简单的东西,花里胡哨地折腾一顿,弄成认不出的模样,就算对得住那昂贵的价格了。 相比之下,还是便宜坊的烤鸭更合祥子胃口——只消一嘴巴下去,鸭皮的油脆和鸭肉的饱满,在肉汁的包裹下,在口腔里爆成最原始纯粹的满足感。 三人边吃边聊,祥子吃得意兴阑珊,刘唐则有些心不在焉——他在等人。 只是等正主推开门,祥子却是一愣。 来人竟是早几个月前见过的那位中年武夫——前任宝林武馆大师兄,林俊卿。 跟当日一样,这位中年武夫依旧是丰神俊朗的模样,只是两鬓的斑白似乎又多了些。 林俊卿才推开门,刘唐就立马起身迎了上去:“大师兄...怎么到这么早,早知道我该去楼下等着才是。” 林俊卿笑容温柔:“你我二人,又何必讲这些虚礼,再说我如今可不是大师兄了。” 刘唐一怔,轻叹一声,亲手给林俊卿挪了挪椅子,这才回了自己座位。 林俊卿才坐下,目光一扫,待看到祥子却是微微一愣。 他认出了这大个子——几个月前,这大个子就为了刘唐的事,去过一趟武馆。 那时候,这大个子不还是个车夫吗? 可如今在眼前的,却是一个眸光内敛、气息充沛的武夫! 短短时日,竟有这般变化? 似是察觉到林俊卿的心思,刘唐主动介绍道:“师兄,这是我的小兄弟,三个多月前,去过一趟宝林武馆。” 林俊卿收起心中惊讶,对祥子笑道:“晓得...小兄弟的名字,是叫祥子吧?” 祥子赶紧拱手:“不过一面之缘,林师傅真是好记性。” 林俊卿笑着回道:“小伙子人不错,自然印象深。” 刘唐见向来待人冷淡的大师兄,对祥子竟这般态度,心里也暗暗称奇。 菜上来了,祥子起身,亲手给几人倒酒。 雅间内,笑语连连, 尤其是林俊卿讲起刘唐小时候在武馆的趣事,比如白天熬不住训练,半夜偷偷溜到授艺武师房里下泻药;又比如才十多岁的武馆学徒,便暗恋上了同为学徒的李家三小姐,天天追在人家屁股后头跑之类的。 惹得刘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祥子这才晓得,虽然刘唐自小就被刘四爷收为义子,但少年时光却都是在宝林武馆里度过的。 第58章 男人们之间的往事 所谓的高手,也有属于自己的青春。 谁不曾年轻过呢? 起先,还是林俊卿讲刘唐的故事, 后来刘唐索性放开了,也讲起才二十啷当岁的林俊卿,是怎么瞒着师傅,带着自个儿这些学徒师兄弟们,偷溜到矿区打猎烤妖兽吃的。 听到这些往事儿,便是林俊卿的脸上,也挂上了罕见的笑意。 刘唐更是手舞足蹈,绘声绘色。 这是祥子第一次看到刘唐在人前,难得露出了些真实的少年气。 是啊,这位所有车夫口中的唐爷,说起来年纪也才二十五,搁在前世也只是个才混几年社会的大学生。 男人之间的打趣说笑,往往最能拉近距离。 宴席的氛围,也随着这些小故事,渐渐松快起来。 祥子一直听着笑着,偶尔抿一口据说是川城矿区某颗妖树上运来的梅子酿的果酒, 跟普通梅子不同,这种伴生于木系五彩矿的杨梅,明显个头更大,颜色也更鲜亮。 至于味道嘛,那就见仁见智了! 自从接手矿线,他的精神就一直紧绷着,今日倒算放松下来。 酒足饭饱,也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几人起身离座。 林俊卿脸上微微带着红晕,扶住刘唐的手,说道:“你如今已悟了明劲,按说该回武馆修炼才是,要是再待在那小车厂,只怕过几年就错过了机缘。” 刘唐怔了怔,却是轻叹一声,应道:“师兄,你是晓得的,我爹走得早,我自小被四爷养大的,便是刘唐这个名姓,也是四爷赐的。” “老头子如今七十多,眼看没几年了,怎好撒手不管。” 林俊卿还想劝,可瞧见刘唐的神色,终究没再开口。 人和车厂矿线上的事,今天早就在四九城传得沸沸扬扬。 不少人都传,车夫们不光遇到了流民,还有马匪。 这些传闻半真半假,但林俊卿心思细,顿时就察觉到其中不可言说的意思。 偌大四九城,又有几人有胆子、有实力敢动矿线的心思?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方才这句劝告,也是他隐晦提醒这个小师弟,莫要待在人和车厂这个是非之地。 不管刘唐卷进了何等风波,只要待在宝林武馆里,有谁敢惦记? 只可惜...师弟这性子还是没改。 叹了叹气,林俊卿抱拳,认真说道:“若有事,随时可来寻我。” 刘唐晓得师兄这句话的分量,许是酒水喝多了些,心头一股热气就冒了上来,便是眼眶都微微湿了些。 师兄弟俩走出雅间,才下到大厅,两人眼神却都是一怔—— 大厅中,是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方才祥子瞧见的那几个宝林武馆弟子。 ........ “师兄好...” “林师兄!” 冷不丁瞧见林俊卿,站在大厅的几个宝林武馆弟子,皆是抱拳拱手。 即便林俊卿如今堕了境、失了势,但这前任大师兄的身份却做不得假, 这几人不过是外门弟子,自然不敢有半分怠慢。 相比之下,被众弟子围着的那魁梧青年,脸上倒是挂着个玩味笑容:“不想林师兄在这儿,早知道方才就去串个门,敬杯酒。” 见了这万家嫡子,林俊卿脸上蓦地浮起一层寒霜:“你万家的酒,我林俊卿还承不起!”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但万宇轩脸上却没甚么怒意,只瘪瘪嘴,洒然一笑转身走了。 只是,当万宇轩目光落在祥子身上时,却停了片刻,笑道:“桩功不错的小兄弟,又见面了。” 祥子一抱拳:“上次多谢兄台了。” “小意思,那话本里怎么说——相逢就是缘,别往心里去,”万宇轩笑一声,转身便走。 哗啦啦的人群众星捧月般,陪着万宇轩出去了。 若细细看去,在一众步伐平稳的武馆弟子中,修为最高的万宇轩却把双手抱在脑后,拖着懒散的步子——配上那魁梧到惊人的体格,倒真像一个晃晃悠悠的大熊。 祥子见了这番潇洒作风,也只能暗叹一声——这就是“世家作风”? 要知道,他平时走路,都恨不得扎个桩步,唯恐误了修炼。 ........ 武馆众弟子走了,只剩李家三小姐一人。 李家三小姐显然并未认出祥子,那双如水眸子先落在林俊卿身上:“林师兄,有些时日不见了,平日里师兄多待在后院小屋,拜访不方便,还请师兄莫要见怪。” 随后,李家小姐又对刘唐拱手笑道:“数年不见,刘师弟还是风采依旧啊。” 刘唐大大方方打了声招呼,全然看不出少年时那些青春懵懂模样。 而李三小姐也不愧出身李家,谈吐间雍容大方,便连笑容的弧度,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不过祥子还是从她的言语里,觉察出些微妙的不同。 比起对刘唐的客客气气,这女人对林俊卿明显更亲近些。 许是喝了点酒,又或者方才跟刘唐聊得兴起,此时的林俊卿没甚么遮掩,只坦荡说道:“三丫头,师兄现在半个废人,就想清净点儿。” 李三小姐眉头微皱,眸光掠过林俊卿的右腿:“师兄莫要气馁,说不得...还有法子。” 林俊卿笑笑,岔开了话题:“三丫头最近可好,今日跟这么多人出来闲逛,倒不似你的性子。” 在宝林武馆,李三小姐是出名的修炼狂魔。 李三小姐笑着解释:“倒也不是闲逛...前些日子这城里出了不少事,大帅府和警察厅找到了咱们武馆,师傅便让咱们平日里在城里多走动走动,还有不少师兄弟都被派去了城门那边协防。” 林俊卿眉头一挑——究竟出了什么事,竟连师傅都被惊动了? “还不是那位‘闯王爷’,前些日子有人在城里发现了他的行踪,”李三小姐继续说道,“也不晓得那位‘闯王’丢下兵马孤身而来,想做甚么。” 林俊卿这才恍然,那位神出鬼没的“闯王爷”的确是个高手,而且跟张大帅挺不对付,光是针对大帅府的暗杀就弄了好几次,难怪这些时日以来,城里这般风声鹤唳。 “而且昨夜里也出了一桩大案,”沉吟片刻,李三小姐却把目光放在刘唐身上:“说是人和车厂一个车夫吞了五彩金矿,当场就妖化了,一连杀了好些人。” “那人的名字,刘师弟该是熟悉,叫金福贵。” 第59章 又遇老马 出了德云楼。 刘唐叫了两辆黄包车,亲自陪着林俊卿回武馆。 祥子和杰叔则拣了步行,往南城去。 一路上,祥子神色沉郁,脑子里总绕着李三小姐那几句话。 金福贵为何要吞服五彩金矿? 他在矿上混了这些年,对“矿瘴”的厉害门儿清,何苦寻死? 而且按时间来说,偏巧就是自己一拳放倒金福贵那夜。 恐怕...他路上该是碰到了什么,以至于出此下策。 矿瘴唯一的好处,便是能借助五彩金矿的影响,短时间强化自身皮膜筋骨——在死之前。 究竟是什么,把金福贵逼到了绝路,甚至不惜玉石俱焚? 祥子想起这些日子矿上的事,越想越不对,脑袋里隐隐冒出个名字——马六! 金福贵和瘦猴这两个,该是早就跟马六车厂勾搭上了。 人和车厂这几年矿上账本的窟窿,多半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祥子心中忽然一动,却是意识到了什么——杀人灭口? 是了... 自己把肥四的尸首带回来,本就是马六的大麻烦, 要想在大帅府和警察厅跟前遮掩过去,他们只能弄死所有知情人。 这么着,马六车厂才能把事儿全推到肥四身上。 知情的就俩:金福贵和瘦猴! 瘦猴早没了... 现在就剩金福贵一个活口,下场可想而知。 恐怕...事情的真相便是如此了。 祥子轻轻叹了口气,这金福贵精明了一辈子,终究栽在一个贪字上。 如今又吞了五彩金矿,染了“矿瘴”,便是侥幸不被抓住,怕是也活不了几日。 不知怎地,一股阴沉的气息从他心里冒上来。 按说金福贵没了,他该高兴才是。 可一想到这个昨夜跪在雨里还妄想给兄弟报仇的车夫,祥子顿时心思复杂。 金福贵阴险狡猾不假,咎由自取更是真, 但对这个一直处心积虑对付自己的男人,祥子此刻竟半点恨气都没。 说到底,自己又何尝不是另一个金福贵? ......... 比起南区,东区不大, 祥子和杰叔走不到俩时辰,就望见了重文门。 这城门是大顺朝立国时建的,数百年下来,城墙上的青苔都染上了岁月的斑驳。 重文门的重要,在于它连接着中城和东城。 中城是使馆区的外围地界,里头住的,多是给使馆区里世家做事的职员,论收入自然是四九城最顶尖那拨。 因此,重文门前的仁寿大街,就是东城最热闹的地界。 且不说各色铺子林立,单是连串的赌局就够人咋舌的。 先不说老派的牌九、骰子、麻将之类,就是新流行的扑克牌,也有专门的场子。 当然,里头规模最大、名头最响的,还是祥子眼前这座四海赌场。 罗马柱撑起三层楼高的门楣,柱身的鎏金纹路在暮色里淌着油亮的光,连门环都是黄铜铸就的西洋狮首。 这时天还没黑透,赌场外已亮起霓虹灯,映在描金牌匾上,更显阔气。 进出的,自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祥子望着这座与前世电视剧中颇为相似的赌场,微微有些恍惚。 “咋了,祥子,莫不是手痒了想下场玩两把?”杰叔瞅着他,笑道,“别怪杰叔多嘴,这四海赌场是个吞金窟,甭管你有多少大洋,都得败光。” 像是怕祥子走了歪道,杰叔这会儿的样子,倒像个絮叨的长辈。 祥子哑然一笑,收回了眼光:“杰叔,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话音未落,祥子目光却是一顿—— 赌场门口那尊石狮子的阴影处,蹲着几个黄包车夫。 其中一个老车夫头戴瓜皮帽,灰白头发,胡子拉碴,身上大褂油黑发亮。 “老马?”祥子试着叫一声。 那老车夫愣了愣,把帽子往上一推,瞅见是祥子,脸色有些不自在。 “祥爷吉祥!您要回南城?老马拉您一程?” 老车夫赶紧起身,攥着洋车就过来。 许是年纪大没留意,老马起身时撞上了旁边一辆洋车,在别人锃亮车漆上划了道浅白印子。 “嘿,老东西,长眼没?” 旁边一个马脸汉子腾地站起来,指着老马鼻子骂。 “哎哟...这位爷,多担待,老头子年纪大了,”老马赔着笑,一脸窘色。 “操你娘的,你这外来的懂不懂规矩?四海赌场是你这老东西来的地方?” 马脸汉子话音刚落,旁边几个看热闹的车夫就围了上来。 祥子注意到,这几人大褂样式一样,背后都绣着“德宝”俩字。 德宝车厂也在南城,规模比人和车厂小,没资格做矿上的生意,平日里跟人和车厂也算井水不犯河水。 南区这几家车厂,多半有自己的地界,四海赌坊就是德宝车厂的地盘。 看来,这几个德宝的车夫,早瞧这抢生意的老马不顺眼,今儿个算逮着由头了。 欺负个没背景的独户车夫,在这行当不算啥,何况还是个老家伙。 马脸汉子拳头刚扬起来,就觉手腕被人攥住,一阵酸麻。 转头一看,是张黝黑而显出些许稚气的脸。 马脸汉子心中一惊——好大的力气! 祥子松了手,笑道:“这位兄弟,都是出来讨口饭吃,何苦呢。” 马脸汉子龇牙咧嘴甩着手,还没说啥,旁边几个德宝车夫就冲上前来:“哪来的狗东西,多管闲事!” 祥子眼眸一缩,肩膀微微一沉,手上没见咋动,几个刚抡起拳头的车夫就囫囵飞出去。 旁边看热闹的杰叔心里一愣——这小子,出手咋比往常更快了些? 几个德宝车夫东倒西歪,先前先挑事的马脸汉子见势不妙,赶紧往后挪几步,才梗着脖子道: “这是咱德宝车厂的地盘那这老家伙是单干的,你凭啥给他出头?” 祥子脸一寒,往前轻迈一步——马脸汉子被那逼人的眸光吓得一怔,再不敢说啥。 “谁说他是单干的?” “他是我人和车厂的车夫!” 听见“人和车厂”,马脸汉子明显一怔——这可是大顺朝就得了金丝旗,能走矿线的大车厂! “你说是就是?你又是哪路来的?”一个车夫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胸口,色厉内荏道。 祥子懒得跟他们计较,只招手让老马把洋车拉过来,对这几个汉子轻声道: “若是不服,可以去人和车厂寻我。” “我叫祥子。” 听到祥子二字,几个车夫起初摸不着头脑,还琢磨着要不要回车厂摇人干这小子。 人群中,那马脸汉子却猛地打个哆嗦。 祥子? 等等...这名字咋有些耳熟? 莫不是人和车厂那新任车长? 那可是能跟马六车厂胖爷硬顶,一枪挑翻肥四的狠角色! 这两日,这位爷的英雄事迹早传遍四九城各家车厂。 哎哟喂,我不过欺负个糟老头子,咋就惹上这么一位杀神爷! 第60章 德宝车厂来人 且不说德宝车厂那几个车夫惊得直瞪眼。 祥子倒是毫不在意,径直带着老马到旁边露天茶铺,寻了张桌子就坐下了。 些许小纠纷罢了,德宝车厂难不成真敢大张旗鼓,动他这个人和车厂的车长? 再说,自己得罪的人多了,还怕几个小车夫? 且不说马六车厂胖爷那伙人,就说这人和车厂里,不也有刘虎将自己视作眼中钉? 不知怎地,祥子今日,心中似是总盘旋着一股郁郁之气。 ........ 祥子瞧着老马愈发消瘦的身子——指不定多少日子没吃饱饭了。 从怀里掏出两枚大洋,排在桌上:“掌柜的,来斤烧刀子,再随意拾掇几个吃食,要快!” 正掌勺的老掌柜,瞅见那亮闪闪大洋,眉开眼笑起来。 没多大工夫,两蒸屉包子、一大碟卤牛肉、一斤烧刀子就端了上来。 老掌柜笑着说:“几位爷先吃着,酱肘子和卤羊杂这就来!” 祥子把吃食都推到老马跟前。 老马脸涨得通红:“祥爷...先前欠您的五块大洋还没还,这又欠了人情...” 话没说完,他就沉沉低下了头——他也晓得,自己怕是还不完了。 祥子摆摆手,笑道:“当日刚进二等院,多得老马你照拂,不然我也没今天。” 老马怔了怔,见祥子一脸真诚,心里头更是一酸——自己又哪里真做了什么? 不过是拾掇些被褥、挪个地方这类芝麻大的事儿,换了旁人,怕是眼前这一屉包子都抵不上。 老马脸上有些愧色,瞟了瞟铺子外头徘徊的那几个车夫,低声道: “祥爷,那几个德宝车厂的,保不齐回去叫人了,咱们要不换个地儿?” 祥子从蒸屉里捏起俩包子,用荷叶垫了放在老马跟前,没回话,只笑道:“老马...莫不是瞧不上我这包子?” 老马哪会不明白这是祥爷给的台阶,当下哆嗦着手接了, 没咬两口,眼眶里就滚下泪来。 这时候的老马,干草似的灰发,炭条似的手,泛着油光的大褂在瘦骨嶙峋的身上晃荡。 哪还看得出,曾是个觉醒了气血的二等车夫? 先前在二等院时,大嘴巴文三也在祥子跟前提过老马, 文三说,老马以前可不是这样。 年轻时的老马,也算条硬汉子,十多岁就觉醒了气血,跟刘四爷走南闯北这些年,腥风血雨里不晓得走了多少趟。 人到中年,好不容易攒了个小房子,给儿子娶了媳妇,还得了个小孙儿。 只靠一双手,就在四九城攒出一个小家,该多么高兴? 文三说,那时候老马走路都带飘的。 小马也算争气,虽说在学堂里没熬两年,但天生身子骨不错,十多岁也觉醒了气血,便顺理成章进了车厂,也当了个二等车夫。 这小子武道天赋高,十七岁便破了气血关,就连刘四爷都高看他几眼,特意提拔他去东楼做了护院,还总念叨说,这小子保不齐能入个品级。 可没两年,小马就死了,被马匪戳死的——就死在老马眼前。 之后,媳妇也跑了,只留下个刚断奶的男娃。 一夜之间,老马的脊梁骨,似乎就断了。 ............ 比起祥子,杰叔认识老马更久,也更能体会他的难处。 杰叔起身,给老马夹了好几片牛肉,又掰了个猪蹄放过去。 至于听到老马说“德宝车厂”,杰叔倒是一副不怕事大的模样—— 他只嗤笑一声,从背上卸下那两截短枪,拍在桌上,大口吃起包子来。 刚才在德云楼吃的那些叫不上名儿的东西,实在不够塞牙缝,还是这热腾腾的肉包子实在! 这短枪一亮,把隔壁几桌老客唬得一愣。 祥子不紧不慢拈一片酱牛肉往嘴里送,忽然说了句:“老马,回人和车厂吧,到时我跟四爷说一声,你还住二等大院。” 祥子拉过几个月的活儿,知道单干有多难——四九城的车厂,早就把势力范围分得明明白白。 对如今的祥子来说,这只是件小事;可对老马而言,无异于救命稻草。 老马手中筷子一顿,艰难地点点头,应了一声:“诶...祥爷说咋办就咋办。” “不过住宿的事儿,就不麻烦祥爷特意安排了,我在东城租了个小屋子,跟我家小马儿住一块儿!” 祥子点点头,拿过酒盅给老马倒了一杯。 老马一仰脖灌了下去,花白的两鬓在暮色春风里,颤得像柳絮。 一杯烧刀子下肚,老车夫白惨惨的脸上,总算多了几分红晕。 擦了擦嘴,许是酒劲儿上来了,老马脸上像是笑,又像是哭,对祥子点头:“到底是碰到祥爷,才能吃上这些东西。拉活儿这些日子,甭管多卖力气,临了多要一个子儿都难。” “不怕祥爷笑话,托您的福,我这月头回见着荤腥。” “莫急,慢慢吃就好,”祥子勉强挤出个笑,又把一蒸屉包子打开。 “祥爷您别可怜我,我老马虽说辛苦,可有奔头呢,”老马灰白的脸上,忽然透出一抹无比亮堂的光, “我家小马儿在宝林武馆练得不错,已经是二等学徒了,说不定就能成个入品武夫……” “嘿...嘿嘿,只要小马儿能做个入品的武夫,咱马家也算抬得起头了。” 老马脸上带着十足的得意:“到时候,咱老马也跟着孙儿过好日子,享清福去咯!” 祥子始终没言语,怔怔坐在那里。 此时的老马,脸上泛着一种莫名的神采,像极了破庙里那些泥塑神像——明明浑身都是死灰的衰败气,偏有一种说不出的摄人劲儿。 前世时有篇文章叫范进中举,当时只觉荒唐可笑,如今亲眼见了,更多却是心有悲戚。 这世道啊,想逆天改命,就只剩武夫这条不归路了。 关于宝林武馆这学徒制,祥子也略知一二。 所谓学徒,便是拜师学艺,是要给武馆交束脩的——也就是学费。 学徒分三等,入门就是第三等;能破气血关,就是第二等;再往上,就是被认为有机会晋升九品的一等学徒了。 小马儿年纪轻,能破气血关,当上二等学徒,这天赋在普通人里也算不错了。 可供养一个武馆学徒多不容易,老马在东城租小屋子,想必是想省点钱。 毕竟待在宝林武馆,日常吃喝住宿都是一笔大开销。 ----------------- 几人正吃着, 远处忽然来了一群穿着大褂的汉子——德宝车厂摇人来了。 来人众多,气势汹汹。 老马一惊,额头渗出豆大的汗水——这可咋整,终究还是把祥爷牵扯进来了。 杰叔不慌不忙,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手腕一转,手上两截短枪便合做了一柄长枪。 他嘴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并没有起身。 长枪冒着寒气,在夕阳的血色里闪过一道冷光。 祥子轻笑一声,也放下了筷子。 一柄短枪,从包袱里透了出来。 第61章 一个妙人 德宝车厂为首那年轻人,身量颀长,生得一副好皮囊,面皮白净得不像个车夫,倒似个电影明星。 瞅见这人,杰叔脸上就是一怔,压低了声儿对祥子说:“这是徐彬,德宝车厂的少东家。“ 德宝车厂在南城也有些名气,听说车把头年岁已高,把诸多事宜都丢了给少东家来管。 论起身份,这徐彬在德宝车厂,跟虎妞在人和车厂一般。 祥子眉头轻轻一挑——几个三等车夫的纠葛,怎就惊动了少东家? 手里虚握着短枪,祥子的脸渐渐沉了下来。 .......... 有人指了指大个子的位置, 徐彬脚步匆匆,急步而来。 特意拨开几个护院,这位年轻少东家走到祥子跟前,拱手作揖,脸上挂着一团和煦的笑:“祥爷...冒昧打扰,在下德宝车厂徐彬。“ 不得不说,这人天生带着股亲和劲儿,言谈话语都让人觉着亲近。 本以为是来寻茬的,没成想对方这般礼数周到。 祥子摸不透底细,脸上也只好挤出笑来,起身抱拳:“徐少东家,久仰。“ 徐彬眼眸微微一瞥,瞧见这大个子瞧着云淡风轻地站着,短枪却在桌上摆了个巧妙角度—— 只消一垂手,就能戳自己个透心凉。 徐彬恍若未闻,笑得更热络了:“哪里哪里...我徐彬能算哪路角儿?哪担得起祥爷久仰二字...” “祥爷...要不咱坐下说?” 没等祥子搭话,徐彬就一屁股哐当坐下来,手上却挑起一个大拇指:“祥爷大气!” 祥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人脸皮子倒是厚实啊! 祥子又坐了下来,没说话,嘴角只噙着一抹和煦浅笑。 徐彬颇为自来熟,似是完全没瞧见祥子脸上那份拒人千里之意,脸上笑容依旧灿烂,又是一番恭维。 说话间,他竟直接拿起个包子塞嘴里。 不过是市井小巷里粗面捏成的包子,便是油水也没几滴,但这德宝车厂少东家却吃得啧啧称叹、拍案叫绝。 ----------------- “常言道吃人嘴短,既吃了祥爷的包子,我徐彬总得知情识趣才是。“ 徐彬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抹了抹嘴。 说话间,他抬手拍在桌案上。 一个马脸汉子被带了过来。 方才还对祥子横眉立目的马脸汉子,这会儿缩头缩脑的,脸上写满了惧意。 “噗通“一声,马脸汉子跪在祥子跟前,哭丧着脸哀嚎道: “祥爷,饶了小的吧!小的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祥子目瞪口呆! ............ 徐彬腆着笑脸凑上来:“祥爷...气消了些?” 见祥子没言语,徐彬轻咳了一声。 这声轻咳落在那马脸汉子耳朵里,仿若惊雷。 马脸汉子咬了咬牙,扬手就往自个儿脸上扇。 啪! 啪! 啪... 周遭人脸上皆是一呆。 满茶铺静悄悄的,只剩这清脆而有节奏的巴掌声。 直到汉子嘴角淌出血来,祥子才故作惊讶道:“哟...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场误会,误会!“ 祥子笑眯眯的,上前把马脸汉子扶起来, 那汉子跪得久了,正忙着扇自己呢,冷不丁瞧见祥子过来,吓得一哆嗦。 “都是车夫兄弟们,出来讨口饭吃,何苦来哉,”祥子手一扬,一枚光闪闪的大洋便落在那马脸汉子手上。 “兄弟受累了,回去治治伤。” 马脸汉子一愣,万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方才少东家可是说了,今儿个就是折条腿,也得让这位杀神爷顺气! 再瞧见手上那枚龙元大洋,他心头更是狂喜——我滴个乖乖,早知道多扇几下了! 刚要咧嘴笑,马脸汉子又觉出不对,硬是把上扬的嘴角扯成副苦相。 徐彬正慢悠悠夹着片酱牛肉,瞅见这光景,立马放下筷子,又竖起大拇指,啧啧赞道:“祥爷果然大气,我等寻常人比不得哟!“ ......... 人群呼啦散了,徐彬起身要会账,正掏银元的手却被祥子按住了。 祥子并未刻意用力,但那手臂却如铁钳一般,压得这位德宝车厂少东家动弹不得。 徐彬心中一惊——果真是好大的气力! 他虽是个惫懒人,但自小被他爹逼着习武打熬,靠那些汤药养了这些年,早就破了气血关。 听说这小子不过是个三等车夫出身,哪里能打熬出这般惊人的气血? 想到这里,徐彬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便是身子都弯了几分。 “少东家今儿这么给面子,哪能再让您破费,“祥子笑得和煦,手上却没松劲,“日后若有用得着祥子的地方,言语一声便是。“ 徐彬脸上笑意更浓,没说话,抱拳认真作了个揖——跟明白人打交道就是舒坦。 “既这样,就不叨扰祥爷了,今日不打不相识,倒让我徐彬得了机会,能结识祥爷这等人物!“ 徐彬话说得谦恭敞亮,祥子自然得给面儿,闻言笑道:“少东家莫要折煞我,今儿能结识您,算是我祥子的造化喽。” 又是好一番客气的互相吹捧。 到最后,徐彬把着祥子胳膊,一步三回头中,才恋恋不舍走了。 祥子摇摇头,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德宝车厂的少东家倒真是一个妙人。 纡尊降贵、死皮赖脸的事,在这年轻少东家眼里,竟像不算啥。 便是对着自己这个小车长,也肯下这般功夫。 这年头,祥子见多了大人物的故作深沉或是仗势欺人,便是万宇轩那般豪迈洒脱的,言语间也带着股掩不住的傲气。 如今碰到这么个奇葩年轻人,倒真有些不适应。 不过有一点倒是笃定: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徐彬是个狠角色! 祥子暗暗把“德宝车厂“四个字记在心里,抬眼一瞧——却见周遭食客的目光齐刷刷扫过来。 祥子目光所及,众人赶紧低下头,忙着扒拉饭菜! 德宝车厂在东城本就有些名气,尤其是这位行事乖张、天天厮混在四海赌场的少东家,更是东城出名的传奇人物。 眼见徐彬对这不起眼的大个子如此恭敬,任谁不得多寻思几分。 .......... 杰叔把长枪拆成两截,塞进布袋里,瞅着徐彬的背影,嘴角勾出抹玩味的笑:“德宝车厂这小子最是猴精,定是晓得了你在矿上的勾当!“ “就是不晓得他今日如此大张旗鼓,又是安得什么心思?” 祥子笑了笑,给杰叔斟满一杯酒:“杰叔,咱们做咱们的事情,管他人做甚。” 杰叔端起酒杯抿上一口,瞧着这大个子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又想起祥子这些日子做下的那些惊人之事。 饶是他这个老江湖,心底亦不免生出波澜。 戏台上有句老话: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以往他阿杰从不信这句话,如今看到这个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大个子,倒真咂摸出这句话几分滋味来。 杰叔仰脖,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酒...痛快!” ........... 祥子把蒸笼里最后两个包子递给老马,却见他怔在那儿。 “老马...怎么,包子不合口?” 老马这才回过神,忙道:“没有没有,托祥爷的福,这包子好吃着哩!“ 包子在嘴里慢慢嚼着,老马心底那些惊诧错愕,也渐渐平复下来。 他偷偷觑了眼祥子,昏沉眸子里有些恍惚。 几个月前,这大个子还跟他挤在一个大通铺。 可今儿个,竟成了能跟德宝车厂少东家称兄道弟的人物。 老马不懂为啥,但他晓得一点: 祥爷如今...真成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第62章 阴冷的地下水道 东城,日头西斜,暮色渐渐沉了。 徐彬哼着小曲儿,两手拢在袖筒里,打算去影戏院里瞧场洋片子,夜里再去四海赌场大杀四方! 有手下特意呈上从文美斋买来的白花糕,这位德宝车厂少东家也只大手一挥,就给弟兄们分了。 看样子,徐彬今儿个兴致正高。 有知趣的凑上来,问道:“少东家,那位祥爷瞧着年纪不大,听说也只是个车长,能让您这般另眼相看,到底有啥能耐?” 徐彬斜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没说话——这帮只会看人下菜碟的蠢货,哪懂自己的盘算! 只一个车长? 说得轻巧! 这整个四九城里,哪有才十八岁的车长? 再者说,南城那位刘老虎眼尖得很,那大个子若没几分真本事,刘老虎怎会把他搁在这么要紧的位置? 尤其前几日那些事,早就在四九城传得满城风雨,别说几家车厂,便是警察厅和大帅府的卷宗上,这大个子也都有了名姓! 作为德宝少东家,他晓得的内情自然比旁人又多些。 驱散流民、枪挑肥四...甚至有传言说他单枪匹马闯马匪营地。 这桩桩件件,哪件不是吓死个人? 更不用说,传闻这大个子只用三个多月就破了气血关——还有人说他能在刘唐手下走几招。 刘唐是谁?那可是宝林武馆出来的外门弟子,四九城车行里头一号的狠角色! 马六那老小子跟人和车厂这些年不对付,不就忌惮一个刘唐? 想到这儿,徐彬叹了口气——刘老虎这老家伙好福气啊,不光有刘唐,竟还冒出了个这么生猛的角色? 若是那老家伙肯下大本钱,托关系去武馆给祥子求份整骨汤, 要是这小子有幸熬得住整骨汤那份药力,说不得这狗日的人和车厂,就有两个入品高手了! 这般人物,怎能不提前结交? 此时不结交,难道等人家成了入品武夫再攀附? 没人会把锦上添花当回事,这道理徐彬自小就门儿清——按自家那老头子的说法,这叫“善结人缘,早攒人情”。 德宝车厂没什么背景,能在四九城立足这些年,靠的不就是这份左右逢源? 不过...徐彬此番刻意结交是真,但那大个子的表现,倒真也让他有些惊讶。 原以为不过是个勇武有余的憨人,没想到竟是个知情知趣、懂进退的聪明人? 尤其是憨厚外表下那股子谨慎小心,实在少见。 这年纪就有这份气度,竟只当个车长? 哎...只可惜,与咱德宝车厂无关。 咱啥时候能有这福分咯! 徐彬瞧着身边这群榆木脑袋、只会溜须拍马的蠢货,顿时长吁短叹起来。 .............. 一场预料之外的纷争,以一种更预料之外的方式解决了。 归根结底,不过实力二字。 若祥子还是当初蜷缩在大通铺上的三等车夫,德宝车厂那少东家会多看他一眼? 如今的祥子,虽说算不上啥惊世骇俗的少年俊才,但十八岁就能坐稳人和车厂车长的位置,更兼三个多月破了气血关, 单在四九城各车厂这底层小江湖里,也能称一句年少有为了。 可祥子知道...这还差得远。 这个世道,不乏锦上添花者,但更多的...却是落井下石之人。 他自然不会因为徐彬的吹捧就飘飘然,心里头反倒萦绕着一股莫名的担忧—— 自己前日才做的事,怎么没两天就在四九城传得沸沸扬扬? 要说没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傻子都不信! 究竟是谁在暗中散播这些?目的又是什么? 想到这儿,一股阴沉的情绪爬上祥子心头。 ......... 刚走到人和车厂大门口,就见文三那小子在门口探头探脑。 见了祥子,文三赶紧小跑过来:“嘿...祥子,昨夜里的事,你听说没?” 祥子一愣:“啥事?” 文三咂了咂舌,赶忙说:“还不是那金福贵...我今儿个都打听清楚了!” 听到金福贵的名字,祥子心中一紧。 “嗨,福贵那小子也惨,昨夜里不晓得被谁灭了门,老婆和孩子都被烧成碳灰了。” “嘿,这小子胆子真大,不晓得啥时候偷摸摸藏了个五彩金矿,竟主动染了‘矿瘴’,如今整个城里都在寻他哩...” 祥子眉头一皱,示意文三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这事准跟马六那边有关!”文三斩钉截铁说道。 祥子问:“你咋这么想?” 文三神秘兮兮说道:“肥勇那小子说的,他亲哥不是在警察厅当个副警长?” “肥勇他哥说了...昨夜在金福贵家里烧成炭的,不仅有金福贵的老婆孩子,还有三具男人尸首呢!” 文三瞅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听说...是胖爷手下的人!” 祥子眼眸一挑,心中顿时沉了下来——果然是马六车厂灭口! 祥子又沉声问:“那...金福贵被抓住了没?” 文三一下子来劲了:“嘿...这事真邪门了,今儿个警察厅找了一天,硬是没逮着那小子!” “不过他吞了五彩金矿,怕是也熬不了几天了。” 文三话语顿了顿,望着祥子认真说道:“祥子,你还是小心些,保不齐那小子还要对你下手。” 祥子点点头,拍了拍文三的肩膀:“多谢三哥惦记。” 一声“三哥”,文三顿时觉得浑身舒坦,拍着胸脯道:“放心吧,祥子,只要你三哥在,没人敢动你。” “三哥我便是把命豁出去,也得保你周全。” 听得文三信誓旦旦,祥子倒有些哭笑不得,从怀里掏出打包好的卤牛肉和猪肘子递过去。 文三眉开眼笑地接了,捧着吃食回了二等车夫院,少不了又炫耀一番——瞧见没,这是祥子兄弟给我的。 如此这番,暂且不提。 .................. 南城, 白云街, 暮色如血, 马六车厂大门紧闭,门口却是热闹非凡。 昨夜里闹出好几条人命,警察厅更是连番来访, 若只是警察厅倒也罢了,毕竟背靠那位副厅长女婿,马六车厂也没啥怵的。 但这次,连张大帅府都派出了探员... 这下马六彻底慌了神,只能扯个由头,狠心在冷水里泡了一整夜,装出个重病在身模样,把所有事都丢给那个惹了祸的死胖子。 其实,死了几个人,在南城从来算不得甚么大事。 说破天,也不过是一个车夫家被灭了满门, 但这事却涉及到了五彩金矿——四九城里,竟有武夫染上了“矿瘴”,这可了得? 一时间,马六车厂乱成了一锅粥。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 一双幽红如血的眼睛,蓦地眨了眨。 若细细瞧去,那眼睛上已爬了些暗沉的淡金色。 金福贵蜷在一条阴冷肮脏的窄小下水道里,透过砖块缝隙,冷冷盯着马六车厂门口那块金漆描红的牌匾。 一根磨得尖尖的铁棍,静静躺在他身边。 陪伴他多年的短枪,在那个雨夜断成了两截。 现在能陪着他复仇的,只剩这根冰冷的铁棍。 第63章 五虎断门枪,大成! 日头朗照,万里无云。 连着三日佛光节,四九城难得碰着这般天朗气清的好光景。 莫说那些个官宦子弟,便是寻常百姓也拾掇起一身体面衣裳,携家带口地往东城、西城去逛逛。 毕竟打明日起,这四九城就不太平了。 明日是张大帅开城放粮的日子,这也意味着,四九城南区又要挤满流民。 东城、西城、中城按例要闭城一月。 而南城各城门外头,粥棚早摆得齐整,专等那些能抽中警察厅长签的幸运儿。 往常年景,有资格来抽签的流民,多是些身强力壮的汉子。 不过今年张大帅开恩,人人都能抽签,更是发话要从流民里挑五百个童子,凑个“五百罗汉“的彩头,求上天垂怜,让老夫人能多享几年清福。 这份仁慈,真真是佛爷转世。 整座四九城,谁不给张大帅竖大拇指? 除了佛光节的热闹,这几日城里还有两桩事,倒是搅得人心不安。 一则,是那位神出鬼没的“闯王爷“,听说带着几个亲信悄摸进了城。 这位爷可是三寨九地首屈一指的人物,保不齐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二则,是南城那个吞了五彩金矿的车夫,没死成不说,反倒盯上了南城的马六车厂——听说马六那几个得力手下,都不明不白死在了家里。 这两件事,像苍蝇似的堵在四九城人嗓子眼。 好好的佛光节善举,偏让这马匪头子和车夫给搅了! 大帅府下了严令,开城放粮前,务必抓到闯王爷和那小车夫。 一时间,整个四九城风声鹤唳。 ............ 祥子这三天没出门,只跟着杰叔在练功房泡着。 早上练桩功,下午练枪法。 至于那套奔雷拳和追风腿,早被祥子练到了大成——封顶了。 此刻练功房里,两道身影快得像鬼魅,你来我往。 短枪对长枪,交击起来如两条大蟒缠斗。 一长一短两杆枪,在蒸腾的空气里,随着持枪者手腕转动,时而化作圆弧,时而骤变成一抹直线。 枪风呼呼响着,两人缠在一处。 砰!砰!砰! 两道身影终于停了下来。 祥子手握短枪,杰叔垂下长枪,望着对方胸襟处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点,却是相视一笑。 俩人早把铁枪头卸了,换了蘸白灰的木头枪头。 这算是打了个平手。 祥子匀了匀气,意识在脑中一扫。 【十式五虎断门枪】 【进度:1/1500(大成)】 跟高手过招,果然长进快。 跟杰叔练了整整三日,这【十式五虎断门枪】总算在今天大成了! 只是...这半日练下来,怎么还是没涨熟练度? ........... “祥子,你若非刻意压着气血,我早不是你对手了。” “这七式枪法你已掌握纯熟,” 杰叔屈指一弹胸口白灰,看着对面那个似乎都没怎么出汗的大个子,想起方才那游龙一般的短枪,啧啧道:“这枪招,我是教不了你什么了。“ “可惜压箱底那三招传不得你,我那早死的爹说得清楚,这枪法啊...只能传给我李家人!” 祥子笑了,打趣道:“杰叔,您天天窝在这小练功房,哪有姑娘能看上?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谁来传你这枪法?” 杰叔被气笑了,把长枪往地上一杵,笑骂道:“你小子...我李杰想找媳妇,找上门的不得从这儿排到永昌门?就我这模样,是你能比的?“ “反倒是你小子,黢黑黢黑的,未来哪个大家闺秀瞧得上?” 爷俩对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杰叔这话不假,他确是一副好样貌,虽人过中年,仍称得上仪表堂堂,再年轻些,怕是比德宝车厂那少东家还俊。 记得唐爷提过一嘴,以前杰叔也有个相好,只是不晓得后来为什么散了。 每逢说起这个,杰叔总沉默着不说话。 谁都有忘不了的往事,祥子自然不会多问。 ............ “不过你小子,学得是真快,你这枪招往外一亮,谁信你才学了不到三个月?“ 杰叔说这话时,眼里有些复杂——固然更多的是欣慰,可也藏着些落寞。 老话说的好:年刀月棍一辈子的枪。 可在这大个子身上,竟不顶用。 难以想象,这大个子俩月功夫,就把自己传的枪招练到这份上。 想自己少年时,俩月怕是连刺枪都没练熟! 此等天赋,用一句惊才绝艳,绝不为过。 “那我就说,我师傅是人和车厂的杰叔...想要学枪啊,就去寻他。” 祥子往墙上一靠,懒洋洋道:“他还有压箱底三招,只传亲儿子,若是有哪个幸运的,磕个头喊声爹,说不得杰叔一高兴,就传全了。” “到时候,杰叔您也不用娶媳妇,直接捞一堆亲儿子,多省事?” 也就在这中年武夫面前,祥子能露出些少年气。 杰叔听了,又哈哈大笑。 他长呼一口气,脸上带着未散的笑意,却是放下了长枪,突然问了一句:“祥子...那日唐爷说的,你可想好了?” 祥子愣了下。 杰叔说的,是那日德云楼外,刘唐提的一句——他想要保举祥子去武馆做个学徒。 身为宝林武馆外门出身,自小又在宝林武馆长大,刘唐自然有这个资格。 只是... 祥子苦笑:“杰叔,我知道您和唐爷是好意,唐爷肯抬举,我怎会不知好歹。” “只是...手头紧啊。” 祥子这话说的坦荡——整个四九城,谁不想进武馆? 可除了有人保举,学徒试炼都还得小两百大洋—— 祥子存钱至少得一年多,到时候约莫也快二十了,皮膜筋骨都定了型,哪个武馆还肯要? 杰叔笑了:“些许银钱罢了,我在车厂熬了这些年,也存了些,你真想去武馆,我帮衬你。“ 祥子心里一暖,话到嘴边却变了:“杰叔,您当真不想娶媳妇,就这么当一辈子老光棍?“ 早猜到是这个答案,杰叔心中只是一叹,面上却是露出个促狭笑意: “好小子...学了我几招,就敢不尊师重道?” “看枪!我不戳死你小子!” 祥子唬了一跳,赶紧捡起短枪,喊了句:“偷袭!不讲武德!“ .... 演武房中,伴着哈哈大笑,暴烈的破空声又响起。 第64章 刘四爷的犹豫 枪法大成带给祥子的,不只是枪招威力见涨,更要紧是桩步上的精进。 常说一寸长一寸强,虽是战场上的老话,搁在面对面的赌斗里,也有几分道理。 长兵器固然有短处:不够灵便,对臂力、腰腹要求高,气血耗得也快。 可这几样在祥子这儿,实在算不得什么。 毕竟他有那面板在,无论是气血的提升,还是恢复的速度,都比寻常武夫强横得多。 就说他眼下这气血两柱,单论气血强度,足能比上初入九品的武夫。 自听了杰叔的建议,在日常演武中换了长枪,祥子的桩步进益更是比往日来的更快——毕竟使枪对下盘的要求更高。 苦练三天,成效着实不赖, 不光五虎断门枪摸到了大成门槛,便是桩步也攒了三十来点熟练度——每天10来点,在不走矿线的情况下,堪称天文数字。 【四平马步桩】 【进度:668/1500(大成)】 照这势头,再过几个月怕是就能桩功圆满。 到那会儿,丹田里头的气血能成啥模样? 莫不是要成气血三柱的怪胎? 祥子自己也哑然失笑——罢了,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慢慢打熬便是。 ----------------- 说起来,眼下最要紧的是弄笔大洋,够参加宝林武馆学徒试炼的数儿。 祥子掰扯着手指头算了半天。 在省吃俭用的情况下,即便吃喝都待在车厂,想要攒够这笔银钱,也得将近一整年。 果然,无论在哪个世界,只要是打工的牛马,都发不了财! 至于杰叔的好意,祥子记在心里,却不能接。 在矿线上熬了小半辈子,好不容易攒下那点大洋,杰叔舍得给,祥子却没脸拿。 这是沾满了血汗的钱——杰叔还指着它过下半辈子呢。 可话说回来,咱爷们也得想法子寻个挣钱的道儿不是? ....... 轻叹一声,祥子索性不练了,一个人躺在练功房里,忽然琢磨起,唐爷和杰叔为啥老劝自己去武馆当学徒。 惜才?八成是有的。 练武小半年,祥子早不是当初那啥都不懂的生瓜蛋子,虽说到现在还是个没入品的废材,可他也明白,三个多月练成这番模样,在其他人眼里也算惊世骇俗了。 当然,前提是没嗑药。 听说万家那放荡不羁的小子,十五岁才练武,十六岁便被家里用药养成了一个九品武夫,现在年纪轻轻便已经八品小成。 在嗑药的世家武夫面前,所谓的武道天赋压根不值一提! 其实有面板的自己,才是天生的嗑药奇才——可惜,没闲钱去磕。 除了惜才,唐爷和杰叔怕还有别的心思。 虽然他们没说啥,可瞧他们这些日子反常的举动,该是晓得了些什么。 能是啥? 无外乎就是矿线上那档子事。 先前流民也好,马匪也罢,再加上金福贵那茬,马六车厂的獠牙早露出来了。 偏偏刘四爷像个没事人一样,即便明天重新要走矿线,也没见老头子要多派出人手。 就连文三这种脑子不灵光的,都找自己问过好几回。 其他二等车夫们,更是惴惴不安。 若非四爷威望高,再加上自己和唐爷镇着,怕是这些人都不敢再走矿线了。 饶是如此,刘四爷依旧稳如泰山。 这可是矿线啊,是人和车厂命脉所在... 老爷子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管怎样,整个人和车厂,已是风雨欲来。 .......... 暮色昏沉。 人和车厂前院罕见地早早点起了煤油灯。 刘四爷还窝在那把太师椅里,只是不像往常那般云淡风轻,一双虎眼直勾勾望着院外,瞧着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里撞进来个黑铁塔似的身影。 四爷眼眸一亮:“虎丫头...回来了?” 那高壮身影掀下头上罩帽,露出张疲惫的黑脸,轻轻点了点头。 刘四爷瞧着自家姑娘脸上那一抹笑意,心中石头总算落了地。 ....... 屋里头,煤油灯摇摇晃晃。 虎妞盘坐在炕上,揉着自己的大脚板。 在使馆区跑上跑下一天,总算把自家老头子交代那些事办妥了。 只是,眼下刘四爷脸上却见不到太多高兴,反是一直盯着窗外黑洞洞的天,不住抽着烟锅袋。 知父莫若女,瞧着老头子那模样,虎妞大黑脸上眉头一皱:“老头子,如今木已成舟,你便是想反悔都不行了!” 刘四爷捧着烟袋,又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里飘出个昏沉的声音:“事...肯定是要办的,我在想,明日该不该让祥子走矿线!” “说不得,这小子便再回不来了!” 虎妞一怔,压根没料到老头子犹豫的是这个——这老家伙啥时候心疼起人命了? 嗤笑一声,虎妞自顾自把账本塞进铜柜子里:“怎么着,这免费的账房先生还用上瘾了?舍不得了?” 往日里被姑娘这么挤兑,四爷顶多讪笑两声,打个马虎就过去了。 可今儿个,刘四爷竟少见地虎起脸:“虎丫头,你说...这世上真有人,能三个多月就从一个大老粗成了个气血关武夫?” 虎妞把铁塔似的身子往炕上一歪:“这有啥稀奇?老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使馆区背后那些世家,哪家不是这样?” “别说气血关,三年五载用汤药、矿石堆出个八品,也不算新鲜。” 刘四爷没接话,脑子里却转着这些日子祥子忙前忙后的模样。 且不说这账目理得井井有条,这一个多月管起矿线,更是半点岔子没出。 就连马六车厂设下的那些阴谋算计,也被他轻易破了去。 短短一个来月,当初这个三等车夫的威望,竟俨然只在刘唐之下了! 刘四爷放下烟袋,轻轻叹了口气——若是早几年,怕是他就会动心思,把这大个子收做义子了。 生平头一遭,这个在南城横了几十年的车把子,心里竟生出些后悔来。 早晓得,当初便不让祥子做这个车长! 虎妞打了个哈欠:“老头子,到明早还有功夫,你真要是后悔了,倒也来得及。” 她顿了顿,慢悠悠道,“不过...若让马六那老狐狸晓得祥子不在矿线上,保不齐能咂摸出啥味儿来,说不定就不咬钩了。” “而且...那边早说好了,不过填几条二等车夫的人命便够了,老头子你要真起了心思,便再跑一趟,求他们莫要动祥子便是了。” 刘四爷眸光一凝,烟袋顿在了手上。 虎妞说得对,偌大的场面都布下了,哪能这会儿出岔子? 那几条人命、那些矿都准备丢了,不就为了让马六那小子乖乖上钩? 莫说是几条二等车夫的性命,便真要把祥子给填进去,他刘四爷又能如何? 偌大局面布下了,事到如今,岂是他刘四说收手,便能收手的? “办!那就办!虎丫头,明个儿一早,你就把你一等大院那些人都召集起来!”刘四爷说的斩钉截铁。 虎妞笑了笑,应了声:“老头子放心,早备妥了。” 刘四爷望着窗外黑洞洞的天色,拿起烟袋狠狠又吸了一口, 烟锅泛出一蓬火星子, 火星子落在地砖上,慢慢黯成一点灰烟。 第65章 再走矿线,又遇李贵 天光刚亮,人和车厂的二等大院就闹腾起来。 打水洗漱的、啃肉包子的,掺着板车噼里啪啦的磕碰声,乱成一锅粥。 连歇三天大假,今儿又要跑矿线,不少车夫打着哈欠,浑身不得劲。 人就是这样,好日子过惯了,再想心甘情愿当牛做马就难了。 可等那个背短枪的大个子一进院,院里立马鸦雀无声。 如今金福贵和瘦猴都没了,谁还敢捋祥爷的虎须? 祥子在院里点了人数,吆喝着弟兄们带上家伙—— 自打上次遇着流民和马匪,他特意求唐爷给备了批长枪,事实证明,没火药枪的时候,这长家伙最管用。 车队齐整,祥子和刘唐领头往外走, 刚到门口,就撞见个黑铁塔似的身影迈步进来。 虎妞难得来趟二等大院,那张大黑脸挂着笑,但落在车夫们眼里,瞧着却比哭还别扭: “刘唐,四爷今儿有事找你,先去前院商量商量,矿线上的事,晚些再说。” 刘唐眉头一皱——四爷这人最讲规矩,极少临时吆喝人, 此番倒是稀奇了。 他跟祥子叮嘱几句,卸下长刀,跟着虎妞走了。 祥子望着他的背影,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 佛光节过了, 今天也是流民们开始进城的日子。 车队过永昌大道时,远远瞅见西边排开的粥棚,大家伙都起了兴头,念叨着揣几块大洋去瞧瞧。 新进城的流民不懂行,说不定一块大洋就能讨个俊媳妇。 文三混不吝,喊得最欢,说今儿走完了矿,他文爷亲自带队,见了漂亮的得先紧着他。文爷打了小半辈子光棍,就盼着这一天呢。 大家伙都哄堂大笑起来。 南城七个城门,给流民开了广安门和右安门——都在西边。 车队走的是中间的永昌门——柳爷守着的那个,倒没受啥影响,路上很顺利。 到了永昌门,遇着柳爷,杰叔笑着丢过去一包大前门,俩老乡多聊了几句。 杰叔随口提了句,把五虎断门枪前几招传给了祥子,倒让柳爷吃了一大惊。 他跟杰叔认识十来年,最清楚这枪招在杰叔心里的分量。 于是车队过去的时候,柳爷格外留了个心,瞅了瞅最后面压阵的祥子——最近这些时日,关于这大个子的传闻,他在警察厅都听到了些。 柳爷把手拢在袖子里,嘿嘿一笑,心里念叨:保不齐这四九城里,又要出个人物! ----------------- “阿杰,你们在矿线上当心些,我这几日眼皮总跳,心里不踏实,”柳爷吐个烟圈说。 杰叔笑了:“莫不是左眼皮?你小子要是发了横财,可别忘了我这老兄弟。” 柳爷嗤笑一声:“我一个守门的警长,能有个狗屁横财...” 说到这里,柳爷压低了声音:“不过,你得小心些,最近警察厅里不太平,我好几次听见上头在提这矿线...不晓得是不是你们。” 杰叔神色一肃,沉沉点头。 柳爷这种在官场混了小半辈子的老油条,虽说在警察厅没啥大分量,鼻子却比谁都灵。 跟柳爷道别,杰叔束好后背两柄短枪,跟上了车队。 ............ 前儿连着三天晴空万里,今儿却黑云沉沉。 空气黏糊糊的,刮过来的沙子也格外呛人。 “弟兄们,脚下步子快些,别等到大雨来了。” 祥子站在小坡上吆喝着,目光扫过苍黄的天地。 张大帅开恩,流民们都涌去了南城那两座门,今儿路上的流民少多了,只剩零星几个孤寡老弱,跟行尸走肉似的晃荡。 收回目光,祥子将那些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心里头倒是一松——今日这趟,该是能安慰些吧。 待车队走到李家矿区外围,迎上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汉子。 “是人和车厂的吧?”那汉子蜡黄的脸,身材矮小,笑眯眯拿着几份文件走过来。 “这位爷面生,敢问贵姓?”祥子笑着抱拳。 “好说,叫我梁华就好。” “原来是梁爷,陈凡陈爷呢?” “陈凡陪三小姐进城过佛光节了,这几日我在这儿主事。” 梁华给祥子主动递来一根烟卷,一副和气的模样。 “哎哟,我不大习惯这洋玩意儿。”祥子摆手,赶紧从怀里掏出包大前门递过去。 梁华没说话,笑眯眯接了。 接下来,一切如常。 按惯例,还是两个李家护卫跟着车队走矿线,只是这次梁华主动要跟着,还客客气气跟祥子解释说:“赶巧,我也要回趟矿寨。” 祥子没说啥,心里却多打量了这蜡黄脸几眼。 梁华只露出个和气的笑。 .......... 穿过层叠密林,总算又瞅见那座气派的矿寨。 在门口负责出矿的,还是那位李管事。 比起前些日子,他似乎又胖了些,小眼睛快被肥肉挤没了。 瞧见祥子他们,李贵主动迎出来:“哟,是人和车厂的诸位好汉,前些日子那事我听说了,啧啧...各位真是能耐!” 他竖起大拇指,眉开眼笑,“咱李家那位爷也晓得了,说有空非得见见诸位。” 李贵口中李家那位爷,便是掌握整个矿区的李老爷,听说往前头数些年岁,这位行事低调的李老爷,能跟大顺朝皇家攀上亲戚关系。 李贵这般热络,反是让祥子更警惕了些——前些日子,唐爷那位师弟就明里暗里说了,金福贵跟这人走得很近。 保不齐,李贵跟马六车厂那些人也脱不了干系。 这些念头在心里转了转,祥子脸上却堆起了笑:“咱们就是些拉车的,跟着四爷和唐爷混口饭吃,当不起贵爷这话。” 李贵笑呵呵接过祥子手上的通关文书,略略一瞧,便挥了挥手。 人声熙攘的矿区中,城门挡住所有人的目光。 门里,光膀子的矿工把一篓篓矿石码整齐; 门外,人和车厂的车夫接过来,码在车上。 可就在车队要启程时,门里突然乱了起来。 几个穿劲装的李家护卫急匆匆跑出来,凑到李贵跟前嘀咕了几句。 李贵那肥脸,蓦地滚下豆大的汗珠。 他走到祥子面前,笑容十分勉强:“恐怕得耽搁诸位一会儿。刚才矿寨来报,丢了份上品妖兽骨,说是有矿工混在矿篓里带出去了,得再查验查验。” 祥子眉头一皱,不知怎的,心里头猛地一沉。 涉及到妖兽骨,当然是大事。 只是...怎么偏偏就被自己这些人碰到了? 祥子和杰叔互视一眼,皆是瞧见对方眼眸中那抹疑虑。 第66章 骤变,祥子拔刀 矿寨门口, 两队李家护卫涌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把人和车厂众车夫围了个严实。 人和车厂一众车夫都是一愣,齐刷刷把目光投向祥子。 李贵走上前,眯着眼笑了笑,拱了拱手:“方才咱们矿寨里查了一通,还是没寻着那块上品妖兽骨。” “劳烦祥子兄弟,多担待着!” 话说得客气,态度却硬得很——牵涉到上品妖兽骨,在李家矿区里,这可是天大的事。 车夫们都将目光投向祥子。 祥子犹豫片刻,却是抬抬手, 一众车夫都放下了板车。 祥子嘴角挂着一个和煦的笑,对李贵说道:“这是自然,不过敢问贵爷,我等该如何配合?” 李贵心里一松——事情比预料中顺当。 “按老规矩,需要去小屋单独查验,每个人都要...搜身。” 祥子眉头微不可查一挑——搜身? “贵爷,那我车厂这些矿石怎么办?” “不妨事,搁在这儿就成,待会儿搜完了,若没什么岔子,自会原封不动还回来。” “成。” 祥子答应得干脆,还主动卸下背后的短枪,更让李贵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那个接替了陈凡的武夫走上前,笑眯眯一抱拳,对祥子说道:“祥子兄弟,职责所在,多有冒犯了。” “梁爷说的哪里话,咱们走这条矿线,自然得守李家的规矩,” 祥子笑容依旧,脸上瞧不出半分情绪。 “那祥子兄弟这边请!” 梁华手一挥,就有两个青衣护院走上前,领着祥子往前走。 ----------------- 车厂四十多个车夫,被分成了好几拨,都有李家矿厂的护卫盯着。 论人数,这些护卫竟比车夫人还多些。 祥子脚下顿了顿,却笑道:“梁爷,这般大的阵仗啊?往日里都是这规矩? 瞧见祥子动作,精神紧绷的梁华却是面色一肃,手掌蓦地摸向了腰间的佩刀。 祥子笑容不变,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似是为掩饰尴尬,梁华手指拂过腰佩,笑容有些敷衍:“祥子兄弟,往日里都该是这般规矩吧,先前我也没弄过这些!” 说罢,似乎是为让祥子放心,梁华索性主动走在前头:“祥子兄弟,前面不远就是小屋区域了。 祥子笑着点头,表示理解。 心里却蓦地一沉—— 梁华在扯谎! 方才路上,梁华明明说自己在这矿线上待了三年多。 而且...若真不懂规矩,又怎会晓得哪里是小屋区域,还能亲自带路? 再想到方才梁华那不寻常的动作,祥子眼眸微微缩了缩,却远远对杰叔打了个招呼: “杰叔,待会弄完了,莫要忘了喊上瘦猴一起去吃折箩饭。” 杰叔在另一队里,远远听了先是一愣。 旋即,中年武夫那双眉头猛地一挑,像刀出鞘般凌厉—— 瘦猴...早就没了,哪还能吃上折箩饭。 ........ 梁华领头,祥子在中间,后头跟着两个李家青衣护卫。 离矿寨越来越远, 密林越发茂密,隐约的光线透过不知名的高大树木洒下来。 淡金色的矿粉在光里忽明忽暗。 几人都没戴卫生口罩,祥子瞅见,梁华依旧气息平稳,而后头那两个李家护卫已隐隐有些喘了。 只一瞬间,祥子心里就有了数。 直到这时候,祥子还有些不敢信——难不成李家矿厂真敢当众设伏? 这可是整整四十多个车夫,外捎上十来个破了气血关的武夫! 要知道,李家与人和车厂合作已几十年了,素来顺遂, 而矿线这事,更是关系到使馆区那些大人物,向来没人敢轻易打主意。 前些日子,便是那个九品小成的马匪张大锤,来劫矿线时尚且还遮遮掩掩,唯恐走漏了风声。 ....... 因金福贵那事,祥子一直对李贵就存着防备。 但此刻这阵仗,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能张罗起来的? 若是李家高层的意思,这般大动干戈,又图个啥? 想到这里,便是谨慎如祥子,心里也渐生疑惑:莫不是自己想多了? 还是说...他们的目标,打一开始就只是自己? 不然,又何必将自己与车夫们分开? 难道是这梁华跟李贵串通一气,只想除掉自己? 无数个念头,在祥子脑袋里穿梭个不停。 直觉告诉他,他该先下手为强。 但这样...可就真留给人留下把柄了,绝然解释不清! 思绪纷乱间,祥子右手悄无声息摸到了胸前。 忽然,眼前视野却是一阔。 一间简陋至极的木屋,被几棵老树围着。 光影斑驳间,梁华脸上笑容明灭不定,只朝前一指,对祥子笑道:“祥子兄弟,就是这间屋子了,里面请吧。” “李家规矩多,还望莫怪。” 祥子应道:“不妨事,只是...我车厂那些弟兄呢?怎么瞧不见人影?” 梁华面色一滞,随即笑道:“该是去了那边罢。” 祥子没说话,脸上并瞧不出半点情绪。 ........ 一个青衣护卫走上前,掏出一把铜钥匙。 “吱呀——”刺耳的摩擦声中,木屋门开了。 梁华抱拳:“祥子兄弟,请吧...” 祥子笑着点头,目光一扫—— 身边只有梁华一人,那两个青衣护卫在几步外的木屋门口守着。 要是对方真存着暗算的心思, 此刻...正是唯一的机会。 祥子不能再犹豫了! 前世时,他就听过一句话:不要忌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你的对手。 于是,祥子目光越过梁华,落在密林深处,忽然惊道:“杰叔...你怎么来了!” 这话一出,梁华大惊,下意识顺着祥子的目光回头, 而他的手,已摸到了腰间的佩刀上。 ....... 梁华眼里,只有疏朗的大树,哪有人影? 只一刹那,他就晓得自己露了马脚。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他说不清。 但这次布的局,李管事说得明明白白——祥子必须死。 这也是梁华支开旁人,亲自带着两个得力手下的缘故——只要祥子死了,他便是头功,贵爷说了,李家大公子会亲手赐下一枚妖兽骨! 妖兽骨倒也罢了,他梁华毕竟是个入品武夫,在李家混迹这些年,也不至于如此眼浅,只为区区一块妖兽骨就担上这天大干系。 但李家大公子!那可是梁华从来接触不到的大人物! 若能攀上这条粗腿,自己日后在李家便算是稳当了。 于是,梁华才会被李贵三言两语便说动了心思。 况且,此事干系甚大,但风险却小——不过是对付个小车夫而已。 自己是九品入门境,再合三人之力,拿捏一个刚破气血关的武夫,还不是手到擒来? ----------------- 在转头那一刻,梁华便晓得已露了馅。 “动手...” 还没回头,他眼里便爆出一抹厉光,怒声一喝。 腰间佩刀,同时锵然出鞘。 拧身一转,手中长刀顺势横劈而出,抹出一道森冷刀光, 这是迷踪刀里的“拧身旋”,讲究以身为轴,刀随意动。 梁华甫一出招,便是压箱底的杀招。 没成想,这刀劈空了——显然,那个年轻大个子车夫早有防备。 刀先出,人才回头。 等瞧见几步外那大个子车夫探手往怀里摸,梁华的眼眸猛地一缩。 他看着祥子。 祥子也看着他。 唰! 一蓬灰黑色粉末冲天而起,直扑梁华的面门。 先前,祥子就是靠这手偷袭,宰了马六车厂那个瘦子——打那以后,他就养成了随身带着这东西的好习惯。 只不过,当时使得是石灰。 而此刻,是五彩矿的矿灰。 第67章 刘四爷的决断 晨雾笼着整座四九城。 这时候,三等车夫早交了份子钱领了车出去拉活;二等车夫也上了矿线。 可人和车厂这会儿却透着股不同寻常的热闹。 绿漆大门关得死死的,外头人瞅不清里头的光景,只听得见噼里啪啦的铁器碰撞声。 有那爱凑热闹的闲汉刚往门边凑,就被门岗的护院轰了出去。 ........ 前院里站着十多个生面孔的汉子,一个个脚步沉稳,身上气血足得很。 纵使背着沉甸甸的铁家伙,亦是步履从容,瞧着一点不费劲——瞧这模样,比东楼那些护卫还要强上几分。 这些高手就像是地里长出来的,忽然出现在人和车厂前院。 厚重的长兵器,放在地上。 除了长枪,竟还有矛槊之类。 都是些老掉牙的笨兵器,看着不起眼,可从那油光锃亮的木柄上,能瞧出平日里保养得极上心。 但若有识货的,便能从这些表面平平无奇的兵刃上,瞧出那些不简单—— 那些闪着寒芒的锋刃上,隐约可见丝缕的金色细痕。 细痕仿若天成,在晨光里闪着幽幽的光。 放在火药枪没出来的那些年月,无论是哪朝哪代,都是朝廷严令禁绝的大杀器。 这是掺杂了五彩金矿粉的武器! ......... 前院里,那间偌大的会议室。 四大义子齐聚一堂。 桌上摆着新鲜的豆汁儿和焦圈,可没几个人动。 只有年纪最大的刘泉,饶有兴致地把焦圈泡在豆汁儿里,吃得挺香。 今天这阵仗,谁都明白四爷要有大动作,可他早退出车厂核心,只管着三等车夫的营生,倒也不怎么当回事。 其他几个义子各有各的心思。 刘毅一脸惊魂未定,一个劲儿跟刘泉嘀咕,想弄明白今儿到底要干啥。 刘虎沉着脸,表面瞧着镇定,眼里却透着不安。 刘唐则皱着眉头——前院那些生面孔,让他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 过了好一会儿,刘唐先开了口:“虎妞,四爷到底啥时候来?祥子他们都出发了,最近矿线不太平,我不放心。” 他盯着虎妞那张黑脸,声音沉沉的。 虎妞眯着眼笑:“快了,快了......” 相似的对话,早就持续了几轮, 但这是刘唐第一次提到矿线。 几个义子脸上都顿了一下。 就连刘泉夹着焦圈的手,也不自觉停了停。 接着,他用胖乎乎的拇指和食指捏了个焦圈递给刘唐:“小唐,年轻人别急,这焦圈酥脆地道,先尝尝。” “多谢泉哥,”刘唐笑得有些勉强。 刘唐小时候,刘泉正值壮年,记得每次小刘唐从武馆回来,当时还在负责矿线的刘泉,就总爱买一些市面上难得一见的零嘴去逗他。 论交情,这屋里的人,便是算上虎妞,刘唐也只给这位“泉哥”几分面子。 接过焦圈,刘唐生硬吞了下去。 味同嚼蜡。 .......... 不知过了多久,便是日头都升了起来, 刘四爷终于过来了。 四爷今天难得换了件黑色劲服,精神头似乎不错。 “各位,都等久了吧。”四爷嘴上挂着笑,在上首坐下。 四个义子起身拱手抱拳,齐声喊一句:“四爷吉祥。” 众人坐定,四爷那双虎目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刘唐身上:“最近车厂事多,各位都辛苦,尤其是刘唐,操了不少心。” “为四爷做事,是本分,”刘唐拱了拱手,跟着追问,“四爷,前院那些生面孔,到底是啥人?” 四爷愣了下,没料到这孩子这么直接。 瞅着眼前这张跟旧友有几分相似的脸,刘四爷眼里忽然添了些唏嘘:“唐儿,你啊...历练了这么久,性子还是这般急,跟我那早死的拜把兄弟一个样。” “不过,若他泉下有知,晓得自己儿子如今成了个九品小成的武夫,按他那爆性子,怕是得高兴地把棺材板踹翻!” 这话一出,几个义子都惊了——刘唐已是九品小成? 听到四爷提自己早死的爹,刘唐眼里也晃了一下。 “想当初,我和你爹也就俩二等车夫,本来一天仨黄面膜的日子也能过,可那老虔婆偏要克扣一个,我俩年轻气盛,气不过,攥着把柴刀就把她砍了。” “那时候,大顺朝还没倒,这四九城里到处是骑白马、拎鸟笼的勋贵,咱哥俩没处跑,索性去投了城外李家矿厂。” “反正都是玩命的活,矿厂里好歹能混个饱肚。” “没成想,还真绝处逢生,咱哥俩得了李家老矿主的青眼,慢慢熬出了头。” 这些话,刘四爷说的很慢,很慢。 ----------------- 四九城有句老话:活得久不久,得看六十九。 刘四爷今年刚好六十九。 他在清风街车把子的位置上待得太久,久到当年那些知根知底的老人都没了。 这几年关于他刘四爷是怎么发家的,四九城里传得越来越邪乎。 在座的几个义子,除了四十多的刘泉,其他三个都是头回听四爷说这些往事。 “从矿厂里出来,我和你那早死的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在四九城混出个人样来!” “可惜啊,我那拜把子兄弟死得早,好不容易抢下这条清风街,他就没了,只留下还是奶娃的你。” “说起来,我对不住他,年轻时他帮我打下这车厂,如今我老了,还得靠他亲儿子撑场面,惭愧...惭愧啊!” “保不齐,那小子正在棺材里骂娘哩...” 说到动情处,便是刘四爷这个硬汉子,眼眶中似也有了一抹晶莹。 刘唐眼眶微红,却是一抱拳:“四爷,您养我育我,这份恩情我便是一辈子都还不完!” 四爷望着刘唐,眼神中明显温柔了下来:“唐儿...记住,你父亲叫何明辉,你的名字不该是刘唐,该是何唐!” 刘四爷扶着太师椅站起来,悠悠说道:“唐儿,你如今已是九品小成,我刘四再混帐,也不该耽误你前程。今儿事了,你就回宝林武馆去吧。” “武馆里那些汤药花费,不用你操心,说起来,这车厂也该有你爹一份!” “唐儿,把东楼剩下的那些弟兄也喊上,该干活了!” 刘唐怔怔地坐着,神情恍惚。 自九品小成,这事就成了他的心结,没想到今日刘四爷竟主动提了出来。 没等他咀嚼过来味道,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四爷...咱们是要去?” 刘四爷洒然一笑,那双虎眼里,却猛地迸出一抹狠厉:“今天到时候了,咱们去取了马六那小子的狗命!” 第68章 四爷的往事,刘唐的背影 在座几个义子都是人精,晓得这偌大的场面布下了,自然得有个目标。 即便心里头有所准备,可乍一听“马六”俩字,几个义子还是心里同时一咯噔。 四爷竟当真要对马六下手? 何来的底气? ........ 南城六条大街,每条街都有一位车把头。 清风街和白云街紧挨着,两家车厂这些年明争暗斗,摩擦就没断过。 早几年,积威已久的刘四爷自然镇得住场面; 可自打马六那小子豁出脸,把闺女嫁给比自己还大三岁的副厅长做妾,风向就变了。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有副厅长撑腰,马六先抢了宝林武馆的线,后来又占了半个南城的拉货线路——早年间,这些可都是人和车厂的地盘。 这倒也罢了,刘四爷都能忍。 这些年看惯了城头变幻大王旗,刘四晓得,想要求活就得先学会趴下。 但马六却有一桩,触到了刘老虎的逆鳞——他不该把手伸进人和车厂的矿线。 刘四爷蛰伏了这么久,南城人都以为这头老瘦虎老得张不开嘴、呲不了牙。 便是几个义子,心里怕也暗暗这么想——不然,以前的刘虎能有那胆子,敢纵容金福贵去做那些腌臜事? 这世道,哪有什么虎倒架不倒。 虎若是落了平阳,就该被犬来欺。 只是,所有人此刻才意识到,大家伙都低估了刘四爷——这位从大顺朝就打下偌大地盘的车把子。 表面上四爷没动静,暗地里竟谋划了这么多。 方才他说前院那些生面孔是新招的一等车夫,专给使馆区的大人物干活——这话谁信? 一大帮破了气血关的高手,哪那么容易招? 再说西楼的一等大院向来是虎妞管着,可这些生面孔明显更服四爷。 想到这儿,几个义子心里更发毛——自家这位爷,怕是早几年就埋下这些暗棋了。 最后就剩一个疑问: 马六车厂好歹是登记在册的正规厂子,还有警察厅副厅长这靠山,四爷哪来的底气说要掀了马六的摊子? ......... 刘唐自然也想到了这层, 此刻他瞳孔却猛地一缩—— 过去几个月两家车厂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在他心里翻腾起来: 矿线上的矿数不对; 祥子当了车长; 遇上流民马匪,祥子揪出了肥四; 金福贵被灭门…… 桩桩件件在他心里撞,最后都归成四爷方才那句“今天到时候了”。 四爷忍了这么久,为啥偏是今天? 他在等啥? 是矿线!准跟矿线有关,不然四爷今儿何必非把自己扣在这儿! 难道矿线上要出事? 刘唐心里一紧。 ....... 所谓老夫聊发少年狂,刘四爷这老瘦虎一旦决心动手,便是势在必得。 整个屋里,弥漫着一种凌冽森然的气息。 几个义子更是大声叫嚷着“跟马六拼了”,一副同仇敌忾模样。 刘唐却忽然抬头,轻声问了句:“四爷,今日那矿线?”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都是在南区混了多年的老江湖,刘唐能想到的,其他三个义子自然也琢磨得透。 刘四爷看着刘唐,缓缓说道:“唐儿,你小时候我总带你去护城河里头钓鱼,你性子急、耐不住,总吵嚷着要回去练拳,还笑我一坐就是一天,半条鱼影都没有,只会瞎费鱼饵。” “我说这叫打窝,今天钓不着,明天钓不着,保不齐哪天就钓着了。当时你年纪小,不懂这个。” “不过今天,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 “唐儿,要做大事,总得舍得下大饵!” 刘四爷顿了顿,“不出意外,马六那小子这会儿该对咱们的矿线下手了。” 说着站起身,他走到刘唐身边,拍了拍这个最成器的义子:“唐儿,现在懂了?” ......... “四爷要钓的大鱼,就是马六?” “没错。” “马六今天对矿线动手,也在四爷计划里?” “没错。” “马六敢动咱家矿线的证据,就是四爷扳倒他的把柄?” “不全是,但也差不多。” 刘唐的话越来越冲,脸涨得通红,眼里都带了血丝:“四爷…我不懂!” 刘四爷愣了下。 刘唐抬头,头一回死死盯着这个养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人:“四爷,杰叔和祥子他们,那些护院,那些车夫...非得死吗?” 四爷叹了口气,没说话。 几个义子中,他刘四何尝不知只有刘唐真心敬他爱他,他再荒唐,也没这个脸扯谎。 但瞧见刘四爷脸上神情,所有人都懂了。 便是几个义子,也为四爷这深远且狠辣的布局,而暗自心惊。 要扳倒马六,就得连带着扳倒他身后的副厅长。 想要扳倒一个警察厅实权副厅长,光靠走私矿石的罪名不够——得赔上人命,足够多人命。 于是,那些二等车夫,必须得死。 死在马六手上。 原来...先前四爷那些隐忍,便是在纵容马六,等着马六咬钩子。 看来...四爷早就跟李家勾连在了一起,给马六布下了这滔天之局。 不过,四爷又是靠什么,能说动李家? ......... 刘唐猛地站起来,对着眼前的老人抱了抱拳,沉声道:“四爷...我得去趟矿线!” 刘四爷缓缓道:“晚了...该是晚了!” 这位清风街的车把子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剩鬓角的白发,在窗外灌进来的寒风里飘荡。 刘唐并没回话,反是拎起长刀,阔步而出。 刘四爷静静望着旧友之子的背影,眼眸里却流露出了一丝怀旧的情绪。 当年自己那个兄弟,就是这般的性子。 最后,也死在义气这两个字上。 刘四爷一生没做过啥好事,也绝不是啥好人,骗了无数人,也坑了无数人。 唯独对何明辉这愣头青——这个在旁人眼里蠢得冒泡的拜把子兄弟,从未亏负过。 以前那些老兄弟们不懂为啥,刘四爷只笑而不答,后来老兄弟们渐渐没了,自然也没人再问。 于是,那段关于半个黄馍馍的往事,就在他心里藏了这么多年。 .... 谁都年轻过, 四爷也年轻过, 那时候,还是大顺朝宣志爷二十年,他在车厂混上了二等车夫,头回走线就被矿车压了,血肉模糊。 他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哭得稀里哗啦,也没人多瞅他一眼。 是何明辉那个傻大个,硬生生拖着板车把他拉回来的。 后来在院里养伤,老虔婆舍不得给伤药,还是那个大个子,每天硬省下半个馍馍给他。 足足吃了一个多月,吃得人都快吐了。 后来刘四发了家,就再也没碰过黄面馍馍。 旁人笑何明辉蠢,他刘四能笑? 笑不出来。 若没这蠢人憨货,他刘四这条命早就丢在大顺宣志二十年,哪有如今的四爷? 为了还这半个馍馍的人情,刘四足足用了大半辈子。 直到此刻,他才有机会还清。 于是,刘四爷忽然开口说了句: “唐儿...你以往总问我,是谁杀了你父亲。” “现在我能告诉你。” 刘唐脚下一顿,蓦然回头, 长刀与刀鞘,在料峭春风里,撞出铿锵之音。 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终究汇聚成刘四爷此时昏沉眸子里的那一抹狠辣决绝。 “是马六!” “我刘四等了这么久,就是要亲手为我这个兄弟,为你爹报这个仇!” 闻声,刘唐脚步一顿。 第69章 必死之局 李家矿厂这儿,梁华总算露出了真面目。 但他终究是小觑了这大个子车夫。 “快抓住...” 话还没说完,灰黑色的矿粉就扑进他眼里。 梁华俩眼猛地一辣,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针扎似的疼, 是矿粉! 梁华心里头咯噔一下,手里的长刀舞得飞快,划出个饱满的弧线。 这一刀,不是进攻,而是防御。 两个护院就在数步外,只要挡住祥子片刻,他们就能赶过来。 不愧是九品武夫,这关键节骨眼上,依然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这大个子手上并无兵刃,就算自己冷不丁偷袭,顶破天挨几拳几脚。 刚破气血关的武夫罢了,那拳脚能有多大能耐? “咔嚓”一声! 寂静的密林里,传出一声脆响——好像饱满的甘蔗被人轻易折断。 梁华的脚踝,被祥子一个沉身扫腿,结结实实扫中了。 脚踝硬生生脆裂,歪出个吓人的直角,迸出一团红血。 这一脚是如此狠辣而精准——即便梁华长刀的刀尖已划破祥子左肩,毫厘间差点割断他的脖颈。 但祥子恍若无闻,仿若一台精密运转的人体机器,手上一拳又出。 刘唐亲手教的追风腿和奔雷拳,在南城这几个车厂里头,几乎是个护院就会,算不上啥稀罕玩意儿。 但此刻由祥子打出,却有着一种刚猛无匹的声势。 毕竟...又有谁能如祥子一般,在面板的加持下,不过数月,就把这两套残招练成了大成境呢? 更别说,祥子如今已是气血两柱。 仅论气血强横,他绝不逊于九品入门已久的梁华。 若再考虑“车夫职业”大成后,给下肢带来的力量加成,这一击扫腿,即便是刘唐这种九品小成武夫,猝不及防之下也得吃个亏。 扫腿踢出去,如若秋风扫落叶般,折断了这个九品武夫的脚踝。 梁华身子尚歪在半空,蜡黄脸上才浮现一抹惊惧, 一记炮拳,就结实砸在他胸口。 暴烈的破空声中,夹杂着梁华刺耳的哀嚎。 梁华直接飞出去好几丈,重重撞在那棵歪脖子老树上。 轰隆一声,漫天树叶落下,飘摇如雨。 偷袭-扫腿-炮拳,一气呵成。 这一套让马六车厂瘦子吃瘪的连招,如今在五彩矿粉的加持下,更显阴狠毒辣。 但...这还不够。 毕竟,对方是九品武夫。 就在梁华被轰飞的刹那,祥子动了。 粗壮的大腿在地上一踩,在强横无匹的下肢力量驱动下,没有学过任何身法的祥子,仿若脱兔。 他手上...蓦地出现一柄短刀——这是祥子第一次走矿线时,刘唐特意赠的。 没料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短刀绽出一抹寒芒,追身而上。 在梁华撞到树干的瞬间,短刀便会插入他的心脏。 不愧是李家豢养的九品武夫,陡然遭遇如此偷袭,视野没了,脚踝也断了,梁华竟还能靠听风辩位,判断来人方向。 他长刀猝然而起,仓促施展的刀风谈不上凌冽,但却狠毒,斜斜刺向祥子下体。 祥子眼眸微缩,斜身一避,手上短刀却纹丝不动。 “噗呲”,两声入肉之音几乎同时响起。 长刀刺中祥子右胸。 短刀刺入梁华心脏。 祥子手腕一旋,又一转,再一转, 短刀彻底搅碎了这个九品入门武夫的生机。 梁华头颅上,那双眼睛不可思议瞪着眼前这个大个子。 他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小看这个大个子的,更不该为了把这大个子骗过来,故意装作放松警惕的样子。 当然...他很想知道,为什么一个刚破了气血关的武夫,为何能拥有如此强横的气血? 可惜...他没有时间了。 ----------------- 祥子抽刀。 汩汩的鲜血,裹着血块碎肉从那个碗口大的孔洞里淌了出来。 梁华脑袋一歪,身体从树桩上滑下来,慢慢瘫在地上。 短刀缓缓垂落,刀柄依然紧紧握在祥子手中。 鲜血从祥子的左肩和右胸渗了出来,片刻间,祥子蓝色布衣短衫便绽出了大片的殷红。 毕竟是一个入品已久的武夫,即便是偷袭,祥子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 从梁华大声喊出“动手”,到他的死亡。 一切只在毫厘间。 在赶过来的那两个护卫眼中, 只来得及瞅见一个刚猛无匹的身影,只一腿、一拳、一刀,就干净利落干掉了梁华。 两个李家护卫早已吓破胆,眼睛瞪得铜铃一般,撒腿就跑。 “操!他杀了华爷!” “快出来啊...还躲着干什么!” 两个护卫连连后退,对着小屋大喊大叫。 祥子眼眸一缩,心却沉了下来——预料中最坏的那个结果,还是来了。 小屋里,果然有埋伏。 “砰”地一声,小屋门被人撞开。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冲了出来,等瞧见那个浑身是血的祥子,还有树下那个早就死透的梁华,登时一呆。 带头的,是个塌鼻梁汉子, 他倒是先反应过来,狞笑一声,吼道:“干他娘的,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了他不成?” “这狗日的祥子受伤了,弟兄们别怂,胖爷说了,拿下这小子,每人一百块大洋!” 胖爷? 祥子微微眯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森森的弧度。 呵...马六车厂跟李家勾结到了一块儿? 这样...好像全都说得通了。 马六车厂敢对矿线动手,只怕背后不仅有那副厅长的女婿撑腰...还有李家! 李家!好个李家! 只是不晓得,李家要安什么罪名在人和车厂身上? 看来...今天是死局啊! 念及于此,祥子自知插翅难飞,那些个深藏在心底的恐惧情绪反是一扫而空。 就是不晓得,杰叔那边怎么样了。 他低垂着头,手上短刀反握,心里忽然生出些遗憾——为了迷惑梁华,他短枪不在手上,不然肯定能多带几个垫背的。 鲜血从蓝布衫上沁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 祥子声音沙哑,只轻声说了一句:“敢先上者,死!” 凌冽的话语仿若催命符,一下子将蜂拥而上的几个马六车厂护院唬住了。 几人脚下皆是一顿, 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居然没一个敢先动手。 终究是那塌鼻梁汉子发了狠,重重吼道:“妈的,都是破开气血关的武夫,谁怕谁啊,跟我上!” “别忘了,只要杀了这小子,胖爷重重有赏!” 话音刚落,那塌鼻梁汉子便怒吼着冲了上来。 恰在此时,异变陡生。 (必看)周一求追读 诸君,见信如面! 昨天晚上9点,接到敬爱编辑的通知,今日务必三更,然后单章求追读。 我不懂这些,但知道他这是为我好。 坦率说,如果不是遇到了这个编辑,我惨淡凄凉的网文生涯可能就结束了。 是他签下了这本书,并笃定告诉我:你是有潜质的,不要怀疑自己,你要尊重你的表达欲,按照你的想法写下去,这本书一定能出成绩的。 于是,就有了诸位读者老爷们看到的这本《祥子修仙记》, 一本与网文格调大相径庭,似乎没有丝毫出成绩可能的小说, 一本我真心想写的小说。 很多读者老爷们都在问,为什么故事推进这么久了,主角还没大名,还是祥子、祥子叫着。 之前我都微笑着沉默不语,但现在我可以回答了,早在我落笔那一刻,这一卷的名字就是: 众生牛马,皆为祥子。 这是祥子的故事,又何尝不是我的独白? ----------------- 书评里、章评里,许多读者老爷都在问,我是不是新人。 甚至有不少读者老爷,在书评里给出了我绝配不上的赞誉。 汗颜之余,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是新人么? 我想,我应该是新人吧。 即便再恬不知耻,我也不敢妄称是个网文老作者...甚至,我都不敢自称网文作者。 有哪个作者,写了几十万字的废稿,花了四年才能在起点签约呢? 有哪个作者,在签约后一扑就是小两年呢? 有哪个作者,会一连四本书都上不了试水推,写满十万字都凑不足300个收藏,只能不断黯然切书呢? 有哪个作者会在均订30,且只有30人追读的情况下,还兴高采烈写三个月,写完50多万字呢? 是啊,我连“扑街作者”都不是。 但我真的喜欢写书啊,我真的想写书啊。 所以,当这本书在试水推就有了小三千收藏,而且一直能拿到起点最大流量包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恍然若梦。 7月的诸神乱战中,这本《祥子》能排玄幻分类新书第3,新书总榜28,新人榜第7, 换做一个月前的我,怕是做梦都不敢这么奢侈。 牛马如我,也能如祥子一般崛起么? 我不敢奢望未来,所以我很珍惜现在。 珍惜到我每天花在修改章节、字斟句酌的时间,是一个多小时。 珍惜到每个读者老爷的评论,我都会一一细看。 珍惜到每一个评论,甚至是差评,只要不说脏话,我都不舍得删。 单机写文这么些年,才能懂一个道理:有读者骂你,其实也是作者的一种幸福。 当然,我也不会无脑到能容忍带节奏和谩骂的评论。 我肯定能懂沉默的才是大多数这个道理。 请诸位读者老爷放心,我很感性,但我不蠢。 ----------------- 我知道,我无比珍视的“现在”对许多老作者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 但于我而言,弥足珍贵。 感谢我现在的编辑,是他给了我这次的机会。 感谢我无比耐心的前编辑,是他一直宽容鼓励我这个不断扑街的菜鸟。 但最该感谢的,是你们,是诸位读者老爷们。 是你们用追读、月票、推荐票,让我死灰的心重新燃起了一丝信心,让我在无数个黯淡无光的夜里等来了第一抹光亮。 就像我之前在作者说里提到过的——这半个月,我无数次问自己,这是不是我此生仅有的一次机会? 我想,恐怕是的。 我必须把握住,直至燃尽一切。 直到此刻,我都不太懂为什么编辑让我发单章求追读。 可能是三江榜? 我不敢想,也不敢问。 但能走到单章求追读这一步,于愿足矣, 管他什么榜单,什么推荐,接下来的路,谢谢你们给我机会,陪着祥子和我一直走下去。 路上有人会失望离开,有人会激动不忿,我都能懂,也该我受着。 真希望未来有一天,他日真有机会登临绝顶,回望来路时,我能对剩下的读者老爷们轻声说一句:这些坎坷,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情之所至,临章涕零,胡言乱语,不知所言,望诸位读者老爷原谅则个。 希望能认真写一本书,对得住自己,对得住读者的书。 唯愿诸位读者老爷生活顺心,工作顺利,身体安康。 小作者敬上! ----------------- 就在刚才,我的手表提醒我,10分钟内我的体温到了37.2度。 我当然没发烧。 这是情绪激动导致的体温升高。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热血啊。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赠与诸君,望共勉之! 第70章 金福贵的异化 梁华已死, 但祥子同样重伤。 面对着血染一样的祥子,这几个马六车厂的护院终是下了狠心,齐齐冲了过去。 之前范胖子为祥子一条腿,悬了三十枚大洋的花红。 而这次,祥子的命值200块银洋! ----------------- 就在这时, 他们背后那片静悄悄的密林里,有根枝条轻轻颤了一下。 跟着...树枝沙沙响, 叶落如雨。 一个矮小的身影在空中拉出一道残影,扑了出来。 最先注意到这一点的,自然是祥子。 他眉眼一挑,视线越过这几个汉子,远远落在他们身后某处。 似是感知到什么,祥子尾椎骨陡然冒出一阵凉气,全身毛孔紧缩, 手上短刀已横移到胸前, 如临大敌! 即便是方才面对九品武夫的梁华,他也没有如此。 ...... 瞧见祥子这神色,那塌鼻梁汉子嗤笑一声:“还想蒙爷们?方才梁华上了你的当,爷们可没那么傻!” 塌鼻梁挥舞着长刀,恶狠狠喊:“上啊...宰了他,领胖爷赏钱!” 然后...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一根尖锐的爪牙,从后头直直戳穿了他的胸膛。 塌鼻梁只觉浑身一软,脚底下发飘, 整个人被一种无比刚猛的力量,抛洒在空中。 他勉强转头,却瞧见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顿时浑身一哆嗦。 熟悉的,是那张早没个人样的脸孔; 陌生的,却是那骇人听闻的人身——如果说这个仿若妖兽一般的躯体,还能称作是人的话。 塌鼻梁的视线里,是一个半人半妖的躯壳。 已缩得只有半人高的身体,仿若侏儒一般。 可这侏儒的脑袋却还是成人大小,浑身更布满骇人的伤口,裹着层血金色的痂。 这硬痂长满了全身,一动就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它的伤口处,隐隐露出跟祥子先前见过的妖虎一个模样的淡金色骨头碴子。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侏儒手指头上的尖锐淡金爪子, 阳光稀疏,爪子在弥漫着矿粉的光线里,闪着刺人的寒芒。 便是这爪牙,轻易洞穿了塌鼻梁汉子的胸膛。 ..... 祥子死死盯着那侏儒的脸,心中无比震骇—— 被火烧过,又经过“矿瘴”的妖化,这张曾经熟悉的脸,现在已扭曲得不成人形。 但祥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的主人。 金福贵! 这是祥子第一次听闻,有人能熬住数天“矿瘴”而不死。 很难想象,金福贵经历了什么。 但显然,现在的金福贵,已不能称作一个人了。 更像一头发了狂的妖兽。 ..... 金福贵低矮的身子里迸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吼叫声。 他爪牙高举,刺穿了塌鼻梁汉子的身体。 塌鼻梁汉子不住地哀嚎求饶, 金福贵的嘶吼,却越发刺耳——似是欢呼,又似是发泄。 数柄长刀,同时劈砍在他身上——仿若那个暴雨和大火交接的夜晚一般。 暗金色的血痂能够阻挡锐器,但凶猛的撞击力却抵消不掉。 金福贵闷哼着,嘴边溢出一抹淡金色鲜血,但他却不管不顾,爪牙一沉,就把塌鼻梁的身子凑到嘴边。 他张开嘴,露出渗人的尖锐獠牙。 牙齿咬进塌鼻梁的脖子,轻易撕开了脖颈。 滚烫的血淌进金福贵的喉咙,让他的心沸腾起来... 漫天血雨里,金福贵嘶声哀嚎。 几个护卫眼瞅着这惊人一幕,都被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扔了长刀,转身就跑。 金福贵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中,却似乎只有塌鼻梁汉子一人,并没理睬跑掉的人。 .......... 等塌鼻梁汉子死透了,金福贵心中的某种情绪似乎也低沉了下来。 他...或者说它,转身盯着祥子。 盯着那张可怖的脸,祥子没有说话,手上多了一柄从地上捡起的长刀。 那侏儒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你...走!” “我..我欠...你的一条命!” “还完了!” 似乎是许久没说人言了,金福贵这句话的发音十分怪异,仿若金属摩擦一般刺耳。 祥子眼眸微缩,并没有因这句话而有所动作。 显然,如今已妖化的金福贵,在他心中已不足信任。 似是察觉到祥子的情绪,那侏儒只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无奈。 下一刻,它四肢着地,仿若猛兽一般窜入了密林。 ----------------- 等了一小会,祥子见四周没有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先从怀里掏出伤药,胡乱把伤口包了包——所幸并没有伤到要害,对于有面板“一证永证”的自己,战斗力并没减多少。 跟着,祥子却是走向梁华的尸体。 先合上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又细细搜索着。 终于...在梁华的内衬里,祥子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随后,祥子手掌中,却是出现了一个手掌大小,晶莹剔透,仿佛玉髓模样的东西。 这就是那丢失的上品妖兽骨? 之前祥子就猜到了,那枚丢失的上品妖兽骨肯定在梁华身上—— 即便是李家,想要做掉自己,也得有个真凭实据。 既然布下了偌大局面,想必他们也不会吝啬一枚上品妖兽骨。 祥子细细看着手里的骨头。 跟之前从那瘦子那儿弄来的骨片比,这枚上品妖兽骨不仅更大,还布满了淡淡的金色细纹,咋一看去,不像个骨头,更像是一枚玉髓。 祥子望着那张死不瞑目的蜡黄脸,冷笑一声,把上品妖兽骨揣进怀里。 只犹豫了片刻,他的身影,就缓缓消失在密林中。 ........... 李家矿区外围, 一匹黑色骏马,裹着一种凶猛狂暴的气息,疾驰而来。 按李家规矩,除了车夫,活物不得入矿区。 但黑马上那个骑士,却顾不得这些了。 此时,刘唐那魁梧的身子里,九品小成的气血催动到极致。 面对角马关卡,刘唐一言不发, 人还在马上,刀锋已骤起。 刀芒璀璨,竟压过刺眼的日光。 一道厚重角马被劈得粉碎。 外围的李家护卫远远瞧见这武夫过来,本想阻拦问询,但慑于刘唐那骇人气势,加之梁华和陈凡俩人都不在,也只能目瞪口呆瞧着这一切。 一声尖锐的哨鸣撕裂漫天黄沙——这是李家特有的示警! ............. 密林中, 刘唐胸膛急促起伏,纵使是九品小成境武夫,亦是凡人之躯。 一路从四九城打马而来,而且未走大路,直入矿区,他早累得够呛。 更不用提,他方才一刀劈碎了关卡,一路上更是丝毫未收敛气血——那些五彩矿粉在他鼻腔、耳膜、肺腑里翻腾。 他双目通红,睚眦俱裂,全凭胸中一口滔天血气撑到现在。 他在博一线生机。 他刘唐是宝林武馆外门弟子,是人和车厂刘四爷的义子,更是九品小成境的武夫。 只有自己亲身入局,藏在李家幕后那人,才可能有所忌惮——即便只是一线可能。 他在赌, 赌桌这一头,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半生尊荣。 赌桌那一头,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弟兄。 第71章 技能:追山赶月 急速奔驰中,刘唐眼眸猛然一缩。 前头不远处,一个身影从密林里跃出。 见状,刘唐长刀一颤,待瞧见那人模样,他心头一松,眼底浮现了一抹暖意。 ----------------- 祥子神色略有些疲惫,望着慢慢放慢速度的刘唐,嘴角露出一个温煦笑容。 方才关卡那边的动静,祥子自然听在耳里。 他是眼瞅着刘唐汹涌而来, 而刘唐劈碎角马那一刀,才彻底打消祥子心底最后那点疑虑,他这才现身出来。 倒不是信不过刘唐。 而是... 眼下这死局里,除了杰叔,祥子是再不会信旁人了。 刘唐见了祥子,神色刚一松,待瞧见祥子血人般的模样,心又“咯噔”沉了下去。 ..... 刘唐手腕在马鞍上一按,跃马而下, 那匹大黑马身子一歪,口吐白沫,当时就倒地上没气了。 刘唐蹲下身子,安抚着这匹陪了自己好几年的爱马,心中那股怒火滔天而起。 “祥子,你这身体?” “还好,刚才杀了一个九品武夫。” 九品武夫? 刘唐一怔,望着血人一般的祥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活着就好...杰叔他们?” 祥子脸色惨白如纸,摇了摇头:“不知道,正打算去找他们,就瞅见唐爷您过来了。” 刘唐沉沉点头,手中长刀一震,却是望着祥子血糊的脸:“你这伤咋样?” 祥子笑了笑:“不碍事,还够再杀几个的。” 似是感受到祥子言语里的镇定,刘唐的心也渐渐平复了些。 两人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在密林中。 ................... 李家矿寨外,一个绸衫胖子浑身打颤。 李贵很愤怒,无比愤怒。 这么周密的安排,竟全给搅黄了! 就在刚才,一个护院跑过来——人和车厂那大个子跑了! 废物...全都是废物。 梁华是最大的废物! 李贵气急败坏,那张肥腻的脸上涨得紫红——他清楚记得,前几日这个九品武夫当着他面拍胸脯,说对付那傻大个,他梁华一只手就够了! 那会儿李贵还不放心,特意叮嘱他多带俩护卫。 结果...堂堂一个九品武夫,竟然着了那傻大个的道? 一只手就够了? 他娘的,梁华这个废物东西! 马六那边,也是废物! 一群车厂护院里应外合,竟然还能让个拉车的跑了? 那小子难不成是长了三头六臂? 李贵回身,瞅了眼关得紧紧的寨门,脑子里却想起昨夜里跟某个贵人的对话,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事儿要是办砸了!他李贵的小命就算到头了! 想到这儿,李贵狠狠一咬牙,肥手一挥:“走,赶紧去谷地那边,千万莫要出什么岔子!” 身后几个护卫赶紧跟了上去。 ....... 李家矿厂某处谷地, 箭簇插满了黄土地,满目尽是断肢残骸, 偶有哀嚎声传来,也被凌厉一箭射得没了声息。 几十个冲破了气血关的李家护卫,要暗算一群刚觉醒气血的车夫,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尤其是李贵这人心眼子毒,提前派人把人和车厂的车夫引至一处绝境谷地。 只需派人堵住唯一的出口, 居高临下,只消用劲弩射上几轮,底下就没几个活口了。 就算杰叔早有准备,手里长枪舞得翻飞,也被射成了刺猬。 还是文三机灵,不知从哪儿抱来块大木板,这才护住了仅剩的几个车夫。 ----------------- 平日里自诩“文爷”的文三,这会儿早慌了神。 脚底下血流成河,耳朵边尽是“砰砰”的撞击声。 他头顶的那块大木板,早被射成了刺猬。 文三哭丧着脸,一手拽着浑身插满箭、人事不省的杰叔,一手托着大木板,一边哭一边骂:“他娘的李家,狗日的李贵,有种射死你文爷!” 几个车夫哆哆嗦嗦地顶着木板:“文爷...文爷,这可咋整啊,李家为啥要杀咱们?” 靠着那块将被射烂的木板做掩护,几人总算找了块大石头,勉强能挡住后背。 文三把杰叔小心拖到石头边,这才腾出手抹了把眼泪,哭喊着:“我哪儿知道这些挨千刀的狗东西,为啥要反水?” “妈的,祥子和唐爷都不在,杰叔也醒不过来,就剩文爷我一个,这可咋整啊!” 文三一屁股坐地上,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忽然...那些弩箭都停了。 文三心里咯噔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探出头瞅外面。 就见几丈高的坡上,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绸衫胖子露了面。 “下面的人听着...想活命不?” 文三怔了怔,露出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赶紧连滚带爬地出来了。 文三高举着双手,忙不迭喊道:“想活...想活,贵爷您高抬贵手,饶小的一条命吧,文三给您老人家当牛做马!” 文三躬着腰,腆着脸,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 瞅见底下那几人都举着手出来了,坡上的李贵嗤笑一声—— 不过是些臭拉车的,稍微用点法子就哄出来了。 不过... 李贵没想着杀掉这几个车夫——至少现在不会; 几条贱命罢了,啥时候碾死都行, 他们现在还有用。 尤其是,李贵方才听说刘唐那小子竟闯进了矿区。 这可是个九品小成境的武夫,仓促之间,还真难找着能挡住他的人。 而且上头说了,今儿这事得隐秘,自己硬着头皮动用这些人手,本来就惹得上面不乐意。 要是再去求高手来对付刘唐,怕是上头更不会答应。 所以,这几个拉车的,用处就大了去了。 于是,李贵肥肉一颤,笑眯眯开口:“只要你们帮我办件事,我保准让你们进李家当护卫!” 李贵给出的,是无法拒绝的筹码。 谷底,文三点头哈腰,忙不迭应道:“贵爷您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咱文三这条小命豁出去,也得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李贵很满意,嘴角扯出一抹和煦的笑意。 .......... 祥子和刘唐顺着声音,小心翼翼往密林深处走。 熟悉的哭喊声、叫嚷声越来越小,两人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穿过密林,是一条清亮的小溪。 小溪尽头,是片谷地——声音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祥子和刘唐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股子决绝。 刘唐长刀一震,率先阔步而出。 祥子却拉住了他的衣襟,指了指坡顶。 谷底里全是凌乱的箭簇,跟野草似的插在地上,显然——动手的人,就藏在谷地的坡顶上。 “祥子,你说咋整?”刘唐深吸口气,问道。 祥子目光扫过四周,目光却落在远处的几辆板车上——那是自家车厂用来拉矿的,不知啥时候被扔在这儿了,看那陈旧模样,该是有些日子。 走过去试了试,除了车轮有点损坏,勉强还能用。 祥子摆弄了下车轮,握住车把。 一种熟悉又踏实的感觉,立马裹住了全身。 意识中,弹出一个面板。 【职业:车夫(大成)】 【进度:376/3000】 【技能:追山赶月】 【拥有此技能,你非常擅长奔跑,无论是什么地形,对你都没有太大影响,同时大幅加强下肢力量】 【注:拥有驾驶工具的你,几乎无法抵挡!】 几个月的走矿,祥子从没偷懒,这车夫职业自然也顺当到了大成境。 早先就是凭着这【追山赶月】对下肢力量的加持,祥子才能轻易搅碎梁华的脚踝。 而此刻,祥子的心思却在技能注释的前半句:你非常擅长奔跑,无论是什么地形,对你都没有太大影响。 他的目光,落在崎岖不平的坡顶。 无论什么地形,都行? 祥子不确定该不该这么做,但他已没有退路。 自救者天救之。 眼下已到了绝境,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第72章 文三爷的决然 李家矿场附近的树木长得密密匝匝,独独这片谷地周遭的树,被人砍了个精光。 正是这原因,文三才能顺手拖过一块大木头,挡住了那些冷箭。 日头正当午,毒辣辣地直晒下来。 文三额头上滚下黄豆大的汗珠子,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他是个惫懒人不假,但不是个傻子——他其实不太相信李贵。 毕竟这泼天局面都做下了,他们这几号人,真能苟活? 可只要活着……活着就有指望—— 万一...万一有那么个万一呢? 文三瞅了眼躺在地上只剩半口气的杰叔,苦着张脸,从腰上解下一个牛皮水袋。 水袋早被一支箭射穿了,好在还剩了点底儿。 他小心地倾着水袋, 略带浑浊的液体,顺着被射穿的窟窿眼儿,一滴滴润进杰叔干裂起皮的嘴唇。 文三咬着牙,把杰叔身上那几支长箭给掰断——他不敢直接拔出来,这些箭头都带着倒钩。 狗娘养的李家,心肠真够歹毒的! 文三心里暗自骂娘,手上却顿了一下,眼里猛地透出点喜意—— 许是方才那点水起了作用,杰叔竟慢悠悠睁开了眼。 一只没力气的手搭在文三胳膊上,杰叔勉强坐起身,嗓子哑得像破锣:“还剩几个活口?眼下是啥情形?” “杰叔...”文三哭丧着脸,指了指身边几个,声音发颤地说,“那么多弟兄...就剩咱们这几个了!” “他们..他们..都被射死啦!” 心头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杰叔只觉得脑袋一阵恍惚。 过了好半晌,杰叔才又问:“祥子呢?” “不晓得,”文三勉强挤出个笑模样,“祥子方才跟咱们走散了,那小子机灵,该不会上这当,保不齐这会儿已经逃了。” 杰叔眼里闪了闪,不住念叨:“逃了好...逃了好...祥子比咱们机灵,该是逃了。” 这话像是在安慰自个儿,又像是在祈愿。 忽然,杰叔抬眼望向谷地坡上,心里头“咯噔”一下沉了下去:“李家那些人,为啥还不对咱们动手?” 文三一愣,讪讪地笑了几声,把方才李贵说的那条件,又学说了一遍。 “李贵说了...只要咱们能把外面那几个人勾过来,就能饶了咱们!” 文三眼里头,透着股说不出的光。 突然...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 文三捂着登时红肿的脸,满是委屈:“杰叔...咱爷们也只是想求活啊!” “嗬...嗬...”杰叔扶着石头,支起身子,喘着粗气,喉咙里像破风箱似的响, “求活?”杰叔垂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仿若野兽:“李贵一个小小管事,哪有胆子做下这泼天祸事,他后头定然有大人物撑着。” “李家既然敢做下这滔天祸事,咱们这些人...绝没有活路!” 文三神色恍惚,嘴里只念叨:“咋会没活路呢...该是有活路吧...” 杰叔没再看他,只是扯下里头的褂子,把胸口最大那处伤口胡乱缠了缠。 他勉强挥了挥长枪,胳膊却不听使唤。 没法子,杰叔把长枪折成两截短枪,两手攥着枪柄,死死盯着山谷绝地那唯一的入口。 不多时,那处便绽起一道烟尘。 一个熟悉的大个子,推着一辆板车,以一种狂暴汹涌而一往无前的气势冲了过来。 远远地,杰叔似乎能瞧见那大个子额头的汗珠。 他神色恍惚——此刻最不想见着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蓦地,杰叔笑了笑,笑得如此灿然。 只是,文三此刻却是大张着嘴巴,脸上满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他怎么来了! 他不是逃了? 他不该来啊! 是回头来救他的三哥么? 天杀的李贵,他娘的,原来他想勾的人——竟然是祥子! ......... 这处山谷绝地的地形,像极了一个小蝌蚪。 蝌蚪的尾巴,是一条数百步长的土道。 蝌蚪的身子,就是这谷底。 蝌蚪的头顶,便是那坡顶。 李家那些护卫十分谨慎,分作两拨,占据了两个坡顶高处。 祥子眯着眼,烟尘裹着矿粉在他胸腔里翻涌,可他的速度却出奇地快。 他身前,是辆简单改装过的板车。 几块锈得厉害的铁板子叠在一块儿,勉强能遮住他大半身子。 汗水从他额头渗下来,狂风扯着他的鬓角,丹田处的气血催动到极致。 前后伏兵,后有追兵。 他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有这样,才能牵扯更多人的目光,刘唐才能有机会! 车夫职业大成,往日这个在他眼里鸡肋无比的职业,这会儿倒成了救命稻草。 在【技能:追山赶月】的加持下,他的脚步无比稳定,区区一辆板车,竟狂奔出一种莫名骇人的气势。 他沉稳着呼吸,等待着预料中的狂风暴雨。 若他猜的没错,只要他冲过这个隘口,坡顶上那些人便会肆无忌惮偷袭—— 要的就是他们肆无忌惮! 只是...祥子眼眸却是眼眸一缩——视线远处,一个瘦弱身影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是文三... 他竟然还活着。 顶着风,祥子听不清文三在喊啥。 只隐隐约约听着,好像是...快跑? ............ “祥子....跑啊!” “跑啊...有埋伏!” 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力气,文三瞧见祥子的第一眼,就从石头后头跑了出来,扯着嗓子喊。 他一手托着个瞧着有些滑稽、只够遮住脑袋的木桩子——就好像这小木桩子能挡住谷顶那些要命的箭簇一般。 头几步,他心里头慌得厉害,跑得踉踉跄跄。 到后来,那步子就显得凌厉决绝起来。 许是方才被射傻了,文三脑袋有点涨涨呼呼的,不知怎地,忽然想起老早之前在东楼门口,祥子递给他的那小半碗红烧肉, 那肉...香得很! 文三又想到祥子前日给他捎的卤牛肉。 卤牛肉足有三斤多,他没舍得一顿吃完,还剩大半镇在井里... 即便脚下还跑着,文三嘴角还是忍不住咂摸了一下。 干他娘的,若不是李贵那狗日的,文爷我这会儿该躺在大通铺上啃牛肉呢! 可惜了...再也吃不着祥子孝敬他三哥的牛肉了。 想到这里,文三嘴角挂上一个得意的笑容—— 嘿...三哥我早说了, 便是抛了这条命,也得护住你祥子周全! 祥子你这个傻大个瞧着吧,你三哥,文爷我啊——可不是孬种! 到了这要命的关头,还得是三哥来救你! 文三跑得欢快,笑容灿烂,嘴里还不住嚷着:“快跑啊...祥子!” 猛地,坡顶上冒出无数人影。 箭如雨下。 第73章 变局 坡顶上,李贵气得浑身打颤,脸上的肥肉抖个不停。 “射他……射死这龟孙!” 手指着谷底的文三,情急之下,李贵急得嗓子都劈了。 他娘的....这臭拉车的,竟敢糊弄老子? 说好引那两个小子上钩,他倒先反了水? 想到这儿,李贵心里头猛地一寒:两个小子? 如今谷口只有那傻大个车夫,另一个呢? 似是为了印证他想法一般, 远远地,一道刀光猝然而起。 只听得一阵鬼哭狼嚎.... 凌冽刀芒中,残肢断骸翻飞。 ----------------- 浴着血雨,刘唐脚步没半分停顿,直挺挺朝李贵冲过来! 长刀在日头底下泛出幽幽的光。 “拦住他...快...拦住他!”李贵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往后跑,没留神竟踩到了一块小石子。 肥硕的身子像个球似的,滚出好几步远。 李贵慌忙爬起来,脸上糊满了泥点子,狼狈不堪。 待瞧见刘唐被几个护卫阻住,才稍稍宽心几分。 旋即,一抹狰狞厉色却是浮现在他脸上。 “换枪,换火药枪,” “给老子轰他娘的!” ........ 火药枪这物件,大顺朝之前那会儿就有了。 不过那时候,这玩意儿打一发得歇半天,远不如强弓硬弩顶用。 大顺朝那位圣祖爷,当年就是凭着万把精锐骑兵,从白山黑水一路横扫,打下了这天下。 当然...这又是另一段血腥残暴的故事了,暂且不表。 火药枪真正显露出威力,还是跟脚下这片五彩矿有关。 也不晓得哪个机灵鬼,竟在五彩金矿和五彩火矿的矿粉里,提炼出了一种精度更高的火药。 这么一来,火药枪才真成了杀人的利器。 寻常人有了这玩意儿,也能对付武夫了。 尤其是没入七品凝膜境的武夫,那身皮膜可扛不住火药枪的力道! 只不过...这玩意管得严,张大帅三令五申,便是寻常武馆,也不许有这东西。 偌大的四九城,除了三寨九地那些马匪,也就城外几家矿厂能有这玩意儿。 所以,见着刘唐挥着刀像切菜似的杀上来,李贵一狠心搬出了这大杀器。 .......... 砰砰的枪声,震天动地。 方才还拿弓箭射谷底那车夫,这会儿就得换火药枪上膛,便是训练有素的李家护卫,也手忙脚乱起来。 精心谋划的一场伏击,因文三突然的悍不畏死,顿时变得一团糟。 袅袅硝烟中,一条彪形大汉似是毫无畏惧,径直冲了过去。 刀光一闪,必带走一条人命。 而这,恰恰给了坡下的祥子机会! 厚重的板车,高速奔驰中,在谷底带出一道烟尘。 祥子攥着车把,神色异常肃穆,即便是看到文三软趴趴倒在地上,也只是微抬了一下眉头。 文三该是死了——祥子晓得,他这个三哥是想用性命警告自己不要过去。 刘唐提前冲出来了——按约定,本该是祥子吸引火力,而刘唐再趁乱杀上坡顶。 祥子也晓得,这是刘唐用命故意为他拖延时间。 他握着车把的手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着。 即便有面板加持,心绪激荡之下,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不受控制。 愤怒、痛苦、绝望...一连串翻涌的复杂情绪,都潜藏他面无表情的神色之下。 祥子知道,不能冲动。 这是文三和刘唐,用命给他挣来的机会。 眼下他有两个选择, 一条,是冲到那块大石头旁,把杰叔几个救回来。 另一条,是从另一边坡冲上去,这样能解刘唐腹背受敌的困局。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祥子心里刚泛起一丝犹豫,眼睛便猛地一缩—— 石头旁,一个浑身插着断箭的雄壮汉子,猛地提着两柄短枪冲出来,朝他吼道:“祥子...冲坡!” 再没半分犹豫,祥子手中车把一转。 整个板车便划过一道圆润弧线,朝着谷坡而去。 祥子下意识回头——正好瞧见趴在地上的文三。 两人错身而过! 文三后背上插满长箭,脸上没半点血色,血沫子从嘴里汩汩往外冒。 像是感觉到祥子的目光,他拼尽全力撑起半个身子。 “祥子...三哥我啊算是到头了,再也护不住你咯,你可得活下去!”文三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扯起嗓子喊。 鲜血从肺管里涌上来,这句话的声音飘荡在风中,显得那样含糊不清。 但祥子却一字一句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望着文三脸上得意的笑容,祥子也笑了,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拼尽全力喊了一句:“文爷威武!” 风太大,文三伤得太重,根本听不清。 但他晓得,祥子肯定是夸赞他三哥哩! 文三心满意足闭上了眼,上半身重重摔了下去,嘴角笑意未散。 一抹晶莹的水珠,终是从祥子眼角滑落。 ........... 就在祥子冲向另一处坡顶时,杰叔也带着仅剩的两个车夫,跑出了谷地,朝刘唐所在的坡顶冲去。 这本是场毫无悬念的死局, 却因祥子和刘唐的决绝,加上文三用命换来的混乱,竟透出了一丝生机。 许是被文三的举动打动,剩下那两个车夫也没了惧意,随手抄起两把长枪,就跟着杰叔,冲向李家那些气血关武夫。 齐整的火枪阵,顿时就乱了几分。 有了杰叔几个生力军支援,原本前后受敌的刘唐,也有了喘息的机会。 但火药枪的威力岂是易与, 如果说一开始刘唐还占着出其不意的先机,但在连续斩杀数人后,终究还是让那些骁勇的李家护卫稳住了阵脚。 九品小成境的身法,又怎能快过子弹? 便是刘唐身上,这会儿也中了好几枪。 要不是杰叔几人突然杀上来,分了那些护卫的神,只怕刘唐早成了枪下亡魂。 真正的变数,出在刘唐对面那坡顶—— 趁这个混乱当口,祥子健步如飞,几乎是眨眼间就从谷底冲了过来,推着板车直冲坡顶。 人和车厂板车的前头,加装着厚重的铁板——之前与张大锤那波马匪纠缠,就是靠这块不起眼的铁板挡住了对方的弓箭。 而此刻,也是这不起眼的铁板,挡住了子弹。 如今气血两柱的祥子,其力量远胜九品入门境的武夫。 而在【车夫职业】的加成下,这辆普通的板车更是如一头钢铁巨兽,直直撞入人群。 更让李家护卫头皮发麻的是,明明是如此狭窄的地形,这辆板车竟似毫无阻碍一般,速度不减分毫! 好些个护卫闪躲不及,直接被撞飞出去。 巨大惯性带来的强横冲击力下,残肢断臂横飞,板车四周绽出一蓬蓬血雾。 触之即伤,碰之则死。 没有技巧,没有招式,只有力量——最原始最蛮荒的力量, 在这个狭窄的地形下,只一人一车,竟生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就连刘唐都破不开的火枪阵,祥子竟靠着一辆板车破了! 这短短一会,祥子眼看就要接应上刘唐几人。 李贵瞧见这一幕,顿时睚眦俱裂。 谁能想到,如此精心的谋划,竟然被几个不要命的车夫给废了? 疯了...他们都疯了!!! 第74章 想不到的藏身之所 一辆破旧的板车,在崎岖不平的密林中,穿梭而过。 板车上,躺着气息奄奄的刘唐。 鲜血染透了刘唐的黑色劲服,显出渗人的殷红。 几人从坡顶硬冲下来时,就藉着密林的掩护,踏上了逃亡之旅。 只可惜,对地形不熟的几人,终究被一道崖坡挡住了去路。 矿粉在肺里搅荡,祥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把蓝布褂子浸得透湿—— 先是冲杀,然后再逃命,他丹田处的气血已萎靡得不成样子。 杰叔被两个车夫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却从板车上抽出柄长刀,又把两杆短枪扔给祥子,说道:“接着,你拿比我用着趁手。” 祥子接过短枪,手腕一翻,就合做一杆长枪。 枪锋早被鲜血浸透,色泽黯沉了许多。 密林远处,人声渐渐喧嚣,祥子眼眸微微一缩,却是站在了几人最前头。 李家那些护卫们,要到了。 ......... 身后,站着两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车夫, 其中一人却是咬咬牙,一把推开祥子,攥住了车把:“祥爷,你们走!我脚力好,拖车是把好手,先前四爷还总夸我...” “我带着车往那边跑,引开那些人,祥爷才有机会能躲过去!” 祥子愣了愣,望着说话这人——他有个好名字,叫李瑾,说是做过蒙学先生的老爹亲自取的。 李瑾三十多岁,平常在二等院里不显山不露水,最是八面玲珑,从不得罪人。 他胃口好,平日里一顿黄面馍能吃两个人份量,车厂老兄弟都笑话他,喊他“李大嘴”,他也总是笑眯眯应着。 没成想,这当口却是李大嘴站了出来。 见祥子脸上犹豫,李大嘴扯出个勉强的笑:“祥爷,您带咱们这些日子,从没亏过咱爷们,老弟兄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明镜似的。” “这回我李大嘴本就该跟着兄弟们死在那谷地,要不是两位爷拼命来救,也活不到现在。” “我没家没口,烂命一条,死就死了!” 李大嘴死死盯着祥子的眼睛,沉声说道:“祥爷...您要活着,好好活着,咱弟兄们还等着祥爷您给咱们报仇雪恨!” 祥子眼眸有些恍惚。 李大嘴急了,扯起嗓子喊:“祥爷...拖不得了,再拖,文三那些老兄弟就白死了!” 话音刚落,李大嘴就把刘唐抱到地上,咬咬牙,拖起板车就准备跑。 剩下那车夫也走到祥子跟前,抱拳说:“祥爷,您是知道我的,我比不上老朱,嘴笨得很,” 他又笑了笑:“文三和李大嘴这俩小子都敢做的,我自然也不能孬种,老夏就先走一步,请祥爷保重!” 说完,老夏就跟着李大嘴一起跑了。 密林繁茂,两人身影转瞬即逝,只听得板车在泥地上撞得“吱呀”响。 不多时,便听到李大嘴远远高喊:“狗日的李家,想要赶尽杀绝咱爷们,有种就来啊...” 祥子没言语,一把扛起了刘唐,又扶住杰叔,朝着另一边过去了。 李大嘴说的对, 总得有人活着, 给弟兄们报仇。 .............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夕阳扯出一抹嫣红, 残阳如血。 李家矿区偌大的密林中,到处是匆匆的脚步声。 三人成一个小队,戴着口罩,皆是兵甲精良。 像这样的小队,足有十多支,但比起偌大的密林,不过是杯水车薪。 李贵自然也明白这点, 此刻,他站在矿区外围,肥腻的脸上满是狰狞。 这份狰狞,既有不惜一切代价赶尽杀绝的心思,也有方才被两个车夫戏耍的火冒三丈。 两个叫不出名字的车夫,连同那辆破烂不堪的板车,在崖边被逮了个严严实实—— 他李贵想不出,这世上怎么有人嘴能这么硬? 怎么盘问,这两个车夫都闭口不言刘唐几人的下落。 李贵发了狠,让人把这两个车夫拖到大少爷的兽园去了——臭拉车的狗东西,就该都喂狗! 除此之外,他心中更多的情绪,还是恐惧。 他心里清楚,那位贵人布下这局所谋甚大,若是办砸了,自己怕是活不到明天太阳出来。 那个大个子车长倒也罢了,关键是刘唐! 这可是九品入门的武夫,还是宝林武馆的外门弟子,要是让他逃出去,不晓得要掀起多大风浪。 想到这儿,李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搜...给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 夜深了, 点点火把在密林中亮起来, 飘在空中的五彩金矿粉碰到火把,时不时炸开几道暗金色的微光—— 像极了飘摇的鬼火。 不少护院熬了一下午,脸上都露出倦色——密林深处的矿粉太熬人,尤其是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 就在刚才,已经有一支小队在密林深处没了消息。 有人说,他们都是被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大个子车夫干掉的。 还有人说,那大个子力大无穷,一拳就能打爆一个气血关武夫的脑袋。 这话太过离谱,终究没人肯信。 就算是普通的九品入门武夫,也绝不可能有这么强横的气血。 再说了,若真是这等彪悍人物,还会去干车夫? 话虽如此,李家还是把小队人数从三人变作了五人。 只是...这么些人手撒进密林,还是没瞧见那三个人的影子。 在这妖兽横行的地界,他们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 寂静的密林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人声渐渐传来,接着是一串火把亮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中,几个李家护卫身影渐渐清晰。 “干他娘的,究竟溜到哪里去了?” 一个李家护卫猛地踢了一脚,尘土飞扬中,矿粉遇到火焰发出阵阵爆鸣。 几个护卫唬得一愣,赶紧放轻手脚。 “老张你急个啥,咱们的差事是在矿寨里,那李贵负责外面,又管不着咱们头上,”一个中年护院一屁股坐下,一脸懒洋洋模样。 “虽说不晓得出了啥事,但这祸是他李贵惹出来的,咱们几个犯不着给他收拾烂摊子。” 听了这话,本就一肚子火的几个护院也都一屁股坐下,摆明了是要敷衍了事。 李家规矩大,矿寨内外有好几个管事。 李贵管的,是每日矿石进出的核对,手下能调动的护院本就不多,大半都折在那坡顶上了。 今夜巡逻的这些护院,大多是临时从矿寨里调出来的,而且李贵这事做得隐秘,虽是得了权限,却不能大张旗鼓,不少李家护卫只知道要在这破密林里找人,故而满肚子牢骚。 而就在他们脚下, 透过层层树叶枝丫,一双疲惫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祥子并没有上天的本事,但是他有一手挖洞的经验。 谁都没有想到,祥子竟然挖了一个地洞,把自己这几人藏了起来。 第75章 文三的人头 挖洞这手艺,祥子还是从文三那儿学来的。 之前在城外小坡遇到张大锤那一伙马匪,文三正是凭挖坑的本事立下奇功,一举拿住了那刀疤脸罗二。 祥子心细,转天就寻到文三,打听这挖洞的诀窍。 文三自然是得意得不行,把这些门道一股脑全教给了祥子。 祥子静静躺在坑洞里,忽然笑了—— 要是文三还活着,晓得自己用他教的法子躲过了追兵,只怕又得咋咋呼呼显摆好一阵子。 可惜,三哥再没机会显摆了。 想到这里,一抹难以抑制的莫名情绪忽然撞上了他的心脏,便是呼吸都乱了几分。 祥子深吸口气, 密林里本就少见天日,逼仄的坑洞更是泛着潮气,裹挟着落叶腐烂后的衰败气味,令人窒息。 但祥子却恍若未闻,只静静看着头顶那几个李家护卫。 他脸上没半分表情,眼睛清澈如水,盯着某个李家护卫长矛上——挑着的某个东西。 那是一颗人头, 文三的。 ----------------- 祥子握紧拳头,爆出道道青筋。 他知道,这是李贵勾他出来的手段。 祥子也知道,在杰叔和唐爷昏迷之时,倘若自己冲动了,后果不堪设想。 可不知怎地,他心里、脑海、乃至身体的每个部位,都燃烧一种莫名的冲动。 刹那间,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 蓦地,视线中那柄长矛一转, 一张苍白脸孔闯进他眼里。 那脑袋上的神情,依然如死前那一刻,还满是洋洋得意。 尤其是擦去脸上血污后,更显出那张惨白脸孔上笑意盎然,仿若还活着一般—— 祥子甚至有种错觉,文三会不会如往常那样,又蹦出句吹牛话。 人头上的笑脸,彻底打消了祥子的冲动。 望着那脑袋,祥子也笑了,心里头默默念叨了一句:三哥,你受委屈了。 然后祥子盯着这几个护卫,眼神炙热——像极了深情望着心爱的女人。 他看得非常非常认真,把这两个人的模样牢牢刻在了心里...刻在了骨子里。 ..........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那两个李家护卫总算是走了。 可是祥子并没有爬起来——心绪大起大落的激荡,连番的拼杀,他已很累很虚弱, 一种由骨髓里沁出的疲惫感,顺着肌肤每一个毛孔渗了出来。 同时,他身上还有好几道伤口在慢慢流血,吞噬着他的生机。 之前击杀一整支李家护院小队,又费尽全力挖这个坑,并不是件容易事。 同是气血关武夫,李家护院明显比人和车厂东楼要强上一线。 所以,他们也成功用上三条人命,在祥子身上添了几道新伤。 不过最麻烦的伤,还是祥子的左肩和右胸——那个九品武夫梁华留下的。 祥子瞥了眼身边早已昏死过去的刘唐和杰叔,嘴角扯出一抹苦涩。 三人里头,他反倒成了伤最轻的那个? 良久,直到那片模糊的星空越来越亮,外头再没半点动静,祥子才从坑里爬出来。 简单查看一番自己身上的伤口,祥子又给杰叔和刘唐敷上伤药。 杰叔一共中了五箭,瞧着吓人,好在没伤着要害,就是流血太多昏了过去,敷了药该能醒过来。 而刘唐的伤势,是真有些棘手。 火药枪的子弹一共留下八处伤口,有一处离心脏就差那么一丝丝,也亏了刘唐九品小成境的身子骨,才扛得住。 这般重的伤,普通伤药压根不管用。 ----------------- 祥子到旁边小溪捧来清水,先把自己右胸的伤口胡乱洗了洗。 琢磨了片刻,祥子还是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 对着铜管底一吹,袅袅的火苗升了起来。 在地上抓了一抹干泥,洒了上去—— 滋啦”一声,淡金色的火苗就窜了起来。 这是祥子刚才瞧着那几个护卫的火把想出来的——既然空气中的矿粉能点着,那泥土呢? 果然管用,看来这泥土里也渗了不少五彩金矿粉末。 祥子没犹豫,径直往右胸伤口上又抹了一把干泥, 把火折子凑了上去。 祥子右胸顿时腾起一层暗幽幽的鬼火似的火苗, 火光转瞬即逝,焦糊的肉味儿冒出来。 祥子疼得一声轻嘶,抬眼望去,胸口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已然是一大片焦黑。 掺了五彩金矿粉的泥土,可比预想的威力大多了。 他娘的!还是没经验,弄多了点。 得亏前世总爱看些生存类节目,这几板斧胡乱使一通,倒是顺利止住了血。 祥子苦笑着,稍稍活动了下筋骨,又照葫芦画瓢,给刘唐两处要命的伤口也这么处理了。 在面板的加持下,他的速度很快,很精准。 他也必须快——在幽暗的黑夜里,骤起的火光,必然会暴露自己几人的位置。 ......... 许是灼烧的刺激, 刘唐和杰叔几乎同时醒了过来。 祥子心里一松,低声说道:“只能歇一会儿,得赶紧走,刚才我点了火,怕是李家那些人马上就过来。” 刘唐没力气,摆了摆手,过了好半天才说道:“不会的,夜里的矿区,没人敢轻易进来。” 祥子愣了愣,才松了口气往树上一靠,跟着却咂摸出刘唐话里的意思。 蓦地,祥子坐直了身子。 刘唐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指了指地上的血迹:“不过咱们是真得走了,这片矿区...晚上有妖兽。” 祥子点头,搀扶起杰叔,随着刘唐一起,消失在密林中。 .............. 一处偌大的洞穴, 熊熊篝火燃起, 不愧是九品入门境的武夫,气血比常人壮实得多,刚才还只剩一口气,这会儿刘唐已经能走动了。 刘唐让祥子和杰叔待在洞穴里,自己一个人去外面探查。 祥子没阻拦——这片矿区刘唐比他熟得多,早年间当学徒的时候,他就跟着林俊卿来过好多回。 就连这个洞穴,也是刘唐凭着昔年记忆找着的。 祥子找了一摞干草,给杰叔铺上。 歇了这么久,杰叔脸上还是白得像纸。 祥子眉头一皱——按理说,以杰叔的气血强度,即便是留几根断箭在身上,也不至于此。 似是察觉到祥子的心思,杰叔却是笑着说:“祥子你放心,我可不会死在这里。” 祥子点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那当然了,杰叔你还没娶媳妇呢!那些家当可都还留在车厂里。” 杰叔也跟着笑了,目光却落在那些箭簇身上。 祥子还在这里,所以他此刻的笑容看不出半点异样。 但他清楚,自己该是活不久了——这箭上抹了妖兽毒! 想到这里,杰叔却是招了招手,笑眯眯说着:“祥子过来,杰叔与你唠叨唠叨。” 第76章 再遇虎妖 祥子心里的杰叔,从来都是个爽利人,便是笑容都少见——就像他那杆轻易不露锋刃的长枪一般。 可今夜,篝火映着,杰叔脸上一直挂着笑,就连那惨白的脸,仿佛都被火光覆上了几分血色。 杰叔跟祥子说了好些往事。 从四九城外宛平县那个小村子说起,又讲到自家那个早年当过马匪的老爹,是怎么从小逼着自己练枪的。 杰叔的声音越来越小,祥子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后来,讲到老爹进了保安团做了个枪法教头,结果被曹大帅手下的大头兵给剿了, 当时十六岁的杰叔这才进了城,在人和车厂当了个护院。 最后,是那个姑娘,让杰叔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姑娘。 祥子第一次从杰叔脸上看到如此温柔的表情。 故事很老套,一个大字不识的年轻护院,救下了东城一个官宦小姐。 离经叛道的爱情,并非门当户对的身世,自然敌不过世俗的压力。 谁还没年轻气盛、豪情壮志想干大事的时候——也是那阵子,杰叔动了去武馆的心思。 可惜...杰叔一来没门路,二来身上有隐伤,便是最简单的学徒选拔都过不了关。 于是,这些年岁月就这么荒唐过来了。 祥子一直笑着听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缠在心里。 他握着杰叔的手,轻声说道:“杰叔别想这些,咱爷俩熬过今夜,那些老弟兄还等着咱给他们报仇呢。” 杰叔怔了怔,望着那双澄澈而坚毅的眸子,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在车厂打熬了小半辈子,此刻的他自然能猜出几分端倪。 马六那傻子,仗着有个警察厅副厅长女婿,想要吞并人和车厂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问题是...马六那些人,怎么敢在李家矿区出手? 买通了李贵? 笑话,就凭李贵这么一个小管事,能搅出这般风浪? 更不用提,李家竟敢动用火药枪这种大杀器! 这是要把自己这些人赶尽杀绝啊! 人和车厂素来与李家交好,不然也不能安稳走矿线这么些年。 但如今李家却陡然翻脸... 这桩桩件件,皆是诡谲反常到了极点。 此刻杰叔脑海里,却是不由地出现一张惯是倚在黄花梨太师椅里、拎着一杆烟锅的苍老面孔。 蓦地,他心中却是一颤——说不得...今日这事与刘四爷都脱不了干系! 杰叔猜不到缘由,事到如今,他也不想明白所谓的真相。 纵使晓得了真相又如何? 在那些大人物的谋划里,自己这些人的性命算得了什么? 心念至此,杰叔重重咳了几声,再望向祥子,心中却是一暖。 可想起方才祥子说的话,他的心却沉了下去。 报仇? 拿什么报仇? 当真还有机会报仇么? 杰叔没言语,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绸布把个小册子裹得周周正正。 祥子接了过来,粗略翻了翻,却是一怔——这是五虎断门枪的最后三招。 杰叔望着祥子,笑道:“若不是顾及我那早死的爹,其实这套枪招早该传给你了,只盼着他别在底下骂我不孝才好。” 祥子想说些什么,却被杰叔按住了胳膊。 “祥子...好好听杰叔的。” “今夜若能出去,你要好好练这些枪招,然后去武馆正经当个学徒。” 杰叔笑容温柔,祥子脸上却没半分笑意——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祥子认真点头,却远远瞧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过来。 是刘唐! 祥子心里一紧,腾地站起身! .......... 一道骇人的伤口,从刘唐左胸一直拉到右腹。 他手上的长刀,蒙着层暗红的血,血上泛着诡异的淡金色。 “走...快走...”刘唐刚跑到跟前,就撑着墙,喘得像拉风箱:“有妖兽...是虎妖!” 祥子眼神一凛,顿时明白了方才的疑惑——这一带瞧不见活物,原是这个缘故。 听见这话,杰叔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猛地强撑着站了起来。 中年武夫的眸子,死死盯着洞穴外黑沉沉的林子,手里长刀一抖,沉声说了句:“来不及了...它来了!” 像是要应证杰叔的话, 下一刻,一声尖利的虎啸震得整个山林都发颤。 一只幽黄的竖瞳,在黑夜里忽明忽暗。 紧接着,一个庞大的身躯,出现在几人面前。 陡然瞧见几人,那虎妖竖瞳里,明显掠过一抹狐疑之色。 祥子微微眯着眼睛,手里长枪一抖,目光扫过虎妖,眉头猛地皱起—— 这虎妖,他见过! 是数月前,被那几个宝林武馆弟子追捕的那头妖兽。 想到这儿,他的目光又细细落在虎妖身上。 三根粗长的铁箭,直直插在它身上——这是宝林武馆那个内门弟子万宇轩的箭。 其中一支更是精准命中它一只眼睛,虽说结了痂,可淡金色的血还从伤口往外渗。 而最新的伤,是虎妖肚子上那道狭长的口子——乎乎的血肉从那里冒出来。 这是刘唐的长刀留下的。 此刻,虎妖死死盯着占据了它洞穴的三人,眸色闪烁,似是犹豫,似是狰狞。 显然,这只虎妖被那武馆弟子追杀这么久,又挨了刘唐拼命一刀,已是强弩之末。 三人一虎,就这么在狭小的洞口对峙着。 ........... 终究是头妖兽,就算开了点灵智,也抵不住嗜血的原始渴望。 更何况,要是能吃了这三个气血旺盛的武夫,说不得它便能恢复些伤势。 于是,虎妖动了! 所谓虎啸山林,声势赫赫。 虎妖那铁棒似的尾巴一扫,整个身子就跃过几丈远,朝着三人扑过来。 祥子眼一缩,手腕一抖,长枪便如出水游龙,直直朝着那仅剩的一只虎眼戳了过去。 虎妖怪叫一声,长尾却是一扫。 它速度极快,明明是后发招,那铁杵似的尾巴却噌地到了祥子跟前。 没法子,祥子只能硬生生收了枪势,把铁枪往胸前一横。 “砰...”一声巨响,祥子被扫得飞出去。 但祥子这一下,同样影响到了虎妖的动作,给一旁的杰叔和刘唐觑见了机会。 两柄长刀几乎同时出鞘。 两道刀光一闪,先后劈到虎妖身上。 尤其是刘唐这一刀,精准砍在了虎妖尾椎骨的旧伤, 九品小成境武夫搏命的一刀,岂是易与,竟生生砍断了虎尾。 虎妖疼得厉害,喉咙里迸出凄厉尖锐的哀嚎, 那只虎爪只一挠,便把刘唐拍飞出去。 刘唐“咚”地撞进洞穴墙壁里, 霎时间,他身上旧伤皆是迸裂,浑身成了血人,只能用长刀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喘着气。 汩汩鲜血从刘唐嘴里涌出,他却没半分犹豫,长刀一抖,声嘶力竭喊道:“祥子,带杰叔走!” 一个血人,又冲向了虎妖。 刘唐这是想用自己的命拖住虎妖,保下祥子和杰叔。 杰叔嘴角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却是有意无意挡在了刘唐身前,只对祥子大喊一句:“祥子...还记得咱爷俩那次说过的?” “若咱爷俩遇到打不过的,该使什么法子?” 听到这话,祥子心中悚然一惊,顿时明白过来,猛地大喊:“不要!” 他的身影,在空中拉出道道残影。 ----------------- 可惜...晚了。 话音刚落,杰叔已经跳到虎妖身上,又给这畜生添了道新伤。 这一刀,彻底惹恼了虎妖——小小武夫,竟敢一而再再而三伤自己。 而且,它看出来了——这三人之中,就属这个中年武夫最弱。 虎妖脚下一顿,烟尘四起中,放掉了刘唐,朝着杰叔扑了过去。 杰叔引着虎妖,人已逃往洞穴外面。 一人一虎,在夜色里追逐着。 在这山林之中,杰叔定然是跑不过跳跃如风的虎妖, 眼看虎妖将要扑住杰叔,这个中年武夫的眼眸中,却露出一抹释然。 杰叔用一个诡异的姿势握住长刀——不似刀法,反似枪招。 “祥子瞧好了...这一式啊,可是我李杰压箱底的枪招,只教你这一回!” 杰叔嘴角扯出一个傲然的弧度。 想吃我李杰? 哪有那么容易! 五虎断门枪压箱底的第十三式——回马枪! 第77章 答应我,不要报仇! 早在那日在矿线上撞见马匪,祥子不敌罗二后,就曾问过杰叔, 若是碰着比自个儿强些的对手,该怎么办? 杰叔犹豫了一下,还是斩钉截铁说了一句“示之以弱,骄敌之心,回马一枪”。 那会儿祥子听不明白,也没往心里去。 如今他才晓得,原来杰叔早把这压箱底的枪招教给了自个儿。 而此刻,杰叔便是用自己的性命,最后再教他一回。 心神激荡中,祥子手中长枪一振, 伴着嗡鸣的颤音,他再也顾不得矿区里那些溢散的矿粉,丹田处气血早已催到了极致, 整个人在空中拉出道道残影。 ......... 虎妖咧开狰狞的大口,淡金色的利齿仿若锯齿。 眼前这中年武夫,在它眼里不过是个玩物——可它没了逗弄的心思。 就在快要追上那中年武夫时, 刹那间, 杰叔拖刀的身影骤然停住,微微俯身,手臂顺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往后一送—— 手中长刀凛冽一刺,像极了一杆一往无前的大枪。 直直戳向那虎妖仅剩的一只竖瞳。 一人一虎撞在了一起。 杰叔的身子被虎爪硬生生洞穿,但他手上却没了长刀。 “噗呲”一声, 不知何时,那柄长刀已然刺穿了虎妖仅剩的那只竖瞳,搅起一大蓬淡金色血雾。 紧接着,是虎妖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震天动地。 ........... 祥子身影旋即而上,手中长枪翻飞。 枪尖寒芒闪烁,就在那只虎妖身上留下了碗口大的伤口。 祥子很冷静,在面板的加持下,出枪更是精准无比——直直瞄准了虎妖的旧伤。 长枪没入了虎妖旧伤口,迸出一大团血花。 祥子一枪得手,便径直靠着一股蛮力把长枪又拔了出来。 脚下一跺,整个人像片飘飞的叶子,翻出去丈远。 虎妖怒极,可失了双目,它啥也看不见,只能胡乱挥着那两只狰狞的虎爪。 祥子拖着长枪疾走。 高速摩擦中,枪尖在地上硬生生犁出道火线。 声响把虎妖引住了。 剧痛吞了它所有的念想,顺着声音,四肢往下一按,一个虎跃就朝祥子扑来。 爆怒之下,虎妖的速度极快,庞大如小土丘的斑斓身子融进夜里的林子,活像个鬼魅。 “祥子当心!” 是强撑着追过来,手里还攥着滴血的长刀。 下一刻,这个向来处变不惊的九品小成境武夫,瞳孔猛地一缩—— 似是瞧见了某个不可思议的画面。 .......... 狂风把刘唐的声音送了过来, 一滴汗从额头滑下来,祥子脸上静得像块石头。 在【车夫职业】面板的加成下,一双大脚板稳健踩在地上,祥子在夜色中带出一道烟尘——这速度,竟只稍逊于重伤的虎妖。 身后是浓重的腥臭味,粗重的喘息声。 不用回头,祥子就能真切觉出虎妖的压迫感。 一张骇人的虎口,倒钩的长舌,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卷进肚里。 此时的祥子,像极了在风中飘摇的一朵小黄花。 不够...还不够... 祥子默默告诉自己——还不够近! 于是,祥子脚下一缓。 而就在那尖锐獠牙将要洞穿祥子身体的时候,祥子一个俯身。 在高速奔跑时,这哈腰的动作显得格外古怪,又有些似曾相识。 此刻祥子脑海中,牢牢刻着杰叔方才的动作。 俯身避过那根硕大獠牙,祥子手臂顺势往后一送—— 拖在身后的长枪,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翻转过来。 猛地,祥子身影骤然一顿, 枪在人前,人随枪走, 那杆大枪的寒芒,竟直直朝向虎口。 五虎断门枪第十三式——回马枪! 这一枪,与面板无关,只凭着他脑海里刻骨铭心的记忆片段。 祥子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夜晚,第一次使出杰叔这压箱底的枪招。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杰叔,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 他的胸口,是一个前后贯穿的大洞。 很难想象,这个中年武夫是凭着何等意志力,强撑着这一口气。 汩汩的血肉从胸口涌出来,他嘴角却挂着抹温煦的笑意。 ............ 瞧见这一幕, 刘唐心中猛然一惊,便连手中握刀的手都在颤抖。 骤然间, 祥子的身影,便被虎口彻底吞没。 紧接着,那虎妖的脚步却猛地一顿,虎口朝天一声长啸。 那啸声无比凄厉,无比凄惶。 虎妖在地上打滚,翻腾,似是想要甩开肚中那个小小的武夫,但偏偏奈何不得。 老话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对这会儿的祥子来说,不入虎口,谈何杀虎? 漫天的烟尘和吵闹声,渐渐歇了。 这只伤痕累累的虎妖,终究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噗呲“一声脆响,仿佛丝绸被撕裂,又像皮膜被破开。 一柄锋锐的枪头,直直划开虎妖肚皮。 紧接着, 浑身浴血的祥子,出现在刘唐面前。 身后的虎妖,轰然倒地。 漫天烟尘中,祥子喘着粗气,对着刘唐咧嘴笑了笑。 ............. 杰叔躺在祥子怀里。 祥子望着他胸口的大洞,想拿手捂住,可那些血肉偏从指缝里往外冒。 “祥...祥子,莫要浪费时间,”杰叔气若游丝。 祥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杰叔。 昔日那个精神矍铄的中年武夫,此刻显得如此弱小。 “好样的,我...我李杰没看错人,你这枪招,比我强多了。” 杰叔笑了,笑容欣慰。 一旁的刘唐,把头偏了过去,手里长刀微微发颤。 杰叔攥紧祥子的手,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道:“祥子,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他的声音虚弱而无力,却执拗坚定。 祥子重重点头。 杰叔认真望着眼前的大个子,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数月之前,在东楼那棵大槐树下,头回瞧见这傻大个的时候。 那时候呵......这傻大个连个桩步都扎不稳当哩...... 数月的时光,短暂而清晰,如走马灯一般在杰叔脑袋里晃过。 先前那个见了虎妖尚且打着哆嗦的傻小子,如今真成了条汉子。 杰叔笑了,笑得灿烂——这傻小子,可是我的徒弟嘞。 于是,杰叔撑起最后一口气,轻声说道:“祥子...此夜事了,一定要去武馆!” “不要报仇...” “不要!” 第78章 气血三柱 杰叔死了。 许是心里头太过翻腾,又或是伤得太重,刘唐也倒了,再次昏死过去。 祥子把刘唐抱到稻草上,自己去外面挖了个坑,把杰叔埋了进去。 这坑挖得很深——即便追兵随时可能赶到,但祥子还是没有留力, 只有这样,那些嗜血的妖兽才没机会刨开。 做完这些,祥子怔怔地坐在地上,四下里望了望,神色恍然。 文三他们死了。 杰叔也没了。 到这世上不过数月,祥子熟悉的人就都没了。 刹那间,那种恐惧的陌生感便攥住了他的心。 才过了一日,竟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他回头看了眼生死不知的刘唐,终是又站起身来。 这世上,祥子就只剩这么一个朋友了。 所以,这个朋友不能死。 .............. 从虎妖肚子上割了几块妖兽肉,胡乱搁在篝火上烤了烤,再细细掰碎,就着清水喂进刘唐嘴里。 九品妖兽肉的效力当真不凡,刘唐脸上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血色。 伤药已经用完了,祥子不敢再轻易用方才的法子给他止血。 刘唐迸裂的伤口太多,即便再用那些泥土,只怕人也会被烧成焦炭。 一边喂着刘唐,祥子一边啃着妖兽肉。 半熟的虎妖肉又腥又臭,可他却恍若未闻,耐着性子将牛皮般的肌肉纤维细细嚼碎,再生生咽进肚里。 一种温润的灼热感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紧接着,丹田处原本萎靡的气血气旋顿时有了动静。 祥子知道,自己的气血正在缓缓恢复。 他一边吃着,目光又落在黑沉沉的矿区密林里。 方才闹出这等动静,虽说有妖兽遮掩,可若有人来探查,只怕又是一场血战。 而且...也快天亮了。 这片矿区密林,夜晚是妖兽的天下。 白天则是李家的天下。 想到李家,祥子的手顿住了,一种莫名汹涌的情绪袭上他的心头。 将最后一块妖兽肉塞入嘴里,祥子忽然想起方才答应杰叔的话。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片尚且新鲜的泥土上。 祥子低下头,眼神恍惚,心里念叨着: 杰叔,对不住,我祥子这一次,却是不能再听你的了。 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祥子长身而起,走向了那头气息全无的虎妖。 ...... 虎妖身躯庞大,仿若小山一般。 尤其是已金属化的骨骼,寻常刀剑根本割不开。 所幸它的身子构造,还和普通野兽一样。 费了好大力气,祥子才找准它的心脏。 用长刀将心脏处的膈膜切开,一颗脑袋大小的心脏出现在祥子面前。 比起先前万宇轩送祥子的那枚熊瞎子心脏,眼前这颗虎心明显更大,也更显诡异。 腥臭的黏液里,殷红的心脏上,布满了丝丝缕缕的金色纹路。 手感极沉,仿佛捧着一颗铁球,还在祥子面前跳动。 祥子将虎妖心脏放在地上。 手上...却是多了一枚骨片—— 这是之前杀了那个九品武夫梁华,得来的上品妖兽骨。 李贵心思狠毒,原本存的心思,就是借这块上品妖兽骨做实祥子的罪名。 很粗糙的计划...甚至透着几分拙劣——但足够搪塞一个莫名死掉的车长。 至于那些车夫,对李家来说更算不得啥大事,顺手泼在马六车厂那些蠢货身上就行了。 只是李贵没想到,梁华竟然会被祥子反杀。 这骨片自然也落到了祥子手中。 没太多犹豫,祥子将玉髓般的骨片插进虎妖心脏。 半响没有动静, 不过前次那熊瞎子心脏让他有了经验,也多了些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 “噗呲”一声,一缕淡金色的烟雾冒了出来。 心脏还在跳着,那枚骨片已肉眼可见地慢慢化开——就像寒冰遇上猛火一般。 一颗晶莹剔透的液体,落在祥子手上。 准确来说,这并不算液体了,软乎乎的像是一颗软糖。 这便是上品妖兽骨凝练出的气血骨髓。 比起先前用熊瞎子炼化的那些淡金色液体,这滴骨髓明显更通透晶莹。 然后,又一滴落下。 随着那枚上品妖兽骨彻底融进心脏里,祥子手上也出现了两滴冰凉的气血骨髓。 祥子皱起了眉头——若没记错,前次那枚妖兽骨,一共化成了四滴骨髓。 而这枚上品妖兽骨,不论体积还是质地,都远胜先前那枚。 怎么只有两滴气血骨髓? 望着掌心晶莹剔透如玉珠一般的气血骨髓,祥子轻轻拈起一颗—— 放入了嘴里。 原本冰冷的气血骨髓,一触碰到口腔,顿时变作滚烫的触感——就像径直灌下开水一般。 没有浴桶,更没有特制的汤药化开气血骨髓的药力,直接吞下这种气血骨髓,祥子并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刹那间,祥子忽然想起金福贵那可怖的模样。 “矿瘴”这玩意,即便是高品级的武夫,也是避之不及。 祥子眼光扫过杰叔的埋骨地,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然后... 吞了下去! ----------------- 晶莹的玉髓在嘴里爆开,火辣辣的气息,裹挟着尖锐的刺痛感,从他的口腔蔓延到丹田。 像针扎,像刀割。 他眼睛不自觉闭上,浑身开始颤栗,脑海里仿若狂暴的漩涡。 从内而外迸发出的巨大痛觉,几乎要淹没祥子的意识。 他在赌——赌自己的身体能够熬得住这一滴气血骨髓,赌自己的意识能经得住妖化的煎熬。 就像瘦猴死之前说的——他们这些人,不过烂命一条。 赌输了,命也就没了。 在这场乱世赌局里,祥子已无路可走。 要报仇,只能赌命! .................. 不知过了多久,祥子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慢慢睁开眼睛。 一抹耀眼的白映入视线。 祥子心中一惊——难道天亮了。 他霍然起身,却发现,那抹白色竟是一只飞鸟? 不由自主地,祥子的视线竟牢牢锁在那飞鸟身上,起伏间,他似乎能清清楚楚瞧见那飞鸟的毫毛。 祥子收回目光,这才发现,四周还是漆黑一片,只天际露出些许微的白色。 而那飞鸟,离自己该有十丈之远。 算算时辰,自个儿方才炼化这枚气血骨髓,竟用了小半个时辰。 不过,更让祥子吃惊的是:自己的视力竟有了这种变化? 即便是夜间相隔十多丈,也能如此清晰? 祥子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动物世界,里面说老虎这种猫科动物在黑暗中拥有惊人的夜视能力。 难道...是刚才那颗气血骨髓带来的? 想来,也只有这个答案了。 念及于此,祥子看了看肩膀处——原本骇人的伤口已愈合大半,生出粉红的肉芽。 待祥子把意识探入丹田,更是大吃一惊—— 三柱手腕粗细的气血,彼此缠绕着。 气血三柱?当真是闻所未闻。 仅论气血,现在就比之前要强了三成! 莫说自己还只是个气血关武夫,即便九品入门境的武夫,也没听说哪个能有这般气血强度。 难道,自己当真是个怪胎,能够不断充盈气血? 而就在祥子欣喜之余,他并没有注意到, 在他那双乌黑的眼眸中,浮现一抹异样的金色, 一闪而逝。 第79章 何苦来哉 整整一个白日,祥子都背着刘唐,在密林子里头穿梭。 得亏那些妖兽肉,刘唐第二天就醒了,只是伤势太重,约莫是伤了根基,一整日都昏昏沉沉、有气无力的模样。 祥子心焦,只想早点把刘唐送进城治伤。 可李家那些护卫却跟发了疯似的,今儿个竟又添了好些人手,在密林子里头搜捕两人的影踪。 .......... 日头升得老高, 繁密的树叶把阳光遮了个严实, 窸窣的脚步声里,十多个李家护卫,瞪着惊悚的眼珠子,瞅着眼前那只小山丘似的虎妖。 终于还是有人发现了这虎妖的尸身。 昏沉的光线里,虎妖死前的狰狞还僵在脸上。 一个枯瘦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站在那儿,眼神盯着插在虎眼的长刀,跟着又落到虎妖那道致命伤上。 伤口又快又利,半点不含糊,整个划破了虎妖的肚子。 枯瘦男人眉头微微一挑——这伤口,竟是从里头往外划开的? 他又细细看那片崖洞口和四周树木倾倒的模样,脑袋里便猜出个大概齐。 难不成,是一人舍了性命去刺虎眼,另一人钻进虎肚子里,再把它结果了? 一丝玩味的笑,从他嘴角勾了起来。 倒是小觑了这些拉洋车的穷汉子,到了绝境里头,竟还能想出这等狠厉的法子。 该是刘唐做的吧?以他九品小成境的强横气血,才能破开虎妖的皮膜,造成这道伤口。 寻常九品武夫可做不到——更何况,这些臭拉车的,不过是些气血关武夫。 只是望着虎妖腹部中心那道椭圆形伤口,枯瘦男人眉头却是一皱——这伤口,不像是刘唐惯使的刀, 反倒似大枪? 这可就奇了,从没听说刘唐会使大枪啊? 想到这里,枯瘦男人却是哑然一笑,摇了摇头, 自己倒是想多了,不过是些臭拉车的,除了刘唐,又有谁能有这等本事? 枯瘦男人心思细腻,再细细检查了一番妖虎虎牙上的血迹,沉吟片刻后,却是朗声道:“接着搜……刘唐虽说冒险杀了这头虎妖,但他也被虎牙伤着了,定然走不远!” 众护卫齐声应了句“是”,便四散开来。 一个穿绸衫的胖子哆哆嗦嗦走过来:“诚爷,今儿个有您老亲自坐镇,那几个小子定然逃不出您老人家的手掌心。” 这个叫“史诚”的枯瘦男人瞥了李贵一眼,轻声说道:“我出来的时候,大公子让我给你带句话,” “你是大公子身边多年的老人,大公子念着你往日办事还算尽心,” “这番事了,你这管事的差事是做不成了。” 李贵满头冷汗,胖乎乎的脸上却露出一抹狂喜,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少爷仁慈啊……多谢大少爷恩典,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只是做不成管家,便意味着:李家大少爷这板子虽高高举起,算是轻轻落下了。 李贵头磕得砰砰响,一抹粘稠的血,从额头渗了出来。 枯瘦男人厌恶地皱了皱眉,挥了挥手,李贵立刻站起身来,大气不敢出一声。 眼前这位诚爷,是大公子最信重的管家,更是一位九品大成的高手,方才李贵那些奉承话倒也不是虚言,有这位爷出马,那几个车夫自然是手到擒来。 只是,史诚此刻却是拧起了眉头,站在崖坡上,目光远远投向昏沉的密林—— 这几人受了重伤,加之这片矿区对气血的压制,就算是自己在矿区里待上一日,都觉得有些熬不住那些矿粉。 他们又能逃到哪去? ............ 此刻,就在枯瘦男人十数丈外,一棵繁茂的大树上。 微风飘摇,树叶窸窣, 一双黑得像墨的眼睛,从树叶的缝隙里透出来。 就算背着刘唐,祥子还是像只猿猴似的,轻巧地蹲在树枝上, 以他如今的视力,便是李贵额头的血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选择藏身在这里,并没有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种愚蠢的想法。 实在是没办法, 自己之前挖的那个坑,该是被李家那些护卫发现了, 现在李家那些护卫巡逻时,都会时不时地戳戳地面,碰到稍微软和些的地方,甚至会全都掀开来看。 除了躲在树上,祥子别无他法。 还好这片密林子到处都是十来丈高的大树,再加上气血三柱后带来的力气和敏捷,祥子就算背着刘唐,都能借着藤蔓轻巧地跳过去。 祥子忽然想到前世看过的一部老片子:人猿泰山。 他瞅了眼身上破烂不堪的蓝布衫,苦笑一声——倒还真有几分应景。 当然,祥子最大的依仗,还是眼力的变化——居高临下,十丈之内,李家护卫的路线都看得明明白白。 这才能一次次避开危险。 祥子微眯着眼,从怀里掏出一块半熟的妖兽肉,细细咀嚼着。 他望着渐渐西沉的日头,静静等着——在晚上,他这双眼睛便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那时候,才是最好的逃跑时机。 ......... 日头渐落,暮色又起。 李家矿区这片密林,愈发暗沉下来。 刘唐脸色苍白,只是静静望着密林子上空的树叶。 为了方便,祥子抽了两根虎筋,用背靠背的姿势把他绑在背上。 于是,这一整日,刘唐便头朝着天空,望尽了天空飞鸟、矿区密林。 他也说过,让祥子不要管他,直接逃出矿区。 祥子没吭声,只默默把虎筋绑得更紧了些。 刘唐就没再劝。 杰叔还活着的时候,就跟他提过,这傻大个是个外圆内方的性子,心里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改。 那时候他还不信,可经过这一天的颠沛流离,他才算是真见识到了这大个子的执拗。 如果说祥子在杀掉虎妖时所展现的凌厉果决,尚且只是让他有些心惊。 那么今天这一日,祥子表现出的胆大心细,则真让他有些大开眼界。 就算被多方围堵,祥子总能找到最妥当的路线。 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到,经过昨夜,祥子的气血似乎更强悍了几分? 这傻大个,当真只是个气血关武夫? 想到这里,便是这个九品小成境武夫都自嘲一笑——自己刚破气血关的时候,可是远远比不上这傻大个。 当真是个天生的武夫料子。 若是没卷入这些事,再寻家武馆,只怕用不了几年,祥子的名声就能传遍整个四九城。 这傻小子非要带着自己这个累赘,又是何苦来哉! 第80章 流民棚子 夜深了,那些嘈杂的声响渐渐歇了,连火把的光亮也瞧不见一星半点儿。 祥子从怀里摸出个牛皮袋,反手递给身后的刘唐:“唐爷,过会儿我就试着闯出去。” 刘唐点了点头,没言语,拧开牛皮袋,只滴了几滴水珠润了润喉咙,便又拧上了盖子。 下一刻,祥子脚下一顿, 树枝一颤,他便如猿猴般窜到另一棵大树上。 祥子性子耐得住,又谨慎,纵然是深夜,也不肯走地面,只在树上高来高去。 仗着那旁人难及的眼力,漆黑夜里,他的身影活像个鬼魅,在树巅穿梭自如。 这般灵巧的气力?刘唐心里头,自然又是一番震骇。 只短短一日,这傻大个带给他的惊讶,着实有些多了。 ----------------- 李家虽是布下重重人手,但没人能料到,竟有人能凭着这种法子从矿区密林里逃出去。 矿粉对武夫气血的煎熬,纵是高品级的武夫都难长久抵御。 祥子自昨夜吞服了一颗虎妖气血骨髓后,却明显感觉,自己似乎比先前更能适应这种矿粉肆虐的环境。 想到这儿,他的心却沉了沉——这事儿,未必是好兆头。 只是眼下的祥子,顾不得这些了。 出了矿区,祥子没走大路,依旧翻山越岭。 虽说四九城外那些树皮树叶之类,早被流民啃得精光,但借着夜色掩护,他还是顺利到了城门下。 祥子没选永昌门,而是西边的广安门——这里是流民入城的去处。 ----------------- 广安门外,夜色稀疏,连绵的竹棚在料峭夜风里飘摇。 点缀其间的,是摇曳的篝火。 竹子搭的棚子,再随意铺些茅草,说不上牢靠,更挡不住寒气。 棚里的流民们挤成一团,只靠体温取暖。 至于熬不住的,警察厅第二天会派人来把尸体抬走。 能活到天亮的,就能领到一个黄面膜、一碗照得见人影的稀粥——这便又能再顶一天了。 张大帅仁慈,若有六旬以上的流民,每日还能多得一个黄面馍呢。 对这些流民来说,凄冷的夜和空落落的肚子固然难熬,可心里头总算有个盼头—— 晨间,每座城门口,警察厅会安排抽签,抽着长签的,就能进四九城。 不过参与抽签的,大多是些老弱。 身强力壮的,要么在城门口的募兵站画了押去投军,要么去城门口立着牌子的车厂或是脚行碰运气,看能不能被挑中,当个力夫。 这两处,算是流民们的上等去处,都管吃住,不光吃穿用度省了,每月还能囫囵剩几个铜板。 次一等的,便是去城外那些矿厂卖力气,虽说危险些,可至少吃喝不愁。 因此,当广安门外某个大棚子里的流民们,忽然瞧见两个大个子闯进来,皆是一愣。 有眼尖的,瞧见其中一个大个子身上像是受了不轻的伤,也立马装作没看见,又合上了眼。 能撑到现在的流民,自然都是聪明人。 蠢点的...早死了。 ----------------- 熊熊的篝火,照着祥子那张忽明忽暗的脸。 望着四周瘦骨嶙峋的男女老少,祥子也觉出有些不妥,把宽厚的背脊压得更低了些。 一夜奔驰,纵使有【车夫职业】的加成,他气血也亏空得厉害,这会儿丹田处的气血气旋几乎停了。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把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目光扫过这流民棚子。 大多是老人,偶尔能瞧见几个妇女和小孩。 自己和刘唐两个年轻人,的确有些打眼。 不过能熬过今夜就好——毕竟,没人会想到自己能背着刘唐冲出矿区,更没人会想到他俩会混在流民队伍里。 祥子把装着短枪的包袱塞在屁股下,目光落在刘唐身上,压低声音:“唐爷……您这身子骨?” 刘唐垂着头,却挤出个笑容:“好多了……” 祥子点头,心里头却明白刘唐这话是宽他的心。 在矿区熬了整整一个日夜,刘唐的气血几乎没机会恢复,一柄长刀从头厮杀到尾,不过是凭着一口滔天血气。 若不是几块虎妖肉及时吊着,只怕早就撑不住。 念及于此,祥子眉头却是微微一皱——走矿线这些日子,他早就发现,相比其他人,自己似乎更适应矿区的环境。 而经过了这一个日夜,祥子更笃定了这一点。 不然,他也不敢冒着“矿瘴”的风险,直接吞下那枚气血骨髓。 至于为何会如此,究竟是好是坏,祥子也说不清。 摇摇头,将脑袋里那些杂乱思绪压下去,祥子瞅了一眼刘唐惨白如纸的脸,犹豫了下,却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腥臭的肉块。 这是虎妖剩下的心脏。 多亏流民棚子里弥漫着浓重的汗臭味,这血腥气才没显得那么刺鼻。 刘唐似是察觉到祥子的心思,却是摆了摆手。 祥子低声说道:“唐爷...说不得明日晨间还有变故。” 刘唐怔了怔,没有说话。 祥子说的没错,整整逃了一个日夜,便是铁打的都熬不住。 如今...也只能冒险了。 ----------------- 篝火旁,祥子捡了根木棍把虎妖心扎起来。 滋啦一声,油水从心脏滴落下来。 浓郁的肉香,弥漫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有几个流着口水的流民凑了过来。 祥子眼眸一缩,包袱微微一抖,一抹寒光从包袱里透出来。 不用做啥动作,一柄大枪配上那大体格子,就足够吓退那些暗中觊觎的目光。 身边一下子安静了,祥子先揪下一小块焦黑的外皮,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滚烫的肉皮顺着肠胃滑下去,没过多久,丹田那三柱奄奄一息的气旋,顿时有了几分生气。 祥子心中一松,心里头想着,若是天天有这妖兽肉,这武道之路只怕再无阻碍。 随后,他却是哑然一笑。 都说武夫都得靠汤药养着,自己不过才吃了两次妖兽肉,也尝到了这欲罢不能的甜头。 难怪杰叔以前总是唏嘘:这世上的武夫,靠的不是练,而是“吃”和“药”。 想到这里,祥子手上一顿,眼眸却是一黯。 他的目光,没由来地越过层层夜色,远远落向李家矿区的方向。 握着木棍的手,爆出道道青筋。 ----------------- 就在此时,脚步声远远传了过来,将祥子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多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嘿...大个子,烤的是什么东西,怪香的哩,给爷尝尝。” 祥子眉头微微一挑——这声音...有点熟悉啊。 待祥子抬头,却是一愣。 来人是个虬髯大汉,瞧见祥子面孔,他也愣住了,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第81章 又遇张大锤 “噌”地一声, 两道寒芒几乎同时一闪。 枪尖跟刀刃撞在一处, 清亮的兵刃交击声里,俩人都是一愣,各自退开几步。 篝火摇曳中,两人神色变换不定。 终归是祥子先开了口, 手里的短枪一拧,插进了背囊里,祥子拱了拱手,脸上挂着点笑:“大锤兄,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啊!” 对面那络腮胡子汉子怔了怔,眼神往下一低,扫过那些看热闹的流民,犹豫片刻后,还是把手里的短刀收了,脸上也挤出个笑来: “原来是祥子兄弟啊......” “你看,这黑灯瞎火的,老哥我也没瞧清是谁,差点就大水冲了龙王庙......” 只是,这位纵横三寨九地的闯王爷帐下大将,诨名“张大锤”的马匪头目,脸上那笑容实在不怎么好看。 ----------------- 前世有句话: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按这说法,祥子与眼前这虬髯马匪,前世少说也得回头一千次。 只可惜...这份回眸怕不是啥好缘分。 俩人干笑一声,挺有默契地一块儿蹲了下来。 虽说流民棚子里都是些没什么能耐的老弱妇孺,可警察厅的巡警时不时就会来瞅两眼。 真要是让那些戴大盖帽的瞧见俩人手里的家伙,怕是又要闹出一场大风波来。 眸光扫过这虬髯马匪,祥子心中若有所思——早在佛光节,就听说闯王爷带着人进了四九城,张大帅发动全城的人手到处搜,连根汗毛都没找着。 如今张大锤竟出现在这流民堆里,难不成? 不光祥子在琢磨,张大锤那铜铃似的大眼珠子也在打量祥子。 虽说祥子已尽量遮掩,可张大锤还是一眼就从他衣衫上那大片的殷红看出——这小子伤得不轻。 尤其是那粗胳膊上,几道深可见肉的新伤,更是吓人。 张大锤脸上还扯着笑,手腕上却传来阵阵酸麻,心里不禁暗暗吃惊—— 好家伙,这小子不就是个气血关的武夫吗? 怎么才一个来月没见,气血倒是涨了不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接得住自己一刀? 虽说方才那一刀不过是试试深浅,可自己也是堂堂九品小成境的武夫啊! 这可当真是...当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啥别了三日,就要挖眼珠子去看的? 可惜三角眼军师没跟来,没人能当他肚里的蛔虫,让他满腹经纶实在无法施展! 想到这儿,张大锤心里头嘀咕着:这个叫祥子的年轻车夫,为啥也会出现在这里, 他难得多了几分谨慎,毕竟这趟差事,可是那位活阎王一样的人物亲手安排的;倘若出了差池,只怕他张大锤命都不够赔的。 “呃...祥子兄弟,你这是?”张大锤尽量扯出个自认为和气的笑脸。 只是这笑脸,配上他那满脸络腮胡子的凶相,倒比哭还难看些。 祥子听了这话,把声音压低了说道:“车队在城外让人给阴了,手下的弟兄都没了。” 这话来得直截了当,张大锤听得就是一愣:都没了? 再看祥子身上的伤,张大锤更是心惊——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祥子手下那批弟兄的能耐。 从某种程度上说,以张大锤为首的山猫子这伙人,在祥子这儿算栽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 如今,竟有人能把车厂的车夫全杀光,还把这大个子逼到这份上, 究竟是何等人物出手? ----------------- 李家矿厂这事儿牵连太广、所谋甚远,做得极为隐秘,张大锤自然不会知晓根底。 望着大锤兄那张神色不定的黑脸,祥子叹了口气:“大锤兄,如今我也是自身难保,说不定这四九城里,已经挂上我的通缉令了。” 张大锤当时就傻了:“不能吧?” 祥子望着这憨人,心中颇有些无奈,还是决定把话说明白:“我杀了李家矿厂不少护卫!” 张大锤嘴巴张得老大,恨不得能塞进个鸡蛋去。 李家矿厂? 日他娘的仙人板板! 这小子竟干下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三寨九地混了这些年,张大锤自然清楚李家矿厂的行事路数。 道上的人都晓得,这看似低调的李家,最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这大个子惹上了李家...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喽。 张大锤正啧啧感叹,大眼珠子却是咕噜一转,赶紧凑到祥子身边,一本正经说道: “祥子兄弟......你要是在这四九城里混不下去,尽管来咱们三地九寨,就凭你这身手,啧啧......少说也是个队长级别的人物,要是能让咱那位闯王爷看中,啧啧......” 张大锤“啧啧”不已,祥子却是哭笑不得, 自己本来是想摆明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好让这位马匪头子放点心。 没成想,这憨货竟动了这心思。 祥子只能又说道:“大锤兄...还有兄弟等着我,就不能跟你多聊了...” 张大锤聊得正起劲呢,这时候也只能依依不舍,嘴里还念叨着:“要是祥子兄弟真来了三寨九地,可得先找我张大锤啊!” 临走时,张大锤瞅了一眼祥子手里的烤串,又咂巴咂巴嘴。 没法子,祥子只好撕下小半块烤肉给他。 张大锤掏出块绸布,小心地把烤肉包好,搂着祥子的肩膀,眉开眼笑地说:“祥子兄弟真是爽快人,不瞒兄弟说,老哥我可有三天没沾荤腥了,馋得都快晕过去了。” 祥子万分无奈——这憨货,这不等于明着告诉自己,他已经在这流民棚子里躲了三天了吗? 瞅着张大锤兴高采烈离开的背影,祥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 回了某处流民棚子,张大锤跟献宝似的把绸布展开,对角落一人说道:“嘿......闯......呃。” 那人低着头,坐在流民棚子角落,看起来毫不起眼。 他身材不算健壮,只穿了件旧布衫,长相普通,面容脏乱,看起来却颇为年轻。 修长的身形斜卧在干草上,苍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一举一动,像极了流民。 只有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让人瞧一眼就忘不了。 见张大锤咋咋呼呼模样,他眉梢却是一挑,压低声音说道:“讲了多少回了,在外头...你我得以兄弟相称。” 张大锤讪讪地笑了笑,摸了摸脑袋:“二弟,你来尝尝这烤肉......我好不容易弄来的。”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眉头却是一皱:“这肉...哪儿来的?” 张大锤赶紧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只是他嘴笨,手舞足蹈说了半天,才让人听明白。 这憨货自然是半句都不敢隐瞒——上次张大锤被三角眼军师怂恿,自作聪明偷跑出去劫矿线,以为能瞒天过海, 结果,没过几天就被眼前这人逮了个正着。 如今张大锤跟着这桃花眼青年来四九城办差事,都还算是戴罪立功呢。 而这位年轻人的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 能让张大锤这憨货都如此毕恭毕敬的,在这四九城内外,除了在三寨九地无敌手的闯王爷,还能有谁? 谁都不会想到,张大帅把四九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着的那爷——竟然就藏在城外的流民堆里。 ----------------- 是那个逮住了罗二,让张大锤这憨货一直赞不绝口的小车夫? 闯王爷心念一转,眉头微微一挑——那双桃花眼中,蓦地流转如水。 霎时间,那张面容普通的脸孔,顿时变得生动明媚起来。 只这一个简单动作,便引得早就暗中觊觎的那些人眼眸无比炙热——这世道,不少达官显贵走腻了老路,都喜欢另一条道,渐渐地,这龙阳之风也就慢慢传开了。 若非张大锤模样骇人,又暗中携带兵刃,只怕这位百媚生姿的爷,早就在这棚子里待不住了。 闯王爷却恍若未闻,只轻伸出两根手指,拈起那块还烫着的肉。 手指纤细匀称,不染半点灰尘,全然不似流民——似是知道这破绽,他手指咻忽一闪,便又笼在了袖子里。 肉块入了嘴,他却是一怔:竟是妖兽肉? 细细嚼了咽下肚,感受着丹田处气血的动静, 这位从大风大浪里闯过来,向来处变不惊的闯王爷,也不禁对那小车夫生出了几分好奇。 能猎杀一头将要八品的妖兽, 这小车夫,怕是不简单啊! 第82章 城门口的柳爷 晨光微熹。 流民棚子里,一片喧嚷。 密麻如蚂的流民们,拖着步子,排成长队。 膀大腰圆的伙夫们,把一桶桶白粥、一篓篓黄面馍抬了上来。 今儿个不晓得是啥好日子,这白粥不像往常那般清汤寡水,竟全是用稻米熬的,隔得老远就能闻着诱人的米香。 便是黄面馍馍,也比昨日个头大些。 流民们都是眼里冒光。 当然...这倒是其次,流民们挤在棚子里,可不光是为了这白粥和面膜, 更要紧的是抽签。 ----------------- 四九城的天,像极了那些倚着恩客赏钱过活的女人,变脸最快。 早上还是春寒料峭,这阵儿便是日头毒辣。 广安门口,五张长条桌齐齐摆开。 每条长桌跟前,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 不像棚子里那般喧嚷,这儿倒是静得诡异, 队列中的流民们一声不吭,大多脸色惨白——为了抢位置,好些人连白粥和黄面馍都顾不上,连夜就来排队了。 空空的肚子,加上莫测的天气,最是熬人。 慢慢挪动的步子中,不时有人栽倒,立时就有力夫们抢上来,麻溜抬出去——没气的,就扔到城外早挖好的大坑里;还有气的,就再送回流民棚子里去。 抬流民这活计可是个肥差,一个流民能换两个角子。 力夫们都虎视眈眈,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生怕被身旁同伴抢了先。 而流民的眼神,则被长桌对面那晃悠的签筒牢牢勾着。 几根潦草的长短签,放在竹编的筒框里,随着一只能轻易定人生死的大手上下摇晃。 若是蹦出短签,那桌前的流民便如丧考妣、耷拉着脑袋,更有甚者直接晕厥过去,然后被那些力夫抢着抬走。 若是侥幸蹦出根长签,便是欢呼雀跃,尖叫个不停,惹得其他人眼里发酸,满是艳羡。 这般景象,随着佛光节的到来,已持续好几天。 按大帅府定的规矩,后日便要封门。 于是,今儿个的队列更显臃肿。 ----------------- 祥子扶着刘唐,默默跟在队列里。 即便刻意遮掩,可两人那身形在一众面黄肌瘦的流民里,实在有些打眼。 身旁巡警的目光,更是频频落在两人身上。 祥子望着长长的队列,心中略有些焦急——刘唐这身伤,若今日再不入城,恐怕真会伤了根骨。 恰在此时,却听得一人远远喊道:“嘿...祥...呃,大个子兄弟,来这里,这边排得快。” 祥子眉头一皱,顺着声音瞧过去。 张大锤兴高采烈招着手。 两道冷冽的目光,让张大锤的笑容僵住了。 一道,来自他身边那位桃花眼男人。 而另一道,便是祥子的。 祥子实在想不明白,这脑袋一根筋的夯货,是怎么混上山猫子头领的。 哪有马匪有这般大喇喇的作风? 四周,数道灼热目光,裹着愤怒和艳羡的情绪,投到祥子身上。 没辙,为免节外生枝,祥子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张大锤讪笑一声,把前面那流民一推:“滚一边去...没瞧见我兄弟要过来?” 骚动中,前面那人回头一瞅,怒气冲冲的神色就僵在了脸上——这般魁梧雄壮的汉子,怎么还跟自己这些人挤在一块儿? 祥子两人顺利挤进队列。 自然有流民不忿,只是碍于这几人身形,只能把满腹牢骚咽回了肚里。 凌乱的队列,又慢慢变得齐整。 桃花眼男人默不作声,身上披着件满是油污的褴褛长衫,像极了落魄的书生。 他的目光,悄无声息落在祥子二人身上。 似是察觉到什么,祥子微微拱手,脸上笑容和煦...甚至显出几分少年气的憨厚。 桃花眼男人微微一怔,实在无法将眼前大个子与格杀了九品巅峰妖兽之人联系在一起。 至于祥子举止中流露出的淡淡疏离感,更被这位久历人心的闯王爷敏锐地察觉到了。 一抹玩味的笑容,挂在这个纵横三寨九地无敌手的桃花眼男人嘴角。 这小车夫...倒似乎有点意思。 ----------------- 张大锤靠着威胁和恫吓抢来的位置很靠前。 不过小半个时辰,几人就排到了队列前。 祥子刻意拖后了几步,离张大锤和那桃花眼男人远了些。 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他想瞧瞧,这两个通缉令上排名靠前的马匪怎么能顺利进四九城。 出乎祥子意料,那桃花眼男人不晓得跟桌前那位肥腻的警长说了些啥。 那警长竟直接从签筒里抽出两根长签,毫无顾忌递了过去。 只有祥子那变态的视力,才瞧清楚其中的门道——两枚锃亮的银元,从桃花眼男人的袖子里,落到了警长手中。 一枚大洋一个人,也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看那警长熟练模样,只怕这几日该是捞了不少油水。 不过...这并非是祥子的计划。 他把目光投到了隔壁一张条桌。 一个模样慵懒,不停扇着折扇的中年警长,瞧着长长的队列,脸色有些不耐。 似有所觉一般,这中年警长顺着目光回过去, 待瞧见祥子,他神色蓦地一滞! ----------------- 太阳底下, 柳爷眯着眼,避着头顶烈阳,心情十分烦躁。 一来是这酷热的天,他还得在这城门外熬着。 二来,这两日他心思有些乱——关于李家矿区。 四九城里从来都没啥秘密, 便是张大帅那位新娶的那房如花小妾,第二日便被人扒出底细,以前曾是四海赌坊五楼的红牌。 但李家矿区这事,警察厅上下却都是一副讳莫如深。 饶是他在警察厅熬了几十年,也只探出点风声——就这么点小道消息,也把他吓得不轻。 人和车厂的车夫死光了? 被马六车厂埋伏的? 亏得是李家亲自出手,才把马六那些凶人恶徒给镇下去? 说实话,柳爷有些将信将疑。 马六和人和车厂那头老虎斗了这么多年,怎么一下子就生出这天大胆子? 还敢在李家矿区动手? 且不说他那便宜女婿不过是个警察厅副厅长,便是厅长本人恐怕也没这胆气吧? 隐隐约约中,柳爷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按他油滑世故的性子,本不该趟这浑水。 只是...他唯一的兄弟阿杰却在人和车厂啊! 于是,此刻柳爷猛地瞧见祥子,浑身就是一震。 第83章 报纸头条——马六车厂 祥子低着头,闷不吭声走到柳爷的长桌前。 前日出城那会儿,他就听杰叔说过——柳爷这几日都会在这城门口盯着流民。 这也是祥子冒险潜入流民棚子的原因。 眼下这混乱局面,祥子并不清楚城里发生了什么,更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杰叔临死前说过,若有事可以去找柳爷。 祥子不信柳爷,但他信杰叔。 要是杰叔真看走了眼,祥子便也认了。 ----------------- 祥子这身量,戳在一群瘦得皮包骨的流民里,实在太过打眼, 柳爷一眼就认出了他。 柳爷心里头颤了颤,跟着就沉下脸,装作没事人似的招呼:“那大个子,杵在那儿干吗?还不滚过来抽签?” 祥子应了一声,搀扶着刘唐,一块儿走到柳爷跟前。 柳爷目光掠过去——没瞧见第三个人。 他心里一沉。 签筒在手里晃着,他的心也跟着晃荡,终是再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阿杰呢?” 祥子低着头,把眸子藏在阴影里,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柳爷手上一顿,一根短签蹦了出来。 他手忙脚乱把短签塞回签筒,手指哆嗦着抽出两根长签,脸上已白得像纸。 等祥子两个入了城,柳爷一言不发,颤抖着直起身子。 恍惚间,手上一滑,竟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有下属赶紧上前搀住,却见柳爷眼里满是血丝。 柳爷摆了摆手,低着头说:“这烂摊子你们先盯着,狗日的风沙,真他娘的大!” 这位在南城混了几十年,以滑不溜手闻名整个警察厅的老资格警长,微微佝偻着身子,红着眼,慢慢挪进了城门。 ----------------- 进了南城,祥子格外当心,没敢坐黄包车,也没走小路,就借着破衣烂衫的掩护,混进了人堆里。 不同于东城和西城的青石砖铺路,南城街面就随意撒了些碎石子和黄沙, 风一起,便是满面风尘。 祥子眯着眼,蹲在路口观察了好一会,才扶着刘唐重新站起来。 南区的下水道并未加盖,腥臭的黑水甚至没过了地面。 酸臭的汗味,裹着腐臭的衰败气息,涌入鼻端。 闻着这熟悉的气味,祥子心里有些恍惚。 才离开南城两日,便已恍若隔世。 去时,尚是浩荡的车队。 此刻,只余自己和唐爷二人。 忽然...身边刘唐身子一软,直挺挺往下倒。 若非祥子眼疾手快,只怕这位九品小成境的武夫便要狼狈摔在南城街头。 在矿区熬了那么久,又一路提心吊胆,这刚强的汉子,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挺到现在,终是熬不住了。 祥子望着刘唐灰白惨淡的脸,心中一沉——唐爷的伤势,似是比自己想得更重些。 想到这儿,祥子也不遮掩了,把刘唐背在身上,低声道:“唐爷,再撑会儿!” 祥子迈开步子,往东边跑。 似乎颠得厉害,刘唐慢悠悠睁开眼,气若游丝说了句:“祥子...这不是回车厂的道。” 豆大的汗水从祥子额头渗下来,祥子只轻声回了句:“唐爷...我觉着,咱们现在不能回车厂!” 刘唐怔了怔,青紫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话,神色却是莫名一黯。 祥子是个聪明人, 这大个子信不过刘四爷了! ----------------- 东城门口, “铛铛铛...” “叮铃叮铃~” “卖报咯...两分钱一份...” “今儿个头条,南城马六车厂私藏五彩矿,整个车厂被警察厅抄了!” 车水马龙的街口,一个斜挎帆布包、穿粗麻短褂的报童,举着一沓报纸,扯着嗓子喊。 忽地, 似有一阵风从这小报童眼前刮过。 “叮当”一声,三枚铜角子落到他脖上挂着的箱子里。 小报童愣了愣,揉了揉眼,瞅了瞅四周,咧开嘴把三枚铜角子赶紧揣进怀里。 他并没有发现,手上报纸少了一份。 ----------------- 一边跑着,祥子一边粗略浏览了一遍手上报纸。 虽是醒目的头条,但涉及到五彩矿,报社能知道的事好像也不多。 事情似乎挺简单:马六车厂胆大包天,敢私下跟“闯王爷”勾连,把五彩矿走私到三寨九地。 多亏英明神武的大帅府和警察厅提前得了信,在南城白云街堵住了马六的走私车队。 马六车厂是前天夜里被查封的——报纸上说,足有几百个警员围住了马六车厂。 马六本人也被警察厅逮了。 至于他那位便宜女婿,第一时间便登报发表声明,说自己与这个胆大包天的车厂老板没有任何关系, 那位千娇百媚的小妾,自然也被这位副厅长顺手休了。 消息很粗陋,但祥子还是嗅出了极不寻常的气息。 报纸上,全然没有一个字提到人和车厂和李家矿厂! 那几十条丢在李家矿区的人命,就像从没在这世上活过一样。 尤其...祥子瞧见报纸下头一行小字:警察厅厅长亲自见了清风街人和车厂的刘锦华,还对刘锦华在马六走私案里的功劳给了特别嘉奖。 尤其是刘锦华心怀忠义,亲手将与马六勾结的义子刘虎扭送到了警察厅,此等大义灭亲之举更是博得一片赞誉。 刘锦华...便是刘四爷的全名! 祥子眼眸微微一缩,脚下步子更快。 手指一震,报纸在空中炸成片片碎片,随着漫天风沙飘飞。 不过,包子得一口口去嚼,事情得一件件去做。 眼下,当务之急是保住唐爷的性命。 ----------------- 东城,宝林武馆后院。 宅院深深,幽静无声。 昏黄的暮色透过茂密的榆树叶子,在院里洒下斑驳光影。 林俊卿把毛笔搁在砚台上,眉头微皱,眼眸间那抹郁色久久不散。 他端详着手上宣纸,盯着几个有些乱的笔画,猛地把纸揉成一团。 练字这事,师傅多年前便压着他去做,说习武的人心里不静,就算功夫再高,最后也会输在心境上。 以前林俊卿年轻气盛,哪当回事。 后来擂台上输了,腿也瘸了,跌了境界的他,反倒捡起了这支笔。 就这样,许多年的苦闷和心酸,都化作了笔下墨迹,也算有了几分慰藉。 不过...今日他却心神不宁,连带着这笔画也乱了几分。 忽地...他的面色一凝,目光投向了窗外。 未看清有何动作,他的身影便拉出道道残影。 下一刻,这位身形清矍的中年武夫,已站在了院子里。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第84章 宝林武馆林俊卿 “林师兄,没搅您的清静吧?方才瞅见有人闯进来,像是奔这方向来的,我们特意寻了过来。” 门外立着俩黑衫青年,神色郑重,抱拳说道。 作为四九城三大武馆之一,宝林武馆门下弟子众多。 且不论住在外院那些学徒,只论外门和内门这些正式弟子,就有百十来号。 宝林武馆规矩严,这衣衫颜色就是身份记号——学徒穿白衣,外门弟子着黑衫,内门弟子是黄衫,一眼就能瞧得清楚明白。 至于那几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亲传弟子,自然不受这规矩辖制。 而立在门口的两个黑衫年轻人,便是今天负责巡值的外门弟子。 ----------------- 瞧见两个师弟,林俊卿明显愣了下,皱着眉问:“这城里,竟有人敢闯我宝林武馆?” “你俩看清楚了没?到底是何人?” 这两个外门弟子赶紧应道:“呃...林师兄...我们真没瞧太真切...就瞅见一道黑影从墙上掠过去了。” “看那身影像是奔这儿来了,我们就赶过来了,倒搅了师兄清静。” 这俩弟子脸上都带着点尴尬。 好歹是九品整骨境武夫,连闯入者的脸都没瞧见,实在有点跌份。 “嗯,外人闯武馆,的确是大事,”林俊卿点头,却是主动打开大门,侧身让了让,“我这院里倒没人,不过两位师弟既然当差,就进来瞧瞧?” 一听这话,俩弟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其中一个忙说:“哪敢叨扰林师兄,就是怕那闯入的惊扰了您。” 寒暄几句,他们又小心给林俊卿把门掩上。 俩人抬眼扫了扫四周。 昏沉的暮色洒了下来,树影婆娑中,只余无声寂静。 哪有半个人影? 两人脸上皆是露出一抹狐疑——方才明明瞅见那身影在这儿,怎么忽然没了? 虽是心中起疑,但两人绝不敢怀疑院里这名中年武夫。 且不说这位深居简出的中年武夫尚且还是馆主的亲传弟子,就算没这身份,也不是普通外门弟子敢得罪的。 毕竟...林俊卿可是宝林武馆前任大师兄。 关于他当年那些惊才绝艳的传闻,到如今还在许多弟子嘴里念叨呢! 好多人都说,要不是林师兄多年前在那场擂台上被人伤了、堕了境界,只怕如今宝林武馆也不会被另两家武馆压了一头。 ----------------- “咔滋”一声, 林俊卿插上门闩,心中却是一松! 中年武夫手指一弹,一股气劲旋过——门口刚滴下的几滴殷红血珠,立马被尘土盖住了。 就在他身侧不远处,木门的后头,一个神色苍白的大个子背着一个男人,蜷在那里。 等林俊卿目光望过来,大个子黝黑的脸上,才勉强扯出点笑模样。 林俊卿目光落在那人背后的刘唐身上,眸色顿时一惊——竟伤得这么重? “祥子兄弟,可还熬得住?” 祥子点头:“我还熬得住,但唐爷受伤太重,怕是麻烦...” 没再说话,林俊卿一把从祥子手里接过刘唐,脚下一顿,消瘦的身子便已是道道残影。 祥子只觉眼前一花,等看清楚时,林俊卿和刘唐已经进了屋。 祥子心中一惊:竟连他的目力,都瞧不清这中年武夫的动作? 要知道,自吞下虎妖那颗气血骨髓,祥子最得意的就是这双视力惊人的眼睛——不然,他也没法顺利溜进宝林武馆。 他记得,在德云楼那日,唐爷曾说过——林俊卿可是堕了境的。 掉了境界都有这等能耐,那巅峰时得有多吓人? 这下,祥子算是对此方世界的高品武夫实力,有了全新的认识。 难怪杰叔活着时常说:武夫差一品,就是天上地下。 ----------------- 幽深小院里, 林俊卿打开抽屉,又取出几个描金小盒,将盒子里那些药香馥郁的药丸取出来。 祥子瞧得清楚——这些丸子,和几个月前自己受唐爷托付送来的那药丸一模一样。 看来,这位林师傅并没舍得吃,反倒把这些金贵药丸存了下来——没成想,今儿派上了大用场。 将药丸捏碎放入陶罐中,林俊卿又扔进去几味祥子并说不出名字的一药草, 没多大一会儿,浓郁的药香就从“咕嘟咕嘟”冒泡的陶罐里冒了出来。 林俊卿的动作很快,似乎十分熟稔这些制药流程。 做完了这些,林俊卿抚去额头上的细汗,瞧了一眼祥子,又扔过去一枚剩下的药丸。 “祥子兄弟,这是生血丸,恢复气血的效果比那些上品气血汤还好...你受伤不轻,抓紧吃了。” 祥子点头,也顾不上讲啥虚礼,只一抱拳,就把丸子吞了下去。 苦涩的药丸,甫一接触口腔,便爆涌出一阵冲劲十足的药劲, 翻腾的药力,瞬间便如潮水一般往丹田涌。 药力激荡中,祥子丹田处的气血气旋几乎失控,登时站立不稳! 林俊卿正忙着给刘唐煎药,听见动静看过去,见了祥子模样,心里一惊:坏了,忙中出错了,这小子才气血关境界,哪扛得住这“生血丸”的药力? 可下一刻,林俊卿那张惯常波澜不惊的脸上,却是怔住了—— 狭小的屋子里,这面色涨得通红的大个子车夫,竟稳稳扎了个桩步。 脚步微动间,祥子身上蒸腾出阵阵雾气, 脸上的红晕,也慢慢退了下去。 ----------------- 四平马步桩? 林俊卿一眼就认出祥子这桩法的来路。 四平马步桩的功法十分简单,所求不过“头平、肩平、手平、腿平”。 此刻的祥子,纵使丹田气旋如怒海狂涛一般,但那身子只随着呼吸吐纳间微微起伏,不见半分摇晃。 腰杆更是挺得笔直,既不塌也不僵,连带着肩膀都沉得稳当。 当真是把“四平”俩字做得滴水不漏。 这等桩功底子,就算是武馆普通外门弟子,恐怕也难做到。 念及于此,林俊卿心中更是讶然。 此种烂大街的桩步,这大个子竟能练到这般地步? 若自己所记无差,这小车夫该是才练了几个月的桩步吧? 之前在德云楼喝酒时,刘唐就同他说过——这大个子是个练武的奇才。 那时候林俊卿没当回事,只当是这小师弟喝多了,说胡话呢。 一个拉车的,能有啥天赋根基? 此刻亲眼瞧见了,这位当年以惊才绝艳闻名整个四九城的中年武夫,心里头也不禁生出了一份讶然。 第85章 你要报仇? 刘唐醒了。 林俊卿特制的汤药果然见效,此刻他歪在床榻上,脸上已见了些血色,只是精神头依旧萎靡不振。 林俊卿脸上,仍是紧锁着眉头—— 小师弟身上的枪伤太重,亏得他自小练就一身筋骨皮膜,才侥幸保下这条性命。 只是这伤势太重,自己这几味药也不过是吊着命,再拖些时日,只怕要耽误了小师弟的武道前程。 前几日在德云楼,小师弟刚入九品小成,酒桌之上,尚且还是一副少年郎的意气风发。 不过几日功夫,如今再见,竟成了这般颓唐模样。 一股空落落的滋味,漫上这中年武夫的眉梢。 念及此处,林俊卿嘴角却扯起个温润的笑:“小师弟,这几日你们且莫出门,把身子养好了再做计较。” 至于他们二人来这儿的缘由,林俊卿一个字没问, 就连两人身上那些吓人的伤,他也半句未提。 久居小院的他,自然不晓得这两日李家矿区里那些隐秘事。 但林俊卿心里清楚,小师弟既寻到这儿来,定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 听了这话,刘唐却是挣扎着坐了起来,神色中带着些愧色,抱拳说道:“劳烦师兄了。” 林俊卿刚沏了壶茶,听这话便笑了,把茶壶往桌上一放:“往日你总缠着我带你溜出武馆时,可没这么多礼数。” 刘唐想笑,刚咧开嘴,就扯动了身上的伤,反倒疼得一哆嗦。 林俊卿叹了口气,又取来外敷的伤药,亲自给刘唐换起药来。 入眼处,是几处铜钱大的血洞,边缘皮肉都焦黑了——这是火药灼烧留下的痕迹。 林俊卿眼神一沉:“火药枪?” 便是这位宝林武馆前任大师兄,眉眼间也添了几分郑重, 偌大的城里,能动火药枪的,或者说,敢动火药枪的,本就没几家。 刘唐点了点头,想起这两日在李家矿上受的罪,还有那些没了性命的弟兄,脸色就黯了下去。 既是将性命都托给林俊卿了,自然也没啥好隐瞒。 没多大工夫,刘唐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林俊卿听着,脸上瞧不出太多动静,心里头却早已翻江倒海。 矿线? 人和车厂,马六车厂? 而且...向来与世无争,只一心守着自家矿区的李家,竟也主动出手了? 想到这里,林俊卿心中更是蒙上一层阴郁。 他久居小院,却不是与世隔绝, 比起涉世未深的刘唐和祥子,林俊卿自然更清楚城里城外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 若只是南城两家车厂斗起来,就算折了些车夫,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可他们争斗的地方,却是矿厂! 而且...李家也插了手。 这事就不同了。 李家并非高高在上的世家,真论起来,算不得什么大角色。 但论起银钱,守着五彩金矿几百年的李家,在城里头能排进前几号。 这个自大顺朝皇旗刚飘摇就存在的李家,用张大帅在某次宴会上的玩笑话来说——李家那老小子,就知道闷头往自个儿怀里搂银钱,活像只钻钱眼的耗子。 话糙,理却在,把李家这几百年的行事路数说透了——从不显山露水,就守着自己那点地盘。 但偏偏... 向来低调的李家出手了。 这般不寻常的背后,李家到底打了什么主意,林俊卿并不感兴趣。 但他清楚,若李家得知刘唐这二人没死,会做出怎样的事... 不问可知。 ----------------- 林俊卿神色变换间,却听到一阵窸窣声响。 抬眼望去。 那个大个子车夫竟又背起了包袱。 祥子脸上满是倦意,脊梁却挺得像出鞘的枪,便连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晕。 林俊卿一愣:这短短时间,便已消化了“生血丸”的药力? 不得不说,今天这个小车夫,着实给了林俊卿太多震撼。 而此刻瞧见祥子脸上的表情,林俊卿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祥子兄弟...你要走?” 祥子勉强笑了笑,拱了拱手:“既然把唐爷送到这儿了,又叨扰了林师傅这许久,我也该走了。” 林俊卿站起身,慢慢走到大个子车夫跟前:“你是担心我这个跛子护不住你们?” 祥子怔了怔,全然未料到这中年武夫竟如此直接。 林俊卿缓缓道:“你想走,我自是不会拦你...” “不过,至少要过了今夜,下午你这一闹,只怕整个武馆都惊动了。” 对方如此坦率,祥子也没有藏藏掖掖,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刘唐,轻声解释道:“我若还留在这里,只怕给林师傅惹更多麻烦。” 听见这话,林俊卿脸色柔和了些:“若只是这个,祥子你不用担心。” 林俊卿单手搭在祥子肩膀上。 祥子只觉一股温柔而澎湃的气力从肩膀传了过来,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坐了下来。 “你救了小师弟,我便是欠你一个人情,” “这里是宝林武馆,只要我林俊卿在,便没人敢来找你们麻烦。” 中年武夫眉眼微微一抬,那眉头便如长刀出鞘。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却傲然决绝。 宝林武馆亲传弟子的分量,李家自然得好好掂量掂量。 可祥子却只抱拳说了一句:“既然有林师傅照顾唐爷,那我便放心了。” 就在祥子转身时,林俊卿却忽然嗤笑一声,说道:“你想报仇?” 祥子身形一顿, 残月如霜,透过重重夜色,勾勒出大个子如松的身形。 祥子没说话,只轻轻低下头,把黝黑的脸藏在夜色里。 可那挺得笔直的脊梁,陡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冷峭气! ----------------- 夜风中,林俊卿两鬓霜白飘摇,右手却不自觉拂过自己的右腿。 这位昔日的天才武夫,抬眼望着天上的孤月,慢慢摇了摇头,把心里那些藏着的愁绪甩开。 “祥子,想要报仇...得先有能耐。” “如今的你,空有一身强横气血,却连个品级都没入,还想跟李家斗?” “除了把自己性命搭进去,又有什么用?” “你是个谨慎的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个理。” 林俊卿这番话毫无保留,直率到伤人。 祥子没吭声,下意识望了望墙角那个包袱, 一个黝黑的枪尖,从包袱里刺了出来,在月光里挂着一抹惨白的光。 是杰叔的大枪。 第86章 人被杀,就会死 报仇得先有实力。 他祥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至于自己与李家之间的巨大鸿沟,他更十分清楚。 莫说李家,便是在林俊卿眼里不值一提的马六车厂,对眼下的自己来说,也是绝然撼动不了的庞然大物。 这便是杰叔临死前,攥着祥子的手反复念叨“莫要报仇“的缘由。 无论从哪头说,只是个气血关的武夫,祥子本不该有报仇的心思, 徐徐图之,才是上策,祥子又怎会不晓得? 世间道理多了去了,若论道理,明明已九品小成的刘唐,何苦抛了前程富贵,只身闯李家矿区;若论道理,文三就该应了那李贵的撺掇,把自己和唐爷卖了;若论道理,李大嘴和老夏又何必舍命引开李家护卫。 来了这方乱世,祥子当真不懂什么叫做道理。 将纷杂思绪按下去,祥子沉默片刻,脸上的笑蓦地散了,变作一副无比认真的神色:“林师傅,仇是必定要报的。” “他李家势力再大,终归是人。” “今日杀不掉,我就等明日,明日还是杀不掉,我便等后日...” 祥子的声音很轻,谈不上掷地有声,更勿论义愤填膺。 反倒说得云淡风轻。 但任谁都听得出,这个小车夫话语里的冷冽决绝。 一日不够,便两日。 两日不够,便三日。 人被杀,就会死。 李家...也是人! ----------------- 林俊卿愣住了。 一个尚未入品的武夫,一个车厂的小车夫?竟妄言掀翻绵延数百年的李家? 这话便是出自堕境前的自己,也得显出几分大言不惭来。 可偏偏,眼前这少年郎,竟这般波澜不惊地说了出来。 蚍蜉撼树? 没由来地,林俊卿脑袋里忽然冒出这个词。 他有些恍惚,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决意站上擂台的自己。 那时候,只怕整个四九城,都当自己是那个蚍蜉吧? 林俊卿下意识望向自己右腿,心中忽然生出几抹唏嘘。 自多年前败在那场擂台,某种尘封已久的情绪,因眼前这大个子的话,似乎又松动了些。 将那些纷繁往事压下来,林俊卿抬起头,忽然开口问道:“祥子,听说你擅长枪法和腿法?” 祥子怔了怔,抱拳道:“粗浅功夫而已,哪敢谈擅长二字。” 林俊卿走到兵器架旁,脚尖一挑,一杆木枪锵然飞向祥子! “耍套枪招我瞧瞧,只管攻过来!” 祥子一个旋身,借势握住枪把:“林师傅,得罪了!” 只见祥子枪不留把,旋即轻轻虚放,沉肩坠肘。 长枪甫一在手,整个人气势霍然一变。 林俊卿眼眸一肃——好扎实的枪架,这小子当真只练了几个月的枪招? 念及于此,中年武夫右脚则是往后一挪,膝盖微屈,左脚脚尖朝前、脚跟虚点。 祥子眼眸一缩——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拳架,但却隐隐透着一种不凡。 虚实相生的拳架里,透着股沛然汹涌的爆发力。 “得罪了,林师傅,” 祥子神色凌然,手腕微旋,长枪如游龙般,在夜色里绽出一道寒芒! ----------------- 夜色朦胧, 两道身影在小院里拉出道道残影,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双双站定。 祥子杵着长枪,大口喘着粗气。 大颗的汗珠,从鬓角、眉头、袖口、脚踝滚落。 汗水浸透了衣衫,整个人仿佛被水浇了一遍。 蒸腾的汗珠,蜇得眼睛生疼。 一抹不甘,从他眼底浮了出来。 对方依旧只压在九品入门的境界,可即便自己拿上了长枪,还是沾不上他半分身影! 这便是差距吗? 小院再次沉寂下来。 月色如水,披在那中年武夫身上, 林俊卿嘴角却挂着一抹嗤笑:“怎么?不甘心?“ “如今我只以九品入门境对你,你也难碰我半片衣角。” “莫非你以为,李家坐拥偌大五彩金矿,连几个九品武夫都拿不出来?” “你这一身气血的确不错,但你真以为,光靠这个便能与九品武夫对敌了?” “当真是坐井观天!” 林俊卿话语冷冽,句句如刀。 祥子早就没力气说话了,闻听这话,也只微微抬头,眯起了眼睛。 手腕一震,浩荡枪势又起——这便是祥子的回答。 林俊卿嘴角,勾起一抹饶有趣味的笑意。 已有许多年,未见过这般有趣的年轻人了。 ----------------- 一点寒芒,刺破浓稠夜色,在林俊卿眼前绽开。 瞧着那凌冽枪锋,林俊卿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即便气血已透支到这份上,这小车夫的桩步、枪招,还是半分不乱。 想到这里,林俊卿不再靠超卓的身法躲避,神色却是一肃,左脚在地上微微一碾。 右脚一顿,中年武夫以一个极为舒展的姿势,将腰胯拧如转轴,右拳自肋下骤然崩出,直直崩向祥子枪锋下两寸。 今夜,林俊卿终于第一次出手。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长枪之下,极少有武夫敢直撄其锋。 但林俊卿偏径直一拳轰了出去。 枪先发,拳却先至。 祥子神色一紧,想要抖个枪花逼退对方,但手腕才用力,便觉不妥。 太快... 这拳来得太快, 而且出拳时机妙到巅峰,觑准祥子将泄未泄那口气劲。 服下虎妖气血骨髓后,祥子目力堪称惊人,但依然捕捉不到这拳的路线,只能勉强看到拳锋残影。 这当真是九品入门境能使出的拳法? 这便是武馆亲传弟子的实力? ----------------- 空中爆开一阵细微轰鸣, 拳头停在祥子眼前一寸处, 汹涌劲风扑面而来,扯得祥子眼珠子生疼。 但祥子恍若未闻,只眯着眼,死死盯住那只拳头。 他看的清楚明白——林俊卿那自肋下骤然崩出的一拳,并非是挥臂,而是肩沉肘坠带着脊椎一起的弹抖。 该怎么形容? 此刻林俊卿这一拳,仿若一支长箭,而他浑身脊梁便是弓身,皮膜则是弓弦。 以人身为弓,射出一拳? 不...不妥当!还是不够妥当。 那只拳头还在眼前,祥子甚至能瞧见拳头上厚厚的老茧。 忽然... 他心中一动,却是脱口而出:“枪法?” 是了... 人身为枪, 拳为枪锋! 这刚猛无俦、一往无前的运气法子,看似拳法,实则是枪法啊! 第87章 新功法:心意六合拳 清冷月色中,林俊卿眉头微微一挑。 一抹笑意,从他惯常冷逾冰山的脸上漾开来。 “小子眼力不差...那便再看真切些!“ 话音刚落,林俊卿一顿,身影便是一颤。 中年武夫左手在前,右手在左肘内侧,呼吸间身形微微一抖,整个人气质顿时一变! 脚下生根,如岳镇渊渟! 左脚前踏,右拳猛然冲出,如猛虎出山。 林俊卿的衣襟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拳招没有丁点花架子, 相比于刘唐昔日在演武场里的动静,甚至显得有些过于朴实。 但祥子却浑身战栗,眼睛一眨不眨,瞳孔紧紧跟着中年武夫的动作。 他看的出:这是一套极高明的拳法! 其高明之处,不在招数,而在发力技巧。 其拳架多是直线、弧线等简单轨迹,毫无花哨,但偏偏蕴着一股莫名雄浑、莫名舒畅的气力。 明明用了九品入门的境界,竟能生出如斯威势? 良久, 林俊卿收了拳势,望着祥子,沉声说道:“可瞧清楚了?” 祥子沉沉点头。 “小子,那你走一套我瞧瞧!”林俊卿负手而立,眼眸如刀。 祥子没说话,左脚在地上微微一碾,右腿伸直,脚跟微微抬起。 夜色中,祥子的姿势透着几分僵硬和笨拙,林俊卿眉头亦是一皱——拳架谈不上惨不忍睹,但着实缺了圆润通透。 这大个子徒有一身强横气血,但运气运劲都是一塌糊涂。 这也难怪,毕竟十八岁才习武,身体骨膜将要成型,又怎能轻易驾驭这套发力技巧要求极高的拳法? 想到这里,林俊卿只叹了口气,便回了屋子。 ----------------- 小院里,月光轻洒。 刘唐半躺在床榻上,怔怔无神。 月光透过窗棱,映在他惨白如纸的脸上,愈发显出几分惨白。 他是九品小成境不假,但没到七品凝膜境,九品武夫的皮膜又怎能扛得住火药枪的威力。 若只是简单的枪伤倒也罢了,凭着九品小成境的强横气血,他刘唐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真正麻烦的,是矿区那些矿粉。 在矿区待了两天一夜,那些矿粉早就顺着伤口透进了四肢百骸。 虽不至于染上“矿瘴”,但他丹田处的气旋早就被捣成了一团糟。 说不得,这武道之路便真的断了。 说心里头没失落,是假的。 但此刻的刘唐心里,却没有太多绝望的情绪。 此刻的结果,从他决意赶往李家矿区,便早有预料。 能捡回来一条命,便是万幸。 ----------------- 门栓“呲呀“一声,打断了刘唐的思绪。 见师兄进来了,刘唐脸上挤出个勉强的笑。 林俊卿轻声道:“你且好好歇几日,待伤势好了再做打算。” 似是有些气闷,刘唐推开窗,目光落在小院里那大个子身上。 待看清祥子的动作,他眸色却是一惊:“师兄竟将心意六合拳教给他了?” “时辰到了,先喝药,“林俊卿笑了笑,从汩汩冒泡的陶罐里盛了一碗汤药递过去。 “不过是筑基功而已,我这腿早瘸了,这套功法跟着我倒是委屈了...” 林俊卿说的轻描淡写,刘唐心中却是唏嘘不已——当年尚是风华正茂的师兄,便是靠着这份筑基功打下的根基,才被老馆主瞧中,破格收为亲传弟子。 想到这里,刘唐心中便有些惭色——师兄此举,多半还是为了感谢祥子救了自己的命。 说到底,自己欠这位师兄太多。 似是察觉到这小师弟的情绪,林俊卿却是施施然起身,说了句: “你小子莫要自作多情,我传那小车夫拳法,不过是惜才而已,那小子学武才几个月,能有这般气血造诣,尤其是下盘桩步之稳当,倒真少见。” “这门拳法最讲究‘力由根生’,我腿伤了多年,便是拳意也荒废了不少,这拳法落到那小子手上,说不得才算能发扬光大一番。” 发扬光大? 听闻此言,便是刘唐都是一愣——相处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高傲古板的师兄口中,听到这种评价。 只是隐隐的...他却觉得师兄此举似乎别有缘由。 “不过,这小子哪能这么容易就练明白?当年我有蒙师陪着,也足用了小半月才纯熟,”林俊卿淡淡说着,只是提到“蒙师”二字时,眼眸微不可查一黯。 刘唐瞧见了,亦是沉默不语。 关于师兄这套【心意六合拳】筑基拳功的来由,他也曾听师兄只言片语提到过。 那时他年纪还小,并不懂这些,只隐约记得师兄多年前不顾众人劝阻,决心要上那场擂台,便是与那位至今不知名姓的蒙师有关。 就连老馆主昔年也总是带着醋意揶揄说,师兄把那位蒙师看的比自己都重。 记得那时,师兄每每听到这些言语,也只笑笑,并不多言。 正思虑间,刘唐目光投向窗外小院。 忽然...他脸上一呆。 林俊卿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神色亦是一滞。 ----------------- 月光微凉,覆在小院中那大个子身上, 祥子身上的短衫不知已湿了多少遍了,便是丹田气血亦是枯竭。 但他却咬着牙,硬生生一遍遍走着拳架。 若非面板的“一证永证”,只怕他当下便要瘫在地上。 就在祥子把这套【心意六合拳】走到第五趟的时候。 脑海里,终于如愿“叮”的一声! 【心意六合拳+1】 【进度:1/100(入门)】 刹那间,祥子身形便是一颤。 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蓦地环绕在祥子身周。 原本僵硬的身形一下变得流畅起来,笨拙的步伐立时多了几分闪转腾挪的轻灵之意。 月色抛洒下来,祥子的身影不疾不徐,拧腰转胯间整个人显得愈发舒展。 他脚下蓦然一沉,一股劲力从下肢蔓延上来,随着肩膀直到肘手和手腕。 骤然,气势随之一变。 月光洒了下来,他的脊背微弯, 仿若一杆新磨的长枪! 当真有几分“力由根生,上下贯通,刚巧透达”的韵味。 屋内,林俊卿轻呼一口气,将心中那份异样压了下去。 好小子! 不过个把时辰,这拳招竟像模像样了? 上架感言(明天中午12:00准时上架) 诸君,见信如面! 明天中午12:00,本书准时上架,以后的时间也尽量固定在这个时间点,免得诸位读者老爷熬夜。 感谢诸位支持,这本书竟能一路走到三江, 直到此刻写上架感言,还是恍然若梦。 很多话在上周求三江追读时已说了,刻意再提多少有些矫情。 只是许多新读者还有困惑,特简单解释。 这本书获得了与其绝不匹配的赞誉,我感恩在心,更多是诚惶诚恐、汗流浃背。 我不是所谓的域外天魔,更不是老太监开小号, 我肯定算新人的,我陆陆续续大概写了4年,接近七十万字废稿,才能在起点签约, 然后...一扑就是两年。 唯一一本能过试水推荐而上架的书,首订和均订都是30,即便如此,我还是写满了50万字。 感谢流浪的蛤蟆、愤怒的香蕉、跳舞,他们肯定不认识我,但我是给他们的知乎发文点了无数个赞,才懂什么叫网文,某种意义上,他们是我网文写作的启蒙老师。 感谢我的前任编辑,他是个对新人无比温柔的好编辑,是他在两年前捞了迷茫无助的我,而且一直鼓励我、支持我、培养我,没有他耐心的培养和指导,我不可能熬到写这本书。 感谢起点作者:白特慢啊,也就是写《肝出个万法道君》的万订作者,在我心中是极为厉害的网文作者,他帮忙看过这本书的开头,给了很多很多建设性的意见,感恩感谢! 从某种意义上,他算是我第一个网文老师(虽然他不承认,笑!),他现在偶尔会在抖音开播,有对网文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蹲一蹲。 感谢我微信写作群的三个好基友,他们都是精品大佬,却总是对我这个小扑街不吝赐教,很幸运能有志同道合者。 感谢我Q群里同为扑街的两个写书好友,相互扶持的日子艰辛而美好。 以上感谢的名单并不多,却贯穿了我从2019年到2025年,整整六年多,从网文入门到写这本书的历程。 六年多的日夜,万般艰难中,我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写网文,是不是永远只能是连试水推都上不了的扑街。 无数个孤独单机码字的夜里,我都曾想过放弃。 然后...我遇到了我现任编辑:鹿鸣。 如果没有他,我的网文生涯应该会结束了——不是应该,是肯定。 是他签下了这本书,并笃定告诉早就信心全无的我:你是有潜质的,不要怀疑自己,你要尊重你的表达欲,一定要按照你的想法写下去,这本书一定能出成绩。 于是,就有了诸位读者老爷们看到的这本《祥子修仙记》,一本与网文格调大相径庭,似乎没有丝毫出成绩可能的小说。 我从没想过这本书能上三江——做梦都不敢这么奢侈。 但事实却是,这本书在诸位读者老爷们的追读、月票、推荐票里,一步步上了三江。 感谢读者老爷们,是你们有耐心容忍我慢慢讲故事,是你们不吝在书评区、章评里留言,是你们一直给我加油鼓劲。 我从没有受到如此多的赞誉和支持,不瞒诸位读者老爷,你们每一条评论我都看过——对,是每一条。 甚至...每天投月票和推荐票的读者老爷,我都会看一遍是谁,每每出现熟悉的书友名字,我总是会心一笑,心生暖意。 我知道这太矫情,一个摆摊卖书的网文作者而且,该做的是专注剧情打磨文字,天天矫情个什么劲? 但梦想似乎触手可及,又怎能不激动,不迷茫,不患得患失? 我肯定会按照大纲和细纲,讲好这个故事。 这本书目前有很多评价,叫好的有,说节奏慢的有,说文青的有,当然直接开骂的也有(带脏字和带节奏的一般都禁了,不带脏字我会留着),既然选择写书卖书,这些都该我受着。 但我是个成熟的老扑街了,我有我自己的行文节奏。 我尊重每个读者的意见,也会选择性采纳——但大部分时候,我只会写我自己的,然后听编辑的。 即便如今三江来,我也早知我是我, 论道心如铁,极少有人能胜过我这个默默单机了六年的扑街新人。 况且,这本很可能是我人生仅有的一次机会了——我必须要燃尽自己,把握住! 至于上架后的更新情况,也要给读者老爷们说明:我的编辑鹿鸣大大说的很明白——质量和剧情第一,除非有把握,否则不要轻易爆更。 当然...以我的能力,大概率也很难爆更。 我水平有限,但大伙应该能看得出我写的用心,我每小时最多也只能500-600字,如果状态好,可能在某个时间段一小时1K。 偶尔修文的时间,甚至会超过写文的时间。 我对文字有些偏执,每天会花一个小时打磨昨天写好的章节,甚至于,在亲爱的鹿鸣编辑提出剧情修改意见的时,我果断删掉了4万剧情存稿。 总而言之,日更4K-5K已是我个人的极限,以我目前的扑街水平,再多大概率就会崩了。 不过,这不是理由。 就像我上面说的,这本书是我人生仅有的一次机会。 没有加更规则,也无需诸位读者老爷打赏,我自会燃尽一切。 上架的这个月,我要尽力保持每日5K以上的更新,同时补足一点存稿,在确保剧情的前提下,后续笔力提升后,慢慢拉升更新量。 那是那句话——质量优先。 最后,请诸位读者老爷赏脸,点个首订,便是对我莫大的支持了。 若能开个自动订阅,那小作者便是感激涕零了! 我无比喜欢写书,感谢各位读者老爷能给我这个机会,感谢未来的衣食父母们能够继续订阅这本书。 只希望能认真写好一本书,写一本对得住自己,对得住读者的书。 唯愿诸位读者老爷生活顺心,工作顺利,身体安康。 小作者敬上。 (正在赶稿,明日保底三更) ----------------- PS:我不是文青,哥们是写爽文的。 请问诸位读者老爷:祥子从头到尾受过一点委屈吗?针对祥子的,哪个不是隔夜就凉凉? 至于说发刀,到目前为止,有名字的配角,其实只有两个死了。 放心吧,祥子未来可是要修仙的,是要镇压一切世家的! 唯愿众生都非牛马,愿你我都是有金手指的祥子。 —————献祭书单如下,排名不分先后—————————— 水元成神,终为天地山川主 (妖清北平背景,狡猾老登修仙,文笔超一流,剧情更是没的说,只要去看,没有说不好的,也在本期三江!) 你不努力我怎么当上海贼王 (我是海贼粉,这本写的真好看,已经精品了,百万多字一口气宰杀得更爽。) 红楼:捡到一只林黛玉 (红楼精品文,LV5作者,文笔、剧情没话说,尤其是日常与林黛玉和金钗之间的互动,看得人抓耳挠腮。) 从阉猪开始,肝出个武道真君 (无比爽快的玄幻升级文,收订比很不错,好评如潮,可惜吸量一般,读者老爷们可以去瞧瞧) 觉醒龙骑士,但没有龙 (一本很有意思的轻小说,在没有龙的世界,一个龙骑士又该如何?代入感和氛围感真的做的很西幻,我很喜欢。) 以上五本书,都是我看过的,希望读者老爷们会喜欢。 但更重要的....还是献祭!献祭!献祭! 吸取你们的气运,加诸我身! 第88章 接下来,该如何? 心意六合拳被顺利收入面板后, 祥子的身形愈发轻快,拳招沉稳之余,添了几分灵动。 林俊卿踱出院子,眸光里微微有些恍惚。 一个时辰? 不过一个时辰,这小子的拳招便像模像样了? 若那早死的老头子瞧见这光景,只怕得从坟里蹦出来,急吼吼地要哄这小子做个关门徒弟吧? 就像他当年在田埂上,嬉皮笑脸逮住自己不放那会儿。 想起这位启蒙恩师,林俊卿脸上漾开一抹温和的笑意。 若没遇到那个怪老头,只怕林俊卿此时还得在四九城外扛锄头。 当时自己才九岁吧?也不晓得哪来的胆子,碰到那一脸猥琐的老家伙,居然没有跑,反而鬼使神差答应给了一碗饭。 不过是高粱、玉米之类做的干饭,搁了一夜都带着些馊气,那怪老头却吃得香,还嚷嚷着要传自己一门绝世神功。 他至今记得,那老家伙蹲在田埂上得意的模样——说要凭着这套拳法和枪招,挑翻四九城九家武馆,在这城里立住棍。 那时节,小林俊卿自然不懂“立棍”这两字背后的凶险,脸上只是不屑一顾。 那老家伙也没争辩,只像个老农蹲在田垄上,扒拉着干饭,嘿嘿笑说——小子你就等着瞧,老头子我啊,肯定在这四九城打出个大大的天地! 那时候,大顺朝的龙旗还在城头飘着。 四九城外那几座大烟囱还没竖起来,天上也没有那些遮天蔽日的蒸汽浮空艇。 林俊卿记得清楚——那天的阳光格外亮堂。 蓝天和白云衬着,老家伙脸上的皱纹全挤在一块儿,笑成一朵老菊花。 等后来林俊卿彻底明白这话的分量和背后的血腥,就又是另一番故事了。 懂了,也晚了。 往事汹涌,几如潮水, 这位中年武夫的目光,却不自觉落在自己跛了的右腿上。 —— 祥子收了拳,对着眼前这位中年武夫深深作了个揖。 祥子心里明白,这套拳法绝不一般。 若是把这套拳法,跟祥子先前学会的“奔雷拳”“追风腿”比一比,那简直是萤火比皓月。 这拳法的发力路数极是精妙,不像那些大开大合的外家拳,它以人身为轴的发力法子,更是与祥子此刻的强横气血格外对路。 而且这拳法似是脱胎于枪法。 若是能练得熟了,对那【五虎断门枪】定然大有好处。 更要紧的是,比起刚猛的外家拳,这套瞧着朴实无华的内家拳,正好补了祥子眼下“刚猛有余,技法不足”的缺陷。 特别是里头“以意引气”的法子,更让卡在气血关的祥子隐隐觑见了几分九品武夫气劲的真意。 这拳法对祥子当前的光景来说,跟雪中送炭没两样。 要知道,这武道为尊的地界,花大价钱弄来的汤药固然金贵,可功法也难找。 无论内功还是外法,都是各大武馆的不传之秘。 老话讲“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武馆立足,最讲究个“法不轻传”,哪怕是亲儿子,也得留几手绝活。 可【心意六合拳】这般上等的拳法,林俊卿一声不吭,就这么轻易地全教了。 林俊卿性子高傲,自然不屑解释缘由。 祥子心里头清楚,这是因为自己冒死救下了刘唐。 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份祥子还不清的大恩情。 想到这儿,祥子眼里更添了几分郑重。 可林俊卿只淡淡地瞥了眼天上悬着的弯月,轻声说了句:“跟我进来.” 祥子微微一愣,跟着林俊卿进了屋子。 —— 寂静的夜,烛火随风飘摇。 光线忽明忽暗里,三人坐定。 终究是林俊卿先开了口:“你俩来找我,便是信我,我先问问,你俩究竟是什么打算。” 听这话,刘唐苍白脸上露出些迷茫的神色。 他是磊落不羁的性子,这回骤遇大难,只觉心里头火烧似的,一心就想报仇。 可真让他说说打算,他却没了主意。 一旁的祥子却是望着刘唐,轻声说了句:“若我没猜错,刘四爷该是与李家勾结了,咱们这些兄弟的命,便是四爷用来掀翻马六的筹码。” “唐爷你这回不管不顾地过来,想必也是心里头内疚,不能眼睁睁瞧着老兄弟们去死。” 刘唐神色一黯,青紫色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一句话。 好半响,刘唐又颓然倒在床榻上:“我如今已是半个废人,就算想做什么也办不到,祥子这路到底该怎么走,我听你的。” 闻听此言,便是林俊卿,也将灼灼目光投到祥子身上。 祥子没说话,脑袋里无数念头转着。 事情看起来很简单。 不过是李家和刘四爷做局,把自己这些人卖了,整垮了马六车厂。 对刘四爷来说,三十来条性命而已,换得马六偌大一座车厂,虽有些肉痛,也划算。 但祥子心里头,还有一桩大疑惑:走私矿! 报纸上写得明明白白,说是刘虎和马六勾结了好几年,一直往三寨九地走私五彩金矿。 这当然是糊弄人的。 祥子当了几个月车长,哪会不清楚刘虎的能耐——就凭他和金福贵,顶多能倒腾几筐五彩矿,啥时候有本事跟三寨九地那些马匪勾连上了? 但报纸上写的数量可有每年百来车! 很明显,刘虎和马六这两个蠢货是给人背锅了! 究竟是给谁背锅? 难道说.是刘四爷?从头到尾,这老小子都在演戏,只为了把自己从走私这事摘出去? 还是说.李家其实也牵扯到偌大走私案当中,这才悍然下场,用这些血腥事来遮掩?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扑朔迷离。 忽地祥子心里头“咯噔”一下——还有破局的法子。 账目,走矿的账目! 倘若刘四爷真与走私这事有关联,以他的精明,不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定然会想法留下凭证!用来制衡李家。 自己如今不过是个气血关武夫,想要报仇简直是痴人说梦,但若真拿到了这凭证,便有了机会! 想到这里,祥子微有些恍惚。 当初,就是这劳什子账目,把自己卷进了这些波谲云诡里。 冥冥中,好像有某种注定的力量,又把自己牵扯进了这五彩矿线上。 感谢大伙的首订,今天十二点先两更,晚点还会有加更。 第89章 祥子,你可愿做个武馆学徒? 许多思绪在祥子脑海里打转,终归还是落回那家小小的人和车厂。 想透了这些,祥子目光扫过刘唐,脸上并瞧不出半分情绪。 自古忠义难两全,唐爷毕竟是刘四一手养大的。 以唐爷的性子,若是晓得这些,只怕是愈发悲愤交加。 到那时候.自己反倒不好做事了。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朝着林俊卿拱手,轻声道:“我祥子全听凭林师傅吩咐!” 听了这话,连林俊卿脸上都露出几分如释重负。 自己这小师弟分明事事都听祥子的,祥子既这么说,他心里的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小唐染了矿粉,虽说不至于发矿瘴,但再拖些时日,只怕一身武道就真要废了,”说到这儿,林俊卿眼眸里掠过一抹郑重,像是下了决心,望着刘唐道, “前些日子,师傅一直催我拿主意,到底去不去申城,如今小师弟染了矿粉,却也只有从申城外的木系五彩矿区里才能寻到解决的法子。” “小唐,跟师兄去趟申城,先把你这身伤给稳住。” 刘唐愣了愣,压根没料到师兄会拿这个主意。 他张了张嘴,却把目光投向祥子,低声道:“师兄.要是咱俩去了申城,祥子怎么办?” 声音里隐隐带了点哀求的意思。 林俊卿哪会不晓得他的心思,前几日这小子就在他耳边念叨了好几回。 于是,林俊卿对祥子说道: “祥子.你愿不愿意做个武馆学徒?” 听闻这句话,祥子呆住了。 见祥子这模样,林俊卿只当他还有顾虑,嘴角却扯出个弧度: “祥子.若你担心那李家,大可不必。” “且不说我林俊卿还没死,单说你若能进宝林武馆,就算是个学徒身份,那李家也绝不敢动你分毫!” —— 四下里静悄悄的, 远处隐隐传来更夫那刺耳的铜锣声。 约莫到寅时了。 小院上空,薄云倏然被夜风扯散,显出一弯乳白色的皎洁弯月。 夜风从窗户钻进来, 烛火摇摇晃晃,映着祥子那张苍白的脸。 光影忽明忽暗里,祥子脑子里反复回荡着林俊卿的话,有些恍惚——当个武馆学徒就这般简单? 杰叔一辈子也不敢指望的事情,老马拼了半辈子的梦,到林俊卿嘴里竟这么轻描淡写? 当然,祥子并没有怀疑林俊卿的意思。 就算瘸了条腿,没了武馆大师兄的身份,他依旧是七品大成境的武夫,依旧是宝林武馆馆主的亲传弟子。 无论哪个身份,搁在四九城里都是响当当的分量——连李家都得掂量掂量的分量! 祥子早就能明白这世上“拳头”二字的分量,只是当这分量突然摆在面前时,还是免不了生出些井底之蛙的唏嘘与感慨。 面对几十条性命,他李家视若草芥,毫不在意。 换了林俊卿,就毕恭毕敬,畏首畏尾。 就像林师傅说的,哪怕自己这么个不起眼的人物,只要披上宝林武馆这层皮,就能让李家忌惮三分。 这世间.哪有什么道理。 只有拳头,才是道理。 祥子深深吸了口气,把心里那些翻腾的情绪压下去,起身郑重抱拳道:“若能得林师傅引荐,那是天大的荣幸!” 林俊卿一愣——原以为要说服这执拗的小子得费不少功夫,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 这位中年武夫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学徒资格不过举手之劳,之后能不能得到入品的机缘,还得靠你自己。” “不过祥子你也得好好琢磨琢磨,毕竟你学武太晚,一身气血虽说强横,但筋骨皮膜都平平无奇,” “我只担心一件事:你能不能扛住那整骨汤的药力?” 连刘唐听了这话,脸上都露出几分忧色。 林俊卿说得不假,刘唐从前在外门待了好些年,见多了那些平民里的天才在“整骨关”上栽跟头,运气好的落个筋骨尽毁的下场;运气差的,甚至把命都丢了。 哪有什么天赋绝顶,说到底不过是“嗑药”罢了。 宝林武馆立馆百多年来,不也就只出了一个林俊卿? 而且像林俊卿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不也在多年前那场擂台上,败给了万家大少爷? 祥子笑了笑,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这是自然,哪能事事都靠别人帮忙,既然选择踏入这俗世红尘,自当生死有命。” 听了这话,林俊卿才放下心来。 只是刘唐听到“生死有命”时,眉头却微微皱了皱,几不可查。 祥子这执拗的性子,真能放下那些复仇的念头,去安心当个武馆学徒? —— 接下来几天,宝林武馆一切如常。 前几日武馆被人闯进来的风波,似乎也平息了。 自然没人敢来查林俊卿的小院,而从林俊卿这几日的举动来看,他好像也没把这当回事。 只是,祥子隐隐能感觉到,这位中年武夫的心神似乎有些不宁。 不过,他这几日也顾不上这些。 难得有林俊卿亲自指点,他的【心意六合拳】进度飞快。 昏沉沉的暮色落下来,把整个小院染成一片昏黄的朦胧, 小院里,祥子拳架一摆,比起之前的僵硬木讷,这会儿的身形倒真多了几分洒脱自在。 此刻丹田那三柱气血,更是旋转如飞,论速度竟比往日快了数成——这意味着,祥子的拳力比以前强了好几成。 这门看似拳招朴实的内家拳,实则藏着无比玄妙的运劲使力的法子。 要是说之前气血三柱的祥子,像个空有一身蛮力没处使的莽夫。 而得了这套讲究“中正安舒,式简劲专”的拳法,在“气劲自如”的运气法门加持下,才真能发挥出他气血雄浑的优势。 就拿当初在李家矿区碰到的那个九品入门的梁华来说,那会儿祥子应付起来挺费劲,还是靠撒矿粉的法子,拼着半身伤才侥幸赢了。 换作现在,只怕那梁华扛不住祥子十招。 难怪世人总说:武道争锋,药与法一样都少不了, 祥子这回算是见识到了。 更难怪世间武夫抢破头都要争一个学徒位置,倘若武馆里都是这等高明的功法,寻常武夫再怎么苦熬,又怎能比得上。 第90章 这世间,不该是这般道理 不过祥子这番倒是想岔了。 这门连宝林武馆老馆主都赞一句“内外合一,道技相融“的功法,岂是寻常武馆能轻易拿出来的? 恐怕,便是宝林武馆的内门弟子,也罕有此等高妙绝伦的筑基功。 四九城三大武馆,论声势,宝林武馆的确比另两家稍逊一筹。 但论武道眼光,那个一生谨慎小心的老馆主若认第二,偌大四九城里,便无人敢认第一。 更何况,十多年前那个一脸猥琐、貌不惊人的老家伙,可是真凭着这套拳法和枪招,硬生生挑翻了四九城七家武馆。 正因此,宝林武馆的老馆主日后,才在百多名外门弟子中,破格选中了以这套筑基拳功为根基的林俊卿,做了亲传弟子。 而林俊卿也的确不负众望,短短十年便声名鹊起,稳压四九城同辈翘楚。 只可惜.遇到了那场擂台赛。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初,对林俊卿未能学全这套拳枪一体的功法,只学了一套拳架,老馆主不以为忤反是扼腕叹息, 便可窥见这套功法,在惯常眼高于顶的老馆主心中的分量。 —— 正感慨间, 一颗石子,从林俊卿手里飞了出来,精准打在祥子腰椎处。 “三直四顺.颈椎竖直方能精神上提,身直腿直才能力劲顺达.” 闻声,祥子拳架一肃,刚走了几招,又一道石子摔在他脚踝,疼得祥子一个趔趄。 “力由根生,发于腿,主宰于腰,形于手;这根便是腿,祥子你下盘稳当,但这运劲之法还是少了流畅圆润.” 就这样.一枚枚石子飞过,祥子拳架愈发娴熟。 而他脑海中的熟练度,更是涨得飞快! 【心意六合拳+1】 【心意六合拳+1】 林俊卿脸上依然像冰山一般,看不出丝毫表情,只是瞧着祥子愈发纯熟的拳架,他嘴角还是不免勾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这般进度,倒真不比当时的自己弱了。 若那老头子没死,只怕又得好一番得瑟。 想到这里,林俊卿眼眸中多了几分温柔之意,却是喊住了祥子:“够了.今日便到此为止,从明日起,你便要自己一个人琢磨了。” 祥子收住身形,怔了怔,听出了林俊卿话中的意思,却是对这个中年武夫深深一揖。 林俊卿不避不退,坦然受了。 沉默片刻,林俊卿却是走过去拍了拍祥子肩膀:“祥子.切记形势比人强这几个字,便如这套拳法,惯于先退半步,非是胆怯,而是蓄势一击。“ “还有不到十天便是学徒开馆,你更是要谨慎万分!“ 祥子自然能懂林俊卿的意思,沉沉点头。 林俊卿嘴角忽然漾开一个笑容:“明日,我便会请示师傅,带着小唐去申城。” 祥子一怔:“这么快?” 林俊卿没有回答,只负手而立,认真望着祥子。 暮色给他霜白的两鬓染上一抹异样的殷红,这个昔年孤傲卓绝的中年武夫缓缓开口: “大丈夫能屈能伸,切不可莽撞行事,今日学会低头,明日才能学会抬头。” “我与你说这些,一来自然是你救了小唐,二来却是因为你这份心性。” “我林俊卿沉沦起伏这些年,见惯了人情冷暖,尝遍了世态炎凉,武道之路千难万难,世间武夫更是自诩大道争锋当不择手段,多是卖友求荣、背信弃义、蝇营狗苟之辈。“ “偏偏你这个小车夫.心中倒是存了几分难得的良善。” “如今我传你这套拳法,便是想告诉你.” “这世间,不该是这般道理!” —— 林俊卿回了小屋,祥子依然呆立当场。 他不是什么圣人,也绝非道德君子,许是前世的经历,即便身处此方乱世,祥子心中也一直存着某种朴素至极的念头。 比如放掉金福贵,在所有人眼中这便是矫揉造作的虚情假意,亦或是妇人之仁的软弱。 但于祥子而言,理由却很简单——他从罗二手上救了自己一次。 他自然会挣扎,自然会犹豫,自然会担忧后果。 但若他当真杀伐果决、斩尽杀绝了,那他还是祥子吗? 若真如此文三、杰叔、李大嘴那些人还会信服他祥子吗? 更勿论,金福贵后来在李家矿区里救了他的性命。 也便是存着这朴素念头,他才咬着牙将唐爷背到这里,并未奢求有任何回报,却机缘巧合学到了【心意六合拳】。 而且得到了心念已久的学徒资格。 这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这些佛门因果道理,祥子也只在前世听了个大概,他不懂,更懒得去懂。 直到方才听到林俊卿这句“这世间,不该是这般道理”,他才恍有所悟。 自李家矿区以来,那些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某种汹涌至极的情绪,总算是稍缓了些。 —— 屋内,刘唐眸色唏嘘,低声问道:“师兄.去申城这事?便又是要麻烦你了。” 似是察觉到这小师弟心思,林俊卿却是故作一声嗤笑:“这番跟随师傅去申城,主要是为了我,你不过是捎带而已。” 老馆主也要同去申城?刘唐一怔。 旋即,他却似明白了什么,眼眸却是一亮,顿时喜道:“莫不是师兄那伤势?” 林俊卿敲了一眼自己右腿,叹息一声:“劳烦师傅老人家了,他听说申城那‘天启盟’弄到了一颗极品髓晶,便想着带我去看看,说不得对我这腿能有效果。” “师傅他老人家早就问了我好几番,只是当时我未拿定主意,偏巧赶上了你这事,便定下来了。“ 极品髓晶?刘唐愣住了。 这等至宝,怎会出现在天启盟? 林俊卿猜出他心思,只把手朝上面指了指,轻声道:“听说.是上面来的!” 上面来的? 刘唐这才恍然,那便该是真的了。 如果有极品髓晶在手,再辅以申城外木系矿区那些天材地宝,师兄在擂台上落下的伤势,恐怕真有痊愈的指望。 念及于此,刘唐更是一喜。 林俊卿嘴角挂着温柔笑意:“今日晨间我与师傅说了,带你一齐去申城,你这伤势,也需要那些五彩木矿养出的物什,不然会埋下病根。” 刘唐微微一怔,却是下意识将目光放在小院里尚自练着拳架的祥子身上。 林俊卿哑然一笑:“小唐你如今不过是半个废人,又何必操心这小子难道你还担心这小子在学徒大院里受人欺了?” 听到这话,便是刘唐也笑了。 这小子是他亲手启蒙的,他亲眼瞧着祥子从一个小护院走到如今, 这小子执拗是不假,但又哪里吃了半点亏了? 只怕不等那些个学徒欺负他,这小子早就反手把人给卖了。 只是祥子当真能暂时放下那些血仇,在学徒大院里打熬? 刘唐忽然想到祥子方才说的那句“生死有命”,眼眸中不由地露出一抹忧色。 第91章 蒸汽机、钢铁长梯、浮空码头 晨曦微露。 数辆马车碾过晨雾,经由明照坊和仁寿坊穿过去,朝西城晃晃悠悠过去。 马车瞧着素净,没什么花哨雕饰,只那车厢是金黄温润的黄花梨木,才透着几分不一般。 车厢外头挑着面金线小旗,在料峭春风里飘摆。 红缎子底子上,绣着“宝林”两个烫金大字——想当年大顺朝皇旗还飘着的时候,整个四九城,也只有三家武馆够格用这个规制。 东城哨岗多,路边那些揣着火药枪的警员见了这面旗,都恭恭敬敬地敬礼。 早年大顺朝那位宣志爷在位时,就曾御口亲开:凡出身金旗武馆者,可见官不跪。 按那会儿的规矩,便是行人见了这面小旗,也得靠边回避。 这就是四九城三大武馆之一,宝林武馆的排面。 这回出行是私事,老馆主带的人不多, 但几个亲传弟子自然是懂事尽心,只要在四九城的,此刻都陪着坐前头那马车里。 亲传弟子来了,内门弟子能不来? 内门弟子来了,外门弟子又怎能落后? 这么一来,原本只寥寥几辆去西城的马车,后头竟跟了乌泱泱百来号人。 宝林武馆老馆主久不问世事,这回这般大张旗鼓出门,引得不少人暗地里嘀咕。 好些武馆早早派人来探看,见车队往西城码头去,都犯了迷糊:这最是古板守旧的老馆主,怎么突然想坐蒸汽浮空艇了? —— 才挨近西城,空气里就多了些浑浊气。 祥子掀开轿帘,略带刺鼻的雾霾裹着料峭寒风钻进来。 远远瞧着,两座烟囱高耸入云,正吐着黑雾, 黑雾里头隐约露出来的,是座黝黑的钢铁长梯——说得再准些,是靠烟囱里那台巨型蒸汽机带动的传送带。 钢铁长梯上管阀纵横,呈个分明的四十五度角,斜斜扎在地上,一头连黄土大地,一头接灰黑天空。 黄土大地这头,千把个码头帮工人喊着号子,扛着一篓篓五彩矿、新鲜的妖兽血肉放传送带上。 里头还夹杂着成捆的绸缎、棉布之类。 传送带两侧,是层迭繁密的各式齿轮;黝黑齿轮紧密咬合中,蒸腾着白烟的钢铁传送带缓缓上升。 传送带的尽头,是一座直直耸立的钢铁高台——这便是西城空中码头。 十多丈高的空中,码头外,一艘艘样式、颜色各异的浮空艇排列整齐,遮天蔽日。 没几个人知道,这些运载着各类物资、规模浩荡的蒸汽浮空艇要往哪儿飞。 —— 耳边是隐隐的轰鸣,眼前是钢铁林立, 此刻出现在祥子视线中的,是一种弥漫着冷峻陡峭画风的大片灰黑色块。 祥子微微有些恍惚。 浮空码头在西城郊外,祥子从未来过这里。 所以,这是他头回瞧见这些铜筋铁骨、错落有致的建筑, 即便前世见多了宏伟场面,但他依然被这种复古机械的粗粝美学震住了。 显然,这个世界的科技似乎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是依托着五彩矿脉的超凡力量而诞生的科技。 震惊之余,一抹浓郁的疑惑却浮现在他心头。 为何这些超凡科技,在四九城里极少见到? 这些蒸汽飞艇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 —— 林俊卿没陪着老馆主,反倒和刘唐、祥子坐一个车厢。 许是离别的愁绪重,一路上刘唐没说啥,只怔怔瞅着车外。 这时,马车“吱呀”一声停了。 在那铜锈斑驳、机械繁复的浮空码头前,浩浩荡荡的队伍也停下了脚步。 夕阳在被雾霾盖满的灰黑天上,撕出道血红口子。 风很大,扯动刘唐鬓角乱发。 昔日这位以一己之力护着整个人和车厂的年轻武夫,众多车夫口中的“唐爷”,此刻脸上带着一抹难掩的沧桑。 大队人簇拥着老馆主和林俊卿往浮空码头去, 刘唐一直默默无言,直到最后一刻才对祥子抱拳:“祥子.保重。” “唐爷.保重。” 不用多言,两个从李家矿区并肩杀出来的汉子,自然懂这分别的分量。 蒸汽机的轰鸣震得耳膜生疼, 忽然,刘唐顿住了脚步,转头对祥子喊了一句:“祥子,等我回来。” 祥子笑了笑,轻轻点头。 —— 恰在此时,老馆主携林俊卿登上了蒸汽电梯。 两条粗大的缆绳被六角形齿轮绞着,拽着红木车厢电梯慢慢往上升。 几个亲传弟子站在悬空码头下,恭恭敬敬拱手行礼。 接着,其他弟子亦是齐齐拱手, 百多个平日难见的武馆弟子现身在这料峭春风里,那场面真叫壮观。 这等声势,自然引得众人侧目。 就连附近行人,都停下脚看热闹,更有人宁愿多给几角钱,也要让车夫停了黄包车,想瞧瞧到底啥场面。 —— 马路那头,有个年轻稚嫩的面孔,远远瞅着那往高升的电梯,眼里满是热乎劲儿,激动地攥着拳。 他看着十三四岁,个头不高不矮,身上穿着宝林武馆的灰衫。 在宝林武馆中,穿灰衫的便是学徒,自然没资格跟在大部队,只能学着路人远远瞅着。 “小马.瞎激动啥,咱们就是来凑个热闹,”身边一个白净少年撞了撞他肩膀,打趣道。 这叫“小马”的武馆学徒,心思全被那电梯勾走了,跟没听见似的。 他这几个同伴都知他性子,也没计较,只嘻嘻哈哈说笑着,商量着待会儿去哪儿好好吃顿。 托老馆主和林师兄的福,今日宝林武馆歇馆一日,他们这些学徒也能偷得一日闲。 众人正吵吵着,小马忽然抬头,单臂举起来:“我定要通过学徒考核,当上入品武夫!” 小马嗓门挺大,可被路上的喧闹和蒸汽机的轰隆给盖过去,只有身边几个同伴听见。 这几人脸上一僵,神色各有不同。 宝林武馆学徒分三等,入门就是第三等;能在十五岁前破气血关的,便是第二等;再往上,就是被看作有机会晋九品的一等学徒了。 这几个少年都是二等学徒,且都气血满盈,论天赋,在普通人里也算不错的了。 不过一等学徒? 都是些少年郎,自然要面子,他们几个往常只敢在心里偷想的念头,没想小马今天倒是嚷了出来。 —— 路边, 一个老车夫攥着车把,微微弓着身子——在黄包车上转了大半辈子,老马最懂怎么省力。 客人是在南城拉的,要去中城,瞧那衣着体面、出手阔绰的样子,该是给使馆区那些大人物做事的职员。 客人丢了几个铜角子,让老马停了车,正瞧着宝林武馆的热闹, 老马既能歇会儿,又多赚了几个铜板,心里头正美。 忽然听见个熟悉的声音。 老马愣了愣,顺着声儿瞧过去,远远望见张熟悉的脸。 “小马儿”他脸上刚露出笑,却见自己那小孙儿急急忙忙把头别了过去。 老马一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嘿老头,还走不走?”客人看完了热闹,说道。 听见客人催,老马回头应着,脸上堆着笑:“走这就走.您坐稳喽,起车!” 许是今儿拉得久了,起车时,老马脚下一个踉跄,唬得车上客人一惊。 得亏老马经验丰富,往前又大迈了几步,这才又稳住了黄包车。 他额头渗出一抹汗珠,渗进黢黑如老树皮的额头褶皱里, 正拉着车,但老马的眼神,还是不自主望向刚才方向。 就这样, 黄包车的铜铃铛,随着老马脚步“当啷当啷”响开,转眼融进了西城的车水马龙里。 —— “小马,那人是谁啊,好像在喊你呢?”有个同伴指着一辆黄包车,对小马说。 小马勉强挤出个笑,随口道:“不认识怕是想拉咱们的吧,这些车夫最缠人。” 另一个少年挤过来,一脸兴冲冲说:“难得出来一趟,要不咱们今儿去德云楼搓一顿?” 一听这话,几个少年都应和起来,其中一个穿绸衫的少年淡淡道:“去呗,难得大伙有兴致,今儿我请客。” 众人听了,都喊着“齐少爷大气”。 这位齐少爷脸上笑着,倒看不出多少得意——些许银钱,对他家来说真不算啥。 只有小马脸上有些尴尬,低声道:“算了吧待会儿我还得回去练功。” 听了这话,齐少爷心里觉得被扫了面子,脸上便添了几分不快:“你这人怎么总不合群?难得咱们宿舍人都到齐了,况且你天天练.天天练,也没见练出啥名堂” 小马脸上涨得通红,额上青筋道道暴起。 他哪是不想去? 德云楼是啥地方,是随便能去的? 虽说今儿又是这位齐家少爷买单,但哪能总欠人情——说不准哪天就轮到他小马了。 可他小马买得起吗? “罢了罢了,再过俩月就是一等学徒选拔,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选不上也没啥,家里还能供着,我若选不上,就只能去当个护院,” “不敢跟你们比。” 这几个同窗是大户子弟,对小马多倨傲,平日里小马也一直忍着,今儿个不晓得怎么了,他心里头那股火就是忍不住。 才说完,小马心里头就生出些后悔。 几个少年顿时也觉得扫兴,一时间都没了兴致。 第92章 刘四爷的得意 等那辆黄包车融入人群,祥子才从西城码头出来。 他其实老早就瞅见了老马,可照眼下这光景,他还不能轻易露面。 毕竟按警察厅的说法,人和车厂的二等车夫,在李家矿厂里全没了性命。 这“全没了”里头,自然也包括他祥子。 今日陪着刘唐过来浮空码头,已是冒险之举, 虽说林师傅已安排妥当,但离学徒入院毕竟还有十来天。 这十来天,可不能旁生枝节。 刘唐让自己等他,祥子自然是要等的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桩事要去办。 —— 暮色朦胧, 南城,人和车厂,一片热闹。 刘四爷今儿个换了身绸缎长袍,外头套了件从谦祥益定制的宝蓝色织锦马褂,腰上悬着块银链怀表,手上戳着个翡翠大扳指,瞧着倒是格外富态。 快七十的老爷子,亲自在车厂迎来送往一整天,竟瞧不出半分倦意。 他身后,是换了身红袄裙的虎妞,还跟着刘毅、刘泉两个义子。 因前几日那桩大事,车厂歇业了好几日,今儿是重新开张的大日子。 本不算什么大事,可南城几家车厂的车把子,竟不约而同都凑到了场。 偌大的花篮、喜帖之类,在人和车厂门口堆得满满当当。 “哎哟.徐老东家、徐少东家,怎么劳了您大驾啊!” 瞧见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刘泉从四爷后头迎了上去,嘴上说的客气,脚底下却停在老远。 来人便是以“能结善缘”闻名四九城的德宝车厂老东家。 陪在一旁的,是个脸孔俊俏得不像话的年轻人——便是祥子之前在东城见过的,德宝车厂那位少东家。 自家老爷子没说话,徐彬倒是先笑脸盈盈开了口:“泉爷,您这话太见外了,咱人和车厂重开业的大日子,我德宝车厂咋能不来?” 徐彬挥了挥手,身后闪出个人,捧着个绸布垫着的金貔貅。 徐彬抢前一步,亲手捧着纯金雕成的貔貅,对刘四爷笑着道:“四爷.祝您开业大吉,尤其是您四爷接手了马六车厂,日后这南城车行才算安稳咯。” 刘四爷目光扫过金貔貅,嘴角撇着点笑,抱了抱拳算是应了,却是与徐老东家寒暄了几句。 徐彬也不在意,只静静陪在一旁,认真听两个老家伙聊些南城旧事。 俩老家伙聊到兴头上,他也会恰到好处赔个笑脸。 四九城重辈分,尤其是这车厂之间,更是等级森严。 虽说都是车把头,但手上能捏矿线的,才算是位爷! 在手握矿线的人和车厂面前,德宝车厂本就弱了一头——更别说,如今刘四爷还拿下了马六车厂! 这可算是掌控了半个南城! 这位少东家心里暗地咂摸:先前人和车厂被马六那小子挤兑成那样,没成想,到底还是刘四爷笑到了最后。 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块七十岁的老姜,真不含糊。 只是不知怎地,徐彬忽然又想起那年轻的大个子车长。 听人说,人和车厂那些二等车夫都死在李家矿厂里了,只怕那位也没能逃出来。 倒真是可惜了,好好一个能入品的武夫苗子,为人也还算仗义。 徐彬不禁哑然一笑——这世道不就是这样?谁能保准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想到这儿,徐彬忍不住多瞅了刘四爷几眼——嘿这老家伙也七十咯,眼下倒是风光,保不齐哪天就咽了气? 许是瞧见徐彬孤零零站在一边,刘泉笑眯眯走过来,主动与这位少东家聊了起来。 刘四爷轻瞥了刘泉一眼,没说啥。 人和车厂拢共四个义子,刘虎被抓进了警察厅,当晚就上了吊;刘唐又在李家矿厂没了。 虎妞能力强,但终究是个姑娘家,上不得正经台面。 眼下,他刘四爷也只能指这个往日里瞧不上眼的刘泉。 想到这里,刘四爷嘴角还是挂着笑,但那双虎眼里,却微不可查露出一抹黯色。 —— 就在此时,距离人和车厂不远的一个小旅店二楼, 一双黝黑如墨的眼睛,隔着十多丈远,冷冷瞅着那片热闹场面。 微风吹动窗帘,夕阳的暮色在祥子脸上明暗不定。 祥子神色平静,手上摩挲着一柄短枪。 刘四爷既然堂而皇之拿下了马六车厂,他心中最后一桩疑惑便算是全明白了: 当你找不到嫌疑人的时候,那获益最大的,该是逃不掉干系。 这场血局背后,就站着刘四和李家。 换句话说,这头老瘦虎手上,也沾着那些老兄弟的血。 走私五彩金矿这事,怕也是刘四和李家联手做的局,只是把脏水都泼在那可怜而愚蠢的马六头上。 想到这里,祥子反是轻呼一口气,手里短枪垂了下来。 他不会冒冒失失去杀刘四——且不说这位爷是否暗地里藏了手段,只说他刘四能在南城道上混迹几十年不倒,就定然有所倚仗。 刘四是个武夫——这一点,祥子早就知道。 说不得.武道功底不会比刘唐差。 对付刘四这种从血堆里爬出来的、比耗子还精的狠角,一旦头一回没得手,就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要动手,就得一击毙命。 祥子此番过来,是为了另外一桩事。 他的目光掠过热闹人群,落在那个曾无比熟悉的前院——若不出意外,真正的账本就该藏在那里。 想到这个,祥子不禁苦笑一声。 直到此刻,他才有些明白——之前刘四交给自己的那本矿线账目恐怕是一份假账! 至于账本中那些纰漏,本就是刻意留给自己上钩的诱饵。 难怪自己琢磨了那么久,也找不出太多的线索,只能觉察出刘虎和金福贵那一点猫腻。 从头到尾,他祥子都只是一枚棋子,他刘四用来搅浑这摊死水的棋子。 人和车厂前院里,指定还有一本真账——以刘四的个性,不可能不给自己留条制衡李家的后路。 这可是连一手养大的义子都能亲手抛掉的狠辣人物。 若能拿到这本真账,可能难以扳倒李家,但扳倒刘四是绰绰有余了。 眼下这头老瘦虎刚拿下马六车厂,看起来风光无限, 但说到底,也只是李家豢养在明面上的一条狗。 感谢壹一和七柒的打赏 感谢所有朋友的首订支持。 第93章 刘泉的隐忍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人和车厂前院里一片寂静, 煤油灯还亮着, 刘四爷照旧窝在那把包浆温润的太师椅里,手上的铜烟袋在昏沉的烛光里一亮一灭。 不像白天那般精神抖擞,这会儿这头老瘦虎脸上满是倦容。 他一双虎眼直勾勾望着院外,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忽然,刘四爷开口道:“虎丫头,这几日厂里倒是安生。” 虎妞照旧盘坐在炕上,身上还是那身喜庆的红短袄,只露出个大脚板。 这个三十多岁还没出阁的老姑娘,把铁塔似的身子一扭,说道:“老头子,既然干了就别想太多,何况那马六车厂也拿到了手里,还有啥不称心的?” “老头子你若是还惦记那刘唐,我劝你收了这番心思.李家可是说了,至今还没找到刘唐尸首,若刘唐没死,李家定会要了他的命,难道你老头子敢去保?” “再说了,当初是刘唐非要回矿区,李家又能咋办?难不成放了他刘唐?现如今可不是那位老矿主当家咯,李家那位大少爷的性子,老头子你还不清楚?” 听虎妞提及李家这位大少,刘四爷眼里顿时一凛。 矿厂那些事,都是他与李家这位大少爷合计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暗自心惊这位爷的手段。 就因为听着大帅府那边有几分动静,这位爷立马就壮士断腕,顺手布下这大局,干干净净地把李家从走私五彩金矿那事里摘了出来。 马六和刘虎那几个,更是连警察厅都没出,当夜便吊死在了监牢里。 马六那小子真是自己上吊的?谁信呐? 要不是自己跟老矿主有这些年的交情,刘四毫不怀疑,李家这位少爷肯定要对自己下手! 这般狠辣的心肠,就连他刘四也比不上! 想到这儿,这位南区车把子眼里猛地一厉——他刘四也不是好惹的,若李家那位少爷真要翻脸,也得掂量掂量他刘四的分量! 自己早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负的李家小矿工了! 这些年帮李家暗地里办那些事,他刘四哪能不留个心眼。 忽地,刘四爷的眼神黯淡下来。 他又想起当年在李家矿厂的那些血汗事,继而理所当然想起了当年那个早死的憨蠢汉子——他刘四一辈子唯一的兄弟。 一辈子心狠手辣从不皱眉的老瘦虎,此刻心里头颇有些不是滋味。 自己欠他半个馍,到头来却没能保住他儿子的性命。 可老兄弟啊,我又能咋办? 李家势力大、手段狠,唐儿又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的莽撞性子,我刘四有啥法子? 刘四爷低下了头,一蓬烟雾升腾起来,笼住了他苍老的脸。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只见刘泉带着几个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刚进院子,刘泉就急吼吼地喊:“四爷……马六车厂那边出乱子了!” 刘四爷猛地站起身! —— 深沉夜色中, 刘四爷大步迈出屋子,脸上满是狠厉之色,哪里能瞧得见半分方才的唏嘘和倦色? 那双虎眼只一扫,刘泉几人立时站住了脚。 “四爷.马六车厂被人闯进来了,”刘泉低着头,阴影中全然看不见他脸上神色。 跟在刘泉身后的几人,脸上皆是惴惴之色,其中一人身上更是带着几道殷红刀伤。 刘四爷瞧见这身伤,神色便是一凝。 自刘虎和刘唐不在,刘四爷就安排了刘泉去马六车厂镇着。 没成想,这才几日,就出了乱子? “莫要慌慢点说,究竟是啥事,”刘四爷望着刘泉,话音平静,听不出半分情绪。 刘泉也镇定了下来,抱拳说道:“今夜我带着几个老兄弟守在车厂那边,先是听到了些动静” 刘四爷细细听着,一双眉头却拧了起来。 马六留下的那些老车夫闹起来了?而且还动了刀子? 明明每人都加了五块银元的月钱,这些臭拉车的凭啥还要闹? 而且偏偏趁着半夜闹起来了? 这事背后,指不定有人撺掇。 是谁? 难道说马六那死鬼还在车厂里还留了暗手? 还是说,南城有人不忿自己拿下了马六车厂,故意挑事,给自己上眼药? 究竟是哪个答案,他并不感兴趣,这些年腥风血雨里都闯出来了,些许几个车夫闹事又算得了甚么? 刘四爷眸光扫过刘泉,嘴角一撇,眼皮子耷搭了下来——刘泉几乎把整个东楼都带过去了,却连几个车夫都压不住。 说到底.刘泉不过只是个气血关的武夫,镇不住马六车厂那帮骄悍车夫。 想到这儿,刘四爷脑袋里忽然又想到刘唐——若是唐儿还在,哪会有大半夜这出? 轻叹一声,刘四双手一抖,身上那件宝蓝色马褂落了下来。 夜风卷过,绸缎长袍贴在这七旬老人身上,勾勒出一个精瘦结实的身形。 “虎丫头去一等大院,喊上几个兄弟,” 刘四爷顿了顿,又吩咐了一句:“拿上家伙.” 虎妞一怔,却是说了句:“四爷.这般晚了,让泉哥带人去罢。” “是啊.四爷,您老留在车厂里便好,”刘泉抱了个拳,脸上带着几分焦色。 刘四爷摇摇头:“刚拿下马六车厂,有些人闹事也正常,不过这事可大可小若是不及时摆平,南城那些人只当我人和车厂没了手段!” 这话说的坚决,便是虎妞和刘泉也不好再劝——显然,刘四爷亲自动手,是想要震慑住那些暗中觊觎的目光。 “刘泉.以后这马六车厂便该是你挑着了,你该是要懂猛虎搏兔亦要尽全力,”刘四目光缓缓落在刘泉身上。 刘泉怔了怔,脸上挤出一个恰如其分的诚惶诚恐。 随后,他却低下了头,将那双眸子藏在了夜色的阴影中。 —— 虎妞去了一等大院吆喝人, 人和车厂里头,纷乱脚步声渐起,打破这寂静的夜。 刘四爷没再说话,只挺直了脊梁,眼眸盯着院外浓稠夜色。 隐忍了这些年,好不容易把马六车厂攥在手上,他刘四不能容忍有一点闪失! 如今整个南城可都瞧着自己 若连几个车夫都镇不住,指不定多少人暗地里看笑话——这倒罢了,最怕有人趁着如今人和车厂实力大损,而起了心思。 毕竟,刘唐和整个二等院子,都折在了矿厂里。 刘四爷自家事自家知,别看自己这几天风光, 但若真露了怯,这几天所有的恭维和笑脸,转头就会变成暗箭。 —— 刘泉站在夜色里,望着这位一手把自己养大的义父,脸上古井不波。 方才义父说的那句“这马六车厂便该是你挑着了”,直到此刻还在他脑袋里转悠。 许多年前,他就负责起了人和车厂的二等大院——那时,他还年轻,距离九品也就缺了一份“整骨汤”。 那时节,就连刘唐从宝林武馆回来,也总是缠着他,让他教些真功夫。 若不是担心熬不住药力,只怕他刘泉早就进了武馆。 可惜后来跟马六车厂的一次争斗中,他受了伤损了筋骨,这武道就没了前程。 再然后,刘虎和刘唐在车厂陆续崛起,他刘泉也就只能去负责三等大院这些细碎小事。 若非此次刘虎和刘唐折了,只怕他这位义父是绝不会将马六车厂交到他手上。 想到这里,这个在三等大院隐忍了十多年的中年男人,眼眸蓦地一挑—— 仿若利剑出鞘。 第94章 鬼魅的人影 如墨夜色中,人和车厂东楼, 刷着白漆的五层小洋楼,披洒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白光。 蓦地,一个身影轻飘飘落在东楼楼顶的红瓦上,没丁点声息。 气血三柱带给祥子的,不仅是力量,还有敏捷。 尤其得林俊卿传授【心意六合拳】后,祥子对气血的运用技巧有了更多感悟,此刻更是轻盈如猫。 此刻,在二层和三层的夹缝中,祥子以一个略显滑稽的姿势“嵌”在墙缝中,小心将自己的身影藏在阴影里。 更滑稽的是——祥子此刻捧着一块卤牛肉,小口小口啃着。 卤牛肉是刚才在二等大院那口水井里捞上来的。 四九城春天料峭,加上井水一直镇着,过了好几天,这牛肉倒还没腐烂。 牛肉是好多天前,祥子与杰叔从东城回来路上捎的——给文三捎的。 文三这小子最吝啬,没舍得一口气吃完,倒是把大半都藏在了井水里。 第二天.整个二等大院就折在了李家矿区,他自然是吃不上了。 倒是便宜了祥子。 牛肉纤维已有些生硬,连味道都带着一种变质的苦涩,但祥子吃的很慢很认真。 粗粝的牛肉纤维被扯碎,缓缓落入腹中,祥子顿时感觉多了些气力。 凭着服下那颗虎妖骨髓后带来的强横视力,他能清晰瞧见西楼一等大院那些凌乱身影。 与之相比,曾经热闹的二等车夫大院,此刻却是静悄悄的。 大槐树在夜风中飘荡,满院槐花香。 祥子耐心等到前院最后一点烛火熄灭,又看到刘四爷带着几人出了院子,这才如狸猫一样窜了出去。 —— 刘四爷很谨慎,即便此刻也留了两个护院守在前院。 许是动静闹得大,又或许是唐爷走后,这几个仅剩的东楼护院心里头都不安宁。 此刻夜色已深,这两个护院都没打盹的心思。 肥勇拄着根齐身高的长棍,倚在前院门口,眼皮有些昏沉,心里头却没睡意。 他怔怔望着黑洞洞的天空,心里头念叨着:这是唐爷去矿区的第四天 不.他抬头瞅了眼弯月——这时辰,该是第五天了。 哎,东楼里那些人都说,唐爷该是折在李家矿区了。 可他肥勇有些不信——唐爷多凶横的人物,就这么轻易折了? 而且他哥是清风街的副警长,更是那位副厅长的亲信人,晓得的消息自然比旁人多些。 他哥没敢多说,但肥勇从话头里,还是听出了几分凶险。 至少他哥这几天好几番催肥勇赶紧离了人和车厂,去武馆做个学徒——入品肯定是不指望了,但至少镀层金光,就好方便安排进警察厅当个正式警员。 算起来,这是肥勇在人和车厂待的最后一天了。 肥勇晓得这学徒资格得来不容易,他哥软磨硬泡了那副厅长好久,更是咬牙拎了好些珠宝给副厅长新娶的小妾 人情用光了,银钱也抛洒了,这才让肥勇能迈进武馆大门。 正想着,肥勇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颇有些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窜了过去。 还没多想,他脖颈却是一麻,双眼登时迷瞪了,软趴趴朝前倒了过去。 肥勇手上的棍子落了下去,却被一只大手给拦住。 就连肥勇的身子,也被蓦然从夜色中闪出的黑影给扶住了 —— 瞅着肥勇后脑勺下面鼓起一个好大的包,祥子有些哭笑不得。 还是小看了自己这气血三柱。 明明只使出了三成气力,就差点要了这小子的命。 肥勇这小子运道不错,好不容易躲过了李家矿厂那一劫,可别折在自己手上。 况且这小子虽然嘴上呱噪,性情倨傲,人倒是不坏, 之前祥子在东楼时,这小子还总是跟在他屁股后头请教拳法腿法。 祥子拎着肥勇,把那壮硕的身子靠在门上。 做好了这些,他却是轻轻推开了屋门。 屋内没有烛火,只剩依稀的月光撒下来。 祥子拉上窗帘,把最后一点月光挡在屋外。 此刻在他眼眸中,原本漆黑一片的视线却骤然变得毫发毕现。 —— 屋子并不大,很快就翻完了, 祥子却一无所获,只在虎妞总是盘坐的炕席下,在砖石的缝隙中寻摸到一个牛皮本子。 这当然是假的祥子之前看过的那本。 既然处心积虑弄份假账目,自然会有真账本。 那真账本究竟在哪里? 还是说.其实真账本不在这里? 但按刘四爷那小心谨慎的性子,若真有账本,只会带在身边才安心! 是了说不得就在刘四爷身上! 想到这里,祥子神色却是一凛,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心去马六车厂那边一探究竟。 毕竟有夜色掩护,凭着自己这双眼睛,再小心谨慎些,若有危险该也是能避开。 身形一闪,祥子便到了前院, 一个纵跃,祥子的身影在红砖青瓦间掠过,没有丁点声响,仿若鬼魅。 —— 漆黑夜色中,几个身影疾驰。 刘四爷走在最前头,看起来步子不疾不徐,实则速度很快。 虎妞跟在他旁边,竟也似游刃有余——原来,这大脚板的老姑娘也是一个武夫。 刘泉跟在刘四爷后头,气喘吁吁中,望着前面那个矍铄身影,暗暗心惊——他早晓得自己这位义父已入了九品,不然这位爷也坐不稳人和车厂车把子的位置。 他只是没想到,如今已70岁的老头,竟还能保持如此强横的气血。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却是一皱,眼神却下意识望向黑洞洞的夜色。 值此深夜,南城一片寂静,便是那些哨岗里也没半个人影。 臭水沟的腐烂味,裹着夜风袭了过来。 眼瞅着马六车厂愈来愈近,刘四爷却忽然一顿,停下了步子。 刘泉抹了把额头汗水,低声问道:“四爷.咋停了?” 刘四爷没吭声,目光灼灼扫过黑幕,最终落在街尾那张金漆描红的牌匾。 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马六车厂”这几个字还来不及撤下。 忽然,刘四爷悠悠开口:“小泉.既是这马六车厂有人闹事,咋听不到丁点动静?” 刘泉神色一肃,抽刀而起。 刀芒凌冽,直直劈向刘四爷。 抱歉,刚才顺序发错了,现在调整过来了(如果顺序乱了的读者老爷,刷新一下书目即可) 第95章 刘四的呐喊,祥子的好戏 眼睁睁望着亲手养大的义子拔刀相向, 刘四爷目眦欲裂,手中铜烟杆“唰“地滑脱。 轻轻一抹,烟杆上烟锅应声滑落,化作一抹锐利的短刺。 寒芒映着月光, 长刀擦着精铁杆身迸出火星,这七旬老者竟用一个铁板桥拧身避开刀尖。 “噗呲“一声,短刺已透入刘泉左胸, 若非刘泉强行挪了一步,只怕这一下就足够要了他的命。 随行的众人俱是瞠目结舌。 好端端的爷俩,怎的一言不合,就动了刀兵?—— “上啊.既然动了刀子,难道还有退路?” 刘泉大喊着,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此时的他,哪有平素半分儒雅模样,竟提着刀再度劈过去。 听了这话,刘泉带来那几人也是红了眼,跟着冲了上去。 当先一人更是高声嚷道:“宰了刘四领赏钱!“ 只是还没等他冲上前,就被虎妞一记窝心脚狠狠踹翻在地。 刘四爷格开刘泉刀锋,面上狞色一闪,却扭身厉喝道:“虎丫头莫缠斗!回车厂!“ 他不知道刘泉今日为何要动手! 但他晓得这义子的性子,四个义子中就属他刘泉最谨慎小心、不见兔子不撒鹰——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刘泉绝不敢孤身发难,这阵仗必是早有预谋。 似是为了印证刘四爷心思一般, 夜色里果然涌出数十黑影——街口巷尾皆是埋伏。 阴影中,当先走出个枯瘦中年人, 他身形极瘦,仿佛风吹就倒,但偏偏脊梁骨挺得笔直。 他不紧不慢走着,但只片刻,便从街尾来到刘四爷身前数丈。 月光映照下,枯瘦男人轻轻拍着手,脸上只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好一出义父义子翻脸的大戏刘四爷,别来无恙啊。“ 瞧见这个男人,刘四爷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在南城血海里杀出来的老江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此刻竟生出彻骨寒意。 —— 十丈外,某棵大槐树上头, 祥子瞧见那枯瘦男人,眼眸亦是一挑——这枯瘦男人他见过。 数日前,就在在李家矿厂的树巅上,祥子亲眼见到李贵在他面前颤抖如筛的可怜模样。 若没记错,他的名字是史诚——李家大少爷的外室管家。 只不过,祥子此刻的目光,却是被跟在史诚身后的两个中年护院勾住了。 这两个人的面孔,祥子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不用那惊人的视力,只瞄一眼轮廓模样,他就认了出来。 夜风微涌,树影婆娑, 暗沉的光影,在祥子黝黑脸上切过,覆在他凌冽之极的神色上。 数日之前,当他像狗一样蜷缩在李家矿区地底时,就是这两个护卫戳着文三的脑袋。 一抹阴郁的情绪涌上祥子心头。 “咻”的一声,浓密树叶中爆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 一柄短枪,滑到了他手心。 —— 史诚负手而立,静静望着刘四爷,眼神平静如水:“四爷.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老矿主的寿诞上吧?我记得当时四爷用五彩矿晶雕了一尊佛像坠子,出手当真不凡!” “那时候老矿主还夸您哩,说这五彩小佛雕得精妙,您这位车把子不愧是李家矿工出身,手艺倒是丁点没丢。” 刘四爷冷哼:“既知我是李家老人,今日何故做出这般阵仗?“ 那双虎眼扫过远处的刘泉,更是浮现一抹狰狞:“莫非.你史诚被他家矿区给收买了,要跟这不孝子勾在一起,想要算计老夫?” 听了这话,史诚望着刘四爷,却只嗤笑一声,眼眸里露出几分不屑:“别人都说你刘老虎心狠手辣,大小也算个人物,没想到这死到临头了,倒也学会胡言乱语,胡乱攀咬了。” 刘四爷眸色一凝:“史诚,你在胡说什么!” 史诚却是摇了摇头,笑道:“刘四,若非看老矿主的面子,我才懒得与你这种老奴才废话。” “不过,大少爷托我给你带句话” 听到“大少爷”这三个字,刘四眼眸一顿。 “既然你刘四胆敢私藏账本,就该料到会有今天.念你刘四与我家老头子这些年的交情,你便自尽吧.我李家留你一条全尸。” 史诚耸耸肩,轻声道:“你该是晓得大少爷的性子,这都是他原话,我史诚可不敢轻易改一个字。” —— 闻言,刘四爷如遭雷亟,却是狂喊一声:“跑啊.虎丫头,” 话音刚落,刘四爷便赤红着眼,朝史诚扑了过去。 账本这两个字,彻底击垮了他的心防。 他不敢相信,那位李少爷竟会为了这个,就想要了他的命。 他刘四给李家卖了这么多年的命,只换来这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汹涌的愤怒涨满了他的胸膛,手上那只短刺在夜空中骤然成一条直线,史诚眼珠。 史诚一动不动,直到那根短刺将要戳上来,他才伸出了手—— 准确来说,是两根手指。 枯瘦的食指和中指,只一夹,那根短刺便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手指一扭, 短刺碎作两截 史诚望着还想妄图袭上来的刘四爷,只轻轻摇摇头:“刘四,你老了巅峰时候你也不过区区九品小成,现如今.竟还想拼死一搏,真当自己是头老虎呢?” 话音刚落,这个九品大成境的武夫伸出一只手掌,又轻柔印在刘四胸口。 “咔嚓“一声闷响,刘四爷胸骨塌陷, 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砖墙上。 簌簌的墙灰落了下来,蒙在他苍白而绝望的脸上。 刘四强撑着身子,远远望去——只见那个黑铁塔似的身影,已经跑到了街面尽头。 可下一刻,凌空一声爆响。 一只长箭,插在了虎妞背后。 刘四怒目圆睁,一声凄厉的吼声从他碎裂的胸腔爆出来:“刘泉!” 弓弦轻颤,阵阵嗡鸣,刘泉面无表情放下长弓。 望着瘫倒在地上、如老狗一般的义父,他低下了头,只轻声说了一句:“四爷.我这箭法,还是您亲手教的。” “为什么.我待你如亲子,”刘四胸中如火燎一般,怒目切齿,“你为什么要勾结外人叛我!” 听了这话,刘泉却是猛然抬头,那双惯常儒雅的眸子里迸出一抹难以言语的狠辣与癫狂: “义子?你刘四爷又何尝拿我刘泉当过义子?” “四爷.这句话,你怎么不去问刘虎?怎么不去问刘唐?” “他们.也是你刘四爷的义子!” 还有1-2章,晚点发,如果一章就是6点左右,两章的话,会拖到晚上了或者明天凌晨时候。 我尽量把这个剧情写完,不卡阅读。 等不及的朋友可以明天一起看。 第96章 夜色正好,适合杀人 “他们也是你刘四爷的义子。” 这句凄厉的话语,在夜风中飘荡。 刘四爷愣在当场,浑浊的眼珠子里满是不可思议——他原以为刘泉勾结李家,是要踩着自己抱住李家这根粗腿,却没想到,刘泉竟然会吼出这句话。 “我刘泉十一岁便跟着四爷你走南闯北,陪四爷你抢下人和车厂,”刘泉头发披散,双目赤红,脸上却透着一股悲怆, “十三岁那年,四爷你收我当义子.我刘泉真当有了家” “我给四爷打江山,豁出命也甘心……” 他一步步逼到刘四爷跟前,喘气声越来越粗,身子抖得像风里的枯叶:“可自打受了伤,四爷就不让我管二等院子了!到后来……连刘虎那崽子都能压我一头!” “逆子!逆子!”刘四爷声色俱厉吼道,胸口血洞随着声音一鼓一缩。 因胸口破碎,这声音显得十分沙哑——像一口破锣。 “逆子?”刘泉鬓角的白发在风里颤着,神色却冷了下来,“我倒想问问,在你刘四爷心里,刘虎算不算逆子?刘唐算不算逆子?” “有您这样的好义父,我刘泉不做逆子又能做个甚么!” 听见“刘虎”“刘唐”这两个名儿,刘四爷眼神倏地一黯。 只刹那,这位龙精虎猛的车把子似乎就苍老了许多。 —— “好了,好了莫要再演这些小报上的无聊剧情了,”史诚懒洋洋打个哈欠,指尖掸了掸袖口灰,面上浮现一丝不耐,催促刘泉道, “赶紧了结他,把你口中那账本翻出来,大少爷说了.这老狗死活且不论,账本得攥在手里。” 若不是李大少爷亲自吩咐,他这九品大成的武师,岂会亲自来料理这等腌臜小事? 听了这话,刘泉赶忙哈下腰,赔笑道:“诚爷,您放心.这老东西最是谨慎,谁都信不过,那账本定贴身藏着!” 刘泉转身,脸上那笑容便荡然无存。 也不多话,他腕子一翻,长刀“噗嗤”捅进刘四爷心窝。 长刀拔出,带出一抹血珠。 平生第一次,刘泉以一种俯视的姿势,冷冷望着奄奄一息的老人:“念您养我一场,便给您个痛快。” 待刘四爷眼皮彻底耷拉下去,刘泉伸手往他怀里一掏,脸色骤变:“账本呢?怎会没有!” 刘泉似乎意识到什么,猛抬头望向街尾——哪还有那黑铁塔似的影儿? “坏了!准在虎妞身上!”刘泉气急败坏喊道。 史诚瞳孔一缩,冷哼道:“中箭的娘们能跑多远?追!” 话音未落,人影已化作夜色里一道灰线。 刘泉咬咬牙,赶紧跟了上去,心知今夜若是拿不到账本,只怕李家那位大少爷饶不了自己。 此刻他心里头暗骂:早知那虎妞这般硬气,就该多补几箭! 众人呼啦啦散了, 清风街重归死寂,只剩李家两个护院大眼瞪小眼。 诚爷早交代清楚了,他俩得待在车厂以防生乱,此刻旁人都去追虎妞了,倒剩下他俩没啥事。 “老张,怎么说?要不去车厂里头眯一会?”年轻的护院,捅了捅同伴胳膊。 那老张往地上啐一口,忿忿不平道:“睡个屁,那铺盖卷一股子车油臭味” “咱哥俩真是倒了血霉!前些天被李贵折腾,今儿又摊上这鬼差事!” 他正絮叨着,眼角忽地瞟见地上尸首,眼珠子便是一亮——听说这刘四爷是矿上出来的车把头?保不齐…… 两人对视一眼,嘿嘿笑起来。 年轻护院抢先蹲下,在刘四尸体身上摸索着,好半响都没发现啥:“啐还车把头呢?狗日的连个值钱货都没!” 话没说完,他眼珠子突然钉在刘四爷拇指上——那翡翠扳指正幽幽泛着绿光。 他笑嘻了,赶紧把扳指拔了下来。 翠绿的扳指一瞧便知不凡,在夜色里闪着幽光。 摩挲着尚带着余温的扳指,这年轻护院细细瞧着,心里头却是咯噔一下,面色狂喜,朝着老张不住喊道:“老张老张,你快过来瞅瞅.我没看错吧,这老东西竟有这等好货!” 闻声,老张便走了过来。 忽然老张脚步一顿,眸色便是一惊,骤然大喊道:“小心.” 这年轻护院怔了怔,顺着老张的目光转头望去——转头却瞧见刘四被墙灰覆满的脸。 那张死气沉沉的面皮忽地抽动,虎目圆睁! 黄铜刺尖从刘四手上暴起,寒光直扑对方的咽喉!—— 幽微的月光下,某个高高的所在。 祥子瞧着刘四如预料中出手,嘴角却微微一撇——就这? 那史诚和刘泉混迹了这些年,都不晓得杀人得补刀? 祥子默默记住了这个知识点——看来,此方世界的武夫肉体之强横,远超前世。 尤其是刘四这种有银钱的,更是不吝啬用那些汤药打磨筋骨皮膜。 刘四爷没死这件事,祥子早就知道了。 托那牛马职业【车夫】的天赋技能,祥子没费什么劲就追上了刘四一行人。 【技能:追山赶月】 【拥有此技能,你非常擅长奔跑,无论是什么地形,对你都没有太大影响,同时大幅加强下肢力量】 不得不说,这职业技能倒是比寻常武夫的身法更好用一些。 而早在刘四刚拐进这条白云街,远远跟在后头的祥子就凭自己那诡异的视力,把几个暗中埋伏的李家护院瞅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祥子,蹲在一棵高大的槐树上。 茂密的槐树叶把他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微风偶起,才会露出衣衫片角。 祥子倒也不担心有人会瞧见,毕竟即便心性再谨慎,又有谁会无聊到盯着一棵槐树呢? 于是祥子就这么大喇喇蹲在槐树上,看完了白云街上这出大戏。 当然,他起先还有些心急。 心急的是,这刘四爷怎么还没死,这戏简直没完没了。 心急的是,那两个李家护院可别一窝蜂去追虎妞了。 幸好这两个护院留了下来,祥子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似是为了避嫌,这两人只穿了普通车夫的短衫,脸上也多了几分疲色,完全瞧不见那夜用长矛顶着文三脑袋时的倨傲模样。 祥子深吸一口气——缘分呐,真妙不可言! 槐花的香味混着料峭寒风在鼻腔晃荡,整个人似乎都清醒了几分。 他的目光,掠过朦胧夜色,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夜色正好,适合杀人! 感谢壹一和七柒的打赏;感谢找不到方向的打赏;感谢远远远的风景的打赏。 第97章 文爷,祥子给你报仇了 夜色里,本该死透的刘四,身子猛地一晃,竟又直挺挺地立了起来。 他手上那半截铜刺顺势一抹,年轻护院的脖子上便多了道细细的血痕。 猝不及防间,那年轻护院猛然一惊,长刀挥舞,还是在刘四胸口又添一道新伤。 只不过,他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年轻护院捂着脖子,血哗哗地往外涌,眼里满是震骇——他怎会想到,这老东西被一刀穿了胸膛,居然还没死。 所有人都低估了刘四,这个从矿井深处一路摸爬滚打,到如今掌控了半个南城的男人,的确有一股常人难及的坚忍。 可刘四终究不是祥子,没有那“一证永证“的能耐,重伤在身,手上的准头早没了。 而且毕竟是七十的老头子,纵是泡了再多金贵汤药,把皮膜筋骨养得再结实,气血衰败却是挡不住的。 更勿论,他之前受了史诚那一掌,本就重伤难治。 猝然而起,杀掉这个气血关的年轻护院,已是刘四当下的极限! —— 就在瞧见刘四手中半柄铜刺,那个叫“老张”的护院身形便是一颤, 他手里寒光乍现,陡地多出两柄八斩刀来。 这八斩刀模样怪诞——刀面窄、刀锋尖,最合适用来近身搏杀,尤其是那微微弯曲的刀柄,对付铜刺这种细长物件,再合适不过。 身为一个九品入门境的武夫,老张的身法快得很,眨眼间就逼近了刘四, 其实方才老张要是直接出刀,说不定还能救下那年轻护院。 但是他选择出刀的方向——是刘四爷的后背。 宁可牺牲同伴的性命,他也决不能让刘四这老小子跑了! 不然,诚爷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相比之下,这个已跟他搭伙数年的年轻护院,倒是不甚重要了。 —— “唰唰” 几声清脆的破空声,八斩刀挥舞如风,没见老张手上有多大动作,刘四后背上已然是血肉模糊。 这位纵横南区的车把头哀嚎一声,刚转过身,手上那柄铜刺还没递出去,就被两柄八斩刀一卡一扭,“当啷“一声飞了出去。 瞧见这一幕,在大槐树上看热闹的祥子愣了一下——没料到老张这浓眉大眼的,手上功夫倒挺细! 不得不说,这刀法确实地道。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微微一笑,身形微一舒展, 树枝轻轻一颤,树叶“沙沙“响着,一道黑影轻飘飘落在房顶上,接着便进了白云街。 手腕一翻,背后两柄短枪合在一处,成了一把长枪。 枪尖亮得刺眼,在月亮底下泛着幽幽的光。 在【车夫】职业技能的加持下,祥子的脚步轻似飘尘,却快如闪电, 浑若鬼魅。 —— 刘四脚步踉跄,脸白得像张纸,花白的头发在风里飘着,配上那张吓人的脸,倒像是疯魔了一般。 老张刀法熟稔,又年轻力壮。 尤其那两柄八斩刀,专往他手腕、小臂这些关节处招呼。 没多大一会儿,刘四就成了个血人。 刘四能倚仗的,不过是汤药泡出来的结实皮膜,原本他也只是九品入门的功夫,又被那史诚伤得不轻,哪会是张三的对手。 八斩刀猛地一闪,稳稳在他脖子上划开个大口子——这是致命伤。 但老张十分谨慎,左手刀芒再起,要往刘四爷心口插进去。 恰在此时 一柄大枪破开夜风,朝着他后心扎来。 那枪招看着轻巧,起初连点动静都没有,可随着大枪越逼越近,那股子凌厉劲儿猛地炸开。 得自林俊卿亲授的“崩拳”,用于枪招之上,更显几分汹涌狂暴。 祥子丹田处,三柱气血旋转如飞——枪在人前,人在枪后,在朦胧月光里扯出一道凌厉至极的线条。 这一下,自然不是为了救刘四,而是要抢在那老张一口气还没泄尽的时候动手。 —— 听到后背处的劲风,老张情知不妥,大惊失色, 手上虽说强行收了刀,可胸口那口气劲哪能一下就憋回去。 面对这狂暴的一枪,张三只来得及勉强转身,把八斩刀以一个古怪的角度横在胸前—— 要是有懂行的在旁边,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八斩刀独有的招数:卸枪术。 可这回,这往常百试百灵的招数却失灵了。 老张手腕一齐扭动,却只让那柄长枪微微颤了颤。 瞅着月色里那张渐渐清楚的陌生脸孔,老张心里头满是骇然——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高手,气血竟这么足? 可惜,他没功夫再吃惊了。 “噗通“一声闷响。 大枪刺穿了他的胸膛。 祥子手腕一沉,张三整个身子就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 祥子收了枪,倒是愣了愣。 他压根没料到会这么容易,原本想好的那些后手还没使出来,这人就败了? 长枪倒悬,血珠从枪尖一滴一滴往下掉,在泥地上拖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那中年护院的脸上,还带着掩不住的惊恐——眼前这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模样的大个子,怎么会有如此强横的气血? 难道是武馆来的弟子? 想到这里,老张心里头更是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心思。 祥子望着他胸口那吓人的大洞,叹气道:“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入了品的武夫,是咋练的?咋就这么抗揍?“ 那护院还想说些什么,眼眸却猛地一凝,手上八斩刀刚提起,便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枪锋蓦地一闪,已落在老张的胸口,把那颗心脏搅得粉碎。 祥子又看了会儿,才满意地点点头——这下,该是死透了吧? 只是,瞅着那张满是惊惧的脸,祥子忽然叹了口气,心里头有点后悔:这小子,怕是到死都不晓得自己为啥死的吧? 要是文三在这儿,怕是得显摆半天,才舍得动手干掉他。 于是,祥子轻轻抬起头,对着头顶那弯月牙,低声说了句: “文爷,一路走好。“ “我祥子给你报仇了。“ —— 说完这话,祥子慢慢走到刘四跟前。 刘四斜躺在地上,捂着碎裂的胸口,嘴里涌出大蓬大蓬的鲜血。 夜色下,那陌生来人的面孔渐渐清晰, 这南城的老瘦虎脸上,昏沉眼眸猛地一瞪——他万没料到,眼前这个一枪挑翻九品入门武夫的大个子……竟是他? 祥子抱了抱拳,轻声道:“四爷……好久不见。“ 刘四爷眼里满是震惊, 忽然,他强撑着坐起来,眼里闪着点异样的光:“祥子……你居然还活着,那唐儿呢?“ 祥子没说话,只静静望着他脖颈上的伤口——这道由八斩刀破开的伤口太深,血液正汩汩涌出来,吞噬着刘四的生机。 出乎意料,此刻他的心情十分平静,并没有太多所谓大仇得报的情绪。 从某种意义上,刘四的死,跟他祥子没多大关系。 不过是他和李家之间的狗咬狗罢了。 鲜血顺着刘四的脖颈漫下去,不多时便湿透了他的衣衫,而他的眼眸却渐渐黯了下去,眼珠子泛出大片的灰白, 显然刘四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刘四像条野狗似的在地上拖着身子,想站起来,可最终只能颓然跪在那儿。 黄土地上,被拖出一道殷红的血迹,他身上的宝蓝色织锦马褂被鲜血和泥灰裹着,哪里看得出半分上午众人恭贺时的喜庆? 祥子静静俯视着他,脸上没喜没悲。 刘四拼了最后一口气昂起头,声音颤抖着问:“祥子,唐儿呢?“ 跟往常那喜怒不形于色、一肚子心思的刘四爷不同,这会儿这张苍老的脸上满是凄惶, 哪还像个从血堆里爬出来的清风街车把头,倒像是条孤苦伶仃的老狗。 祥子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瞧见刘四爷这番模样。 人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此刻,这个从不低头的老瘦虎,没问虎妞的死活,也没求祥子救他,就只一个劲地问那个一手养大的义子在哪儿。 是临死前幡然醒悟,还是装模作样想求怜悯,抑或是出自真心实意,祥子并没兴趣知道。 于是,祥子轻轻开口:“你不配知道。” 这句话,像一柄巨锤,轰在了刘四心口。 他身子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噗通“一声瘫在地上。 他的眼前,是一弯皎洁的月。 月光如洗,覆在他身上。 这个从矿工一步步爬上来,狠了一辈子,最终掌控了半个南城的老瘦虎,临死这一刻,嘴角反倒牵起一抹笑。 那笑里有几分苦涩,几分五味杂陈,又似有几分释怀。 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感谢凌一KICC的打赏 第98章 意外之喜,脉晶入手 远远地,隐约传来阵阵呼喊。 许是方才这边闹出的动静,被史诚那伙人听着了。 祥子蹲下身,在方才那中年护院怀里摸了摸。 不出所料,摸出个小布囊来。 来不及细看,祥子把布囊揣进怀里,刚要走,目光却落在地上—— 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被灰埋着,在月色底下闪着点微光。 枪尖只一挑,沾满了血迹的扳指,便落在了祥子手里。 脚底下一顿,祥子的身影没入沉沉夜色里了。 —— 史诚望着一地狼藉,脸色青得吓人。 他旁边的刘泉,一脸惶恐,连头都不敢抬。 今夜的事,都是刘泉出的主意,为万无一失,那位李大少爷还派出了史诚这种高手。 没成想,差点翻了车。 从那个兀自带着惊恐神色的年轻护院的伤口来看,他是被刘四杀的。 谁都没料到,这刘四扛了史诚这个九品大成高手的一掌,竟然还没死。 想到这里,刘泉眼眸恶狠狠剐了地上那死相凄惨的老人一眼——好你个老东西,当真是命硬! 史诚压着心头翻涌的情绪,那双锐利的眸子扫过当场。 以他的身份,死两个护院倒不算啥,大少爷也不会怪罪。 可刘四这小子竟敢在他跟前装死,还差点成功逃了? 况且虎妞也没找着,这就意味着:那要命的账本彻底没了下落。 想到这儿,这干瘦男人眉眼间浮起一层阴沉沉的气色。 这些倒还罢了 关键是——老张是谁杀的? 望着老张胸口那个大洞,史诚一眼就瞧出这是大枪弄出来的伤。 枪法狠辣异常,一下就毙命了,准是个使枪的高手。 说不定,是个九品小成境的武夫? 不然,史诚实在想不通,为啥身为九品入门境的老张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要知道,老张在外院护院里,已经算得上好手了。 不光如此,使枪这人还谨慎得可怕,竟顺手把老张的心脏搅碎了。 等等史诚身形一顿,眼眸却是陡然一挑——大枪?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在李家那片矿区,见到的那头虎妖。 那个像小山丘似的,被人从里往外杀死的九品巅峰妖兽。 而那道彻底断了虎妖生机的伤口,同样是来自一杆大枪。 史诚眉头拧了起来,他原以为是擅使长刀的刘唐杀了那虎妖,如今仔细一想,却有不少可疑的地方, 而且,刘唐的尸首到现在也没找着。 想到这儿,史诚眼神一凛:说不定,那日还有高手藏在人和车厂的车队里! “刘泉.找到那日走我李家矿线的所有车夫名单,我要一个个核对!” 听见这话,刘泉一愣,虽说不明白为啥,但还是赶紧应道:“诚爷放心,这二等院子里我熟得很,明日就把名单给您。” “等不到明日了,我今夜就要,”史诚背着手站着,话里的凌冽劲儿让刘泉不敢不答应。 “是!”刘泉额头渗下豆大的汗珠,心里头却是嘀咕道:这是咋了,诚爷怎么对一群臭拉车的这么上心了? —— 人和车厂斜对面,某家小旅店里。 祥子泡在木头澡盆里,长呼一口气。 把身子全浸在暖暖的水里,皮肤上每一个毛孔好像都在快活地喘气,那舒坦劲儿真是妙到巅峰。 许是给文三报了仇,直到此刻,祥子才算松了口气,有了些许久违的自在。 可一想起今夜那场面,他眉头还是微微皱了起来。 刘四爷的死,自然不会在他心里掀起啥波澜, 虽说没拿到账本有点可惜,但亲眼瞧见这位人和车把子死在跟前,也算大仇得报。 只是祥子并没有太多感慨,更多是平静。 刘四自然是死有余辜,但他的死也给祥子提了个醒: 李家做事的手段,远比他想象得更凌厉果断——或者说,这是祥子头一回瞧见这世上大人物的手段。 李家那位少爷,只从刘泉嘴里听说有账本这回事,就不问缘由直接杀了这个养了多年的白手套。 果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利益算计都如此苍白。 在南城这头老瘦虎是个人物不假,但在坐拥五彩金矿的李家眼里,恐怕也不过是条老狗罢了。 既然狗都敢冲主人叫唤了,留着还有啥用? 想那位忍了一辈子、谨慎了一辈子的刘四爷,自个儿觉得成了个人物,就偷偷藏了账本,想拿着李家的把柄,给自己留条后路。 偏偏这后路,成了他的断头路。 所谓一饮一啄皆有因果,莫过于此。 —— 除此之外,更让祥子警惕的,还是那个枯瘦武夫露出来的本事。 刘四练了半辈子筋骨,虽说年纪大了气血差了,但毕竟也是九品入门境的武夫, 可在史诚面前,刘四竟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 这就是九品大成境的实力? 果然就像杰叔活着时说的:武夫一品分四关,别说品级不一样,就是差着一关也是天差地别。 长长吁了口气,祥子赤身从已经有点凉的浴盆里站起来。 他的对面,是一面镶着黄铜金边的浴镜。 镜子里的男人又高又瘦,皮肤是古铜色的,肌肉线条浑若刀削斧劈。 祥子注意到,自己胸口的刀疤几乎愈合,只若隐若现看到一道凹陷如沟的细痕——自打吃了那颗虎妖的气血骨髓,他就明显觉得,自己的恢复能力比以前强多了。 甚至超过了自小打熬皮膜的刘唐。 继而,他又联想到自己在李家矿区的异常——相比于更高品的武夫,他不过才气血关,但显然更耐得住那些矿粉。 这般诡异的情形,到底是好是坏,祥子心里也没底。 莫非自己当真就是个天生的“嗑药圣体”? 想到这里,祥子自嘲一笑,却是打开了方才那个李家护院怀里的布囊。 经过早前马六车厂那个瘦子,还有李家那个九品护卫,现在祥子对杀人摸尸这事儿已经很熟练了。 打开包裹,是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盒子里是一枚黑黢黢、药丸模样的东西。 闻了闻,却好像一点药味儿都没有——比起之前林俊卿给自己吃的那颗治伤的“生血丸”,这黑黢黢的小丸子好像没啥特别的。 但能让一个九品武夫随身带着的东西,总该有点用处吧? 想了想,祥子还是把药丸放回去,收了起来。 随后,他的目光却是投向了桌上——从地上捡的那枚玉扳指。 细细端详着这枚玉扳指,祥子眉头忽然一皱。 他发现,在这硕大的玉扳指里,竟然还隐隐藏着一抹浅浅的金色——若非他视力惊人,只怕难发现这痕迹。 随着扳指入手,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涌了上来,他丹田处的气血好像都慢了点。 祥子忽然想起,方才那年轻护院拿到这枚玉扳指时的样子。 难怪他当时那么激动, 这玉扳指……是用一块完整脉晶打磨出来的啊! 两更5K。 第99章 忠诚的家犬,奢华的李家 五彩矿,作为此方世界最独特的存在,祥子到如今也没弄明白究竟是个啥。 管着矿线这些日子,他也就听文三几个吹牛,说这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老爷们用的。 至于为啥瞧不见修士老爷们的影儿,还有这矿具体能派啥用场,文三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早前祥子负责卖“矿皮子”时,倒从地下黑市那些人嘴里,咂摸出几分不寻常。 这“矿皮子”,也就是五彩金矿外头裹着的碎石子、砂砾之类,要是细细磨碎了,再精炼一番,就能得到威力不小的火药。 还是最上等的那种——连半点黑烟都没有,威力比寻常火药强出不少。 所以啊,攒上一篓矿皮子,在黑市上就能换小百枚亮闪闪的银洋。 按那些黑市商人的说法,这矿还分好几个等级。 没错,既是矿,自然得有等级之分。 按里头矿石成分的含量,分为劣矿、粗矿、脉矿、晶矿、髓矿五种,至于上头还有没有更高的,那些人也说不清,毕竟就连李家矿厂,能采出来的最高等级矿石,也不过是脉矿罢了。 而祥子这会儿手里那枚晶亮圆润的扳指,就是用一颗金绿色的脉矿雕刻成的。 虽说扳指上的金色挺浅,看着成色不高,但就这么小小一枚,恐怕也得值好几百枚银元。 更巧妙的是,这扳指瞧着跟翡翠一个样,要不是拿到手里,体察不到那抑制气血的效果,旁人绝看不出竟是块珍贵的脉矿。 不愧是手握矿线几十年的车把头,竟还藏着这么金贵的东西。 祥子以前就听说,有些武夫为了锻炼、维持气血,会特意挑些五彩矿当饰品,以做磨砺。 看来这枚扳指,就是起这个作用的。 只不过,对有面板在身、且气血有三柱的祥子来说,这作用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毕竟他一副天生嗑药的牛马圣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多弄点“气血汤”之类的汤药。 而且听说那学徒试炼,是要考较气血、皮膜这些的。 虽然有林俊卿亲自引荐,但毕竟林师傅已远去申城,所谓人走茶凉,也不晓得会不会出啥幺蛾子。 想到这儿,祥子把扳指藏到了胸口——这扳指太惹眼,还是先等这阵风头过了,日后想办法卖了,换些银钱和汤药才是正经。 虽说没拿到账本,但这趟也不算白来,不光得了个脉矿扳指,还弄到一颗不晓得啥功效的丹丸。 老话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话的确有点道理,自己早前累死累活走矿线,几个月也才攒下小二十枚大洋,如今不过一晚上,兜里就鼓囊囊的了。 不过……日后可绝不能像今夜这般冒险了。 想到这儿,祥子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个叫“史诚”的中年武夫。 只用两根手指头,就轻易制住了刘四那头老瘦虎——这般吓人的功夫,只怕祥子在他手下绝走不过十招! 更何况,以李家的势力,像史诚这样的武夫,还不知有多少呢! 眼下最该做的,就是进武馆,想法子通过学徒试炼,弄到那碗“整骨汤”晋升九品。 只要晋升九品,自己在这诡谲乱世,才真算多了几分底气。 —— 祥子长长吁了口气,掀开窗帘,远远望着街头那个曾无比熟悉的车厂大门。 车厂灯火通明,两扇绿漆大门敞着, 警察厅的警员们,脸上都带着焦急,进进出出的。 这短短时日,四九城里就出了好几桩大案,只怕警察厅上下早就焦头烂额了。 靠着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身在三楼的祥子,遥遥俯瞰着整个车厂。 东楼的小白楼,二等大院里的大通铺这熟悉的场景在祥子视线里纤毫毕现,若抛开此刻乱哄哄的人群,一切似乎都没变,一如祥子刚到这世界的模样。 几个月的光景,他早就习惯待在这座车厂。 有时候,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 只是今夜这场风波,终究是彻底毁了这座在南区立了几十年的车厂,也毁了那头老瘦虎隐忍一辈子的野心。 也不知那李家,会用啥由头,来遮掩今夜这事儿。 不过死了一个车把头,对李家来说能算个啥? 祥子神色平静,顺着黑洞洞的夜,把视线投向南边——那里.是李家矿区的方向。 静静看了一会,祥子拉上了窗帘, 把窗外的喧嚣和心里头莫名的情绪,一并挡在了浓稠的夜色里。 —— 次日清晨, 李家矿厂深处,依山傍水间,有处庄子。 庄子不大,瞧着不显山露水,但若有心人细瞧,便可察觉些端倪。 先不说喧闹凶险的矿区里,何来如此雅致的山水。 就只看这庄外头的篱笆,便都是熔铸了五彩金粗矿、足有数丈的精铸长杆——只有这种材质,才能抵得住夜间那些咆哮的妖兽。 更叫人讶异的,还得是庄子里那座三层竹楼。 竹楼不小,模样也寻常,似乎丝毫未染上李家的奢华之风。 但若真有识货的,便能辨出这不打眼的竹木,皆是川城来的“翠阳竹”。 这种伴生于水系五彩矿区的竹子,外观与寻常竹子一般无二,硬度却不亚于精铁。 但凡能长到一人高,便能在黑市抵上一根“小黄鱼”。 换句话说,这座雅致竹楼,价值不下黄金。 这里,是李家大少爷的庄子。 李家大少爷,自然姓李,名韵文。 因生得俊俏非常,早些年被人称作“李小郎君”。 不过这些年,碍于李韵文愈发煊赫的声名,倒少有人再敢当面这么喊了。 —— 李大少爷有个习惯,只要待在矿区,每日午时,都会来庄子用午膳。 若有外客来访,也会安排在竹楼接待。 今日午时刚到,饭菜便准时摆在了桌上。 菜很简单,几碟小菜,一碗白粥。 近些日子,这位李家大公子跟着那位新认的干妈信了佛,便弃了荤腥,多吃素食。 李韵文如今三十不到的岁数,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原本就俊俏非凡的脸添了几分岁月磨砺,愈发显出几分儒雅淡然。 李韵文施施然捧起盛着白粥的竹碗。 今日他胃口似乎不错,吃得比往日快些。 瞧见少爷吃得畅快,几个站在一旁伺候的清丽丫鬟,顿时如释重负。 待李韵文放下碗筷,便有一个胖子抢身上前,腆着笑脸,呈上一碗莲子羹:“少爷.小的特意吩咐厨娘,用川城运来的无根水,佐以火莲,小火熬足了两个时辰。” 李韵文望着那张肥腻的脸,却是笑了笑:“范胖子你倒是有孝心,出去这几年,还记得这些小事。” 得了夸赞,那胖子笑得愈发灿烂,满脸肥肉挤在了一起:“这哪里是小事,少爷的小事,对小的便是比天老爷还大的事!” 可旋即,这胖子便做出一副委屈巴巴模样,捏着声音道:“小的出去好几年,吃苦受罪倒是小事,就是总瞧不见少爷,这心里头当真空落落的。” 这个以阴狠诡谲闻名整个四九城南区, 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称一声“胖爷”的男人,在李家这位大少爷面前,像极了一条谄媚家犬。 或者再准确一点,这条家犬,本就是李韵文放出去的。 感谢凌一KICC、书友20200225090906031、壹一和七柒、云海牧牛、远远远的风景、找不到方向的打赏 感谢所有读者老爷们的月票和推荐票,小作者感恩,感激! 第100章 祥子?这名字倒是土气 听见范胖子这话,李韵文嘴角牵出一抹笑意,没言语,只轻轻起了身。 范胖子赶紧跟上,又从侍女手上抢过一件大氅,给少爷亲手披上——这矿区里头,可比外面寒! 竹楼之外,细雨绵绵,远山如黛——好一副如画烟云。 许是李少爷赏腻了,此刻他的目光却是瞧着楼下。 竹楼下头,是个宽敞的院子。 院中,盘桓着几条筋肉虬结似精铁的斗犬 这些个头差不多赶得上寻常猛虎的斗犬,都是带些妖兽血脉的妖犬。 瞧见李家少爷刚露出个身形,这几只平日里最爱龇牙低吼的妖犬,此刻却像被抽走了浑身戾气,尾巴紧紧夹着,眼眸里竟还挤出几分讨好的媚态。 身边有小厮端上个大银盘。 银盘上,盛满了鲜血淋淋的新鲜血肉。 这位相貌俊美胜过女子的李家少爷,浑不在意沾了血腥,笑脸盈盈地将片片血肉抛下去。 斗犬们争先恐后抢着血肉,跟着便互相撕咬起来。 这是李家大少最爱看的场面。 湿漉漉的低吼声、凶狠的咆哮声,混着利齿撕扯血肉的动静, 血腥气缓缓升腾上来。 便是范胖子,都觉一阵凉气从尾椎骨窜上来。 李韵文扶住栏杆,脸上笑意更浓,这才把目光投向范胖子:“这几年你事办得不错,过些日子风头过了,便由你接手人和、马六这两家车厂。” 范胖子心头一喜,肥腻身子立马瘫跪在地上,头磕得咚咚响:“谢少爷赏,谢少爷赏……” 他本是李家大少爷的心腹,原本前程似锦,却不得不赔着笑脸在南城蛰伏这些年,可不就为了今日? 说起来,近来南城闹出这些偌大动静,倒都与这胖子有关。 先是挑唆马六暗中联络李家,去对付那头老瘦虎;又暗中勾连张大锤那伙马匪,把场面再闹大些。 果然那自诩隐忍了一辈子的刘四,立马按捺不住,寻到了李家大少爷。 李家大少顺水推舟,略施小计便在自家矿厂布下一场局,既坐实了马六偷袭的事,又把走私五彩矿的脏水全泼到马六头上,顺道还把人和车厂捏在了手里。 马六那夯货也不想想,李家为啥能答应他拿下人和车厂,真以为自家那个副厅长的便宜女婿这大的脸面? 刘四也是老昏了头,自忖掌控了全局,只消抛些车夫的性命,便能拿捏住马六的把柄,吞下马六车厂。 可怜这两个横了一辈子的南城车把头,像两条斗狗般斗了这些年,最终也只落了个双双陨命的下场。 不过,自家少爷布下这场搅动了整个四九城的大局,可不只为两家破车厂。 如今马六把走私罪名给顶了,大帅府那边自然不会再怀疑到李家头上。 这几年,悬在李家头上这柄利剑,总算是没落下来。 这便是解决了李家一桩天大隐患! 想到这里,范胖子肥腻脸上那双小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浑身都透着喜气。 有了这桩大功劳,李家上下再也没人敢拦在大少爷身前。 等大少爷正言顺当上矿主,范胖子我啊.便是首功。 —— 烟雨飘摇中, 李韵文负手而立,却是瞧见史诚脚步匆匆进了楼,他脸上的笑容忽地凝住了。 史诚上了楼,脸上还带着一夜未眠的疲色,待瞧见这位大少爷,抱拳道:“大少爷,刘四死了.我已安排了人去警察厅认罪,这人先前被刘四灭了全家,断不会出什么岔子。” 李韵文点头,轻拍了一下手, 那装满银盘的血肉便被小厮端了下去。 “银钱给足了没?咱李家也不能亏待了人家。” “少爷放心.足足五十枚银元,兑成银角子,都送到了那人媳妇手上了。” “不过,还有一桩,”说到这里,史诚顿了顿,偷瞧李韵文一眼,才颤声说道:“账本没寻到,刘四那老姑娘逃了。” 李韵文眉头一挑,俊美脸上浮现一抹戾色。 史诚身子一颤,赶紧跪在地上:“少爷放心,我已安排了人手,定能抓到那老姑娘。” 李韵文没说话,神色重归平静。 接过丫鬟递来的一方绸帕,将手上血腥缓缓擦得干干净净,李韵文这才轻轻抬了抬手。 史诚赶紧爬起来。 “老史,你也累了,先歇歇吧。刘四既死了,谅那老姑娘也翻不起什么浪,” 说着,李韵文手里忽现一枚黝黑朴素的丹丸, 指尖一弹,丹丸落在了史诚手里。 史诚望着手里头的“拓骨丹”,心里石头才算落了地。 对一个九品大成境的武夫来说,这拓骨丹其实算不得什么,但出自这位李少爷之手,意义便不同了。 史诚低头,抹去额上冷汗。 少爷此次所谋甚大,更是被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若稍有差池,只怕会坏了大计。 这位李家大少出手阔绰不假,但奖罚分明更是狠辣。 要知道.办砸了事的那李贵,可是直接被塞进了矿井里头。 —— “范胖子,先不等了,你明日就去接手两家车厂,若是人手不够,从我这里调些生面孔。” “等等,不能从我李家调人,免得大帅府那几位又来找麻烦范胖子,你花大价钱找些人来,实在不行从三寨九地那头请些人,但千万莫要在人前露了底。” 范胖子忙不迭点头应道:“少爷放心,我范胖子便是被人打死,也不会透一丝口风,保准不露半分底。” 史诚一直默默听着,此刻才低声说道:“少爷,容老史提醒,还有一桩麻烦。” “昨儿夜里,就在咱们对刘四动手那会儿,人和车厂有个护院,说是瞧见了先前那车厂的车长,好像是那日李贵说的那大个子。” 车长?大个子? 李韵文眉头一皱。 范胖子愣了愣,赶紧接话:“我认得这小子,叫祥子,表面看着憨厚老实,实则狡诈狠辣,下手极黑,但凡出手从不留活口。” 祥子?李韵文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这名字倒真土气。” 范胖子弓着身子,赔笑道:“都是些泥腿子,哪有啥大名,不过可得小心些这小子,他算是个人物。” “噢?”李韵文心里讶异,这小小车厂里,竟还有能被范胖子称作“人物”的? 要知道,这胖子不过在南城待了几年,两家车厂便被他玩弄于股掌。 想到这里,李韵文却是哑然一笑。 罢了到底只是个车夫,即便侥幸逃了,又能翻起什么浪? 便是去敲大帅府门口的鸣冤鼓,谁又会多瞧他一眼? 不过这些事还是得了断——他担心的不是大帅府那边,而是李家里头。 自己接手李家在即,可不能出什么岔子,被有心人寻到了把柄——自家老头子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想到这里,李韵文悠悠道:“范胖子,这小子交给你了,安排人手寻到他,死活不论。” 范胖子笑眯眯点头应了。 —— 众人走后, 李韵文轻敲着竹椅靠背,哼起了一段皮黄戏小调。 忙了这几个月,总算把走私的事压下去了, 既在自家老头子面前显了手段,又意外搭上了大帅府的线,真可谓因祸得福! 这位李家大少嘴角噙着笑,瞧着手边的水池。 金丝嵌边的透明玻璃缸里,游着几尾五彩斑斓的鱼, 鱼是从川城运来的,个头赛过小猫,在水里游得自在,只是那隐约露出的利齿,瞧着仍让人发怵。 缸里还有一只蹒跚的老龟。 老龟不是妖兽,却能在鱼妖围绕的玻璃缸里活的自在,倒是稀奇。 这玻璃缸是老头子从前送他的——说是让他咂摸其中的道理。 李韵文目光落在老龟身上,嗤笑一声。 若是老头子亲自来处理这事,怕是又顾念旧情,又优柔寡断,绝不舍得对刘四下死手,平白惹些麻烦。 说实话,若不是拿住刘四私藏账本这由头,李韵文还真难以说服自家老头子干掉那老狗,更别说完全掌控人和、马六两家车厂了。 毕竟自家老头总念叨:人呐小心驶得万年船。 其实,以李家的实力,只需要给上头一个说得过去的由头便罢了。 难道,他张大帅纵使拿到了真凭实据,确定了李家把五彩矿走私到三寨九地,就敢剿了李家? 他有枪有人是不假,但也得掂量掂量,李家后头站着得是谁! 这不,即便只丢出马六这么个小角色,大帅府那帮子人不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莫说这些打来打去的军阀,便是当年大顺朝皇旗还在的时候,想打他李家主意的人还少了? 说到底,想要在这乱世站住脚,不过两条:拳头和银钱。 只要脚下这片矿在,李家便不会倒! 不过,这位李家少爷可志不在此。 李语文瞧着池子里那老龟晃晃悠悠的可笑模样,嘴角牵出个讥讽的笑——有些人呐.活太久,胆子自然就小了。 这世道啊,还得是年轻人的天下。 李家想要走出这片小小矿区,自然还得靠他李韵文! 5K更新 第101章 热闹的武馆学徒试炼,低调的大个子 天刚蒙蒙亮, 宝林武馆门口,一片热闹。 说热闹,是因人多——刚过卯时,排队的人就黑压压地排到了街外头,怕是得几百号。 今儿是宝林武馆选学徒的日子, 这四九城里,但凡对武道有点念想还有点儿门路的少年后生,自然都得来凑个热闹, 毕竟名声在外的宝林武馆,一年也就这么两次学徒选拔的机会。 这会儿队伍里,甚至能瞧见些拖家带口、扛着被褥的——怕是刚从外县赶过来的。 这么多练家子挤在东城,警察厅也特意派了几十个巡警,荷枪实弹地维持秩序。 好些个宝林武馆的外门弟子,也被派了出来。 有这些九品高手镇着,自然没人敢轻易闹事, 一时间,倒也秩序井然。 —— 祥子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衫,许是抹了斯丹康头油的缘故,刚修剪整齐的短发显得油光锃亮——为了这身打扮,祥子花了四枚银元。 刮掉了青胡茬,特意修了修眉毛,再配上一副眼镜——这时候的祥子,哪还有半分那个绑着鸡肠子系带的泥腿子车夫模样,反倒像中城里那些有钱的学生老爷。 便是往日那些相熟的人,怕是也难一眼认出来。 祥子默默站在人群里,跟着队伍慢慢往前挪,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着四周。 排队的,大多身着绸衫,便是穿劲装的,也多是一副英挺模样。 这些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一眼就知家境不错。 这也难怪,武夫打熬皮膜筋骨、淬炼气血,本就是流水般的银钱往外淌,普通人家哪里经得住。 而此刻能站在宝林武馆大门的,则更不一般。 且不说那百多枚大钱的入门费,单说那封学徒引荐信,也得是四九城里有些分量的人物才能弄到。 —— 晨光虽和煦,等得却焦急。 一众年轻少年郎里,祥子这么个大个子杵在那儿,多少有些扎眼。 于是附近几个都暗自打量祥子,思索着这个眼瞅着就要超龄、貌不惊人的大个子,究竟是啥来头。 忽然人群前头却是一阵喧哗。 “快看.李三小姐来了,终于看到真人了!” “我滴个天娘诶,这大妞儿真俊得晃眼,听说她马上九品圆满了?” “这还能有假?我哥就是宝林武馆的弟子,听他说啊,这位李三小姐天资聪颖,武道悟性更是没话说,前些日子都参加内门试炼了……要不是出了点岔子,这位李三小姐保不齐就入了内门!” 说话的是个脸上带雀斑的少年,就站在祥子前头。 他衣着华丽,一眼便知出身不凡,这会儿特意抛出那些“内门”之类的话,顿时勾住了大多人的目光。 这少年似乎挺享受众人追捧的感觉,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傲气。 “哎哟……姜少爷,倒没听您提过,您家里竟还有人当外门弟子呢?”旁边一个少年眼珠子一转,赶紧凑了上去。 得了吹捧,那姜少爷更得意了,还想说些啥,可远远瞧见来人,顿时低头闭了嘴。 说话间,那李三小姐便走了过来。 不愧是四九城里有名的带刺美人,李家这位三小姐没施粉黛,只穿着一身外门弟子的黑衫,却依然掩不住窈窕身姿。 尤其是那张带着英气的清丽脸庞,更是让人一眼难忘。 甫一现身,众人的目光便被她勾住了,许多少年郎眼里甚至露出恍惚的神色。 恰在此时,祥子默默低下了头。 晨曦透过槐树叶打了下来,在他黝黑脸上刻出道道光影。 —— “三师姐” 瞧见李三小姐过来,一众外门弟子皆是拱手行礼。 李三小姐先是门口负责遴选学徒的老武夫打了个招呼,道一句:“刘师兄辛苦了。” 那老武夫没起身,笑嘻嘻应了。 随后,李三小姐才挂起一抹和煦笑容,对负责守卫的众师弟点头应着,又温言细语道一声辛苦。 武馆里从不论年岁大小,只按修为分高低,如今李三小姐快到九品圆满,大家伙儿自然都喊她一句师姐。 当然,至于这些年轻外门弟子心里头有没有别的念想,那就难说了。 至少祥子就瞅见,好几个外门弟子偷瞧李三小姐时,眼里头都冒着火。 祥子不禁哑然失笑,忽然想起当初刚跟刘唐相识时,说过一句玩笑话:女人只会影响武夫拔刀的速度。 看来这几个外门弟子也不怎么顶用啊。 想到这里,祥子脸上笑容却是一黯。 算算日子,刘唐和林师傅该到申城了吧,不晓得他们路上顺不顺利,刘唐那身伤能不能及时治,林师傅能不能寻到那治腿伤的劳什子髓晶。 要解决这么多麻烦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 想到这儿,祥子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此去一别,恐怕便是经年。 —— 除了祥子,其他少年瞧见这些黑衫的武馆弟子,都是一脸激动——这些可都是至少九品入门境的高手啊! 毕竟都是自小习武,这些少年心心念念的就是进武馆寻个入品机缘,如今能亲眼瞧见心里头高高在上的九品高手真正是啥模样,自然欢喜得紧。 相比之下,倒只有祥子还算淡定。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跟刘唐相处久了,又得过林俊卿这位惊才绝艳的七品武夫亲授拳法,如今区区几个九品武夫,还真难入他眼。 更何况.九品武夫,他也杀了俩——一个梁华,一个老张。 呃.这似乎算不得啥好经验。 那些个入品武夫除了比普通武夫筋骨皮膜结实些,能多挨两枪,好像也没啥特别的。 祥子这般云淡风轻,自然落到了旁人眼中。 站在祥子前头那姜少爷,瞧见祥子这模样,心里头犯起嘀咕,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便笑着拱了拱手:“这位兄弟,倒是面生得很,不晓得之前在哪家武馆?” 这姜少爷不过十五六岁样子,说话倒挺老成。 祥子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哪家武馆?这不是都来宝林武馆当学徒的吗?怎么还问之前的武馆? 这番倒是祥子想岔了。 宝林武馆是四九城三大武馆之一,门槛自然高,便是收个学徒,也得是十八岁以下的气血关武夫。 要是其他小武馆也学这高傲性子,哪还收得到徒弟,怕不是得喝西北风去。 所以好多武夫,都是小时候先进小武馆打熬身子,等破了气血关,再去挑战三家大武馆的学徒资格。 当然,世家子除外,毕竟这些世家子自小便有名师亲授,更有家传功法。 不过,姜望水这番问话的背后,还有一桩缘由。 自大顺朝开始,朝廷便明令:朝廷钦赐的金旗武馆,方能开馆授徒——换句话说,只有金旗武馆才有“整骨汤”。 四九城这些年来,能在武馆门口插金线大旗的,从头到尾也就只有三家。 如今虽说大顺朝皇旗倒了,城头更是变换大王旗,但不知怎的,这老规矩倒是延了下来,无人敢破。 这也意味着,无论你在小武馆里打熬得多么顺遂,只要没机缘入三大武馆,便也只能徘徊在九品之外。 故而,凡是四九城内的入品武夫,除了那些世家武夫,大多皆是出自三大武馆。 第102章 我姓李,李杰的李 沉吟片刻,祥子却是抱拳对他答道:“没去过武馆,只跟着家里长辈练过些把式。” 这话说得含糊,不算假话,却也不露根脚。 听见这话,姜少爷脸上就是一滞,心里头多了几分郑重——跟着家里长辈,这大个子莫不是啥世家子弟?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了:要真是世家子弟,哪会跟自己一样在这儿排队? 忽然,先前跟姜少爷搭话的胖少年凑了过来,笑着说:“瞧这位兄弟的身形,怕是气血挺浑厚吧,不晓得丹田气血是甚么模样?是气血一指还是气血一柱?” 说话时,这胖少年眼珠子滴溜溜转,那点心思简直写在了脸上。 被人用话试探,祥子心里头顿生出些不快。 祥子只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只是这模样落在两个少年眼里,反倒更觉得更不一般。 别说那胖子,就连向来高傲的姜少爷心里也咯噔一下:莫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于是,姜少爷脸上挤出了几分难得的笑意——他老爹可是亲自嘱咐过,来这宝林武馆花了大价钱,千万莫要浪费了,若是不能入品,也务必要交结些潜力高手,日后都是人脉。 想到这儿,这名叫“姜望水”的年轻人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人群朝前涌动,把两人推到了前头,姜望水也只能无奈跟着上前。 —— 武馆门口,中门大开,一杆金线大旗迎风飘扬。 虽说现在早不兴大顺朝那些老规矩了,但从打开中门的郑重劲儿,也能看出宝林武馆对学徒选拔的重视。 任何一方势力,想要长久下去,吸纳新鲜血液都是少不了的。 宝林武馆能屹立几百年不倒,除了代代馆主都是当世高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重视年轻天才。 就说如今那位老馆主,当年听说那个怪老头的徒弟就在自家武馆当个外门弟子,便不惜以馆主之尊亲自登门,把林俊卿请到内宅秉烛长谈了一夜。 谁也不晓得那一夜说了些啥。 但后来的故事,整个四九城都晓得了——林俊卿以十六岁的年纪,便成了宝林武馆亲传弟子。 —— 宝林武馆门口,负责查验学徒资格的,是个年岁颇大的老武夫, 原本李三小姐走出来时,这姓刘的老武夫正兴致勃勃瞅着李三小姐的窈窕背影,却陡然瞧见外头乌泱泱的人, 那张老脸登时就垮了下来。 “姓名?” “姜望水。” “年龄?” “十五岁。” “境界” “气血关巅峰。” 说这话时,姜望水声音特意大了些,待如愿看到众人的目光又聚过来,眼里便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就连老刘也愣了一下,多瞧了他几眼——十五岁的气血关巅峰,倒能称句不错,保不齐在院里打熬小半年,就有入品的指望。 姜望水从怀里掏出一封包裹精致的推荐信, 老刘接过来瞥了几眼,只点了点头——这信来自昔年武馆里的一个弟子,一名九品大成境武夫做引荐,倒还算说得过去。 瞧见老武夫这神色,姜望水心头却有些微微失落——这可是自家大哥好不容易求来的推荐信。 老刘拿出印泥,让姜望水把手指按上去,在一份契约上按了个鲜红如血的印子。 旋即,老刘却是高唱一声: “契约已成,成了我宝林武馆学徒,从此便是生死有命,姜望水你可愿意?” 这声音雄浑中带着几分威武之气,倒是让祥子愣了愣——看不出来,这一脸猥琐的老武夫境界倒还不差? 老刘声音颇大,尤其是“生死有命”四个字,一下子就把姜望水惊住了—— 这少年之前满脑子都是成了入品武夫后的快活,到了这时候,才想起自家大哥反复叮嘱的那些凶险。 姜望水脸霎时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忙不迭道:“愿意.愿意。” 一抹不屑从老刘浑浊的眼里闪过——老馆主常说:武道争锋,求的就是一个“勇”字。 这年轻人境界的确尚可,可连这点“血勇”都没有,日后哪熬得住“整骨汤”的药力? 到时候落个武道尽毁.甚至殒命当场,岂非可惜? 暂且不说姜望水那少年失魂落魄地进了院子。 老刘伸了个懒腰,悠悠喊了一句:“下一个。” 一个面色黝黑的大个子走了过来。 一瞧见那张脸,老刘便皱起了眉头——这人是谁推荐的哟,这般年纪了也来做个学徒? 这倒也怪不得老刘, 祥子车夫当得久,又常年跟那些粗粝汉子泡在一起,个子又高,的确不像未满十八岁的少年郎。 “银钱一百枚银元,先拿出来,”老刘没精打采说了句。 祥子依言掏出一张百元面额的银票,认真放在了桌面上, 银票是中城巴洛商行发的——这家传闻中有世家背景的商行,在四九城里头那是公认最有信誉的。 银票由特制棉纸制的,经由蒸汽机按压的特殊花纹,几乎无人能仿制。 纸张边缘已泛出浅褐色,票面原本鲜亮的朱砂印记早已褪成淡粉。 明显有些年头的银票,折痕却十分齐整,票面更是连一丝污渍都无。 看来,这张银票的主人将它看得很金贵。 这银票是杰叔的,祥子潜入人和车厂那夜从白楼里特意摸出来的——至于藏在哪里,那天夜里,杰叔跟祥子反复唠叨了好几遍,祥子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埋在李家矿厂那个深坑里的男人,耗了小半辈子,最后也只剩这么一张银票。 —— 凭多年经验,老刘只扫一眼银票,把这大个子的家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神色里便带了几分怠慢:“推荐信拿出来。” 依着宝林武馆规矩——想要做个学徒,除了气血关这门槛,推荐信和银元那是一样也少不得的。 祥子从怀里掏出一张蓝布包好的信筏。 老刘接过来,慢悠悠打开,目光刚落在纸上,眼睛就是一呆—— 最先瞧见的,是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林俊卿。 老刘却是一拍脑袋——险些把这桩事给忘了。 他这些年一直负责武馆学徒的遴选,托关系找他的着实太多——各种打招呼的,有些人的背景甚至能让他头皮发麻。 武馆学徒也分几类: 有些人不过是来宝林武馆镀个金,自然不会贸然挑战“整骨汤”的风险,只消得待满六个月,便能靠着这份资质和家里关系,去警察厅或大帅府理所当然寻个好差事。 而另一些,则是真心想要学武的,拿定主意想要打熬筋骨皮膜,去博那一线入品的机缘。 如何把这些各怀心思的学徒们安置妥当,可是一门大学问。 若是让那些镀金的去打熬筋骨,既得罪人,又白白浪费武馆资源。 若是让那些真心学武的被“关系户”影响了,就失了武馆选徒真意,长此以往便是武馆发展的大患。 因此,这推荐信便显出其重要性了 当然,还得靠他老刘的能耐! 老刘坐镇学徒遴选这些年,只消瞧一眼推荐信来历和内容,再瞅瞅几天试炼里的表现,便能把来人的心思猜个大不离。 不过眼前这大个子的推荐信可不一般。 这可是林俊卿自堕境后,头一遭给人写推荐信, 更要紧的是,这位前任大师兄离开武馆那天,还特意来寻过他。 能让这位向来不问世事的孤傲师兄亲自上门,便是老刘当时也暗暗咂舌——究竟是何等人物,能请得动林俊卿? 是以,老刘此刻陡然瞧见这貌不惊人的大个子,倒是心中顿生些疑惑——这般年纪了,也不像个少年天才嘛。 不过,林俊卿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老刘坐直了身子,脸上便多了几分热络:“你便是祥子小兄弟吧?当日林师兄走时还特地叮嘱过我,你瞧我这记性!” 说话间,这老武夫更是笑脸盈盈,亲手把资料递了过去。 瞧见这一幕,外头排队的好多人都一脸惊愕。 毕竟方才这一个多时辰,那老头子脸上都没露过半分好脸色,怎地对这大个子这般亲热? 一时之间,周围人都把目光放在了祥子身上, 而排在祥子后头那小胖子,更是面色一愣, 旋即,那双小眼珠子又滴溜了起来。 —— 既有林俊卿这层关系,所谓查验身份也只是走个过场。 老刘胡乱在祥子的档案上勾画了一番,却是指着卷宗抬头处,笑眯眯问道:“呃祥子小兄弟,还不晓得你名字呢?你瞧.这姓名栏可不能空着。” 这话还真把祥子问住了。 姓氏? 爹娘死的早,如今脑子里的记忆里,好像从出生起,就一直被人喊祥子——他们这些人就是这样,好多人到死,都没挣下个大名。 老刘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祥子望着桌案上那张微皱的银票,嘴角却是勾起一个温柔的笑,认真说道: “我姓李,李杰的李。” 两章5K+ 第103章 入武馆当日,第一次试炼 恰在此时,一辆黄包车被阻在了明朝坊门口。 一条黄线被大盖帽们牵着,把宝林武馆门口浩荡的人潮隔在后头。 拉车的老车夫额头满是汗,攥着车把踮了踮脚,隔着黄绳瞅了一眼后头,朝着后座那客人赔笑道:“哟,没料到今儿个是学徒选拔的日子,这道儿被堵上了,您看咱们要不要改道?” 车上坐着个面容普通的年轻人,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得嘞,那您坐稳,”老车夫笑着道:“瞧您模样,该不是本地人吧.若是得闲,其实可以瞧瞧这热闹。” “老人家倒是好眼力,何出此言啊?” 老车夫回过头,嘿嘿笑道:“咱这些拉车的哪谈得上眼力,不过是看您带着背囊,又对这四九城似乎十分陌生……斗胆猜的。” “那便听老人家的,瞧个热闹,”车上年轻人笑了笑,那双桃花眼弯成了一道月牙儿, 本再普通不过的脸,蓦地生动起来。 便是这老车夫都看得一呆。 于是乎,一个老车夫和一个年轻外地客,把黄包车停了下来,瞧着热闹。 这老车夫更是把武馆里里外外好一通说,尤其是这学徒试炼,更是如数家珍。 “人都说这四九城藏龙卧虎,老人家当真是见多识广啊……”年轻人目光掠过那恢弘建筑,饶有兴致道。 “嗨这武馆里头的事,哪能随便给人晓得,”老车夫脸上一亮,眉眼都飞起来,“我能知道,还得靠我家那小孙子,他可是这武馆的二等学徒,说不定能成一等学徒!” 那年轻人笑了笑,看出这老车夫心里头的得意,便又恭维了两句。 老车夫说得更殷勤了,口沫横飞。 这老车夫,自然便是老马。 “看您这一身贵气,该是不凡,为啥不先找个大店住下,最近这城里可不太平!”老马说罢,从车旁竹藤上捧起个黑瓦壶,美美喝了一口。 听了这话,年轻人似乎来了兴致:“老人家,这城里最近咋了?” 老马把黑瓦壶塞回去,眼珠子滴溜一瞪:“您还不知道?最近大帅府和警察厅动静闹得大咯,满城搜捕那位神出鬼没的闯王爷,恨不得把城根都刨咯。” “听说那闯王爷杀人不眨眼,还有撒豆成兵的能耐.这才能扛住张大帅那许多军马!” “您就听我老马的,您一个外地客,孤孤单单的,得找家有警察厅牌照的大店才妥当!” 老马说得有趣,车上这桃花眼年轻人听得也兴致盎然。 “您来这四九城是做啥?若是想四处瞅瞅,不嫌弃的话,包我这车成不?旁人一天要六角,您若信得过我,五个角子就成。” 老马今日说这许多,便是为了这句——这些日子小马儿花钱多,他手头着实紧巴,况且警察厅动辄封路,生意不好做。 这年轻人出手阔绰,又好说话,是难寻的好客人,若是能包车几日,也算笔好买卖。 听了这话,那年轻人只笑笑,摇了摇头, “不咯,我不过回来瞧一眼,”那双桃花眼掠过宝林武馆,朝着中城望去,悠悠答道,“好些年前,我便住这城里头,后来出了些事,才被迫从老宅逃了。” 这话说得隐晦,老马只当是前些年张大帅抢下四九城那会儿,唏嘘道:“那您这回入城,是想瞧瞧老宅?” 说到底,老马还是不舍得这桩买卖。 那年轻人摆摆手:“不咯,老宅该是进不去,这番我回来啊” “是见几个故人,讨一笔债。” 讨债?老马一呆。 那年轻人却认真点了点头:“一笔血债。” 老马愣了愣,却是哈哈笑道:“客人您说话真是有趣” 桃花眼的年轻人也哈哈笑了。 只是笑声中,老马眼眸却陡然一凝——只见宝林武馆大门口,一个穿藏青色绸衫的大个子刚迈进门。 那似曾相识的背影,让他心神一阵恍惚,还想细看,那大个子已没了踪影。 哎.祥爷早死在李家矿厂了,这人怎会是祥爷. 想到这里,老马心里更唏嘘,无奈道了句:“这老天爷真他娘不公平,好人没好报哟!” 这话入了桃花眼年轻人的耳,似也惹出他深藏的几分惆怅。 年轻人轻叹一声,靠在黄包车上,以慵懒至极的姿势,仰天望着天边那抹鱼肚白: “世道不公.掀了它便是。” —— 论起来,除了这封荐信和银元,武馆学徒的登记倒也简省,便是籍贯、境界这些,也都一笔带过。 微微思忖片刻,祥子恍然——这学徒试炼不过半年光景,大多人是留不下来的,何苦白费功夫。 恐怕在宝林武馆看来,只有入品武夫才值得多看一眼。 想到这里,祥子心里有些唏嘘—— 想那南城各个车厂里,一个气血关武夫便能当个护院,当得起旁人一声“爷”;至于九品武夫,更是高不可攀,在南城简直能横着走。 昔日偌大一座人和车厂,只有刘四和刘唐两个九品武夫,便足够能镇得住场面,走得矿线。 可进了这宝林武馆,便是临时学徒都得是气血关武夫,九品武夫更是如过江之鲫。 而像宝林武馆这般有底蕴的,四九城里还有两家。 难怪这三大武馆能成四九城超然物外的大势力,便是手握几千条火药枪的张大帅,也得礼让三分。 正想着,脚下却已迈入了武馆大门,眼前视野顿时一阔。 这是他第三次来这里, 头一回来时,那小门房没敢领他走正门;第二回祥子是偷摸进来的,还差些被逮住。 故此,这遭倒是祥子头一回光明正大站在这里。 不得不说,作为绵延数百年的四九城三大武馆之一,宝林武馆此刻的宏大壮伟,真有些超出祥子预料。 一条青石砖路绵延到视线尽头,两侧是式样如一的碧瓦朱檐木屋,略一看便有数十间之多,远处更隐见层台累榭、连云迭嶂。 单是一座前院,便仅限巍峨大气。 这规模,哪是武馆,分明比得上前世那些规模小些的大学了。 祥子下意识抬了抬头,望了眼天边朝阳——日头刚升起来,微红中透出些明亮的金黄。 天是那么高,那么蓝,似乎连武馆上头那些黄琉璃瓦,都耀动着迷离金光。 光影朦胧间,祥子仿佛回到前世头一回站在大学门口的模样。 不同于那时的满怀希冀,此刻的祥子,却有些恍惚和唏嘘。 自己能站在这里,是杰叔和文三他们,用命挣来的机会。 祥子藏在绸衫的手,微微紧握。 瞧见有学徒发愣,前头一个黑衫弟子喊道:“那大个子,别发怔了,快些领了号牌去自个儿房间,歇会儿,等中午便有头一轮试炼。” 祥子一怔——这么快? 未料到,才进来第一日,便要试炼。 收到读者老爷提示,这个“姜望”的人名与某位大佬的笔下主角撞了,特从“姜望”改为“姜望水”。 不影响阅读,特此告知. 感谢诸位的月票和推荐票。 第104章 武夫四功:吃、泡、养、练 宿舍是按照号码牌排定的, 一间还算洁净的屋子,排着溜顺的大通铺,被褥早备妥了,迭得像齐整的豆腐块。 才进门,祥子便是一怔,心里头泛出点苦笑——之前在车厂好不容易摆脱了大通铺,眼下倒又回来了。 当然,武馆里的环境设施,比人和车厂强出太多。 所幸祥子也睡惯了,此刻也没挑剔,寻到自己的铺位便坐了下来。 可其他年轻学徒,却没他这般随遇而安,多半脸上都带些难色。 毕竟能来武馆的,家境哪会差? 虽说早做好苦熬的打算,可终究是少年心性,一见这环境,难免犯愁。 —— 姜望水施施然进来了,眉头却是一皱。 跟在他身后的,仍是那个爱多嘴的小胖子。 这两人一路嘀咕,也不知说了些啥,瞧着倒比刚才在门口时热络多了。 刚进门,姜望水便一眼瞅见坐在角落的大个子,脸上添了几分笑意:“哎呦.真是缘分,没成想竟与兄台同个宿舍。” 祥子怔了怔,明显感觉到他话里那份刻意亲近的意思。 那小胖子凑了过去,一副自来熟模样,竟主动跟祥子介绍起来:“这位姜少爷可是四九城姜家出身,就是东城开那四海赌坊的那个姜家。” 祥子眉头微不可查一皱,但还是站起身抱了抱拳。 他在南城混了许久,先前更是当车夫跑遍了全城,自然也听过四海赌坊的名头。 作为四九城最大的销金窟,四海赌坊能屹立不倒这些年,自然是背景深厚。 只不过.世人皆知,四海赌坊的主人是个手腕不一般的女人,似乎也并非姓姜。 眼前这所谓的姜家子弟,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祥子懒得管这些,终究自己来学徒试炼的。 况且眼前这两个少年,看似温和恭谨的话头里藏着的打探意思,也让他心里头生出几分不自在。 许是前世做了多年牛马,又或许在混乱血腥的南城待久了,祥子也沾了几分底层人的粗粝,眼下对这两个少年那与年纪绝不相称的老练圆滑,实在生不出啥好感。 等三人互报了名姓,这才坐下,祥子又不咸不淡寒暄几句,便作出闭目养神的样子。 只是这番态度,落到另两人眼里,自然又多了番思量。 那胖子压低声音说道:“姜少爷,我准保没听错,门口那老头瞧见他推荐信时,说的是‘师兄’二字。” 姜望水一愣:他哥给他说过,宝林武馆里可都以修为论高低。 能让这老武夫喊一声“师兄”的,少说也得是九品圆满……说不得,是八品高手! 暗自咋舌中,姜望水心里头升起一股失落——果然像大哥说的,便是个小小学徒院子,也藏龙卧虎。 再暗暗偷瞧一眼祥子的大块头,一看就知是打熬过的,也不知这皮膜筋骨究竟是啥水准。 想到这里,姜望水心里便打鼓。 原本他以为自己有大哥亲手指点,再加上自小打熬,家里抛洒了不少银钱,凭自己的天赋,在小小学徒里还不是鹤立鸡群? 心念至此,姜望水便暗自琢磨:待会试炼,定要瞧瞧这大个子究竟是啥水准。 —— 比起住宿条件,武馆的饭食倒不错。 中午放饭时,每个学徒都得了一小盆白花花的米饭,一碗红烧肉,一碗白菜猪油渣,还有一碗牛骨汤。 在这地界,倒真算得是罕见的营养均衡搭配。 红烧肉肥瘦相间,颤巍巍地摆上来,酱色透进肉里,连油脂都泛着诱人的褐色。 更奢侈的,还是肉堆里的那些桂皮、八角之类——这年头,香料可不便宜,至少之前祥子在东楼时,就少见这些。 祥子自然吃得畅快——这菜用料扎实,白米饭更是不带半丝糠皮,论味道和分量,的确比在车厂时强太多。 不愧是宝林武馆,便是学徒也能吃上这个——搁在外面,眼前这几大碗,少说也值十多个银角子。 想到这儿,祥子用筷子裹着最后一团米饭,顺着空碗边沿转了一圈,等碗里干净如洗,才心满意足吃下最后一口。 只是,比起祥子的大快朵颐,宿舍里其他少年明显有些嫌恶。 姜望水更是只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身旁那胖子瞧见了,腆着笑脸道:“姜少爷都是好东西,吃不完可别糟践了。” 话还没说完,筷子已戳进姜望水碗里。 姜望水眉头一皱,神色微冷瞧了一眼这名叫“陈嘉上”的胖子,放下了碗筷。 陈嘉上却像毫无所觉,闷头吃得欢。 眼光瞥到一旁祥子的吃香,这姜望水倒一愣,笑着说:“祥哥真是好胃口啊。” 祥子笑笑:“这饭菜味道不错。” “呃……还算不错吧,”姜望水瞧着那些油光水滑的饭菜,尴尬地笑了笑,跟着便兴冲冲道,“不过这算个啥,我哥跟我说了,论伙食,那些一等学徒吃的,才叫个棒。” “若是能入品当个外门弟子,偶尔还有免费的妖兽肉吃呢?” 祥子一听,便抓住了关键:“免费?难道说咱们这些学徒要是花钱,也能吃到妖兽肉?” 在矿区那几日,祥子算是尝到了妖兽肉的甜头——无论是气血的熬养还是恢复,这妖兽肉都是一等一好东西。 姜望水嘴角勾起个得意的笑:“那是自然,我哥就是外门弟子,这还能有假?” “不光是妖兽肉,就是咱们这些学徒,要是银钱够,外头那些金贵汤药都能在武馆里头买到。” “毕竟咱们武夫嘛最重吃,泡,养,练四门。” 吃、泡、养、练? 先前祥子倒从杰叔嘴里听过这说法,只是杰叔终究是个普通气血关武夫,只懂个“练”字,其他三门也说不出啥门道。 不过,四门里头,“练”字倒摆在最后——想来,苦熬那些个桩功、拳法之类,终究是比不过嗑药罢了。 想到这里,祥子却是对姜望水拱拱手:“多谢二位,此番受教了!” 这般谦逊模样,倒让姜望水和陈嘉上都是一怔。 尤其是姜望水,他有心炫耀不假,但这大个子的态度,却让他那些心思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就在此时,一个面色冷峻的黑衫青年走了进来。 “各位学徒.气血试到了,都随我走,去外院集合。” 祥子轻吁一口气,站起身来。 第105章 学徒试炼第一关,赌斗! 一众学徒依着号牌,分批去往指定的演武场,等着院子那一头的大门打开——那里,便是今日学徒试的场地了。 祥子他们去的是二号演武场, 都是些年轻少年,头一天进来,还没来得及定下心神,就撞上了学徒试头一关的下马威,心里头自然都七上八下的。 祥子倒是饶有兴致打量着周围。 偌大的场地上摆满了刀枪剑戟之类,夹杂在里头的,还有些巨型石磨、铁锁什么的。 且不说那些名目繁多的训练用具,单说面积,武馆里的演武场也大得吓人。 紧闭的大门外,五列学徒整齐排开,站下数十人也绰绰有余。 习惯了人和车厂那间逼仄的练功房,此刻的祥子真有些大开眼界。 这还只是学徒们的练功房? 感慨了一番,祥子目光扫过在场的学徒——大致一数,约莫五十来人。 而这样的演武场一共有六个,这便意味着此次学徒人数大概三百人。 宝林武馆每年会有两次这般规模的学徒招收。 算到这里,祥子心里微微一震——他曾听刘唐提过几次,武馆每年能顺利入品的武夫,约莫只有数十人。 能以学徒资格顺利入品的,竟是连一成都不到? 换句话说,这些自小打熬的少年翘楚们,只有一成人能熬得住那“整骨汤”的药力? 想到这里,便是先前再有信心,祥子此刻心里头也难免有些打鼓。 似是瞧见祥子脸上的神色,站在一旁的姜望水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傲气,解释道:“祥哥,今日这试炼不过是分院试的头一关罢了,犯不着这般大惊小怪。” 分院试?还是第一关? 祥子愕然,他之前并未听过这说法。 姜望水脸上更显得意:“我大哥同我讲过的,这学徒大院啊,分作三等。” “第三等便是普通气血关学徒,不过大多是些混资历或者晋级无望的。” “第二等便是能熬过气血、筋骨、皮膜三大关,有培养资质的学徒。” “这第一等啊可就不得了,都是学徒里拔尖的,只需每日打熬筋骨皮膜,便是泡、养的汤药之类,都是武馆供的,不用花钱。” 免费?祥子眼睛一下子亮了! “不过当个一等学徒可不容易,需要三项考核皆是甲,”说到这里,姜望水露出一个谦虚的笑,“便是我,恐怕也没十足的把握。” 一直听着两人闲聊,陈嘉上那小胖子正憋着想插话,听了这话赶紧凑上来,笑嘻嘻地说: “姜少爷何等天资,况且自小在武馆打磨,比我们这些人可强多了,若姜少爷没机会,咱们在场这些人,岂不是得背着铺盖卷回家?” 这马屁拍得夸张,还顺道打翻了整院的人。 要知道,能站在这里的,哪个不是自命不凡的少年英才? 因此,许多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不少人脸上还带着些不快。 不过姜望水全不在意,脸上更显洋洋自得。 恰在此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人堆里冒了出来: “我道是谁在此大言不惭呢?原来是四海赌场那老娘们家里的姜少爷!” 人群如潮水分开,走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胖子。 这胖子身材高大,即便一身肥肉,但也能觑见那紧实的肌肉线条。 胖子脸上带着几分戾气,只用油乎乎的下巴戳着姜望水,说话时脸上的肥肉直颤:“就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你姜少爷若是能进一等学徒院子,那我陈江岂不是能直接去当外门弟子了?” 一瞧见这大胖子,姜望水脸上神色便是一滞。 陈嘉上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偷偷把祥子拉到一旁解释了一通。 原来,这陈江出身东城陈家,其父“陈大头”早些年在东城开了好些个赌坊,前些年东城前门最热闹的“德义楼”便是他家的。 只是后来四海赌坊开在了东城,四海赌坊背后那老板娘手段高、脑子灵光,靠着些新奇玩意儿的赌法,把德义楼挤得差点没活路。 这世道,敢开赌场的,自然都是能耐人,这陈大头背后站着的就是“清帮”, 四海赌坊开业没多久,陈大头便带着一大帮青皮汉子气势汹汹找上了门。 也不知怎地,这两家没当场打起来。 但自此,姜家和陈家算是结了仇,两家暗地里使绊子、动刀子之类都是常事。 尤其,在半个多月前,陈江寻上了姜望水所在的武馆,以踢馆名义把姜望水狠锤了一通,更让两家多年的矛盾又摆在了明面上。 只是连姜望水也没想到,这陈江居然也来宝林武馆当了学徒。 祥子注意到,陈嘉上这小胖子说起这些时,脸上明显带着些耐人寻味的得意。 祥子脸上笑容不变,脚下却不落痕迹稍稍退后半步。 —— 被陈江挤兑得脸上挂不住,姜望水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直跳,冲口而出道:“你陈江怎知我进不去一等院子,休要小看人!” 陈江那张肥脸露出一抹狡黠——这话正合他意。 “呵,好大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 “按往年规矩,这气血试的甲等,可得举起甲等铁马,你举得起来嘛”陈江一双小眼睛斜觑着姜望水,一脸不屑。 “你怎可如此看人,”姜望水一下子急了,连声说,“今日我偏要举起那铁马,拿个甲等!” “那你姜望水敢不敢与我赌一把?咱们都去举那甲等铁马,谁输了,便便.”陈江眼珠子一转,“便赔对方一百块银元!” “赌就赌,谁怕谁!” 话才出口,姜望水脸上便是一愣,面皮变得惨白,心里头叫苦不迭——自己怎能胜得过那陈江。 百枚大洋,也不算小数目。 尤其若让大哥晓得他与人私下赌斗,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想到这里,姜望水便是一个哆嗦,嘴皮颤了颤,想反悔却实在说不出口,只能惶恐地站在原地。 祥子自然对这种少年之间赌斗没丝毫兴趣。 他关注的点,却在于这胖子口中的“甲等铁马”——想来,该是一种用来测试力气的物件吧。 毕竟今日这试炼名为“气血试”,气血强弱,最直观的便是力气。 说实话,祥子对自己的气血倒是颇有自信,毕竟从前些日子的实战来看,寻常九品武夫,在气血上也难胜过他。 但终究没见过具体的考核项目,还得存几分谨慎,可不能妄自尊大,在阴沟里翻了船。 对于这次学徒选拔,祥子是势在必得! 念及于此,他倒是有些感慨——这学徒试炼与前世那些个名校选拔颇为相似,看似公平公正、童叟无欺,但仅仅是一个“铁马是何物”的信息差,便能让自己犯了难。 而很明显,其他在场的少年武夫,大多如姜望水和陈江一般,早已知晓试炼的内情。 恐怕只有像自己这样的穷小子,才会不明内情吧。 早知道,前日送别时就该拉着刘唐好好问问,倒是失算了。 此时,陈嘉上那小胖子又凑了上来,嘿嘿笑道:“这陈江啊.天生神力,听说在武馆里早就把这铁马练得熟透了,这下子,姜兄弟可真有点麻烦了。” “噢?陈兄弟你对这陈江很熟的样子啊,而且你俩都姓陈,莫不是提前就认得?”祥子敏锐抓到了重点,看似云淡风轻问了句。 陈嘉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哪能呢我一个穷人出身,哪能攀得上这些大户人家。” 祥子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有了答案——这小子定然认识陈江。 再想到这小胖子方才故意吹捧姜望水的样子,说不定,这小子是在配合陈江做套呢。 想到这里,祥子却是深深瞧了陈嘉上一眼。 毕竟是从血里火里滚过的,祥子此刻虽不动声色,但眼里那点锐光,还是让这小胖子愣了一下。 陈嘉上讪讪一笑,见祥子神色似乎如常,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祥哥,我看你也该是普通人家出身吧?” 祥子一愣,没料到自己这般打扮,竟还是被这小胖子一眼看出了底细——莫非.自己脸上就写着穷酸二字? “祥哥你莫要误会”陈嘉上赶紧解释,“我是瞧见祥哥你这双布鞋,若是大户人家,该是不会穿布鞋来参加试炼的。” 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这胖子也把脚下的一双布鞋露了出来。 这小胖子说得倒是没错,祥子的确没舍得买双皮靴——如今流民遍地,外头连活物都少见了,想弄到好皮子,都得去大青衫岭外围打猎,皮革的价钱自然也就涨上去了。 不得不说,陈嘉上这小胖子倒是心细细腻、观察入微,便连这种小事都注意到了。 陈嘉上亲热地搂住祥子的肩膀,低声道:“祥哥,这里都是些大户子弟,少有普通人家的孩子,咱两个能遇上,真是缘分,以后可得互相帮衬着点啊” 祥子笑着点头,心里却对这小胖子多生了几分警惕。 帮衬? 就像你帮衬姜望水那样? 这些话,祥子自然不会说出口。 前世多年职场里的牛马经验告诉他,有些人天生就是毒蛇,今天能咬别人,明天就能咬你。 小胖子陈嘉上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一声高唱打断了。 “肃静.学徒试炼开始!” “都看看自己手上的号牌,叫到号的,赶紧上前,耽误了的,取消学徒资格!” “现在.一号!哪个是一号?” 众学徒皆是神色肃然。 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却是举起手:“我就是一号!” 应声的,正是方才与姜望水定下赌约的陈江。 只见这位德义楼的陈大公子,胖脸上满是傲然之色,迈着大步就走了出去。 站在门口,这胖子一转身,却是指着姜望水,趾高气扬地说道:“姓姜的小子,给陈爷我看好了!” “乖乖把那一百块银元备好!等陈爷我出来拿。” 这话虽说得嚣张至极,但配上他那让人望而生畏的大块头,倒也没人敢说什么。 毕竟,陈江这人在东城也有些名气。 有几个和陈江相熟的,还高声喊着“陈爷威武!”。 大庭广众之下,姜望水被这般羞辱,偏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惨白,身子直发抖。 陈江嘴角撇出个轻蔑的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感谢壹一和七柒、书友20200225090906031、秋风随云的打赏。 第106章 出人意料的甲等评级 陈江出来了, 是被两个黑衫弟子用担架抬出来的。 外头院子里这些学徒,只听得屋内“砰咚”一声闷响, 紧接着是一声凄厉哀嚎,然后就瞧见这位趾高气扬的陈爷,就被人抬了出来。 不过小半炷香的时间,他直着进去的,便横着出来了。 他的左小腿扭成个古怪的弧度,隐约能瞧见森森的骨头茬子戳出来, 殷红的血透过绸衫渗进白布担架,再配上那庞大身躯里迸出的杀猪般叫唤,更显凄惨吓人。 —— 一个老武夫从院外施施然走了进来,瞧见这场面,脸上没半点波澜,只凑到陈江面前细细瞧了一番, 往陈江嘴里塞了枚药香浓郁的小药丸,这老武夫才抬手,示意两个外门弟子把他抬出去。 “没死.不过也废了半条命,送后院疗养去,再知会他家来领人,” “哦对了,方才这枚‘生血丸’得记在他账上,明日别忘喽,忘了就扣你们月钱。” 听到这话,两个弟子脸皮一颤,心里头一哆嗦,忙不迭点头:“是刘老师兄。” 这位在宝林武馆都以圆滑尖刻出名的刘老师兄,便是内门弟子见了都头疼,更别说这俩外门弟子了。 “去吧去吧.弄得一地血,忒麻烦,”这老武夫背着手,佝偻着脊背,懒洋洋挥了挥手。 随后,老武夫转头扫了眼场中,嗤笑一声: “先前就跟你们说年轻人别逞强别逞强,你们偏不听,” “这下倒好,你瞧.好好的,腿就给折了。” 这老武夫正是之前在门口负责登记的老刘。 见刘师兄进来了,里头几个负责考核的弟子立马迎出来,齐声喊一声“刘师兄”。 有个年轻黑衫武夫,脸上那抹谄媚毫不掩饰,更是喊道:“哎哟,刘老师兄您可是主考官,这等小试炼何必劳您大驾。” 听了这话,那老武夫也只笑了笑,并没说话。 谁都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甚至面相还有些猥琐的老头子,竟是这一次学徒试炼的主考官? 许多学徒都是愣住了,便是那些个提前花大价钱去买学徒试炼内幕消息的大户子弟心中也是一呆! 这与买来的消息不一样啊! 哪有主考官会亲自去大门口勘验学徒资格? 宝林武馆这些年的学徒试炼,这倒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瞧着一众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学徒,老刘心里头更觉意兴阑珊——如今这世道,这些年轻人只晓得堆银钱泡汤药,境界是高了些,可那颗“勇砺之心”是半分没有。 这一次,只怕又没得几个好苗子。 只是,当老刘眼神扫过场中那淡定从容的大个子,倒是微微一怔,暗暗点了个头。 能被林俊卿瞧中的年轻人,果然有几分能耐,虽说年纪大了些,这心性倒是尚可。 打了个哈欠,老刘把手笼在袖子里头,拖着步子就往里迈。 “下一个.二号入内!” 又一声高唱中,一个面色沉稳的黑面少年,迈动步子,进了屋子。 —— 场中学徒们,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这陈江竟然举不起甲等铁马?我听人说,他那气血早就气血满盈,丹田气血足有胳膊粗细!” “啥?气血已是手臂粗细?才十六岁就这么厉害了?” “看来我还是得谨慎些,只能选那乙等铁马了,唉,这么着,真不知啥时候能当个一等学徒。” 许是被陈江的惨状唬住了,众人都面色发愁,议论纷纷。 从这些大户子弟的闲聊中,祥子倒也听出不少学徒试炼的门道。 原来这学徒试炼分三轮。 考核简单,评价更是简单:只有甲乙丙三等。 第一轮是气血试,每年项目都差不多,都是举那铁马,比的是气血强度——说白了就是力气。 第二轮是皮膜试,这考核项目每年不一样,大抵是用外物刺激来考察皮膜强度。 第三轮,是最要紧的筋骨试,毕竟要熬得住“整骨汤”的药力,这筋骨强度可是重中之重。 每周一轮试炼,能在三次试炼中获得“甲等”评价,下月初便能直升一等学徒,享受武馆给的那些免费汤药。 若能得一个“甲”,就能进二等学徒大院,虽说没免费汤药熬养身子,但表现好的,也有机会得武馆赏的功法或丹丸。 若是三轮考核皆为丙等,就要立马卷铺盖离开武馆。 听到这儿,祥子不禁哑然失笑——这法子,倒跟前世那些以内卷出名的中学差不多。 每周周考,一月一大考,层层往下筛? 够出众的年轻人,才有资格得武馆的资源倾斜? 不愧是能传几百年的大武馆,这养蛊的法子虽说有些残忍,但简单管用。 不过这学徒试炼里怎么没半点桩法、功法的考核?祥子微微皱起眉头。 似乎,在宝林武馆心里头,学徒们习武练桩的天赋,远远比不上身体禀赋的重要。 这哪里是挑武夫,更像是挑牲口? —— 想到这里,方才进去的那黑面少年却是出来了,神色平静。 “徐小六,乙等!” 有小厮在旁边高声唱名,提笔在簿子上画了个乙等。 那黑面少年神色木讷,面对众人直勾勾的目光,像是有些怯场。 再瞧瞧黑面少年那身打扮——身上是磨得发白的短衫,脚下一双旧布鞋。 再结合“徐小六”这个名字,不用多想,就知道这黑面少年是贫苦人家出身。 没有那些金贵汤药熬养,才入武馆能夺下一个“乙等”评价,这天赋该是不错。 “姜少爷,祥哥,那我便先进去了?” 小胖子陈嘉上笑着拱拱手,脸上半点惧色没有,反倒一脸跃跃欲试,像是胸有成竹。 祥子笑着拱手。 那姜望水像是还没从陈江的惨状里缓过神,脸上还带着些惨白,见祥子动了,这才反应过来。 陈嘉上也不多话,把号码牌交上去,便大步入了屋子。 不多时,大门重新打开。 这小胖子就出来了。 门口那小厮高唱一声:“陈嘉上甲等!” 站在门槛上的陈嘉上,以一种俯视的姿态,扫过全场。 那张胖脸上,带着难掩的得色,眸光中更是闪烁着某种异样的神采。 两章5K+ 第107章 诡异的考核 按宝林武馆往日规矩,学徒试炼只分三轮,一周一考。 凡有人能得三门甲等者,皆可直升一等学徒,享受宝林武馆那些金贵汤药熬养。 要知道,宝林武馆里头这些天材地宝,若是放在外头,便是把白花花的大洋堆起来,恐怕也难得一见。 而更要紧的是,只要你能入一等学徒,这些都是免费的! 因而.这些一心向武的大户子弟,早早便被家里头反复叮嘱——务必要冲甲等评级。 如果说方才陈江段落的惨状让众人骇然,那么此刻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胖子陈嘉上竟一举得了甲等,则真让众人惊掉了下巴。 “什么?甲等?” “连陈江都没办到的甲等,他竟能做到?” “陈嘉上?这名字倒是不曾听过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少年天骄?” 议论声里,许多人都把目光搁在这小胖子身上。 姜望水的脸更是白得像纸,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脸讨好的小胖子,这个看着毫不起眼、还总向他讨教的小胖子. 竟然能得甲等? 瞧见姜望水脸上神色,陈嘉上眼眸间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鄙夷, 随即,那点鄙夷就被他巧妙藏进此刻看似腼腆温和的笑容里。 “哎哟.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倒真是侥幸.竟让我得了个甲等!”小胖子笑嘻嘻地说。 姜望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方才那些豪言壮语也像是没了影儿, 甲等他是不想了,连陈江都没拿到,他又哪敢生念想? 不过姜望水忽然一愣, 姜望水还记得这小胖子说过,他丹田气血只是刚刚满盈, 那.他却为何能拿到甲等? 想到这儿,姜望水脸上露出几分热切:“还望陈兄指点,到底用什么法子能得甲等,若是我也能得个甲等,定当重谢。” 听到“重谢”二字,陈嘉上眼眸登时一亮, 可随后,这小胖子只讪笑几声,手摆得如拨浪鼓:“我能有啥法子.说真的,到现在我都还晕乎乎的,真不知道方才是咋举起那铁马的。” 听了这话,姜望水也不疑有他,只轻叹一声。 陈嘉上心里涌上些难得的快意,脸上却是笑容不变:“姜少爷的气血远胜于我,想那甲等定是手拿把掐,何必烦恼” “呃谢陈兄吉言,希望如此吧”姜望水笑得十分勉强。 随后,陈嘉上拍了拍祥子的肩膀:“祥哥.下一个就是你了,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祥子察觉到,这小胖子说话的语气似乎都变了,也只微微一笑,没说话,转身进了院内。 陈嘉上瞧着祥子背影,眼眸却是一冷——他天生心思细腻敏感,自然能察觉到祥子方才看似礼貌客气背后,那份隐隐的拒人千里。 若非你小子有个好靠山,我陈嘉上何必与你这种泥腿子勾肩搭背。 出身低贱的狗东西,倒是摆起谱来了! 陈嘉上低下了头,将眼底那份阴郁藏了起来。 —— 才进门,祥子便是一愣。 原以为是间屋子,没成想竟是个挺大的院子。 院子里,摆着三条方桌,坐着三个武夫——两个穿着黑衫短褂,另一个年纪大的则没穿武馆的制式短衫,便是祥子之前在门口遇到的老刘了。 因方才那小胖子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获了个“甲”,三人脸上的惊愕之色尚未散去,待瞧见来人模样,那两个黑衫弟子却是皱了皱眉。 这般年纪了,才来参加武馆试炼? 只有老刘脸上挂着些饶有趣味的笑意, 似是瞧见两个小师弟脸上神色,老刘也没说话,只伸手敲了敲桌面——那里.是一封档案卷宗。 两个师弟怔了怔,目光落在档案上,脸上却是一呆——这貌不惊人的大个子,竟是林俊卿师兄亲手推荐的? 一时之间,几人皆是坐直了身子。 —— 祥子面前摆着三座黝黑的铁马,后头摆着“甲乙丙”三个牌子。 一个黑衫弟子三言两语说了番规则。 规则很简单,无论用什么动作,把铁马抬起来,超过十息,便能获得相应评级。 “开始吧” “注意,你有思索的时间,但不能触摸铁马,一旦接触便选定了,”老刘脸上挂着一抹笑,说道,“可得想清楚,量力而行,不然,方才那大胖子便是前车之鉴。” 不能触摸? 祥子敏锐察觉到重点。 难道说.一旦上手就能察觉出什么? 再联想到刚才陈江的惨状,祥子心中似有所悟,又细细打量着三个铁马。 这三座铁马看起来毫不起眼,也不算大,黝黑一团,在晨曦中一丝光泽也无。 便是其中最大的甲等铁马,也只一张小方桌大小。 祥子眸色一凛——不对! 按刚才那些少年们的讨论,往年这铁马都是精铁打造的。 笑话,铁马不是铁做的,难道还是木头做的?不然为啥叫铁马? 但祥子敢肯定,眼前这铁马肯定不是铁做的.或者说得准确些,不仅仅是铁做的。 瞧这铁马大小,即便是精铁浇筑,也不过数百斤。 这般重量,又怎会难倒陈江那自小打熬的大汉,更勿论将他弄成那副凄惨模样! 其中必有蹊跷。 —— 瞧见祥子深思熟虑模样,老刘脸上还是那副惫懒模样,心里却暗暗点头。 世人都说武人最重要的是金贵汤药的熬养,但武人武人.最终还得落在一个“人”字上。 人之所以是个人,全在于一颗玲珑剔透心。 不然,武人纵使境界再高,跟那些个妖兽又有啥两样。 如今这武馆里头啊那些个年轻武夫只晓得比拼境界高低、汤药熬养、丹药灌注,却浑然忘了啥叫淬心修心。 难怪这四九城的武夫却是一代不如一代咯! 念及于此,老刘却是又想到老馆主临走前的嘱托,不禁长叹一口气。 师兄哟师兄哟,你还是那般性子,自己一拍屁股走了,却把我推上来应付这些烂摊子! 老刘顿时扯出个苦瓜脸。 可瞧见那大个子动作,他却是一怔,旋即摇了摇头——才念叨这小子谨慎,没料到也是个莽撞货。 一个平民子弟出身,自小没那些汤药熬养,也敢选这“乙等铁马”? 难道,他还真以为这只是个普通铁马? 第108章 祥子的惊人之举 这些年来,老刘一直负责武馆学徒遴选, 不过,往年他都只用当个甩手掌柜,诸事都甩给几个师弟,也不干预啥,最多看在白花花银元的面子上,给人胡乱写几封推荐信,顺手挣点小钱。 只是这次学徒试炼干系重大,就由不得他潇洒咯。 老馆主赶往申城的前一夜,特意把老刘喊了过去。 那晚,老刘只道这位老师兄又馋了,赶紧派儿子跑去护国寺旁的文美斋,提溜了两大盒蜂糕。 没成想刚进门,老馆主就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 这番刘师弟你亲自主持学徒试炼,若办砸了,影响到半年后那大事,你跟你那不成器的儿子,都给我滚出宝林武馆。 这是老馆主的原话。 老刘喊了老馆主大半辈子“师兄”,还是头一次瞧见师兄发这么大火,不得已,他也只能抖擞起精神,为半年后那凶险事谋划一番。 毕竟,若是宝林武馆的金字招牌折了,他老刘也落不着好。 事实上,老刘也的确拿出了浑身解数。 这不,老刘不仅头一日顶着大太阳,在武馆门口熬了一整天,亲自查验学徒资格, 便连这一次的考题,也出自他一人之手。 有人得到消息,出五百块现大洋要让他泄题,老刘硬是没松口。 尤其是对方加到一千枚大洋时,老刘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才勉强定住心里头那最后一丝清明! 太委屈了,太委屈了! 他老刘顺顺当当捞了那么多年,啥时候受过这气啊? 于是乎,这两天来,老刘那张老脸一直没个好脸色。 —— 此刻,老刘却是伸了个懒腰,把身子靠在梨木椅上,望着那傻大个准备去举乙等铁马。 “想清楚了?若只是普通的气血满盈,该是举不起这匹乙等铁马!”老刘悠悠开了口。 听到这话,其他两个黑衫弟子皆是一愣——好家伙,学徒试炼是明令禁止考官提示,这老刘师兄倒是毫无顾忌啊。 不过,面对这位在宝林武馆地位超然的老头子,这两个黑衫弟子自然不敢说啥。 眼瞧着面前那大个子认真点头,老刘也没再劝,心中拿定主意:若这大个子抗不住那气血煎熬,自己再出手救下他便是。 这便算是对得住林俊卿亲自登门的情分。 至于其他的.嘿嘿,光谈情分可就远远不够了。 —— 祥子自然听懂了老刘的暗示,于是他打消了心里头最后一丝犹豫,还是果断选了乙等铁马 选了乙等铁马,并非为了所谓的隐藏实力。 而是谨慎。 按理说,凭借气血三柱的他,纯论气力,这整院的学徒里,该是无人能及。 但陈江的惨状历历在目,而且方才那老武夫话里话外的暗示,都告诉他——眼前这铁马似乎没那么简单。 这大胖子天赋不凡,那浑圆如桶的身材,一看就是天生的嗑药圣体。 以十五岁的年纪,不仅“气血满盈”,丹田气旋更是一臂粗细,更是有嚣张的资本。 但他还是断了腿。 更要紧的是,陈嘉上那个小胖子,在气血强度明显比不过陈江,却拿了甲等。 尤其是陈嘉上支支吾吾应付姜望水的言语,更让祥子笃定:这气血试不光比拼气血,应该还存在某种技巧。 因此,祥子果断打消了直接挑战甲等铁马的念头。 小心驶得万年船,气血试每周都有一次。既然头一回来,便谨慎些,先摸个底,试试深浅。 于是,祥子望着中间那个黝黑铁马,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掌触了上去。 甫一接触,他眼眸便是一缩——丹田内气旋蓦地一凝,便连旋转速度都慢了几分。 刹那间.他就明白了,为何这气血试能拦住陈江! 这块铁马,压根就不是精铁! 而是五彩金矿! 准确来说,是掺杂了五彩金矿的精铁。 —— 不是气血试吗? 怎么弄得像是挑选矿工一样? 祥子手掌感受着无比熟悉的微凉气息,微微有些发楞。 只是这份愣神落在几个考官眼中,便被解读成了畏惧。 “这位学徒,我要提醒你,你只有半炷香的时间,”一个黑衫弟子压着心头不耐,沉声说道。 祥子缓过神来,才点了点头,先上了一只手,来试试分量。 而就在此时,老刘却是微不可查摇了摇头——这种五彩劣矿熔炼而成的铁马,便是普通九品武夫也难长久接触。 这大个子愣头愣脑的,毫无经验,竟摸了这么久——你当着这铁马是红楼里头那些姑娘呢? 摸了这么久,气血早就磨损得钝了,还能举得起来? 相比之下,方才那小胖子径直脱下衣衫捆在铁马两头,再缓缓抬起来,才显出几分机变灵敏。 这大个子心思细致不假,但这脑子还是蠢笨了些。 就连林俊卿亲手推荐的,也只这般眼力见? 可下一刻,老刘那双昏黄老眼却蓦地瞪住了。 便是那两个黑衫弟子,亦是眼眸大震! 只见那大个子气沉丹田一脸谨慎出一只手,似是想要试试深浅. 然后咻地一声, 这大个子竟只用单手,便把铁马给整个举起来了。 目瞪口呆! —— 若论场中最惊愕之人,还属祥子。 望着手上被一把被拎起来的铁马,他笑得十分尴尬。 自己似乎谨慎得.过头了。 下意识把手上那铁马晃了晃,祥子长叹一口气。 就这? 不过是掺杂了些五彩矿渣的铁马,就把那大胖子陈江、东城德义楼少东家的腿给压折了? 看样子,这些傻小子似是没丁点“耐矿性”。 祥子心里头顿生出些哭笑不得! 可随后,一抹惊疑从他心底冒了出来:既是学徒选拔,该是以气血皮膜为先,为啥要弄这个? 而且就连姜望水这种消息灵通的大户子弟,似乎都不晓得这学徒试炼的项目有了变化? 祥子眉头一拧,手上一松。 “砰咚”一声,铁马重又被放了下来,在地上砸出一凹小坑。 老刘的眼皮子和心脏也跟着晃荡了一下——饶是他多年坐镇学徒遴选多年,此刻也被唬得一呆。 能抡起乙等铁马的不少见,但单手能抡的,又能有几个? 记忆中,只怕是寥寥无几吧? 更勿论.这次的铁马里,可是掺了五彩金矿的! 第109章 金线大旗的背后 “李祥,乙等。” 随着小厮一声高唱,院墙贴着的那张榜单上,李祥的名字后头,便被勾上了一个乙等。 从今天开始的半年内,这些学徒的名字都会伴随着这些评级。 祥子神色复杂,心里头转着无数个疑惑,迈出了院子。 瞧见祥子脸色,姜望水只当是他心中羞愧,便小步迎了上去,低声说道: “祥哥,乙等也算不错了,方才这十多个人进去,也只有不到一半能获得乙等。” 祥子没啥心思跟他寒暄,只勉强点点头。 瞧见祥子也只得了一个“乙等,”一旁那小胖子陈嘉上怔了怔,他认真瞧着一旁墙上榜单上许多的乙等,脊梁似乎都挺直了许多。 到如今为止,这整个院子里,可就他一个甲等! 倘若真能在三关试炼中得个三甲,他陈嘉上便可一跃晋升一等学徒! 想到这里,陈嘉上望着祥子的眸色便有了些许变化——区区乙等评价而已,还这般年纪了,便是有些后台,又能如何? 难道这大个子还能考入一等学徒的院子? 更何况,他只是个平民身份。 陈嘉上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心里头顿时有些后悔——原以为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大佬,自己才如此殷勤,没成想,竟是头货真价实的真土猪! “祥哥、陈兄稍等,轮到我了,我先去测试一番,若能侥幸通过乙等,待会我便请二位一同庆祝,去后厨吃烤妖兽肉去!”姜望水瞧着一个个学徒进进出出,神色惴惴中,狠一咬牙说道。 陈嘉上眼眸登时一亮:“哎哟,小小乙等,姜少爷必定手拿把掐,瞧这李祥兄弟不也顺利拿了乙等?” “但愿吧”许是得了鼓励,姜望水脸上也镇定了些。 祥子先是一怔,他注意到,自己在这小胖子口中的称呼,已经从“祥哥”成了“李祥兄弟”。 随后,他却是笑着抱拳道:“就不劳烦姜少爷了,我先回去,待会还有些事。” “哎哟.李祥兄弟还有事情啊?那便去办没啥的,等下次咱们再聚,”陈嘉上眉开眼笑说道。 祥子哪会不晓得他的小心思——这妖兽肉怕是价值不菲,姜望水再豪奢也不可能买太多,既然自己不在,陈嘉上便能多吃上两口。 倒是一个毫不掩饰的真小人。 念及于此,祥子当下也不戳破,只笑着拱拱手,便离开了。 他是来学徒试炼,没兴趣玩宫斗——更何况是一群少年的宫斗戏码。 走在宽阔的青石砖路上,望着一路上那些年轻昂扬、笑容灿烂的脸,祥子微微有些恍惚。 习惯了人和车厂里头逼仄阴郁、处处提防的生活,眼前这番景象倒真是十分陌生了 或者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安心的平静了。 —— 回了宿舍,武馆照例上了晚饭,与中午不同,晚间又加大了主食的供应,门外头那黑衫弟子说的清楚:敞开吃,白米饭和肉食管够。 祥子自然又吃了个畅快,米饭都足足干掉了三大碗。 打了个饱嗝,把碗筷放下,祥子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且不谈宝林武馆为啥弄这个做气血试的考核,只说今天那三座铁马,他其实本有机会得个甲等! 若早晓得是混了五彩劣矿的铁马,自己哪会有半分犹豫? 想到这里,祥子不禁苦笑一声。 常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谨慎二字早就刻在他骨子里——而这番,倒真是败在了这份谨慎上。 罢了倒也无所谓,等下周吧。 不过今日这番全然不同于以往的气血试,倒是让祥子咂摸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宝林武馆这等绵延数百年的大武馆,学徒试炼最是严肃,断不可能轻易更改考核标准。 但偏偏.宝林武馆就这般做了。 似乎这宝林武馆的学徒选拔,像是为了准备什么? 罢了罢了如今指不定啥时候就得卷铺盖滚回家,何必操心这个。 就像今日,这宿舍里好几个养尊处优的大户子弟,主动申请去了三等学徒院子,就等着熬过半年的试炼,镀上一层金身就溜之大吉。 整骨汤?人家从进来开始,就从没想过拿武道或身家性命来挑战这个。 或者说,以他们身后的背景,三大武馆的学徒资格就足够安排好下半辈子了,犯得着为那一线契机去拼命嘛? 尤其,今日德义楼那位少东家惨烈血腥的下场,着实打消了不少人的侥幸。 长吁一口气,祥子目光扫向四周——宿舍这大通铺上,似乎没剩几个人。 想来这些大户子弟不习惯大锅饭,都去后厨花大洋寻小灶去了。 饶是祥子,心里头也生出了一抹艳羡:有钱是真好啊。 至于剩下的寥寥几个学徒,大多却是跟祥子一般,只是穿着朴素的布衫,捧着大瓷碗皆是两眼放光。 便如前世那些个声名赫赫的中学、大学之类,能入此锦绣龙门者,哪有什么布衣白丁之辈。 自古以来,寒门皆难出贵子。 无论哪方世界,概莫能外。 —— “这考核对寒门不公平?” “赵沐,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宝林武馆选材,从来都是能者为先,达者为先,啥时候看出身和门第了?” “你此番也是被老馆主钦点的学徒教头,说话可得注意分寸!” 一间富丽堂皇的宅子里头,老刘闷头啃着一只烧鹅,头都没抬。 站在他身前的,是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黑衫弟子——便是老刘口中的“赵沐”。 被老刘用话怼住了,赵沐脸上涨得通红,半响才生硬说道: “刘师兄,能者为先、达者为先的确没错,但这些学徒里,许多平民子弟自小未受药养,倘若一进来便是如此苛刻的测试,岂不是会埋没有天赋之人?” “老馆主既选中了我做学徒教头,我自然有资格提出我的意见。” 老刘抬起头,胡乱用袖子抹了抹嘴巴,笑嘻嘻说道:“那你意见提完了没?” 赵沐冷哼一声:“提完了。” “好我也听完了,挺好你走吧,”老刘笑容不变,“我作为主考官,自然也有资格否决你的意见。” “你”赵沐脸色铁青,但面对这位资格甚深、在武馆内口碑极差的刘师兄,却也只能压住心头滔天怒火,“他日等老馆主回来,我定要如实禀告。” 听了这话,老刘却是悠悠放下一只烧鹅腿,只轻声说了一句:“赵沐,我没记错的话,半年后那事,你也有份参与.” “你莫要忘了这次的学徒选拔,却是为了什么!” 闻声,赵沐神色却是一滞,终究是颓然长叹一声,再也说不出什么,转身而去。 望着赵沐离开的背影,老刘一时之间,感觉嘴巴里这烧鹅也没了滋味。 老刘知道赵沐这人的性子,正是这份执拗到不近人情的性子,老馆主才会亲自选中他来学徒教头。 老刘更晓得,赵沐说的没错。 往年宝林武馆试炼,之所以要循序渐进,逐步增加考核标准,不就是为了给那些寒门天才机会。 毕竟与自小在汤药里泡大的大户子弟相比,这些平民子弟刚开始总是落后的。 固然,年纪越小,那些金贵汤药效果越好, 但同样的,汤药用的越多,效果也越差。 更何况人身终究不是妖兽之躯,皮膜筋骨的熬养终究有上限,除了少数人,寻常武夫哪能一直熬得住那些汤药、丹丸的药力反噬? 于是,何时用药,如何用药,怎么用药,这桩桩件件都是大学问。 因此,只从这个角度,这些年纪尚小的寒门天才,比同年龄、同境界的大户子弟,往往更有潜质。 他老刘管了这些年的学徒遴选,虽一直做个甩手掌柜,但哪能不晓得这道理。 若是能从平民子弟里头,再挑出个林俊卿岂不是真赚大发了。 只可惜.这番却没时间了。 若非半年后那事是如此凶险,老馆主又何必决意带着林俊卿这小子前往申城?自己又何必被架上台面,亲自主持这学徒试炼? 世人都只看见宝林武馆门口那面迎风招展的金线大旗光鲜亮丽. 可谁又晓得.宝林武馆将要面对什么? 目光中,赵沐的背影渐渐被暮色吞没,老刘也只能一声长叹。 有些事,还得这些年轻人自己想明白。 第110章 甲等评级的奖励,少年们羡慕的目光 住处外头便是个大院子,摆着些石锁、铁马这等物事,学徒们尽可随意取用。 祥子寻了处僻静角落,腰胯一沉,扎了个桩步。 暮色沉沉里,祥子的身子扯出个浑圆的弧线。 随着祥子身形愈发舒展,那些亲切可喜的金色小字又在脑海里浮了出来。 【四平马步桩+ 2】 【四平马步桩+ 2】 约莫练了个把时辰,直待到夜色微露,祥子才收了势。 自气血凝成三柱,又得了林俊卿传授高深内家拳法【心意六合拳】,祥子如今对气血的运气使力的门道,也多了几分感悟, 虽达不到林俊卿那般如指臂使、意到气到,但也算有了几分圆融通透之意。 相应的,这【四平马步桩】的进境也比往日快了不少,竟还超过了以往在矿线上打熬的时日。 其实祥子心里头更想把功夫花在【心意六合拳】上, 可这套高深拳法更重临阵杀敌,对眼下的学徒试炼却益处不大。 更要紧的,还有一桩。 【四平马步桩】 【进度:1281/1500(大成)】 即便是逃命的时候,祥子也不曾懈怠这套【四平马步桩】,到了如今,这套桩功总算快要圆满了。 照他如今的进境,不过旬日便能练满 1500点,抵达【圆满】境。 祥子也想看看,这门【四平马步桩】圆满后,气血究竟会有怎样的变化。 虽是烂大街的大路货,但毕竟也是祥子当下唯一会的桩步——桩功这玩意儿是各家武馆功法根基,无论哪家武馆,都是正式弟子才能接触到的。 听说宝林武馆那几门桩功便极为不凡,堪称四九城武馆之最。 长吁一口气,身边却是传来一个声音。 “这位兄台,你练的可是四平马步桩?” 暮色底下,站着个面皮微黑的少年, 只是这少年看起来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虽是主动攀谈,脸上仍有几分局促。 待祥子看清这人,却是一怔:徐小六? 这人不正是今日与自己在同一个大院参加气血试,还得了个乙等的那平民武夫么? 祥子抱了抱拳,笑道:“徐兄好眼力,我练的的确是四平马步桩。“ 徐小六脸上明显一喜:“莫非你也是车厂出身?“ 祥子心中一凛,又细细瞧那徐小六脸上丝毫不像作伪的欣喜,这才应道:“跟家里长辈胡乱学的。“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徐小六听了,脸上便带了些遗憾。 这黑面少年憨笑一声,解释道:“抱歉得很,我打小就在车厂里长大,对这桩步实在熟得很,方才猛地瞧见,还当你也是车厂出来的。“ 祥子笑了笑,没多言语,心里头却生出些猜想。 姓徐?车厂? 祥子之前在东城见过的那位俊美惊人的德宝车厂少东家——他不正是姓徐?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果然如祥子所想,这徐小六原是德宝车厂出身,也能算徐家的远房亲戚,这次能来宝林武馆,还是德宝车厂那位少东家花了大价钱。 这徐小六瞧着天性纯良,言谈间毫无防备,寥寥数语便把自家出身露了底。 “祥哥,你这四平马步桩练得着实不错,比我强太多了,“徐小六脸上露出一抹仰慕,说道,“按我爹的说法,你这步子已是坐如生根,行如老松“ “这功夫,怕得有小十年吧。” 祥子一愣,也只能点点头——说实在的,算上今日,他拢共也才练了五个来月。 徐小六啧啧称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远远瞧见院外有个黑衫弟子大步流星地走来。 “所有学徒.集合!” “今日气血试得甲等的出列,武馆有奖励!” —— 甲等评级还有奖励? 这倒与往日大不相同啊! 一时之间,整个学徒大院的少年们都愣住了。 而那正与姜望水说话的小胖子陈嘉上,眼里头更是露出一抹难掩的炙热。 在众人注视之下,小胖子陈嘉上和另外三个少年,站到了那黑衫外门弟子跟前。 其他学徒都露出艳羡之色——以宝林武馆的地位,既说是“奖励“,想必出手不凡。 偌大的学徒二号大院,约莫四十多人,却只有四人得了甲等—— 只是少有人留意到,这般悬殊的比例,在往年那些学徒选拔里都是少有的。 四人兴高采烈地从那黑衫弟子手里领了个小锦盒。 “得刘师兄吩咐,此次气血试甲等者,都能得一枚''磨皮丹'',还望诸位尽心修炼、得入九品,光大我宝林武馆门楣。“ 听了黑衫师兄这话,四人心中更是振奋,连声应了。 只是 “磨皮丹”这几个字,却在众学徒心头炸开了。 有见识浅的,赶紧问身边人:“介是嘛呀?这玩意。” 身旁那人一脸鄙夷:“磨皮丹都不晓得?这可是入品妖兽的皮膜才能炼出来的好东西,只消小小一颗,对武夫磨皮便大有增益。“ 祥子自然也不知道“磨皮丹“是何物件,但从姜望水这些大户子弟此刻的脸色来看,还是咂摸出这东西该是不一般的。 这些大户子弟打小就用汤药熬养,能让他们艳羡的物事,能差得了么? 听名字,该是有助于武夫磨皮。 武夫四功:吃,泡,养,练,“泡”放在第二门,可见其重要性。 而“泡”,在明劲三境的阶段,主要指得便是磨皮—— 用特殊汤药熬养皮膜,不仅能让皮膜坚韧厚实,更能增其韧劲与延展,听说那些高等级的武夫,磨皮淬炼到极高妙处,体表“气路“都能贯通,单靠一身皮膜便能锁住浑身精血,莫说寻常刀枪,便是火药枪也穿不透。 可一提这皮膜功,祥子就有些发怵。 下周便有学徒第二关“皮膜试“,可祥子还不知道这项考核究竟是何章程。 毕竟车夫出身,祥子之前一直待在矿线,练得也更多是桩步,枪法之类。 这皮膜熬养,却是丁点都没沾过。 先前刘唐提过,皮膜熬养只有两个法子:功法与汤药。 但涉及熬养皮膜、筋骨的功法,都是各大武馆的不传之秘,至于那些金贵汤药,祥子自然更是接触不到。 可祥子没熬养过皮膜,不代表旁人没有——至少,姜望水这几个大户弟子,肯定打小就在汤药里泡大的。 想到这里,祥子倒是一阵唏嘘——已错过了气血关的甲等,下周那皮膜关又该如何过哟。 若是再拿个乙等、丙等之类,莫说一等学徒的资格定然没指望,说不得还得准备好铺盖卷了。 罢了罢了,只能等明日学徒练功时再看,方才那位黑衫师兄也说了,明天会有传功师兄来传授淬炼皮膜的功法。 —— 而就在这时,小胖子陈嘉上喜滋滋地回来了。 只是一瞧见众人艳羡的目光,这小胖子赶紧把锦盒揣进了怀里。 姜望水抿了抿嘴唇,心里头犹豫半响,终究还是开了口,拉下面子说道: “陈兄.其实其实我也没瞧过''磨皮丹'',听我大哥说,这东西金贵得很,便是普通九品弟子都弄不到。“ 听了这话,小胖子陈嘉上也不好拒绝,毕竟才吃了别人请的妖兽肉——而且在这学徒院里,他还得指着这出手阔绰的姜望水呢。 陈嘉上把腿一盘,小心地从怀里摸出锦盒,脸上带着半分得意、一分小心打开了盒子:“那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诸位.这药丸离了锦盒太久便会慢慢失了药力,诸位只能瞧瞧,不能动手哟。“ 众人哪还有心思听他说话,都直勾勾地瞧着那枚看着毫不起眼的黢黑小药丸。 便连那面皮最薄的徐小六,也是主动凑了过来。 只是当祥子瞧见这药丸时,心里头却是一震: 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 第111章 磨皮丹?不好意思,我也有。 “啪”的一声,盒子盖上了。 说是给大家伙瞧瞧,可才就这一会,陈嘉上就舍不得了,嘴巴里念叨着:“哎哟.诸位莫怪莫怪,这丹丸金贵,损了药力可就麻烦咯!” 一众学徒少年,只能悻悻然回了自己的铺位。 躺在铺上,祥子脑袋里头回忆着方才那“磨皮丹”的模样,手却不自觉地摸向怀里——那里有个小布囊。 里头装的,便是与方才陈嘉上手上那枚药丸长得一模一样的物什。 祥子并不确定这是啥,但这布囊是从李家矿厂那个九品护院怀里摸出来的,再想想那个护院表现得颇为惊人的皮膜防御能力,祥子有了个大胆猜想—— 若无意外,自己怀里的这枚,就是“磨皮丹”。 如今的问题是——若是真的“磨皮丹”,这东西又该怎么用呢? 听刚才那些少年们议论,该是用来汤药沐浴的。 不过凭祥子如今丰富的“胡乱嗑药经验”,他实在是不敢再乱试——自从上次在李家矿区的绝境里,将那颗虎妖气血骨髓吞下去,祥子就觉自己的身子像是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且不论那强悍至极的视力,单说身子这恢复能力,就似乎透着几分诡异。 不知怎的,这些日子,祥子心里头总想起金福贵那可怖模样。 金福贵吞了五彩矿,染上了“矿瘴”,成了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妖怪,如今生死不知。 而自己.同样生吞了一颗九品巅峰虎妖的气血骨髓。 也正是这个缘故,祥子才一直小心把另一枚气血骨髓藏着,不敢有半分念想。 武夫四功:吃、泡、养、练,每一门都是大学问,若是不得其法,只能是事倍功半,甚至留下隐患。 这一点,当初杰叔也跟祥子强调过。 想到这儿,祥子却长吁了一声,眸光却是扫过一旁一脸嘚瑟的小胖子。 磨皮丹? 不好意思,我也有。 —— 卯时刚过,月色未散,晨曦也没完全透下来。 整个学徒大院,氤氲着一种朦胧气息。 学徒院子外头,已站满了人。 “不错,一个迟到的都没有,与上一届相比,你们倒算不错,” 一个黑衫弟子沐着月色,负手而立。 “当了学徒,就得把那些个大户做派给抛了,我赵沐有言在先,不管你们后头站着谁,只要跟不上我的要求,我都会如实跟刘师兄禀告。” 这黑衫弟子挺年轻,瞧着才二十来岁,眉眼间的沉稳却不同寻常。 此人正是这次学徒试炼的教头之一,昨日气血试里,他也是考官之一。 听了这话,众学徒皆是高声喊一声“赵师”。 赵沐满意点头,随后说道:“这周,你们要学的是【铁衣十三绷】,当然,我晓得在场各位不少人都是汤药里泡大的……”说到这儿,赵沐眉眼间露出一抹不屑, “武夫用药自然是正理,但若有药无法,也只能落个‘皮僵骨硬’,终究难窥武道真意。” “而且你们在外头学的那些淬皮之法,定然比不过我宝林武馆这门筑基功。” 这话毫不含糊,一棍子就打翻全院人, 毕竟都是些少年郎,好几个学徒更是有家传功法,心里头自然不忿。 只扫一眼,赵沐便已心知肚明——年轻人啊,总是记吃不记打,不见棺材不掉泪。 想当初,他赵沐不也如此? “呵,我也晓得你们不服气,我挑个力气大的,你们看好便是,” 众学徒心里头都是一震——这位赵师该是要展露些真功夫了。 心念急转间,赵沐眉眼一挑,目光扫过众人,却是落到了场中那大个子身上:“你就是那大个子,出来。” “去兵器架那边,取个铁锤来。” 祥子愣住了,随后便明白了——该是自己昨天的表现,让赵沐记着了。 赵师这番主动点将,倒让在场众多学徒一愣。 不是说挑个力气大的? 怎么就选中了这个大个子? 况且,明明昨天是陈嘉上几人在气血关得了甲等。 —— 陈嘉上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原本他都挺起了肚子,等着被赵师点将. 但赵师竟挑中了那大个子? 望着祥子上前的背影,陈嘉上心里头顿时五味杂陈—— 这小子难道真是有大背景的?不然.这出风头的事情何必让他来干? 这并非所谓的少年意气,对陈嘉上来说,这次学徒试炼十分重要——为了这次学徒资格,他赌上了一切,自然毫无退路。 而他,对于这次不同寻常的试炼,也远比旁人知道得多些。 不然……凭他“气血满盈”的水平,又怎会在昨日气血试上,使出那等精巧法子——他早就知道了此番气血试的考核内容。 要知道,为了通过这气血试,他可是在陈家矿厂足足熬了小半年。 半年的苦熬,无数个日夜的血泪,好不容易挣了个“甲等”,竟都无法入赵师的眼? 从他得到的消息里,此番学徒试炼的三个考官都是精挑细选——他们甚至有资格直接指定一等学徒! 想到这里,陈嘉上眼眸中顿生出几分阴郁。 —— 祥子走到兵器架旁,取下一柄古朴重锤。 硕大的锤面几乎比人头还大,端的是骇人。 祥子手腕轻摇,那重锤便发出呼呼风声。 众多学徒皆是微微一怔——这大个子似乎真有点东西。 赵沐洒然一笑,却是褪下黑衫,露出一身虬结肌肉。 “注意看我的动作此番我演示的,便是【铁衣十三绷】里头的入门三绷,重点就是在调整呼吸、学会“绷劲”,让气血初步渗透到表皮及浅层筋膜。” “只要做到了这一步,你们抗钝器的击打能力便能上一个大台阶,到时候才能熬得住‘整骨汤’逸散出来的药力,不至于皮膜崩坏!” 只见赵沐双脚与肩同宽,双手自然下垂,掌心朝前,几个呼吸间,身上那层皮肤就似乎缓缓蠕动起来。 只刹那,他背后皮膜便泛出一阵淡红色——想必这就是他口中的“气血渗透”。 祥子离得更近些,凭那诡异的视力,自然能看的更清楚一点——这套【铁衣十三绷】,似是建立在桩功上的? 与桩功讲究“气血驱动,气劲循环”略有不同,这套功法需要控制气血逸散到全身皮膜。 原来这就是打熬皮膜,祥子若有所悟。 “还犹豫个啥,赶紧锤上来,”赵沐瞧见祥子看得认真,不禁催促道。 祥子赶紧举起了手上的锤子,可落锤时却有些犯了难——难道要用全力? 这自然不是他想藏拙,而是他不清楚眼前这位赵师究竟是啥境界? 若只是初入九品,万一被自己一锤子锤得没了气,这可如何是好? 毕竟就在不久前,他就亲手挑翻了李家矿厂那九品入门境的护院。 不过能在学徒院里当上传功教头的,修为该是不会差吧? 至少不会只是个普通的外门弟子,估计绝不会亚于刘唐说不得是个九品大成甚至圆满境的武夫。 而且,赵师这身皮膜功夫,看起来也着实不凡。 想到这里,祥子丹田气血涌动, 锤风赫赫,在空中爆出一阵嗡鸣。 只是落锤时,祥子手腕轻轻一拧,便收回了五成气力——若按学徒气血关试炼时的标准,这气力就够得上甲等了。 用甲等学徒的气力来锤他,该是不会出啥问题吧? 第112章 炼皮之法:【铁衣十三绷】 众学徒的心弦都绷得紧紧的! 一来,是祥子舞那柄巨锤时的从容模样,真叫众人吃了一惊——这般力气,竟只是个乙等评级? 二来,这赵师莫不是在吹牛皮,这般力气都能经得住? 在众人热辣辣的目光里,伴着呼呼的破空声, “砰咚”一声闷响。 铁锤结结实实落在赵师后背上。 只听得一声微不可查的闷哼,赵师踉跄了几步,却凭着个极巧妙的桩步,身形一旋,便稳稳立住了身子。 再看他后背,蓦地红透了一片。 这一连串动作,落在众学徒眼中,更是让人双眼瞪如铜铃——我滴个乖乖,这都扛得住? “嚯真厉害!这就是九品武夫?名不虚传啊!” “赵师好身手!” “赵师威武!” 一片叫好声中,赵沐稳住了脚步,却只觉胸口气血翻涌,一口气息险些没顺过来。 可.等这位赵师再转过身时,脸上已摆出副云淡风轻的高手模样。 一时间,掌声把整个学徒大院都震得嗡嗡响。 赵沐背着手站着,微抬着头,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意。 只是若仔细瞧,他脸上早已青一阵、紫一阵、红一阵,倒像开了个小染坊。 —— 掌声如潮涌, 赵沐面上没露半分异样,只有意无意瞥了眼那正鼓掌的大个子,心里头也生出几分讶异—— 不愧是拿了林师兄推荐信的人,这小子倒真有几分蛮力。 这位学徒教头用手捂着嘴,轻轻咳了几声,才把那口气顺过来,跟着朗声道: “都给我走上十遍桩功,让我瞧瞧你们的根脚,” “想要练好这【铁衣十三绷】,这桩功就得扎实!” 听见这话,众学徒赶紧收了声,纷纷摆开架势。 一时间,各式各样的桩功在院子里练了起来。 赵沐背着手踱着步,挨个瞧过去,时而皱皱眉头,时而慢慢点头。 这一届的学徒,倒真有几个桩功扎实的,这可不容易。 尤其是昨日那几个评上甲等的学徒,更让他暗自在心里点头——他素来瞧不上刘师兄那市侩贪财的性子,可也不得不承认,有这老滑头把着关,这一届的确出了几个好苗子。 毕竟这年头.年轻武夫早习惯靠汤药养身子、拓气血,没几人看重这些基本功。 就说院子里这大多数学徒,大多不都靠汤药硬灌的气血关? 可身为外门弟子里的拔尖人物,赵沐心里门儿清:用药固然要紧,但身子骨和气血也得扛得住药力才行。 不然,那些大户子弟又何苦在这儿苦熬? 不就是为了扛得住那碗整骨汤的药力么? 忽地,赵沐脚步却是一顿,他的目光投到那大个子身上。 只见祥子黝黑的脸上满是郑重,脚步走得格外扎实稳当, 尤其那身形舒展流畅的模样,在一众靠汤药泡养才过了气血关的学徒里,格外突出。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这小子的桩步都快走完十遍了,脸上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动作半分偏差都没有。 赵沐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难怪这小子能有这般力气,把这普通至极的桩功练到这份上,少说也得十年苦功。 能单手拎起乙等铁马,几年前他赵沐做学徒时,可绝做不到。 论起来,这小子不过平民出身,没那些汤药灌养,还能有这般浑厚气血,着实不一般。 想到这儿,赵沐对这大个子接下来的磨皮功,也隐隐多了几分期待。 按往年的经验,这种平民子弟出身的武夫,打小没汤药养着,刚进武馆时自然显得弱些。 可要是得了武馆里的汤药相助,他们往往比那些大户子弟出身的武夫更有潜力。 他赵沐自己,不就是这样的例子? 毕竟用药这事儿.除了年纪越大效果越差,还有一点:用得越多,效果就越弱。 想到这儿,赵沐却忽然一怔,像是琢磨出了什么——平民子弟出身? 那位总爱笑嘻嘻、瞧着没个正形的老馆主, 莫非就是因为自己这出身,才力排众议,点了自己来管这一届的学徒试炼? 这么一想,赵沐心里头更添了几分压力,却是朗声道:“所有人换上武馆灰衫,随我演练【铁衣十三绷】!” 不少学徒都松了口气,如蒙大赦。 霎时间,院子里就歪歪扭扭倒了一大片——大多数学徒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熬得住十遍桩功,到后头全是靠着一口气硬撑。 只不过,赵沐瞧见这一幕,却是又冷声说道:“换好了衣衫,还要走五遍桩功。” 满院子的哀嚎声顿时响了起来。 —— 日头渐升,把整个学徒大院照得敞亮。 学徒都换上了灰衫,脚下是簇新的麝皮薄靴——虽说比不上牛皮、羊皮那样金贵,可终究也是值钱的皮子,更难得的是扎实耐穿。 至少祥子和徐小六这几个平民子弟,昨日领到这皮靴时,心里头还是挺高兴的。 只是祥子忽然想起,几个月前自己送给杰叔的那双麝皮手套。 杰叔爱惜物件,自然不舍得带着手套走矿线。 说起来,祥子好像就见杰叔在德云楼聚餐那天戴过一次。 就那么一次。 —— 四九城的天气,向来没个定数。 还没到晌午,日头就毒得厉害, 等这些学徒练完桩步,脸上都透着红时,赵沐却是神色一肃,让众人都褪下上衣。 夏天都要来了,但这风里头的料峭凉意丝毫未散,此刻更是往每个人的毛孔里钻,再加上毒辣的日头,真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赵沐也露出一身古铜色、如刀削斧刻的上身,手上脚下同时一动,胸腹内一起一伏,整个人忽然多了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息。 “常言说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要想淬炼皮膜,首先得掌握这口呼吸之气。” “注意呼吸,慢慢引着丹田的气血散出来,体会这气血满溢到皮膜的感觉,再细细琢磨皮膜上的‘绷劲’!” 学徒皆是照着他的动作学起来, 没多大工夫,就有几个学徒的皮膜上明显有了些蠕动的样子——这就是“绷劲”有了苗头。 所谓真传一句话,不得不说,赵沐不光功夫高深,也颇为擅长指点,三言两语就点透了这【铁衣十三绷】的关键。 难怪老馆主会点他来当这届学徒试炼的教头。 赵沐收了功,又踱着步挨个儿瞧,脸上带着几分欣慰。 就这么一会儿,约莫小半的学徒就初步摸透了磨皮的法子。 果然还是刘师兄有法子,头一天先安排气血试炼当下马威,直接把那些有背景、来混资历的学徒吓得主动申请去了三等大院,便连功都懒得练了。 剩下的这些学徒,自然大多是真心想习武的好苗子。 只是,当赵沐的目光落在祥子身上时,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他来瞧祥子三次了。 头一次满是期待。 第二次还存着几分侥幸。 到第三次赵沐就不得不接受现实了—— 这大个子力气是大,但这磨皮功上的天赋着实一般.或者说,以他如今的年纪,想要磨皮锻筋整骨,着实是太为难了。 毕竟这些都是得从小练的童子功。 而院子里和祥子差不多年纪的,大抵也都是这模样,动作笨拙得有些狼狈。 只有那个“徐小六”和“陈嘉上”,倒真显出几分出众的天赋来。 想到这儿,赵沐沉声道:“好了.收功。” 第113章 天赋怪才,嗑药圣体 听得赵师口中那句“收功”, 学徒们个个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可就在这当口,院外两个小厮提着一篓子灰扑扑的物件走了进来。 学徒们你看我、我看你,望着赵沐那张冷脸,不知怎的,心里头竟冒起一丝不妙。 赵沐身形一顿,手上便提起了那篓子:“绷劲第一关,便是要学会用气血紧缩毛孔,诸位.当心了,” 手掌往篓上一拍,一蓬灰黑色的粉末顺着气劲散得满院都是。 霎时间,院里几乎所有人都僵了一下。 祥子更是吃了一惊——这是矿灰.五彩矿的矿灰! “把皮膜绷紧!别让矿灰渗进身子里,”赵沐沉声道,“再运起桩步,用气血扛住这五彩矿粉!” 怕是谁也没料到,这回的学徒试炼竟还有这一出, 就连先前几个把【铁衣十三绷】练得还算像样的学徒,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皮膜来不及闭紧, 任他是谁,沾了矿灰都得疼得龇牙咧嘴。 霎时间,学徒们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赵沐却恍若未闻,只负手立着,身形穿梭中,不住提醒众人【铁衣十三绷】的运气法子。 只是赵沐眼里头,还是闪过一丝不忍—— 说实话,这些学徒接触【铁衣十三绷】不过一天,如今就要让他们受这矿灰的煎熬,实在有些为难人。 但时间紧迫.老馆主临走时的叮嘱言犹在耳,他赵沐又怎敢懈怠。 要是连这点矿灰都扛不住,半年后还怎么进那大青衫岭? 那不等着白白送死? —— 想到这儿,赵沐手掌一挥,汹涌的气劲里,又卷着阵阵灰黑色矿灰。 院里的哀嚎声越发震耳,甚至有好几个学徒扛不住,当场就瘫倒在地,立马被几个戴着卫生口罩的小厮拖了出去。 赵沐心里头暗叹一声,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平时不肯流汗,到了真章上,就得流血! 这时候,赵沐目光落到陈嘉上那小胖子身上,不由得点了点头。 不愧是气血试时能扛住矿渣散逸的甲等学徒,如今对着这矿灰,倒还应付得来,仍能稳稳站着桩步——是个心性坚韧的好苗子。 只是,当赵沐瞧见场中那大个子时候,还是愣住了。 就见这大个子把【铁衣十三绷】使得磕磕绊绊,人却面色如常,甚至还有余力气走桩步? 瞧他脸上的神情,半分痛楚也没有,沐浴在漫天矿灰里,反倒像是有几分自在模样? 在一众脸色铁青、叫苦不迭的学徒中,这浑身裹满矿灰、活像个黑炭似的大个子,实在是扎眼得很! 赵沐嘴角轻轻抽了抽:这世上,竟还有这般能受五彩矿煎熬的怪胎? 想到这里,赵沐心里头却猛地一惊:前些年,武馆里也不是没有这般天赋异禀的怪才。 准确来说,也可以称为天才。 能扛住五彩矿散逸的,大多是天生的“药罐子”,不管是妖兽肉,还是用五彩矿精炼出来的汤药,他们都比普通武夫扛得住。 好比说.如今内门那位名声赫赫、凭着一手超凡射术闻名四九城的万师兄,便是这类。 身为外门弟子,赵沐自然对这位万师兄晓得更多些——比起他那手神乎其技的箭法,更吓人的是他天生的身子骨! 那简直是妖兽般的人物,十几岁才开始习武,没几年就被万家硬生生用汤药喂成了八品武夫! 如斯速度闻所未闻,几可媲美当年那甫一出世,便以惊才绝艳天资震撼整座四九城的林师兄了。 可林师兄一身修为,更多还是靠着无比扎实的桩功,以及那手连老馆主都赞不绝口的内家拳法。 毕竟,哪有正常人能这么扛得住药力的? 百草院那些师兄,更是恨不得天天围在万师兄跟前,研究他那身筋骨皮膜。 想到这里,赵沐脸上露出个古怪表情——这大个子.该不会也跟如今内门的万师兄一样,是天生能嗑药的“武骨之体”吧? 要是真这样,那所谓的年纪大、天赋不够,可就真不算啥了! 能扛得住那些药力,便是最大的天赋! 再说了,单是半年后那桩凶险事,就真得要这么个能受五彩矿煎熬的弟子! —— 日头彻底爬高了, 毒辣的日头底下,汗水从身上渗出来,再黏上那些矿灰。 一时之间,场中寥寥能站着的几个学徒,都跟灰人似的。 而那些被抬出场外的学徒,皆是用一种无比敬畏的目光望着场中。 场外,姜望水神色苍白,脸上却带着一丝傲气——他方才足坚持了小半个时辰才倒下,真算下来,这般表现也比大半人要强。 可.等他的目光落到院里时,脸上那点傲气就全没了。 这时候院里.就剩三个人了。 站在最前头的,是那个气血试里得了“乙等”的黑面少年,可这会儿他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眼神也迷迷糊糊的,哪里还能把【铁衣十三绷】使出半分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叫“徐小六”的少年,全是凭着胸口那股子硬气撑着。 赵沐自然也瞧出徐小六不对劲,身子一闪,一下就蹿出好几丈远,手腕一旋,直接把徐小六扛到了一边。 “傻小子这矿灰哪是能硬扛的?再硬撑下去,怕是要伤了武道根基,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赵沐神色冷冽,心里头好像也被这少年的韧劲打动,语气倒是平和。 可惜这黑面少年却听不到这些——他早昏了过去。 旁边几个武馆的小厮早有准备,赶紧往他身上泼温水,把那些矿灰冲掉。 好半响,徐小六总算悠悠转醒。 刚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坐起来,那张黑脸上就满是羞愧。 —— 场中剩下的,也只有陈嘉上这个小胖子,以及祥子这个大个子。 祥子自然是一副自在的模样——说到底,自从不跑矿线,这还是他头一回再闻到这熟悉的味道! 特别是.脑子里不住冒出的金色小字,更让人心里舒坦痛快: 【四平马步桩+4】 【四平马步桩+4】 有这些矿粉熬着气血,他的【四平马步桩】进益更快了,就跟当初刚跑矿线那会儿一样。 这才短短一个多时辰,他就攒了十多点熟练度! 我的乖乖,要是能天天这么练,岂不是一周多就能把那门【四平马步桩】练到圆满? 有了先前气血试的教训,他这会儿半分藏着掖着的心思都没有。 林师傅昔日说过,武道之路千难万难,便如千军万马抢独木桥一般。 一步落后,便是步步落后。 自己年纪本就占劣势,要是再不抓住机会,岂不是愚蠢。 祥子当下唯一要做的,便是拼命拿到一等学徒的资格,弄到那碗整骨汤。 此次武馆机会,是杰叔和文三用命给他祥子挣得。 那些个老兄弟.还等着自己给他们报仇。 他祥子又岂能输了? ——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日头都已有点西斜了,院里还是这两个人。 大伙儿都看出来了,那小胖子是靠刚学会的【铁衣十三绷】来挡那些矿灰, 至于那大个子,则是靠格外强横的气血硬扛。 一个胜在天赋异禀,一个强在桩功扎实,倒真是各有千秋。 终究,那小胖子陈嘉上的身体还是颤了起来——凭着“气血满盈”的底子,能扛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两个带着卫生口罩的小厮早就学乖了,瞧见这光景,赶紧从院外冲了进来,一把把陈嘉上扛了出去。 到这时候.祥子才收了桩功。 赵沐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点了点头。 可一眨眼,这位赵师却又成了那副冰山模样,手腕一旋甩出个小包,冷声道: “按刘师兄定的规矩,今日第一课,这院里表现最好的人也能得奖赏。” “这是‘淬皮散’,虽比不上‘磨皮丹’,也还算不赖.” 祥子一怔,手上便多了一个小包裹,却是恭敬朝着这位年轻外门弟子抱了个拳:“多谢赵师!” “武馆规矩,莫要谢我,”说到这里,赵沐嘴角却是露出个微不可查的笑。 他止住了步子,回头冷声道:“今天的课就到这儿.那大个子,跟我来一趟!” 就这样,在满院学徒敬畏的目光里,祥子神色平静,跟着赵沐出了院子。 正巧这时候,刚缓过劲来的小胖子陈嘉上,挣扎着坐直了身子。 阳光照下来,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落在他脸上, 他那双小眼睛微微眯着,旁人并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啥。 光影错杂间,黑色的阴影覆在他脸上。 第114章 新功法:铁衣十三绷 院外,赵沐并没有与祥子多聊什么,只细细叮嘱“淬皮散”的具体用法。 总共三步四个章程,那繁琐劲儿,直叫祥子头皮发紧。 难怪当年杰叔说过,武道这条路上,用药才是最大学问。 瞧见祥子这副模样,赵沐自然猜得着他心思,只撇嘴笑了笑,抛过去一枚木符: “瞧你这穷酸样,汤药的讲究大着呢,往后慢慢学。有半点儿差池,不光白白糟践了药力,弄不好还得反噬气血。” “拿着这枚玉符,你能去后院药浴一次。到时候要是还有不懂的……就找门口当值的杂院师兄问问,真有解决不了的,报我名姓便是。” 常言说听人听声,赵沐虽说脸一直绷着,话里也带点刺,可藏在话里头的关心还是明晃晃的。 祥子心里透亮,拱手认真道:“多谢赵师。” 赵沐没再多说,只又冷冷丢了句:“不过是分内之事,犯不着这般扭捏,拿着就是。” 没等祥子应声,他便转身走了。 祥子哑然一笑:这人倒是个面冷心热的。 —— 赵师一走,今儿个的磨皮功就算是练完了。 况且,今天这一通矿灰泼洒下来,大半学徒都被折腾得没了心气。 这么一来,等祥子还灰头土脸往回走的时候, 一屋子年轻学徒的目光全聚到他身上。 还有几个脸皮厚的,直接凑过来,围着祥子问有啥法子能扛住那些矿粉,言语中的艳羡之意呼之欲出。 一时之间,祥子被围得严严实实,倒有几分众星拱月模样。 这情景把祥子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指着身上那层灰扑扑的粉末说:“诸位.先饶了我成不?让我先洗把澡去。” 大伙儿瞧祥子脸上半分傲气都没有,心里都暗暗点头; 便是先前几个心高气傲、自矜身份的大户子弟,脸上也多了些温和笑意,纷纷朝他拱手。 祥子笑着一一回礼。 暮色深沉, 太阳未坠,弯月未起,把天幕搅成一抹异样的黑红。 院外某棵大槐树下,光影朦胧间,一个大个子的身影悄无声息走着桩功。 【铁衣十三绷】这门功法,全靠桩功调动气血,从而磨皮淬筋。 今儿赵师也只教了前三式:手绷、足绷、腰绷, 也就是靠手、足、腰这三处的气血逸散,带动全身皮膜绷紧,这便是“磨皮三绷”。 得林俊卿传授【心意六合拳】后,祥子对气血气劲的运用已算不错,可还是达不到“磨皮三绷”要求的“只动皮膜不动骨”。 赵师当时说的轻描淡写:“想象气血从丹田涌向指尖,双手缓慢张开,同时皮膜向掌心方向绷紧,如握棉花却不捏实,皮肉有轻微收紧感;呼气时,双手放松收回,皮膜随之松弛。” 可真练起来,才知道有多难。 想来是祥子习武太晚,身上的皮膜跟筋骨粘得太紧,试了好些遍都没摸着门道——按行话说,这叫骨僵筋硬,气劲走不通。 豆大的汗珠子从祥子额头渗出来,早把灰衫浸得湿透,可他恍若未觉,只一遍遍调整呼吸,试着把气血引到手、足、腰三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 暮色被浓稠夜色取代,就连弯月都冒了个尖尖。 在一行行【四平马步桩+ 2】的提示里,祥子脑海中终于如愿“叮”地响了一声: 【铁衣十三绷+1】 【进度:1/100(入门)】 刹那间,祥子藏在灰衫下的黝黑皮膜,竟像蚯蚓似的蠕动起来。 祥子心头一喜,这劳什子功法真不容易,总算是纳入到了面板里头。 算起来,自己学会的这些功夫里,大概也就【心意六合拳】比这炼皮的法子更麻烦些。 他长舒一口气,缓缓收了桩功。 不过这【铁衣十三绷】虽说练着麻烦,倒有个好处——能跟【四平马步桩】一块儿练。 就说这会儿,练了小半天,【四平马步桩】的熟练度就多了小 30点,真是一举两得,划算得很。 既已顺利纳入面板,这功法再难,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里,祥子却是摸了摸怀里那个小布袋子。 淬皮散? 正好试试效果! —— 这武馆占地不小,单是学徒住的区域就分了三大块。 还好有路标指着,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祥子总算找着了学徒后院。 刚进后院,就瞧见个熟人。 “祥哥.这里,这里.” 姜望水兴冲冲跑过来:“祥哥,你也是来后院吃饭的?跟你说啊……这儿的妖兽肉可真香,还能补气血呢!” 祥子顺着声音瞧过去,就见几个膀大腰圆的厨子,直挺挺站在伙房门口,一人端着一口大锅。 火焰腾腾往上冒,诱人的肉香跟着颠勺的动作飘散整个后院。 竟还是明厨亮灶?这宝林武馆讲究啊! 水牌上列着一长串菜单,看得人眼晕。 祥子瞧见那些吓人的价码,不由得愣了愣: 红烧鲤妖鱼(未入品)一份 8大洋, 油焖妖熊心(未入品)一份 10大洋, 爆炒虎妖肉(九品)一份 12大洋…… 几个小厮端着瓷碗行走其间, 祥子掂量了一番那瓷碗分量,心里头暗暗咂舌。 这么算下来,自己在李家矿区那日烤得一整颗虎妖心,不得值百多枚大洋? 可惜自己现在身在武馆 然凭着这身能扛住五彩矿的强横气血,找个矿区外围的林子钻进去,还不得发笔大财? 说实在的,他如今气血三柱的消耗,其实挺需要这些妖兽肉的——可兜里实在没几个钱。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诚不我欺。 “祥哥,吃了没?没吃就跟我们一块儿呗?”大概是瞧见祥子今儿表现不一般,姜望水脸上的笑更热络了些。 祥子笑着摇摇头——他早瞧见姜望水身后跟着的那小胖子。 祥子却是指着自己一身衣衫,笑道:“不了,你们吃吧,你瞧我这身还是先去泡个澡。” 姜望水还想说什么,却被陈嘉上扯住了衣袖:“无妨,咱俩先去吃,到时候再与祥哥碰头便是。” 说话间,陈嘉上有意无意掏出怀里那个小锦盒:“姜少爷,你不是说想要试试这后院里头的药浴?反正我今个儿也得了一枚‘磨皮丹’,正好试试效果。” 祥子抱了抱拳,也懒得多瞧陈嘉上一眼,便径直去了那边的药浴区。 陈嘉上脸上神色一滞,仿若被一盆凉水劈头浇下, 心里那点想显摆的心思,瞬间全没了。 第115章 改皮换膜 药浴区的排场不小,一人一间小屋子,倒还讲究个私密。 数根胳膊粗的黄铜管子,串进偌大的木桶串,白雾腾腾里,隐约能听见地底下齿轮咬得“咔咔”响。 除了使馆区,四九城里头哪儿见得着蒸汽机?更别说拿金贵的蒸汽机当烧水壶使。 不愧是屹立在四九城之巅的宝林武馆,仅是学徒区域,便是如此豪奢。 可这份阔气,得拿大洋堆出来。 要不是赵沐给了那枚木符,普通学徒来这儿泡一次,就得三块大洋;要是再添上汤药钱,那数儿能吓死人。 这还只是一次药浴的开销, 听说那些扛得住药力的武夫,一周最少得泡三次。 难怪世人总说,武道之路就是银钱和资粮堆出来的。 —— 祥子泡在浴桶里,手里拎着一包草药——方才在门口花十块大洋买的。 门口那负责的师兄原本冷着脸,见了赵沐给的木符,便立马热络起来。 不仅细细跟祥子讲了药浴的步骤,等祥子问起“磨皮丹”咋用,还主动把这草药拿了出来。 药浴这门道,讲究的是用各样草药调合药力,而这种从陈家矿区外头采来的草药,最适合温养“磨皮丹”的药力。 至于祥子得的“淬皮散”,因药力一般,只用清水泡开就行。 祥子自然不懂这些,都是听那位师兄说的,但还是果断掏出仅剩的大洋买了下来。 身在宝林武馆,祥子倒不担心这枚从李家护院那儿得来的“磨皮丹”会露马脚,真要是问起来,大不了推到远在申城的林俊卿身上。 怎么着?堂堂七品武夫,前武馆大师兄,还拿不出一枚“磨皮丹”? 想到这儿,祥子先打开了“淬皮散”。 红褐色的药粉慢慢散在浴桶里,把水染得透着股怪色。 刚沾着水,就觉着皮膜一阵刺疼。 祥子在浴桶里坐直了,默默运起【铁衣十三绷——皮肤上肉眼可见地泛起细微的蠕动感。 脑子里念着赵沐叮嘱的药浴步骤,祥子丹田里头三柱气血转得跟陀螺似的,赶着气血往皮膜上散。 刚把毛孔撑开,一股子说不出的玄妙劲儿就涌进脑子里。 温柔的水波仿佛将他每个毛孔都包裹住了, 药力刺入! 淡淡的黑灰色小颗粒,从皮膜中缓缓渗透了出来——这是药力在淬炼皮膜的症状。 祥子的皮肤渐渐泛红,紧接着,跟过电似的酸麻感窜遍全身,让他心里头一阵翻腾。 可面板带来的强控力,还是让他的动作半分没偏。 反应越烈,说明药效越好!头回用药,更是这样。 —— 也不知泡了多久, 浴盆里的光泽慢慢散没了,祥子皮肤上那层异样的红色也渐渐退。 祥子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身上似乎毫无变化的皮肤,皱了皱眉头。 径直起身,顾不得擦干身子,祥子从包裹里取出一把短匕。 匕首入手,一种熟悉而温润的触觉中,祥子哑然一笑——这匕首还是头回走矿线时刘唐送的,后来也是靠这把匕首,才偷袭了李家那个名叫“梁华”的九品武夫。 匕首尖落在手臂的皮肤上,祥子微微使出了一分力。 手臂上只留下一道浅白的划痕。 果然有效果! 祥子心中一喜,许是得益于【铁衣十三绷】和【淬皮散】,自己这皮膜对锐器也有了一定的防护作用。 就凭现在这身皮膜,怕是能扛住气血觉醒武夫的全力一击了。 而赵沐今天说的很明白,【铁衣十三绷】的入门三绷,其实更侧重钝器的击打。 可就算这样,皮膜都有这般效果? 要是能把这门功夫练到深处,那得厉害成啥样?祥子不敢想。 难怪当日刘唐受了那般重的枪伤,还能鼓起血勇杀翻李家一众护院。 想到这里祥子却是拧开了浴桶上的青铜旋钮,蒸腾着白雾的黄铜管道,又流出清澈的热水, 他把目光落在一旁那颗黑黢黢的小药丸上——好不容易来一次,干脆一块儿淬了! 自己可不舍得大洋再来第二回! 等浴桶重新注满热水,祥子两指一使劲, “磨皮丹”碎成粉末,融在了水里。 —— 后院门口,熙熙攘攘。 姜望水换了身干净衣衫,顿觉神清气爽,只是想起那昂贵的药浴价格,心里头也不禁肉痛。 他姜家有钱不假,可钱都捏在那位活阎王似的姐姐手里。 虽说他姐对他习武是百般认可,更是不吝抛洒银钱。 可自己当学徒才几天,就花了一小半零花钱——先不说那活阎王会不会念叨,自家那位当外门弟子的大哥,也绝不会饶了他。 想到这儿,姜望水顿时苦起了脸。 “怎么了,姜少爷?难道这药浴不舒服?”旁边的小胖子陈嘉上眯着眼笑,“这回还得谢姜少爷请我来泡药浴,不然我哪儿能站在这儿?姜少爷真是大方!” 听了这话,姜望水心里的那点不痛快立马没了,昂着头说:“这算啥?陈兄要是喜欢,下周咱再来一次!” 陈嘉上笑容愈发灿烂,俩小眼睛眯成了条缝:“那先谢过姜少爷了!能在这儿结识姜少爷,真是我陈嘉上的福气呐!” 可等瞧见药浴区走出来个大个子,这小胖子眼眸便缩了缩。 姜望水一怔,却是挥手喊道:“祥哥.祥哥,我们在这里。” 正打算去洗衣服的祥子听见喊声,愣了一下——抬头瞧见这俩人,心里也笑了:真是躲都躲不开。 没法子,只能挤出个笑脸走过去。 可祥子刚走近,姜望水脸上神色一顿,往后退了半步,仔细瞅着祥子,脸上露出一抹狐疑: “祥哥.是我看错了吗?怎么感觉你变化大了去了.” 咂摸了两下,姜望水突然喊:“祥哥!你咋变白了?那‘淬皮散’还有这功效?要是真这样,我得给我姐带点回去!她一高兴,说不定就多给我点零花钱了!” 听了这话,陈嘉上这小胖子也凑过来细瞅祥子,脸上的笑却僵住了。 变白?好像还真是。 他可不是姜望水这种没眼力见的傻小子,自然晓得“变白”意味着啥——这是改皮换膜的征兆! 要知道,自己炼化了一整颗“磨皮丹”,都没这般功效啊! 第116章 取消筋骨试,双甲即可晋一等 自己变白了些? 听到这话,祥子便是一怔,方才澡堂子里本就没个镜子,他自然不曾知晓这变化。 当下也只打了个哈哈儿,东拉西扯说几句闲话,便把这茬儿遮掩过去了。 三人一道往外走,刚到门口,却撞见换了身小厮衣裳的徐小六。 这黑面少年身旁,立着个也穿小厮衣裳的白净小个子,一黑一白这么搭配着,倒叫人瞧着格外分明。 徐小六正端着满满当当的菜盆,火急火燎地往后院伙房里冲。 “小六子,你怎么在这儿?还端着这些物什?”见着这黑面少年,姜望水便是一怔,开口问道。 徐小六从摞得老高的菜盆后头探出头来,看清是几位同窗舍友,才咧着嘴笑道: “学徒的花销不小,趁着没课的日子,寻个小活儿扛着,挣几个零角子贴补家用,不然家里哪撑得住呢。” 说这话时,他半点儿没藏着掖着,反倒一脸坦荡直率。 姜望水怔怔望着他,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祥哥,陈兄,你们才吃了出来?依我说,你们下回再往后院吃饭,就选麋鹿这类妖兽肉,别选那虎妖肉什么的……” 说到这儿,徐小六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那些虎妖肉听着金贵,其实都是隔夜的货。真正新鲜的,倒是那些便宜的妖兽肉,你们可别上了当、吃了亏!” 这时,伙房门口钻出来个膀大腰圆的中年人,扯着嗓子喊:“徐小六!再磨磨蹭蹭,今儿个工钱就给你扣没了!” “不说了,不说了” “小奇,走喽!” 徐小六抱着迭得足有半人高的菜盆,还剩着力气招呼同伴,风风火火往院子里冲。 那菜盆晃得姜望水几人心里发紧,也就徐小六气血足、身手灵便,换作旁人,哪能一次扛这么些? 说起来,那伙房的掌柜雇了这么个实诚伙计,倒真是占了大便宜。 “嘿徐小六这小子倒有意思,好不容易进武馆当学徒了,还苦哈哈跑去扛小活儿,这不是耽误武道、捡了芝麻丢西瓜嘛,真是愚不可及。” 小胖子陈嘉上咂着嘴,连连摇头。 姜望水皱着眉,总觉得这话不对味,可又说不出哪儿不对。 祥子把两手拢在袖子里,没吭声,慢悠悠往宿舍走。 —— 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虽说还是和人和车厂一样的大通铺,但没了满屋子的汗酸气和脚臭味,也算得上舒坦了。 简单枯燥的日子,总是过得快, 转眼就过了一周。 今日的课,依旧是手、足、腰三个部位的“磨皮三绷”。 与前些日子不同,许多学徒都是有模有样,显是已入了门, 赵沐背着手立着,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要领,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也难得露出几分满意神色。 待他的目光落在场中那大个子身上时,脸上的笑意便又多了几分——就这几日,他是眼看这小子从无比僵硬到日渐流畅。 没想到.这一身蛮力的大个子,倒似个厚积薄发的? 走完十套《磨皮三绷》,依旧是往日那抛洒矿灰的环节。 有了这些日子的经验,学徒们也不似头一日那般狼狈,不少人都撑足了整整一个时辰。 自然,能坚持到最后的,依旧是祥子。 可惜,再没了“淬皮散”的赏赐,这倒让祥子心里头十分遗憾。 “行了……你们掌握得还算不错。”赵沐缓缓开口, “接下来歇会,下午所有人都去二号练功房。不用我多言,想来诸位也知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话音刚落,不少学徒心里都打起了鼓。 今儿个,便是皮膜试的日子啊! 祥子心头却是一喜:总算等来了! 这番,可决不能出啥岔子了。 甲等!手拿把掐!—— 乌泱泱的人群又聚在了熟悉的二号院。 墙上还贴着上周气血试的榜单,偌大的二号院里,只有寥寥几人是甲等,便是乙等的,也不算多。 大多都是鲜红的丙等。 武馆规定,三试得三甲者,才能入一等大院;三试得一个“甲”,可入二等学徒大院, 若无“甲”,便只能留在三等大院了——换句话说.白花花的大洋好不容易换来的学徒资格,便是白费了。 那些大户人家出身的学徒,倒还罢了; 可那些攒了一辈子银钱才换来资格的平民子弟,怕是再难翻身,将来顶多去外头寻个大户人家当个护院,一辈子便止步在九品之前。 所谓一品之差,便是天堑之别。 一片愁云惨淡里,祥子倒显得云淡风轻,还有闲心琢磨墙上那榜单。 忽然,他却被人撞了一下。 转头一看,是个略显瘦弱、肤色白皙的小个子。 “这位大哥.对不住,对不住.”这小个子瞧着像是眼神不济,手里头拿着个号码牌,约莫是迟到了,一脸怯懦的模样。 祥子还没说什么,便见一个黑脸蛋的少年大步走过来,抱拳说道:“祥哥.这是我新识的朋友陆奇方才冲撞了祥哥,我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小事而已”祥子笑着摆摆手,目光却落在这名叫“陆奇”的少年身上。 这不是昨日与徐小六一起在伙房当小厮的同伴? 瞧他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昨儿个只当是伙房的小厮,没成想竟也是个过了气血关的学徒? 像是察觉到祥子的心思,徐小六等这同伴走到前头去了,才凑到祥子耳旁低声解释。 原来,这陆奇的天赋不差,只是和徐小六一样,都是东城普通人家出身,可他没徐小六那般好运气,能遇上个仗义疏财的少东家徐彬。 这回陆奇能得这个学徒资格,把家里一辈子的积蓄都掏光了,他那个给人当账房先生的爹,甚至还去德义楼贷了印子钱。 要晓得,德义楼那等不讲道理的驴打滚高利贷,东城人都叫它“阎王账”,最是索命的。 听到这里,祥子倒是有些唏嘘——这陆奇,不就和老马那孙儿一个样么? 也不知老马那小孙儿,是不是熬得过整骨汤的药力,能当上九品武夫。 —— 众人排得整整齐齐,等着入院考核, 不料,这院门才刚打开,就走出个佝偻着背的老武夫。 “诸位.今日这一次皮膜试,便是学徒试最后一次考核!” 话音刚落,诸多学徒皆是一怔, 最后一次考核? 那筋骨试难道就没有了? 要晓得,按往年的规矩,气血三试里的筋骨试,才是学徒选拔的重中之重; 毕竟,要想熬得住“整骨汤”的药力,气血与皮膜固然要紧,可筋骨才是根本。 一片哗然间,那老武夫却恍若未闻,只轻轻抛下一句:“算上今日.若有两试甲等者,便可升一等学徒!” 这话一出口,场面越发沸腾,尤其是陈嘉上那几个在气血试里得甲等的,更是激动得不行。 祥子心里头微微有些失落,不过这气血试下周再来,再得个甲等照样能晋一等学徒,倒也无妨。 此刻他心里头却有一桩疑惑: 武馆学徒选拔取消了筛选九品武夫最重要的筋骨试,是否意味着—— 宝林武馆这一次学徒资格的选拔,根本不是为了选拔九品武夫!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忽地,祥子心里头升腾起一抹阴郁之色。 第117章 出人意料,入选一等学徒 “卢昊然,丙等!” “沈俊翔,乙等!” “陆奇,丙等!” 学徒们一个个提心吊胆进去,出来时便都耷拉着脑袋,没了半分精神。 到这会儿,已进去了一半人,竟没一个能得甲等。 更有甚者,还有学徒咳着血,直接被人用担架抬了出来——这皮膜试的惨烈劲儿,比上周的铁马气血试要厉害多了。 等那白脸小个子陆奇踉跄着走出来,两眼通红,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像是丢了魂儿。 连着两次得丙等,不管有没有筋骨试,都意味着他陆奇这辈子都挨不着一等学徒的边了——往后也断了走九品武夫的路子。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继续参加每周的考核,但丙等和甲等的鸿沟,又岂是这个穷小子在短短数月就能弥补的? 又银钱去药养,即便当上个学徒还得去伙房扛小活,他哪来的翻身机会? 对这些平民子弟来说,唯有靠着一身天赋,在短时间内获得一等学徒,得武馆那些免费汤药的熬养,才有出头之机。 所谓一步慢,步步慢,说的就是这个理。 徐小六叹了口气,也顾不上替好友难过,抬脚便迈了进去。 —— “徐小六,乙等!” “陈嘉上,甲等!” 直到大半人都试过了,这二号院里才算盼来了头一个甲等! 依旧是陈嘉上这小胖子。 可这会儿的小胖子,脸白得像张纸,便是笑也带着一股子倦意,哪儿还有心思炫耀? 显然,这皮膜试绝非寻常,便是他这般实力不俗的,也只是勉强过关。 相比之下,徐小六的黑脸蛋上倒显了几分愧色,可瞧那精神头,反倒比陈嘉上足些。 他望着祥子,借着低头的功夫,却是小声说了句:“祥哥.是矿” 有武馆弟子盯着,徐小六不敢多说,可祥子还是听清了“矿”字。 这倒和他心里猜的差不离,这皮膜试,八成又和那劳什子五彩矿脱不了干系。 毕竟这一周练【铁衣十三绷】,赵沐巴不得让小厮把矿粉直接糊在学徒身上。 按说学徒选拔,最看重的是气血、皮膜、筋骨,可宝林武馆这几回试炼,却透着几分古怪—— 难不成,他们想选的,是能扛住五彩矿的武夫? 祥子摇了摇头,把这些纷乱念头压下去:若真是这样,自己反倒更占优势,想这些做啥?—— 迈步进院子,眼前就摆着三柄比人头还大的巨锤,锤子后头依旧是甲、乙、丙三个小木牌。 赵沐负手而立,静静站在一旁。 老刘又瞧见了这大个子,却是慢悠悠说道:“老规矩,三柄锤子,能扛住哪柄,便得啥等级!” 祥子仔细打量那黑沉沉的铁锤,总算瞧出些门道——锤身上隐隐能瞧见几缕金色细痕。 祥子瞳孔一缩——这是混杂了五彩金矿的铁锤,而这金丝的质地,怕不是还掺了稀有的脉矿。 竟用混了脉矿的巨锤来测皮膜强度?难怪那些少年郎都扛不住。 想明白这点,祥子也不犹豫,干脆抱拳道:“我选甲等。” 老刘眼眸一挑,却没说啥——赵沐下手有准头,便是这小子扛不住,也断不会被锤出性命来。 赵沐本就是冷面性子,更不会多言,听了这话,直接抡起了铁锤,冷声道:“运起【铁衣十三绷】!” 偌大的铁锤,在他手里头,竟如孩童玩具一般。 祥子没脱衣裳,只扎了个桩步,慢悠悠走了半套招式,跟着便运起了【铁衣十三绷】。 他身上衣衫肉眼可见地不断凸起着——这是衣衫下的皮膜蠕动。 赵沐和老刘皆是一怔——这小子,倒有些一鸣惊人的意思,啥时候练出这磨皮的本事了? 只观这皮膜气象,搁在学徒里头,当真罕见。 老刘那双浑浊的眸子里多了些珍重,缓缓坐直了身子。 “要下锤了,把气血稳住,别乱了章法!”赵沐又冷声提醒。 旋即铁锤裹着暴烈之声 轰了下去。 —— “砰”一声闷响从院内传了出来。 听见这动静,院外的学徒们都愣了:这大个子到底在里头干啥?先前也没听见有这动静啊! 没等大伙儿反应过来,门口的小厮已高声唱道:“李祥,甲等!” 连着冒出了两个甲等? 众人尚有些发懵,就见那大个子迈着步子走出了院门。 和之前所有人的蔫头耷脑不同,这大个子面色如常,身形挺拔如松。 姜望水愣愣地望着祥子,心里头忽然不是滋味起来——这几日他也瞧明白了,这大个子该是陈嘉上嘴里说的“泥腿子”出身。 头一天学【铁衣十三绷】时,他暗地里还偷着乐,觉得自己比祥子学得快。 可谁能想到,才过了一周,祥子就得了甲等! 姜望水再将目光投向陈嘉上,心里头更升腾出难掩的沮丧——就连这一直谄媚跟着自己的小胖子,也是甲等! 他咬了咬牙,大步跨进院门——不管咋说,我姜望水也不能让人看扁了, 今儿个非要挣个甲等不可!—— “姜望水,乙等!” 随着门口小厮一声喊,姜望水被人用担架抬了出来。 嘴角渗着血,愈发衬得脸白得像张纸。 赵沐下手有分寸,这一锤并不算重, 姜望水此刻瞧着凄惨,但更多的,还是他硬顶着五彩脉矿,强自驱动丹田气血导致的反噬。 许是老刘师兄怜他心志硬气,虽说没扛住那柄铁锤,可还是给了他个乙等。 连着两次得乙等,虽说不尽如人意,可也算留了一线希望。 可此刻躺在担架上的姜望水,却魂不守舍的,两眼发直——先前那点骄傲和底气,仿佛都跟着那柄铁锤散没了。 他勉强挪动脖颈,瞧着四周——视线里,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些讥笑。 此刻,姜望水只恨自己没死在锤下,白白要受这些煎熬。 —— 其实压根没人留意姜望水。 都是一个院的,这些日子也算摸清了底细,他姜望水那点能耐,哪能得甲等? 再说了,这位一身少爷派头的年轻人,不管自个儿实力,硬要去闯甲等的评级,本就没超出大伙儿的预料。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慢悠悠走出来的老武夫身上。 老刘却是从身旁小厮处接过一本簿子,略微一瞧,却是朗声说道: “接下来,我宣布一等学徒人选,所有被点到名的三日后去一等学徒大院报道!” 就算心里头早有谱儿,可所有的心神,还是被这老武夫的动作悬着。 老刘轻咳了一声,掂了掂手里的簿子——在场学徒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陈嘉上,双甲等评级晋升一等学徒。” “戚宇,双甲等评级.晋升一等学徒。” 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祥子微微耸了耸肩——说没遗憾是假的,毕竟晚了一周进入一等大院,就少领一周的免费汤药。 长呼一口气,祥子忽然却是一愣。 只见那老武夫忽然放下了簿子,笑脸盈盈,指着场中一人轻声道: “还有.李祥,因表现出众,特晋升一等学徒。” 一片哗然。 —— “诸位干得不错,希望到了一等大院里头,还能保持如此进益!” 老刘佝偻着背,扬手露出四个小布囊。 尚未瞧见这老头有啥动作,四个小布囊就落到了几人怀里。 “这里有两颗磨皮丹,待会从赵沐那里领了木牌,你们便可以去后院。” “若有不懂的,拿着这木牌,寻个杂院师兄问问,他们瞧见了,定不敢懈怠。” “对咯,我可有言在先,就凭你们现在这身子骨,一周最多用一次磨皮丹,莫要贪多,若是扛不住药力皮膜崩碎,便是得不偿失。” 杂院师兄? 听到这个,祥子倒是一愣,忽然又想到昨晚后院药浴时,那负责的师兄胸口,不就绣着一个“杂”字? 看来,这偌大的宝林武馆,该是按照职项分了好几个部门。 想来也是,这偌大武馆里头若都是些莽撞武夫,哪能操持下去? 祥子望着手头的布囊,心里头却是一震——总算得到了甲等评级的奖励! 而且 三天后,自己便能进入一等大院了! 整骨汤就在眼前了! 第118章 学徒试炼下的阴霾,两百元大洋的试题 一等学徒? 竟是破格提拔? 一众少年的目光,顷刻间便都聚到了祥子身上。 或艳羡,或愕然,或暗自揣度,不一而足。 可更多的……还是质疑。 宝林武馆的规矩素来严苛,向来是丁是丁、卯是卯,半分含糊不得。 既已定下非得双甲才能进一等学徒院,为何偏要破格晋升?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饶是如此,学徒们多半还是强挤出笑脸,隔着老远就拱手道贺。 有那几个先前跟祥子说过几句话的,脸上更是堆着热络的笑,主动凑过来跟祥子搭话。 不管是啥缘由,既然这大个子进了一等学徒院,便意味着……他有望成那九品武夫。 这一品之差,就是云泥之别。 这里头的道理,这些打小就熬练气血的少年们哪能不明白? 更何况他们多半出身大户人家,家里长辈耳提面命的,自然不会像那些乡下泥腿子似的,把心思全挂在脸上。 一时间,虽说各人心里都打着小算盘,可院子里倒还维持着几分同窗和睦的样子。 祥子自然是笑着应承,一一回礼。 只是,当小胖子陈嘉上凑着笑脸主动靠过来时,祥子也不由得愣了愣。 “祥哥,恭喜您啊!当初我就瞧着祥哥您不是凡俗之辈,这一等学徒的资格,果然是手到擒来,” 陈嘉上脸上笑开了花,那股子真诚劲儿,任谁也挑不出半分毛病,“往后咱哥俩都进了一等学徒院,可得互相帮衬着才是。” 先前还一口一个“祥子兄弟”,这会儿到了小胖子嘴里,顺顺当当成了“祥哥”。 祥子脸上笑容没改,嘴里应着“帮衬,那定然得互相帮衬才是”,心里头却暗自佩服这小胖子。 不管这陈嘉上为人如何,单是这份能屈能伸、圆转自如的功夫,就当真难得——至少他祥子是做不来的。 于是,他心里头对这人更生出了几分警惕。 —— 院里头, 老刘伸了个懒腰,那张苦瓜似的脸总算舒展了些。 老实说.他老刘好些年都没这般辛苦了,这一把老骨头,着实是要散架了。 可还没等老刘起身,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 “刘老师兄,此番破格录取,怕是有些不妥当。那李祥若是当真有实力,大可以等下周气血试里拿了甲,再晋升一等学徒也不迟。” 说话的是个约莫二十来岁、气质斯文儒雅的年轻弟子,名叫陈海。 他如今已是九品大成的修为,在外门弟子里头也算是修为不弱,颇有些潜质。 这两年,原本都是陈海在主持学徒试炼,今年却被突然派来的老刘师兄顶了位置。他倒像是甘之如饴,一直没说啥,还挺殷勤地配合。 这些日子,这还是他头一回开口质疑老刘的决定。 闻声,老刘脸上神色半分没变,反倒挤出个笑来:“怎么着,陈师弟是担心老夫我老糊涂了,胡乱行事,坏了武馆的名声?” “师弟不敢。” “好一个‘不敢’!合着你是只敢在背地里戳老夫的脊梁骨骂是吧?你陈海要是有啥不满,尽管等着老馆主从申城回来再说!” 老刘这话半点没含糊,半分脸面都没给这个出身西城陈家旁支的武夫。 陈海神色一僵,却还是低下了头,不再言语,把那点阴郁都藏在了眼底。 他也的确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毕竟.这个看似混不吝的老刘师兄,可是老馆主临行前钦点的主考官。 那时候,就连几个亲传弟子都一脸错愕。 谁也摸不透,老馆主突然来这么一出,到底是啥用意。 —— 陈海脸色铁青,只抱了个拳,道了一句“师弟鲁莽”,就出了院子。 等陈海走了,一直没吭声的赵沐才忍不住开口道:“老刘师兄,陈师兄也是一片好意,毕竟这是武馆多年的规矩。” 听了这话,老刘却嗤笑一声:“规矩?规矩是人定的,可不是用来定人的!眼下是啥光景?还死抱着规矩不放?” “要是误了半年后的大事,你猜猜,老馆主从申城回来,会把账算在谁头上?” “再者说……”老刘撇了撇嘴,慢悠悠拎起跟前的卷宗,“你觉得这几年咱宝林武馆学徒的资质咋样?” 赵沐愣了愣,琢磨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比不上往年了……就算是能扛住整骨汤药力的一等学徒,也只有往年一半。” “武馆学徒资质下滑,大家伙都瞧在眼里,”老刘嘿嘿一笑:“那你再想想,这几年是谁在管着学徒试炼的事?” 赵沐心里头一咯噔——这几年,可不就是陈海一直在主持学徒试炼嘛! “嘿你这木头脑袋倒还存了几分机灵,”老刘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说道,“你再猜猜,往年咱宝林武馆学徒试炼的试题,在黑市上能卖多少钱?” “足足两百枚大洋,他娘的老子那侄子去年想要参加学徒试炼,老子也没舍得给他买,”老刘那张老脸上满是气呼呼的模样。 赵沐瞠目结舌,随后心中却是一悚——倒卖学徒试炼的试题? 难道说,自己这位瞧着斯文随和的陈海师兄,竟是干这种勾当的人? 老刘像是看出了赵沐的心思,却又慢悠悠笑了:“这事,肯定不是陈海一个人能办成的……” “你想想,内门弟子那么多,为啥老馆主偏要让我这么个杂院出身的老家伙,来管这次学徒试炼?” “还有你这傻小子,为啥偏偏是你这个在武馆毫无根脚的弟子来做学徒教头?难道你这点九品大成的修为,就比旁人强了?” 听了这话,赵沐更愣在了原地——这些日子心里头的那些疑团,好像一下子都有了答案。 想来,答案就全在老刘师兄说的“没根脚”这三个字上。 不是大户人家出身,也没啥世家背景,纯纯泥腿子出身的武夫,跟武馆里头那陈家、李家、万家毫无瓜葛——不正适合来趟浑水? 一时间,赵沐如坠冰窖。 “咱这位老馆主,平日里乐呵呵的没个正形,其实心里头亮堂着呢!”老刘不知从哪儿摸出个肉包子,美滋滋咬了一口,接着道, “也就是半年后的事把老馆主逼急了,不然你也没机会趟这浑水。你放心,你赵沐跟我不一样,在武道上还有奔头,要是好好干,往后的前途错不了。” “你得了老馆主钦点,只要这半年按着武馆章程办,没人敢轻易挑你毛病。” 听了这话,赵沐神色一正,对着老刘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多谢刘老师兄指点。” 老刘嘿嘿一笑:“既然选出了一等学徒,你就把心思都放在他们身上” “这些孩子天资都不差,虽说事情急了点,也得好好培养,别让这些好苗子给毁了。” 赵沐点头,沉声说道:“定当全力以赴,不堕我宝林武馆威名。” 老刘没说话,昏沉的眼眸中却悠悠飘向了院子外头——对于老馆主这番去申城,他自然知道得更多一些。 威名? 老馆主今年可是快七十了,即便五品走脉境能凝结气血不虚、皮膜不坠,可这身子骨又能熬几个年头? 若这番申城当真无果,那些暗地里蠢蠢欲动的,又会生出怎样的心思? 你瞧,老馆主才刚走,咱武馆里头这些人,不就按捺不住了? 老刘长叹一声,站起了身子。 夕阳暮色里头,这位在宝林武馆待了大半辈子的老武夫,身形有些佝偻。 第119章 恶汉陈江,儒雅陈海 学徒大院里,大通铺上。 跟刚进学徒大院时那股子意气风发比起来,这会儿不少少年郎脸上都挂着唏嘘。 能来宝林武馆参学徒试炼的,都称得上一声“少年英才”。 可武道上的比拼,向来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偌大的 2号院,几十号少年天骄,最后能选进一等大院的,竟只有仨人——里头还有一个是破格提拔的。 经这一遭,好些人才算真见识到,啥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会儿姜望水总算缓过劲儿,挣扎着爬起来,脸上带着几分愧色,冲祥子抱了抱拳:“祥哥,先前倒是姜某无礼了,还没给您道贺,恭喜祥哥升一等学徒。” 他本就气血不弱,方才那副狼狈模样,多是被五彩脉矿压得气血郁结才有的。 “不妨事,”祥子笑着摆了摆手。 相处这些日子,他也摸透了姜望水的性子——虽说少爷脾气重了些,人倒不坏。 那黑面少年这几日也跟大伙儿混熟了,凑到祥子跟前,满脸都是羡慕: “恭喜祥哥当上一等学徒!昨儿我留了些客人不要的妖兽下水,要是祥哥不嫌弃,晚上我给大伙儿弄几个菜,也算庆祝庆祝。” 说到这里,徐小六脸上露出几分得色:“我哥以前在德云楼当过传菜小厮,偷学过几招,可都传给了我。” 一直没吭声的陆奇,立马笑着附和:“小六哥的手艺,那真叫一个好哩!” 这话一出,姜望水几人的笑容便凝在了脸上。 啥?妖兽下水?还是客人不要的? 祥子瞧着徐小六脸上那股子热切劲儿,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从前在车厂,文三总约自己去便宜坊啃鸭子的光景。 他嘴角牵起一抹温软的笑,说道:“嫌弃啥?能吃上妖兽肉,那还不好?” 徐小六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那咱就说定了!不过得晚点儿,我跟小奇得等下了工才行。” “到时候,保准让你们吃得直咬舌头!” 瞧见祥子主动应承下来,姜望水脸上也只得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也点点头。 祥子刚要说话,却瞥见门口过来了几个人。 等看清那几张脸,他眉头不由皱了皱。 —— 瞧见来人,宿舍里大半学徒都愣了神。 就见门口,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子踉踉跄跄走了进来。 他右腿绑着夹板,肉乎乎的脸颤巍巍的,一步一步慢慢挪着。 姜望水一瞧见来人,脸“唰”地就白了——这胖子不就是一周多前跟他赌斗的陈江? 那位横得不行的德义楼二公子! 这人不是气血试的时候就断了腿吗?怎么还能回来? 等姜望水瞧见胖子身边那个穿黑衫的精瘦年轻武夫,脸色更是猛地一僵。 这黑衫弟子,不就是三个评委里头的那位……好像叫陈海来着? 再瞧见这黑衫弟子对陈江的态度,姜望水的心更是一寒。 一个陈江,一个陈海,俩人的关系,用脚指头想都能明白。 —— 俩小厮把陈江扶到大通铺上, 这位黑衫武夫才笑着开口道:“诸位学徒小兄弟,今儿都受累了。今儿被刘师兄挑中的,三日后可得准时去一等学徒大院,到时候会有杂院的师兄来安排。” “至于这回没选上的,也别泄气,武道上的输赢,本就不必计较一时长短。还有半年时间,大伙儿要是肯下苦功修炼,肯定还有机会。” 陈海脸上笑得温和,就算是考官的身份,也没摆半分架子,话说得也熨帖。 不少学徒听了,心里头那点失落劲儿,倒消了些。 说到这儿,陈海的目光有意无意往陈江身上扫了扫:“不过啊,大伙儿既然同窗一场,就得互相照应着,别伤了和气!” 陈江立马露出委屈模样:“哥……” 陈海眉头一挑:“在咱宝林武馆,只论修为分高低!别在这儿瞎嚷嚷,真要是犯了规矩,武馆可不会认人!” 众人心中皆是一骇——这大胖子陈江,竟真是此番学徒试炼考官的弟弟? 陈海又在宿舍里转了几圈,跟几个得双甲、要进一等学徒大院的少年简单聊了几句。 他长相虽说普通,说话却温和,又不摆谱,三言两语就引得学徒们心服。 尤其是同为考官,陈海这儒雅温和的做派,可比赵沐那冷脸教头强多了。 等陈海走了,好些学徒脸上都带着恋恋不舍的模样。 —— 陈江这胖子一回来,院子里倒真热闹了——是实打实的热闹。 一个骰盅,占了大通铺偌大地盘。 陈江吊着条腿,胖乎乎的手摇着骰盅,扯着嗓子喊:“买定离手喽!都别给陈爷我耍花招!” 他身边几个同伴亦是大呼小叫。 而骰盅跟前,更是堆满了人头。 一来是少年人本就爱热闹,二来也是看陈江的背景。 德义楼少东家不算啥,可他亲哥就不同咯——那可是掌着学徒们生杀大权的考官。 于是乎,不管是想混完半年拿个资历的,还是存着侥幸想搏一把一等学徒资格的,都围到了陈江跟前。 不管以前爱不爱赌,这会儿都得挤出热络模样,从兜里掏出大洋,甩在大通铺的席面上。 吵吵嚷嚷里头,有人连连摇头,有人唉声叹气,也有人喜得直蹦。 祥子瞧着这场景,摇了摇头——难怪人说赌场最能瞧出众生相,这话半点儿不假。 不愧是德义楼的少东家,连赌场都敢开到学徒大院里来。 忽地,那陈江却是嘴角一撇,朝着姜望水喊了一句:“姜少爷,不来玩两把?” 姜望水就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又躺回了大通铺——今儿接了那锤子,身子确实难受得紧。 “怎么堂堂四海赌坊的姜少爷,也成了没卵的怂货?” 姜望水“腾”地坐起来,脸涨得通红。 陈江那肥脸上,挂着一脸戏谑的笑。 可没一会儿,姜望水还是没说话,又躺了回去。 这下连陈江都愣了——这小子以前最受不得挑拨,没成想才几天不见,倒转了性子? 陈江也不在意,肉掌又捧起骰盅晃荡了起来。 玉石雕成的骰子,碰撞出清脆声响,勾得围观之人心神直颤。 陈江握住骰盅,“哐当”一声盖在大通铺的席面上,嘴角扯出一抹狰狞的笑:“都给老子下注!” 忽地,陈江却是瞧见了一人,脸上蓦然多了些玩味的笑:“好你个陆奇,别以为躲着,陈爷就看不见你?赶紧滚过来给老子捶腿!” 陆奇身子一哆嗦,脸瞬间白了, 徐小六一脸忿忿,拦住了他。 陆奇轻轻叹了口气,却还是挣脱徐小六拦着他的手:“小六哥我阿爹就在德义楼当账房,而且我能来这儿,也是我爹跟老东家借了印子钱才成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德义楼的印子钱自然是公认的“阎王账”, 可这年月,多少人把头都给嗑破了,还是借不到半个银角子——想借“阎王账”,也得看你有没有脸面! 说起来,德义楼老东家肯借钱,倒真算仁善了。 于是,徐小六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奇跟个小媳妇似的,坐到陈江身边,真给他捶起了腿。 这番景象落到陈江那几个亲近人眼里,自然又是惹来好一番哄笑——毕竟谁人不晓得,这位德义楼的少东家最是不走寻常路。 —— 祥子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也只能叹口气——在车厂那些年,他啥人间冷暖没见过?这点事儿又算得了什么? 这世道便是一张无形的网,丝丝缕缕都勒在人的脖颈上——你越想要挣,勒得越紧。 陆奇纵使成了学徒又如何,那学徒需要的银钱,那在家中翘首以盼的爹娘,可不就是勒在这小个子脖颈上的线? 想要逆天改命,唯有在这线收紧之前,搏命挣得九品的一线机缘。 说起来,自己不也是如此? 祥子长叹一声,却是摇了摇头,将那些纷涌的思绪压下去。 只是,当祥子瞧着那摇头晃脑的陈江,还是不禁感慨:都说一样米养两样人,这话丁点不假。 陈江把嚣张跋扈全写在脸上,可跟他长相近似的亲哥,偏偏是一派温文尔雅的做派。 就是不知道陈江这回回来,会不会再跟姜望水闹冲突。 真要是闹起来,这位瞧着公正平和的陈海,又会怎么处置? 想到这里,祥子却是伸了个懒腰——自己马上就要进一等学徒大院,倒也管不了这些闲事。 这会儿他满脑子,都被那碗“整骨汤”勾得发痒。 第120章 龙骨虎筋诀 三日后, 天边尚泛着半抹白晕, 与三个好友道别,祥子便跟着杂院来的师兄,往一等大院去了。 宝林武馆分六院,这杂院便是管着偌大武馆里里外外杂事的去处。 没多大工夫,就到了一处雕梁画栋的宅院跟前。 这是所幽静的院子,要说规模,自然比三等大院强出不少。 徐徐步入,亭台楼榭里头山水错落,只怕比四九城里那些有钱人家的老宅子都要精致些。 里头自然别有洞天。 先不说一人一个干净敞亮的单间儿,就连热水都是黄铜管子引过来的,着实周到。 至于衣裳被褥这些,每天都有杂院的小厮给洗得干干净净,压根不用祥子费半点心思。 那杂院的师兄说了,要是觉着乏了,只消提前打个招呼,饭食都能叫小厮从伙房端到屋里来。 除了常吃的肉、菜这些,菜单上每礼拜还能挑一份妖兽肉——不是伙房里那些糊弄人的陈年老货,是实打实够了品级的妖兽。 另外,祥子还得了一枚木符。 凭着这符,每礼拜能领得一枚“磨皮丹”、一份“气血汤”、一份“淬骨散”。 祥子心里头暗自称奇:单是这每礼拜的份例,就够抵得上学徒的束脩钱了。 “你们这次算得好运了,这待遇比往常强多了,就连那些外门弟子,怕也未必及得上。”杂院师兄笑着道。 “有劳师兄了。”祥子站在门口,抱了抱拳回了句。 宝林武馆的一等学徒院,向来是能者上、庸者下的规矩, 一周一淘汰,一月一考核,人数也没个定数, 有几个学徒听见动静,见着个生面孔的大个子,都远远拱了拱手。 彼此都是竞争对手,那笑容里头多少透着点敷衍和打量的意思。 祥子心里都透亮,也一一回了礼。 只是瞧这些少年人,个个太阳穴都鼓鼓的、眼神亮得很,一看就知道是气血足实的练家子,远不是三等大院那些学徒们的精气神可比的。 这么瞧着,这一等大院的日子,怕也不好过哟。 —— 换好衣衫,祥子赶往一等学徒大院。 待瞧见场中站着的那个年轻武夫,祥子脸上就多了些笑意——这一等学徒院里,竟还是那个冷着脸的教头赵沐。 之前在三等大院听那些大户子弟中,这次武馆安排的教头有好几个,可主要管事儿的,倒还是这个年纪最小、功夫最高的赵沐。 自己这运气倒还好,总赶得上这位赵师亲手指点。 等一众学徒站好了,赵沐高声道:“诸位都清楚,这次试炼非同寻常,所以把筋骨试给免了,” “可这并不代表炼筋骨就不当紧了,要想扛得住整骨汤的药性,筋骨、皮膜、气血缺一不可。” “今儿个既然来了几个新学徒,来,齐瑞良出列,你走一套【龙骨虎筋决】,给他们演一遍看看!” 【龙筋虎骨诀】? 一听就是套淬筋炼骨的功法,祥子心里头一喜——这可是其他大院里学不到的东西。 赵沐话刚说完,一个生得面白如玉的年轻人,就抱了抱拳走了出来。 这齐瑞良该是一等学徒里拔尖的,见他下场,不少学徒都低声喊着“齐少爷威武”——显然,这位齐少爷不过提前来了一周,便已然折服了众人。 喊得最响的,倒是才进院没多久的小胖子陈嘉上,这会儿他脸上满是热乎劲儿,拳头恨不能举到天上去。 齐瑞良嘴角勾起一抹傲然,脚下稳稳扎了个桩步。 蓦地,他身形往下一弓,整个人气势中顿时多了几分凌厉。 赵沐负手而立,瞧这圆润流畅的功夫,也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新来的那几个,都看仔细了齐瑞良的气劲怎么使。” “桩步得稳,下盘得沉!就跟先前练皮膜一个道理,这淬筋练骨本就是慢功夫,稍一偷懒,效果就差远了。” “这【龙筋虎骨诀】,要诀便是学那龙虎的脊柱架势,讲究个撑拔舒展、节节贯通……” “吸气要细要深,心里想着气沉到丹田;呼气要慢要匀,把气血送到四肢百骸里去。” 齐瑞良行动如风中, 一旁的赵沐沉着嗓子慢慢念出这门【龙筋虎骨决】的要诀:“提气自丹田,如泉往上涌,循脊贯督脉,节节如龙擎,先淬脊中龙,再炼四肢锋,气冲髋骨处,如锤轻叩铜。” 闻听此言,祥子越发仔细瞧着:齐瑞良的气血固然不差,可那刚猛的拳风,倒好像不全是靠气血撑起来的 其身形之舒展,气劲之通畅,远不是当下的自己可比的。 这么说吧,祥子眼下气血三柱固然强横,但更多是空有蛮力,只是得到【心意六合拳】后,才悟得几分气劲之法。 反是场中这玉面武夫,身形舒展中,颇有几分林俊卿师傅口中“气随心走,如指臂使”的圆润自如。 猛不丁地,祥子心里头却是一惊! 气随心走? 祥子自然做不到,只后来练了【铁衣十三绷】,才略有所悟。 直到这会儿,见着齐瑞良筋骨通畅的模样,祥子才发觉——这所谓“气劲”,不正是发自丹田,经四肢百骸,后落于皮膜? 这齐瑞良的气血并不如自己,可这一身气劲却远胜过自己——其中缘由,该是落在他这门【龙筋虎骨决】上。 这就是炼筋骨的用处? 气血由丹田而起,顺筋骨而出? 只要练到高妙处,便能气随心走,如指臂使? 一瞬间,祥子心里头好像有道电光闪过似的,不知不觉就沉下身子,扎了个【四平马步桩】。 念头一动,气血翻腾,气血三柱宛如飞龙。 吸气要细要深、呼气要慢要匀【龙筋虎骨决】要诀在心头飞驰而过。 祥子的身形亦舒展开来!—— 学徒们瞧见这大个子竟也下了场,心里头微生出一份鄙夷——哪里来的泥腿子,瞧不见齐少爷正在做示范呢? 尤其是陈嘉上在一旁,绘声绘色把这大个子的来历讲了一遍,这些一等学徒里的尖子,眼里头就更是蔑视之意了。 靠林俊卿的关系,破格选进来的? 嘿.在场的诸位谁没点门路?怎么就你吃相这般难看? 可没过一会儿,有几个眼力高的,却皱了皱眉头——这大个子倒好像也有几分样子? 只见祥子身形舒展,皮肤上泛出微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是使上了【铁衣十三绷】。 这时候,就连正演着招式的齐瑞良,也瞧出这大个子的不一般。 从表面瞧,他好像在学这门【龙筋虎骨决】,可实际上,他使的却是【铁衣十三绷】那套磨皮运气的法子。 齐瑞良眼眸一挑,心里头一震——竟是这法子? 摸不准怎么“把气血灌到百骸里”,就试着让气血直接散到全身皮膜上,好找到那百骸的入口? 既找不准入口,便大水漫灌? 好奇险的法子! 但想要成,却有一桩难处——这人的气血需极为强横,才能经得起这种百不存一的损耗,觑得那气血命门! 想到这儿,就连这位齐家少爷都来了兴致,收了桩步,饶有兴致地瞧着祥子。 一时间这才来一日,动作稍显笨拙的大个子,倒成了全场的焦点。 就连那向来不管闲事的老刘师兄,也一下子来了兴致,拢着双手,蹲在场子边上。 瞧见老武夫下来了,就算那些眼力差的,心里头也算咂摸到了些不寻常,把面上那些讥笑都收了起来。 小胖子陈嘉上的笑脸,蓦地凝住了。 第121章 四平马步桩圆满,气血灌注百骸 日头悬得老高,初夏的日头已带了几分毒辣。 这都过了小半个时辰, 虽说那大个子的动作瞧着还些笨拙,可能扛住【龙筋虎骨诀】这么些时候,着实叫大伙儿吃了一惊。 要晓得,这功法最是磨人筋骨,寻常学徒能撑上一炷香的工夫,就已算难得。 可这叫李祥的大个子,竟跟铁打的似的,怎就熬得住这么久? 这可不是单靠气血足就能说通的——明摆着,他一身筋骨比寻常武夫要强出太多! 更叫人纳闷的是,他丹田里头的气血都快耗干了,可身形动作偏生还流畅得挑不出丁点错处, 简直如使馆区那些钢铁机器一般! 也正是这诡异景象,才让老刘拦了赵沐——方才赵沐本想上前打断的。 日头透过槐树洒了下来,树荫里,这老武夫昏沉的眼眸中,倒透出点不一样的光来。 他不知啥时候扯了把梨花木椅子来,脸上瞧着没动静,心里头早跟翻江倒海—— 好几年前,万家那位嫡子,不就是凭着这憨笨的法子,一炷香就把【龙筋虎骨诀】入了门。 莫非咱们宝林武馆里头,还要再出一个武骨之体? 可万家是使馆区的世家出身,血脉本就不同,这大个子……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呢?—— 豆大的汗珠子,从祥子脑门子上渗出来。 说实话,对祥子来讲,练这【龙筋虎骨诀】,倒比先前练【铁衣十三绷】轻松些。 至少,别的学徒喊苦的“气血磨骨”,他轻易就扛下来了。 比起在李家矿厂那会儿,吞了气血骨髓后五脏像要裂开似的疼,眼下这【龙筋虎骨诀】的苦,实在算不得啥。 只有一桩——这种蠢笨的“大水灌溉”找百骸命门的法子,太费气血。 凭他那气血三柱,也实在扛不住。 此刻的祥子,全靠着一股子劲硬撑着。 自离开李家矿区,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气血衰竭到极致的滋味了。 酸疼、疲惫.身子骨仿佛生锈的钢铁一般。 可他的心思,却全放在脑子里头那一行行金色小字上: 【四平马步桩+3】 【四平马步桩+3】 许是【龙筋虎骨诀】太过高深,又或是气血耗得太狠,他这【四平马步桩】竟比平常涨得快多了。 只差一点. 就差一点了 就能将这门【龙筋虎骨诀】纳入面板。 眼前被汗水糊住了,汗珠子混着灰碴子扎进眼里,仿若火燎。 他却恍若未闻。 忽然,他的身形微微一僵。 四周的人都叹起气来,就连老刘昏沉的眼里头,也闪过一丝旁人瞧不出的惋惜。 武道如登峰,一口气若是泄了,再想提起来可就难了。 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便功亏一篑。 老刘慢悠悠地站起来,正要开口劝两句,身子猛地一顿。 盯着那大个子的动作,他脸上满是不敢信的模样。 —— 成了! 祥子眼前跳出来一行金色小字:【四平马步桩圆满!】 苦熬半年多的桩功,又经过一周多的苦练,终得圆满之境! 刹那间,那原本枯竭的丹田,仿若春风化雨一般,气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刹那间,丹田三柱气旋如游龙般旋转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三柱气旋竟紧紧纠缠在了一起,聚拢成一种泛着晶莹的异样骄红之色——仿若一道红宝石铸就的玉柱。 蓦地,一种汹涌澎湃的气息笼在祥子身上。 祥子心念一起,那气血便全力往四肢百骸冲刷而去! 脊柱如龙! 一声低沉的嗡鸣,自他那根脊柱里炸开。 脊如游龙,气透三关! 龙筋虎骨诀,入门了! 旋即,祥子脑袋里头,又飘起一行小字。 【龙筋虎骨决】 【进度:1/100(入门)】 祥子如释重负,身体仿佛被彻底掏空,终于踉踉跄跄收了桩步。 旋即,他却是一怔。 他身周数丈,围满了人甚至还有数名黑衫弟子前来瞧热闹。 只是此刻所有人,眼眸中都带着一丝难掩的惊异。 一日得悟【龙筋虎骨决】,宝林武馆里头,已经好些年没出现过了。 上一个.还是那位以人形妖兽著称的万家嫡子。 —— 许是被新来的学徒这表现给镇住了,下午时候,这些一等学徒着实卖力。 就连往日那些叫苦不迭的矿灰抛洒,也没人吭声。 尤其是大家伙看到那新来大个子在矿灰里头的自在模样,更是铆足了气血,誓要比拼个高低。 可论“耐矿性”,谁又能比得过在矿上熬了这么久的祥子呢? 所以,下午能稳稳站在矿灰里的,依旧只有祥子一个。 值得一提的是,陈嘉上那小胖子今日表现也颇为不俗,虽是未能领悟【龙筋虎骨诀】,但在矿灰里也熬到了倒数第三个才撑不住。 仅次于祥子的,自然是先前被赵沐点名叫出来演招的齐瑞良。 经此一番,便是再无人会小觑这大个子。 而那个破格将祥子招录进来的老刘师兄,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这老武夫并未当众给与奖励,而是暗暗叮嘱赵沐散课后,给祥子送去了一包气血汤——这小子气血这么足实,一等学徒那一周一包的气血汤,肯定不够他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么好的苗子,别一下子太扎眼,得好好护着才行。 于是乎,老武夫对半年后那桩大事,又多了几分底气。 —— 房间里,水龙头底下,祥子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只可惜这地界没有莲蓬头,少了点酸麻爽快的劲儿。 镜子里,自己肤色似乎又白皙了些——看来,这磨皮和淬骨的功法,当真有几分前世那些个仙侠里头的脱胎换骨。 难不成,这武道要是练到顶了,还能腾云驾雾? 祥子哑然一笑,重新换上小厮早备好一袭灰衫——灰衫上绣着一柄金线小刀,这是武馆一等学徒的标志。 料子软和,又薄又透气,跟先前那种一出汗就皱成一团的粗布灰衫完全不一样。 听说这一等学徒灰衫的面料,是用城外陈家矿厂外围长的亚麻织的,虽不是啥有特别用处的妖植,却比寻常麻布贵上数十倍。 最后抹了把脸,祥子顿觉神清气爽。 忽然,门外传来叩门声。 打开一看,却是一张温文尔雅的笑脸。 “李兄.却是叨扰了,今日李兄除来一等大院,我们几个朋友想着在伙房置一桌酒,给李兄接接风。” 说话的,竟是齐瑞良。 第122章 【龙筋虎骨诀】小成(上) 齐瑞良年方十六,年纪不大,言谈举止间倒透着股远超年龄的周全客气。 他身后,同样站着几个少年。 从几人举止来看,该是隐隐以这齐瑞良为首。 “哪里哪里.李某初来乍到,该是主动拜访才是,”祥子抱了抱拳笑应,“倒是我失了礼数,晚上这顿该我来做东才是。” 听了这话,齐瑞良心里微微讶异——早打听到这人是个泥腿子,没料到倒是个言辞得体的。 再想到方才这大个子的惊人之举,齐瑞良不由生出几分另眼相看。 “李兄说笑了,既是给李兄接风,哪有让客人会账的道理?”齐瑞良笑着让开半个身子,“李兄,请?” 祥子晓得“自己做东”不过是场面话,当下也没多说,只笑着应了声。 当然,要是这些人真让他掏钱,那便说明这些少爷压根没真心想交他这个朋友,不过是拿他逗乐子罢了。 到时候,也别怪他祥子翻脸不认人! 几人说说笑笑往外走,远远就见一张圆乎乎的小胖脸从对面窗棂子里探出来:“齐少爷!要是凑局子,可得叫上我啊!” 齐瑞良瞧着这张生面孔,愣了愣,随即笑道:“哎哟,瞧我这记性,倒把陈兄给忘了。” 那陈嘉上却跟没当回事似的,只笑嘻嘻从屋里跑了出来。 —— 一等学徒结伴而出,皆是翩翩灰衫, 这在学徒大院里可是少见的景象。 尤其是衣衫袖口上那柄金线小刀,更让其他学徒瞧着都眼热。 路过三等大院时,正巧撞见了姜望水和徐小六。 瞧见祥子,这两人神色都是一喜,可等姜望水瞧见为首那飘飘少年,却是神色一滞。 徐小六瞧出不对,问道:“姜少爷,那人是谁啊?瞧着可真有气度。” “在那人跟前,我哪担得起‘少爷’这俩字?”姜望水轻叹一口气,却是神色复杂说道,“那人出身齐家,西城齐家。” “齐家?”徐小六眉头一皱,却是惊声道,“莫不是清帮那个齐家?” 姜望水撇嘴道:“偌大西城,还有哪个齐家?” 徐小六心中暗自咂舌:清帮可是四九城头一号的帮派,别说西城那座浮空码头了,就连四九城里头,也有不少产业是他们家的。 想到这儿,徐小六忽然愣了愣:他出身东城德宝车厂,对四海赌坊的传闻本就听得不少, 听说那赌坊老板娘的靠山,不正是清帮嘛! 难怪姜望水在这位齐少爷跟前直不起腰杆。 —— “李兄,那两位莫不是你的朋友?要是不介意,不如一起坐坐?”齐瑞良停下脚步,笑着问道。 不得不说,这位齐少爷着实深谙人情世故,说话待人都让人觉着舒坦。 祥子琢磨了片刻,说了句“诸位稍等”,便笑着走到姜望水和徐小六跟前。 等把缘由说清,姜望水愣了愣,随即笑道:“不了,既是祥哥你们的局,我哪好去凑这个热闹。” 祥子知道姜望水脸皮薄,也没多劝,只约了后头再聚,便转身走了回去。 姜望水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杵在那儿愣神,伸手摸了摸袖口上的两柄金线小刀——其实就在今天,他和徐小六刚通过气血试的甲等,已经被选进二等学徒大院了。 可不知怎么的,瞧着祥子跟齐瑞良并肩走的模样,他心里头那点喜悦竟淡了不少。 几天前,这大个子还跟他挤在一个大通铺里呢……如今,却已经能跟西城齐家的少爷并肩了? 姜望水轻叹了口气,悄悄攥紧了拳头,对徐小六低声说:“小六子,咱俩也得加把劲了!” 徐小六性子憨直,哪晓得这位姜少爷心思,只直愣愣应道:“好嘞.那姜少爷,咱们待会还去不去伙房了?那些妖兽下水我可卤了一整日哩.” 望着好友清澈的目光,姜望水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来了豪气,大手一挥:“吃!怎地不吃?不吃哪来力气熬那皮膜关!” —— 星移斗转,光阴如白驹过隙。 眨眼间,祥子进一等学徒大院已满一个月。 此刻,偌大的场地里,汗水蒸腾。 赵沐负手而立,脸上依然是那番冷冰冰模样。 “这【龙骨虎筋决】也练了一个月了,若今日还有人练不出个模样,便退回二等大院,” 听到这话,在场不少学徒脸都憋得通红,照着要求使劲儿试着引导气血,脸上全拧着痛苦的劲儿。 赵沐却只脸拉得老长,冷声道:“连这点磨骨头的疼都扛不住,还怎么扛得住‘整骨汤’的药力!” 念及于此,这些个一等学徒更是拼命。 可淬筋锻骨哪是容易事?尤其是赵沐要求严——要是一个月里把【龙筋虎骨诀】练不出啥模样,就得离开一等大院。 而今儿,正是一个月考核的日子! “扑通”, 几个扛不住的学徒直挺挺倒了,便被一旁早有经验的小厮拖了出去。 赵沐心里轻叹一口气,念出那几人的名字:“戚宇、毕志学、顾天睿,此三人淘汰!” 听到名字,剩下的十几个学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半点不敢懈怠。 赵沐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祥子这大个子身上,嘴角也牵起丝淡淡的笑: “我赵沐也不指望你们这一个多月,就能练到‘气透脊柱,力发梢节’的地步。” “可你们这些小子,得学学李祥,看看人家,啥时候喊过苦、叫过累?” 一听到“李祥”俩字,这些自诩天骄的一等学徒都心里一震,顿时苦起了脸。 这些日子,他们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大个子练功的进度,没人赶得上! 尤其是向来不肯服软的齐瑞良,都在大伙儿跟前认了,说自己武道上的天赋不如这大个子。 这倒还罢了,武道上落后点,靠日子慢慢磨,再加上那些汤药熬养总能赶上。 可偏偏,这打小没怎么熬过筋骨的大个子,竟比他们这些在汤药里泡大的,还能扛得住药力! 这月余,那些金贵的磨皮、淬筋之类汤药灌下来,各个学徒都是叫苦不迭,唯独这小子.一副甘之如饴模样。 这上哪儿说理去? 哪有人能这般熬得住药力? 武夫四功:吃、泡、养、练,似乎都被这大个子占全了? 这还能算人吗……分明是头人形妖兽! 第123章 【龙筋虎骨诀】小成(下) 今日是考核日,一片叫苦不迭中,倒也没哪个学徒敢轻易放弃。 祥子额上沁着汗,只觉浑身骨节都似散了架一般,只是脸上倒瞧不出多少痛楚模样。 一来,是这月一等学徒堂的金贵汤药,着实给他打下了扎实底子。 初次服药药效最好,比起这些打小在汤药里泡大的大户子弟,他自然占了优势,这皮膜筋骨的淬炼着实进度不凡。 二来,此刻脑海中冒出来的可亲金色小字,让他浑身都觉着舒畅。 【龙筋虎骨诀+1】 【龙筋虎骨诀+1】 说实在的,也不晓得是何缘故,对祥子来说,练这【龙筋虎骨诀】,倒真有几分如鱼得水的意思。 那些难熬的“气血磨骨”,他似乎丝毫察觉不到。 他自己暗地里琢磨了许久,终究没个答案——唯一能解释的,便是先前吞了那颗虎妖的气血骨髓? 罢了, 不管怎样,祥子在武道上的进益,再也不似先前那般“厚积薄发”,反倒有了几分“一日千里”的势头。 【四平马步桩】练至圆满后,他那三柱气血竟凝作了一柱,晶莹得如美玉一般——这般怪相,他也不敢轻易找人去问。 可他分明觉出,自己这气血比先前三柱时至少强了数成,而且更关键的是——气血似乎更持久了! 单说这需得气血灌注的【龙筋虎骨诀】,他如今足足能撑上一个时辰——而其他学徒,也就那位齐家少爷和小胖子陈嘉上能撑足半时辰。 而磨皮功与淬骨功的进益,也让祥子对“血气行遍百骸,方能流畅圆润”这话,多了几分真切体悟。 宝林武馆果然名不虚传,这学徒试炼,磨皮、锻筋一套练下来,祥子总算摸出了几分真门道。 可眼下,祥子的心思全放在丹田那气血气旋上。 “叮”的一声,最后一行金色小字【龙筋虎骨诀+1】划过, 祥子总算等到了那句提示——【龙筋虎骨诀(小成)】 熬了足足一个月,这门淬骨功总算让他练到小成了! 刹那间,丹田处,气血如游龙。 蓦地,一种汹涌澎湃的气息笼在祥子身上。 祥子心念一起,那气血便往四肢百骸又冲刷而去! 气随心走,如指臂使,再无挂碍。 —— 祥子的身子仍像老松树般稳当,动作也不算快,可在旁人眼里,他这动作里多了种说不出的舒展利落。 比起场中那些身子还有些发僵的一等学徒,祥子这会儿真有种鹤立鸡群的模样。 蓦地,祥子身上忽然传出一阵轻微的爆鸣声。 声音很轻,还带着几分闷响,竟似从他骨头缝里透出来的一般。 这下,在场众学徒个个瞪圆了眼睛,连向来冷着一张脸的赵沐也张大了嘴。 远远躲在大槐树下头,眯着眼打盹的老武师,也顿时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藏不住的异样光彩。 好个大个子,竟当真摸到了这一步? 这可不是简单的淬骨小成哇。 这番我宝林武馆误打误撞,莫不是真捡回来了个宝贝疙瘩?—— “气透脊柱,力发梢节?我莫不是听错了吧,这得要皮膜与筋骨协调为一,方能做到!”有个学徒惊声喊了出来。 另有学徒不肯信,脸色发白道:“不能吧……这小子打小就没沾过汤药吧?都这岁数了,怎的反倒这般厉害?” 反倒是齐瑞良怔了片刻,反倒哑然一笑,轻声一叹:“这小子倒真是个怪才,这不仅是简单的淬骨小成了!” 满场皆惊。 瞧见祥子这一幕,赵沐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老馆主从前总说,没闯过气血关的武夫最忌乱用药!不然年纪轻轻便骨头发僵、皮膜发硬,反倒气劲不顺,耽误了武道上的进益。可惜啊,这道理没几个人能懂。” “李祥虽说年纪大了些,可桩功的底子打得扎实。熬了这么些年头,又得了咱宝林武馆上好的磨皮、淬骨法子,还始终苦练不辍,方能有今日这般气象。” “诸位.若要追上李祥,还得更勤勉奋进才是!” 得了赵沐这番定论,众学徒这才收起或艳羡、或惊骇、或嫉妒的心思,一个个沉声应了。 话虽如此,可赵沐目光落在祥子身上时,仍是不禁暗暗心惊——这般修炼速度,便是搁在外门弟子里头,也少有人能比得上。 至少他赵沐在外门弟子里是公认的天赋好,可当学徒那会儿,也花了两个多月才做到“气透脊柱,力发梢节”。 这不仅仅是小成,更意味着身体气血、皮膜、筋骨臻至一种初步的圆润状态。 气随意起,如指臂使,这话听着简单,可只有九品武人才能晓得这意味着什么——这是摸到明劲的门槛了! 现在只消这大个子能熬住“整骨汤”,那他的前程,可远远不是一个九品整骨境武夫了! 得悟明劲,那些个武道天堑便只剩下年龄关, 这意味着,只要这小子熬得住药力,七品之下便再无挂碍! 多少武人熬了大半辈子都求不来的东西,这小子还没入九品,竟就轻松得到了? —— 刘老慢悠悠走了过来,亲手解下腰上的玉符,又从怀里摸出个锦盒,递到祥子面前: “小子做得不错,这是‘洗髓丹’,对筋骨与皮膜都有益处,尤其是你这般没沾过药的,头一回用,益处更大。” “拿着这玉符,径直去后院的药浴区,寻到门口的杂院弟子,就说是我让你来的,到时候自会有人教你该如何泡浴。” “只是你小子也得当心,若是觉着熬不住药力,便及时出来,莫要小家子气舍不得。到时候若是气血反噬,便是天人也难救!” 听到这话,在场学徒都是一愣,洗髓丹? 这是啥玩意,倒是没听过? 只有齐瑞良眼眸里露出一抹锐利——他出身齐家,自然晓得这枚“洗髓丹”意味着什么。 这老武夫名虽主考官,但在一等院子里待了许多时日,却向来诸事不管,此番还是他第一次下场。 一时之间,许多学徒眼眸中那抹艳羡便更炙热了。 而此刻,赵沐也不由得身形一顿,心里头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祥子一怔,随即接了过来,对着老武师郑重抱拳:“多谢刘师!” 随后,祥子又对着赵沐郑重长揖到底:“多谢赵师指点,若非赵师,小子只怕难以领会【龙筋虎骨诀】。” 听了这话,便是冷脸如赵沐,心里头也生出了一抹暖意——倒还是个懂感恩的小子。 只是,那老武师却只是摆了摆手,看似云淡风轻地道了一句:“你可做好了准备,去闯那整骨汤的九品试炼关?” 第124章 老天爷定下的武道天堑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 整骨汤? 进这一等学徒大院才满一月,便有资格去闯九品生死关了? 这般快的速度……这几年里头,恐怕也就如今已是内门翘楚的万师兄做到过。 就这一个月,祥子给众人的惊喜与震撼,着实太多。 先不说他那比常人足上许多的气血,单说这【龙骨虎筋诀】,哪有普通武人只练一个月,就摸到“气透脊柱、力发梢节”的明劲门槛? 更别提,此刻他竟还率先得了挑战“整骨汤”的资格? 如此一来,便是这些自视不凡的一等学徒,又有哪个还能生出嫉妒的念头? 一时之间,不少少年人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脸,借着这份“同窗之谊”围到祥子身边,不住口地道贺。 人群外头,小胖子陈嘉上此刻的眼眸中,却是掠过一抹浓浓的不甘和恨意! 众人吹捧声中,祥子如沐春风,更是拱手一一回应。 只是不知怎地,当他瞧见刘师脸上那抹带着点玩味的笑时,心里头却隐隐有些发慌。 只一个月就要挑战整骨汤? 这速度倒比他预料的快了不少。 可这整骨汤到底是啥规矩?又得准备些什么? 祥子心里头半点儿底都没有。 —— “师兄,才一个月就让那大个子闯整骨汤,怕是不妥吧?” “他虽说进益快,可皮膜筋骨终究只打熬了一个多月,要是扛不住药力,先前的功夫不就全白费了?” 屋子里头,赵沐冷着张脸,话里的质疑半点儿没藏着。 老刘却只懒洋洋瘫在那把黄花梨椅子上,听了这话也不恼,慢悠悠说道:“赵沐,这小子的卷宗你也看过——他今年多大了?” “十八!”赵沐脱口而出,跟着忽然反应过来啥,缓缓低下头,脸上那点不服气的劲儿全没了。 老刘嘿嘿一笑:“世人都说明劲三境有三道坎,二十岁的气血关,二十五岁的九品关,四十岁的凝膜关!” “往后拖一天,闯这关就难一分。这小子天赋是好,可已满十八了,要是再熬小半年,皮膜筋骨固然能再强点……可谁能保准他到时候不受药力的神魂反噬?” “咱们这些武夫啊,本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天斗,”说到这儿,老武夫浑浊的眼里也添了丝黯然, “可老天爷偏生设下这么不讲理的生死关,这事儿能跟谁说理去?” 闻言,赵沐亦是轻声一叹——明劲三道天堑,世间武夫概莫能外。 这世道的武夫,就跟被老天爷拿鞭子赶着跑似的,到了岁数没闯过境界,这辈子就只能停在原地了。 眼前这位老武夫不正是这样?即便早早悟了明劲,可就是因为四十岁没熬过那凝膜关,便永远止步于七品之境。 就像刘老师兄说的.老天爷便是如此定的,又能找谁说理去?—— 夜色朦胧,炉火晃悠。 学徒后院的伙房外头,摆着一口紫铜清水锅。 紫铜皮儿擦得锃亮,锅沿儿溜圆,底下架着个小炭炉。 炉子里的果木炭烧得通红,火星子偶尔“噼啪”跳一下,映得铜锅泛着暖融融的光。 只消夹起一片薄得透亮的肉片在水里涮一涮,那股子用卤水泡出来的鲜香就散了开来。 一个月前徐小六便张罗着大家伙一起下火锅,涮“妖兽下水”,直到祥子在一等大院闭关一个月,这几个老友才凑到一起。 姜望水拈起一片放嘴巴里头,眉梢一挑:“哎哟,小六子你这手艺真不赖!要是不想当学徒了,去前门开家暖锅店,可不是桩好营生?” 徐小六被夸得嘴角翘老高,又端来拌着芝麻酱的蘸碟放在几人面前,嘿嘿一笑:“那可不!今儿正巧祥哥也回来了,咱几个难得聚一回,不得吃顿好的。” 祥子也学着姜望水烫上一片肉,没用蘸料,直接送进嘴里,满口都是嫩劲儿, 肉片带着点井水的清甜,竟半点腥气没有。 “祥哥,今早起赶的新鲜下水,用卤水卤了小半天,这味儿咋样?” 祥子笑着点头,又催着大伙赶紧吃,徐小六和旁边的陆奇这才动了筷子。 姜望水愣了愣,看着手里的筷子,心里头有些感慨。 一个多月前,这大个子还只是个气血试得“乙等”的傻大个,如今却跟坐窜天猴似的往上蹿。 不说他和徐小六这些个二等学徒,听说便是整个学徒大院都晓得了,如今这一等学徒里头,出了个不得了的天才。 就连刘师都亲口承诺,过些日子就要让祥子挑战整骨汤。 以区区平民之身,力压诸多大户子弟,率先获得这一殊荣,还得刘师亲手赏了一枚金贵无比的“洗髓丹”。 这番消息出来,自然是全院瞩目, “祥哥.过几日你便要挑战整骨汤,九品机缘事关重大,若是有啥汤药需要的,切莫那我当外人,一定要开口,”姜望水放下了筷子,认真说道。 祥子心中升腾起一股暖意,却是摇摇头:“放心.我都准备好了,而且刘师叮嘱过,整骨汤试炼之前,除了洗髓丹其他药物皆不能用,这是惯例。” 姜望水怔了怔,点了点头——似乎当下的自己,当真是没能力帮到祥哥。 姜望水心里头五味杂陈——有几分真心为祥哥高兴,更多的却是淡淡的失落怅然。 —— 祥子拿起筷子,这会儿倒显得挺平静。 这一个多月的学徒试炼的确辛苦,可跟在人和车厂那会儿比,已经舒坦太多了。 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要一门心思修炼就行。 说实话,他倒挺喜欢这种纯粹的日子。 又夹了片肉,祥子的目光扫过姜望水和徐小六的衣衫——那灰衫上绣着两柄小刀,显然这两人已经顺利进了二等大院。 于是祥子笑着问:“诸位近来都还好吧?” 听了这话,徐小六打开了话匣子——许是二等学徒的资历给了这黑面少年底气,这会儿的徐小六没了往日的胆怯,反倒侃侃而谈起来。 原来祥子进一等大院两周后,他和姜望水就在气血试里得了甲,顺利进了二等大院。 第125章 月色下的阴影 这阵子姜望水和徐小六在二等大院倒也勤勉,彼此督促着修习,【铁衣十三绷】的磨皮功也有不少进益,正等着下周试试能不能闯过磨皮试的甲等。 聊到这儿,俩人更主动向祥子讨教些磨皮功的门道, 祥子半点儿没藏私,细细讲了些运气血的窍门,两人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头更添了几分佩服。 只是祥子瞧着,一旁只顾着吃的陆奇从没开过口,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许是瞧出祥子的心思,徐小六故作轻松地说:“小奇已经弃了学徒的身份啦。不过他天赋不差,上周得了两个乙等,被宝林武馆挑去做了杂院弟子,往后咱几个说不定还得仰仗他呢。” 听了这话,陆奇怔了怔,却黯然一笑,放下筷子:“小六哥别安慰我了,主动去做杂院弟子,说白了也就是在武馆里当个看门小厮,混口饱饭罢了。” “不过,”陆奇白皙的脸上,却露出几分释然,“虽说挂着‘杂院’俩字,好歹也算武馆弟子了。听说我爹这几日在家摆了好几桌,收了不少贺礼呢.那桩印子钱也算有了点着落。” 这话虽说得风趣,在座的几个好友也只能勉强挤出个笑。 谁不晓得,陆奇天赋其实不差,虽说比不过徐小六,可比姜望水说不定还强些。 之所以主动去做杂院弟子,不过是断了走武道的心思——当不上一等学徒,武道路上那些昂贵的汤药钱,他压根承担不起。 倘若陆奇决心拼一等学徒的资格,且不说他有没有本事捞到那碗“整骨汤”,只怕整个家都要被他拖垮。 毕竟,陆奇能凑齐学徒试炼的大洋,还是他那当账房的爹去德义楼借的“阎王贷”哩。 想到这儿,祥子眉头不禁一皱——德义楼? 不正是陈江和陈海两兄弟家里开的那赌场。 心念一起,祥子便笑着问姜望水:“陈江那小子,没再寻你麻烦吧? 姜望水还没开口,却听得“扑通”一声响。 几人顺着声音瞧去, 只见陆奇脸色煞白,手里的碗筷“哐当”摔在地上。 —— “小奇,咋了这是?” 徐小六忙帮着拾碗筷,纳闷地问道。 陆奇神色苍白,好半天才缓过神,一把接过碗筷,却半天说不出话,脸上只露出副凄惶模样。 他原本话就少,自进了杂院后更是整日郁郁寡欢、沉默寡言,甚至偶尔还会喃喃自语——这些都愁坏了徐小六。 今儿这趟聚会,还是徐小六硬拉着他来的。 此刻瞧见这光景,众人只当他是断了武道的路子,心神激荡下没忍住情绪。 只有祥子微微皱了眉——陆奇许是听到陈江这名字,他才这般失魂落魄? “祥哥,吃啊莫要被姜望水那小子都抢光了。” “你小子,准备这么少,哪里够吃嘛” “姜少爷那你去多买点妖兽肉?” “嘿小六子,欺负人是吧,这伙房里头都关门了,哪来的妖兽肉哩.”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祥子也跟着笑了,心里头那点疑虑自然便散了。 只有陆奇神色木讷,只呆呆地盯着碗里的肉,筷子动也不动。 夜色里,那张白惨惨的脸,没有丁点血色。 —— 夜色飘摇,万籁俱寂。 陆奇走在漆黑的夜色中,他微微弓着腰,小心把自己的身影藏在阴影下, 待走到二等学徒大院,这小个子却顿住了脚步。 月光如洗,洒在他脸上,更显苍白.和挣扎。 这里是二等学徒一号院,与三等学徒的大通铺不同,学徒们都是两人一间。 只是这处房间却与别处不同,不仅地处幽僻,屋内更是只有烛火盏盏——显然只住了一个人。 陆奇在门口站了好半天,脸色变来变去,却迟迟没敢敲门。 忽地,里头传出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哪个在陈爷门口晃荡?” “砰咚”一声,门被猛地扯开, 露出个圆滚滚油乎乎的肚皮。 陆奇脸皮一颤,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只大手揽了进去。 “嘿嘿……我的小宝贝,今夜来得倒准时!” 夏天将至,满院槐花愈发飘香,门才打开一会,花香就飘满了整个屋子。 陆奇靠在门板上,瞧着眼前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心里头一阵犯恶心,可脸上半点儿不敢露出来,只低下头,怯怯地说: “陈陈爷,按您之前说的,这便是最后一晚了。” 许是槐花的香气勾得心里头那点火热泛上来了,陈江嘴角扯出个歪歪扭扭的笑:“嘿你小子倒鬼机灵得很!陈爷我最是说话算数,今儿这一晚,只消你好好服侍陈爷,你爹那笔印子钱,咱就一笔勾销!” 陈江声音黏糊糊的,覆在陆奇耳朵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瞧他这模样,这位陈爷的兴致反倒更浓了。 “砰咚”一声, 门又被重重关上了。 —— 残烛剩蜡在烛台上袅袅地燃着,火光忽明忽暗。 陈江撑着身子坐起来,露出圆滚滚的肚皮,慢悠悠走到一旁拿起个铜盆,胡乱往脸上泼了把水。 擦脸的时候,这大胖子脸上还带着些余韵没消的笑意:“乖乖……明晚还得过来。” 正躲在角落套衣衫的路奇,身形颤了颤,便是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陈爷,不是说好今夜便是最后一次?” “你小子倒是猴精猴急的,这些日子只算了本钱,那些利息却没算上.” “陈陈爷,”陆奇的声音带着点哀求。 陈江闷声一哼,手扬了起来。 “啪”,一声清脆的响。 陆奇身子一僵,捂着脸,泪珠滚了下来。 “嘿……乖乖,可别惹得陈爷动气,你琢磨琢磨,惹恼了陈爷,你能有啥好下场?” 陈江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眯眯说着:“明晚……明晚准是最后一次,放心,陈爷我一个唾沫一个钉,绝不会诓你!” —— “砰咚”,门被打开。 陆奇失魂落魄地从房里跑出来,白皙的脸上印着道清晰的巴掌印,在月光下泛出青紫色。 他眼眶里还挂着没干的泪痕,心神乱得厉害,也顾不上像往日那样躲着人,只往前冲。 蓦地,一个黑影忽然挡在他面前。 陆奇陡然一惊,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一双跟铁钳似的大手就扣住了他的胸口,一把将他拉到个僻静的墙角。 他刚要挣扎着喊人,那黑影罩袍下却传出个闷沉沉的声音:“嘿……你陆奇是想让全武馆的人都晓得,你做了陈江的兔爷?” 陆奇脑子“嗡”的一声,登时浑身都没了力气,颓然低下头。 那黑影伸手拉下罩袍,露出一张陆奇万万没料到的脸:“陆奇……你想不想摆脱陈江这恶人?” 说着,这人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布袋, “哗啦”一声扯开。 一堆大洋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陆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洋上迭着的蟠龙图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里有六十枚大洋,要是你听我的办了那件事,还能再得六十枚!” 那人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说不出的勾人, “一百二十枚现大洋,足够你还清那些印子钱,往后也不用再受那恶人欺辱压榨了……” 陆奇心神猛地一颤,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激动的红晕,倒更显出那道巴掌印来。 他的手紧紧攥住布袋,指节都泛了白。 “叮铃——”大洋在寂静的夜色里,撞出清脆的声响。 陆奇颤抖着声音:“你你要我做什么?” 月色的阴影里,那张脸上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缓缓掏出个小小的药囊: “你是杂院的弟子,这事对你来说就是举手之劳,” “只要你明天把这东西加进去,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第126章 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 晨曦微露, 一等大院里头,诸多学徒们脸上又是那般狰狞神色。 许是近日受了祥子的刺激,那冷脸教头赵沐又加了强度。 上午练【铁衣十三绷】,下午练【龙筋虎骨诀】,先熬皮膜,再淬筋骨, 这等强度,怕是入品外门弟子也不好受, 这些学徒们熬上一天,着实是脱了一层皮,各个叫苦不迭。 得益于【四平马步桩】的圆满,祥子如今的气血更上一层楼,那三柱气血也凝成一柱,此时这些皮肉苦倒算不得啥。 “唔你这桩功底子不错,只是这门【四平功】还是普通了些,不过你明日若能熬过那碗整骨汤,便能入外门,领我宝林武馆的筑基桩功,到时候这气血底子,该是能再上层楼。” 赵沐负手而立,盯着祥子动作,慢声说道。 得新桩功,气血再上层楼?祥子听了心里头一乐,果然好东西都藏在后面。 只是面上祥子只微微点头,身形不变。 瞧见祥子模样,这冷面教头也是暗暗点头。 论起皮膜筋骨的功夫,这小子算是拔尖的,《铁衣十三绷》和《龙筋虎骨诀》都练到了小成,就算放外门弟子里头,也不算差。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这大个子能不能经得住那药力的神魂激荡。 毕竟这些年,宝林武馆里栽在这上头的学徒,也不算少。 念及于此,赵沐沉声说道:“今日晚上,你便去后院药浴区,将那颗‘洗髓丹’的药力炼化了,这样明日才能多几分把握。” 祥子收了桩步,郑重点头。 这两人对话,落在一众学徒耳中,自然又是一番波澜。 陈嘉上那小胖子,听见“药浴”这俩字,嘴角却勾出了一丝淡淡的笑。 这小胖子朝着祥子抱拳:“祥哥.听闻能受得住‘整骨汤’药力的学徒,不过半数。” “但以祥哥这般皮膜筋骨,该是没啥问题,便在此提前祝祥哥明日旗开得胜,九品归来!” 太阳底下,小胖子笑得敞亮,一脸真诚。 祥子愣了愣,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此刻也抱了个拳:“那便承陈兄吉言了!” 这时,众学徒却又听到那冷面教头的声音: “勿要多嘴了,所有人桩步沉下来,咱们再练一轮!” 大院里头,顿时又响起一片喊苦声。 —— 换好了衣衫,祥子大步走出房间。 刚出门,便撞见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 “李兄.是要去药浴区炼化那‘洗髓丹’?” 来人却是齐瑞良。 祥子笑着抱了个拳,说道:“齐少爷今日有何贵干?” “你小子也学别人打趣我了?在你这天才面前,我哪里能担一句齐少爷,”齐瑞良一拳头锤在祥子胸口,只觉得手腕震得发疼,不禁摇头苦笑, “你这身皮膜,怕是比得过那些妖兽了啧啧果真是个怪物。” 一块儿熬了这些日子,俩人的交情早就近了不少。 听了这话,祥子却只笑着摇头:“只希望明日能熬过那整骨汤便是。” 齐瑞良神色一正,只从怀里摸出一个牛皮镶金丝的小药包递过去:“这是我进武馆前,家里特意给我备下的。” “这是?刘师说过整骨汤之前不能胡乱用药。” “你小子还怕我害了你,区区一碗整骨汤,倒是不值得我齐瑞良去争。” 祥子笑了笑,抱了个拳:“算我怕你了,你这嘴皮子真是又尖又利。” 齐瑞良这话倒没说错。 凭着他齐家的出身,放在这头等院里头,怕是没人能比得上。 西城齐家名声偌大,全落在西城码头上。 自大顺朝皇旗还飘的时候,西城便是码头脚夫们的地盘——现在新时代了,有了个更时髦的名字:码头工人。 四九城有句老话:一等人,武馆把拳练;二等人,码头扛大包;三等人,车厂把车摇。 这二等人,说的就是专门在西城码头讨生活的“码头帮”——不过他们自个儿叫“清帮”。 “清”字这由来,如今已不可考, 这帮派以字辈论师徒为根基,以码头为地盘,百多年前便是大顺第一大帮,遍布整个河海漕运。 而齐家那位当家的老爷子,正是如今清帮四九城分舵的舵主,排“大”字辈的齐大会。 齐瑞良,正是齐大会的三公子。 凭着这样的身份,再加上过人的武道天赋,这碗整骨汤对齐瑞良来说,恐怕真不算啥难事。 “这是‘固基散’,专用于‘整骨汤’后巩固皮膜和筋骨,”说道这里,齐瑞良沉吟片刻,还是直言道, “若是熬不住‘整骨汤’那份药力,只要神魂未散,说不得,这‘固基散’便能保下半条命,当然.也非十拿九稳。” 祥子听了,却是明白了:用了这“固基散”,能在“整骨汤”失败后有机会保住命? 这看着不起眼的小药包,着实金贵得很。 他小心地把药包收进怀里,郑重地作了个揖:“承齐兄这份情,日后要是有啥事儿,招呼一声就行。” 聪明人打交道,不用多说虚头巴脑的话。 齐瑞良嘴角笑意更浓,点了点头:“那便祝李兄明日马到成功。” —— 待祥子走后,有个亲近同窗凑上来:“这小子明日还不见得能熬过整骨汤药力呢,齐兄你犯不着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吧?” 说话间,这同窗瞧着祥子那背影,更是暗暗艳羡——这没根基的小子,怕是入了齐家这位少爷的眼。 齐瑞良没说话,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心里头懒得跟他解释。 要不是这人是李三小姐的族弟,有几分李家的背景,他齐瑞良哪会给这等蠢货半分脸面。 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孰轻孰重? 提前下注和事后拉拢,孰优孰劣? 便是傻子也分得清。 这“固基散”虽是金贵,若是能换一个未来可能跻身七品凝膜境天才武夫的情分,岂不划算? 这小子毫无根脚,要是真能升成九品武夫,肯定要接武馆分派的差事——而齐家,素来与宝林武馆交厚。 到时候,若是能拉拢他去清帮去做个客座武夫,那岂不是一件大功? 当然,要是这大个子没扛过整骨汤的药力,那也没啥。 他齐少爷倒也并非心疼一份“固基散”, 权当是同窗之谊了。 第127章 陆奇之疯 沐着夕阳,祥子走出一等大院。 姜望水和徐小六两个早等在门口,瞧见祥子,脸上勉强挤出个笑。 说实话,他们俩的心里头也没底。 进了这宝林武馆,自然是想要求得那一线九品机缘,可他们也清楚,那“整骨汤”的凶险不是说着玩的。 所以这会儿,这俩好友一半是为祥子高兴,另一半却满是担忧。 祥子倒跟个没事人似的,冲他俩挥了挥手。 “祥哥.这番是要去后院药浴?”姜望水问道。 见祥子点头,徐小六琢磨了片刻,认真说道:“今儿正好是小奇当值,待会儿我让他给祥哥安排个清净屋子,我跟姜少爷在外头候着,保准出不了岔子。” 这憨直黑面少年惯是大大咧咧,难得如此谨慎。 祥子心中升腾出一股暖意,当下倒也不好说啥。 总不能说自己是个“嗑药圣体”,除了生吞一颗虎妖气髓有些不舒服,其他时候压根不知道“扛不住药力”是啥滋味吧? 见姜望水和徐小六还是一脸郑重地絮絮叨叨,祥子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到了后院,不少人瞧见祥子,都在暗地里指指点点。 有之前认识的,更是挂着笑脸过来寒暄两句。 祥子脸上笑意没断,但心里头着实有些疲于应付——看来这整个学徒大院,都晓得自己明日要试那碗“整骨汤”了。 他素来习惯躲在人后,这还是头一回成了众人盯着的焦点,着实有些不自在。 等几人到了药浴区门口,祥子更是一愣——那位冷脸的赵教头,居然亲自站在门口。 “磨磨蹭蹭的,真不爽利,”赵沐转身,只冷冷抛下一句,“这洗髓丹药力惊人,老刘师兄让我为你护法!” 路过的学徒瞧见这一幕,更是暗自咋舌——这学徒院里,谁有过这待遇啊? 祥子苦笑着,只能跟了进去。 而姜望水和徐小六俩个,却是被杂院师兄给拦在了外头。 那黑脸少年急得不行,对着里头喊了一嗓子:“小奇!帮着瞅着点,要是有啥事儿赶紧出来叫我们!” 拎着一个大药桶的陆奇,远远听到好友这话,先是愣在原地,随后转过身勉强扯了个笑, 只是不知为何这笑竟比哭还难看些。 就这么着,脸色白得跟纸似的陆奇,脚步踉跄地跟着祥子进了药浴区。 —— 杂院的几个师兄早得了信,今儿特意清出一块场地,还派了好几个小厮跟在祥子后头。 这阵仗倒让祥子有些紧张起来。 赵沐似是瞧出了祥子的神色,轻声说道:“这洗髓丹药力霸道得很,能短时间里提气血、硬皮膜筋骨,可用药的流程繁琐得很,半点儿都不能马虎。” “要是稍不留意,药力太猛伤了筋骨皮膜,那整骨汤也就没指望了。” 祥子这才明白过来——难怪要这么郑重,原来这玩意儿跟“兴奋剂”似的? 哑然一笑间,祥子进入沐浴间。 “我就在门口,若有问题.随时喊一声。”赵沐抱住双臂,却是在门口闭目养神起来。 面上虽是古井无波,但赵沐九品大成境的皮膜感知发散出去——房间里头,丁点动静都能察觉到。 —— 房间里头, 蒸腾的雾气中,一个杂院师兄指挥几个小厮,忙个不停。 竹藤编的架子上,各色药粉都备得妥妥当当——不同的水温,要配不同的药粉。 炼化洗髓丹那霸道的药力,这些流程半点儿都含糊不得。 祥子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他能看出,这几个杂院小厮眼里的羡慕劲儿。 想当初,他们也是满肚子壮志,想拼一把求个九品机缘的学徒,可如今却只能低眉顺眼地伺候自己这些武者。 可别瞧这差事看着下贱,一个月能拿十五块大洋,着实是笔不低的收入——干得好的,杂院里赏几门不差的功法。 故而,寻常学徒还找不着这活儿,非得在学徒考核里全得“乙等”才行。 忽地, 眼前一个捧着汤药的小个子脚下一滑,手里的铜盆差点晃出去。 祥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小奇.没事吧?” 祥子瞧着陆奇那张苍白如纸的脸,眉头皱了皱。 陆奇神色慌张,眼里满是血丝,魂不守舍地摇头:“没事.没事许是昨儿没睡好。” “陆奇!你这笨手笨脚的东西!手里那盆汤药要是洒了,扒了你的皮都不够赔!”一旁的杂院师兄叉着腰吼道。 陆奇白净的脸一哆嗦,点了点头,攥着铜盆的手指都泛了白。 —— “没事.我来吧,” 一只大手接过铜盆,把汤药倒进水浴盆里,再把空盆递了回去。 陆奇下意识接过盆,望着眼前这张黝黑的脸,心里头颤了颤:“祥哥.不用的。” 他手心攥得死紧——里头藏着个小药囊。 按道理,这药囊早该丢在那铜盆里. 可不知怎地,他这手就是抖个不停——他不知道这药囊里是啥,但晓得要是丢进去,祥哥怕是没好下场。 他不敢,也不愿。 可耳朵边仿佛又响起昨夜那勾人的声音:丢进去只要丢进去,就给你一百二十块大洋! 陆奇神色恍惚起来, 他知道.只要自己手一松,便能让家里还清“阎王账”,摆脱陈江那恶人。 心里头跟火烧似的,他鬼使神差地朝着浴桶走过去。 骤然间,陈江那张肥腻的大黑脸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陆奇被吓了一惊,手一抖,铜盆“哐当”一声撞在了浴桶边上。 “没用的东西!这点活儿都干不好!”门口的杂院师兄脸色一冷,一脚踹在陆奇腰上。 这一脚算不得重,以陆奇的气血足能抗住,可不知为啥,他竟直直摔在了地上。 铜盆“当啷”一声响, 祥子眉头一皱,只伸手扶起了路奇,并未说什么。 他如今不过是个学徒身份,轮不到在杂院师兄跟前拿架子——这些中年师兄都是没闯过明劲三坎的,论修为,怕不比年轻的外门弟子差。 更何况,要是这会儿轻易出头帮他,就算这暴脾气的师兄当下不说啥,日后指不定要给陆奇穿多少小鞋。 —— “这位可是要入九品的人物,要是出半点差错,老子把你赶出杂院!”杂院师兄还在骂骂咧咧。 这话却仿若一锅热油,泼在了陆奇心里,把他心底那点火全勾了出来。 九品? 想当初,他陆家耗尽家财送他进来,不就是要博这一线九品之机? 凭什么我要给你们这般欺辱 凭什么其他人能博九品之机,我陆奇就只能像条狗似的趴在这儿? 他一把甩开祥子的手,再抬头——双目已是赤红。 “呵我陆奇不用你们可怜,九品?九品又如何?” 他指着杂院师兄:“你这老东西,仗着修为高天天欺负我,连我的月钱都要拿一半!” 一团火猛地从他心里烧起来。 往日里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陆奇,竟跟中了邪似的,梗着脖子就往那杂院师兄身上撞。 那中年武夫没防备,竟被陆奇一头顶翻在地上。 黝黑的铁光一闪, 陆奇手里头,忽然多了柄捣药用的铁锤,举起来就往杂院师兄头上砸。 他脸涨得通红,额头道道青筋,眼中满是疯狂的狰狞。 没有任何犹豫, 锤子直直落下。 —— “噗”一声闷响,一只大手攥住了锤柄。 祥子手腕一拧,那柄铁锤就到了自己手里。 “你拦我祥哥你居然拦我?” “我看错人了”陆奇目眦俱裂,头发披散着,眼里满是癫狂,“你也跟他们一样!就晓得欺负我!” 听见动静,门口的赵沐立马夺门而入,手腕一拧,没见啥大动作,陆奇就被他一只手按在地上趴着。 可即便这样, 陆奇还跟疯狗似的,死命梗着脖子,不住地低吼:“死所有欺负我的.都得死!” 鲜血混着涎液,从他嘴角溢出来,他恍然不觉,歇斯底里。 祥子一怔,随后却轻叹一声, 这陆奇.竟已疯了。 第128章 双倍药力,双倍吸收 陆奇疯了。 这些年宝林武馆也不是没出过这档子事, 武道争锋本就多是功亏一篑,别说这些心性未定的学徒,便是那些入品的高手,在明劲三坎跟前,照样犹豫不决、患得患失。 尤其是常年服药的武夫,药力堆得久了,甚至有染了“药瘴”、连神魂都散了的先例。 可杂院里的弟子疯魔,这还是头一遭。 —— 闹出这动静,便是风宪院的师兄也闻声赶了过来。 宝林武馆分五院:传武院、百草院、风宪院、四海院、杂院。 风宪院管的就是督查武馆里头弟子的一应行径。 眼瞧着两个风宪院的孔武师兄把陆奇押走,祥子也只能轻叹一声——武道压力大,再加上家里头那些阎王账,终究是把这木讷寡言的小个子压垮了。 “定下心莫要被杂事搅了心神,”赵沐开口,语气比先前缓和些, “这洗髓丹先磨皮后淬骨,至于具体时机,全靠你自己拿捏,得一直扎着桩步,先用【铁衣十三绷】,再使【龙筋虎骨诀】。” “凭你的气血该出不了啥岔子,要是不对劲,就从浴桶里出来,甭抠抠搜搜舍不得药力,不然反倒要反噬气血。” 赵沐也是谨慎,又让那杂院师兄再检查了一遍浴桶和药粉,这才又出了门,临了不忘叮嘱: “我就在门口,有事随时唤我。” “记住.扛住心中那口血勇之气!” 可那杂院师兄瞅着陆奇骤然疯魔,又被风宪院带走,心里头直发怵——莫不是自己欺这小子太狠了? 不对啊.咱院子里都这般规矩,凭啥说我欺负他! 他心里头委屈得紧,心神不宁的,竟没留意到——浴桶底下还静静搁着个小药囊。 —— 血勇之气? 这倒不是祥子头一回听这话,先前从那些大户子弟嘴里也听过这茬。 听说这种高阶汤药,不光打熬皮膜筋骨,对神魂也是折腾,只有血勇骨勇的人才扛得住。 说起来,倒跟前世那些里写的“修行先修心”似的? 可这世道,向来只讲究“嗑药”,修心的反倒少见,也真是奇了。 祥子长长叹口气,把心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纵身一跃,整个人泡进了木桶里。 跟之前那种舒坦劲儿不一样,刚一泡进去,祥子就觉得皮膜一阵刺痛——跟猛火烤似的,差点没扛住。 他赶紧扎起桩步,心里头一动,丹田那股玉髓似的气旋就飞快转起来。 刹那间,皮膜缓缓蠕动中,泛上一抹殷红——【铁衣十三绷】已催动到极致。 这么一来,才觉得舒坦了点。 呼.这般强悍的药力? 这洗髓丹未免太霸道了吧? 方才赵师不是说,约莫一炷香后才会磨皮? 亏得自己气血足、反应快,换了旁人,怕是刚下去皮膜就得崩了? 可紧接着,他心里头就一喜——脑海里飘过一行金色小字。 【铁衣十三绷+3】 就这短短一会,竟有这效果? 要知道,自己苦练一个月也将将才小成,这还没半炷香的功夫,就涨了 6点? 想到这儿,祥子更是咬紧了牙,桩步扎得跟立了根似的。 【铁衣十三绷+3】 【铁衣十三绷+3】 不知过了多久,祥子皮膜陡然一松, 旋即,那药水却似变得滚烫。 蓦地,那些汹涌的药力似从皮膜里钻了进来,循四肢百骸那些命门窜进去。 先是尾椎骨冒起一阵酸,像细针密密麻麻往骨缝里钻,连带着后腰的筋都发紧; 没等祥子缓过来,麻意又顺着腰椎往上漫,半边脊梁骨都木了,手指尖发颤,连攥拳都使不上劲; 我尼玛.这么强的药力? 这磨骨的痛,岂不胜过训练时数倍? 饶是祥子根骨迥异于常人,也真尝到了几分“痛彻骨髓”的滋味。 他几乎想要从桶里跳出来了, 可终究舍不得那些药力,还有脑子里飘着的那些金色小字。 干脆咬咬牙,心里头一动,把【龙筋虎骨诀】催到极致。 我倒不信了这“洗髓丹”其他人熬得住,我这副牛马圣体还扛不住? 【龙筋虎骨诀+3】 【龙筋虎骨诀+3】 不知过了多久,祥子终于悠悠睁开了眼。 池子里的水也慢慢凉了。 从浴桶里出来,胡乱擦了擦身子,祥子就只套了条裤衩。 身影一震,就听得“噼里啪啦”的骨节响,顿觉神清气爽,身体里仿佛有股子使不完的气力。 祥子望着镜中肌肉分明的线条,满意点了点头。 不愧是“洗髓丹”,这药力当真霸道,只怕把自己这皮膜、筋骨拔高了不少! 难怪是“整骨汤”前的必备药丸。 这么一来,祥子对明日的“整骨汤”又多了几分底气。 长长呼了口气,祥子慢悠悠推开门, 就瞅见赵沐嘴角带着点淡淡的笑:“不错,能在洗髓丹底下扛够一个时辰。” 赵沐一直守在门口,要不是能察觉到房里还有动静,怕是早就冲进去了, 要知道,这几年里能扛够一个时辰的,只有屈指可数那几个。 这祥子,倒真是个好苗子。 可就在这时,一缕古怪的异香顺着半掩房门飘了出来。 浓郁的药粉香气中,掺着一缕刺鼻的气味。 赵沐的笑,陡然滞在了脸上 这气味. 是五矿散! 脚步一顿,赵沐闪身进了房,径直到了浴桶边上。 这位素来冷面的九品大成境武夫,,竟不顾浴桶里满是脏水,直接从桶里捞出来个小布囊。 手腕一震,布囊里那些残留的物什便滚落了出来。 泛着幽光的小颗粒,落在地板上。 水滴从赵沐衣袖上坠落,赵沐怒喝一声:“方才是谁负责这个房间.给我滚过来!” 旋即,赵沐却是把祥子手腕一按,眸色却是一怔:这大个子的气血竟丝毫未乱?难道是五矿散的药力还没发作? “运桩功我未让你停,就不准停!” “赵师.这是?” “甭废话!”赵沐语气急促, “这五矿散由五种五彩脉矿提炼而成,最是能吞气血、涨药力,寻常学徒本就熬不住洗髓丹药力,加了这分量的五矿散,洗髓丹的药力少说强了一倍,你要是耽搁半点,就得皮崩骨裂!” 瞅着赵沐说得吓人,祥子赶紧扎了个桩步,心里头直发毛——这五矿散又是啥玩意儿啊! 赵沐更是如临大敌,直接让人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瞅着祥子的皮膜好几次泛红又转白,赵沐才算慢慢放下心——这么好的苗子要是毁在自己手里,怕是自己在宝林武馆也走到头了! 可紧接着,瞅着祥子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心里头冒出一股压不住的疑惑: 难道这傻大个把那些乱作一团的药力,全给吸收了? 第129章 风宪院 杂院那中年武夫,瞅着地上那些小颗粒,竟顾不上脏,直接跪地上,捧在手里头摩挲着。 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中年武夫一下子瘫软下去。 “这这当真就是五矿散!” “不能.不能啊.这些药粉,全是我亲手查验的,刘师兄还特意嘱咐过.我哪儿敢哪儿敢呐,” “这是矿药.正经矿药,别说咱杂院,就是百草院里也少见得很” 这中年武夫嘴皮子直打颤,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了。 赵沐脸上蒙着层寒霜,咬着牙厉声说:“哼咱武馆里头,一个要参加九品试炼的武夫,居然让人下了这等狠辣的矿药!” “要不是这小子命大,只怕在浴桶里就得皮崩筋裂!” 这话落进那中年武夫耳朵里,跟炸雷似的,差点震得他魂儿都散了。 忽然这中年武夫猛地站起身,颤声道:“是陆奇准是那狗东西,就他能挨着这浴桶!” 祥子眼神一凛:那疯了的陆奇? 他为啥要下手害自己? 赵沐冷声道:“通知风宪院,搜.搜那陆奇的住处!” —— 夜色中的宝林武馆,火把阵阵。 几个胸口绣着金线大旗的武夫,带着一群年轻弟子,把学徒后院围得水泄不通。 姜望水跟徐小六瞅得目瞪口呆——祥哥还在里头药浴呢?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 没等两个缓过神来,便有一个面色冷峻的黑衫弟子走过来:“你们认不认识陆奇?” 徐小六刚点头,就见那人掏出块刻着“风宪”二字的玉牌,沉声道:“跟我去风宪院一趟!” —— 如方才这番景象,不仅在学徒后院, 在三等大院、二等大院.甚至一等大院里,都有佩着“风宪”玉牌的弟子径直闯入。 只要是跟那杂院的师兄还有陆奇走得近的,全被直接拽了起来。 在“风宪”玉牌前,无人敢反抗。 一股恐怖的铁血味道,在浓稠的夜色里,渐渐弥散开来。 没有问询,无论出身哪个家族,只要跟今夜这事儿沾边的,全关进风宪院后头那座阴森森的院子里。 想当年大顺朝的龙旗还飘着的时候,那位后来一把火烧了整座宫城的宣志爷,曾在金匾下头讲过一个算不得风趣的笑话:在三面金线大旗面前,君王不用低头,可郡王就不一定了。 这话是有些夸张,可从昔年的九五之尊嘴里说出来,自然有几分真章。 这便是绵延数百年的三大武馆的威势。 老馆主在四九城,向来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遇上事儿也总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今夜,在老馆主远赴申城之时,风宪院果断而凌厉的出动,还是让不少人嗅到了些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味道—— 这才是宝林武馆在几百年的腥风血雨里,闯出来的彪悍跟狠劲。 便连老刘师兄,听见这消息也愣了一下。 武馆里头,竟有人用五矿散谋害武馆弟子,自然是桩大事. 可风宪院里头那位反应好像也太过头了点儿。 身为杂院的院主,又兼着这次学徒试炼的主考官,刘师兄自然没法说啥——毕竟这档子糟心事,全砸自个儿头上了。 这好苗子是我自个儿挑的.可偏偏那下毒的.也是杂院出来的。 老馆主这一走,整个宝林武馆,当真是暗流涌动哟。 —— 月明星稀,武馆四处皆是隐隐脚步声。 整个学徒大院,全院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大院。 一等大院里头,祥子轻轻推开窗户,望着如墨夜色中悬着的那抹弯月,心里有些恍惚。 陆奇要害自己? 他着实想不出,这个面容白皙的小个子究竟有什么动机。 再说了,自个儿跟他好像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那么这后头.究竟是还有啥阴谋抑或纯属巧合,祥子并不得而知。 可他心里清楚一点儿——五矿散这种用脉矿精炼的金贵玩意,绝不是陆奇能弄到手的! “别瞎琢磨了,好好歇一晚,明儿就是九品试炼了!” 窗户外头,赵沐从黑影里走了出来,冷声道。 大概是今儿夜里的事儿实在离奇,他脸上还带着点儿藏不住的疲惫。 “刚才风宪院有师兄过来了,说是从那姓陆小子的房里,搜出了剩下的五矿散,还有六十枚大洋。” “那姓陆的小子八成是把五矿散揣在怀里,沾上了矿粉,这才伤了神魂,变成了个疯子。” 祥子点点头——这证据,倒似天衣无缝。 不过,他却也没把这些放在心里。 在车厂里那些腥风血雨都走过来了,此刻的他,只想着怎么熬过明日的整骨汤。 杰叔说过:这世道凭得无非是一双拳头。 只要自己晋了九品,那些个鬼蜮伎俩、冷枪暗箭又能算得了甚么? 想到这儿,祥子也只轻描淡写笑了笑,朝着赵沐抱了抱拳:“劳烦赵师.” 瞅着这大个子脸上的神情,赵沐脸上没露啥声色,心里头却暗暗点头——这小子一身蛮力,倒真有几分定力跟静气。 —— 晨光大亮, 祥子刚出房间,便是一怔。 一众一等大院的同窗少年,却都站在他门外头。 就连那小胖墩陈嘉上,也满脸堆笑地站在人堆里,一脸热乎劲儿。 领头的齐瑞良笑着抱了抱拳:“今儿特意跟赵师说了,我们这些同窗来给李兄送送行。” “这话可说得不吉利,”祥子嘴角带着笑,打趣道。 “噢怎会不吉利?李兄今日出了这一等大院,便是九品武夫,”齐瑞良笑容不变,“这岂不是送行?若他日再重逢,想必便是外门见了。” 祥子拱了拱手:“那我就在外门,候着各位!” “李兄豪气.齐某当真不及,”齐瑞良笑了笑,却是主动给祥子让出一条路来。 人群如潮水分开,祥子泰然而去。 望着祥子离开的身影,一众学徒们皆是心情复杂。 昨儿夜里的事儿,早就在整个院子里传开了。 这些人大多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岂能不晓得什么叫“五矿散”—— 这种提炼自脉矿的药粉最是霸道绝伦,莫说是气血关的学徒不敢用,便是那些个九品圆满武夫冲击八品锻筋境亦是慎之又慎。 稍有差池,便是沾染“矿瘴”,沦为神魂尽丧、行尸走肉一般的怪物。 可偏偏.这小子在炼化“洗髓丹”时,竟熬住了五矿粉的药力? 莫不真是个人形妖兽,天生的汤药圣体? 这倒也罢了 毕竟这月余,众人可是亲眼瞧着祥子是如何云淡风轻炼化药力的,也算有了些心理准备。 但此刻这大个子的风范,倒是真让这些同窗学徒自愧弗如。 刚遭了毒手,换作旁人早吓得魂儿都没了,可他倒好,一脸平静得跟没事儿人似的。 此刻,便是再心高气傲之辈,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不仅根骨不凡,其心性更是惊人。 众人皆是自小习武,试问谁人不想那份九品机缘, 可若“整骨汤”真摆在了眼前,又有几人能做到如这大个子一般云淡风轻? 第130章 从未料到的整骨汤 老刘师兄亲自在前头带路,只是今儿个老武夫没了往日的懒散,换了身崭新的紫衫,倒显出几分难得的精神头。 许是昨夜那事闹得动静不小,竟还有两位面色沉肃的风宪院师兄,也一同陪着。 这一路上,自然又是勾动许多目光。 只是祥子早已习惯了,此刻也算波澜不惊。 心心念念的“整骨汤”即将到手,他心里头却异常平静。 一反常态的,他并没有熬不住药力的担忧,或者说他本没有啥好担忧的——无非一条性命而已。 两世为人,他能有啥畏惧的?大不了还给老天爷便是。 况且, 自李家矿厂回来,他这条命就算不得自己的。 自己现在走的这条路,是文三、李大嘴、杰叔他们给自己挣来的。 是车厂那些老兄弟拿血铺出来的。 此时,朝霞绚烂,晨光灿然, 整个天空被染得直似火烧一般,给眼前那些雕梁画栋覆上一层流光金彩。 这是在车厂绝看不到的景致——要是文三还在,保准少不了聒噪半天,咋咋呼呼。 这也是杰叔徒耗了一辈子,都求而不得的壮阔气象。 祥子不由自主摸了摸后背的旧包袱, 隔着粗布,两柄短枪的冰凉透了过来。 冰冷的触觉随着手心,蔓延到心里,祥子的心也跟着彻底平静了下来。 他微微踮着脚,目光遥遥远眺,似是穿过了繁华的东城、脏乱的南城,穿过永昌门外那些行尸走肉的流民,穿过那条曾无比熟悉的矿线. 穿过那座阴森逼仄的李家矿区。 日头太烈,天穹空无一物,只有漫天金光。 祥子微微眯着眼,却是轻轻地笑了。 三哥,杰叔. 若这世道真有在天之灵,那你们可得瞧好喽, 祥子要九品了。 —— 经过数道连廊,眼前便是一阔, 九品试炼的地点,位于外门演武堂。 这还是祥子第一次到外门, 相比学徒大院的楼台亭榭,外门更多却是庄严肃穆。 几乎一个色调的青砖红瓦间,穿黑衫的弟子脚步匆匆。 入得演武堂,高台上却已坐着好些个身着黄衫的年轻人,甚至还有几个紫衫中年人。 “沉住气,别东瞅西看的。按武馆规矩,只要是学徒九品试炼,馆里的亲传弟子和各院院主都得来盯着。”老刘师兄朝那高台一拱手,却是低声说道。 话音刚落,老刘师兄便慢悠悠上了台,跟高台上那些紫衫中年人凑一块儿坐下。 这倒让祥子颇为惊讶:按武馆规矩,黄衫者便是内门弟子,而紫衫要么得了老馆主亲传.如林俊卿一般的亲传弟子,要么是五院院主。 但这老刘显然不是亲传弟子。 这一脸猥琐的老武夫,竟是武馆里头的五院主之一? 祥子长呼一口气,把目光收了回来。 未料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学徒试炼,却有这么多大佬的关注。 —— 高台之上,一个背着双手,模样颇为惫懒的魁梧青年,正打着哈欠。 身为风宪院执事,他昨夜里也熬了小半宿,晨间刚想偷个懒,便给人拽到了这里,脸上还透着点儿不耐烦。 周围人自是都晓得他这懒散性子,可连几位院主都装没瞧见,他们还能说啥? 这位爷.自入武馆,便是个十足的怪人。 只是待这魁梧青年瞧见场中那大个子,却是微微一怔。 身边有个师弟见他像是有了兴趣,便低声说道:“这人一个多月前才进学徒大院,不过磨皮、淬骨的功夫都练得有模有样了,听说根骨不错.昨夜里咱们忙活的那事,就跟他有关系。” “噢”魁梧青年坐直了身子,嘴角带着点儿淡淡笑意,“就是这小子熬住了五矿散?” “那可不!这么凶险的东西,他居然扛住了……”师弟笑着说道,“您没瞧见?杂院那位老刘院主,把这小子当成宝似的。” “怎么万师兄爱才心切,对这小子有兴趣?想要拉他进风宪院?” 万宇轩嗤笑一声:“这劳什子风宪院说起来好听,并没啥意思,这小子若真有天赋,便该去四海院,走南闯北快活一番才是。” 身旁的师弟听了,顿时吓了一跳,眸光不经意扫过不远处那个紫衫中年人——此人正是风宪院的院主。 但那位素来严苛的风宪院院主,此刻却恍若无闻一般,只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师弟赶紧陪着笑,压低声音:“万师兄说笑了,唯有九品大成者方能入四海院,这小子便是入了九品,也得按规矩出去挂职历练小半年,哪能有资格直入四海院。” 万宇轩并没说话,嘴角只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自然是认出了这小子——当初李家矿厂里头,他还亲手给过这小子一颗妖熊心。 当时他好像是当个车夫还是当个护院? 罢了,记不太清了。 那时节,他万宇轩只是瞧见这小子桩功不错,却未料到,今日竟能在此地又见到他。 一个泥腿子,这岁数才开始习武,短短几个月就得了老刘院主看重,敢去闯九品生死试炼。 能做到这步,即便以万宇轩的眼光,也能称一句“不错”。 更何况,他还熬住了五矿散? 论起这些矿药,出身万家的他本就比旁人懂的多些——或者说,他打小就是在万家各种凶险的矿药里泡着长大的。 想到这儿,这位被众人称作“武骨之体”的万家嫡子,心里头也对这小子多了点儿兴趣。 —— 在两个黄衫内门弟子的护卫下,一个箱子被推了出来。 箱子被放在一个装了滑轮的藤椅上, 望着那闪着白色金属光泽的箱子,祥子眼眸猛然一缩—— 他从未想到,在这个世界,竟还能瞧见这个东西! 冷冽的银灰色铝合金箱体,在光线下泛起烤漆光泽,侧边黑色凹线冷峻而平整。 箱盖正中,猩红的珐琅质“M”字标志沉静而醒目。 把箱盖上那个“M”按下去, 白雾蒸腾间,一个嵌在黄铜基座下的圆柱体,被一个内门弟子从箱里取了下来。 这是一个造型怪异的东西, 约莫孩童手臂粗细,外壳是一层琥珀色玻璃,底下是泛着冷光的黄铜推杆。 一根细细的哑光金属小针,从正中穿了出来。 祥子眼眸微缩,压住心里头那些惊涛骇浪。 这是一根注射器! 隔着琥珀色玻璃,隐约可见这注射器里,正汩汩冒着泡的五彩液体。 这液体粘稠如胶,交替的五彩色泽中,泛着一股幽幽的黯淡光彩。 这.就是整骨汤? 第131章 赌约 锃亮的铝皮医药箱? 精致的黄铜注射器? 在人和车厂时,祥子曾到过使馆区外围——远远望见过那叮当乱响的有轨电车。 后来出了车厂,又在西城外郊亲眼瞧见那座横亘在半空的巨大浮空码头。 按理说,他也算见多了这个世界稀奇古怪的玩意。 但眼前这两件做工精巧、明显出自流水线作业的产物,仍旧叫他脊梁骨蹿上一股冷气。 这断不该是这方世界的科技水准。 —— 许是察觉到祥子神色异常,一个黄衫弟子轻声道:“小师弟莫要慌张,稳住心神。” 这声音如银铃一般动听,祥子抬眼瞧去, 是张没料到的脸, 似是得了老天爷的偏爱,在这五官分明的脸上,清丽和英武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浑然一体。 记着头一回见到这张美貌惊人的面容时,还是第一次走矿线。 那时文三和杰叔他们都还在。 许是被这张脸勾起了心底深处某种隐秘的情绪,此刻的祥子重又沉静了下来,只微微低下了头,拱手道: “多谢李三小姐提醒。” 已晋升内门弟子的李三小姐微微一怔,嘴角却是勾起个诱人的弧度—— 一个外门学徒直愣愣喊出她的名字,她倒没太多惊讶。 或者说,在武馆这些年,她已经习惯当下这种情形.和这种目光。 于是 她也就没注意到,这个黝黑大个子眼底下的那抹隐忍的狠厉。 —— “检验完毕.请诸位院主核查。” 李三小姐俯身,对着高台高唱一句。 “可” “可” 沉闷的声音从高台上飘了下来, 那个百草园的中年师兄,才郑重捧起注射器,对祥子沉声道: “师弟.你该是用了‘洗髓丹’,这‘整骨汤’的试炼路数与洗髓丹约莫相同,但除了皮膜和筋骨之外,师弟你得格外小心,必须守住意志和神魂。” 祥子沉沉点头——关乎炼化药力和守住心神这两桩,那位老刘已絮叨了一路,他耳朵早听出茧子了。 “师弟准备好了便可以唤我不过我要提醒师弟,这‘整骨汤’的药力,过了一炷香便会消失。” 祥子笑了笑,却是抱拳:“准备好了,师兄注射便是。” 闻言,这来自百草园、不晓得扎了多少个学徒的中年师兄也是一愣。 晓得注射二字倒也罢了,关键这小子怎么如此镇定? 鬼哭狼嚎的,他见过;故作镇定的,他也见过毕竟是九品生死炼,都是肉体凡胎,哪个会不怕? 老天爷可不管你是泥腿子,还是那些世家大族——熬不住药力的,少则武道尽丧,多则皮崩骨散、命陨当场。 今儿个却有些稀奇,倒是头一回见到迫不及待的。 念及于此,这中年师兄却是哑然一笑,随后举起了注射器,沉声道:“运起桩功!” 祥子笑了笑,身子才弓下去,一种莫名沛然的气势便升腾起来。 落地生根! —— “哟这小子桩功倒是不错,不过这般年纪了,想来这整骨汤有些难熬过去,” 高台之上,一个头发花白的紫衫中年人嘿嘿笑着。 他胸口绣着一株金线药草,正是百草院院主的标记。 老刘听了,嗤笑一声:“老张你懂个屁,别人这叫厚积薄发!你当人人都像你,打小就用那些汤药熬养,连这凝膜关都熬不过,一辈子卡在七品!” 老张听了这话顿时急了:“诶你说谁呢说谁呢!你小子厉害.怎么没见你过了那凝膜关?” 老刘嘿嘿一笑,嘴角撇成个歪嘴:“我啊.泥腿子出身,打小没那些汤药灌,便是九品都是快二十岁才熬过,哪能有那机缘、有那年岁去冲关呢?” 这话说的夹枪带棒,一下把这位百草院院主给打趴下了,顿时急红了脸。 “嘿你这奸滑的老东西,所以才特别照顾这小子?我倒是听说了,这小子的待遇,可是远超一等学徒,他若是过不了九品,我看你怎么给老馆主师兄交代!” 老刘像是全不在意,只悠悠说了句:“怎么?你啥身份,管得着嘛你,老馆主师兄走时让我负责此番试炼,又不是你,怎么你不服?你不服就追去申城,像往日那般抱着老师兄的腿哭去呗” “你你.” “你什么你,把舌头捋顺喽再说话,难怪一辈子只能跟那些草药锄头打交道!” 听到这两位院主又争吵起来,其他几人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在武馆五院里头,杂院和百草院其实最不起眼。 论修为,这老刘和老张更是半斤八两,算不得啥高手。 但偏偏.这俩人都是老馆主昔年的小师弟,若真论起辈分,得算在座几个的师叔 虽说武馆里头只以武道修为论高低.可那是外门和内门。 真到了院主这层面,都是人精,哪个真能不管不顾辈分二字? 老馆主天天笑嘻嘻、没个正行倒是不假 可那拳头是当真会锤人的!—— “哼,” 昔年的同门师兄弟,两个半百老家伙,同时别过了脸。 可旋即,老刘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这么着咱们不如赌一把?” 一听“赌”这个字,老张顿时来了兴致,可瞧见老刘那张脸,就又歪过头去,也不言语。 “怎么老张你怕了?” 老张一下别过头来,怒道:“怕个屁!你说怎么赌?” 老刘赶紧扯住他袖子:“听说你这个老小子上个月刚炼出一份‘灵秀果’,咱就赌这个!” “若是这小子能熬住九品,那你这份灵秀果就归我咯;要是不能,我老刘在中城那宅子便归你!” 听到这“灵秀果”,其他几个院主都是扭过了头,朝这边看过来——显然这灵秀果该是不凡。 便是几个内门弟子,都暗自咂舌——这惯是吝啬奸滑的老刘师兄,竟舍得把宅子都给拿出来? 真是一场豪赌! 老张神色闪烁间,却是咬了咬牙:“赌就赌谁怕谁!” 老刘悠悠一笑:“那咱们就等着瞧咯。” 听到这里,却有一个紫衫院主扭过头来:“呃张院主,这小子昨夜炼化‘洗髓丹’时,被人投了毒——是五矿散。” “我管他七散八散的.” 老张话头一滞.嘴巴张得老大。 五矿散? 一个学徒熬住了五矿散?而且是炼化“洗髓丹”的? “好你个狗东西老刘你怎不早告诉我?”老张胡子都倒竖起来 老刘嘿嘿一笑:“赌约已定.小狗才反悔!” “哎呀呀气死我也!”老张院主扯着身上紫衫,狂呼道。 第132章 九品 因高台上这两位院主的赌约, 不少人都来了精神,两眼灼灼盯着场中那大个子。 便是几个院主,这会子也都坐直了身子——虽说武馆有规矩,学徒晋九品各院得派人见证。 可五院院主齐在,终究是桩稀罕事。 其中缘由,全落在那“五矿散”上。 上一个传闻里能扛住“五矿散”这等凶险矿药的弟子,还是此刻端坐在高台上的那位万家嫡子。 所谓耳听为虚,万家毕竟是使馆区里头的世家,那些秘而不宣的炼体法子,恐怕连百草院的院主都没听过。 但场中那大个子.可是“眼见为实”——昨夜可是好些人都瞧见,他熬住了一份“五矿散”! 况且他还是个没什么背景的泥腿子! 此等耐得住矿药的罕见奇才,若是当真能入九品,未来前途不可估量! 要知道.按宝林武馆规矩,成九品者先出去阅历个一年半载,可是要再回武馆选择分院的。 身为院主,谁会嫌自家麾下多个少年天才? —— 就这样,在众人瞩目之中。 场中那个百草园弟子,举起手里头的注射器,扎进了祥子的皮膜。 甫一动,这经验老到的百草院弟子,眼里便露了点异色:这般坚韧的皮膜倒是少见。 要晓得,学徒练的【铁衣十三绷】不完整,只有手、足、腰的【入门三绷】,按说只能扛住钝器。 念及于此,这百草园弟子鼓了些气劲,手按在那黄铜推杆后头。 黄铜推杆彻底推入。 试管中,诡异翻腾的五彩液体被缓缓注入。 “师弟.守住心神,这‘整骨汤’也是先磨皮后炼骨,当心些!” 旋即,这百草园师兄推着藤桌离开了场中。 于是场中只剩祥子一人。 —— 几个内门弟子不知啥时候站了起来,守在演武堂边上,如临大敌。 场外,几个百草园弟子也早抬了副担架过来。 要说几个院主在这儿,多半是为了见证和挑人。 那以万宇轩为首的几个内门弟子在这儿,却是为了防“药瘴”。 九品生死炼,哪会这么简单? 要是学徒熬不住药力当场皮膜崩了倒还好,最麻烦的是有人扛住了皮膜、筋骨的煎熬,却守不住药力冲刷下的心魂。 此便是“药障”——一个丧失心魂、又不畏生死的九品武夫.即便出现在宝林武馆里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老一辈武者嘴里,那传闻得神乎其神的“见知障”,如今在汤药、丹丸的威力下,当真没了踪影。 可这玄乎的“心魂”一说,虽说看不见摸不着,在明劲三天堑跟前,倒越发让人信了几分。 尤其是宝林武馆老馆主提的“气勇、血勇、骨勇”三勇之说,在这四九城里,更是深入人心。 终究总不能说,熬不熬得住药力,全看老天爷的心思吧? —— 祥子神色沉肃,脚下桩步没停。 霎时,气血自丹田弥散到皮膜四肢百骸。 他着实是被昨天那枚“洗髓丹”弄怕了 听闻这“整骨汤”药力更强,自然愈发慎重。 尤其是那铝合金箱子和黄铜注射器,更是透着十足的诡异。 一炷香 两炷香. 祥子一个人愣愣走了好几遍桩步,就连【铁衣十三绷】和【龙筋虎骨诀】都练完了一套。 怎么没有反应? 且不说丹田里头的气血还跟原先一样,就连皮膜和百骸上都没半点异样感觉? 比起昨夜里那枚“洗髓丹”,阵仗反倒小多了。 当真有些莫名其妙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打开意识。 【职业:武夫(未激活)】 【激活条件:1.破开气血关;2.整骨汤】 只见“破开气血关”这几个字是绿的,“整骨汤”虽还是灰色,但一抹浅绿正缓缓浮上来。 这面板倒是先进,还有进度条? 想到这儿,祥子心里头石头落了地,桩步再也不停, 管他呢.面板提示正在炼化,总该没错的! 就这么着,过了一整个时辰。 高台上那些院主也是看的有些瞠目结舌——这是啥?怎么瞧不出半点端倪。 这小子当真在炼化药力嘛? 但瞧着场中那大个子一脸气定神闲模样,便是这些身居高位的武道高手,眼里也都透着诧异。 当真是闻所未闻! —— 忽然 一种只有祥子隐约可闻的声响泛起。 先是丹田气血, 原本已凝结成玉髓般的一柱,轰然炸开! 蓦地,汹涌狂暴的气劲弥散开来,仿若滔天巨浪,在他皮膜、百骸肆意冲刷! 紧接着, 他身上皮膜以一种可怖的速度蠕动着,肉眼可见地,他的肌肤便泛上一种异样的殷红。 皮膜先是泛起细密刺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皮下游走,随即转为暖融融的麻痒。 细细看去——旧伤疤痕在皮肤下淡成虚影,原本松垮的皮肤绷紧如鼓面,透出玉石般的润光。 最神奇的是,在毛孔开合间,祥子竟能捕捉到院外飘来的气流,触感敏锐得像是多了层无形的薄膜。 筋骨的变化,来得最猛烈。 脊柱突然发出“咔嗒“轻响,像生锈的铁锁被生生撬开,紧接着肩、肘、髋各个关节都响起炒豆子般的脆响。 祥子下意识舒展腰身,双腿轻盈得仿若没有知觉, 才落脚,地面却传来“咚咚“闷响——脚掌与地面接触的刹那,能感觉到骨骼在微微震颤蓄力,仿佛每块筋骨都成了绷到极致的钢弓。 可祥子半分没感觉到啥“药力煎熬”,气血激荡得跟潮水似的,反倒是说不出的畅快舒坦。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脱胎换骨! 恐怕只有这四个字,才够形容当下。 此刻的祥子,似是对身体每一块皮膜、筋骨都有了知觉。 尤其是那双原本就视力惊人的眼睛,更是得到了大幅加强,此刻视线里的一切都似毫发毕现! “轰”的一声. 祥子身体那些气血,似潮汐回潮,从皮膜、百骸蓦地收回来 汹涌的一切重又归于平静! 只见他丹田处静静悬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丹丸——那红色是如此的澄澈逼人恍若晶莹宝玉一般。 而细细看去,这丹田内的气血红珠的表面,隐约浮现数道金色细纹,内部更有是无数细小气流环绕。 此等怪象,唬得祥子一怔——只听闻别人气血都是柱状,怎么自己成了颗珠子? 而那金色细纹又是啥? 隐约间,祥子大概猜到,怕是跟自己吞下的那颗虎妖的气血骨髓有关。 而祥子每一次心跳,都似乎引发这颗气血丹丸共振,释放滚烫热流冲刷皮膜百骸。 一倍! 这气血强度至少涨了一倍! 恐怕便是普通九品大成境的武夫,也比不上祥子这般古怪又强横的气血! 而随着祥子心念一动,丹田处那颗丹丸蓦地一黯。 浑身气血气机霎时全无。 心念一起,收发自如! 祥子心里一喜——这气血红珠,还有这效果? 第133章 异变 终于,祥子脑海里如愿“叮”的一声。 一种玄之又玄的气息,笼在祥子身上,顿时把他所有气息都掩了去! 【职业:武夫】 【年龄:十八】 【境界:九品(入门)】 【武道功法:四平马步桩(圆满)、奔雷拳(大成)、追风腿(大成)、五虎断门枪(大成)、心意六合拳(入门)】 【淬体功法:铁衣十三绷(小成),龙筋虎骨决(小成)】 【主动技能:燃血诀】 【技能注释:短时间内剧烈燃烧气血,同时能大幅提高皮膜筋骨,结束后陷入极度虚乏状态,请谨慎使用】 武夫职业,成了!—— 祥子按捺住心里头翻江倒海的激动,却是缓缓收了桩步,朝着高台上一个抱拳,轻声一句: “弟子九品已成!”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成了? 就这般成了? 煎熬呢?药力呢?怎地完全瞧不见? 哪有人九品试炼是这般云淡风轻,纵使是人形妖兽的万宇轩,当时也哼唧了几声吧? 方才众人,只隐约看见这大个子身上的皮膜蠕动,和那些爆豆一般的炸响。 可这就完了? 不对啊.那九品整骨境特有的「骨鸣」呢,怎么没听到? 而且更让几个院主惊异的是:这小子身上怎么全无气血涌动的气息? 莫不是那“五矿散”带来的后果?整骨汤药力炼化失败,功亏一篑? 高台上那老张院主顿时急了:“兀那小子.莫要胡言,九品岂能如此儿戏?你这身上毫无气血波动,显是这九品关没冲过去!” 耗费小半年才炼出的一颗灵秀果呢这老小子哪能不急? 其他几个紫衫院主虽是没说什么,但眼眸中那抹质疑之意还是呼之跃出。 便连一直老神在在的老刘师兄,此刻亦是满脸狐疑。 —— 恰在此时,异变陡生。 “大个子,看招!” 一声爆喝如惊雷炸响,陡然撕破场中平静。 原本懒洋洋靠在后座上的万宇轩,那魁梧身形毫无征兆蓦然一闪,身形在空中拉出道道残影子。 声未落,拳已出。 没有半分迟滞,无需任何蓄势,上一刻这尚且微微眯着眼的内门高手,下一刻便已跃然场中。 那魁梧骇人的身材拉成一道浑圆的弧线,仿若一张暴烈长弓。 以身为弓拳即箭锋。 汹涌拳风弥散全场,裹着一种强横至极的压迫感,便连几个场外的外门弟子都顿时心神一颤! 这拳风却毫无忌惮,径直朝着场中那学徒轰了过去。 甫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 场中一片死寂,便是同为内门弟子的几人,都满脸惊惶,谁也不晓得这位师兄为啥突然动手。 老刘师兄脚下一顿,旋即那步子却僵住——那昏沉眼眸中露出一抹玩味之色。 其他几个院主更是恍若未闻,纹丝不动。 —— 祥子才收了桩步,心里头却是一惊。 早在那万宇轩出手之时,他皮膜便是一颤——这是九品后,皮膜带来的触觉进化。 别说这等汹涌的气劲,便是一丈内飞蛾扇翅膀带的风,他都能猜出轨迹。 于是,几乎是同一时间,祥子脚下便动了。 而对方拳风上裹挟着的暴烈劲气,让祥子眼眸一缩——这是明劲! 祥子脚掌落地如生根,气劲一起,全身骨骼忽然爆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 “骨鸣.这是九品之骨鸣!” 惊呼声和爆响声交织在一起,祥子只觉下身的每一寸筋骨都似长弓绷紧, 丹田内,气血红珠蓦地一闪, 气血汹涌而出,灌满了四肢百骸。 甫一出手,祥子心里头便是一震。 如果说刚才晋升九品时身体的异状,尚且不足让他彻底认识到自己的变化。 而此刻,他终于恍然大悟——脱胎换骨后带来的,是无与伦比的掌控力!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玄妙感觉——祥子从未如此轻易地,就能掌控自己的身体, 气随心走, 每一块骨骼、每一块皮膜、每一分气力都如指臂使。 念到、气到、劲到! 没有丝毫犹豫,右脚往后一挪,膝盖微屈,左脚脚尖朝前、脚跟虚点。 此刻这黝黑的大个子,脚下如老松生根,整个人身形舒展至极, 九品境的筋骨皮膜,在一瞬间便达成一种完美的平衡, 在旁人看来,此时的祥子,便是一杆蓄势到极点的大枪! 人身为枪,拳为枪锋! 心意六合拳——崩拳。 朝着那如暴烈箭矢一般的拳头,祥子亦是猛烈轰了过去。 甫一出手,便是他压箱底的杀招! 而当他挥出突破后的第一拳,拳风撕裂空气的锐啸让自己都惊了——他此刻竟能看清拳锋带动的气流微旋。 刹那间,昔日林俊卿所言的那句“力由根生,上下贯通,刚巧透达”骤然浮上心头。 浑身气血顺着祥子大枪一般的身躯,从四肢百骸涌了上来,骤然凝结于拳风之上。 爆鸣的破空声中,一股沛然莫御的气劲,在他指骨前荡开,旋即爆做一股肉眼可见的涟漪。 瞧见这一抹奇异气劲,便是几个紫衫院主,眼眸亦是一惊! “砰” 双拳交击, 汹涌气劲化作无形涟漪,仿若水波般荡漾开来, 这气劲是如此澎湃汹涌,几乎让几个场外的外门弟子站不住脚。 —— 两人一触即分, 祥子退后了好几步, 待站稳身形,他脸上已然苍白,只捂着酸麻的手臂,怔怔望着那云淡风轻的大个子。 但祥子脸上却没有丝毫怨色,反是郑重抱拳:“多谢万师兄不吝赐教!” 那万宇轩还是那副懒散样子,眼里头却闪过浓浓的惊讶。 “好” “好小子” “这力道有点意思!” 万宇轩收了拳,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只把双手抱在头上,拖着步子,又慢慢走回座位:“你小子不错倒能接住我五成气劲。” 一片哗然。 谁不晓得这位万家嫡子的实力,自林俊卿多年前败在那场擂台上,宝林武馆便弱了另两家武馆一头。 而万宇轩的横空出世,几乎以一己之力横压当世年轻武夫,这才让宝林武馆能喘过气来。 这位爷看起来是八品大成,可谁不晓得,普通的七品凝膜境恐怕都不是其对手。 而这大个子,才入九品,就能接住万师兄的一半拳力?—— 这行事最是乖张的万家嫡子,懒洋洋靠在位置上,轻笑一声: “诸位.这【骨鸣】不就听见了这小子已是九品。” “而且他已领悟明劲。” 此言一出,便如炸雷一般,轰得全场愈发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中,仿佛时间都凝滞住了。 入九品即悟明劲? 这般速度,恐怕直追昔年那位以惊才绝艳震惊了整个四九城的林俊卿吧? 此等天资,堪称绝顶! 第134章 外门传功阁(3K) 这就是明劲? 祥子愣在当场, 他还记得,当日在人和车厂时,二十五岁的刘唐得悟明劲后那一脸嘚瑟劲,第二天就急吼吼扯着自己和杰叔跑德云楼里好撮一顿。 几人谈笑畅饮、把杯言欢的光景,恍如昨日——之后,自己和车厂那些老兄弟,就踏上了李家矿区那条不归路。 九品? 杰叔心心念念一辈子的事,往日自己这个挤在大通铺上的三等车夫,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这一刻竟真个成了, 可祥子心坎里,却忽然空落落的 要是在矿厂那日,自己有这般能耐. 或许……结局会不同? 一抹苦笑,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在所有人的惊愕中, 这个惊艳了所有人的大个子,此刻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欣喜,反是沉静如水。 他只微微佝偻着身子,缓缓走出了演武场。 —— 甫一出来,便瞧见门外神色焦急的赵沐。 “李祥.你成了?”这声儿里,带着点不可置信。 望着这个悉心教导自己月余的外门师兄.祥子轻轻点了点头。 赵沐松了口气,脸上堆起笑来:“恭喜,打今儿起,该唤你一声李师弟了!” 祥子笑着摇摇头:“赵师.其实你叫我祥子就成。” “瞧你这穷酸样,成了九品也改不了,”赵沐哈哈大笑,眉宇间那抹忧色荡然无存,“就依你,走,祥子跟我去演武院,咱也得好好显摆显摆.你可是我亲手教出来的第一个九品!” 赵沐笑得灿烂,哼着小调,扯着祥子就走。 祥子笑了笑,随在他身后。 —— “嘿张师兄啊这是祥子,新来的师弟今儿个啊刚升九品,带他来拜个码头。” “哎哪是我教的好,是这小子有悟性,有根骨,这不听说刚到九品便悟了明劲!”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赶明儿这小子若能九品大成,一定荐他优先去四海院.到时候,张师兄你可不能小家子气哟!少说也得多赠一门功法。” “诶李师弟,别挪步、别挪步,来来..来,瞧瞧,新鲜出炉的九品武夫,我这届的学徒!” 祥子身上那件灰衫没换,跟在赵沐后头,把外门那几个院走了个遍。 见人拱手,遇人抱拳,祥子甘之如饴。 他是真未料到,这位赵师看起来冷面无情,心里头却是这般孩童的赤子之心。 待走到了百草园门口,恰好碰到一个气鼓鼓的紫衫老头。 这老头一瞧见祥子,心里头那股气便不打一处来,立马咋咋乎乎喊人,把百草院那扇铜门给关上了。 “就是这小子都给我瞧好了,若是他来我百草园买抓药,定要多收他两成不.三成!”老爷子一脸忿忿,吹胡子瞪眼怒道。 “还有.以后杂院那些小子来了,都别让他们进咱百草院的门!” 祥子和赵沐面面相觑。 转角处,转出个佝偻身子的老武夫,笑嘻嘻地说:“老张这老小子正上火呢,你俩别去触霉头了。 俩人拱手抱拳: “刘师!” “刘院主!” 老刘摆了摆手:“都走遍了吧,小子.让赵沐带你走动走动,可不是光混个脸熟这么简单.” “咱这宝林武馆里头啊盘根错节、乱七八糟,你小子虽然天赋不凡,可终究没个根脚,到时候办起事来.便晓得有多麻烦了” “赵沐这小子年纪小、天赋高,早早就悟了明劲,如今在外门和演武院里头风头正盛,又得老馆主钦点负责今年的学徒试炼,你蹭蹭他的声势,日后倒也能狐假虎威一番。” 这话直白得很,让祥子听得哭笑不得——原来赵沐带自己走这一趟,还有这么多门道? 倒是自己想简单了。 于是,祥子长揖到地:“劳烦刘师费心了!” “别假惺惺来这套,按早年的老规矩,我老刘也算你半个座师,自当该做的.”说到这里,老刘却是咧开嘴笑眯眯说道, “况且.今日还靠你小子哄了他老张一颗灵秀果,这么着一看,倒成了我欠你不少!” 这老头言语毫不遮掩,一时之间,祥子倒不知该咋回话。 嘿嘿一笑,老刘抛给祥子一枚玉符,说道:“这是外门弟子玉符。” “凭这符,待会便让赵沐带你去外门,选一门桩法、一门外功,让赵沐给帮你拿拿主意!” “对咯.杂院那边安排好了,晚间便给你在外门留个房,你在一等大院留的那些东西,我也唤人都搬去外门那边了。” 这么快?祥子心里一愣。 他哪知道,宝林五院之一的杂院院主亲自吩咐,这些杂事能不快吗就在他们几个说话的当口,好几个杂院小厮正吭哧吭哧在外门那边忙活呢。 “对咯.按规矩,一周后,你得选个挂职的地方,长则一年,短则半年,出去当个客座,历练历练,挣点功勋,顺带捞点外快,不然就靠武馆这点月钱.你这没根脚的穷小子,一辈子都买不起那些汤药。” 挂职?祥子倒是头回听说。 瞧见祥子这模样,老刘心里头自然能懂,只嗤笑一声: “穷小子当真没见过世面.等你选定了功法,再让赵沐教你,至于这挂职的地方啊里头门道多着呢,其中分寸,旁人没法教你,只能靠你自己琢磨。” “不急,还有一周,有的是功夫考虑。” 说完,老刘便拢着手,慢悠悠走了。 许是挣了一棵价值不菲的灵秀果,他今儿个倒是少见的高兴。 “走,祥子,既如此.咱们就去外门,把功法给领了,”赵沐笑着说道。 “赵师不用去一等学徒大院?” “有啥去的,下午让他们自己练便是了,” “还有.按武馆规矩,莫要喊我赵师了!” 祥子怔了怔,瞧着那张故作冷冰冰的脸,不禁哑然一笑,抱拳道:“走咯.赵师兄。” 赵沐哈哈一笑,揽着祥子的肩膀,就往武馆外门大院去。 —— 晨间到外门时,祥子还只是个学徒身份, 不过数个时辰,再进这门,他已是九品外门弟子了。 偌大的外门里,满眼都是黑衫,偶尔能瞧见件黄衫。 冷不丁,一个穿学徒灰衫的大个子扎进来,实在扎眼得很。 尤其是有个早上在演武场外守着的外门弟子,刚一瞅见这大个子,便是神色一愣。 随后,这黑衫弟子就满脸堆笑地走过来,主动搭话闲聊。 仔细瞧去,这黑衫弟子对着一身灰衫的大个子,竟隐隐带了些恭维之意。 这等怪事,自然惹得更多人留意。 武馆里头,从来没啥秘密. 更何况是最敏感的九品生死试炼。 虽说才过了几个钟头,可今早演武场那桩惊人的事,早传开了。 尤其是内门师兄万宇轩的亲自下场,更为这份事迹添上了一抹传奇色彩。 只是众人都没料到, 那个甫入九品便悟得明劲的天赋奇才,竟只是个貌不惊人、年纪不算小的大个子 一时间,过来寒暄的黑衫弟子就更多了。 要不是赵沐硬扯着祥子去外门传武院,只怕祥子还真脱不开身。 人心这东西,向来是捧高踩低。 往日那些高高在上、冷眼看人的九品黑衫,此番却是一派和颜悦色、温文尔雅。 其中变化,便是心性像祥子这般坚韧的,也不免有些发怔。 老话讲“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人闻,不信但看宴中酒,杯杯先敬富贵人”,真是字字在理,入木三分。 —— 进了外门传武院,人便少了些,祥子也算清净了点。 赵沐本就出身传武院,此番自当是无比顺遂, 只把玉符递给传功阁的弟子,那黑衫弟子细细打量了祥子一番,笑着道了几句恭喜,就有个杂院小厮领着两人进了“传功阁”。 说是阁楼,其实是一座三层高的老大砖木结构重楼, 瞧着那古旧风霜的样子,该有些年头了。 楼分三层,一楼桩功,二楼拳脚功法,三楼武器招式, 听赵沐说,,便是些少见的暗器、软鞭之类的功法,在三楼也能寻着。 不愧是传了几百年的宝林武馆,这功法传承真是样样齐全。 祥子问淬体功法在哪儿,赵沐却哑然一笑:“你小子才升外门弟子,就操心起内门弟子的事了?” 经赵沐一解释,祥子才明白,【铁衣十三绷】和【龙筋虎骨诀】这两门炼体筑基功已然是上乘,便是九品圆满的武夫,也难将这两门功法炼至大成。 故而,只有内门弟子才有新的炼体功法。 所谓贪多嚼不烂,就是这个理儿。 不过,这淬体功法的珍贵,也可见一斑。 进了传功阁,祥子先转了一圈,那密密麻麻的古旧书册,真让人眼晕。 “赵师兄,哪门桩功比较强?” 闻言,赵沐却是嗤笑一声,“你当是那些话本里的江湖呢?这功法啊只有合不合适,哪有高低之分?” 祥子哑然一笑。 “不过,桩功有一个讲究.所谓筑基、练劲、养意,不管啥桩功,在筑基气血上倒差不多,你不也凭着那满大街都有的《四平马步桩》,养出这般强横的气血?” “但论练劲和养意,桩功便有讲究了,尤其是日后想用兵器,更得仔细琢磨,” “若是想练那些短兵器的巧劲,首选八卦行桩、云手桩之内;若是想练长兵器的旋劲,那便得是三体式、降龙桩” 说到这里,赵沐却是一怔,似是意识到什么:“难道你使兵器的?没听你小子用兵器啊” 第135章 再遇李三小姐(3K) 祥子笑了笑,却是卸下了背后的包袱。 这包袱很旧,还沾染着未散的血腥气。 祥子今天来九品生死炼,就一直带着这包裹——这个打李家矿厂起,就陪着他的包裹。 打开包袱,两柄短枪透了出来。 祥子手腕一翻. 在无比熟悉的触感中,两柄短枪合作一杆大枪。 以如今祥子的九品修为,无须有多余动作,枪身便是阵阵嗡鸣。 手腕一抖,一股凌厉气劲漫卷开来。 赵沐心里头一怔:好霸道的枪势,真没看出这小子还有这手! —— 祥子缓缓抚过冰冷枪身,神色中有几分疲惫、几分黯然、几分缅怀。 今日学会低头,明日才能学会抬头——这句话,是当日林俊卿赠给他的。 自入了宝林武馆,他一直低着头,小心翼翼把那些往事压在心里。 直到今日他晋升九品,那些隐而不宣的情绪,似乎才慢慢冒了上来。 “锵”的一声, 大枪分作两截短枪,收入包袱中。 祥子脸上绽开一个笑脸,轻声说道:“劳烦赵师兄,选一门适合大枪的桩功!” 赵沐怔了怔,点了点头。 —— 既已定了方向,那便很好选了。 在赵沐的提点下,祥子选了大开大合的【三体桩】,这种“站则如钉,动则如风”的桩功既稳固又灵活,练到高深处便是“脊如强弓”,最适合大枪。 而拳腿之法的选择,祥子倒是有些犯了难——毕竟自己从林俊卿那里习得的【心意六合拳】,便是一门高明之极的内家拳法。 比起来,这外门传功阁里的拳脚外功,还真有些看不上眼。 最后还是听了赵沐的劝,祥子选了【玉环步】,这种讲究“步稳而活、动中藏劲”的腿功,虽说威力一般,却最能提升下肢步法。 老话讲:枪跟步走,步助枪威。 步法从来是枪的根, 有了这本步法,枪法便能大有助益。 这样一来,桩法和腿功都选好了,祥子便随着赵沐下了楼。 只是才到门口,祥子便是一怔—— 出现在眼前之人,是他从未料到的。 —— “赵师弟好久不见,” “恭喜李师弟晋升九品,” 一如当日在德云楼那般,眼前这美貌惊人的女子,永远是那般言辞得体,让人如沐春风。 “李三小姐,”祥子嘴角挤出个笑。 倒是赵沐见了这位李三小姐,显出几分局促的样子。 “李师弟倒是见外了.既已是外门弟子,该是以师门相称,”李三小姐嘴角漾出一个和煦的笑。 “李师姐,是我唐突了。” “你我既然都姓李,倒也不必见外,日后若有甚么难处,到内门寻我便是.”李三小姐这话滴水不漏,寥寥几句,尽显师姐的雍容气度。 都姓李? 祥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只怕你这个李,与我这个李.不是同一个李! “不知李师姐前来所为何事?若有我能做的,自当为之.” 祥子笑容不变,话里却直接打断了这寒暄。 李三小姐神色一滞——习惯了被人追捧甚至谄媚,倒是极少有男子在她面前会这般直接。 将心底那一抹异样压下去,李三小姐捂嘴一笑——那张俏丽的脸,顿时生出几分妩媚春色。 “李师弟倒是性情中人我此番前来,却是为了一桩事,” 李三小姐顿了顿,笑着说道,“师弟该是不知,入外门后,需挂职一年半载.至于这去处也有些讲究”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有些危险地方自然该避开;而有些瞧着不错的去处,恐怕也藏着不少隐患” “若李师弟不嫌弃,我倒是有几个好去处,可以荐给师弟!” “噢还望指教,”祥子笑容不变。 李三小姐说道:“咱宝林武馆弟子挂职的去处不少,说到底,其实不过三处:矿区、清帮、大帅府。” “大帅府清闲是清闲.却没甚么油水想来不太合李师弟的意。” 听到这里,祥子心里头便是一滞——敢情就是欺负我穷呗? 此刻他的眼眸微微垂下,努力扮演着一名新晋小师弟该有的模样。 甚至,连脸上笑容,都带着些恰到好处的青涩。 可即便这样,祥子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 即便再笑靥如花,李三小姐眉眼间那份久居上位的居高临下,依然呼之欲出——便如两人初见时那般。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种令人无比讨厌的气质。 —— “清帮素来与我宝林武馆交好.只是清帮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师弟天赋过人,但毕竟刚入外门,若不慎卷入那些纷争,未免耽误了修行。” “既如此我最好的去处,便该是那些矿区?”祥子笑着应道。 “师弟果真聪慧过人,”李三小姐莞尔一笑,“四九城里六大车行,城外三家矿区,与我宝林武馆交好的却不多.只有坐拥五彩木矿的陈家和钱家。” 没有李家矿区? 听到这里,祥子旋即恍然——李家素来与振兴武馆交好,便是之前见过那位李家大公子的管家史诚,便是出身振兴武馆。 看来,这位天赋不错的李三小姐待在宝林武馆,又该是那些所谓大户人家的“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 “那我最好的去处便是陈家?”说到这里,祥子却是淡淡一笑, “我虽是泥腿子出身,但也听说陈家和师姐所在的李家是对头.若是去了陈家,岂不是要直面师姐的主家?” 闻听此言,李三小姐嘴角笑意更浓:“正是这个理,当然,这要求还是太过冒昧了” “还望师弟莫要选陈家。” 这位妩媚的师姐素手一旋,手上就多了张银票和个绣着金丝的紧实布囊。 “为给师弟赔罪,我特意备了点薄礼还望师弟笑纳。” 祥子瞥了眼那银票——这张盖着巴洛商行花印的崭新银票,面额足足五百大洋。 那布囊里的丹药,想来也价值不菲。 李三小姐这出手,不能说不大方,不能说没诚意。 祥子脸上挂着笑,却未伸手,只抱拳道:“兹事体大,还请师姐莫怪,师弟刚入外门,不敢贸然做主,自当跟赵师兄和老刘院主商量商量。” 赵沐听得一愣——与我商量?你小子啥时候做事与我商量过,便连方才传功阁里头,不也是自己拿的主意? 李三小姐眉头微蹙,随后却展颜一笑:“这是自然.如此大事当然要商量一番,倒是师姐唐突了。” 祥子嘴角微微上扬:“多谢师姐提醒.师弟记在心里久闻李家威名,若哪日得闲,该登门拜访才是。” 听了这话,便是这位善拿捏人心的李三小姐,脸上也不禁露出点傲然。 李家如今握着两大车厂,更攥着大半个南城,还跟大帅府那位老太太攀了干亲, 论声势.城外头这些矿厂谁人能及? 恐怕,便是老馆主也得卖几分面子。 没瞧出来,这个貌不惊人、看似憨厚的师弟,倒也是个懂眉眼高低的。 又寒暄几句,两人皆是心满意足辞别而去。 —— 望着那大个子施施然而去的背影,李三小姐嘴角勾出个浅浅的弧度。 初次接触,这天资拔群的小师弟该是能懂李家这份善意。 这便够了。 这般天才,哪是一两回就能拉拢来的。 即便这样,李三小姐还是忍不住对这新晋九品的大个子,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听说只是个泥腿子出身?可这么些银票摆在面前,依旧面不改色,便是那药囊也不多问一句。 却不知先前是啥经历,能养出这等心境和城府——不愧是得了林俊卿师兄推荐的人。 —— 只是这位李三小姐没瞧见的是, 就在祥子转身的刹那, 他脸上那抹笑容,便荡然无存。 瞧见祥子模样,赵沐却是皱了皱眉:“祥子,你认识这李三小姐?” 祥子低下头:“我该是认识她吧不过她却不认识我。” 这本就是常理。 眼高于顶的孔雀,哪会回头看脚下的尘埃。 且不说他特意改了相貌,便是还穿着那身蓝布衫,想来这位李三小姐也认不出。 只是 这位一心为李家添砖加瓦的貌美女子,若是晓得自己不惜放低身段拉拢的这大个子,竟心心念念想要倾覆李家,却不知该做何感想。 —— 走到外门弟子大院, “便送你到这里,待会有杂院师弟会领你进去,这一周你先清净清净也多打听打听啥叫挂职,到时候得慎重选,”赵沐笑着说。 “这几天找个日子请赵师兄出去搓一顿?”祥子笑着问道。 “嘿你小子还是先等武馆俸钱下来吧”赵沐嗤笑一声,“就你这穷酸样,又没挂职,哪请得起我” 祥子笑着点头,没再多说。 主动请客是态度,对赵沐来说,有这份态度就够了。 只是,祥子却拉住了赵沐袖子:“赵师兄还有一事相求。” 听得祥子说的郑重,赵沐也是一愣:“啥事?” 祥子叹了口气:“听说我在三等院里的两个好友,还被关在风宪院,我想把他们领出来。” 赵沐怔了怔,没料到他成了外门弟子,头一桩事竟是要办这个。 嘴角勾起抹和煦的笑,赵沐点了点头:“我不是风宪院的弟子,这事只能去帮你问问成不成不好说。” “五矿散本就不是小事,加之你晨间的表现太过惊人,这事自然便无法善了.” “不过你是事主,既然提出来了,想来武馆也会考量考量。” 说到这儿,赵沐顿了顿,才道:“既这样,那咱们就一起去趟风宪院吧。” 第136章 探访(三更,共8K+,求月票) 风宪院,管着纠察武馆里头一应武夫的差事,向来是宝林五院最体面的去处。 不必像四海院弟子那般风里来雨里去地奔波;也不必像传武院弟子似的,把宝贵的修行功夫耗在师弟们身上, 只在武馆屋檐下待着,不沾风雨就能挣不少功勋,还有大把功夫修炼,自然是武馆内外门弟子最盼着去的地方。 因而.风宪院的要求也最为严苛,即便是院里最普通的弟子,也是九品圆满境。 而要想捞个执事坐坐,更是需八品锻筋境。 听说如今风宪院那位中年院主,是老馆主最得意的亲传弟子——自然,这是在林俊卿跌境之后。 因而风宪院的弟子向来眼高于顶,不大给其他同门脸面。 于是赵沐和祥子,就非常尴尬地被拦在了风宪院门外。 —— 赵沐笑得有些不自在, 任凭他说啥,那两个守着风宪院大门的黑衫弟子都不肯放行。 “赵师弟,你也是五院里头的,该晓得规矩,别让我们难做”一个黑衫师兄挤出点笑,拱了拱手。 赵沐讪讪笑着,还想说什么,却远远瞅见一个狗熊似的魁梧身影慢悠悠走了过来。 “万师兄” “万师兄” 那人双手抱在脖颈后头,拖着步子,哈欠连天,自个儿嘟囔着:“没趣.真真是没趣.今儿个去啥地方猎头妖兽才好,杀个鱼妖?还是去大青衫岭里头转转?” 这两个风宪院弟子听了,也只能耷拉着眼皮,装作没听见。 大青衫岭?这可是四九城三大武馆明令不许去的禁地! 这位修为不俗的万师兄最得院主疼惜,自然能不顾森严的院规,可风宪院的普通弟子没这等本事。 嘟囔着,万宇轩脚步忽然一顿,目光落在那大个子身上,嘴角撇了撇:“嘿大个子,好不容易混上个外门资格,不去传功阁,跑这儿来干啥?” 祥子抱拳行礼,喊了一声:“万师兄!” 有个机灵的风宪院弟子,瞅见这貌不惊人的灰衫学徒竟像是跟万师兄相熟,赶紧凑过去,解释了一番。 “哟,你小子倒是重情义.罢了,反正我闲得发慌,就带你进去”听闻这大个子的来意,万宇轩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自然再没人敢拦着。 等几人进了院子,那两个风宪院弟子面面相觑,暗自咋舌—— 乖乖咱们这位行事乖张的万师兄,向来没给过谁好脸色,今儿个怎么转了性子? —— 有万宇轩领着,一路自然顺顺当当, 走到一处铁锁大门前,几人停了脚——这里便是风宪院的“禁闭室”。 “禁闭”二字,不过是为了避开私刑之嫌,实则是武馆内设的监牢。 因着昨夜“五矿散”的事,拢共二十多个人被牵扯了进来。 大门一开,幽深昏暗的地下甬道里,烛火晃晃悠悠。 这禁闭室竟是设在地下? 念及于此,祥子心里更是暗暗一惊——这阵仗,怕是颇大了些? 似是察觉到祥子心思,万宇轩嘴角一勾:“傻小子你如今也是外门弟子了,该晓得这九品之不易,” “整骨汤这玩意,我宝林武馆每年皆有定额,便是往年多时,半年也不过三十支,” “故而这学徒选拔最是严苛,学徒们的性命倒在其次,更要紧的是别轻易浪费了定额。” “武道争锋,哪个不是手段百出昨夜那事倒也算不得甚么,往年甚至有学徒直接谋害同窗的事,” “不过昨夜这事闹得如此动静,主要还是那金贵的‘五矿散’,此等狠厉矿药来自不易,绝不是个杂院小厮便能轻易拿得出来的” 说到这儿,万宇轩顿了顿,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心里头多了几分琢磨,“等你按规矩挂职半年再回武馆,自然就会晓得。” 祥子没留意到万宇轩话里藏的意思, 反倒这整骨汤的“定额”二字,不知咋的,让他心里头一动。 莫非这死死卡住世间武者九品生死关的东西,并非武馆里能自产的? 难道还有人凌驾于这四九城三大武馆之上,遥遥掌控此方世界的武者晋升? 念及于此,他心里头便是一悸。 —— “祥哥.祥哥你来看我们了?” 旁边房间传来窸窣的响动,一张带着惊喜的黑脸,隔着铁窗探了出来。 紧接着,是姜望水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毕竟是武馆学徒,这两人倒没受啥酷刑, 只是被盘问了一整夜,加之情绪激荡,两个少年心里头都惴惴不安。 此时甫一瞧见祥子,两人心里头又惊又喜。 还是姜望水心思细腻些,瞧着祥子似乎全然不同的起色,惊声说了句:“祥哥.你顺利过了九品?” 祥子笑着点点头。 徐小六也喜得蹦了起来,在那小屋里转着圈:“祥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两个少年心里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们一整夜没合眼,大半倒是担心祥子经历“五矿散”后,能不能顺利熬过九品生死关。 祥子走了过去,隔着铁窗握住两人的手。 “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你俩救出去。” —— 隔着铁窗,又安抚了两个好友几句, 祥子沉吟片刻,主动向万宇轩提出要去瞧瞧陆奇。 “祥哥.救救小奇小奇准是被人撺掇的,”听到祥子这话,铁窗旁,徐小六那张黑脸涨得通红。 祥子低下了头,没说话。 石屋里的徐小六怔了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颓然坐在了地上。 姜望水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一声。 —— 走到最里头,是一间连铁窗都没有的屋子。 瞅见万宇轩,一个正打盹的弟子赶紧站起身:“万师兄。” “没啥事吧?” “还好.这小子疯疯癫癫的,手脚都捆上了,昨夜百草园派师兄来看过,说他气血底子弱,受五矿散影响太大,神智回不来了。” “打开门。” “刺啦”的门栓摩擦声中,大门缓缓打开。 祥子的目光,却是落在一旁桌上的木匣上——那里静静躺着一个布袋。 布袋敞开着口,露出浑圆的银元——这边是从陆奇房里搜出来的银元。 “师兄,可否让我瞧瞧?” 得了应允,祥子拿起一枚大洋。 昏黄的烛火下,这枚前朝官办造币厂的银元依旧十分精巧,图案栩栩如生。 微微侧过银元,明暗不定的光线中,银元上的纹路若隐若现。 祥子眼神忽地一挑,沉吟半晌,才慢慢放下银元。 忽地一声惊叫传了过来。 “这这小子怎么死了?” “师师兄,我昨夜里明明检查过,这小子的手脚都绑着呢!” 满室皆惊! 第137章 凶手(一更) 陆奇死了, 死相骇人, 额头撞在墙壁上,凹陷的头骨里头,泛着红白之物的血液早已凝固。 那张单薄小床旁,还摆着一碗未吃尽的鸡肉粥——这是早间有人送过来的。 显然,他就是在这个白天死的。 从痕迹上看起来.是这个疯癫了的小个子,自己径直撞到了墙上。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 急促的脚步声,踏碎昏沉暮色。 风宪院内,各个弟子皆是神色肃然。 防卫最是森严的风宪院,竟有人莫名死在了紧闭室里? 便是向来不沾俗务的风宪院院主,也出现在禁闭室里。 这是一个身形修长、相貌十分普通的中年男人, 他刚一进禁闭室,一众焦头烂额的风宪院弟子皆是神色一颤,顿住了脚步. “席院主” “席院主” 席若雨——这位名字颇有几分诗意、实则手握半个宝林武馆权柄的中年男人,缓缓走了进来。 便是向来惫懒的万宇轩,也把惯常托在后脑勺的手放了下来,轻声道: “席院主,人死了。” 席若雨站在门口,眸光扫过,瘦削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怎么死的?” “百草院刚来了师兄勘察,说是自寻短见——用头撞的墙。” “这般动静,外面没人听见?” “该是大意了,原本手脚都绑着,只上午放他吃肉粥时松了会儿。” 席若雨面色沉静, 良久,齿缝中迸出两个字:“废物!” “砰咚”一声, 守在门外头那风宪院弟子顿时瘫软在地,不住哭嚎:“院主.院主我.我.” 席若雨目光扫过,这九品圆满境的年轻弟子便再不敢发出丁点声响,脸色惨白如纸。 死一般的沉寂中,却有人忽然开口。 “只怕.不是自杀。” 席若雨眉眼一挑,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大个子身上。 “席院主,方才百草院师兄说,陆奇大约是中午死的.”祥子抱了个拳,目光迎了上去, “按时间该是吃粥后.” “虽说陆奇已疯,但该是尚存一丝理智.若是要寻死,何必先吃完肉粥?” “这学徒既已疯癫,行事自然迥异常人。” “关键是他挣脱了铁锁我相信,以风宪院的谨慎,这位师兄不该不上锁!” 闻听这话,瘫软在地的那年轻弟子眼眸登时一亮,赶紧喊道:“院主.我检查了我都检查了!但凡有人出入一次,我都会检查这铁锁!” 此言一出,一种惊悚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这弟子说他上了锁。 而陆奇却是自杀的。 问题便来了:是谁给他开的这个锁? 席若雨沉声问道:“今日谁进过这里?” “在这里全在这里”那弟子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从桌上捡起一份姓名簿,颤抖递了过去。 席若雨没打开,只轻声说了一句:“通知其他四院,封院关门,所有人不得离院!” 他的手指轻轻落在那姓名簿上,望着万宇轩缓缓开口: “这里头的所有人都审一遍。” 万宇轩怔了怔,明白了那话后头的凛冽意思,哑然一笑:“席院主你真是把我当牛使啊!” “查出幕后之人,放你半年”席若雨轻声一句。 万宇轩嘴角勾起一个笑意:“成交!” 只是他目光又落在姓名簿上密密麻麻的人名,不禁又长叹一声。 忽然 角落中,那个大个子再次开口:“说不得我有能找到这幕后凶手的法子?” 席若雨眉梢微不可查一皱,眸色却是落在他的灰衫身上。 很显然.他并不相信这个刚入九品的年轻人——天赋和脑子,从来都是两回事。 祥子从桌上拾起一枚银币,笑了笑:“这些银币定然不是陆奇的” “只要找出这银币的经手之人,便能找到幕后凶手。” “况且.那五矿散最是伤人气血,制作和储存更是颇为麻烦,稍有不慎药力便消.” “如今事发不过一夜,我相信.暗中给陆奇五矿散那人,还在武馆里头。” 席若雨眸色陡然一冷,却是望向万宇轩:“你怎么看?” 万宇轩只得无奈一笑:“院主,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来医” “这小子性情谨慎,该是有几分把握。” 闻听此言,席若雨也未多话,转身而去。 “既是你万宇轩全权负责.便信你这次,十二个时辰后,我要看到幕后那凶手。” 十二时辰? 万宇轩叹了口气,打了个哈欠,拍了拍祥子的肩膀:“大个子你听到咯十二个时辰,” 祥子摩挲着银币,缓缓点头。 —— 宝林武馆封门, 这般多年未有之大事,霎时便传扬到了整个武馆。 就在人心惶惶之时, 一个时辰后,禁闭的院门却又缓缓打开。 十多个穿着灰黑色制服的警察厅职员,拎着大包小包的箱子,进了武馆。 接连一夜,这武馆里头连续发生两桩大事。 先是那位新晋天才九品,试炼前夜竟被人投了毒。 然后是这投毒之人,今日竟蹊跷死在了风宪院里头。 但不管怎样,警察厅这些人过来却是为何? 难不成,偌大宝林武馆还得靠警察厅来查案? 岂不是荒谬!—— 对于此次行动,警察厅自然是格外重视——要知道,这三家地位超然的武馆,平日里可是连个好眼色都不会给警察厅。 带队过来的,是一个副厅长。 此人四十多岁模样,秃了头,大腹便便,才进武馆便是一阵点头哈腰。 只是当他瞧见那面色黝黑的大个子时,还是不由得一愣。 啥时候这风宪院的话事人,这般年轻了? 虽是这般想着,但这位最近仕途颇为不顺的副厅长还是弓着腰,亲手把一个箱子提过来:“这就是您要的东西。” “按您吩咐,咱四九城里懂这个的,全被我带来了,一个不剩。” 祥子点头,并未多寒暄。 只是当他听到这副厅长的名字,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个古怪的表情。 官允顺? 岂不是马六那位便宜女婿? 再看这位副厅长小心赔笑着——奔波一路,那张油腻脸上挂满了汗珠。 看来自马六车厂倒了后,这位原本官运亨通的副厅长,混的不咋地啊。 祥子打开箱子,身后便有一个精干警员走了过来,低声说道: “得小心这里头的药剂,若是药效散了,便失了效果。” 祥子点头,静静等着那年轻警员调配试剂。 一枚银元被小心浸入试剂里,待风干后又放在阳光下。 不多时,龙元上便印照出一些淡淡的纹路。 “成了,”那年轻警员小心将银元放在黑色避光的文件袋中,却是对祥子笑道: “没成想,这武馆里头的高手,竟也晓得测指纹的时髦法子。” 第138章 指纹(两更) 以此方世界的科技,指纹实在算不得甚么新鲜玩意。 听说申城那边,每个居民的居民证上,便有指纹栏,标注左右手“箕”“斗”分布。 这些年四九城几个军头打成一团,却是没这些讲究。 指纹这法子,是往日陪杰叔和柳爷时听到的——当时柳爷刚破了桩案子,请两个去喝酒。 那时,中城里面的一个大学堂丢了一台电报机,柳爷便是用上了这时髦法子,当日便破了案。 柳爷当时得瑟不行,祥子便留了个心。 于是当祥子瞧见这银元的瞬间,心里便陡然生出这念头。 —— 暮色渐沉,宝林武馆里头灯火通明。 高低错落的灰檐亭阁被灯火映着,在夕阳朦胧暮色里连绵而开。 从学徒大院到杂院,陆奇生前这一个多月所经过的地方,都被人守着了。 所有学徒和杂院师兄都被勒令待在原地,等着警察厅传唤。 木桌边上,带着白手套的警员们,神色有些惶恐——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能站在宝林武馆,用严苛目光去审视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武夫们。 便是不少弟子心里头,也泛起了些异样的心思。 听说传武院那位以“古板守旧”闻名的院主,更是亲自找上席若雨要讨个说法——毕竟这学徒大院里头,除了学徒,可都是传武院派出来的弟子。 两个昔日师兄弟、两大院主在风宪院那锁住的院子里不晓得聊了些什么,反正有人说瞧见那传武院院主捂着乌青的额角走了。 这下再无人敢质疑什么。 毕竟老馆主走时说的明白:风宪院院主席若雨暂代馆务。 至于剩下的那半句,只有五大院主晓得:若老头子我没从申城回来,席若雨便是下任馆主。 —— 三等大院里,人心惶惶。 百来个学徒都是乖乖排成长队,人声寂静。 一个身形硕大的胖子被人给扯出来,脚步酿跄中,他满是横肉的脸上,兀自忿忿道: “凭啥要先验我的指.那啥东西?” “你们知道我是谁嘛?我哥我哥可是陈海!” 虽是叫嚷着,但陈江脚下还是乖乖跟着那风宪院弟子出来了。 此刻 角落的阴影处,一声轻叹。 “不是他若真是陈江这浑人做的,他断不可能如此镇定,”祥子收回了目光,轻叹一声。 优先摸排与陆奇走的最近的人——无论哪方世界,这都是常识。 可是除了陈江,还有谁与陆奇亲近呢? 祥子目光落到身边姜望水和徐小六身上——这两人该是不可能.也没动机下毒。 那会是谁呢? 忽地祥子眸色却猛然一顿,脱口道:“还有一个人!” 只刹那,祥子身影便跃开数丈之远。 旁边跟着的那风宪院弟子面色也是一呆——这才入九品的师弟,竟有这般迅猛的速度? 脚下一顿,那圆脸的风宪院弟子在暮色里拉出道道残影。 倒是苦了姜望水和徐小六这两个小子,原本就只有气血关修为,又担惊受怕了一整夜,哪里能跟得上两个九品武夫。 饶是如此,这两个还是咬牙追了上去。 只是跑着跑着,这两人却愈发心惊. 怎么这方向,像是朝着一等学徒大院去的?—— 一等学徒大院。 众学徒被杂院小厮喊到大院里头,神色有些迷茫。 今个儿早上才进行了筋骨试,又赶上那冷面教头好不容易放半天假,原本大伙都在屋里头休息。 陡然被喊出来,可不是烦透了? 只是,一瞧见赵沐那张冷脸,学徒们脸上那些不耐便荡然无存。 赵沐目光扫过,瞧见所有人都在,心中稍安。 “请诸位耐心等待,不要轻易出这院子.” 学徒们脸上皆是一脸狐疑,待瞧见几个风宪院师兄面色冷然进了院子,有些机灵点的,顿时咂摸出几分异样来。 “嘿听说了没,李祥那小子今日熬过了整骨汤,啧啧.甫入九品便悟了明劲.” “那人形妖兽能熬过九品生死关,我是半点不怀疑.可怎么就悟了明劲?哎哟喂,都是学徒,凭啥好事都让那小子占全喽.” 一时之间,这些昔日同窗皆是神色复杂。 齐瑞良倒是打了个哈欠,笑着对众人说道:“咱们同窗里有如此人物,岂不是好事?倘若那怪物小子都熬不过整骨汤,我等这些人岂不是去送死?” 这话说的风趣,也有几分道理,顿时让众人心中那些复杂散了几分。 有人走到齐瑞良身前,拱手道:“倒是未恭喜齐少爷,今日熬过了筋骨试,想必不日便有资格挑战九品试炼了。” 齐瑞良笑着寒暄两句,却是把目光落在场中一个小胖子身上。 似是察觉到齐瑞良目光,陈嘉上笑嘻嘻走了过来。 潮水一般分开,众人给这小胖子让出一条路来,眼眸中皆是带着一抹敬畏。 自祥子走后,这一等大院里头有资格与齐瑞良竞争的,也只这陈嘉上一人。 而就在今日上午的筋骨试里头,陈嘉上不知为何,这筋骨功也是进益神速,竟已小成。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段时间,便是这小胖子陈嘉上和齐瑞良双双入选九品试炼了。 说不得,这一等学徒里,又要出两位年纪轻轻的九品天骄! 陈嘉上笑容不变,那张胖脸上挂着一抹傲然,眼眸中那抹炙热更是毫不掩饰。 不过十六岁的年纪,眼瞅着便要迈入九品,若非这一届有李祥这等怪物,只怕他陈嘉上之名早就传遍整个学徒大院。 只是当陈嘉上刚与齐瑞良寒暄几句,神色便是一凝。 角落阴影处, 一个刚随风宪院师兄进来的黑衫弟子,手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手势。 旋即, 这面色冷肃的黑衫弟子,右手微垂呈握拳状,一缕红布条隐隐从指缝间垂了下来。 似是暮风吹拂,那红布条左右摇摆了三次,旋即被收回了腕中。 黑衫弟子面无表情,与陈嘉上错身而过。 “组织有令.速速撤离,从后门走,待会有时机。” 耳畔的低语,似是催命的咒符,落在陈嘉上心头。 他脸上还在笑着, 但心里,却仿若一柄巨锤砸下。 所有的期待和憧憬,在看见这根红布条的瞬间.灰飞烟灭。 他原以为,自己不会有机会看见那根红布条——至少在九品前不会。 笼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爆出道道青筋。 灯火摇曳, 明暗不定的光线扫过他那张胖脸。 旋即,他微微低下了头,将眼底那抹浓郁的不甘和愤怒,藏在阴影中。 第139章 大火,终究烧在了人心之上 一等大院里头,灯火通明。 随着两个警员把藤箱打开,一堆说不出姓名的药剂被摆在了桌上。 “所有人拍好队列!” 赵沐神色肃然,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旋即,他眉梢猛然一挑:“陈嘉上呢?” 闻听此言,众学徒皆是一怔. “刚才还在这儿啊” “莫不是去了茅房?” 正狐疑间,赵沐鼻头却是一缩——九品大成境带来的超凡触觉,让他隐约闻见空气中似是萦绕着一股刺鼻的气息。 这气味很淡.若非赵沐这些日子时常接触这气味,只怕都不会放在心上, 他神色蓦然一凝——这是矿粉的气味! 赵沐皮膜上的汗毛根根倒竖,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般,视线尽头 咻地一抹火光升腾起来。 继而.烈焰滔天! —— 一股莫名紧张的氛围,蓦地攫住了所有人的心。 “走水啦走水啦.学徒大院的杂物室走水啦.” “救火啊救火啊!” 霎时间,浓重的灰黑色烟雾破开昏黄暮色,蒸腾成一股刺目的灰黑气柱。 此番学徒试炼不同往日,五彩矿粉消耗极大,每日光从几座矿区里头来的矿篓,便有不下百数。 而这些装满了矿灰的矿篓,都放在学徒大院那座偌大的杂物室! 赵沐心里一惊,却是朗声道:“所有学徒不得擅离大院,否则逐出一等大院,以馆规论处!” 学徒中还有人想要去救火.听了这话,却是再也不敢动弹。 赵沐额头上落下豆大汗珠,却是厉声对那警员吼道:“继续查验指纹!” 说话间,他的身形拉出道道残影,就往学徒大院哪里去. 一个身形魁梧、面色冷峻的风宪院弟子拦在了他身前:“赵师弟席院主有令,所有人不得离开驻地!”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 赵沐只得望着那烟火蒸腾,颓然长叹——这火.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宝林武馆绵延数百年,还是头一遭出现这等诡谲之事。 虽不知具体为何,但他隐隐却有个可怖的猜想:这把火该是有人刻意为之。 而此刻,陈嘉上偏偏在查验指纹之时,忽然不见了踪影 说不得,他赵沐也脱不了干系!—— 在浓烟蒸腾前的瞬间,祥子便感觉到了。 一方面,是他长久待在矿线养出的嗅觉。 另一方面,却是他晋升九品后,气血和皮膜带来的感知力——几乎是那些矿灰甫一出现在空中,他便感觉到那极为微小的气血压制。 他身后,圆脸风宪院弟子和姜望水两人都顿住了脚步。 “砰”得一声, 巨大的烟雾陡然在数十丈外的学徒大院门前爆开 汹涌的气浪甚至让人站不住脚。 一片仓皇中,祥子微微眯着眼,凝视着火焰中央——他能清晰瞧见,一个黑衫弟子的身影闪了过去。 只可惜.那只是远远的一个背影,加之烟熏火燎遮蔽了视线,饶是他恐怖的视力,也只能瞧见个大概的轮廓。 祥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自己这手“打草惊蛇”似是有了效果。 但为什么.会是这样? 只不过一桩看似不起眼的“投毒案”,竟牵连如此之大. 不光是死了一个陆奇,更有堂堂九品的外门弟子甘冒奇险,做出如此凶险之事? 而这把火,究竟想要遮掩什么? 这些问题,如今的他不得而知。 但他晓得 这世道从来不会有人凭白冒险——他或者他们.定是想做些什么!—— “那里定有蹊跷.保不齐,就有人想要借这火势掩护,偷偷溜了!” 那圆脸风宪院弟子冷哼一声,脚下一顿,却被祥子拉住了衣袖。 “师兄.哪里已没人了!” 闻言,那风宪院弟子却是一怔——他已是九品圆满,尚看不真切,眼前这个才晋九品的小师弟为何如此信誓旦旦? “这火是放在学徒大院前院,走咱们去后院!” 祥子并未解释脚下步子又是一闪,已朝着后院奔去。 那圆脸弟子神色一凛。 —— 宝林武馆位于东城最东边,贯穿了整个黄桦坊,后头便是翠明山。 而学徒大院,便靠在翠明山下。 许是前院那场大火勾住了许多目光,此刻这后院,却是一片寂静。 窸窣脚步声中,祥子几人穿梭在后院。 平素引以为傲的幽山静水,在这月色不显的夜幕下,便成了步步荆棘。 便是那圆脸的风宪院弟子,也是叫苦不迭。 只有祥子依然一脸云淡风气。 靠着那强横的视力,夜色并能成为祥子的阻碍,他在前头引着路, 忽然祥子脚步一顿。 他掏出怀里的铜管, 只一旋,一缕金烟铜管里绽放出去——这是万宇轩方才交给他的信号铜管。 浓墨的夜色中,绽出一朵灿烂的金色烟花, 霎时间,视野中一片亮堂。 而在几人视线的尽头,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着, 就在烟花展开的瞬间,那身影忽然扭头瞧了过来。 朦胧光影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胖脸, 他的神色似有些慌张.甚至凄惶 可一瞧见伫立在那大石上的大个子,那双小眼睛便猛然一缩, 陈嘉上赤红的眼眸里,哪有半分往日和煦模样, 只余狠厉之色。 —— “陈嘉上原来是你,是你给祥哥下的毒!” “是你害了小奇!” 徐小六一怔,眸色中满是震撼,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往日这个总是眯着眼、一脸笑嘻嘻模样的同窗,竟是这等心思狠厉的恶徒。 便是姜望水身形也是一僵。 金色的烟花在空中悬停不坠,昏沉的光影笼在陈嘉上身上。 似是晓得自己无处可逃,这小胖子索性转过了头, 那双阴郁的眸子里仿如千年沉冰。 “呵陆奇?这废物东西只能一辈子给人当兔儿爷,下个毒都弄不明白,死了也活该.” 陈嘉上咧嘴,眸光怔怔落在那大个子身上,旋即却露出个凄惨的笑:“我陈嘉上自诩聪明.唯独没想到.这世上当真有人能扛得住‘五矿散’的药力?”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凭什么?凭什么你能熬得住?我十岁起便日日受这东西的煎熬,都绝不可能熬住‘五矿散’。” “你李祥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能熬得住?” 第140章 背叛,陈嘉上之死(3K) 夜色里, 陈嘉上嘶哑而高亢的声音里,满是不甘! “我十三岁桩功大成,入了气血关。” “我为这场学徒试炼准备了三年整整三年!” “但凭什么.我陈嘉上会输给你!” “我明明明明就要九品试炼了.就差那么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啊!” 陈嘉上眼眸里满是血丝,目眦欲裂中,满是不甘之色。 “我下毒这事毫无漏洞,只可惜陆奇那废物修为太浅,我担心他熬不住五矿散的药力,只能给出那点分量不然你这狗东西又怎么能站在这里,又怎么能过了九品?” “是了.就是这样都是陆奇那个废物!毁了我的计划.毁了我的一切!” 跟着,陈嘉那双怨毒的眸子,死死钉在大个子身上:“呵不晓得你从哪里晓得指纹这法子竟能逼我到了这个地步。” 闻听此言,祥子嘴角却是勾起一个玩味的笑。 “指纹?” “陈嘉上你不会以为.那无数人碰过的大洋,还真能测出指纹吧?” “我不过是吓唬吓唬而已谁想到你这没脑子的,竟自己跳出来,倒省了不少事。” 此言一出,便如惊雷一般,在陈嘉上心里炸响。 假的? 这测指纹竟然是假的? 全是吓唬人的? 自己竟真当了真? 夜风中,他身子抖得像筛糠,脸色惨淡如白纸,嘴唇只一张一合:“不不可能,你定是骗我的你好歹毒的心!” “是你.毁了我的一切!” 凄厉的喊声,撕破寂静的夜。 —— 祥子眉头微微一皱, 他并不知道,陈嘉上心里头这股滔天怨念是缘何而来 不过也碍不着什么。 祥子手往后头包袱一拍,两柄冰冷的短枪滑落。 手腕一翻,并做一把长枪。 长枪在手,那种无比熟悉的冰冷触感再次袭上心头。 丹田处气血红珠蓦地一闪,祥子脚下便爆开一抹烟尘。 念到、气到、劲到! 未待几人看清这大个子的动作,只觉眼前一花——祥子的身形便已在黑夜中拉出一道残影。 旋即空中才爆开一道凌厉破空之声。 铁枪的枪锋,沐着未散的金光,破开浓稠夜色,化作一道肉眼几不可见的寒芒。 —— 祥子的动作是如此之快,便连他身边那个九品圆满境的圆脸风宪院弟子,都未来得及阻止。 “不要.”这弟子大喊一声,脚下一顿追了上去,心里却陡然一惊——以自己圆满境的气血,竟然追不上前面那大个子? 但祥子却恍若未闻,手中长枪如游龙一荡。 枪身嗡鸣间,漫天枪花在黑夜里开得泼泼洒洒。 杰叔教的【五虎断门枪】,早就刻进他每寸骨头里——哪怕一个多月没使,这招【猛虎扒山式】还是熟得不能再熟。 枪杆下压,继而横扫. 直直撞向陈嘉上! 霎时间.陈嘉上只觉眼前一花,厚重枪势如泰山压顶! 可他偏狞笑一声:“咱倒要瞧瞧你这泥腿子到了九品.到底有几分能耐!” 话音刚落,两柄森然的子午鸳鸯钺出现在他手上。 甫一瞧见此奇门兵器,姜望水神色便是一滞,猛地想起陈嘉上往日里跟自己显摆过的技法,急忙喊道:“祥哥.当心他的卸枪招!” —— 子午鸳鸯钺,这种近距锁拿兵器左右对称、攻防一体,最易缠斗中控制长兵器的发力点,尤其克制大枪的“拦、拿、扎”。 可惜陈嘉上面对上的——是祥子的大枪。 陈嘉上步法不俗,眨眼便快速突进至枪杆中段,鸳鸯钺扣上铁枪,手腕一旋, 并未有预料中的以巧破力,陈嘉上只觉一股大力顺着枪杆涌过来。 铁枪只一抖,两柄鸳鸯钺便抛飞出去。 骤然失了兵刃,陈嘉上眸色一震——小眼睛里满是骇然之色。 未待他有下一步的动作,暴烈风声中,铁枪径直扫在他胸膛上。 “咔嚓”一声脆响。 只一击, 这个皮膜和筋骨功皆已小成的准九品武夫,便被重重摔飞出去。 夜色中,祥子身形又一闪, 冰冷的枪锋,已横在陈嘉上脖颈。 陈嘉上浑身一僵,鲜血汩汩从他嘴角渗了出来,胸膛断裂的肋骨更是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他却恍若未闻,只直勾勾盯着那还在嗡嗡响的枪杆。 他不懂.自己十年的苦功,怎么就挡不住这大个子一枪? 天幕中,金色的烟花彻底黯了下去——陈嘉上心里头所有的骄傲,在这烟花幻灭的刹那,似也一同破碎。 面如死灰。 —— “是谁指使你的?” “你绝不可能有‘五矿散’这种金贵的矿药,而且陆奇不是你杀的.” “武馆里头.接应你的人是谁!” “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祥子面色十分平静,轻轻开口。 这一连串问话,似是将陈嘉上从恍惚中扯了回来。 他迷茫的眸色里,是难掩的震骇——这大个子.怎么会知道这些? 可跟着,陈嘉上却咧开嘴笑了. 笑声从碎裂的胸腔迸出来,仿佛破了洞的铜锣一般。 “你想知道?” “哈哈.你是什么东西,你不配知道!” “你不敢杀我.你只是一个九品武夫.就我身上藏着的这些秘密.你不敢杀我!你绝不敢杀我!” 陈嘉上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笑声癫狂。 —— 祥子眉眼微微一挑,却是轻轻耸了耸肩——既然死鸭子嘴硬那便没办法了。 手腕一抖,大枪枪尖将要刺入陈嘉上脖颈。 小胖子瞳孔骤然缩成两点寒星,面上血色在顷刻间褪尽:“不我说” 只可惜.晚了。 祥子没心思跟他磨洋工。 恰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个魁梧的身影,从夜幕里撞了过来, 一只大手,猛地攥住了祥子的枪杆。 望着从夜色中现出身形的万宇轩, 祥子也只能轻叹一口气,对瘫软在地上的陈嘉上轻声说了一句:“小胖子你运气不错。” 一抹血线,从陈嘉上脖颈现了出来。 再多半分,就能割开他的喉咙。 陈嘉上喉间嗬嗬作响,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那癫狂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惊惶。 汗水瞬间就浸透了灰衫,黏在他后背,冰凉一片。 —— 万宇轩大手一挥,一把将陈嘉上扔给那圆脸的风宪院弟子:“小栓子,捆住他,送回院里去。” 跟着,这魁梧汉子朝祥子挑了挑眉,笑了一声:“看不出来,你小子杀心倒重,依我看不是头回杀人吧?” 祥子耸耸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 既然抓住了正主,剩下的事,就不是他该管的了。 “李祥.你这个废物.你抓到我又如何?难道还能杀了我?” 那陈嘉上俩手被捆着,脸涨得紫红,朝着祥子狂喊:“你这狗东西等着瞧.只要咱把那些事都抖出来,武馆里准会更看重咱.而你这种泥腿子.一辈子都别想抬头!” 旋即,陈嘉上脸上堆起谄媚的笑,竟不顾胸口碎了的肋骨,把身子压得低低的,死死盯着万宇轩: “师兄.我知道你,你是风宪院的万师兄,我有情报.值钱的情报.这情报关乎半年后大青衫岭那桩大事。” “您听咱说.有人要对宝林武馆下手半年后要出大乱子!” “我有组织,这宝林武馆里头还有我的同伙,地位不低” 陈嘉上眼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活像戏台上讨好主子的小丑:“万师兄你修为高,准能保得住我.只要风宪院能收我入院,我保管能帮师兄您解决那桩大事!” 万宇轩冷冷盯着他,眼里满是厌弃,却挥了挥手,示意那圆脸师弟放开这小胖子。 瞧见万宇轩这动作,陈嘉上心中狂喜——只要能进风宪院,他陈嘉上便又能翻身再凭着那些秘密,自然能得宝林武馆信重。 不.不仅是宝林武馆,说不得,那些使馆区的大人物都会被惊动! 可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 夜色中,一抹红忽然在陈嘉上眼前晃过。 这红布条,他再熟不过——刚才那一等大院里,那黑衫弟子指缝里,也是这么一抹红。 陈嘉上下意识偏过头,却瞧见一张神色肃然的圆脸——这脸再普通不过,扔到人堆里,谁也不会多瞅一眼。 可偏偏.这会儿这张普通圆脸上,带着一股郑重又凛冽的气息。 蓦地,红布条荡漾于浓稠的夜色中, 暴烈的劲风中,那圆脸弟子的手掌成了一道手刀,径直朝陈嘉上脖子砍下去。 “陈嘉上,你背叛了组织,我张小栓负责处决你!” 手刀落下, 一声细若冰裂的脆响,在陈嘉上的脖颈炸开。 “咔”得一声——整根颈椎碎裂。 陈嘉上嘴角僵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的头颅蓦地垂了下来, 只余着一层皮膜挂着,悬在胸前晃荡。 那双空洞无神的眸子,尚带着一丝惶恐和不解。 第141章 天边弯月,脚下短枪(3K) “小栓子你做什么?” 万宇轩怒目圆睁,身形一闪,手臂呈现一条凌冽直线——仿若一柄重锤。 在张小栓出手的瞬间,他就动了。 可张小栓离陈嘉上实在太近,凭他九品圆满境的实力,骤下杀手,便是万宇轩都来不及阻止。 此刻 刚击杀了组织叛徒的圆脸风宪院弟子,脸上尚带着一抹无比神圣的神色。 只是当万宇轩拳风袭来之时, 他的眼眸中却忽地一黯, 下意识中,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武馆。 —— “砰” 张小栓被重重击飞出去,瘫软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望着昔日最尊敬的师兄,脸上却扯出一个惨笑:“万万师兄.对不起!” 万宇轩神色肃然:“你为何不避?若非我收了五成力,这一拳就会要了你的命。” 张小栓吃力撑起上半身,靠在一个烂树桩上,嘴角却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我小栓这身本事都是万师兄教的.便是能入这风宪院,也是得师兄引荐。” “师兄待我恩重,小栓纵是死了,也绝不敢对师兄动手的。” 万宇轩眸光落在张小栓身侧那根红布条上,神色复杂:“小栓子,你这是何苦?好好的武馆弟子不当,为何要做这种事。” “师兄.你出身使馆区里头的万家,你不会懂的.你不会懂我们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张小栓脸上忽然多了些莫名的光彩,挣扎着侧过身子,捡起地上那根红布条,神色郑重把布条上的灰尘擦掉,小心把红布条绑在手腕上。 万宇轩静静望着他,忽然开口:“小栓子你什么时候加入了南方革命军?” 张小栓动作一滞,嘴角堆出个苦涩的笑:“师兄.你该是知道我们的,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陈嘉上也是你们的人?” “是的.他想要背叛组织,所以我处决了他。” “那你们想要做什么?” “师兄.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万宇轩眼眸微缩,深深望着这个曾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师弟:“我不想与你动手,随我回风宪院吧按院规处置。” 张小栓苦笑一声,轻声说道:“师兄.我回不去了。” 万宇轩眉头一挑,心里头轰然一惊,猛然间明白了什么。 身形一闪,万宇轩已捏住了张小栓的下巴:“小栓子,你吃了什么?” 夜色中,这位向来惫懒的万家嫡子目眦欲裂。 被一股大力顶得几乎喘不上气,可张小栓脸上却露出个无比温柔的神情。 一抹鲜血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张小栓握住万宇轩的手,轻轻摇头:“师兄.来不及了,我刚才吃了‘五矿散’。” 万宇轩身形一颤,脸上满是颓然。 “我背叛了师门,辜负了师兄你都是小栓我咎由自取,但我既然选了这条路,就绝不后悔,” 张小栓脸色愈发苍白,却挤出个笑:“我们总说要杀尽天下世家.可认识师兄后,才晓得这世家里头,原来也有好人。” 万宇轩怔怔望着张小栓,神色悲戚。 “可惜了小栓再也不跟随着师兄去猎杀那些妖兽了.也再尝不到师兄烤的妖兽肉了,” 张小栓脸上笑容愈发无力,却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抱住万宇轩的手臂。 “师兄.小栓只有最后一事求您!” “半年后别去千万别去大青衫岭!” 说完这句,张小栓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再也没有力气支起身体,登时瘫倒在地上。 无边夜色倒映在他黑色的瞳孔里。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任凭黑夜吞噬了一切意识。 —— 万宇轩的身子颤了颤,没说什么,只轻轻俯下身,从张小栓手上解下那条红布条。 夜色朦胧,勾勒出他微微佝偻的身影。 “今晚这事,我会上报风宪院,” “风宪院弟子张小栓,奋勇追捕南方革命军的叛逆,被这陈嘉上用五矿散偷袭,故而身死。” “而你们.便是见证人。” 祥子几人一怔,却是点了点头。 姜望水更是连声道:“师兄放心.师兄放心我等晓得的,一切都是陈嘉上那小子使得坏。” 作为大户子弟,姜望水自然知道“南方革命军”是啥来头。 只有黑面少年徐小六,怔怔望着地上那张小栓,说不出话来。 那张年轻武馆弟子的脸上,尚自带着一丝满足的笑。 徐小六不知道,为啥有人连死都不怕,为啥有人宁可放弃武馆的好前程去做这种傻事。 他出身东城德宝车厂,并不懂什么叫革命, 但他知道,这些人心里头,一定有啥东西比性命还金贵,比武道前程还重要。 —— 寂静的夜色里,脚步声匆匆。 学徒大院这把火算不得大,却惹得五院院主在门口齐聚。 五袭紫衫齐齐在在夜风中飘荡,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想来是已经得了方才学徒大院后门的消息,这五个院主,皆是一脸沉肃, 便是那位向来古井不波的风宪院院主席若雨,眼里也带着一抹阴翳。 站在他们身后的万宇轩,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散漫模样。 “李祥,大半夜的莫要在外头晃荡,到外门去,会有杂院弟子领你进去,” 老刘院主脸上带着一丝疲色,对祥子说道。 祥子没说话,神色沉静,对诸位院主抱了个拳。 待祥子走后, 负手而立的席若雨,忽然开口:“这小子倒是不错,若非他想出指纹这法子,只怕难揪出那凶徒。” “刘师叔,这番学徒试炼着实辛苦了。” 老刘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笑——想当初老馆主师兄走时,把学徒试炼这差事交给他,好多人都质疑。 如今这大个子横空出世,自然没人能挑毛病了。 听了这话,便是其他几个院主,也把目光落在那大个子背影上——很难想象,今晚这些谋划,全出自这个刚入九品,就以明劲技惊四座的外门弟子。 被下毒的是他,想出指纹这法子的还是他——更要紧的是那些银元上其实根本拓不出指纹。 计策很简单,不过打草惊蛇四字。 但时机把握之精准,布置之巧妙 尤其他竟然连这几个院主都瞒了过去。 堪称一句“心细如发、虑周藻密”! 只是今夜惊出的这几条蛇.似乎过于惊人了些。 南方革命军? 这些一直在南方活动、几乎占据了小半壁江山的红巾军,啥时候摸进了四九城,还扎进了宝林武馆? 偏在这节骨眼上,老馆主带着林俊卿去了申城。 —— 到了外门,凭着玉符,有一个颇为年轻的杂院弟子领祥子进了门。 “祥爷,您可真年轻.” 许是瞧见祥子不似其他九品那般冷漠,这杂院弟子笑着说了一句。 祥子笑了笑,没搭话。 这杂院弟子便闭了嘴,小心领着祥子进了外门大院。 与学徒大院的亭台阁榭不同,这儿全是青砖红瓦的两进屋子,院子里摆满了石锁、铁马之类的器械。 “祥爷,您平时惯用啥兵器?您吩咐一声,明日百草院那边的师兄就会送过来,不用花大洋.这是武馆规矩。” 祥子眉头一挑——还有这待遇? 琢磨了片刻,祥子笑道:“我有趁手的兵器不过,要是不要兵刃,能不能直接折成大洋?” 那杂院弟子愣了愣,脸上却不动声色:“祥爷,明早我替您跑一趟,帮您问问。” 祥子笑了笑,却是从怀里摸出一枚大洋,抛了出去。 得了大洋,这杂院弟子眉眼更喜,连声恭维。 祥子笑笑,却是摆了摆手:“日后便要劳烦师弟了。” 师弟? 听了这话,那杂院弟子脸上便是一愣。 按理说,这些学徒出身的杂院弟子,自然是宝林武馆弟子。 可毕竟九品无望,加之杂院在宝林五院里地位最低,又有谁真把这些杂院弟子当回事? 这杂院弟子入杂院一个多月,还是头回听见这般郑重的称呼。 一时间,他眼里多了些恍惚和感慨。 想当初.他能进宝林武馆当学徒,又何尝不是旁人眼里的“天之骄子”? “祥爷不用如此.唤我小马就行。” “那便劳烦小马师弟了!” ——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祥子毕竟是头回到外门,好多事都不熟,日后少不得要麻烦这杂院弟子。 虽说他后头有杂院院主撑腰,可总不能啥事儿都求到老刘头上——那也显得自己没本事不是? 推开院门, 干净宽敞的屋子里,隐隐飘着股好闻的沉香味儿。 不光是那些淬体用的器械,就连衣物都一应俱全。 连家具都是锃亮的红木做的。 而那张大床的床板,更是钱家矿厂从外头运来的“水杉木”,最适合淬体后养精神。 这般待遇,要是搁在人和车厂,怕是比刘唐在东楼的院子还舒坦。 祥子到浴室,美美泡了个澡。 这浴室与学徒大院后院的沐浴区差不多,都是黄铜管道直接连到浴桶上。 蒸汽机齿轮轻微的咬合声中,白雾腾腾。 祥子没用水桶旁的“气血汤”——按规矩,外门弟子一周能免费领一份气血汤. 至于其他汤药,就得用功勋或俸钱去百草院领。 说起来,倒是一等学徒的待遇好些? 这也合情理,毕竟一等学徒都是要拿命去搏那九品机缘的。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武馆既提供功法和住宿自然是指望这些外门弟子撑场面。 那所谓的外出历练,想必便是这个道理。 不然偌大的武馆,凭啥维持住超然的地位? —— 洗完澡,站在镜子前, 这还是祥子头回认真看九品后的自己。 许是长久不走矿线,又或者是九品后对磨皮的增效,祥子脸上的黝黑淡了些,连皮膜都紧绷了几分。 除了模样,变化最大的该是气质。 九品武夫的气血筋骨岂是常人能比? 尤其是祥子体内那颗紧实如玉的气血红珠, 每个呼吸间,气血便冲刷着四肢百骸,散出一抹无形的威势。 祥子哑然一笑,这镜中的自己,哪还看得出半分往日那个浑身臭汗的车夫影子? 恐怕,便是往日的熟人,都难认出此时的自己。 换了黑衫,祥子却没睡意,只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那院子里望着天边弯月,静静看了好久. 他的脚下,躺着两柄短枪。 第142章 昔日同窗,车夫小马 由“五矿散”掀起的那场轩然大波,似乎就这么忽然结束了。 罪魁祸首是一个学徒. 这话听着便觉滑稽, 莫说这泥腿子出身的陈嘉上,便是那些打小汤药熬养的大户子弟,也难得见着这等矿药。 毕竟,但凡沾着五彩矿的物什,都是这方世界管束最严的——自打大顺朝的龙旗还在旗杆上飘着时,这便是没人敢违逆的铁律。 可偏偏……似乎人人都认了这个说法——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而陈嘉上,便成了今日这一连串大事的罪魁祸首。 便连陆奇之死也被扣到了他头上。 这些,自然与祥子再无关联。 —— 如此,又过了几日。 夕阳斜照,漫天红霞, 祥子身着一席崭新黑袍,负手站在武馆学徒大院门口。 黑衫飘飘,自然惹得无数穿灰衫的学徒眼热。 有个学徒猛地一怔,停住了脚步——这不是当初那三等大院里的大个子么? 只是这人望着那沐浴在霞光里的黑衫,却不敢轻易上前搭话。 一衫之别,便是天上地下。 大院门口, 走出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听闻下周齐兄便要挑战九品试炼了,提前恭喜齐兄九品试旗开得胜。” 祥子笑着抱了个拳——这话还是几日前齐瑞良说的,这会儿倒还了回去。 齐瑞良亦是笑容和煦:“四九城有老话:打人不打脸,” “若是在旁人跟前,我齐某人倒还能拿腔作调几句,可这‘恭喜’二字从李兄你嘴里说出来……倒真叫我汗颜得很。” “况且,我今儿约李兄出来,不就是为了讨教怎么熬得住‘整骨汤’的药力?李兄就别折煞我了。” 两人皆是相视一笑。 就像前世说得那般: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 多日同窗,两人早就熟络, 这番齐瑞良主动相邀,心里本有些打鼓——毕竟这几日下来,这大个子的名头早就响彻了整个学徒大院,听说便是那些穿紫衫的院主,也有好几位对这位李兄动了心思。 齐瑞良此番主动相约,自然不是为了“整骨汤”。 出身西城齐家,他比旁人知道得更多些,在家里长辈耳提面命下,对旁人隐秘至极的那些九品章程,他早就烂熟于心。 此刻甫一见这大个子,齐瑞良却并未从他脸上看出半分倨傲之色,心里便暗暗点头—— 位低不卑、处高不骄, 只凭这份超俗气度,便值得他齐瑞良刻意交好。 想到这儿,齐瑞良脸上的笑容更显和煦:“李兄……去伙房里头吧,我让人在那边提前备了酒菜。” —— 齐瑞良心思细腻,这回不单约了祥子,还特意喊上了姜望水和徐小六。 没有叫上一等学徒大院其他同窗,只请了自己在武馆里的几个亲近好友,这份心思祥子自然心里有数。 用餐的地方安排在伙房后面,一间雅致的隔间。 便是徐小六在伙房扛了多日杂活,也不晓得这里竟还有这般洞天,东瞅瞅西瞧瞧。 满桌的酒菜,大半是金贵的入品妖兽肉——便是看惯了自家亲姐挥金如土的姜望水,这会儿也忍不住暗自咋舌。 不愧是西城齐家! 念及于此,这个往日里少爷气十足的年轻人,脸上倒是多了几分局促之色。 反是徐小六筷子不停,吃得畅快。 齐瑞良人情练达,刻意拣了些学徒大院的趣事聊了聊,席间的气氛便活络起来。 他又主动敬了姜望水几杯酒, 待酒水蒸腾成脸颊红晕,便是这原本有几分拘谨的姜家少爷,也甩开了膀子,与齐瑞良称兄道弟起来。 觥筹交错间,宾主尽欢。 忽然齐瑞良却是放下了酒杯,轻声开口道:“不知李兄.是否选好了挂职历练的地方?” 场中蓦地一静。 便是最大大咧咧的徐小六,也瞧出来了——这句话,才是今日这宴席上的正菜。 —— 祥子放下筷子,主动提起杯:“不知齐兄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有个建议”齐瑞良笑了笑,“若李兄不介意.可以考虑去清帮当个客座。” “整个西城,无论是浮空码头.还是城外猎杀那些妖兽但凡李兄能瞧得上眼,清帮都会安排妥当。” 这话说的毫不含糊,言语之间,这清帮的地盘竟是任由祥子来挑? 便是姜望水都愣住了——要知道……清帮手底下最大的势力,便是浮空码头。 这可是油水最足的地方,如今清帮都愿意拿出来? 可谓是诚意十足了! 而且,从这位齐公子言语中,姜望水更是能感受到他在齐家的地位——此等大事.能说得如此笃定,自然不会是玩笑。 相比之下自己年纪与他差不多,却终究只能在亲姐的羽翼下当个闲散少爷。 想到这儿,姜望水的眼眸不禁暗了暗。 —— 祥子拱手,认真说道:“多谢齐兄,这几日我也一直在思索这事倒是真未拿定主意,” “我决意九品,却是有桩事要去做,此番选择挂职历练的地点其实未定,但该是与此相关。” “还请齐兄赎罪则个,这事着实有些隐秘.” 祥子说的坦荡,齐瑞良笑容愈发和煦:“这是自然.我只是给李兄提个醒,李兄多份参考便是,至于将来选哪里.自然是以李兄的想法为主。” “无论李兄做何等选择我齐瑞良都是鼎力支持!” 话说到这里,便够了。 展示善意的最要紧处,便是不要给他人压力,齐瑞良自然能懂这个道理。 酒杯一抬, 两只酒杯撞出一声清脆的“叮”。 —— 忽然楼下大厅却传来喧嚷。 几人放下酒杯,听了片刻,祥子眉头却是一皱。 “怎么了,李兄?” 齐瑞良笑吟吟走了过来,撩开幕帘朝下望了望,神色却顿了顿—— 只见大厅里,一个胖得不成样子的灰衫弟子,不知怎地与一个杂院小厮起了冲突。 瞧见那小厮面容,齐瑞良眉头却是一皱,低声问了一句:“李兄与那杂院弟子相熟?” “倒也说不上,是这小马师弟领我入的外门,这几日多有麻烦他。” 齐瑞良的眼神动了动,又笑了笑:“这人跟我也有些旧交情,今日撞见了,倒没法子袖手旁观。” 说着,齐瑞良便施施然先下了楼。 祥子一怔。 —— 大厅里, 小马蹲在地上,身子直打颤, 他的面前,是半个烧饼。 刚出炉的吊炉烧饼,里头夹着金贵的妖兽肉片,只被人咬了一口,便随意丢在了地上。 小马拿起烧饼,心神激荡之下,连烫手都顾不上了。 低着头,刚把这半个烧饼放在桌上。 “啪”的一声, 又有个刚咬了一小半的烧饼,掉在了地上。 一张黢黑的大胖脸,挂着抹玩味的笑,那双眼珠子却落在小马身上:“哟你这小子也忒不小心,怎么又撞掉了我的烧饼,” “罢了罢了.陈爷我也不为难你,帮我捡回来便是了。” 小马没吭声,低下了头,又捡起了那块烧饼。 “陈陈爷,这下行了吧?” 陈江没吭声,手里头又拈起一份吊炉烧饼。 “啪”,清脆的声响中,小马猛地一颤。 这大胖子皱起眉头:“你说好端端的.你小子怎么屡次三番撞掉我的烧饼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跟我陈爷作对?” “算咯.陈爷也不介意这些,这些妖兽肉倒也算不得啥” “不过这番得罪了我陈爷,总不能就这般了了,不然陈爷我面子岂不是都没了!” “要不.等会儿,你来寻陈爷我,给我赔个罪便罢了!” 陈江皮笑肉不笑,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嘴角咧开一道歪斜的缝。 这话一出,他身后那几个跟班都哄堂大笑起来。 有两个瞧着那小媳妇模样的小马,甚至挤眉弄眼起来——这位陈爷倒是换了胃口! 偌大的伙房大厅,学徒们来来往往,有人心中不忿,有人急忙避开。 但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便是负责守在伙房外头那黑衫外门弟子,亦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陈江这小子的亲哥可是陈海,谁会没事找事,为了个杂院小厮,去得罪一个九品大成境的师兄呢? 第143章 打脸,物理意义上的打脸(两更6K) “我道是谁这般排场,原来是德义楼的陈少爷啊!” 大厅里,众学徒只瞧见一个面如朗玉的年轻人走了下来。 那人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神色里却带几分不屑。 众学徒心中皆是一惊——这位齐家少爷,在学徒大院里头,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且不说他那身惊人的武道天赋,单是“齐家”二字,便已是常人够不着的庞然大物。 瞧见这年轻人,便是陈江那张大胖黑脸,也不由得一滞。 只是 蹲在地上的小马,瞧见这位昔日同窗,心里头便是一紧。 不知怎地,泪水就从他眼眶里滑了下来。 月余前,他没熬过皮膜试,只得了个“乙”,只能蔫蔫地从学徒大院里出来,选了去做杂院弟子。 他主动申请活计更多的外门杂院,便是想避开昔日这几个同窗好友。 没料到,不过来学徒大院这一回,就被这位齐少爷撞见了。 而且,还是这般光景。 万般屈辱,像针尖似的在心里搅个不停。 手里那烧饼,放也不是丢了不是。 仿佛烫手山芋。 —— “怎么,齐少爷你认识这小子?” 陈江还是那副凶相,话里却明显软了几分。 面对西城齐家,他是真没胆量嚣张。 齐瑞良笑了笑,一拱手:“这位与我昔日曾是同窗,还望陈兄给个薄面!” 有了这话做台阶,陈江心里头也是一松,脸上挤出个笑:“哎哟.大水冲了龙王庙,早说嘛.” “好说.这番承了陈兄的情,改日我做东,在德云楼摆上一桌。” “好好.不用齐少爷掏钱,该当我陈江请客!” 齐瑞良笑容不变,望着那张大黑脸,心里头却生出厌恶。 不过这人的亲哥陈海在外门里地位不低,些许小事,犯不着得罪这向来跋扈的陈江。 对德义楼背后那陈家,齐瑞良自然比旁人清楚得多。 表面上来看,不过是个放阎王账、喝人血的赌坊,实则是那位陈家矿主搁在四九城里的白手套。 陈家那位看似奉行中庸之道的老矿主,不少见不得光的脏事,都是经德义楼的手。 —— 齐瑞良和陈江言笑晏晏。 蹲在地上的小马手足无措。 忽地,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小马师弟.你不是说今日还得帮我去趟百草院的?” 一个温润的声音传过来。 小马抬头一看,瞧见一张熟悉的脸,急忙抹了把脸,挤出个笑:“祥爷.我这就去。” 祥子笑着点点头,目光又落在陈江身上。 陈江只觉那目光像针扎似的,不知怎的,心里竟冒出些惧意,怔怔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不是傻子,自然晓得往日这个不起眼的大个子,如今在武馆里是何等身份! 徐小六和姜望水都是一脸冷色,站在祥子身后。 瞧见这两人,陈江脸上露出些狠戾, 可齐瑞良和那大个子都在眼前,他陈江也不敢轻易发作,只能冷哼一声,把那张肥脸别了过去。 齐瑞良似也察觉到不对,拍了拍祥子的肩膀:“李兄,些许小事,咱们上去喝酒。” 祥子笑了笑,正准备转身上楼。 在人前露了怯,似是想要在亲近人面前挽回面子,陈江瞧着那杂院小厮背影,嗤笑一声: “这南城车夫出身的泥腿子,倒是运气好,竟能结识齐少爷这般人物,今儿个算他走了运。” “听人说这小子的爷爷是个臭拉车的,为了供他来宝林武馆,便连宅子都卖了。” 这话如刀,深深插进了小马的心里头。 他站在原地,脊背像被抽去了骨头似的,微微佝偻着,双肩垮得厉害。 —— 听了这话,本已上了台阶的祥子,脚步骤然一顿。 南城车夫出身? 爷爷是拉车的? 连宅子也卖了? 刹那间,他心里头恍然大悟——难怪觉得这小马师弟有些眼熟。 原来,这小马就是老马的小孙儿。 窗外夜色浓郁,夜风清冷。 祥子微微皱起了眉, 一抹凌冽之色,从他如刀的眉梢蔓延出来。 那句“臭拉车的”,还有陈江此刻那跋扈嚣张的脸,让他心里头那些潜藏的情绪,终究是再也按捺不住。 于是, 他转过了头,走了几步,静静看着眼前那张大黑脸:“死胖子,你刚才说什么?” 一语既出,满室皆惊。 且不说齐瑞良这几个好友皆是怔住了,便连陈江似是都未料到——往日这惯是诸事不管的大个子,今儿个是怎么了? 瞧这祥子,这胖子兀自梗着脖子:“我我说啥了?这这小子不就是个臭拉车的?” “你这人好不讲理,好端端的,倒骂起‘死胖子’来了。” 祥子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走到一张桌旁,对一个正兴致勃勃啃着吊炉烧饼、看热闹的学徒说:“师弟……借我两个烧饼成吗?” 那学徒一愣,忙不迭点头。 祥子捧起两个热腾腾的烧饼,缓缓走到陈江面前。 大厅所有学徒都呆住了——怎么?这位外门师兄想用这烧饼噎死陈江? 忽然 “啪”的一声脆响,烧饼落在了地上。 祥子皱了皱眉:“这位师弟.你这小子也是不小心,怎么撞掉了我的烧饼?你让师兄我吃什么?” 众人皆是愕然——这不正是陈江为难那杂院小厮的话吗?—— “师师兄,若师兄想要吃烧饼,我请师兄便是了,”陈江这话磕磕绊绊的。 祥子却笑着摇摇头,只轻声说了句:“捡起来” 陈江的大黑胖脸顿时涨得紫红,配上黢黑的肤色,更显得有些滑稽。 他跋扈惯了,哪吃过这等亏,更何况自己那些亲近人都看着呢! 直到此刻,他都不明白为啥这大个子非要为难自己。 自己明明都给了台阶,他为啥还要逼自己! 一时之间,陈江心里头竟生出些委屈。 良久,这大胖子终于慢慢躬下身子,狠狠咬着牙,从地上捡起那烧饼。 还没递过去. 又听得“啪”的一声, 第二个烧饼掉在了地上。 祥子哑然一笑:“你这师弟好不讲道理怎么又撞掉了我这烧饼?” 陈江嘴皮颤抖着,脸霎时涨成了酱紫色,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冷音:“你说什么?” 祥子笑了笑:“死胖子你耳聋了?” 忽地门口那一直看热闹的黑衫弟子,嘴角噙着一抹笑走了过来,正要说些什么。 还没等他开口,祥子冷眼一扫,那外门弟子就僵在了原地。 “方才他无礼时,你不去管” “如今我无礼了,你来管我我想问问,这位师兄.你是瞧不起我?” 话语冷冽,丝毫不留情面, 闻声,这黑衫弟子神色一滞,只能讪笑几声,又退出门外,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模样。 武馆之内,规矩之下,终究是拳头最大。 只要这新晋九品的天才师弟不闹出人命.便不算他一个看门弟子的失职。 虽同为黑衫,可他只是个看门的 而这位师弟.可是在各个院主那里都留了名。 讨好陈海自是没错,但若得罪这么个嚣张凌冽、明显睚眦必报的师弟,却是不划算了。 —— “好小子你欺人太甚.”陈江喉结一滚,眼睛瞪得滚圆,当下举起拳头,直直朝祥子轰过去。 “干他.一切后果我来担。” 听了这话,他身后那几人登时呆住了。 而祥子身后,早按捺不住的姜望水和徐小六却是跳将出来,一脚踹翻陈江那亲近人,怒喝道:“干他娘的.狗仗人势的东西!” 这两人在二等大院也算翘楚,经了陆奇那事,本就对陈江满是忿怨,此刻出手毫不留情。 祥子的嘴角,亦勾起一个玩味的笑, 但他的身子,却纹丝不动。 “砰咚”一声闷哼。 拳头轰在祥子胸膛,陈江只觉手腕一股剧痛传来——这一拳仿若打在了精钢之上。 连连后退中,陈江差点站不稳脚,直到撞翻了一张长桌,才卸了力道。 那张油光水滑的肥脸,更是紫红一片——这是拳力反噬。 陈江眼眸上,浮现一抹骇然之色。 对方虽是九品,但自己这顷力一拳,怎么毫无反应? 便是一旁的齐瑞良瞧见了,心里也骤然一凛——听闻九品能让武夫脱胎换骨,可皮膜和筋骨这般强悍程度,未免太过骇人吧? 他齐家不是没有九品武夫,气血关的齐瑞良更是与不少九品武夫交过手。 但.哪有这样的九品武夫? 一个气血关武夫的倾力一击,不过是挠痒痒一般? 只说这气血和皮膜强度.就绝不会逊于普通九品大成武夫了。 念及于此,齐瑞良心里头更是一惊,把那些劝架的念头压了下去,反倒又负手站在祥子身后。 瞧见这阵势.陈江身边那几个亲近人顿时泄了气,再也不敢动弹。 —— “师弟.你倒是有意思,竟敢主动对我出手?” “按院规该如何处置?” “罢了.瞧在你亲哥面上,我便饶你这一遭.” 闻听此言,陈江心里一喜——自家亲哥这面子,果然还是罩得住。 只是 下一刻,他脸上喜色便滞住了。 “啪”得一声。 祥子身形一闪,手臂抡圆,一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 即便是刻意收了力,但以祥子如今的气血,亦是将这胖子的大板牙抽掉了一颗。 一抹鲜血从那张大黑脸上溢了出来。 紧接着,又是“啪”得一声。 又一巴掌,这胖子肥硕的身子像个陀螺似的在空中转了转,当即摔飞出去。 陈江用颤抖的手捂着脸颊,一声不敢吭,动也不敢动,唯恐哪句话又得罪了这凶人。 祥子施施然转身,拍了拍手,却是对齐瑞良叹了口气,遗憾道:“好好的宴会,倒是被这死胖子搅和了,还请齐兄莫要生气。” 齐瑞良嘴角微微抽了抽——我生气?我生哪门子气? 饶是这位惯是人情练达的齐家少爷,此刻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明明是你锤了别人,怎么反倒委屈上了? 随后,祥子却是指了指门口那个早已目瞪口呆的杂院小厮,对陈江轻声说了句: “这位小马师弟,我罩的,日后若让我再晓得你做了什么.你该是晓得后果。” 陈江忙不迭点头,一脸诚恳。 —— “李兄……恕我直言,今日这事……真有些鲁莽了,毕竟陈江后头,还有个陈海,” “且不说陈海是一位九品大成武夫,只说他在外门里的地位,也得顾及他的颜面。” 夜色里,齐瑞良轻叹一口气,终究忍不住开口道。 祥子笑了笑:“陈海一直负责学徒试炼,而且背靠陈家那位老矿主,这我自然是晓得.” “这不,今日就只是略施惩戒。” 齐瑞良愣了愣——你小子把那黑胖子锤成那番模样,只是略施惩戒? 难不成.还要杀了他? 似是察觉到齐瑞良心思,祥子嘴角却是勾起一个温和的笑:“不久之前,一位尊敬长辈教了我很多道理” “我其实并不太懂这些” “不过有句话倒是记在了心里头。” 祥子停下脚步,静静望着这个相识一月有余的同窗,轻声说道:“这世间,不该是这般道理!” 这大个子又笑了笑,忽然没头没脑说了句:“不瞒齐兄.我还有桩深藏于心的往事,因这事,我这人最讨厌城外那些个矿主,每每碰到这些人,气便不打一处来。” 齐瑞良一怔.只道是这位李兄的推诿之言。 不过,这位西城齐家的少爷,嘴角却是勾起一个弧度——听闻多日前,那位风姿绰约的李三小姐,曾拉下面子亲自招揽这个大个子当客座。 却未料.竟被眼前这位李兄当场拒了。 莫非便与他口中这桩往事有关? 此君倒也有趣。 多谢关心,与诸位读者老爷们聊聊 其实自进入收费期,这本书中的差评就非常多了,相比于免费期的好评如潮,反差十分明显。 一时之间,纵使道心如铁的我,也不免被评价影响,忘了“沉默的大多数”的道理。 有人喜欢看武道装逼打脸,有人喜欢看人物弧光,有人喜欢看剧情设计。 有人喜欢节奏快,章章都有情绪;当然也有人喜欢舒缓的流畅感。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万个人心中有一万种白月光。 读者老爷们都是花钱订阅的,诸多评价...好的坏的,都该我受着。 所以我几乎不删评,甚至有读者老爷指出让我管理评论区,我也没管—— 赞我骂我,皆是花钱订阅的老爷们权力,只要不恶语相向,我都感激在心。 作为作者,本来不该跳出文本与读者沟通,但前几张所谓的“敏感剧情”,还是稍微解释一下。 首先,我这本书是起点首席编辑签的,文中任何内容都经过了与他的商量,我感谢他、无条件相信他的判断,至于部分势力名称的遣词造句,我也与编辑认真讨论过。 哪些能写,哪些不能写,我很清楚,请诸位读者老爷放心。 其次,如果真咬文嚼字,祥子所在的年份是北洋军阀混战的1920年,有读者感兴趣的,可以回顾历史,看看这段时间东南西北的势力是什么。 最后,这本是玄幻架空,不是政治论文,我是不会碰政治的(我的阅历也不够夹杂私货)。 甚至,这本书从最开始的大纲,都没有外国势力,便是要刻意规避历史和政治。 至于革命一词,其实由来已久, 《周易》中有“革卦”一说,所谓王者受天命,革命便是革“王者”之命。 这本书的“王者”是谁,自不必说。 关于这个部分的剧情,以后不再做解释。 ----------------- 既然聊了这么多,再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这本书其实成绩很好(对我来说),因为有你们,我上了三江,拿了新书强推。 上架1600多首订,写到现在最高均订是2650.... 不知为啥,我上架后智能推流很差很差,每天只有50个左右的新增收藏。 按这个收藏,我这本慢热书的订阅成绩,本应该雪崩才对, 但即便如此,我的追读还是稳定在1600左右,如今的均订还是2400+ 感谢诸位读者老爷的支持和信任,鞠躬! 下个月我会有新的推荐,正常来说,以这本书的成绩,前几个月都会有推荐。 即便智能推的收藏拉胯,在可以预期的2-3个月内,只要我情节不出问题,这本书应该都会有精品徽章。 甚至...写长一点,5000订阅不算遥不可及。 或者...完本时摸一下万订? 梦想总是要有的吧——即便很难达成。 毕竟...我落笔时,又怎么会想到这本能一路厮杀到三江和新书强推。 ----------------- 关于剧情节奏问题,我有完整的大纲,我会严格按照我最初的设计去走。 当然...作为一个情绪流作者,我在写的时候也会调整。 很多读者老爷说上架后节奏慢了,但其实我可以很肯定跟诸位读者老爷说。 不是慢了...是更快了。 诸位读者老爷可以回忆我上架前的写法,我是经常会跳开主角视角去写配角的。 比如...金福贵的刻画,文三的刻画,刘四爷的刻画。 且不说写的好不好看,但我是真心对待笔下人物的。 其实上架后,因为成绩涨得太快,我多少有些浮躁了,有一点被书评裹挟了。 对此...我要做出反思。 有老书友应该记得,我说过——这本我会燃尽自己。 到现在,到今天,到此刻,依然是这样。 这是我人生仅有一次的机会——我会竭尽全力。 不愧本心,希望能对得住读者老爷们的订阅钱。 ----------------- 我同期三江,已经有三本太监了,在我看来,他们其实都比我厉害的、 有一本刚太监的,成绩更是能碾压我。 其实我很清楚,他们会太监。 从看他们的前20章,我就知道了。 在这个浮躁的年代,大部分人被流量裹挟,被迫做出“调整”。 所以...就如诸位读者老爷们看到的,现在起点流行的是噱头、快节奏、小情绪。 对...是小情绪,诸位读者老爷们没看错。 现在许多万订书甚至大神书,都没有所谓的大剧情、大高潮,没有那种瞬间触动人心的东西。 每个作者都接近全力设计“阅读的安全感”,“每章的小情绪”,刻意规避大剧情,可以规避高潮情节。 包括我这本书,很多作者朋友给我的意见也是这个: 不要去写人设,吃亏不讨好,现在读者没耐心的;追读最重要,不要去铺垫剧情,只要每章有“收获”之类的小情绪就行了;不要用几十万字去设计大高潮剧情,没意义的,必扑街。 我只是个小扑街,自然没资格点评这一切——市场证明,他们是对的。 但作为一个网文老读者,我想问问: 向来如此,便对吗? 成绩好...便对吗? 我不是啥文青,写书也是兼职。 我并不想大言不惭说“站着把钱挣了”,但我想说... 如果只为了挣钱,何必写书? 便是送个外卖,也比写书的确定性更大吧? ----------------- 千言万语,居然写了小2K字, 感谢诸位读者老爷对我的容忍和信任,让这本所谓的慢热文的订阅成绩,能够在同期三江中也算中等。 未来我会加油,把这个故事讲完整。 这是一个能触动我的故事。 也希望能让读者老爷们喜欢。 感谢,感激, 拜谢,叩首! ----------------- PS:周末两天最忙,小作者还得养家糊口,这两天只能4K更新 第144章 陈海来访(3K) 月光清冷, 按规矩,明日祥子就要去四海院选定挂职历练的地点。 四九城三大武馆,宝林武馆跟其他两家不同,不讲究“掌控”二字,更多是“合作”。 就说那势力庞大的青帮,这些年素来跟宝林武馆交好,那位“大”字辈的齐家老爷子,更把每个子嗣都送到武馆里头来。 可真论起两家的交情,倒没什么主客之分,反倒是彼此依存。 其他那些大小势力,也大多是这个情形。 一时之间,倒是真让人挑花了眼。 祥子忽然想到前几日那位李三小姐。 抛开内心那份情绪,单说李三小姐给的主意,倒是一针见血。 这些去处说到底,也不过三处:矿区、清帮、大帅府。” 大帅府清贵,还有机会往上走,要是日后想进军界,是个好门路——这也是大多数大户子弟的选择。 矿区凶险但油水足,就说之前李家矿区碰上的那个陈凡,一月俸钱就有小百枚银元——对普通九品入门境来说,每个月的丹药钱倒不用愁了。 要是再加上猎捕矿区里的妖兽,收益只怕更高。 这么说起来,矿区其实挺适合眼下的祥子。 一来,他在矿区里头修炼桩功,本身进境就更快。 二来,那些压制气血的五彩矿,好像对他没太大影响。 武夫四功:吃、泡、养、练。 要是待在矿区,至少吃和练这两项不用愁。 可矿区这一条,却被祥子先否了, 没别的缘由.跟宝林武馆交好的两个矿区——是城北的陈家和钱家。 两家矿区看似距离四九城不远,中间却被一片鱼妖横生的未央湖隔开,往来武馆颇为不便,更关键的是—— 离四九城西南的李家矿区太远。 距离太远当真是不好办事呢。 比如要是哪天跑李家矿区杀个人,还赶不回来洗个热水澡, 多麻烦! 故而.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清帮。 且不说青帮势力如何,单说自己跟齐瑞良交好,就能在青帮里头得不少助力。 更何况.清帮还有一项生意——运输妖兽肉。 祥子头回去西城那家药铺,不就瞧见宝林武馆几个外门弟子从城外护送妖兽肉到西城。 而运输之前.不得杀妖兽? 只是听说青帮猎杀妖兽的地方,在挺危险的小青衫岭外围——那里地势险恶,都是没开发的矿区,还紧邻三寨九地,马匪横行。 风险越高也意味着收益很大。 至少那地方给出的月俸最高,故而往往是平民出身的武馆弟子首选。 当然对祥子来说,还有桩挺吸引人的缘由——那里离李家矿区近。 拿定了主意,祥子心里头也算一松。 正准备去睡觉,门口却传来扣门声。 打开门,瞧见来人,祥子却是一怔。 是小马。 小马跪在了冰冷的泥地上,头叩得“砰砰”响:“祥爷.求您带我外出历练,我小马把这条命卖给您!” 寂静夜色中,年轻人的声音里头,带着凌冽的决绝之意。 —— 夜风微冷, 小马神色有些恍惚,脸色苍白如纸。 这一个多月待在杂院,他原以为自己该是认命了—— 既是九品无望,能一辈子待在武馆里头吃喝不愁,还有不错的月俸,上哪找这好事? 毕竟他就是个泥腿子出身。 可今天陈江的出现,狠狠戳破了他的幻梦。 纵使当了杂院弟子又如何——说是弟子,其实不过是个跑腿打杂的小厮, 这世道,拳头不够硬,就只能被人欺负。 他不是齐瑞良那般出身,哪有资格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了.身后便只是绝路一条! 他才十五岁,虽说天资不够,可要是能得那些汤药熬养,难道就没机会拼一次九品生死炼? 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抛了便抛了。 只是汤药是要钱的,自己一个杂院小厮哪来的银钱——就那点可怜俸禄,一个月都买不到一副气血汤。 唯有搏.用命来搏, 所以.他跪在了这里, 像狗一样跪在了这里,只为求那一线契机!—— 头重重磕在泥地上, 清冷的夜里,沉闷的“砰砰”声听得真切。 祥子恍若未闻,只静静站在那里。 按宝林武馆规矩,外出历练的九品弟子,可以从杂院挑两三个年轻弟子。 一来,都是同门师兄弟,知根知底,有几个过了气血关的师弟帮忙,自然方便些。 二来,外门弟子的历练之地多凶险,学徒出身的杂院弟子要是能在厮杀里混出头,说不定能挣出个刀口舔血的前程。 毕竟这些杂院弟子,大半都是被武馆淘汰下来的学徒,搁在外头,也能称一句“天资不凡”。 往年里,也听说有杂院弟子在外头修为大涨,回武馆搏到了九品生死炼的机会。 想必眼前这受了刺激的小马,该是存着这份心思。 不过,在祥子心里,带小马出外历练,并非是个好主意。 帮小马,不过是因为老马。 而老马,只剩这么个孙儿。 “小马师弟,起来吧.容我想想,”祥子轻声开口。 小马怔了怔,没说话,只一个劲磕头。 鲜血从他额头渗了出来, 祥子面色微微变冷:“小马,你以为你磕得这么凄惨我就会心软?” “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就该心软?” —— 小马愣住了, 糊着烂泥的鲜血从额头淌下来,火辣辣的疼。 他心中升腾起一股浓重的惧色。 在这位“祥爷”面前,他似乎藏不住任何心思。 “不敢.祥爷,我不敢” 小马面色凄惶,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我从小就没了爹,是阿爷一手把我拉扯大,好不容易进了武馆.但也只能当个二等学徒。” “我没用我阿爷六十了,还得在外头拉车,” “为了跟齐少爷那些人称兄道弟,便是阿爷在面前,我也不敢认。” “我晓得这些都与祥爷没干系,” “我只求祥爷能给我个机会” “这条命,便卖给祥爷了!” 泪水从眼眶里滚了下来,小马眼里透出一抹格外亮的光。 祥子神色不变,眼皮却颤了颤。 他并没有说话。 良久 门被关上。 小马面如死灰。 —— 许是昨夜里被小马搅了心神,祥子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里车水马龙、高楼大厦,他行色匆匆,捧着三明治和咖啡。 曾经无比熟悉的疲惫和压力,在梦里竟显出几分惬意和舒坦。 只是,当有节奏的叩门声响起时, 梦终究还是醒了。 静静等敲门声停了,祥子才把心里那些烦躁压下去。 轻轻打开门, 站在门口的,却不是小马。 而是他从没料到的人。 晨雾中,站着一个身形提拔如松的黑衫武夫。 就像头回见他时那样,这人脸上还是挂着温和儒雅的笑意, “李师弟昨夜待在外门的第一夜,睡得可好?” 祥子怔了怔,嘴角扯出一抹笑:“陈师兄早啊,昨夜倒是睡得安稳” “昔日在学徒大院多蒙照拂早想着去拜访陈师兄,只是昨夜才来,便耽搁了。” “没料想竟是陈师兄先登门,倒是师弟失礼了!” 来人,便是陈海。 听了祥子这话,陈海嘴角那抹笑意便更温醇了些。 作为名义上的学徒试炼考官,陈海的确看过几次这大个子的考核。 “照拂”二字自然牵强,但也表露出这师弟的态度。 至少 这位短短数日便在宝林武馆声名鹊起的年轻师弟,似乎并非自家弟弟嘴里那般“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念及于此,陈海笑容突然一收,冷哼一声:“还不滚出来?” 话音刚落, 角落里就拐出一个满脸乌青的大胖子。 刚瞧见祥子,那大黑胖子的身形,便是一颤。 —— “舍弟昨日那事,我也知道了.” 陈海笑道:“要不是李师弟出手教训,我还不知道这狗东西竟敢在武馆里做出那些混账事……” “说起来,倒是我这个当哥的不称职了。” 说到这儿,这位在外门以儒雅随和闻名的九品大成境武夫,脸上也露出些汗颜和落寞。 祥子愣了愣——他能看得出,眼前这位陈师兄不像作伪。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是对方登门赔罪,祥子该是要应和一番。 只是瞧着陈江那张黑黢黢的胖脸,那些违心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这混小子既是犯了错,我这当哥的也不能包庇,今日早上我便将他逐出了武馆.” “这回过来也是感谢师弟,好让师弟知道这事,你我师兄弟之间别心生嫌隙。” 闻听此言, 祥子眼眸却微微缩了起来。 逐出武馆? 便是连这份宝贵的学徒资历都不要了? 对德义楼的陈家来说,这损失可不算小。 而且前世那些网文里头,不都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其实昨天对陈江出手,他便做好了这个准备。 怎么这故事.好像不按剧本走? 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祥子认真拱了拱手:“陈师兄公正持重,果然是名不虚传,师弟佩服!”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 忽然陈海却是轻声问道:“今日便该是李师弟去四海院的日子,不晓得师弟心中,有没有选定挂职历练的地方?” 祥子脸上笑容不变:“我是泥腿子出身,好不容易挣到九品,这武道熬养又挺费银钱,想来是要挑些月俸高的地方。” 听这话说的坦荡,陈海笑了笑,又问道:“师弟可否考虑过.陈家矿厂?” “师兄不才,倒也认识那陈家矿主,要是师弟愿意,我倒可以为你引荐。” “以师弟这般天资,要是愿意去陈家矿厂,想必那位老矿主该是扫榻相迎。” “就我所知,陈家矿厂正好缺个护院教头,单论月俸.倒是桩不错的差事。” “月俸一百八十枚大洋。” 第145章 风宪院玉符,挂职的任务(3K) 日头渐高,晨雾慢慢散了。 祥子穿着黑衫,慢悠悠往四海院去。 一路之上,自然又是许多寒暄。 前几日那场大火,让整个宝林武馆都晓得这一届学徒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不仅初入九品便悟得明劲,还设了巧计拿下藏在武馆里的反贼头目。 听闻,便是那冷逾冰山的风宪院席院主,都对此人赞不绝口. 这几天待在外门,都有不少师兄弟主动登门拜访,祥子倒真有几分不胜其烦。 所幸.马上便要外出历练了。 —— 许是车夫职业的加成,祥子到了此方世界后,发现自己对地形格外敏感。 偌大的武馆外门,前几日赵沐只带他转了一圈,这会儿他脑子里就跟画了张地图似的。 走到那座富丽堂皇的大院门口,祥子却愣了一下。 赵沐正笑眯眯站在那里。 “赵师兄今日那一等学徒大院里没啥事?” 赵沐笑盈盈地说:“有你做榜样,那些小子这些日子练得勤耽误半日不妨事。” 话虽如此,赵沐心里头着实对祥子有些感激——前几日要不是祥子用那指纹的法子打草惊蛇,揪出了陈嘉上,只怕他往后的日子也难办。 毕竟他是老馆主钦点的学徒教头,眼皮子底下藏着个反贼叛逆,这可不是小事。 更要命的是.这反贼叛逆差点就被他选去参加九品试炼。 要知道.每年这“整骨汤”皆有定额, 这事要是闹大了,怕是要惊动使馆区那些大人物——真要是那样,宝林武馆每年的定额肯定会削减。 那可就动了宝林武馆的根基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祥子算是把他从一场泼天祸事中捞了出来。 不过,今日他来陪祥子,倒不全是因为这个。 说话间,赵沐后头便闪出个魁梧如熊的人影。 只见万宇轩脸上还是那副懒洋洋的笑:“祥子.你这挂职试炼,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祥子微微一怔——怎么自己这挂职历练,竟惊动了这么些人? —— 既然交了差,赵沐便笑着走了。 反倒是向来啥都不管的万宇轩,亲自领着祥子进了四海院。 顾名思义,四海院作为宝林五院之一,管的就是对外联络的事. 上至联络各大武馆、军政要员,下到替人走镖运货,四海院样样都做,给武馆挣了不少银钱。 四海院的地位比不过风宪院,却是宝林武馆实打实的“钱袋子”。 有了银钱,这腰杆子自然也硬。 跟传武院不同,四海院的弟子们个个油光满面,不少人甚至没穿黑衫,反倒穿着长袍马褂,倒像个有钱的老爷。 只是这些人一瞧见万宇轩过来,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立马没了声。 这风宪院的凶人.怎么有兴致跑到外门四海院来了? 等瞧见万宇轩竟跟一个外门弟子聊得热络,这些人心里头更是一惊,暗暗把这个生面孔的大个子记在了心里。 —— “万师兄,您怎么大驾光临了,”一个大腹便便的黑衫弟子赶紧迎上来。 “没啥事,闲得慌,顺手带个师弟过来看看……这师弟刚入九品,对那些历练的规矩摸不清,” 万宇轩大手一挥,打了个哈欠说。 那黑衫弟子讪笑着,将目光放在他身后那大个子身上,却是一怔:“哟这不是李师弟?” 祥子笑着拱了拱手:“张师兄!” 这黑衫弟子,就是赵沐第一次带祥子来串门时碰到的那位。 “既是熟人,那便好办了,张师弟你领着咱们去瞧瞧.好些年没来这四海院了,我倒是忘了该咋弄,”万宇轩笑眯眯挤出一句。 那弟子一怔,面上自然不敢作声,心里头只犯嘀咕:这位爷啥时候对人这么上心过? 要知道,万宇轩在武馆里头可是出名的“诸事不管”,就算是那些找上门来打擂的,都勾不起这位爷半分兴趣 甚至内门那些师兄都说,很少见万宇轩练功淬体。 今儿个倒真是稀奇,为了个外门弟子的历练,竟惊动了这位爷? —— 几人进了个大厅。 大厅正中,摆着一副偌大的沙盘地图。 沙盘做得精细,就连山峦小溪都标了出来。 各方势力,也用各种颜色的小旗子圈着, 至于能挂职历练的地方,撒了一圈石灰,一眼就能看明白。 这位四海院的张师兄业务也熟,就几句话,就把挂职地点的好坏说得一清二楚。 倒跟祥子之前琢磨的差不离。 “那万师兄.我便先告退了。” “唔辛苦了,这里头有几枚生血丸,你该是用得上,”万宇轩挥了挥手,一个小玉瓶便落到了那四海院弟子手里头。 那弟子脸上一喜,连连拱手道谢。 祥子心里暗暗咂舌:宝林武馆里都说,这位万家嫡子最是慷慨大方,如今一看,传言果然不假。 这可不是简单的“慷慨”了,简直是一掷百金啊! 祥子也见过生血丸——在自己背着刘唐偷偷溜到武馆后院那天,林俊卿曾给了自己一枚。 身为亲传弟子的林俊卿,似乎都把这丹丸看得金贵。 而如今那位师兄不过费了些口舌,便得了一小瓶? —— 等那位四海院弟子走后,万宇轩慢悠悠地开口:“祥子.你选好了?” 祥子笑了笑,却是郑重一抱拳:“还请万师兄费心替我参详,全听凭师兄做主!” 听了这话,万宇轩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不得不说.这大个子还真机灵。 小小一个九品弟子的历练,何须他亲自过来? 今日他来,自然有缘由。 “祥子你是聪明人,我也懒得多费口舌,你这番外出历练,我风宪院有件事想托你办,” 说到这里,万宇轩却是悠悠指向了沙盘某处:“这里有些不对劲,你就在这儿历练半年,帮我风宪院好好查查。” 祥子顺着瞧过去. 万宇轩手指之处,插着一面“清”字小旗。 倒也巧了 这不就是自己昨日想好的地方吗? 清帮地盘——冯家庄。 冯家庄位于四九城西郊,北边挨着小青衫岭,西边靠着凶险的三寨九地. 而它的南边不远处 正好就是李家矿区。 祥子眼神一凝,沉沉地点头:“就听万师兄的。” —— 这大个子答得干脆,倒让万宇轩一愣。 “祥子,你也不问问,到底让你去干啥?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不怕我把你卖了?” “为武馆做事,自当是弟子本分何况,要是前些日子在矿区里没得到万师兄相赠的熊心……只怕我也站不到这儿。” 祥子这话倒是不假,要是没碰巧遇到万宇轩,没得到那颗熊心,他就没法凭着气血两柱的修为从李家矿厂杀出一条路来。 更勿论之后能进宝林武馆。 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谁能想到,一颗如今看来不起眼的熊心,竟改变了祥子原本的人生轨迹。 闻听此言,便是万宇轩都是一怔。 熊心? 要不是祥子主动提起,这个向来挥金如土的万宇轩哪会记得这事儿。 不过这小子倒是个懂感恩的。 万宇轩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枚玉符:“倒便宜你小子了.席院主原是说要考验考验你,才肯给。” “我看呐也不用弄那些麻烦事了,太不痛快。” 玉符拿在手里温温润润的,只是,瞧着那青绿的玉体上的“风宪”二字,祥子心里还是一惊。 “拿了这玉符,就算是我风宪院的弟子了你小子可得珍惜,进我风宪院,少说也得九品圆满境,” “席院主那老东西最是抠门,破格给你这玉牌,可真是稀罕事” 祥子把玉符收到怀里,迟疑片刻,却问了个万宇轩绝对没料到的问题: “呃万师兄,得了这枚玉符,那我这待遇是不是就与风宪院弟子一般了?” 万宇轩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自然,那些熬养淬体的汤药之类,都按我风宪院弟子标准,” “而且,按我风宪院外勤弟子的规矩.还有额外拨付的办事经费.每月一百枚大洋。” “怎么样,没亏待你小子吧?” 闻听此言,祥子顿时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万宇轩从怀里掏出一份卷宗,神色难得郑重:“今日你看完就烧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泄露半分,我自会按院规亲自处置你.废你一身修为。” 祥子神色一正,接过来,小心地揣进怀里。 能让这位万家嫡子如此郑重,能让风宪院那位冷面院主亲自吩咐 这事的分量,不用问也知道。 万宇轩倒是洒然一笑:“你小子也莫要慌,你一个九品入门境的修为,也不会让你去做那些送命的事。” “选你不过是因为你是个信得过的生面孔罢了。” “去了那冯家庄,该咋做就咋做,以你的脑子,该能看出些门道,到时候回禀院里就是了。” 祥子听了这话,心里头倒是一松。 只是 “信得过的生面孔”这一句,还是让他咂摸出了几分深意。 看来这位席院主,已经不信风宪院内部的人了。 第146章 德云楼偶遇(4K+) 晨光又起,弯月再升, 朝朝暮暮中,如此又过了一周。 外门某座院子里。 晨雾里头,两道身影快得跟鬼魅似的,你来我往。 拳对拳,脚对脚,就连晨雾都被两股劲气搅碎,扭成了一团。 砰!砰!砰! 一连串暴烈的炸空声中,两道身影终于停了下来。 祥子连退好几步.几乎要撞到那厚重院墙上,才稳住了步子。 而对面的赵沐,却笑了笑:“祥子.还来吗?” 这几日,经祥子再三要求,赵沐总会在晨间抽一个时辰,陪他练招。 祥子甩了甩胳膊,随手扯过张凳子坐下,也笑道:“罢了罢了……反正也打不过你。” 赵沐嘿嘿一笑,心里头却暗暗咋舌。 打不过? 这小子竟还想能打过? 一个九品入门才十来天的武夫,就能跟自己这九品大成境打得有来有回,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还不得惊掉下巴? 更让赵沐吃惊的是——明明才过了几日,这大个子的【三体桩】和【玉环步】竟突飞猛进,瞧着是一日比一日精纯。 这般吓人的进境,真真是闻所未闻。 便是那位凭一己之力压过四九城同辈武夫的万师兄在初入九品时,恐怕也没这等可怖的进益。 若非亲眼所见、亲身感受,赵沐简直难以想象。 如此这般倒也罢了,但这小子强横至极的气血,竟不亚于自己这九品大成境。 若不是祥子的皮膜、筋骨淬炼得还不够,拳脚技法也差些火候,只怕自己都未必能胜他! 当真是个怪物! 赵沐这才总算明白,那位孤傲至极的林师兄为何会一反常态,亲自推荐这傻大个了。 想到这儿,赵沐走到祥子身边,沉声道:“冯家庄那地方鱼龙混杂,祥子你去了,可别仗着自个儿宝林武馆的身份胡来,还得沉住气。” “我寻了几个师兄,问了一番,都说那地方紧邻小青衫岭,最是凶险,甚至常有妖兽下山吃人,” “而且这冯家庄不讲王法只看宗族,上下铁板一块,外人插手不得,” “这倒也罢了,更要紧的,是冯家庄临近三地九寨,马匪来去如风、凶悍异常,还握着火药枪,若是被缠住了,轻易脱不开身,往年甚至有师兄一不留神就丢了性命,不可不防!” 赵沐说得郑重,显然是费了些人情功夫打听来的。 祥子心里头一暖——自刘唐远赴申城,少有这般对他用心的人了。 “赵师兄放心,我去了冯家庄自然夹着尾巴做人啥也不管,混完这半年,拿足月俸就乖乖回武馆。” 虽明知这小子是宽慰自己,赵沐心里还是松快了些。 不过转念一想,这满脑子怪主意的傻大个,不坑别人就不错了,哪有旁人能糊弄他的? 赵沐哈哈一笑,起身架了个桩步:“歇够了吧?来.再练练,你这小子皮糙肉厚,倒是个难得的沙包!” 祥子嘿嘿一笑,也起身摆出个赵沐从没见过的拳架:“呵赵兄口气倒狂,看来.我也得拿出点真功夫了!” 劲风又起, 两个明劲武夫的身影又搅在一处。 —— 赵沐走了。 身为学徒教头,每天能抽一个时辰与祥子套招,已是不易。 祥子自然把这份人情记在心里。 有了这位九品大成境武夫陪着练招,祥子也总算顺利掌握了两门新功法。 【职业:武夫】 【年龄:十八】 【境界:九品(入门)】 【武道功法:【三体桩】(入门)、【玉环步】(入门)、五虎断门枪(大成)、心意六合拳(入门)】 【淬体功法:铁衣十三绷(小成),龙筋虎骨决(小成)】 【主动技能:燃血诀】 【技能注释:短时间内剧烈燃烧气血,同时能大幅提高皮膜筋骨,结束后陷入极度虚乏状态,请谨慎使用】 其中【三体桩】的熟练度已是:27/100;【玉环步】的熟练度为12/100;心意六合拳的熟练度为11/100。 桩功是万法之基,无论步伐、拳法还是枪术,都离不得桩功,故而桩功进益最是迅猛。 这一周祥子心无旁骛,晨间练拳法、步法、枪法,晚上练磨皮和淬骨。 时间排得满满当当,诸般功法的增幅自然快得很。 而风宪院弟子的阔绰待遇,更让祥子咋舌。 虽说明面上的俸钱只有50枚大洋。 但每月能得四副上等气血汤、两枚磨皮丹、两枚补髓丸——单这些金贵汤药,搁在外头,至少得两百枚大洋。 便是普通大户人家,也拿不出这等待遇。 要知道,当日在人和车厂时,刘唐作为刘四义子之一,还兼任护院首领,待遇也远不及此时的祥子。 难怪宝林武馆这些外门弟子,都心心念念想进风宪院。 —— 祥子回屋收拾好行李。 说是行李,其实也就一个包袱。 此去路途不算远,只是这地界交通不便,便是中途能有一趟小火车,从冯家庄往返武馆一趟也得数日。 若是再算上路上的马匪、妖兽之类,恐怕更不易。 出门时,祥子情不自禁回头望了一眼——这屋子,便算是自己在此方世界第一个家。 刚有了家,便要离开半年。 不过有杂院那些弟子在,倒也不用愁房间没人打理。 刚打开门, 门口便站着几个少年郎——齐瑞良带着姜望水和徐小六来了。 祥子笑了笑:“今日便由我做东,去德云楼。” 几个少年也笑得满面红光。 “对了.还没恭喜齐兄,今日早间也得入九品,”祥子抱拳笑道。 毕竟闯过了九品生死关,齐瑞良心里原本颇为欣喜, 只是这几日不见,他竟发现这大个子又添几分神华内敛,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便此刻满是笑意,也藏不住逼人的锐利。 饶是这位惯是自命不凡的齐少爷,也不禁叹了口气: “莫要拿我打趣了,这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般别扭?” “今日去了德云楼,定要狠狠宰你一顿,才算出我一口恶气。” 姜望水和徐小六眼睛都是咯噔一亮,立刻帮腔道:“吃吃垮祥哥!” 祥子也不介意,只哈哈一笑。 —— 阳光和煦,初夏的风带着些醉人的清凉, 今日恰逢休沐,宝林武馆里头人并不多, 四个少年郎并肩走出外门时,倒是偶遇了陈海。 瞧见祥子,陈海笑容温和打了个招呼, 听闻祥子选定了历练地点,陈海脸上也没太多的情绪,反是拿出师兄姿态,殷切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 话里话外,满是热乎劲儿。 这倒把几个少年看得有些发愣:祥哥前些日子不是锤了那陈江,陈江还因为这事被逐出武馆了。 未料想,陈海竟似全不在意? 言语中甚至隐有拉拢之意。 只有齐瑞良脸上没什么变化,只隔着几丈远等着。 “那便等着李师弟回武馆到时候师兄做个东,把赵师弟也请过来,一起聚聚,”末了,陈海笑了笑。 祥子也笑着应道:“全听陈师兄安排。” 望着这几个少年离去的背影,陈海嘴角笑容渐渐散了。 这并非巧遇,他已在外门待了一个时辰——只为亲自确认,这位以惊人天资震动整个武馆的年轻师弟,究竟要去何处挂职。 此刻,他沉静的脸上,浮起一抹阴郁。 选了冯家庄? 这究竟只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 既有齐瑞良同行,排场自然大些。 齐家派了几个小厮过来,还备了辆阔气马车。 这是祥子第二次坐马车, 头一回,还是入武馆前,去西城浮空码头送刘唐和林俊卿。 那时节前途未卜,就连能不能顺当当个学徒都不知道,心里头满是不安。 而此刻马车晃晃悠悠,心境自然又不同。 只是,当马车行至明时坊,望见重文门前那条热闹的仁寿大街时,祥子心里还是微微一恍惚。 若过了这门.便是南城。 他下意识握住包袱里的短枪。 冰冷的触觉袭了上来,才让他心里头那份隐而不宣的情绪稍安了些。 瞧见祥子这动作,齐瑞良却是笑了笑,从身后拎过一个瞧着不起眼的藤箱子: “李兄你晋了九品,今日又这番大方,我等哥几个也不好太小气,凑了份子钱,给你买了个礼物也省的你天天带着那破包袱出外历练,” “别人瞧见了,还以为咱们宝林武馆弟子都是穷酸鬼哩” 祥子笑了笑,接过箱子。 箱子不大,瞧着跟普通行囊差不多, 分层设计挺精巧,连放兵器的地方都考虑到了。 待祥子摸到那温润的竹藤,却是一怔。 “好小子眼力倒不错,”齐瑞良笑着说道,“这箱子瞧着不起眼,可这藤木是从川城运过来的乌角藤,最是结实耐用、水火不侵。” 祥子心里微微一惊。 乌角藤?这可是伴生在高等木系五彩矿周围的好东西。 这藤箱虽貌不起眼,但价值不菲, 齐瑞良却说的云淡风轻,更是以“凑份子”为名,同时照顾到了姜望水和徐小六,当真是心思周全。 祥子笑着接了过来,拱了拱手。 把短枪塞进藤箱的枪套里,又从包袱里拿出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放好。 最后,就连那个旧得不像样的包袱,祥子都迭得整整齐齐,放了进去。 齐瑞良望着包袱里那些隐约血迹,眉头却是一皱,忽然想起这大个子前几日说过的“一桩隐秘往事”,犹豫了片刻,终究没问。 姜望水和徐小六那两个傻小子,正一脸兴致勃勃地瞧着街面——毕竟是少年人,这些日子困在学徒大院里,着实是把他俩闷坏了。 —— 入了德云楼,早有小厮领着几人去雅间。 只是行到楼梯口,徐小六却是惊呼了一声:“少东家?” 那人似正与人寒暄应酬,闻声转头,是一张俊美得不似常人的脸。 只是此刻这张俏脸上,却带着几分忧色。 祥子怔了怔,倒是微微一笑——是老熟人,德宝车厂少东家徐彬。 瞧见徐小六那张黑脸,徐彬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没寒暄几句,徐彬的目光落到祥子身上,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他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 “好久不见,”祥子笑了笑,走上前握住徐彬的手,“徐少东家风采依旧啊!” 许是祥子相貌有了变化,让徐彬不敢认, 直到听见这声音,他手上猛地一抖,嘴角扯出个极勉强的笑:“呃祥.祥爷?” 祥子笑着点头。 徐小六倒是有些稀奇——祥哥和少东家竟然认得? 这黑面少年心直口快,没瞧出异样,立刻噼里啪啦介绍了一通。 徐彬听着,心里头跟炸了雷似的。 啥? 祥爷成九品武夫了? 还悟了明劲? 饶是他天生一颗玲珑心,此刻也乱了分寸——这南城,可都认定这位人和车厂的前车长,死在李家矿厂了啊? 忽地,他神色一滞。 祥爷和徐小六是同批进的宝林武馆? 这日子.不正与刘四爷死的日子对上了? 又想到近来人和、马六两家车厂似是在四九城里寻什么人,徐斌更是一哆嗦!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他脸上的笑顿时比哭还难看。 “既是李兄的朋友,徐少东家待会儿若得闲,便过来坐坐?”齐瑞良笑着从祥子身后走出。 待瞧见齐瑞良,徐彬心神更是一震——这位.不就是西城齐家那位三少爷? 不是听说他去宝林武馆当了学徒? 而且怎么祥爷跟西城齐家走到了一起? 听这位齐三少爷的口气,还挺敬重祥爷? 徐彬赶紧伸手,一脸受宠若惊地握住齐瑞良的手,只是心神激荡下……他那张俊俏的脸还是显得有些不自然。 几人走了,徐小六笑嘻嘻地跟徐彬挥手道别。 这位向来处变不惊的德宝车厂少东家,此刻心情才稍稍平复。 望着徐小六那还兴高采烈的黑脸,徐彬不禁哑然——这傻小子.只怕还不知道自己跟何等人物做了朋友? 莫非真是傻人有傻福? 忽地他心中却是打了个激灵:既然祥爷没死,那他重回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他本就心思细腻,之前南城那两家事情闹得大,但其中蹊跷甚多。 且不说马六和刘四爷两个车把头死的离奇,只说现在南城这局势.便是让人看不透。 谁能想到那位以阴狠奸滑闻名整个南城的范胖子,现如今竟成了如今南城炙手可热之人? 别的不说,就凭他手上握着两大车厂,这些年又有谁做到过? 而今范胖子那只肥手,竟要伸到东城来了。 准确来说是已伸到了他德宝车厂头上——打起了四海赌坊这条线的主意! 也不知究竟为何,四海赌坊后头那个美颜妖娆的冯东家,竟不顾多年情谊,话语间隐隐有了松动。 这让徐彬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好些天都没睡个囫囵觉——若丢了四海赌坊这条线,德宝车厂便算是彻底丢了根基。 想到这里徐彬心里头咯噔一下——说不得咱爷们还有法子? 他望着施施然上楼的齐家三少爷和祥子,狠狠一咬牙。 老话说:天无绝人之路。 莫非今日这番偶遇,便是老天给我徐彬的生路? 第147章 四海赌坊里的闷响(4K+) 满满一桌子菜,还有些是妖兽血肉做的精致吃食。 不算酒水,单说菜钱就得三十多枚大洋——这还是德云楼看在齐家三少爷的面子,打了七折。 祥子这番也算下了血本——当然.凭他的饭量,倒有一半菜都进了他肚里。 酒足饭饱,几个少年喝了点梅子酒,脸上都泛着红晕。 这酒是祥子选的,头回跟刘唐和杰叔来的时候,喝的就是这个。 只是比起当初的温醇,这回的梅子酒滋味倒似粗粝了些。 忽然,齐瑞良却是缓缓开口:“李兄.这番选了冯家庄,却不知有何缘由?若有我齐某人能帮忙的,李兄切莫客气。” 祥子笑了笑, 今日主动约聚,原就有这层意思。 毕竟冯家庄地处要冲,也属青帮地界,若有这位齐家三少爷暗中帮衬,风宪院那差事也能顺些。 “也没啥特别的,就是瞧着冯家庄给的俸钱高。我跟你齐少爷不同.还得搏命挣点汤药钱。” 齐瑞良笑了笑,没管话里的促狭之意,却是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图。 地图是牛皮纸的,做得精致,角落还标着清楚的比例尺。 姜望水和徐小六识趣地把酒水、菜盘往边上推了推,地图就铺了开来。 齐瑞良神色严肃,指着冯家庄周围一一细说。 比起四海院那位师兄,身为齐家三公子的齐瑞良自然知道得更多 不仅把冯家庄附近那些势力讲了遍,连冯家庄内部的情形都说得明明白白。 姜望水和徐小六听得胆战心惊:啥?不仅有妖兽,还有马匪? 祥哥怎么会选这么个风险之地? —— “李兄.要是你选了别的地方,我敢打包票,这半年俸钱一分不少,还能落个轻松安稳,” “可这冯家庄位置太重要,担着小半个四九城的资源转运,虽说名义上是咱清帮的地盘,那位庄主暗地里勾连了不少势力,用来制衡咱清帮弟子.” 齐瑞良叹口气:“李兄,我还是劝你去了冯家庄后啥也别管。凭你宝林武馆弟子的身份,再加上咱清帮帮衬,那位冯老庄主是个聪明人,该不会主动找你麻烦。” 祥子听得眉头直皱。 这冯家庄,倒似比想象中更复杂一些,这内部势力竟也盘根错节。 就连清帮,似也忌惮那位庄主三分? 看来风宪院托付的事,不好办。 这也在情理之中——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那位席院主开了那么高的价码.哪能那么容易。 ——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门外探进张和气的笑脸。 “诸位.没打搅吧?”徐彬笑眯眯走进来,瞧见桌上那张地图,却在门口停住了。 祥子小心把地图收进藤箱,才笑着说:“自然不打扰。” 徐彬目光又落在齐瑞良身上,瞧见那位少爷并未开口,心里便有了些计较——看来.这几人中,竟隐隐是以祥爷为首? 徐彬笑了笑,小心坐到了徐小六旁边。 又是好一番敬酒。 又是一番敬酒,只是徐彬年纪比几人大不少,此刻对几个少年却恭敬得很,瞧着有些滑稽。 但他脸上始终带笑,甘之如饴。 片刻后,徐彬混了个脸熟,正要走时,却被祥子一把拉住了。 “徐少东家.还有一事问你.” “祥爷尽管问,我徐彬知无不言!” “如今南城那位‘胖爷’,也不知道每日在忙些啥?” 祥子笑脸盈盈,徐彬如坠冰窖。 大个子晃荡着手中酒杯,神色平静:“听说德宝车厂这阵子不太安生好像就是因为这位胖爷?” 徐彬身子猛地一颤,抬眼望去, 祥子那张已不算黝黑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凛冽。 —— 两日后, 深夜。 自打大顺朝那面龙旗倒了,四九城就没了宵禁。 除了使馆区惯常在午夜关城门,其他几座城都是灯火通明。 但若论那里最热闹,还得是赌铺遍地的东城。 尤其是东城数一数二的繁华地——四海赌坊,夜里更是热闹得很。 此刻,时髦的霓虹灯洒在这座金碧辉煌建筑,把大门外头那两座石狮子映得流光不定。 四海赌坊一共分五层。 一楼大厅专供散客,地方最大,不管是老式的牌九、筛盅,还是新起的纸牌、轮盘赌,这儿都有。 只要兜里大洋够,穿短衫的力夫和穿时髦西服的文明绅士,就能在同一张赌桌上厮杀较量。 至于二楼,就得有门槛了——想要进可以,得付五枚大洋。 而三楼以上.则是普通人有钱都难瞧一眼的所在。 —— 一楼人声嘈杂, 穿过那扇宏伟的、绕着淡淡白雾的旋转门,进了二楼,就清静了些。 清纱屏风隔开的雅间里,三五成群的人围坐在赌桌旁。 有人捧着龙井,有人端着蒸汽浮空艇从千里之外运来的洋酒。 屋顶嵌着的青铜管道,在轻微的“咔嚓”声中,把蒸汽机的暖气送到每个角落。 夜风料峭,二楼却温暖如春,处处荡漾着明媚之意。 就连穿梭其间的,都是捧着银盘、露着白花花大腿的短裙侍女。 侍女漂亮,小厮精干,人人脸上都挂着挑不出错的笑——便连笑容的弧度,仿佛都一个样。 跟一楼散厅不同,二楼每张赌桌上摆的不是大洋,而是筹码。 筛盅摇晃声里,筹码撞击声中,赌客们的眼神跟着起伏,要么狂喜,要么晦暗。 只一瞬间,便是天堂或地狱。 此刻二楼的某张牌九桌上,一个敞开肚皮的肥汉兴致正高——他面前,是一大摞各色筹码。 “嘿嘿.徐少东家,没想到你今日突然约我.真是为了赌钱?” “人都说徐少东家你是‘东城圣手’,今儿个这手气却甚是不好啊” 牌桌对面, 徐彬只能苦笑:“胖爷.在您面前,我徐彬哪敢称圣手.不过胖爷手下败将耳!” 听了这话,范胖子脸上的肥肉颤了颤,挤出个得意的笑。 在他看来,徐彬这是服软了。 不过,无济于事。 既然李家那位大少爷决意要向东城伸手,小小一个德宝车厂哪挡得住? 若不是顾及四海赌坊后头那位女东家,徐彬这小子的小命怕是早没了。 想到这儿,范胖子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推倒面前的牌九。 “叮铃”撞击声中,他光溜溜的胳膊上,肥肉像水波似的荡开。 “至尊宝!嘿嘿.徐少东家,今夜咱爷们运气真不赖!” 话音刚落,附近一片叫好声:“胖爷威武.” 范胖子肥腻的嘴角,勾起一个无比得意的弧度,却是起身说道: “且等胖爷我去趟厕所” —— 此刻二楼某张扑克桌上,一个大个子也甩出手中的牌:“这回输了。” 对面几个赌客都松了口气——干他娘的.总算赢了一局! 这大个子穿着一身得体的藏青色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还戴着副眼镜。 高高的筹码后头,他脸上没有输钱的沮丧,反倒挂着浅笑:“今夜手气太旺.也该输点了。” 对面几个赌客听了,更是如释重负——乖乖.若还让你赢,今夜怕是连裤衩都得输没了。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这大个子的心思,似乎并不在赌桌上。 就像此刻,那金丝边眼镜后头的眸子,正若有若无地盯着一旁赌场的旋转门。 忽地,他眉梢陡然一挑——像两把锋利的短枪! 门很高,约莫一丈多,每扇都是厚重的金丝楠木,再加嵌在木头上的铁制齿轮,怕有几百斤重。 几根胳膊粗的黄铜管道从下往上贯穿木门,汲取着藏在门下头那座蒸汽机的动力。 气压推动下,齿轮精妙咬合,带动厚重大门以一种优雅的速度旋转着。 除了使馆区,四九城里很少见蒸汽机,更别说用金贵的蒸汽机驱动旋转门。 不愧是四九城最繁华的赌场,单论这份精巧和阔气,就没人能比。 而木门上锃亮的金属纹路,更是亮的能瞧见人影。 而此刻, 祥子正透过木门上的金属面的折角,看见角落里那个肥汉慢悠悠起身。 很难想象,这竟是人类的视力。 自晋了九品,这是祥子头回毫无顾忌地展露这本事。 祥子低下头,避开侧身走过的范胖子, 顺手丢给一旁娇俏侍女一枚筹码,接过来一杯威士忌。 相比前世的滋味,眼前这杯明显更烈一些。 酒水入喉,火燎一般撕扯着。 祥子心中的某种情绪,亦是蒸腾起来。 —— 锃亮的灯泡,把走廊照得亮堂。 范胖子提着裤子,迫不及待进了厕所。 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站在了门口。 不愧是如今南城首屈一指的胖爷,便是上个厕所,也能有两个九品武夫护卫。 忽地 寂静的走廊,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 视线尽头,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大个子走了进来。 “小子.你干啥?滚一边去,等咱们胖爷弄完了,你再来!” 一个护卫率先开口,语气嚣张。 祥子笑了笑,脚步不变,丹田处那颗气血红珠骤然一闪——凌冽气息翻卷整个走廊。 那护卫似是察觉出不妥,尚未开口,便只觉眼前一花—— 那人脚下只一顿, 下一瞬,他竟已逼近身前。 “你” 护卫的话被堵在了咽喉里——被一记手刀。 “砰”几乎是同时,手刀又一个起落,又是一声闷响。 两个护卫双眼一白,便同时软趴趴瘫了下去。 没有招式没有武器,只是凭着无比暴戾的气血,就结果了两个九品入门境的武夫。 祥子手刀顺势化爪,如提溜小鸡一般,欲将这两个护卫塞进了隔壁女厕所。 恰在此时 厕所门打开,露出一张妖艳无比的脸庞。 祥子怔了怔——这倒是计划之外的偶然。 未等这女人开口,一只大手便覆在了她的脸上。 “美女.不要叫喊也不要有其他心思.” “只要你乖乖在这里待上一刻钟,我就不杀你。” 那女人眼眸一凛,点了点头。 祥子试着缓缓放开手, 就这样,那女人竟真的蜷缩起身子,径直坐在地上, 而她两侧,是两具全无声息的尸体。 祥子眉眼一挑,目光扫过女人那张面容精致的脸庞,轻笑一声:“一刻钟若早一刻,或晚一分,你都会死。” 女人沉沉点头。 随后,在女人的注视中, 祥子转身,轻轻推开对面那扇门。 —— 哗哗流水声中, 范胖子眉头一皱——外头这俩是废物吗?明知自己在里头,还放外人进来。 映入眼帘的,是张戴金丝眼镜、看着青涩的脸。 不知为啥,范胖子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胖爷.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那人轻声开口。 蓦地,范胖子眸色一惊, “你是.” 话音未落,凌冽拳风骤起。 “咔嚓”一声脆响。 范胖子腹部的肋骨便已尽数折断。 迭加了明劲的拳风,让他浑身气血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聚不起来。 祥子一把拎起他的脖颈——那肥硕的身子,在他手里竟像孩童似的。 打开窗户,汹涌夜风鼓荡而来, 脚在窗棱上轻轻一踩,劲气蔓延中,玻璃窗寸寸碎裂, 祥子的身影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 冰冷的地面上, 女人揉了揉自己的脚踝——许是方才蹲得太急.脚踝肿了。 她长长呼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精致的镶金怀表。 直到指针走到一刻钟的位置,她才试着扶墙,慢慢站起身。 突然遇上这等凶险事,她脸上却没太多惧色, 冷眼扫过地上两具尸体,她走到走廊,恰好遇到巡查的赌坊护卫。 “冯东家您这么在这里?”那护卫怔了怔。 许是刚才被祥子捂了嘴,女人唇角有些花了,却不见凌乱,反倒给那张动人的脸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媚态。 这位掌控了整个四海赌坊的女人,却是冷声说了一句:“废物.死了人,你才过来” “叫人来封锁走廊” “派人去警察厅.告诉他们范胖子刚被人掳走了。” 听了这话,护卫脸色一颤,赶紧跑了回去。 女人静静站在那里,却是转头看向那破损的窗户。 一张普通而文质彬彬的脸,浮现在她脑海。 究竟是谁敢在四海赌坊对南城这位胖爷下手? 而且看他那凌厉无比的身手,只怕是九品大成境。 不. 说不得,已入八品。 第148章 范胖子之死 急促的警笛,猛地撕开夜色。 旋即脚步声四起…… 不多时,便有许多戴大盖帽的巡警从四面赶了过来, 不愧是繁华东城,警察厅在深夜也有这等效率。 若是换做南城,只怕尸身发臭了,也没人会多瞧一眼。 霓虹灯远远闪着,明灭不定的光,在祥子并不那么黝黑的脸上扫过。 祥子缓缓收回目光, 然后一脚踹在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范胖子。 “喂,别装死了.” 范胖子眼皮刚一睁,身子便哆嗦起来,冷汗哗哗地冒。 汗水从额头,顺着发梢往下滑,没入无尽黑暗里。 范胖子那张肥腻的脸,因气血倒涌而涨得通红。 他可不是在装死. 换了谁被倒吊在高耸的钟楼上,也得是这模样。 飕飕冷风刮过…… 范胖子寒毛根根倒竖——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小小的车长,竟会用这等吓人的法子,重新出现在他跟前。 他更想不到. 这世上,怎么有人能轻易爬到这里? 老天爷啊……这还算是个人吗? —— 钟楼顶上, 只有巴掌大的地方。 祥子魁梧的个子,轻巧站在上头。 而范胖子,则被一根细细的绳子,像个树懒被吊在他脚下。 浓稠的夜里,任谁都不会想到. 这里竟会有人。 除了那座庞大的浮空码头,这里便是四九城的最高处。 祥子视线所及,甚至能隐隐瞧见中城里头那座灯火通明的宫城——按多年前的四方协约,大顺朝最后那位皇帝会在这里了此残生。 钟楼就在四海赌坊斜对面, 这是大顺朝皇旗倒的时候,四九城那位前任总督——后来的曹大帅为庆祝民国肇建而特意修的。 而此刻,祥子便是把范胖子绑在钟楼最顶上——那根高高竖起的旗杆。 视野旷达,夜色温润,槐花飘香, 一时之间,祥子竟微微生出些神清气爽之感。 只是脚下那杀猪般的嚎叫,颇有些坏人心情。 祥子一脚踹了上去,“别喊……这么高的地方,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 “当然……要是我听烦了,万一手一滑,你这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范胖子猛地停了叫唤,使劲梗着脖子,挤出个讨好的笑:“祥子..呃..祥爷,祥爷,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您老行行好,饶我一命成不?” 祥子笑了笑,轻轻一拍,短枪就从背后藤箱滑了出来。 藤箱老早就放在了这里, 而今夜的计划,本就是藉着徐彬,来引出好赌的范胖子。 也许是这段时间范胖子嚣张惯了,就连祥子都没料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 当然除了方才遇到的那个妖艳女人。 祥子沉默片刻,凭着那双透着古怪的眸子,视线穿过浓重夜色,落在四海赌坊门口。 忽地他面色却是一怔。 四海赌坊门口,一个女人正落落大方与几个警官寒暄着。 她脸上瞧不出太多恐惧的情绪,而赌坊众人更是齐刷刷站在她后头——这女人身份便是呼之欲出了。 祥子露出个古怪的笑——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这女人该是姜望水的姐姐,如今掌管整个四海赌坊的女东家。 —— 钟楼底下,“滴答”的指针清晰可闻。 终究熬不住这死一般的煎熬,范胖子忽然嚎道:“祥爷.我范胖子也不过是给人当差啊.” “是李家都是李家干的,是李家那位大少爷设计了一切,是他杀了人和车厂那些人,是他杀了刘四爷!” 范胖子倒是机灵,短短工夫就想明白了祥子为啥找上他。 祥子笑了笑,短枪戳在了范胖子咽喉。 冰冷的触觉,把范胖子的心都凝住了。 “继续说小爷我爱听这些阴谋诡计,” 范胖子咽了一口唾沫,因倒吊着,两颊肥肉垮成了两大坨,让他的声音显得急促而沉闷。 就这么着,在范胖子语无伦次的叙述里,祥子总算弄明白了之前在李家矿区的种种。 故事很简单,也很血腥。 不过是一个一心上位的大户年轻人,不顾一切向上攀爬而已。 人和车厂这些车夫的性命,从头到尾都没放在那位李家大少爷身上。 他想要的从来只是矿线。 事实证明,这种不择手段是对的——李家大少爷也真拿到了人和、马六两家车厂。 如今李家的势力都伸进了东城! 好一个宏图大志的李家少爷。 “祥爷.祥爷留我一命,留我范胖子一命,我给您当内应,想法子攥住李少爷.不,李家那狗东西的把柄,” “他这个狗日的.胆大包天,竟敢往三地九寨那地方倒腾五彩矿!” “不光这样.还有还有李家按照安排人掌握了这些线路,还有大谋划天大的谋划.不过我还不晓得究竟是啥.” “您给我时间我范胖子一定给祥爷找到证据,只要有证据,莫说是他,就连整个李家都要玩完。” “祥爷,您饶了我,我给您当狗,给您拿他李家的证据!” 祥子笑了笑,手往短枪上一拍:“痛快!小爷就喜欢你这敞亮人!我也不绕弯子,我要人和车厂的账本,” “走矿的账本!” 范胖子眼眸猛然一缩——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可一瞅见祥子脸上的神色,这胖子赶紧哭嚎起来: “爷先前那本账在虎妞身上,那丫头在刘四爷死的那晚,趁乱跑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 “打那以后,李家那狗东西就加了小心,再也不让小的沾这账本的边儿了!” 祥子无奈笑了笑——敢情这胖子也是个背锅的? 手腕一旋,短枪在夜空中划过一个圆润的弧线。 “不” 一声凄厉的哀嚎,随着碎裂的喉管戛然而止。 枪锋挑开困住范胖子手腕的绳结, 呼呼风声中. 范胖子肥硕的身子坠进浓得像墨的夜色中。 “啪叽”, 四海赌坊门口,从天而降一滩肉泥。 —— 祥子从钟楼上下来。 刚走出小巷,便见到一张俊俏的脸——只是此刻.这脸上白得像纸。 “祥祥爷,待会休息的旅店已给您安排好了,”徐彬拱了拱手,言语中倒是听不出太多情绪。 祥子笑了笑:“倒是辛苦徐少东家,想来明日有你忙的。” 听了这话,徐彬脸上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明白这话里头的意思——既是自己亲自约的那范胖子,那四九城上下的目光,自然会放在他身上。 范胖子死了.这可是打李家的脸! 他心里其实有点委屈——这位胆大包天的爷,既然有把握在防卫森严的四海赌坊干掉那胖子,又何必非要逼着自己约范胖子出来? 当然更委屈的是,徐彬其实更知道原因——这位爷不过是要逼自己也沾上范胖子的血。 “徐东家这下咱们便算是朋友了,” “若德宝车厂有啥事,到时候一句话,若我祥子能办的,自不会推辞。” 徐彬一怔.旋即心里头喜开了花! 死个范胖子怕啥?得罪了李家又算啥? 难不成不得罪李家,李家就能放过德宝车厂了? “祥爷说的哪里话若有一日我德宝车厂能请祥爷来做个客座武夫.那便是我徐彬修了三辈子的福分”徐彬赔着笑脸,低眉顺眼望着祥子。 祥子沉吟片刻,没拒绝,缓缓道:“如今我要去西郊冯家庄挂个职,按规矩是不能两处挂职的……等我从冯家庄回来,跟武馆商量商量。” 徐彬心里狂喜,不过是句没把握的试探,这位爷竟真有几分这意思? 若能得这么一位刚入九品就悟了明劲的宝林武馆弟子,德宝车厂这一亩三分地不就保住了? 可旋即.他神色便是一顿:冯家庄? “祥爷.若是冯家庄,说不得我能帮点小忙.” 祥子怔了怔。 徐彬讪笑一声,才开口:“您也知道,先前那范胖子逼得紧.我德宝也得寻条后路。” “冯家庄那边虽说人强马壮,可也缺人手,冯老庄主跟我家老爷子素来有交情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找上咱们了?” 祥子眉头皱了皱。 冯家庄需要人手?需要车夫? 能运什么? 只能是妖兽肉 可那是清帮那些码头工人的活计,他冯家庄怎么敢伸手? 看来,这差事果真有点难办咯。 忽地尖锐的警笛声远远响起。 “祥爷.”徐彬讪笑一声“我不敢走太远,毕竟范胖子死了,警察厅那些人还盯着咱。” 说着,徐彬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钥匙:“就在德宝旅馆502房,,我刚安排好这旅馆虽说挂着德宝的名,实则是大帅府一个参谋开的,没人敢来查。” 说到这里,徐彬却是哑然——以这位爷如今的来历,有谁敢轻易查他的身份? 祥子点了点头,走出了巷子, 料峭寒风灌了过来, 霓虹闪烁间,光影映在他平静的脸上。 只是离开仁寿大街时,祥子回头望了望赌坊门口那堆烂泥,下意识拂过身后的藤箱。 他忽然想到,当初路过这赌坊时,杰叔还曾认真叮嘱他:莫要进这些销金窟。 要是杰叔知道自己跑到这儿来,只怕得从棺材里蹦出来,像往日那样提溜着大枪捶他。 不过杰叔埋在了李家矿区那坑里——并没有棺材。 祥子微微抬头,望着天边那抹清冷的弯月。 杰叔莫要急.祥子马上要来看你了。 去李家.看你。 第149章 这世上,除了我,还有人记得你 晨曦微升, 裕泰茶馆里头,满满当当的人。 四九城位于北地,就连习俗都带了些朔北的粗粝气。 比起南边申城饮食的精致,四九城的吃食就粗糙得多,尤其是平民茶馆,更没那么多花样。 拢共也就爆肚、豆汁儿这些吃了百多年的玩意。 裕泰茶馆在西城名气响当当,尤其是褡裢火烧和炒肝,那是一绝。 祥子慢慢咀嚼着炒肝。 猪大肠和猪肝经过炖煮后释放出的肉香,混着酱油的咸鲜、料酒的微辛,还有蒜末被热汤激发出的浓烈蒜香,在口腔里爆开。 坦率说,他其实并不喜欢这滋味——纯粹是好奇。 以后不会再好奇了! 他放下大碗,揉了揉脖颈。 许是这几个月穿惯了短衫,这身得体的绸衫颇有些不爽利。 长衫是昨日下午东城里买的——花了四元大洋。 康斯丹头油是早上从白玫瑰理发店出来时抹上的——理发八个铜角子,头油免费。 顺道让理发师傅把铁青胡茬和眉梢修了修,就连鬓角也显得清爽利落, 配上此时日渐白皙紧绷的脸,这会儿的祥子,活像个中城学堂里的时髦学生郎, 也难怪昨夜范胖子第一时间没认出来。 在德宝旅馆待了一夜,祥子晨间便叫了一辆黄包车到了西城。 今天,他要搭“南苑铁路”去冯家庄。 说是铁路,其实只是条客货两用的窄轨小铁路,每日两趟,从西便门至南苑,全程十来公里。 这年头城外兵荒马乱,不是流民就是兵匪,火车虽晃荡些,倒也安逸。 中午才发车,祥子索性到这西城有名的裕泰茶馆坐坐。 不过一碗炒肝尚未吃完。 祥子便远远瞧见进来的两人, 他神色一怔,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迎面来的,是个虬髯汉子,他身后跟着的,是个面容平平的年轻人。 总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按这说法,祥子与这虬髯汉子,前世少说也得回头了一千五百次。 上辈子.自己跟他究竟是啥孽缘? —— 那虬髯汉子一脸凶相,刚坐下便拍着桌子,让掌柜把菜单上的吃食都来一轮。 老掌柜一溜烟跑出来,陪着笑脸应着——做了多年的老掌柜,自然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位爷一瞧就是不好说话的主,可不得陪着小心? 许是祥子模样变得厉害,那虬髯汉子压根没在意他,只急吼吼催着快上菜。 反倒是那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人,眸光不经意扫过了那大个子。 他嘴角漾起一抹笑意,那双桃花眼勾了起来。 —— 祥子眼皮不动,权当没看见——以如今自己的身份,若主动去搭理这两人,未免太过不智。 江湖路远,有些相逢算不得缘分。 可接下来,祥子神色却是愣了愣, 几个带大盖帽的巡警,拖着步子走了进来, 刚进门,一个麻脸巡警把桌子拍得一响,叫嚷道:“都把居民证拿出来.爷们要查验身份!” 一见这些“臭脚巡”,茶客们皆是一脸晦气——这些大盖帽,该又是打着啥名头来捞油水了。 近来张大帅管得紧,这些臭脚巡在街面上跑得更勤了。 说是十来天前,大帅府又有个师爷不明不白死在宅里, 传闻是“闯王爷”干的。 大家伙自然都拍手称快,还有人念叨这“闯王”占了安平县城,咋还不往四九城里打?—— 几个巡警占住了门口,还有个年纪大些的大盖帽,晃晃悠悠堵住后门。 有茶客没带居民证,循例从怀里掏出几个铜角子,没料到那些臭脚巡竟没收,反倒一本正经盘问起来。 原以为这些大盖帽不过是捞油水,这次倒来真的? 祥子哑然一笑——只怕是自己昨夜在东城闹得太大,让这警察厅紧张起来了。 可随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就见拖在最后的警官露了面——是个大腹便便、双鬓斑白的老警员。 是柳爷。 祥子下意识朝角落那张桌子望去——那虬髯汉子脸上明显掠过丝厉色,手探进怀里。 那汉子怀里嘟嘟囔囔的——从衣衫凸起的样子看,该是柄小锤。 不愧是大锤兄,走到哪都带着锤头,也不嫌扎眼。 长叹一口气,祥子霍然而起,“砰”的一声拍了拍桌子。 一时之间,茶馆内目光汇集。 —— 那麻脸巡警怔了怔,接着瞧祥子这模样,心里头咯噔一下,赶紧把手上那通缉犯画像看了看。 大个子.大背头.没有金丝眼镜, 而且这模样倒有点不像, 四海赌坊那女东家说凶手长得清秀,可眼前这大个子太过平平无奇。 麻脸巡警嗤笑一声:“哪来的小子,活腻歪了?敢在爷们面前充大爷?” 他正要上前问询,却被一只大手拦住了。 “这人我认识”一旁的老警官忽然开口。 “柳爷的朋友该是没啥问题,”这麻脸巡警犹豫片刻,把疑惑都藏在心里,却暗暗留了个心眼。 柳爷眉头皱着,走到祥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祥子笑了笑,把后背藤箱卸下来。 柳爷望着这张似乎不再熟悉、却又似曾相识的脸,心里头一阵唏嘘。 若非太熟悉这大个子的身形,只怕他都不敢认这张文质彬彬的脸。 上次在城门口碰到,他还以为这呆头呆脑的小子,是想要复仇。 后来,李家派了那么多人手也没找到这小子,柳爷心里头也算放心了些——这小子该是跑路了。 而此刻,柳爷的心一下又悬了起来! “你小子不要命了,咋还没离开四九城?”柳爷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咬牙切齿, “你前阵子在人和车厂被人瞧见,李家知道你还活着,这些日子暗地里派了不少人找你和唐爷。” 祥子一怔,却未料到自己待在武馆这一个多月,这外头已是满城风雨。 “笑你小子还笑个屁啊”柳爷一副恨铁不成钢模样,“这番若不是遇到了我,不又得惹个大麻烦?” 祥子又笑了:“柳爷,你说的麻烦,莫非是昨夜里范胖子死了?” “诶你小子怎么晓得?”说话间,柳爷顿时神色一惊,两鬓花白颤抖着。 柳爷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莫非.莫非” 祥子笑着点点头:“刚出来,顺手了结了他。” 柳爷心里头一震,急忙抓住他的手:“那你小子还不快跑?莫不是没盘缠了?我这里.” 祥子无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居民证——加盖了警察厅钢印的证明,墨迹还新鲜。 柳爷愣了愣,捧起那居民证, 瞧见那证件上的几个大红字,他心里头像炸了雷。 这居民证自然是真的——还是刘院主前几日亲自吩咐那位副厅长办的,那位官副厅长自然办得爽快。 那麻脸巡警一直暗中注意着两人,却是偷偷凑上去一瞧,眼眸间亦是一震。 李祥——宝林武馆弟子,九品! “哎哟喂,柳爷您这脸面,啥时候认识了九品武夫啊.还是宝林武馆的弟子.”麻脸巡警一脸赔笑,赶紧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祥子笑了笑,却是指着角落一张桌子:“那两个也是我的朋友,该不用查验身份吧?” “您说哪里话”麻脸巡警一脸讪笑,“咱怎么敢查到宝林武馆头上,都是误会误会” 祥子没说话,眼角余光瞧见那虬髯汉子手又拢了进去,这才放心下来。 若这两位爷真要当众动手,只怕柳爷这几个活不过今日。 “柳爷.我送您出去?” 祥子笑了笑,搀扶起柳爷。 祥子微微缩着脖颈,一脸谦卑模样。 柳爷头皮却是一阵发酥——哎呦喂,这可是九品武夫扶着我诶! 记得往日自己与阿杰喝酒时,这小子向来是没个响屁的闷葫芦,从来不说啥话,只笑吟吟给自己和阿杰倒酒。 没成想.今日真成了人上人的九品武夫! 想到这里,柳爷心里头却是唏嘘不已。 “若无柳爷照拂,我也难入宝林武馆,可惜此番要去挂职,不能与柳爷多唠.柳爷等我回来,到时候我约上官副厅长一起坐坐?” “官副厅长约了我几次倒是一直没时间,若柳爷下次遇到了官副厅长,得帮我带个好。” 祥子一路说着,柳爷听得头皮发麻。 而柳爷身边那几个巡警,更是暗暗心惊——我滴个乖乖,这位九品爷竟认识官副厅长? 念及于此,这几个大盖帽脸上的笑容更谄媚了些,连带着对柳爷也毕恭毕敬起来。 亲手把柳爷送到门口,眼看效果到了,祥子也笑眯眯跟几人挥手作别。 官副厅长约他自然是真,不过那都是在武馆里头查验指纹时的客套话。 可这半真半假的客套话,足能唬住这些巡警了。 毕竟从方才来看,这几个警员明显不太服柳爷。 至于若真有人问到那位仕途不顺的官副厅长,祥子倒也不担心——难道这副厅长会否认? 不用多费一句话,便得了一个九品天才武夫的善意,以那位副厅长的城府,该是能懂分寸得失。 —— “柳爷.您老真是深藏不露啊有这么个长脸的后生晚辈,咋平日里没听您提过啊”麻脸巡警陪着笑,嘀咕道, “再说这位爷还认得官副厅长.官厅长若发一句话,您老何至于受这巡脚的罪?” 身边几个警员也跟着恭维。 柳爷轻“哼”了一声,腰杆难得挺得笔直:“你们懂个屁咱这晚辈正是在武馆里头攀爬的时,我岂能拖他后腿?” “柳爷说的是柳爷深谋远虑” 吹捧声中,柳爷心里头却是忽然升起一抹唏嘘。 祥子那居民证上的名字是李祥——自家那兄弟的李。 半年前,他不理解,为何这老兄弟要违祖传规矩,将那套看得金贵无比的【五虎断门枪】传给祥子。 现在他懂了。 许是西城风沙大,这个以滑不溜手闻名整个警察厅的老资格警长,眼睛忽然红了。 他久在警察厅,自然比旁人晓得多些。 尤其是刘四爷死后这南城的局势——他哪会猜不到.是李家坑了人和车厂那些车夫.害死了自家兄弟。 李家那位大少爷陪着范胖子出现在人和车厂的那日,柳爷气得一宿没合眼, 翻来覆去的,他那婆娘还以为自家男人难得有兴致,小意逢迎了一番,反倒惹来他一顿骂,提上裤子就在院外寒风里待了半宿。 想到这里,柳爷沉沉垂下了头。 自己最好的兄弟死的不明不白,他又何尝甘心。 但.他不过是个巡脚的警长,连个武夫都不是,能做啥? 心念激荡间,柳爷昏沉眸色不断闪烁. 阿杰这世上除了我,还有人记得你,在给你报仇哩。 可惜我老柳没本事,兄弟你莫要怨我 泪水终于滑了下来。 第150章 晃荡的小火车,傲娇的黄衣女(7.6K更新) 把柳爷送到门口,笑眯眯挥手作别。 祥子转身——周遭茶客的目光齐刷刷扫过来。 众人赶紧低下头,忙着扒拉碗里的吃食! “嘿祥子兄弟,这儿.这儿” 角落里,张大锤朝祥子兴奋挥着手,脸上堆笑。 为免节外生枝,祥子只能坐过去。 张大锤铜铃般的眼睛瞪着他:“祥子兄弟,不过个把多月,你啥时候成了九品?真能耐啊” 祥子笑了笑,却是抱了个拳:“昔日在城门,多谢两位照拂。”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张大锤满脸得意, 只是那年轻人一双桃花眼扫过来,这虬髯汉子便神色一滞,赶紧闭了嘴。 “小兄弟,是要去挂职吧?”忽然,那桃花眼年轻人慢悠悠问了一句。 祥子愣了愣——这位爷,似乎对武馆的路数挺清楚? 不过这“小兄弟”几个字,未免太托大了些? 瞧这人的面相,也不比自己大几岁啊! “去冯家庄.约莫是半年时间,”祥子没瞒着,笑着说。 冯家庄临近三寨九地,正是这位爷的地盘——瞒是瞒不过的,索性大方些。 “唔好地方,小青衫岭里头没人烟,妖兽也多,倒是适合九品武者练练手。” 祥子嘴角抽了抽——好大口气.小青衫岭里头便是八级都不少,这还只是练练手? 也不晓得,这位爷的修为究竟是啥境界? 而且瞧这桃花眼青年,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身上似乎毫无气血波动? 真是稀奇。 “小兄弟你既是去冯家庄,该是挂在清帮名下,最近那冯老头与清帮闹得挺不痛快,小兄弟还得当心些才是。” 祥子不动声色点点头,心里头却满是疑惑——这位爷这是唱的哪一出? 所谓交浅言深,可自己跟他似乎也没啥交情啊。 瞧见祥子神色,这桃花眼青年心里头透亮,却只淡淡一笑道: “这番算是承了小兄弟的情,他日得闲.小兄弟可以去寨子里逛逛,到时候让张大锤做东.” 正在咕噜咕噜啃焦圈的张大锤有点懵——您请这小子去寨子,为啥要我做东? 祥子更是听得头皮发麻——去三寨九地逛逛?怕不是嫌命太长了? 这桃花眼青年也没多说,只笑脸盈盈拱了拱手。 祥子如蒙大赦,赶紧回到自己桌前,掏出两枚大洋,背起藤箱就往外走。 临了身后却悠悠传来一句:“小兄弟到时候可别忘了,得赏光哟。” 祥子脚步顿了顿, 转头,脸上挤出个勉强的笑。 —— “爷呃,二弟,怎么偏对这小子另眼相看?” 张大锤又往嘴里塞了个焦圈,嘟哝道。 桃花眼青年盯着那大个子的背影,嘴角勾起个玩味的笑:“你可知最近宝林武馆里头出了啥大事?” 张大锤愣了愣,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桃花眼青年面色一滞,没好气说道:“那便算了,赶紧把这碗豆汁喝了,咱们收拾收拾,明日就回去。” “那事不做了?”张大锤犯嘀咕——花了不少功夫才趁着佛光节混进这城里,明明再过些时日,那个老太太就要请戏班子进大帅府了。 这么难得的机会,怎么这位爷忽然就要回去了? 桃花眼青年伸了个懒腰,忽然慢悠悠地说:“这位张大帅啊.给咱们设了个局,咱去了不就自投罗网?” 张大锤更懵了——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自投罗网。 懒得管这个夯货,桃花眼青年却是掏了几枚大洋放在了桌上,轻轻起身。 不知怎地,他脑袋里忽然晃过方才那大个子的身影。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皱了皱——说起来倒是似乎与这小子有些缘分? 李祥? 最近在宝林武馆闹出不小动静的,便是这个名字。 便是连他也没料到,不过短短时日,这一面之缘的落魄小车夫,竟摇身一变,成了个九品天才武夫? 而且他要去冯家庄? 念及于此,桃花眼青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入九品就悟了明劲,无论在哪家武馆,都能称得上一句“惊才绝艳”了。 这宝林武馆也真舍得,把这么好的苗子丢到那凶险地方去,就不怕折喽?——冯老头那老东西,可不是个善茬。 还是说.这里头另有隐情? 刹那间,清帮、冯家庄、李家矿厂,好几方势力在他脑袋里转起来。 现在宝林武馆这般庞然大物,似乎也掺和了进来? 这三寨九地周围啊,真是乱成了一锅粥! —— 晃荡的小火车里,祥子微微眯着眼。 小火车速度不快,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刺鼻矿粉味——这是蒸汽火车用的矿粉燃料。 不过这些矿粉浓度很低,倒也不至于损伤气血。 他买的是一等座,宽敞的半隔间只有一个位置,挺清净。 只是花费了三枚大洋,着实有些肉疼。 窗外是光秃秃的树木,偶尔能见到一些流民——夏天到了,这些流民靠着那些草根、湖鱼飞鸟之类,倒能熬到秋天, 至于冬天?就得看造化了。 一等车厢里,有些顽童朝外头扔着吃食,逗得许多流民冒着风险想来扒车厢——都被守卫端着刺刀枪吓唬了回去。 这些大帅府的大头兵下手有分寸,并未真拿枪刺戳人——想来也是怕惹麻烦。 祥子抱着藤箱,摇摇晃晃中睡意袭来,慢慢闭上了眼。 —— 列车“哐当”一声,扯出尖锐的嘶鸣,停了下来。 喧哗声中,祥子睁开眼。 一袭黄衣,从车厢外迈步而来。 黄衣身后,跟着几个太阳穴高鼓的精壮汉子,一看便知是外家高手。 跟四九城里那些讲究简约时髦的姑娘们不同,这黄衣女子一身打扮还是大顺朝时的老样子,就连发髻都一丝不苟, 稀奇的是,那身繁复到累赘的老样式、明黄到刺眼的衣衫,穿在她身上并没有不搭,反倒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贵气。 甚至让人觉得,只有这般远超寻常的老规矩,才能配得上这等容貌和身段。 玲珑曼妙的身段,加上那张绝美冷艳的面容,便是祥子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她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女——都跟虎妞一样铁塔似的身形。 富贵人家挑选丫鬟婢女,最讲究一个体态仪程,哪会有这等胜过壮汉的侍女? 尤其那两个侍女一脸紧张.一动不动盯着那黄衣女子的模样,不像是服侍反像是监视一般。 当真稀奇。 无论哪方世界,美女和财帛最动男人心。 瞧见这位能称一句“倾国倾城”的黄衣女子,一等车厢里头顿时有些骚动。 而有个身形魁梧的胖汉,嘴角那涎液恨不得都垂下来了。 黄衣女子面色漠然,眸光冷淡一扫,落在那胖汉身上,冷冷说了句:“滚开。” 骤然间,她身后窜出个护卫, 护卫脸上挂着一抹狠厉,身形一闪,手只轻轻一揽, “砰”重重一声闷哼。 那胖汉就从座位上被硬生生扯了出来,一把摔到了地上。 顿时 原本有些喧嚣吵嚷的一等车厢,安静得落针可闻。 —— “瞎了你的狗眼,冯家大小姐是你这种狗东西能盯着看的?” 护卫冷哼一声,又恭敬地站回那黄衣女子身后。 那壮汉被摔得七荤八素,可一听到“冯家”二字,整个人就哆嗦起来不敢再吭一声,一瘸一拐中,又乖乖坐回座位上。 车厢里的人,都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就连车厢里几个大头兵,也杵着枪朝车厢外张望,一点要插手的意思都没有。 祥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了数——冯家?该是冯家庄那个冯家。 看来 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冯家庄在这一带,就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 嘶哑的鸣笛声从车头传了过来, 小火车慢慢开动了。 许是刚才这事搅了那位冯家小姐的兴致,那原本冷冽的脸上便多了几分寒霜。 “这里太吵了” “阿福,把他们给打发了。” 冯家小姐身后走出一个老人,笑着点头应了。 这老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抱了个拳,大声道: “诸位,相逢即是缘,今日我冯家与诸位相遇也是莫大的缘分老朽请诸位多担待,我家小姐最爱清净,不知诸位能否让出这一等车厢?” “事发突然,是我冯家叨扰了,但凡愿意让位置的,我冯家都以五倍车资赔付.” “还请诸位,给我冯家一份薄面.” 这话语气挺谦恭——但话语里丁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尤其一口一个“冯家”,更是霸道绝伦。 但毕竟是五倍车资赔付,便是一等车厢里,也有不少人动心。 这小火车晃荡了这么久,快到南苑了,只需到后头车厢站上一刻钟,就能得十五枚大洋. 这等好事,哪儿找去? 至于有几个富商打扮的,心里虽不情愿,但也不想跟冯家起争端,只能铁青着脸起身。 冯家几个护卫做事倒也麻利,但凡起身的,都笑脸盈盈奉上十五枚大洋。 这一来二去. 一直坐在车厢里,正饶有兴致望着窗外风景的祥子,倒成了个异类。 瞧见这戴金丝眼镜的大个子,这名叫冯福的老人神色骤然一肃。 虽感受不到气血波动,但那刀削斧劈般的肌肉线条还是透过绸衫显了出来。 这是个练家子。 冯福走到祥子旁边,挤出个笑,抱了个拳:“这位小兄弟能否与我冯家行个方便?” “若是小兄弟不满意,车资就以八倍来赔。” 听到这话,且不说那些个护卫,便是冯家那位小姐,眼眸也是一挑—— 她深知阿福的作风——这看似谦恭的老东西,为人最是狠辣。 啥时候这么轻声细语过? —— 祥子笑了笑,轻声说:“老先生,不好意思,我恰好也喜欢清净” 冯福笑容僵在了脸上。 两个冯家护卫,向前迈了几步,神色凌冽。 祥子慢悠悠转过头,还是望着窗外,似乎全然没瞧见车厢里的剑拔弩张。 冯福笑了笑,把手拢在袖子里,后退几步,温声说道:“打断他一条腿,扔出去。” 话音刚落,一个汉子便疾步而至。 拳化为爪,一把袭向祥子脖颈。 祥子恍若未闻,身形一动不动, 那汉子眸色闪过一抹狠辣,可旋即.却感觉自己往日最引以为傲的铁爪,仿佛抓住了精钢。 祥子纹丝不动,侧头过来,笑容温和。 冷汗从那汉子头上冒了下来——这是个硬茬子。 未等他多想.就一阵天旋地转。 没人看清这大个子到底做了啥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魁梧的汉子竟像小鸡仔一样,直挺挺地摔飞了出去。 这力道太大,那汉子硬生生撞穿了一个包间,才止住了身子。 漫天粉尘中,怒喝声、尖叫声、嘶吼声全裹在了一起。 冯福那双昏沉的眸子陡然一缩,厉声喝到:“保护大小姐!” 一股凌冽气息,漫卷全场。 祥子没继续动手,只轻轻拍了拍绸衫上的白印子,嘟囔了一句:“这衣服值四块大洋,要是弄坏了,少不得找你冯家理论。” 言罢,这大个子竟又坐了下来。 冯福昏沉的眸子里神色闪烁,却是拦住两个要冲上去的护卫,强自压下心里头那些情绪,拱了拱手: “不知小兄弟是什么来历?既然来到我冯家庄,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才好。” 祥子笑了笑,并没说话。 “那便是刻意要与我冯家为敌了?”冯福面色不变,轻声道。 —— 许是宝林武馆里头呆惯了,祥子好久没有听到这种毫不掩饰的以势压人了。 祥子眉梢微微一挑,慢慢站了起来:“老东西,你在威胁我?” 冯福眸色一缩,退后几步。 两个冯家护卫抢上前来,抽出腰畔长刀——敢在南苑火车上动刀子,不得不说这冯家当真是跋扈至极。 “锵”的出鞘声中, 祥子却是叹了口气,拍了拍藤箱。 两柄短枪滑了出来。 短枪又叫短矛,最适合这种狭小范围内的近身缠斗, 迎着两道刀光,祥子脚踝微微一拧, 一蓬灰烟在他脚底炸开, 整个车厢仿佛都摇晃了起来。 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这短枪的打法又与大开大合的长枪不同,以“点、戳、撩、搅”为主。 要是说长枪如龙,那此刻祥子手上的短枪就像两条阴狠的毒蛇。 尤其在【玉环步】的加持下,祥子此刻的身形更是如同鬼魅般不可捉摸。 狭窄的车厢里,祥子弓着身子,步伐以弧线交替前行。 左手短枪荡开长刀,只顺着刀势往下一撩,短枪便滑了下去,瞬间断了一个冯家护卫的脚踝。 右手短枪却是毫不避退,迎着那明晃晃长刀,径直朝那护卫咽喉戳去。 枪势若惊雷,竟后发先至。 你要砍我,我便戳你咽喉——你猜是你扛得住,还是我扛得住。 【五虎断门枪】本就诞生于沙场,最讲究一个凌厉果决—— 不同于大枪枪招的刚劲有力,勇猛矫健, 用于近身厮斗的双持短枪,从来都是以命搏命。 那冯家护卫避之不及,只能收了势,勉力把长刀架在胸前。 可那柄短枪却咻地往下一搅,直直插入了他的大腿。 两声哀嚎,几乎是同时响起。 瞬间,两个九品入门境的武夫,便断了两条腿。 而此刻,离那位老人说出“断掉他的腿”这句,不过眨眼功夫。 全场目瞪口呆。 —— 凄厉的哀嚎声中, 祥子短枪横在冯福脖颈处,神色平静:“老东西.你是刻意要与我为敌?” “你好歹也是冯家管事,难道这冯家,都如你这般鲁莽?” 一颗豆大的汗珠从冯福额头渗出来,这位老人脸上却并没有太多恐惧: “小兄弟好身手,是我冯福眼拙了.要杀要剐随你心意” “这事全是老朽的莽撞,与我家小姐毫无关系。” 闻听此言,祥子饶有兴致望向那位冯大小姐。 出人意料, 这位大小姐脸上并没有恐惧反是隐隐带着几分兴奋几分不屑? “阿福.冯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冷艳动人的冯大小姐轻轻起身,却只嗤笑一声:“狗东西你敢杀阿福?他是我阿爷最信任的心腹。” “若你杀了他,整个冯家都不会放过你。” “你有这个胆子?” 祥子笑了笑,却是轻轻放下手中短枪。 冯大小姐眼眸中的不屑更浓了。 忽地她那双如水的眸子猛然一肃, “不要.”冯福猛然喊了一声,身形朝祥子扑了出去。 祥子脚步一旋,一记闪步,却是一脚将冯福踹飞了出去。 这老人嘴角溢出一抹鲜血,却不管不顾爬身来. 可随后,他的身形却僵住了。 不光是他,所有蠢蠢欲动的冯家护卫都呆住了。 不知何时 一柄短枪悬在了冯家大小姐的眉眼上。 —— 坐在座位上的冯家小姐,后背死死靠在椅背上,身子抖得像筛糠, 那倔强的脸上,终究不由自主露出了难掩的恐惧。 “小兄弟这番全是我冯家鲁莽,万莫冲动!” 冯福被个护卫扶着,神色诚恳:“我冯家愿给小兄弟赔罪,只希望小兄弟手下留情。” 忽地 祥子却收回了短枪,对那冯家大小姐笑了笑:“这个阿福想救你,方才你却想用话激我杀他.这冯家.倒真有意思。” 一语被点破了心思,那冯家小姐没气急败坏,反而咬牙切齿道:“有种你就杀了我不然我看不起你!” 不得不说,冯家小姐不愧是天生尤物便是盛怒之下,也有一份别样的美。 祥子耸耸肩:“没种.冯家好厉害.吓死人了。” 冯家小姐恼羞成怒,又要说些什么。 一双冷冽的眸子却转了过来:“莫要逼我我要是动手,就是跟冯家撕破脸,肯定先取了你的性命!” 冯家小姐冷哼一声。 冯福眼眸微缩,低下了头。 —— 大帅府那些兵丁早就不见了踪影,好像完全没看见这一等车厢里的热闹。 祥子慢悠悠坐回来,双手背在脑后,以一个无比嚣张的姿势,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两柄染了血的短枪,有些凌乱地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而他身前,是神色肃然的冯家众人。 无声的对峙中,这画面倒真有几分滑稽。 死一般的寂静中.悠长的鸣笛声又响了起来。 “哐当”的铁轨撞击声中,小火车慢慢停了下来。 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个子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要是就这么下了车,冯家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我那位阿爷一辈子最受不得气!” 冯家小姐好像镇定了下来,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颊上,挂着一抹促狭的笑。 “杀了我或者抓了我你才有逃命的机会!” 祥子笑了笑——这女人,好像比传闻中更疯。 之前冯福一直低着头没说话,直到火车靠站的此刻,才对窗外那些人做了一个手势。 “你看.这老东西悄悄通知外头了,外头都是清帮弟子,虽说跟我冯家不和,但肯定会给我冯家几分面子” “这是你最后机会了,你这大个子还不动手,胆子也太小了点吧?” “你不敢杀我,杀了我面前这老家伙也行啊然后再把我掳走,从冯家换个赏钱,岂不真快活?” “刚才那两个护卫都是九品,在你手里也过不了一招,你定然是个高手.怎么高手还这么胆小如鼠?” “喂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眼看这大个子要出门,这位以乖张怪诞闻名整个冯家庄的大小姐,好像急了 被自家小姐点破了心思,冯福却只苦笑一声——似乎这位老管家,全然拿冯家大小姐没有丁点办法。 这个冯家当真怪哉。 祥子懒得搭理这疯女人,只背起藤箱静静站在门口。 “吱呀”一声,车门缓缓开启, 祥子头一个下了车。 面前果然是数十个全副武装的清帮弟子, 为首的,正是管着这条铁路线的香主刘福堂。 刘福堂三十出头,身形瘦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看便知是个精干角色。 他手里捧着一幅画得活灵活现的肖像,待见车厢上走下这么个大个子,脸上当即堆起笑意。 只是 不待他说什么。 车厢里头便冲出一个怒不可遏的黄衣女人——她看起来是如此暴躁,连那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女,都差点没拉住。 刘福堂一瞅见这女人,眼皮子当即一颤——这疯婆娘怎么也在这趟车上?不是说她爹早把她送申城去了? “刘福堂宰了他.把这狗东西剁碎了喂狗!这胆小如鼠的窝囊废” “我给你一千.不.两千大洋!” 女人声嘶力竭的声音,被呜咽的鸣笛声裹着,响彻整个站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了过来。 祥子回头,望着那冯家小姐,脸上露出抹饶有兴味的笑。 冯家小姐愣了愣,因嘶吼而泛着红晕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都说我疯,莫不是这大个子才是真疯? 可转瞬.她就懂了这笑里的意思。 只见十多个清帮弟子,在刘福堂领着下,齐刷刷躬身作揖:“我清帮弟子,恭迎祥爷.” 冯家小姐的神情,一下子僵住了。 —— 摇晃的马车里,刘福堂脸上堆着笑:“祥爷.您怎么偏招惹上那个疯婆娘了?” “哦?”祥子笑了笑,“怎么,那疯婆娘要卸我一条腿,我还不能还手咯?” 一听这话,刘福堂立马明白了——这胆大包天的冯家小姐,这回是撞上硬茬了,竟得罪了宝林武馆来历练的弟子。 提前得了齐老爷吩咐的刘福堂,自然清楚这位爷的来历——且不说他跟齐少爷那份交情,单论这份武道天资,就值得清帮好好拉拢。 齐老舵主早放了话——要是这位爷在这儿受了半分委屈,就得扒了他刘福堂的皮。 想到这儿,刘福堂偷偷瞟了眼祥子的神色,才敢开口解释。 这位冯家小姐最得冯老庄主疼,打小就举止怪诞,虽说天生一副明眸皓齿,心肠却毒得像蛇蝎。 小时候还好,只在冯家庄里胡闹,顶多让丫鬟小厮受点皮肉苦。 这大了些,便是各种乖戾之事。 且不说偷跑出庄,把整个冯家庄闹得鸡飞狗跳这种小事。 就说去年,有个大帅府的高级参谋打这儿过,不知怎么得罪了她就被这位冯家小姐叫人挑了脚筋。 为这事,那位闭关多年的冯老庄主,还亲自去四九城大帅府赔罪——足足送了价值千金的妖兽肉,才把这事压下去。 所以,如今管着冯家庄的那位“文二爷”,才想着把这位冯家独苗送申城去。 可没成想这冯家小姐去了不到俩月,就被疼孙心切的冯老庄主给叫回来了。 说到这儿,刘福堂更是苦笑:“这些年,这疯女人在南苑名声偌大,全是这些烂事,” “便是我清帮的几个弟子,也因得罪了她,被逼得从南苑挪了窝。” 所谓南苑,指得便是冯家庄之南,而非四九城之西——这是大顺朝起便有的称呼。 方才祥子坐得这条“南苑铁路”便以此得名。 单从这命名,就能看出冯家庄在这一带的分量。 —— 祥子懒洋洋靠在马车上,眼半眯着,一直静静听着,脸上瞧不出半分情绪:“罢了罢了.不过个地头蛇罢了,得罪便得罪了,反正小爷我半年后还得回武馆。” “那是.那是祥爷您是谁啊那冯家定然得掂量掂量!” 话虽如此,可刘福堂心里不禁犯起嘀咕:老舵主说过,这位爷不光悟道天资出众,为人处世更是心思缜密。 可眼下.刘福堂完全瞧不见“心思缜密”的模样——这位爷,怎么偏要跟冯家对着干的架势? 虽说凭着他宝林武馆弟子的身份,不用怕冯家。 可还要在冯家庄待半年,犯不着平白惹这麻烦。 想到这里,刘福堂小心翼翼问了句:“祥爷,按老规矩,您其实不用住冯家庄外头,住我南苑也一样.” “毕竟.这南苑全是我清帮的地界.那冯家庄人多眼杂,办起事来许多不便。” 祥子睁开眼,直起了身子,笑着说:“刘香主的好意心领了,这次我就住冯家庄外头,既是来历练,就得按武馆的规矩来。” 刘福堂自是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吆喝车夫往冯家庄外头赶——那里靠近小青衫岭外围,妖兽横行,铁轨自然不敢铺过来。 从南苑到冯家庄,也得小半日路程。 尽管如此,刘福堂心里头还是犯疑——这位爷既然早打定主意住冯家庄外头,怎么偏要跟冯家闹出这些不快? 而且他要是早亮明身份,哪至于闹成这样? 冯福那老东西虽说心思狠辣,却最是会见人下菜碟。 想到这儿,这位在南苑掌事十多年的清帮香主,心里头忽然咯噔一下: 莫非这位爷是故意的? 明明能舒舒服服待半年,却偏要招惹冯家,这位爷到底想干啥? 第151章 冯家庄老爷,风宪院差事(6.5K) 夕阳灿然, 给冯家庄覆上一层殷红血色。 说是庄子,其实是座规模庞大的堡寨。 堡墙高过两丈,用掺了熟糯米的黄土夯成, 高耸的瞭望塔、威严的城楼错落有致,其后是排列整齐的民居和仓库之类。 天还没黑透,城墙上的瞭望台就燃起了火把, 更添几分肃杀。 便是这等森严的防御,冯家庄才能在这险地绵延百多年。 此刻,冯家内堡的某座高楼里,一间瞧着阴森的密室。 一个面容瘦削、脸色苍白如纸的老人,坐在轮椅上,正透过个小窗口,静静望着远山暮色。 密室里其他地方都被黑布蒙得严实,一丝阳光也漏不进来——这位老人多年前得过一场重病,打那以后就怕光,更经不起风尘。 便是去年到四九城大帅府给宝贝孙女赔罪,他也是趁着夜色去,次日夜里再赶回来。 “阿福.敏儿安置好了?” “回老爷小姐已在内堡住下了,我安排了侍女日夜陪着,这回该不会再闹着出走了。” “这孩子倒是被我宠坏了.”老人哑然一笑,忽地问了句:“今天在火车上那个李祥,阿福你怎么看?” 冯福怔了怔,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尚新的一道浅痕,苦笑道:“这位爷身手不错。” “宝林武馆出来的又岂会有庸手?我说的是这人如何?”轮椅上的老人收回目光,轻轻敲着轮椅的藤扶手。 “单看今日表现,称得上跋扈嚣张,可下手还算有分寸,不像是要跟咱冯家为敌.”冯福小心斟酌着话语, “只是.小姐好像对这小子火气挺大,听说已经派人去查他底细了。” 听到冯家这位小姐,轮椅上的老人也皱了皱眉。 “多安排些人,别让敏儿胡闹.终究是宝林武馆的弟子,再闹出事来,怕是不好收场,上次大帅府那事,我这老脸都丢尽了。” 冯福沉声应下。 “这年纪就能到九品,日后武道修为怕是不可限量,咱冯家犯不着得罪” 轮椅中的老人轻声说道,“不过.阿福,若这人真只是嚣张跋扈,为啥非要住到冯家庄外头?在南苑混着不安稳?” “再者说,真想练功,小青衫岭外头才是好去处。” 冯福一愣,小心开口:“或许.他今日是装的想麻痹咱们?” “哼,”轮椅上的老人闷哼一声,“要是这样,怕就是为了那桩失踪案。” “这宝林武馆也有意思.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在冯家外头莫名失踪,就一直咬着不放” 冯福听得心里一寒,陪着笑:“老爷许是咱冯家这些年跟振兴武馆走得近,宝林武馆心里有计较,也是常情.” “荒唐.这敲山震虎的法子,倒用到我头上来了?”轮椅上的老人嗤笑一声。 “阿福.让文儿去拜访那小子.探探深浅。” 冯福低头应了。 半个时辰后,冯福回来了。 “老爷文少爷带了两百块大洋过去,被那小子扔出来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老爷文少爷带了五百枚大洋,那小子收了,却没让文少爷进门。” 最后是一个时辰——天边也只剩漆黑夜幕。 冯福也跑得满头大汗,脸上却带着几分喜色: “老爷文少爷这次带了些九品妖兽肉过去,那小子收了,还跟文少爷谈了一炷香的功夫。” “最后.是那小子亲自送文少爷出来的。” 听到这话,这位坐在轮椅上、在幕后掌管整个冯家庄的老人,嘴角扯出一抹轻蔑的笑: “原以为来了个城府深的.没成想还是这等夯货.难怪宝林武馆这几年抬不起头,净是这号货色,” “既然他喜欢妖兽肉,每周给他送五十斤去。” 冯福笑着应了。 忽然,轮椅上的老人手指微微一顿:“除此之外,安排人盯着那宅子,要是有冯家庄的人进出,务必打听清楚,他们跟那小子说了啥。” 冯福心中一惊,沉沉点头。 —— 冯家庄外,一座宽敞的宅子。 这地方在冯家城外庄,离内庄远得很,虽说还在冯家庄地界,但按大顺朝划的地界,该属清帮治下的南苑。 往常来这儿历练的宝林武馆弟子,大多喜欢待在这儿。 一来是交通方便,走小半日就能到南苑车站。 二来是离小青衫岭近,想猎杀几头妖兽也方便。 此刻,清帮南苑香主刘福堂正满脸赔笑——贵为执掌一方的香主,又是个九品大成境武夫,但这个中年汉子脸上笑容却显出几分拘谨和小心。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讲究得是人情世故——但归根结底,还得落在打打杀杀上。 谁拳头大能打杀了谁,谁就有理。 宝林武馆自然比清帮拳头大, 因老天爷定下的“武道三天堑”,眼前这位爷虽当下只是九品入门,但日后这武道成就注定高过刘福堂, 所以.清帮香主对个外门弟子如此小意,也是应有之事。 篝火熊熊中,祥子把新鲜的妖兽肉抹上孜然、辣椒之类,再用几根木棍搭了个烤肉架,戳在火上,慢悠悠烤着。 “祥爷当真是心灵手巧啊.今日跟着祥爷,我刘福堂也算有了口服.日后真得多来” 刘福堂赔着笑,从怀里掏出个金丝小布囊:“在下是个苦哈哈比不得方才那位冯家文二爷” “一点小意思,还请祥爷笑纳。” 祥子接过来,晃了晃,打开口袋瞧了瞧,脸上笑意更浓了:“哟竟是一枚妖兽骨?看样子得有九品?” “小东西小东西.祥爷瞧得上眼便好。” 祥子笑眯眯收入怀里,却是说道:“我跟齐少爷情同兄弟,刘香主既是这儿的香主,何必这么见外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下个月别再送了。” 刘福堂嘴角抽了抽——他听出来了这位爷看来是一个月得一枚妖兽骨! 俺滴天娘诶.往日来的那些武馆弟子也没这般心黑的吧? “来刘香主尝尝.新烤好的肋排,这味道最新鲜,趁热快吃.” “诶多谢祥爷哎哟喂,祥爷这手艺,当真不一般呐!” 刘福堂望着那已焦黑的肋排,脸上强自挤出个笑。 味同嚼蜡。 —— “祥爷留步.留步您这一路辛苦,该早点歇息,” “哪儿的话.多亏刘香主招待,怎能不多送两步,” 祥子笑着说,脚底下却像生了根,硬是没迈出门。 刘福堂嘴角又抽了抽, “祥爷,那我就走了.给您留了几个人,要是用不惯,到时候跟我说” “哎哟哪里话,劳烦刘香主费心,我粗糙惯了,有这几人伺候就够了,哦就是这梳洗打扮,最好还是来个丫鬟,不然怪麻烦的。” 刘福堂脚下一踉跄又赶紧笑道:“好说,好说明日便给您派过来。” 祥子笑眯眯挥了挥手。 刘福堂转身,眼眸却微不可查露出一抹鄙夷之色——还啥武馆天才?依我看.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好色之徒。 难怪宝林武馆这几年走下坡路——净是这等不知羞耻的弟子,还谈啥武道精进? 就这人,一入九品竟就悟了明劲? 老天爷啊当真是瞎了眼! —— 同样,在祥子转身的刹那。 他脸上的笑容,也没了踪影。 望着面前几个清帮小厮,祥子皱了皱眉,挥手道:“都滚一边去别进我这宅子。” “赶紧把这妖兽肉收拾好,要是少了半分,小心我剥了你们的皮。” “这清帮也是不会办事好好的,竟给我安排几个糙汉子。” 祥子咕哝着,背着手往宅子里头走了。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这位九品爷脾气好像不太好? 众人赶紧去篝火处忙活。 —— 入了宅子, 等清帮小厮小心把妖兽肉端上来,祥子却只揉着眉头,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烛火摇曳,过了好一阵子。 祥子起身,把门窗都关好,才带着一丝疲惫说了句:“出来吧” 一个灰头土脸、脸上还带着新伤的瘦弱少年,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你受了伤?” “不妨事些许地痞而已,我不敢轻易露身手.挨了两刀子,算不得啥。” 烛火下,少年抬起了头——是一张清秀的脸。 是小马。 许是这些日子受了苦,小马明显瘦了,脸颊都凹了下去。 可这会儿的小马,却没啥倦意,反倒一脸精神。 “你是怎么混进冯家庄的?” “好混得很.虽说冯家庄防卫森严,但那是内庄.这外庄其实没设啥防备,” “只要混在那些流民里头便能进来.冯家正在招揽人,说是要从小青衫岭那边拖妖兽肉。” 祥子眉头一皱:用普通人来运妖兽肉?这冯家也算毒辣心肠了。 要知道.小青衫岭里头有一大片没开采的矿脉,虽说壮实点的普通人能扛住矿灰飘散,但时间长了.就会神志不清,变得跟妖兽似的。 冯家豢养的那些武夫呢?为啥不去做这事? “先吃.边吃边说”祥子指了指身边那一大盘妖兽肉,“也不能多吃,这是入品的妖兽肉,你才过气血关,要是撑了气血,得不偿失。” 小马神色一喜.伸出有些枯瘦的手,一把抓住那肋排。 尚温热的肉块咽进肚子,小马就觉得丹田气血处升起一股莫名的气息 这是他头回吃妖兽肉,压根没料到这入了品的妖兽竟有这等效果。 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啊。 小马眼眸中闪过一抹炙热,用另一只还算干净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祥爷.按您的吩咐,这些日子我打听了最近半年在冯家庄附近失踪的武夫,一共有十多人。” “能打听到姓名的,都在这上面,” 顿了顿,小马却又神色肃然说道: “这冯家庄不对劲失踪的这些武夫,没一个在外庄出现过.” “按理说这些要进小青衫岭的武夫,都得在外庄落脚。” “我这些日子都混在乞儿堆里,他们天天守在城门口,若是有豪阔的生面孔,他们不会不知道。” 祥子眼神一缩,轻轻展开纸条。 最先看到的,是三个大字:姜靖宇。 这是九品小成的武夫,宝林武馆的外门弟子。 他同时.也是姜望水的哥哥。 祥子在三等大院时,姜望水总念叨这个大哥——只以天赋来说,单论天赋,他这位大哥算得上不错,才二十二岁就已是九品小成,而且底子扎实,离九品大成就差一步。 只是姜望水不知道的是, 早在两个月前,他的大哥就已在小青衫岭附近失踪了。 而查清这事,便是风宪院交给祥子的差事。 —— 二十岁的气血关,二十五岁的九品关,四十岁的七品凝膜关。 这便是此方世界的武道三堑, 不管你有啥惊人天赋,只要过了年龄,就只能隔着坎叹气。 也正因为这武道三坎,才有了些约定俗成的说法,用来评判天赋高低。 比如十八岁的气血关,便是武夫第一道分水岭;若是十八岁前破不了气血关,便会被视作“天资平平”,,即便日后侥幸过了九品,也没那时间和底子摸到八品更别说冲击七品凝膜关了。 这年龄,便成了悬在武者头上的一把利剑,逼得世间武者不择手段往前搏命。 其中缘由,没人说得清。 所以,各大武馆格外看重年龄——到了岁数却没到相应境界,就会被视作“潜力耗尽”。 这种人往往会离开武馆,凭着武馆出身,在外头找份不错的差事——虽说这辈子武道无望,但也能落个半生富贵安稳。 之前在李家矿厂遇到的那位陈凡师兄,大抵就是这类人。 像刘唐这种天赋不错却为了报恩离开武馆的,终究是少数。 如今莫名失踪的姜靖宇,才二十二岁,离九品大成只有一步之遥,这天赋算不上惊世骇俗,却也足够让他成为外门弟子里的核心。 而这样的核心弟子,不过接了个四海院再普通不过的任务,竟在小青衫岭外围莫名失踪了? 听说为了找姜靖宇,四海院那位院主上月亲自带了几十个弟子,把小青衫岭外围搜了一遍,却啥也没找到。 许是老馆主去了申城,加上这事说出去不好听,为免节外生枝,武馆内部没大张旗鼓,只是一直暗中调查。 让祥子来调查,想必也是宝林武馆的办法之一。 唯一让祥子有点疑惑的 那位冷面的风宪院院主,为啥把怀疑的目光放在冯家庄? 毕竟冯家庄与宝林武馆交好百多年,虽说近几年跟振兴武馆走得近些,也不过是地方豪族当墙头草的常事。 根据风宪院给祥子开出的条件来看那位席院主好像很肯定——姜靖宇的失踪,跟冯家庄脱不了干系。 更别提,小马这些日子往返南苑和冯家庄搜集的情报——短短几个月,就有十多个武夫失踪了。 甚至还有几个九品? 九品武夫可不是路边的大白菜,寻常地方哪能轻易见到? 就算小青衫岭凶险,也不至于这么吓人吧? 许是之前给刘四当了几个月免费账房,祥子如今对数据挺敏感。 早在来之前,他就通过那位副厅长拿到了这些失踪数据——自然不够准确,但也能判断个大概。 只是,与往年相比,今年这小青衫岭的失踪数据翻了好几倍——尤其是最近。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妖,要么在小青衫岭里头,要么在冯家庄里头! 这就是祥子今日一反常态、格外跋扈的原因——心思缜密和跋扈嚣张,哪个更能让对方安心?不用问也知道。 而且,要是冯家庄真跟这事有关,说不定也会对他祥子下手。 这样一来.提前引来些仇恨,反而是对现在的自己最好的保护。 前世的经验告诉祥子:要是察觉到有人要对自己不利,就得想办法跟他有些小摩擦在人前挑明这不合,反而会让对方投鼠忌器。 至少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得罪了冯家。 如此一来.要是冯家真有心对祥子下手,也得掂量掂量不是?—— 烛火摇曳,祥子目光又落在眼前这风尘仆仆的少年身上。 祥子从怀里掏了一沓银元出来,放在桌上。 “小马.这事你辛苦了,做事也要银钱.” 小马放下妖兽肉,用手擦了擦嘴角的油,却只从那沓大洋里挑了两枚。 “祥爷.这便够了,带多了反而打眼,您是不知道.这外庄里大多是给冯家干活的流民,别说一块大洋,就是一个铜角子,都能让他们拼命。” 小马说的郑重,便连祥子都是一怔——看来真是世事磨练人,才短短十来天,这小子倒有了几分沉稳。 “祥爷,我想好了,先在那些乞丐堆里混几日,过些日子要是没啥新消息,我就改头换面,以外地富商的名义,来这儿收购妖兽肉.” “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待在这儿,还能招揽些流民,到时候门路就多了。” “您看我这法子妥当不?” 祥子笑了笑,压下心底那抹欣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符扔过去:“凡事耐心些,别着急.以自身安全为重,要是真没办法了,就掏出这枚玉符,报出身份” “大丈夫能屈能伸,切不可莽撞行事,今日学会低头,明日才能学会抬头。” “别为了立功,把自己逼到险境里。” 小马接过玉符——温润的玉牌正面是宝林武馆那面金线大旗,反面刻着“李祥”二字。 似是没料到祥爷会给这么珍贵的东西,小马眼神顿了顿,眼眶都有些红了。 这少年没说啥,只是低下了头。 “这地方肯定被冯家盯得紧,以后别再冒险来这儿了,咱们在南苑碰头,”祥子又小心叮嘱道。 小马沉沉点头,小心把玉牌藏进怀里,消失在阴影里。 片刻后,祥子似也没了胃口,走到床边,却是静静望着天边那一抹弯月。 小马孤身一人而来,自然是祥子的安排。 之前在武馆里头,小马苦苦哀求,便是为了这事——能随祥子外出历练。 当时祥子没答应,不过等小马第二次找上门,祥子还是同意了。 谈不上啥心软, 此番来冯家庄毕竟担着风宪院的差事,祥子也需要个知根知底的人,替他在冯家庄暗中打探消息。 小马这小子心思细,而且年龄小,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是个合适的人选。 万一真出了啥岔子,凭着他身手,该是有法子能逃出来。 毕竟是宝林武馆学徒出身,小马虽说在学徒大院里头修为平平,但放在外头也是天骄之姿。 祥子前世听过一句话:自己选的路,便是跪着也要走完。 而这条路终究是小马自己选的。 其中的祸福或是富贵,也只能他一人担之。 —— 数日后, 天边勾起一抹鱼肚白。 这宅子就在冯家庄外不远,靠着香河又远离官道,颇有些山水清幽。 尤其是离开了四九城那两座高耸的烟囱,没了那些常年不散的晨雾和烟霾,空气都好像好了不少。 一时间,祥子当真有几分神清气爽之感。 先是打完了一套【心意六合拳】,然后把【玉环步】练了一趟,脑袋里那些【熟练度+1】的金色小字,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出了些汗,小厮早端上了妖兽肉——除此之外,还有些小米粥、西瓜之类。 昨夜没吃完的妖兽肉,都放在深水井里镇着,就算盛夏也能存好几天。 妖兽肉重新调味,加了些青红辣椒和花椒,几乎没一点膻味,倒让祥子胃口大开。 唯一不美的,却是此方世界的西瓜皮太厚,瓜肉太白太淡,只能喝点汁水,一点甜味都没有,颇为扫兴。 也不晓得前世那些个又打又红的西瓜,是怎么弄出来的? 大块的妖兽肉块吞进肚里,化作丝丝缕缕的气血,一点点缠在丹田那颗气血红珠上。 这下祥子算是明白了,为啥好些弟子要抢破头去四海院历练——且不说那惊人的俸禄,要是天天能吃上妖兽肉,这气血长进岂不是要逆天? 想到这里,祥子却是哑然一笑——旁人可没有自己这般妖兽体魄,普通九品入门的武夫哪能天天熬得住入品的妖兽肉? 怕是得把丹田气血给撑爆了不可。 实话说,对一个九品入门境的武夫来说,冯家一周送的五十斤入品妖兽肉不算少, 可这点量,也就够祥子塞个牙缝。 在武馆打磨了这么些日子,祥子也算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路子——嗑药。 只是那些磨皮、炼骨的汤药毕竟价值不菲,自己又不是那些大户出身,背后能有家族支持。 眼下最该做的,还是狩猎妖兽来换资源——至少.那些妖兽肉给他的气血增幅是实实在在的。 看来还是得想法去打猎才行。 只是刚到这地头,人地两生多有不便,总不能一个人跑进小青衫岭去猎妖吧? —— 除了这些,还有一桩事——太闲。 自己这个清帮客座,似乎啥事也不用做, 只需每日练功,闲着便去冯家外庄溜达溜达,斗个鸡走个狗,在赌铺里面抛洒些银钱——当然,也没人敢赢他的大洋。 偶尔碰到闲汉欺负老实人,祥子也毫不含糊,直接就把人锤翻了——至于砸坏的茶铺,就留给冯家来买单。 如此便是一日又一日,一晃眼便是大半个月过去了。 生活颇有几分寂寞胜雪。 不过经这些日子,这冯家庄里里外外,倒是有了共识——这新来的清帮客座武夫跋扈嚣张、下手狠辣。 不过这惬意的乡村生活,还是在这个中午被打破了。 一个小厮心急火燎跑进来:“祥爷.不好啦.咱们清帮有兄弟被冯家人给围住了,求祥爷去救救场子哇!” 祥子甩掉手上了无滋味的白肉大西瓜,从太师椅上蹦了起来。 第152章 妖兽来袭,大快朵颐(7K) 挂职历练,既关乎武馆声威,又干系个人前程, 自然不能拿钱不办事。 身为客座武夫,并不用做那些杂事,只一桩——镇住场面。 便如前世那些灰色营生,背后总得寻个官面人物坐镇,大约便是这个道理。 清帮固然势大,但比起宝林武馆自然逊色不少,在南苑这块地面上,有个宝林武馆的弟子镇着,青帮做事也能松快些。 至少不必忧心别家武馆朝这里伸手。 这百多年来,三大武馆的地界划分得泾渭分明,便是大帅府也不敢轻易染指。 不过今儿这事倒有些蹊跷, 清帮和冯家庄起冲突了? 往日里这两家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一个是占着地形要冲,收些过路费的地头蛇; 一个是专管转运妖兽肉之类的四九城第一大帮。 这两家,怎么就闹起来了?—— 两家冲突的地点在丁字桥,离冯家庄外庄不远, 小厮骑着马在前头狂奔,祥子单凭一双大脚板,仗着【车夫】的被动技能,倒也跑得轻松。 这般模样,自然又让马上那青帮小厮暗暗咋舌,便是路人也看得目瞪口呆。 不多时,两人便赶到了丁字桥。 这是一座敞肩石拱桥,青砖砌成,架在香河两岸。 到了地方,祥子却有些意兴阑珊——根本没打起来嘛。 只见桥那头,几个穿着淡黄色短衫的汉子,个个气势汹汹地握着长刀。 桥这头,守护着一支车队的十多个清帮弟子,亦是手持武器,脸上带着愤愤之色。 两帮人隔桥对峙,只见骂声,不见动手。 颇有些“你瞅啥,瞅你咋地”的既视感。 —— 祥子负手,施施然走了过去。 那几个清帮弟子瞧见了,顿时连声喊道:“祥爷.” 领头的青帮弟子是个副香主,名叫班志勇,前几日青帮众人在车站接祥子时,也陪在刘福堂身边。 “志勇啊出了啥事?大清早的这般折腾。” 班志勇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圆脸、大肚子,是个九品小成境的武夫。 只是多年安逸,班志勇一身功夫也渐渐荒疏了,此刻穿着绸衫,一副皮肉松垮的样子,倒更像个商人。 这位清帮副香主脸上,满是忿忿之色:“祥爷.这几个冯家护卫好不讲理.非要从这丁字桥上过!” 那边几个冯家护卫听了,却嗤笑一声:“过个桥罢了,清帮忒小气了些” “这桥也没写你清帮的名儿,凭啥把着不让人过?” 祥子笑眯眯听着,心里头猜出了个大概。 这几日在冯家庄外庄混着,他也没闲着,打听到不少事。 其实前些年,青帮和冯家并非针锋相对。 但随着冯家日渐势大,不知怎的,冯家偏要把触手伸到外头——这一来二去,就难免与青帮起了冲突。 眼下这座不大的石拱桥,便是冯家和青帮最后的地界分界。 这座石拱桥位置险要,往上便是小青衫岭,往东就是南苑——这是清帮运输妖兽肉的生命线。 这些年,四九城城头变幻大王旗,曹大帅走了,又来了张大帅, 可青帮还是青帮,缘由便在于那座偌大的浮空码头—— 而每天从这码头装货的妖兽肉,倒有两成都来自这小青衫岭。 于是这座连着南苑车站和小青衫岭的丁字桥,便成了南苑青帮的要害之地。 故而,青帮才会派班志勇这个九品小成境的副香主驻守在此。 —— 许是瞧见祥子过来了,对面那几个冯家护卫也未再出言挑衅。 一个中年武夫跨桥过来,笑脸盈盈拱手:“祥爷,我等也非是故意挑衅.” “但地盘这事,却不是嘴巴说说就行的.祥爷您刚来,大约是不晓得。” 这武夫指着不远处一个明显荒废许久的宅子。 “早些年这位班副香主还住在那里.如今却住进了南苑的大宅子里.” “既然青帮都不要这地方了,咱冯家庄帮着周围乡亲清剿此处散乱的妖兽,倒犯了错不成?” “去年大帅府可是颁了令了,咱们城外这些良善人家可结寨以自保,这不咱冯家也是为民除害啊。” “祥爷,您贵为宝林武馆弟子,也得说句公道话.” 听了这话,许多清帮弟子脸上皆是汗颜,便连那班志勇也抬不起头。 “祥祥爷,非是我班志勇不愿待在这里.”这中年青帮副香主额头渗出汗珠,苦笑道,“这几年小青衫岭也邪门,那些妖兽总在夜里窜出来.” “咱咱这些弟兄都死了好几个,实在是不敢在这里待啊!” 那冯家武夫听了,嘴角挂起一抹得意的笑:“祥爷.您也听见了,这可是清帮自己不愿待在这里.” “他清帮不愿,咱冯家愿意啊。” “祥爷您身份高,咱们这些粗人比不得,但您毕竟也只是挂职,那些入了品的妖兽可不含糊,又何必掺和这些” “冯某不才,也是振兴武馆弟子出身” 话未说完,这冯家武夫神色便是一滞——只见对面那大个子神色陡然一厉。 沛然气血威压之下,饶是他九品小成,也是不由得心中一悸,剩下那半句话便堵在了肚子里。 听说这青帮的客座不过九品入门,怎地有如此凌厉的气血威势? —— 祥子笑了笑:“你在教我做事?” 这冯家武夫神色一滞,低下了头,抱拳说道:“不敢.” 祥子只轻笑一声——嘴上说的不敢,但这模样却是心不甘情不愿呐。 “敢问尊姓大名?” “冯家庄外庄护院,冯鸿。” 中年武夫面容沉静,缓缓说道。 祥子又笑了笑。 振兴武馆同为四九城三大武馆之一,这几年着实出了几个天才武者,声势偌大,隐隐有压倒其他两家武馆的势头。 难怪这冯家会与振兴武馆慢慢走近。 “若我没记错,若是脱下武馆短衫,便不再是武馆弟子该是这规矩吧?”祥子笑眯眯问道。 冯鸿怔了怔,却不知这个年轻大个子为何会说这个,只轻轻点头: “这是自然.四九城武夫尽出三大武馆,但出了武馆,便再无师门!” 四九城里,只有三大武馆有“整骨汤”配额,这九品武夫自然尽出其门。 可武馆之内不养闲人,便如之前学徒淘汰那般,普通武馆弟子到了年纪还没踏过“武道三天堑”,便只能黯然退出武馆。 自此便再不能提及师门,生死两不相干。 想到这里,祥子却是笑着点头:“噢那便妥了” 话音未落 拳风已起! —— 一个人影,若落叶一般飘了出去. 猝不及防下.九品小成境的冯鸿,被这一记崩拳直接轰飞。 饶是九品小成境武夫,冯鸿也是连打了几个滚,总算把那狂暴力道卸了下来。 一抹鲜血,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冯鸿死死盯着那数丈开外的大个子——好霸道的拳风.尤其是迭加了明劲的拳力,更是让他丹田处气血紊乱,几是立不住脚。 冯鸿强自站起身,拦住了身边想要冲上去的下属。 祥子望着缓缓起身的冯家护卫,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受宝林武馆之命,坐镇此地你既是振兴武馆出身,该是晓得这意味着什么。” “既知道规矩就莫要怪我拳下无情。” “如今我来了,这丁字桥便是清帮地盘.” 祥子笑着,又指了指那荒废的宅子:“我看那处风景不错.挺合我意,从今夜起,我便搬到这里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冯家众人惊的是这大个子竟如此跋扈,竟毫不顾忌冯家颜面,当场翻脸。 而清帮众人惊得,却是新来的这位客座九品爷竟如此大胆——那些夜里袭扰的妖兽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有祥子负手而立,笑容温醇。 —— 一抹怨毒之色,从冯鸿眼底浮了出来。 他早听说了这位九品天才武夫的跋扈,又得了冯家二爷的叮嘱,姿态才一直放得很低。 便是方才说的那些话,他也只暗暗提及冯家与振兴武馆的关系,想让这位爷知难而退——毕竟只是来挂职,何必以身犯险。 事后冯家再多给些补偿,这事便算圆过去了。 只是冯鸿完全没料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爷的跋扈。 别人是一言不合就开干,但这位爷明明聊得好好的,却突然出拳? 冯鸿却没再多说,只冷哼一声,带着护卫转身就走。 祥子倒是微微一怔——原以为今日又要大打一场,没料到竟草草收场? 看来今日这事,果然是冯家的试探啊。 瞧见冯家众人走了,清帮弟子们一片欢腾。 可随后.一张苦瓜脸凑了过来:“祥爷,您今夜当真要搬到此处?” 祥子转头,觑了眼这明显怂了的清帮副香主,嗤笑一声:“不然呢?” “不过,我也只是个客座,倘若班副香主能拿主意,把这片地盘舍了,那我也没什么话说,” “到时候回了四九城,我那兄弟齐瑞良,自也不会怪罪我。” 听到这话,班志勇额头冒出冷汗——自己真是多嘴了,怎么忘了这茬? 这位爷可是齐三公子的好友,是一句话能通天的主! 可.他真以为小青衫岭外围那些妖兽是好惹的? 想到这里,班志勇顿时叫苦不迭! —— 冯家庄外,冯鸿铁青着脸,后头跟着几个下属, “鸿爷,您白白挨了一拳,这事就这么算咯?”一个汉子凑上来,满脸忿忿不平, “这宝林武馆的弟子好生霸道,青帮都不要那破地方了,怎地他一句话,咱冯家就占不得?” 冯鸿顿住了脚步,眸光只一扫,说话那汉子便讪笑着低了头。 “今日这事本就是试探文二爷发话了,不让我等轻易与那位爷冲突,怎么你小子想要试试文二爷的手段?” 听到“文二爷”这名字,那汉子也是一哆嗦,赶紧摇头道:“咱这不是看不惯鸿爷受气想想法子找回场子嘛.” 冯鸿嗤笑一声:“那傻大个桀骜,自以为武馆出身便肆无忌惮,咱冯家得顾及几分宝林武馆的面子,可小青衫岭那些妖兽却不认得武馆的金线大旗!” “我倒要看看这位祥爷的面子,在妖兽面前有几分斤两!” “呵待夜里那些妖兽出来,这位爷自然会知难而退。” “到时候.咱冯家再派人过去,他宝林武馆又能说啥?那清帮还敢呲牙?” 冯家众护卫听了,顿时连声逢迎道:“鸿爷威武.鸿爷深谋远虑。” 一片称颂声中,冯鸿却是暗暗揉了揉自己胸口——方才这一拳,让他现在都没缓过气来。 自己一个九品小成境武夫,竟在这刚入九品的生瓜蛋子面前,连个出手的时机都没? 就凭这份强横气血熬养出的凌厉气势,便是之前在振兴武馆里头,也是少见得很。 不愧是“文二爷”都忌惮几分的主儿。 想到这儿,冯鸿却是皱了皱眉头—— 莫非这位爷当真有把握能扛得住那些妖兽? —— 夜色降了下来, 丁字桥外,熊熊篝火, 一众清帮弟子喝着黄酒,啃着祥爷赏下的妖兽肉,皆是一副扬眉吐气模样。 “多谢祥爷.” “祥爷大气.” 祥子手上妖兽肉烤个不停,笑眯眯应了——本就是之前冯家送来的妖兽肉,转手做一份人情,算不得啥。 这几年冯家日渐势大,与清帮多有摩擦,这些常驻南苑的清帮弟子心里头早就窝着火。 就说那冯鸿,不过是冯家外庄一个护卫小头目,仗着九品小成境,平时总是颐指气使,连班志勇这个青帮副香主都不放在眼里。 今日这番,可算是好好出了一口恶气! 毕竟谁能想到这位祥爷,竟一言不合就挥拳相向? 往日里趾高气昂的冯鸿,竟连句狠话都不敢放,白白受了一拳,就灰溜溜的跑了? 这下,总算让青帮众人见识到了宝林武馆弟子的手段和威风! 更要紧的是.这位爷不仅手段高,还大方啊! 这不入品的妖兽肉敞开了吃! 便是在南苑跟着刘香主,也定然没这般好日子! 一片欢声笑语中,只有班志勇耷拉着个苦瓜脸。 祥子笑着把最后一块妖兽烤肉给了他, 班志勇接过来,脸上勉强挤出个笑.下意识啃了一口。 味同嚼蜡! —— 夜色朦胧,丁字桥外一片热闹。 “嗯这里这再搬两块石头过来,再就是泥巴.泥巴给糊上。” 祥子叉着腰,指挥着一众清帮弟子把宅子外头的石头堆牢靠。 能入清帮的,至少也得气血关武夫, 不过是数丈的临时土墙,个把时辰便弄完了。 之前在车厂走矿线那么久,对于那些妖兽的习性,祥子自然晓得更多。 妖兽虽凶悍,却离不开那些五彩矿——这也是为何只有矿区周围,才会有妖兽出没。 而且越是高品的妖兽,越是无法踏足凡人地界——就像寻常武夫,难以深入矿区里头一样。 那些对于凡人来说要命的矿灰,却是妖兽的命根子。 但同样的那些不沾染矿灰的普通石子、泥土之类,对妖兽就是要命的东西,若呆久了,妖兽便会实力大损。 这些泥巴和石子都是用大车从南苑外头运来的,不带丁点矿灰,最被妖兽忌惮。 按常理,能离开小青衫岭到这里的妖兽,大多该是没入品的——以祥子此时皮膜、筋骨皆小成的境界,便是徒手都能锤翻几只。 不过出于谨慎,祥子还是布置了这些。 望着宅外这一圈碎石混着泥巴的围墙,祥子满意地点点头:“那便有劳诸位.我先去歇会儿,若妖兽真来了,记得喊我。” 宅子荒废了几年,但那些家什还剩了些,倒也能将就一夜。 只是清帮众弟子听了这话,却是面面相觑——这位爷当真是心大啊。 费了好些功夫,流了好多汗,之前那些酒气自然散了个干净。 于是那些对妖兽的恐惧,自然又在心里头蔓延开来。 人心惶惶中,祥子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回了房间。 —— 月色正浓,悠悠的嘶吼声,从林子里隐隐传了出来。 篝火熊熊,甚至远远能瞧见几个暗沉的四脚兽身影。 数双幽金色的眸子,在浓稠夜色里若隐若现。 几个负责值夜的清帮弟子,顿时神色大骇 “是狼妖是妖狼!” “坏了,快去喊祥爷,这些狼妖惯是成群出现咱们这些人定然抵挡不住,赶紧撤啊!” 班志勇自然是一夜不敢合眼,听到这声音急匆匆跑了出来。 待瞧见树林里那些幽金色的眸子,他额头便渗下豆大的汗珠,一把抓住个小厮:“祥爷呢?” 忽然一人哭丧着脸跑了出来:“祥祥爷不见了,不在房间,没瞧见人啊!” 闻声,众清帮弟子皆是心里一震! “妈的.就不该信武馆里头这帮人,兄弟们.咱们被坑了,”事到临头,班志勇反倒没了一身怯懦,只死死咬着牙,发狠吼道: “这围墙根本就挡不住成群的狼妖.咱们弟兄们都拿起兵刃聚在一起.” “别想着逃,这些四脚畜生没冲上来,就是想逼咱们逃跑若是分散逃了,咱们这些弟兄一个都活不了!” 毕竟是多年的副香主,此刻危急关头倒也爆发出一身血气。 众人赶紧围在了班志勇身边,皆是战战兢兢. 忽地班志勇眼眸一缩。 只听得对面那密林里传来咻咻的破空声,接着是妖兽凄厉的哀嚎声! 一时之间,众人皆是一愣——难道.这些妖兽自己厮杀了起来? “莫要慌这些日子,那小青衫岭邪性得很.那些妖兽都懂得围猎了,咱们好些弟兄都折在里头,这回可别上了当!”班志勇沉声道。 不多时.那些哀嚎声渐渐停了。 青帮众人都面面相觑,露出些不可置信的神色——这些妖兽莫不是又变聪明了?还懂得示弱了? 蓦地所有的目光都怔住了。 摇曳的篝火映照中,对面那黑黢黢的密林中,缓缓现出一个身影。 众人都打了个哆嗦 待瞧清那人模样,众人更是骇然—— 祥.祥爷? “都愣着干嘛还不过来搬妖兽肉” 祥子的声音中,带着些疲惫。 夹杂着暗沉金丝的殷红血液,从那柄森然的大枪枪锋上滑下来。 他原本黑色的短衫,沾满了零碎血肉和狼毛在阴冷的月光下更显骇人。 恍若魔神。 —— 篝火旁,众多青帮弟子身上都沾了妖血,脸上却是喜气洋洋。 几头大如牛犊的尸身,齐齐摆在跟前。 每一头狼妖的脖颈,都有个被大枪洞穿的创口——这位置几乎分毫不差,一模一样。 “一头.两头一共三头狼妖,还有一头入了品的!” 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齐齐将目光瞅向那大个子。 乖乖这是九品入门境? 哪有九品入门境对上这快得像风的狼妖,能一个打三个? 更别说……居然还有一头入品的狼妖? 倘若宝林武馆里的弟子都是这般能耐.那还有振兴和德成两家武馆啥事啊? 想到这儿……这些青帮弟子眼里都多了几分敬畏。 先前这位爷没个正形,整天在冯家庄外庄闲逛,那会儿只当这位爷是个纨绔。 就算中午亲手把冯鸿捶翻了……好些人心里头还存着些疑虑。 直到这会儿……亲眼瞧见这几头狼妖的尸身,众人才真的心服口服。 便是班志勇,也惊得不行——他总算明白,为啥刘福堂香主反复叮嘱,千万别得罪这位爷! 待祥爷目光瞧向自己,班志勇赶紧挤出个讨好的笑:“祥爷威武……威武。” 可随后,他的笑容就凝在了脸上。 “噢?方才我好像听到是谁说被人坑了?” 班志勇讪笑着,不晓得该如何作答。 “滚一边去,赶紧给小爷把这些妖兽肉收好爷明日去冯家庄卖个好价钱!” “对了.留一头没入品的妖兽,给兄弟们分了!守了大半夜,确实辛苦了。” 众人皆是轰然应了,眼里满是热乎劲儿。 便是班志勇也是暗暗咂舌:一头未入品的妖兽,若是拆骨,脱皮再卖肉,不得百多枚大洋? 说送便送了,好阔绰的爷! —— 妖兽一身都是宝。 皮膜可用来做弓弦之类,血肉、骨头都是上等的汤药料子。 要是运气好些,说不定能从入品妖兽身上找出能用的妖兽骨——就像祥子先前得到的那两枚。 只可惜……祥子这回运气差了点,别说那三头没入品的,便是那头入了品的狼妖身上,也没找到凝聚气血精华的妖兽骨。 不过这一夜也算收获颇丰了。 班志勇不知从哪儿弄来个算盘,在祥子旁边乐呵呵地拨弄着,算出这几头妖兽大概能卖 400多块大洋。 若换成气血汤——足可买二十副了。 只可惜这儿离南苑远了点,不然新鲜的妖兽肉装上火车运进四九城,价钱肯定更高。 众人自是兴高采烈去睡了,只留了几人值夜。 祥子在后院寻到了一个天然的温泉小泉眼,虽说温度稍微高了点,但对他已练到磨皮小成的身子骨来说,不算啥。 这大半夜的.他没心思睡觉,反倒把自己泡在了泉眼里。 一副气血汤倒了下去,不过半个时辰,那殷红的药粉便没了颜色——算下来,自己九品后,吸收药力的速度却比往常快了不少。 而且祥子明显感觉到,自己不过是连续几日用了气血汤,这气血汤的药效就小了许多。 那些金贵的磨皮丹、补髓丸也是这样。 头疼! 看来要么能买到更高阶的汤药,要么就得靠数量取胜。 幸好自己找到了丁字桥这么个好地方,只要有妖兽可猎,就不愁汤药钱。 再加上这幅天生能嗑药的牛马圣体,这武道进益,又有谁人能比? 果然呐.这富贵从来都是从险里头求来的。 不过此刻的祥子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比起之前在李家矿厂遇到的那些妖兽,今夜这几头狼妖给他的感觉,有点不对劲。 前些日子跟赵沐过招练手,祥子对自己当下实力有清楚的认知——普通的九品大成境武夫,都不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在夜色的加成下,靠着那双诡异的眸子,猎杀几只妖兽更不在话下。 真让他有些心惊的——是今夜这群狼妖的古怪举动。 原先他听班志勇说丁字桥有妖兽出现,还不太在意——毕竟妖兽都得靠着那些五彩矿,哪有啥大妖兽会轻易走出小青衫岭。 可今夜这群狼妖真让他开了眼。 比起之前在李家矿厂遇到的那头九品巅峰虎妖,这些狼妖的行为太反常了——按说,八品以下的妖兽都该没开神智,可今夜这群狼妖却像是有灵性似的。 方才他才拿出大枪,才戳翻了几头狼妖,就听见一声像金属摩擦般的凄厉声响——霎时间,这些狼妖就四散跑了。 就好像.背后有人用这声音,在暗暗指挥这些狼妖。 这猜想太过惊人,便连祥子都拿不准——这世上,啥时候听说过妖兽还能被人使唤的? 而就在祥子安逸泡在泉眼之时。 一双金色的眸子,蓦地出现在对面的密林中,一闪而逝。 那不是妖兽那样的竖瞳,而是一双像人眼似的圆瞳。 第153章 来钱的新点子,儒雅的文二爷 次日,天光正好。 祥子照例先打了几套桩步,又练了趟【心意六合拳】和【玉环步】,这才慢悠悠收了势。 “嘿祥爷这拳法.这步法,真是动如脱兔,灵似猿猴,静若老松班某佩服佩服” 门口,探出来一张胖脸, “祥爷.按您的吩咐,那些妖兽都装上大车了,随时能走。” 祥子笑着点点头:“劳烦班香主了.” “欸为祥爷办事,哪谈得上辛苦”胖脸上的笑更浓了。 话虽如此,班志勇心里头却满是疑惑——明明靠着自家清帮的运输线能去四九城能卖个高价,这位爷为啥非要舍近求远去冯家庄? 班志勇自然不敢多嘴,只是心里头隐隐有些猜想——这位看似无比跋扈的祥爷,此番来南苑清帮,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 冯家庄分内庄和外庄。 非冯姓之人,不许进内庄。 外庄又分东西二庄,专门接待四方来客——不管是往东去四九城,还是往南去小青衫岭搏命的,都绕不开冯家庄。 这份地利,便是冯家庄绵延百多年的根基。 这冯姓,跟大顺朝的国姓还有些渊源——几十年前,大顺朝出过一位冯姓皇后。 冯家当年发迹,便是靠着这外戚的势力——巅峰时的冯家,做的正是如今清帮的生意,几乎垄断了四九城外的妖兽肉买卖。 祥子一行人进了城郭,满眼都是热闹景象。 成片的商铺连绵不断,鳞次栉比的屋檐外,招揽生意的各色小旗高高挑着。 不管是酒肆、茶馆、旅店,还是赌铺、当铺之类,在冯家外庄都能找着。 至于在四九城里明令禁止的妖兽肉交易,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也不算啥见不得人的买卖。 这年头兵荒马乱,到处都是山头割据——四九城那位张大帅手下火药枪再多,也只能管到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国民议会里,那些穿着体面的议员们为了所谓的法案吵得再凶,也影响不到这儿的日子。 这儿没什么王法,只有冯家家规。 偌大的冯家外庄,只能瞧见带刀的冯家护卫,半个警察厅的人都见不着。 此时, 这些门口巡逻的冯家护卫,远远瞧见那拖着惫懒步子的大个子,皆是眉头一皱—— 得.这位惹不起也躲不过的爷又来了! 只是,当他们瞧见这位爷身后大车里的东西,都吃了一惊。 妖兽?这位爷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妖兽? 而此刻. 正好瞧见这一幕的冯鸿,脸色更阴沉了——看样子,这位祥爷不仅没被那些妖兽吓走.反倒拿这些妖兽打了牙祭。 自小在冯家庄长大,冯鸿自然知道这些狼妖有多难缠。 便是冯家自己组队去猎杀妖兽,也得一整支小队全副武装。 没成想.这位爷只一夜功夫,就带着清帮的人,猎杀了三只狼妖。 看来终究是小看了这位以“惊才绝艳”惊动整个宝林武馆的九品武夫。 不过这番冯鸿却是想岔了。 祥子并非是带着清帮众人猎杀的狼妖。 而是一人为之。 —— “爷您.您这些妖兽实在太多,小店只是小本经营,实在收不下啊.” 一家肉铺门口,中年掌柜瞅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妖兽,哆哆嗦嗦地说。 “而且文二爷有话在先,所有妖兽肉都得冯家统一收购咱在冯家屋檐下做生意,实在不敢违命。” 祥子笑了笑,轻声道:“哟还有这规矩?这冯家.难不成比大帅府还威风?” 中年掌柜哪敢接话,只能一个劲儿拱手作揖。 恰在此时,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 “祥爷.莫要为难徐掌柜了您猎的这些妖兽.我冯家都收了。”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绸衫的儒雅中年男人,他相貌颇为英俊,脸上却苍白如纸——便是在日头底下,也瞧不见半点血色。 偏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却又十分可亲。 “哟竟是文二爷在此,倒是我唐突了文二爷莫怪,莫怪啊!”祥子笑了笑,朝这儒雅男人抱了个拳。 眼前这人便是冯家庄名义上的庄主——人称“文二爷”的冯文。 之前被冯老爷派去试探祥子的,正是这位冯家公子。 冯文笑容温和,回礼道:“祥爷来冯家庄做买卖,就是瞧得起我冯家.这些妖兽我冯家都收了,给您高市价两成!” 听了这话,跟在祥子身后的班志勇先是一怔,随后却是暗叹不已——难怪祥爷要来此卖妖兽肉,原来是打着敲冯家竹杠的主意啊。 祥子笑容灿烂:“成交!文二爷还是那般大气,自愧弗如啊。” 冯文笑容不变,抱了个拳,似是全然不在意做了笔亏本买卖。 —— 一间略显简陋的茶铺。 几张破旧的矮桌摆着,旁边是些小凳子。 炉子上,被烧得黑黢黢的紫铜大壶冒着白气, 热水裹着茶叶翻滚,一股略带粗粝的清香散开来。 茶叶不是龙井、碧螺春之类的好茶,是筛茶时筛出来的碎末。 四九城人好面子,叫它“高沫茶”,一个铜板就能买一大碗。 冯家庄南来北往的人多,各地口音杂,叫得更简单——粗茶。 烧茶的是个老头子,跟往日动作麻利不同,此刻他的手有些抖——尤其是茶铺外那几个满身煞气的冯家护卫,更让他心神不宁。 这也难怪,毕竟谁也没料到,那位最是文雅讲究的文二爷,竟会在这间小铺子里喝茶。 冯文拎着小铜壶,先给面前那个大个子倒了浅浅一碗,再给自己倒了一小碗。 粗粝的茶汤中,还混着些碎末,冯文却恍若未见,捧起来抿了一口,笑道:“祥爷好兴致若不是祥爷引荐,我还不知道庄里竟有这么原汁原味的茶铺。” 祥子笑了笑:“文二爷喝惯了好茶,陡然换了个口味.新鲜些罢了。” 冯文笑了笑,把碗中茶汤一饮而尽:“听人说,祥爷昨日把丁字桥外那间宅子修了修?要是需要人手或材料之类,我冯家倒是有现成的人手。” “噢?”祥子笑容和煦,“我也听人说冯家都在招揽流民去小青衫岭里头运妖兽肉了,怎么还有多余的人手?” 冯文手上的茶碗顿了一下。 这句话,算是彻底撕破了那层言笑晏晏的脸皮。 清帮能在四九城立住脚,靠的就是妖兽肉这条线,虽说青帮仗着手里的南苑铁路,不担心冯家能闹出什么花样。 但冯家借着地利,明里暗里四处拖运、售卖妖兽肉这事,到底是碰了青帮的忌讳。 “不知祥爷这句话,是作为宝林武馆弟子问的还是作为清帮客座问的?”冯文俯下身子,又给祥子斟了一碗茶。 祥子笑了笑:“我一个粗人武夫不懂这些,只是好奇问问要是文二爷不想说,也没啥。” 冯文怔了怔,目光深深落在眼前这个看似粗鲁的大个子武夫身上。 眼前这人究竟是片叶不沾身的圆滑,还是胸无点墨的毫无城府? 旋即,他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祥爷您这是哪儿的话,您前程远大,自然不用操心这些俗事.” “要是祥爷一心杀妖兽、磨练修行,日后祥爷打来的这些妖兽肉,我冯家都可以按今日这价格收购。” 祥子当然笑眯眯应了:“多谢文二爷了,日后有啥事二爷招呼一声。” 听到这话,冯文却笑了笑,认真拱手:“祥爷您是爽快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此番过来,还真有一事相求。” 祥子笑容不变,好像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只淡淡道:“还请文二爷直说。” 冯文轻声开口:“要是祥爷方便.能不能搬离丁字桥?” “倘若祥爷同意,我冯家愿意给祥爷重建一座大宅,不管是冯家外庄,还是内宅,只要祥爷看中了,我冯家都拱手送上。” 祥子眼眸微微一缩,沉吟片刻后,轻声说道:“文二爷,这事我还得想想。” “这是自然,”冯文笑了笑,从怀里摸出几枚大洋放在桌上:“那我就不打搅祥爷了,要是有需要,随时可以来外庄找我。” “我冯家,是真心想跟祥爷交个朋友。” 祥子点头,亦是笑容和煦, 不过,就在冯文转身的时候,祥子却突然开口问道:“哎哟.还有件事真是忘了。” “我在宝林武馆时,有个最好的朋友,叫姜望水.” 冯文脚下顿了顿,眼眸微微一颤,再转头时,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那挑不出半点毛病的笑容:“祥爷有什么吩咐?” 祥子捧起面前茶碗一饮而尽,这才抹了抹嘴: “我这好友的亲哥,也是宝林武馆外门弟子,不过两个月前却在冯家庄附近没了踪影.你说这事稀奇不稀奇?” “我那朋友急坏了,天天想着来这儿寻人,拦都拦不住.” “不知文二爷,有没有听过这人的消息?” 冯文笑容不变,却抱了抱拳:“祥爷您也瞧见了我冯家每日南来北往的人太多,实在记不住一个武夫,不过要是祥爷需要,我可以派人去那些客栈、旅馆问问。” “那便承文二爷的情了,”祥子大大咧咧站起来,手只虚虚一拱。 “好说.好说,能帮上忙就好。” 两人在茶铺门口又热热闹闹寒暄了几句,才挥手道别。 要是不知情的,还只当是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 冯家的人走后, 捧着茶碗的祥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后脊梁骨却直冒凉气。 从头到尾,这位文二爷就没问过那失踪武夫的名字—— 自己只报出姜望水这三个字,这位文二爷,就好像笃定了他失踪的亲哥是谁? 要知道,这位文二爷是出名的谨慎圆滑。 如此之人若是当真要帮忙,怎么会犯这种错处? 只有一个可能——他早就知道失踪的这人是谁!—— 冯文离开了茶铺,按惯例又在外庄巡了一圈,直到夜色落了下来,才回了内庄。 待站在那座刷着黑漆的堡楼前,他轻轻呼了一口气,将心底那些纷乱情绪压了下去。 这是冯家内庄最高建筑——也是冯老庄主的住处。 老人不喜光,整个堡楼只燃着明灭不定的烛火。 到了三楼,望见那坐在轮椅里的老人,冯文跪了下去:“父亲大人。” 轮椅在青砖上缓缓转动,老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可听到冯文的禀报,他眉梢却是微微一挑:“文儿,你是说.那个宝林武馆弟子今日把妖兽肉带到了我冯家外庄?” 冯文应道:“是的.一共三头狼妖,还有一只九品妖兽,皆是一枪封喉。” 老人眉头一皱——不过一个九品入门境的武夫,便能击杀三只狼妖? 便是有清帮那些废物的帮衬,这实力也未免太过惊人了些。 看来四九城那些传闻并虚言——这宝林武馆倒是拣了个宝了。 “这人的底细,可摸清楚了?” “回父亲大人这人的出身来历很奇怪,我托警察厅查了查,警察厅里没有他入武馆前的卷宗,只知道他是得了林俊卿的推荐信,才进的武馆。” “噢,林俊卿?”老人嘴角扯出一个淡淡弧度,“这小子竟能跟林俊卿扯上关系?” 许是“林俊卿”这个名字,勾起了老人十多年前的一段回忆,他敲了敲藤制扶手——冯福走了过来,推着轮椅走到了窗前。 老人用手指掀起黑色幕帘的一角,一抹如血夕阳覆在他脸上,给那张苍白至极的脸也添了几分血色。 “该是宝林武馆抹去了这小子的痕迹”老人淡淡说道,“看来宝林武馆里头,有大人物看上了这小子。” “起来吧地上凉。” 黑色幕帘被关上, 轮子在青石砖的地面上碾出沉闷的声响。 冯文轻轻站起身,脸上并看不出太多情绪,只轻声道:“父亲大人.我看这人不简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鲁莽跋扈。” “噢?说说看,”老人眉梢一挑。 冯文笑了笑,低下了头:“也没什么凭据,就是感觉罢了。” “文儿,咱们做人做事,谨慎是好,但太过谨慎,就是优柔寡断了,”老人温和地笑了笑,“今日下午那事我听说了,你给那小子的价格高了两成市价” 冯文脸上神色一滞。 老人顿了顿,才缓缓说道:“我冯家在这儿立足百年,虽比不上四九城那三家武馆,但自有我冯家的底气” “那小子再天才,如今也不过是个外门弟子,你好歹是冯家掌门人,在个九品外门弟子面前失了分寸,岂不是荒唐。” 老人的目光落在冯文身上,沉沉说道:“这是我冯家的脸面。” “扑通”一声。 冯文又跪在了地上,低下头:“父亲大人,孩儿知错了。” 老人没说话,良久,才轻声说道: “我知你的担忧,无非是数月前,我冯家庄外头丢了个宝林武馆的九品武夫,” “要知道,外面是小青衫岭,莫说是九品武夫,便是八品武夫陨落不也是惯常?” “以你今日之身份,对那新来的小子这么小心翼翼,岂不是平白让人起疑?” “我老了,日后这冯家还得靠你掌舵,这分寸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冯文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诚惶诚恐:“父亲大人教训得是,孩儿知道了。” 望着这唯一的儿子,老人神色温和了些,解释道:“如今我冯家做到这步,已是船大难掉头,在振兴和宝林两家武馆之间,总要做个选择。” “小人物可以首鼠两端,但我冯家这种势力.一旦入局,就没了退路。” 老人言语轻缓,但话语里那份凌冽却毫不掩饰。 “要是他只是想要些钱财也就罢了,我冯家别的不多,大洋还是有的” “不过他要是真要占了那丁字桥这就不妥当了。” 听到这里,冯文眼眸中闪过一抹忧色:“父亲大人.李家那事是不是要通知他们先停一停?” 老人沉吟片刻,却是笑了笑:“岂能因一个九品武夫,就停了那些事?” “他一个九品入门境,难道还敢深入小青衫岭不成?” “那位闯王已回了三寨九地,麾下又兵强马壮,咱那个老朋友压力更大,正是花钱如流水的时候,要是断了这条线,冯家怕是不好交代。” 冯文怔了怔,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没再开口,只缓缓说道:“孩儿知道了我再与那个九品武夫谈谈。” 老人点了点头,却是又敲了敲藤制扶手:“阿福,去趟三地九寨那边,倘若文儿这边没谈妥.那便没法子了。” 冯福点了点头,那张苍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冯文心里一惊,却也只能点头称是。 —— 安稳的日子,又过了十来天, 这几天,冯家那位文二爷来过几趟,都带着厚礼。 礼自然是收了,可祥子却没接那话茬,只是用些含糊言语推脱,让他去找刘福堂商量。 可冯家哪能跟清帮好好商量, 这抢占地盘的事,本就是两方势力此消彼长下,清帮不得不收缩的无奈之举。 要是真挑明了,堂堂四九城第一大帮还要不要脸面? 更不用说,这丁字桥位置险要,扼守着四九城前往小青衫岭的道路——这可是无数清帮弟子用命趟出来的线路。 这事真要论起来,还得怪小青衫岭那特殊的地形。 整个小青衫岭是一个偌大的弯月型谷地,上头月尖尖连着险恶的大青衫岭——那是三大武馆的内门弟子都不敢轻易踏足的地界。 而下头这月尖尖,就是丁字桥和南苑附近一带了。 虽说这片谷底还有几个出入口,但谁也摸不准这出入口具体的线路,自然不敢轻易靠近。 此方世界,矿区的线路便是最要紧的——谁能摸出一条安全出入矿区的线路,便能独霸一方。 就说那李家,不就是凭着那条矿线繁盛了几百年? 小青衫岭地形复杂、妖兽横生,这些年下来,并没有哪个势力有把握独占。 一来二去,也就慢慢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和默契。 而小青衫岭,也就成了三大武馆弟子外出历练之地。 武馆弟子们成批进入小青衫岭,清帮则负责引路以及后勤,然后高价收购那些妖兽血肉、皮膜之类,既做生意,又能赚份人情。 可以说,这片小青衫岭就是清帮小半的根基。 只是大顺朝皇旗倒后,这四九城附近打得一团糟,先是曹大帅,后来是张大帅. 如今三寨九地那几个大马匪更对小青衫岭虎视眈眈,清帮这几年才显得有些颓势。 —— 冯家为啥要抢丁字桥这块地界,祥子弄不明白,但眼下他是万万不能应的。 一来,自己身为客座武夫,代表的是宝林武馆,若是主动露了怯,丢的可是宝林武馆的脸面。 二来……他其实更需要丁字桥这片地方。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是刻意帮助清帮巩固此地。 毕竟眼下最适合他提升修为、锤炼体魄的地方,就是这儿。 作为没被开发过的原始蛮荒矿区,小青衫岭里头的矿灰对武夫气血的压制更厉害——这也就意味着对祥子的助益更大。 更别说,那些妖兽肉能换来不菲的银钱。 以祥子如今这副能扛药的身子骨,花钱就跟流水似的——十多天前那三头狼妖换的几百块银元,早都换成了磨皮淬骨的汤药。 而现在,那些汤药已经用完了。 当然祥子的收获也不小——他离九品小成境,就差一步了。 自武馆那日的九品生死炼,到如今不过月余时间,他便要再跨一境, 如此可怖的修炼速度可都要靠银钱堆起来!—— 又一日,暮色西沉, 丁字桥旁这大宅子修得焕然一新,就连床榻之类的物件,都在冯家外庄换了新的。 门口立起个新牌楼,匾额上是两个描金大字——李宅。 外头又是篝火熊熊,十多个青帮弟子乐呵呵吃着妖兽肉——以他们气血关的修为,可不敢多吃,便又采了些野菜,支起锅子涮了起来。 一张大长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吃得众人满嘴是油。 大家伙都说,跟着这位新来的九品爷,也算是过上神仙日子了。 “祥爷呢?” “嘿……怕是又在练功吧?这位爷可真叫勤勉。” “不然哪能有这本事?要是像你小子这样,早就废了!” 这些青帮弟子个个笑得开怀,便是班志勇这位副香主也嘿嘿笑着,吃得痛快。 这也怪不得他们。 前几日还提心吊胆的,夜里都不敢睡个安稳觉,生怕那些妖兽窜出来。 可这十来天过去,除了第一夜来了几只狼妖,就再没见过半个妖兽影子。 大家伙都说,这是祥爷气势太盛,那些妖兽都怕了。 听到这话,班志勇抹了抹满是油的嘴,下意识往桥上那片林子看了一眼,心里直犯嘀咕: 倒真是奇了,这些日子,夜里这些妖兽当真一个都不来了。 第154章 失踪的清帮车队 清冷的夜色笼了下来。 丁字桥外数十里,小青衫岭外围。 朦胧微熹的光亮,透过层迭的树叶缝儿,轻轻洒在松软温润的泥土上。 一个大个子的身影,正缓缓舒展着身形。 若是有识货的,一眼便能瞧出,这大个子正在习练宝林武馆的筑基桩功:【三体桩】。 当然,若真有人能瞧见这幕,只怕眼珠子都要惊出来。 哪有人会在矿区附近,顶着那些熬人的矿灰练桩功——莫不是嫌命太长? 万一招惹来“矿瘴”,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野兽嘶鸣声,隐隐从远处传过来, 可祥子却恍若未闻,只专注着浑身气血运行,稳稳迈着步子。 比起先前只能淬炼气血的【四平马步桩】,【三体桩】作为宝林武馆核心筑基功,自然更见高妙。 除了淬炼气血外,【三体桩】讲究“站则如钉,动则如风”,更强调力由根生,气劲由下至上的传导——练到高深处,便能“劲贯全身”而悟得明劲。 而在已悟得明劲的祥子心里,借着【三体桩】对气血、气劲的运用训练,其实更为紧要。 若说境界尚可靠那些汤药、矿石之类堆起来,那武道技艺便需实打实的砥砺。 对某些天赋超卓的武者而言,气血和气劲的运用之妙,甚至能越过境界的禁锢——昔日在宝林武馆时,林俊卿就曾亲自给祥子演示过。 那日林俊卿刻意压制境界,祥子竟连他衣衫的片角都摸不到。 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心”字,便是武夫对自身躯体的理解深浅,更是对气劲的掌控程度。 林俊卿昔日传授祥子【心意六合拳】时叮嘱的这句,祥子一直铭记在心。 而想要练好那门高深的【心意六合拳】,这【三体桩】便是重中之重。 先前在武馆做学徒时,为了能熬住“整骨汤”,祥子大半的时光都用在磨皮、淬骨上,倒把这门上等拳法懈怠了。 要知道,昔年林俊卿正是倚仗这套功法,才能压服整个四九城的同辈武夫。 这可是连那位心高气傲的老馆主,都赞不绝口的上等功法。 幽静的密林中,祥子一遍遍走着桩功和拳架,衣衫鼓荡,气劲翻涌。 不知过了多久,脑袋里终于如愿“叮”得一声。 【三体桩+2】 【进度:1/500(小成)】 祥子缓缓收了桩步,摸了摸额头汗水,心中一喜——【三体桩】终于小成了。 刹那间,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涌上心头。 丹田处那枚气血红珠蓦地一闪. 浑身气血汹涌如汪洋,朝着四肢百骸冲刷而去。 祥子静静站着,衣衫却无风自动起来——气劲汹涌间,他身体里爆出阵阵“骨鸣”。 比起初入九品时,这“骨鸣”明显更清脆嘹亮——这是气血、皮膜、筋骨在气血涤荡下的声息。 与此同时,丹田里头那颗气血红珠明显更圆润了些,连色泽似也更晶莹通透。 气血、皮膜、筋骨,筑基三功皆是小成 这便意味着,自己已真正踏入九品小成境! 入九品不到两个月,竟就跨了一阶,堪称惊世骇俗。 —— 祥子脚下一顿,腰身一拧,朝着一棵足有一人合抱的粗木,一拳轰了过去。 拳势未出,气劲先至! 果然九品小成后,他对气劲的运用多了几分如指臂使。 汹涌的气劲陡然在他拳前爆开, 雷鸣般的炸响过后, 那粗木竟轰然倒地 漫天烟尘中,祥子怔了怔,却是挠了挠头——记得昔日在车厂时,自己便是全力踢出一脚,也只能在东楼那棵榆木树干上留下一道寸许的凹痕。 而如今.这粗了数倍的荒树,竟被自己一拳轰倒了? 难怪往日杰叔总说,这武道隔了一槛便是天渊。 好吧按前世那些网文的说法,如今自己该是有了“一树之力”? 当然,九品小成后不只是气力增长,更关键是对气劲的领悟又上了一阶。 以当下的实力若是再回武馆与赵沐套招,只怕那位曾经的赵师,在自己面前走不过二十招。 —— 抬头望了望天色,弯月散着朦胧的光影。 约莫是寅时了,也该回去了。 祥子长呼一口气,心满意足扛起地下一头未入品的鹿妖尸身,又背起地上的藤箱。 不知怎的,这鹿妖方才倒是不长眼,无故窜了过来——祥子自然是一拳轰倒,然后笑纳。 这也解释了那位清帮副香主的困惑——为啥近几日夜里都瞧不见妖兽了? 垃圾从来不会自己走进垃圾箱,妖兽更不会无缘无故就不出去吃人。 近几日丁字桥附近没了妖兽,自然是因祥子夜夜在此练功。 临走时,祥子望了望密林深处——如今九品小成境了,该找个时间试试往里头走走。 毕竟那些五彩矿都在小青衫岭深处,走得越深,这气血的熬养效果才越好。 若是有机会捡到几个脉矿、晶矿之类,岂不是发了大财。 要知道.对有能力的武夫来说,这小青衫岭可是个宝藏地图。 便是四九城那三家武馆,也在小青衫岭里头建设了定居点,常年派弟子在此历练——不然.百草院那些金贵的药丸、汤药之类,又是从哪里来的? 清帮运的妖兽肉,大半都是从此地而来,再运到四九城里头。 不过宝林武馆等级分明,这历练的规矩更是严苛——非九品小成者,不可入矿区。 便是类似李家矿区那种地方,也得是外门弟子中的翘楚才能进。 至于这险恶的小青衫岭,是那些九品圆满境.甚至内门弟子才能去的, 祥子哪有资格踏足, 于是,他也只能趁夜里,偷偷溜到小青衫岭外围练功。 —— 次日,日头正高。 许是昨夜熬得有些累了,祥子今日难得睡到了日上三竿。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爷醒了没?” 说话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小丫鬟,她旁边还站着个与她长得几乎一般模样的小姑娘。 两个小丫头叫小红、小绿,是一对双胞胎。 是班志勇前几日在冯家外庄外头,从一群插着草标的流民里头挑的,专买来服侍祥子。 拢共花了三枚大洋, 按市价,这种黄花闺女一个能卖一枚大洋——多的一枚自然是因一对双胞胎稀罕。 当时俩丫头的爹娘,把头磕得震天响。 之前祥子对两个小丫头说过,未得自己允许不能入里屋。 这两个小丫头胆子小,不敢越雷池一步,此刻在门外头急得跺脚,也只敢蹲在门口小声问道:“爷门口有人等您好久了.说是清帮来的刘香主。” 才起身的祥子怔了怔——刘福堂,他不是在南苑?为啥今日却跑过来了。 —— 出了院子,便瞧见刘福堂一脸阴郁地站在那里,他身后跟着数十个手持兵刃的汉子,好几个都是九品武夫。 就连班志勇也一反常态换了身武夫短衫,手上拎着一把大斧头。 祥子眉头一皱——这阵仗,该是把南苑那边的精锐都带过来了。 “祥爷.”刘福堂一拱手,沉声道,“咱们有一支运妖兽肉的队伍,昨夜里没准时回来.怕是折在了小青衫岭里头。” 祥子心中一惊。 南苑清帮最大的差事,便是负责接引小青衫岭里面出来的妖兽肉,顺利护上火车。 就如之前在人和车厂一般,清帮一支运肉的车队该有二十多人,大多是过了气血关的清帮弟子,还有九品武夫随车护卫。 这般多的人,竟一个没回来? “若是其他事,绝不敢劳烦祥爷,但这事若闹大了,只怕我清帮不好跟大帅府那边交差,如今只能求祥爷通知宝林武馆,让武馆里头派人来一趟。” 刘福堂说得郑重,神色间更是无比阴郁。 毕竟是清帮掌管南苑的香主,若是真出了事,头一个牵连的便是他。 祥子却是面色不变,只深深看着面前这位执掌一方的香主:“刘香主既是找到了我头上,该也没瞒着四九城清帮那边.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祥爷直言。” “这事.清帮是想瞒下来?” 被一语道破心思,刘福堂脸上反倒有些尴尬:“呃祥爷慧眼如炬。” “唔晓得了,”祥子沉吟片刻,让两个小丫头取了纸笔过来,细细在纸上写了几段话,又掏出武馆玉符盖了上去。 “班香主,劳烦派人去宝林武馆找一个叫万宇轩的内门弟子,若是万师兄不在,就去找一个叫赵沐的。” “他们拿了这书信,自有计较。” “须得找信得过的送信,不然漏了风声,莫怪我宝林武馆不帮手!” 班志勇心神一紧,赶紧上前接过来,心急火燎跑外头去了。 只是,刘福堂听到“万宇轩”这名字,还是不由得一怔。 整个四九城,谁不晓得这位万家嫡子是何等跋扈人物? 未料到,眼前这位不过才入九品的祥爷,竟能跟万宇轩攀上交情? 而且听那口气,两人关系似乎不错? 念及此,刘福堂脸上那份恭谨便更多了些:“那便劳烦祥爷在此坐镇,我先带着人去趟小青衫岭堡寨。” 未等他转身,便听到祥子说道:“等等.我与刘香主一同去。” 刘福堂怔了怔,心里却多了些莫名的滋味——先前听说这位爷在此手段跋扈,更是天天用那些妖兽肉笼络清帮弟子人心,他只当又来了个心机深沉、只管混日子的挂职客座。 没成想,到了这节骨眼,这大个子竟主动提出要同行? 这可是险恶的小青衫岭。 而且整支清帮车队没了影,说不得背后还有什么凶险事。 许是猜到了这位香主的心思,祥子却只是淡淡笑了笑:“往日在武馆里,齐瑞良帮我不少,便是我入九品前,齐兄还特意赠了我一副‘固基散’。” “此事干系甚大,我又岂能袖手旁观。” 闻言,刘福堂心里也多了几分感激,抱了个拳,沉声道:“刘某是个粗人,不会那些场面话,此番却是承情了,他日祥爷若有需要,刘某人义不容辞。” 祥子背上藤箱,临走时,却对刘福堂说了句:“刘香主,这里的人都撤回南苑吧.顺道把我那两个小丫鬟也带过去。” 刘福堂怔了怔,随后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位爷是怕车队失踪另有隐情,若真如此,该是有人会对丁字桥留守的清帮弟子下手。 好细致的心思。 不过是听到了车队失踪的消息,便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这同样也是他刘福堂最心忧的。 而他晨间从南苑赶过来时,便拍了一封电报给齐老舵主。 齐老舵主的回信很简单,只有八个大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刘福堂自然晓得此事多要紧——大顺皇旗倒了这些年,这是清帮头一回有整支车队在小青衫岭失踪。 要知道.张大帅上台这几年,这四九城里头,可有不少势力都对这条线路虎视眈眈。 若清帮真办砸了,便是留人话柄。 这也是清帮为何没有上报大帅府,反倒私下处理的缘故。 那些妖兽肉丢了就丢了,算不得甚么大事。 甚至那些弟子死了也就死了,顶不济多抛洒些安家费——入了清帮,干着刀口舔血的买卖,生死便只能由天。 可是从小青衫岭运妖兽肉出来的这条线绝不能丢,这是清帮在四九城立足的命门。 而在此刻,就连刘福堂都不知道的是——那位齐老舵主已带着几个香主,坐上了前往南苑的火车。 —— 大批人马从丁字桥的李宅呼啸而去。 随后分作了两拨。 一波人皆是骑马,朝着北边的大青衫岭而去。 剩下的十来个人,则是护着两个小丫鬟朝南苑而去。 可怜两个小丫鬟,被买回来没几天就得搬走,此刻都是泪眼婆娑,吵嚷着要收拾家伙什儿——那可是自家那位爷花了大价钱从冯家庄里买来的,她俩心疼。 最后还是祥子板着个脸,这俩小丫头才不得不离开宅子。 浩荡人马策马扬鞭、疾驰过丁字桥,荡起漫天烟尘。 就在此时,桥对面闪过两个人影。 “鸿爷.这些清帮似是朝着小青衫岭里头去了?”一个冯家护卫倒吸一口凉气,说道。 冯鸿神色阴冷,眸色中闪烁不定。 “回冯家庄,上报文二爷!” 第155章 小青山岭,凌冽的堡寨 越靠近小青衫岭,流民越少。 地上的尸骨,也渐渐多了起来——被妖兽啃过,大多都是认不出模样的残渣。 可怜这些流民,为了搏一口吃食,冒险闯到这儿,到头来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往年太平年月,四九城总会派些人手,由三大武馆的精锐弟子领着,去清缴小青衫岭外围的妖兽。 后来大顺朝倒了,天下乱成一锅粥,军爷们忙着抢地盘,哪还有心思管这儿的闲事。 由是妖兽横行。 早年难得一见的入品妖兽,如今在小青衫岭外围都成了常客。 至于那些不怎么依赖五彩矿的未入品妖兽,更是胆大包天,竟敢跑到村落聚集地来。 去岁,就有个临县县令上报说“妖兽穿屋过墙,见人就咬,伤者十有八九活不成“,香河上甚至还有妖兽“浮水登船“的怪事。 为此,张大帅今年特意颁了个“杀妖赏“——猎杀未入品妖兽,奖五十块银元;猎杀九品妖兽,奖一百块银元。 这自然是个笑话, 有心赚赏钱的,没本事杀妖;有本事杀妖的,也不会为这点大洋去玩命。 毕竟妖兽大多行踪如风,就算是拿着火药枪的壮汉,也难一个人搞定。 张大帅也发过狠,组织过大队人马出去狩猎——可那些妖兽又不是傻狍子,见人多自然就跑了。 普通士兵又熬不住矿灰,不敢往小青衫岭深处追, 当然……还有一层缘故——三寨九地也挨着小青衫岭。 那些马匪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主儿,不是惯于混日子、打“场面仗”的兵油子。 尤其是闯王爷手下的兵,就算是张大帅的人见了,也得怵三分。 这么一来二去,小青衫岭外头就更没人能管了。 这几年,张大帅也放宽了民间不许结寨的老规矩,允许四九城外的庄户组织民团自保——不过,火药枪还是不许用。 这也是冯家庄能渐渐壮大的一个原因。 可清帮就遭罪了。 妖兽多,风险就高;风险高,就得多派人手。 于是乎,往年那些普通气血关的武夫就能运的妖兽肉,这两年得让入品武夫来干。 之前祥子第一次去西城药铺时,不就瞧见好些个宝林武馆外门弟子守着妖兽肉.就是这么个道理。 可这天下,哪有那么多入品武夫? 宝林武馆的弟子本就不多,帮衬一两回还行,总不能天天陪着清帮走妖兽线吧? 更何况清帮摊子铺得大,四九城内外啥产业都有,到处都得用人——就说那座大浮空码头,得用多少人手? 其实清帮也挺看重南苑这儿的,特意派了刘福堂这么个老资格的香主坐镇, 还花高薪雇了好几个九品武夫当护卫,跟着走这条线。 按说,这么些人手,在小青衫岭外围该能横着走了。 可偏偏. 这些人没了半点音讯。 —— 骏马奔腾中,祥子颠得腰疼——倘若不是顾及脸面,他是真想只用一双大脚板在后头跟着跑。 毕竟有车夫职业技能,这些山路的崎岖算不得啥。 【车夫技能:追山赶月】 【拥有此技能,你非常擅长奔跑,无论是什么地形,都对你没有太大影响,同时大幅加强下肢力量】 【注:拥有驾驶工具的你,几乎无法抵挡!】 好在丁字桥离大青衫岭近,马匹这类活物又进不了矿区…… 颠了小半个时辰,祥子总算名正言顺下了马。 刘福堂很小心,特意留了三个人,把马匹牵到坡上,还把马蹄印遮了遮,才进小青衫岭。 这还是祥子第一次在白天来这里. 或者说,这是他头一回站在小青衫岭的入口。 前几日夜里,他都是高来高去,凭着那常人比不了的敏捷和视力,跟个人猿泰山似的,在树梢上蹦跶。 于是当他亲眼瞧见小青衫岭入口时,着实吓了一跳。 轰隆的蒸汽机鸣叫声中,一座精铁城门被高高吊起。 红砖砌成的城楼之上,一面绣着“张”字的大旗迎风招展。 门口兵丁皆身着灰黑色军服,各个膀大腰圆、神色肃然,手上的火药枪在日头下泛着寒光,一眼便知是军中精锐。 看得祥子心里暗暗吃惊:这些兵丁竟都过了气血关?其间更有几个入了品的? 倘若张大帅麾下都是这等兵马,这天下岂不是能横着走? 一个挂着肩章的年轻军官,见外头来了这么多人马,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刘福堂笑着迎上去:“许参谋,好些日子没见了。“ 那年轻参谋扫了一眼,轻声问:“刘香主,今日怎么是你亲自过来?“ 刘福堂讪笑一声,袍袖一翻,手里就多了个小玉瓶:“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许参谋收下。“ 许参谋把玉瓶揣进怀里,神色温和了些, 只是,当他瞧见站在刘福堂身边那穿黑衫的大个子,目光又落在领口那金线小旗的绣标,愣了愣:“是宝林武馆的弟子?“ 祥子笑着拱拱手:“见过许师兄,我叫李祥,上月刚入外门,这次是来南苑清帮挂职历练,“ 望着这貌不惊人的大个子,许参谋眉梢一挑——好年轻的九品! “离武馆时,赵沐师兄就跟我说,许师兄年轻有为、一心报国,正好在小青衫岭当守备官,我一直想来拜见,就是没机会……“ “还望许师兄别见怪。“ 这些信息,祥子离开武馆前就早做好了功课,没想到正好用上。 闻听此言,许参谋也是拱了拱手,脸上带着些唏嘘:“难为赵师兄还记得我许某人.” 其实,这位许参谋离开武馆,是迫不得已, 毕竟他三十岁才九品大成,眼看要被卡在武道三天堑,这才趁着有武馆弟子身份,赶紧去大帅府挂了个参谋之职。 谁不晓得,年纪轻轻就九品大成的赵沐如今在外门里风头正劲,这位昔日的许师兄自然要卖几分面子。 人情这东西,有借才有还,要是特意不用,反倒生分了。 更何况.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师弟话里话外都透着妥帖,真让人心里舒服。 念及于此,许参谋脸上笑意便更浓了些:“既是李师弟陪着,该是没啥大事.刘香主便请进吧.不过,日落之前却是要从小青衫岭出来,莫要坏了规矩。” 祥子拱手:“多谢许师兄了,若日后得闲,定要请许师兄和赵师兄一起在德云楼坐坐.到时候师兄莫要推辞哦。” 许参谋应道:“欸师弟这话就生分了,同门师兄弟哪来这些讲究。“ 又寒暄了几句,两人才挥手道别。 许参谋更是将小青衫岭里头的讲究,又仔细说了一遍。 —— 大队人马顺利入了小青衫岭,倒是让刘福堂准备好的那些说辞没了用武之地。 尤其是这位爷今日一改往日的霸道,反倒谦逊有礼,言行举止都透着妥帖,让刘福堂摸不着头脑。 这个执掌了南苑十多年的香主,顿时又想起多日之前齐老舵主的叮嘱:莫要怠慢了这小子,那可是个人物!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倒是看走眼喽。 今日得亏是这位爷陪着,不然只怕是难瞒着大帅府这帮人。 念及于此,刘福堂却是指着一个路标,神色间却有些焦急之色:“祥爷,咱们循着这条路过去.” 祥子笑了笑,却是压低了声音:“刘香主莫要把心思放脸上,不然谁都看出来清帮出了大事。” 闻听此言,刘福堂心里头一悚—— 自己当真是有些当局者迷了,若非得这个大个子提醒,说不定真会急中生乱。 “多谢祥爷提醒.”刘福堂长长一揖。 后头那些南苑清帮的弟子见了,都愣住了——这位刘香主平日最是稳重庄肃,啥时候对个境界不如自己的年轻人这么恭敬过。 而一直待在丁字桥附近的清帮弟子反倒习惯些,见了这情景,更是把这位爷锤翻冯家护卫、活捉九品妖兽的“能耐“添油加醋地说起来。 话里话外,还故意说起他们在丁字桥几乎天天能吃上妖兽肉。 这可把南苑那帮人羡慕坏了! 毕竟按清帮规矩,南苑重要程度远胜冯家庄,这些驻扎在冯家庄附近的,不过是“备胎“似的散兵游勇。 所以南苑的清帮弟子,多少有点瞧不上这些乡下同僚。 可这些乡巴佬都吃上妖兽肉了?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最前面那大个子身上。 当然还有不少人有些疑惑——这人不过刚九品入门境,怎地能猎杀九品妖兽? 莫非是这些乡巴佬瞎吹? —— 跟城外李、陈、钱三大矿区不同,小青衫岭里头其实没开发过。 就拿门口那座精铁铸就的厚重城门,其实并不是用来防备外人,反倒用来防里头可能出现的妖兽。 对.没错。 要是来了妖兽潮,大帅府那些兵丁就会锁上城门,然后跑路。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小青衫岭里头的五彩矿等级高,莫不说普通人,便是九品武夫也难长期熬得住。 故而那些个蒸汽采矿设备之类的,都得靠着武馆弟子慢慢往里头送。 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九品武夫爷,哪干过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杂活? 就算三大武馆用功勋激励,大多数人也是出工不出力——杀妖兽还行,还让我搬机器? 所以这些年开发下来,这小青衫岭还是片矿出不去,集三大武馆之力,也只在小青衫岭外围建了个大堡寨。 这堡寨也能算“定居点“,由大帅府亲自派人管着,三大武馆轮流派弟子过来。 一来,三大武馆的弟子,有了个稳定的历练地方,而且部分高品武夫能以这儿为基地,往小青衫岭里头……甚至大青衫岭去历练。 二来,大帅府能从妖兽肉的交易中,抽不少税费补贴军资。 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就是苦了清帮,毕竟这儿都是原始蛮荒之地,那些带血的妖兽肉,更可能引来更高级别的妖兽。 所以,就连刘福堂当下也弄不清楚,这支车队究竟是在何地失踪的。 不过清帮这运送路线非常简单。 先是从堡寨里装上妖兽肉,然后大概走两个多时辰,到城楼口。 最后再从城楼口拖到南苑。 得益于祥子,方才那位出身宝林武馆的许参谋还是透露了些消息——昨日并没有车队出城楼。 这就意味着……这支车队还在小青衫岭里头。 现在得去小青衫岭堡寨那边打听消息了。 一抹夕阳照下来, 当那座巍峨的钢铁建筑在血色暮色中显出轮廓时,刘福堂叫停了队伍。 怕人多嘴杂,刘福堂把大部分人马留在原地,只跟祥子两个人去了堡寨。 —— 要是说之前的城楼让祥子有些吃惊,那眼前这座闪着金属光的堡寨真让他开了眼界。 这是一座与西城浮空码头风格极为相似的建筑。 不同于冯家庄那种常见的圆拱形,这座高达数丈的庞大建筑,更像祥子前世见过的棱堡。 凹陷的四边形外,又连着四座外堡。 几丈高的堡台上,隐约能看见一些黑黝黝的炮管,在暮色里闪着寒光。 这是祥子头回见这世上的火炮。 与记忆中的火炮样式不同——眼前的这些火炮明显更粗、更长、更厚重,架设在棱角分明的堡台上,更添了几分原始粗犷的金属味儿。 记得刘唐说过,七品凝膜境的武夫能硬扛火药枪,也不知能不能扛住这一炮? “祥爷是头回来这儿?“ “头一回……我是泥腿子出身,从没见过这种堡寨,让刘香主见笑了。“ “哪儿的话……我多年前头回见这堡寨时,腿都站不稳呢……相比之下,祥爷倒更镇定些。“ 这自然是自谦的玩笑话, 紧接着,刘福堂又仔细介绍了一番这堡寨。 这寨子还是早些年大顺朝时建的,当时冯家得了圣旨,想开发这片小青衫岭,整个四九城武馆的弟子都被动员起来,花了十多年,才建成这座堡寨。 小青衫岭多五彩金矿,妖兽也多是金系,爪牙最是厉害。 当初为了防妖兽,这棱堡外头的围墙,都掺了火系劣矿,有些紧要地方甚至用了大块的火系粗矿。 这样一来,在金系五彩矿和火系五彩矿的相互抵消下,这堡寨里头才能长久住人。 听到这儿,祥子却微微一怔——五行相生相克?还有这说法? 不过……刘福堂刚才提到的“冯家“,还是让祥子心里动了动。 想必,早年那领了圣旨的冯家,就是如今小青衫岭外头的冯家庄。 听闻早些年冯家出了个深受宠爱的皇后,靠着外戚身份,冯家在大顺朝后期便一直屹立不倒。 就算后来皇旗被曹大帅扯了下来,但为了拉拢这些旧皇亲故的支持,这些军爷一直没对这些前朝皇亲国戚动手。 不过,作为前朝旧人,冯家自然也没好日子过…… 别说这座花了巨资打造的堡寨被充公,就连这条妖兽线也被清帮抢了去,到后来,自家那庄子都快保不住了。 好在这几年流民多,三寨九地的马匪横行,冯家积极响应张大帅的号召,不惜掏空百年家底,大肆招兵买马扩充民团,才慢慢有了些起色。 祥子望着沐浴在昏沉暮色中的大堡寨,眉头慢慢挑了起来。 按风宪院的情报,那个外门弟子“姜靖宇”便是在此地失踪的。 而如今,清帮又有一支车队没了踪影。 这背后.究竟有啥联系? 今天更新晚点 今天家里有急事,正在长途车回老家的路上,更新会晚一点。 感谢诸位读者老爷 《祥子修仙记》今天更新晚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祥子修仙记》爱曲小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56章 赵沐重伤 才挨近堡寨,众人俱是一怔。 城外头,原先还算平整的路面满是坑洼,随处都能瞧见被掘开的痕迹。 足有丈余高的原木竖在地上,深深嵌进泥土里,竟是做成了拒马。 拒马旁边,好些个衣衫破烂、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流民,正扛着锄头使劲刨着硬邦邦的泥地。 流民外头,站着十多个手里攥着兵刃的武夫——这些人都穿着淡黄色短衫,胸口缝着“冯”字的白线大字,格外扎眼。 “眼看日头就要落山了……都给老子快点,要是慢了,老子手里这鞭子可不长眼睛!” 冯家一个护院手腕猛地一甩,长鞭在空中“啪”地炸出个响来: “拉一车土,就换一个白面馍……少一篓子都不成!” 听见这话,流民们顿时来了精神,锄头挥得跟风似的。 不多时.就瞧见几个流民倒了下去,再也没站起来。 —— 瞧见这一幕,祥子心里头就是一咯噔——这小青衫岭里头,居然还有半点气血波动都没有的流民? 幸亏这地方离堡寨不远,能靠着堡寨围墙里那些火系矿,抵冲掉金系矿粉的矿力, 不然的话,这些弱不禁风的流民哪能在这儿待得住。 可话又说回来……他们到底是怎么进的这小青衫岭? 许是瞧出了祥子的疑惑,刘福堂脸色沉了沉,解释道:“冯家一直管着这堡寨里的物资供应,这些流民都是冯家招来的……” “上个月,三大武馆开始清剿堡寨北边的妖兽……这些拒马之类的东西,该是为那些武馆弟子准备的。” 听到这儿,祥子皱了皱眉头——这些拒马顶多能挡住没入品的妖兽。 能在这儿历练的武馆弟子,个个都是九品大成的境界,哪会怕那些没入品的妖兽? 冯家费了这么些人力物力,到头来却没多大用处,这不是白费功夫么。 旋即,他心中却已了然—— 这些流民本就命如草芥。 就像小马那晚上说的,几个铜板就能让流民豁出命去。 如今冯家开恩,肯拿出白面馍来,这些流民哪能不动心。 —— 堡寨门口,站着几个神色懒洋洋的兵丁,领头的那个头目瞧见青帮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开口道:“刘兄……你怎么来了?” “袁化兄弟,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刘福堂嘴角噙着点笑,手腕一翻, 一锭亮闪闪、圆滚滚的银元宝,就落到了袁化手里。 得了这锭银元宝,袁化脸上的笑更热络了:“刘兄这是要进堡寨?要是真打算进去……那可得有大帅府或是三大武馆的手令才行……不然实在不好通融。” 刘福堂一愣:“袁兄,今日怎么这般严苛,这是为啥啊?” “打前些日子起就这样了,”袁化脸上带着点苦笑:“到底是为啥?你这位青帮香主都不知道,我一个看门的哪能清楚?” 说着,这中年军官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些日子,反正这小青衫岭里头不太平,依我看呐……准有大动作。” 他指着外头那些大角马:“堡里下了令,太阳落山之前,这些角马必须送到前线营地里去。” “听说……三大武馆打定主意要往北推进,想把通往大青衫岭的古道给打通!” 听到这里,刘福堂面色便是一凛:“袁兄.当真?是哪一家武馆的前进营地?” “哪一家?”袁化嗤笑一声,说道:“那振兴、德成、宝林三家武馆的前进营地,都跟发了疯似的往前推……你是没瞧见,每日夜里头,那场面都是血淋淋的。” 说到这里,袁化手指往外头一抬:“喏,若非事情紧急,堡里哪会放这多流民进来?” —— 小青衫岭的前线营地? 便是祥子听了,也是一怔。 这世道,最金贵的资源就是矿脉——不管是那些五彩矿石,还是跟着五彩矿一起出现的妖兽,都是值钱的宝贝。 就像南边的李家,不就是靠着一片五彩金矿,才撑了几百年的家业。 不过……李家那片矿区,其实算不得多好,大多也就是用来做火药粉和特殊钢材的劣矿,就连粗矿都没多少。 这世上的矿脉分五等:劣矿、粗矿、脉矿、晶矿、髓矿。 等级高上一等,这矿的金贵程度可就不止翻几倍了。 这小青衫岭里头,光是外围就有不少粗矿……听说到了深处,甚至还有脉矿和晶矿。 这般金贵,自然引得四九城那边眼热。 早年大顺朝的皇旗还没倒的时候,朝廷就一直开发这小青衫岭——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大的代价,在这儿建个堡寨了。 可偏偏等级越高的五彩矿,对气血的压制就越厉害,矿脉周围的妖兽等级也越高。 到了岭子深处,只有入品的武夫才能扛得住那些矿粉,所以开发进度一直慢得很。 尤其是后来军阀混战,朝廷名存实亡,就更别提开发这茬了。 至于那些“前线营地”,那是四九城三大武馆专门为方便弟子猎杀妖兽设的——毕竟那些汤药的炼制,都得用妖兽血肉和矿脉才行。 三大武馆素来泾渭分明,就算在这小青衫岭里头,也各守各的地盘,更谈不上联合行动。 可偏偏,为啥这些日子要一齐向前推? 这可要靠武馆弟子的性命去填啊!—— 说到这里,袁化脸上浮现一抹狐疑:“刘兄你还不知道?我昨儿个瞧见,你们有一支运妖兽肉的车队,被宝林武馆扣下来了……说是要拉去前进营地。” 听见这话,刘福堂先是一愣,跟着心里头就冒出点喜意。 难怪一路上连点痕迹都没看着,原来自己的车队被宝林武馆征用了。 没成想,这一番兴师动众,居然是闹了个乌龙? 只是这宝林武馆做事也太不讲究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不派人来通个气……害得自己一路上心急火燎的。 刘福堂干笑了两声:“呃……这事咱们自然是知道的,就是还没瞧见他们回来……心里头有点急,过来看看……” 话音未落,就有个青帮弟子喜滋滋地喊道:“刘香主……那不是咱们的车队吗?看样子他们回来了!” 就见暮色里头,一支庞大的车队裹着滚滚烟尘往这边来。 最前头飘着一面旗,正是宝林武馆的金线大旗。 金线大旗在风里猎猎地飘着,透着股威风劲儿, 可是,待车队渐渐过来,众人却傻了眼。 —— 堡寨外, 车队之中, 一张清秀的脸庞,没了往日的镇定从容。 李三小姐望着躺在一辆大车上的黄衫同门,脸上满是焦急:“赵师弟……你撑住,等进了堡寨就好了……” 车上,静静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黑衫弟子。 他的胸前,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殷红的血液染透了黑衫—— 要是寻常的伤势也就罢了,对磨皮淬骨都已大成的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偏偏他胸前那伤口泛着渗人的淡金色粉末——这是高品金系妖兽留下的伤口。 倘若救治不及,恐怕会伤及根骨。 车队周围,一众宝林武馆黑衫弟子,皆是神色惶恐。 走在最前头的,是两个身形彪悍的黄衫弟子。 加上李三小姐,这一支车队中,便有三名内门八品武夫了! 要知道,整个宝林武馆,内门弟子也不过三十多人,再加上后头那十多个九品武夫——这阵仗可不算小了。 领头的那个黄衫内门弟子,此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听见李三小姐的话,勉强打起精神说了一句:“别慌,等进了堡寨,就能找到百草院的师兄治伤了。” 众人听了这话,心里头才稍稍定了点,齐声应道:“谨遵柳师兄吩咐!” 显然,这位“柳师兄”在众人心中颇有威望。 这人叫柳逸,是四海院执事之一,身手更是高绝,与万宇轩一般,皆是八品大成。 武馆里头都说,若是再磨个两年,柳逸说不得便能八品圆满,去冲那凝膜关。 可此刻,这个素来以“沉稳庄重”闻名宝林的年轻武夫,眼里头却藏着抹难掩的忧虑。 受伤最重的这人,名叫赵沐,是外门弟子里的翘楚。 他出身传武院,年纪轻轻就到了九品大成,这次学徒选拔,更是被老馆主亲自点名为学徒教头, 谁看不出来,得老馆主看重的赵沐,将来在武馆里的前程错不了。 可偏偏.这小子才到前进营地不过两天,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更要紧的是.这一批到前进营地的外门弟子,居然有半数都受了伤。 要不是自己带着个师弟碰巧巡视到前进营地,只怕这些师弟,都要丧在那些诡异的妖狼爪下。 若非留守在堡寨的李三师妹瞧见不对劲,连夜征召了一支车队赶过去,这些受伤的师弟更是没法撤下来。 念及于此,饶是他柳逸,心里头也是暗暗心惊。 往日这些不起眼的狼妖,竟像生了灵智一般,还懂了声东击西、围点打援的战法? “李三师妹.昨夜之事,不要与任何人讲,等见了诸位院主,再从长计议,”柳逸转头,对李三小姐沉声说道。 他不得不这么小心——这次前进营地算是彻底毁了,还有这么多宝林弟子受伤,这么大的事,要是传出去,对武馆的名声可是个大打击。 尤其是.老馆主远赴申城之际。 李三小姐重重地点了点头,可一想起昨儿晚上那双诡异的金色圆瞳,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颤——虽说夜里看得不真切,但她心里清楚,那不是妖兽的竖瞳, 而是一双人眼。 谁能想到,一群九品狼妖竟然能被一个人驱使? —— 远远地,瞧见一群生面孔过来,柳逸眉头便是一皱, 待瞧见为首的清帮刘福堂,他才缓缓停下了脚步:“刘香主昨日事急,征召了你清帮一支车队,还请担待。” 许是念着今儿个青帮立了功,柳逸这会儿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柳逸虽然年轻,但此方世界从来只看拳头、不看年纪。 以他宝林武馆内门执事身份,对一个清帮普通香主说出“担待”二字,算是颇给面子了。 刘福堂瞧见这一队人个个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伤,心里头知道准是出了大事,脸上却没露声色,只是恭敬地拱了拱手: “柳执事这话就见外了,我青帮跟宝林武馆素来同气连枝,要是用得着咱们,自然是义不容辞。” 柳逸却没心思与他寒暄,只是大手一挥,让堡寨开了门。 “李三师妹,你带着受伤的师弟先进去,赶紧找到百草院的师兄……” 一辆辆大车慢慢往里走,刘福堂和祥子瞧着不少外门弟子身上狰狞的伤口,心里头都是一震。 按宝林武馆规矩,只有九品大成才能在小青衫岭历练! 究竟是遇到了什么.竟能伤了这么多外门精英弟子! 瞧见人群里那个高个子,李三小姐皱了皱眉头:“李师弟,你怎么会在这儿?” 祥子拱了拱手:“李师姐,我挂职之地正在清帮南苑。” 李三小姐旋即了然,却还是沉声说道:“既然还没到九品大成,就不能进这小青衫岭,还请李师弟赶紧回去,别误了时辰。” 按规矩,太阳落山之后,堡寨和入口处的铁门就会关上。 矿区的夜晚.从来都是妖兽的天下。 祥子瞧了瞧其中一辆大车里的赵沐,心里一沉,却是拱了拱手: “诸位师兄师姐,我李祥做学徒的时候,赵师兄是我的教头,多亏了赵师兄不吝赐教,我才能破了九品关,如今赵师兄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想留在这堡寨里,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这话一出,不仅是李三小姐,便是另外一个黄衫弟子脸上也露出一抹不耐。 好大的口气,一个刚入九品的小师弟,在这遍地都是入品妖兽的小青衫岭里,能帮上什么忙? 只是当听到“李祥”这名字时,柳逸的眉头却微微挑了一下。 身为四海院执事,他知道的自然比这些师弟、师妹又多一些——这位小师弟,可是在诸位院主心里头挂了名的, 他柳逸长居小青山岭,自然会多这小师弟几留分心——这几日,关于他与冯家庄那些争执,都传到了他耳朵里。 “数日之前,可是你以一己之力杀了一头九品狼妖?” “回师兄,正是在下,”祥子面色不变,从容应道。 闻听此言,众人顿时一愣:一个初入九品的小师弟,竟打杀了一头入品妖狼?莫不是放大话。 许是瞧出众人不信,青帮里头立刻跳出个弟子,嘟囔道:“祥爷可不只杀了一头九品狼妖,还顺带猎了两头没入品的呢。” 宝林武馆众弟子更是愕然,便是李三小姐,也把那双眉目落在这大个子身上。 相比于虎妖、豹妖之类,一只九品狼妖算不得什么。 可三只.那就成群了! 以一己之力,对抗一群狼妖,便是九品大成境武夫也难做到. 沉吟片刻,柳逸却是大手一挥:“今儿个就破个例,李师弟暂且留在堡寨,等明日开城门再走。” 祥子拱手谢道:“多谢师兄!” 此刻,日头将要落下, 清帮众人自然不敢多待,便汇合在了一起,在刘福堂的带领下,急匆匆往城门口赶过去。 当然,柳逸又是亲自叮嘱了刘福堂一番,莫要让手下人泄露了昨夜之事。 久在外历练的他,自然晓得这事决计瞒不住。 但事涉武馆声誉.能多瞒一天是一天。 至少得赶在另两家武馆觊觎之前,重建起宝林武馆的前进营地。 不然小半年后那桩大事,宝林武馆可真就不妙了。 此刻,夕阳在天边挂出一抹血色。 夜色稀疏,而妖兽的吼声更是隐隐可闻。 不知为何,想到昨夜那些诡异的狼妖,柳逸心里头却是一颤。 他在小青衫岭里头待了半年了,从未听闻如此诡谲之事。 第157章 夜入小青衫岭(1) 入了堡寨,眼前皆是一片凌厉肃杀。 满目皆是穿着武夫短衫的九品武夫,偶尔甚至能见几个八品。 三大武馆之精锐,可谓汇聚于此了。 堡寨内,宝林武馆其他弟子得了消息,在四海院一位紫衫副院主的带领下,早早等在门口接应。 偌大的车队,裹着股肃杀气碾了过去。 不少武夫瞧着那一席紫衫,皆是一怔:究竟是何事.竟惊动了宝林武馆在此地最顶尖的战力? 此夜,关于宝林武馆在前进营地的传闻.到底是传得沸沸扬扬。 —— 三大武馆泾渭分明,便连在堡寨也是如此。 四座外堡,一家武馆管一座,剩下那座是张大帅的亲军守着。 此刻宝林武馆的外堡里,一片喧哗。 “人呢.快找人来” “快点.张师弟快撑不住了!” 好几个百草院的师兄,都一脸慌急,捧着药草往前跑。 可百草院总共就这么些人,哪能应付得了这么多伤员? 到末了,还是得从堡寨里的那些药铺,去请大夫过来. 这么一来,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了。 所幸.在堡寨历练的弟子修为皆是不俗,得了及时救治,大多也能靠着一身皮膜硬扛过来。 只是此刻在某座小房间内,那位四海院副院主,脸上却是阴郁如水。 “什么.唐俊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没有火莲草了?” “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赵沐送命?” 四海院副院主的声音不大,但落在众人耳中,却仿若惊雷! 一个中年弟子哭丧着脸:“陈院主我也不想的啊实在是这些日子用药太多,恰好这火莲草用完了!” “您是不知道,冯家那边给咱们的供应越来越少了,” “清帮那些人主要是运妖兽肉.只能顺道给咱们捎点药草.” 陈副院主是个面容峻厉的中年武夫,闻听此言却是冷哼一声:“冯家?好个冯家,竟敢减少我宝林武馆的供应?” 当下,满屋子都静得没声儿。 能进这屋子的,都是内门弟子—— 谁不知道,如今冯家攀上了振兴武馆的高枝儿,虽说明面上还听宝林武馆的,但暗地里跟青帮斗得厉害。。 更要紧的是.有传闻说:大帅府都站在了冯家后头! 陈副院主眼梢微微一缩:“哪儿还有火莲草?” 一个穿绸衫的男人站了出来,叹口气说:“陈院主,方才去德成武馆那边问过了.他们前进营地也压力大得很,那些药草都运到前头去了堡寨里头没存货!” “也许.也许振兴那边”望着陈副院长渐渐阴郁的脸,这绸衫男人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宝林武馆就算混得再惨,也绝不会去求振兴。 再说了,凭振兴武馆向来眼高于顶的做派,就算去求了,也只白受辱罢了。 四九城这三大武馆,振兴和宝林素来是对头,明里暗里较了好些年的劲,只碍着那些老规矩和使馆区的大人物,没把脸撕破罢了。 多年前,林俊卿以绝世之姿横空出世,短短十年便越过四品十六阶,几是以一己之力横压四九城同辈武夫。 而当林俊卿在而立之年迈入那五品走脉境时,宝林武馆更是凭“一门双五品”成了四九城武馆里没争议的头一份。 只可惜.那场擂台上,林俊卿败了。 说到底,宝林武馆这些年偌大的声名,皆是因林俊卿而起也因他林俊卿而落。 “说不定还有法子?”屋里头忽然有人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他身上。 说话这人便是百草院在此的负责人唐俊,他虽是修为平平,但炼药、摸脉的天赋却极高,是武馆公认的下一任百草院院主接班人,这才被派到堡寨里来历练。 唐俊为人木讷寡言,这会儿众人的目光都搁他身上,他也结结巴巴起来:“这火莲火莲草虽是金贵,但在这小青衫岭里头也有.” “只只是采摘颇为不易。” “什么?就在这小青衫岭里头?那还墨迹个啥赶紧派人去采啊.” 话音刚落,陈副院主神色便是一滞。 夜风从窗外拂了过来,扯动着窗帘微微作响。 众人瞧着浓稠如墨的夜色,皆是心中一叹—— 这矿区里头,白天视野宽,武师还能组小队去杀妖兽; 可到了夜里.那些矿粉对气血的折腾更厉害,再加上看不清楚,这些行踪鬼祟的妖兽真是防不住。 更不用提那些个掌握了妖法的高品大妖,大多都是昼伏夜出。 夜里的矿区,从来都是凡人禁地。 不然昔年大顺朝何必耗费巨大人力物力筑起这座堡寨,各大武馆何苦费劲巴力去建前进营地? 犹豫片刻,陈副院主却是神色平静,淡淡说了句:“地图拿过来”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之前那个绸衫男人更是肃然道:“陈副院主.若是夜间行动,恐怕不合规矩!” 这绸衫男人是风宪院派驻在此的一名执事,专务在堡寨内监督宝林武馆弟子一应事务。 方才他口中的称呼还是“陈院主”,此刻却成了“陈副院主”,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陈副院主却是恍若未闻,只负手而立,目光却落在黑洞洞的夜色里, 旋即,众人却听得一声轻笑: “规矩?” “钱执事,你风宪院有规矩,我四海院亦有规矩.” “我四海院的规矩便是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子送命” “再说了,赵沐是在前线营地受的伤,这孩子是为咱宝林受的伤。” 陈副院主神色冷冽,却是指了指柳逸:“柳逸,你去联系大帅府.就说我宝林武馆要开大门!” “倘若大帅府不愿,也无需争执,去拿些吊篮来,咱们挑几个人从吊篮里下去。” 柳逸脸色一正,抱拳道:“院主,我愿意带队去采火莲草!” “好个柳逸!我陈某人果然没看错人,”陈副院主嘴角牵起个笑,目光却有意无意搁在方才开口的风宪院执事身上: “昔日老馆主总是说,武道一途,最贵一个勇字!” “我辈武夫,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若无此等勇毅气魄.就算本事再大,又有何用?”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几个内门弟子听了更是心神激荡,皆是纷涌向前,自告奋勇要出城。 眼见陈副院主把老馆主都搬出来了,加之群情激奋,风宪院那执事自是不再多言,只能轻叹一口气,退了下去。 忽然场子里又冒出个声音:“呃只怕人多也没用” 百草园执事唐俊怔了怔,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那火莲草最是古怪,白天瞅着跟火似的红艳确实显眼,可到了夜里颜色就褪成黑的了,极难找着” “咱们这些武夫不是妖兽之躯,受那些矿粉折腾,夜里视线更模糊,要是没到七品凝膜境.只怕看不清楚。” 这话不假 武道淬炼之基便在熬养体魄:九品整骨、八品锻筋、七品凝膜;头两品多是养四肢百骸,到了七品凝膜才能往身体细处练——譬如提升视力、听觉之类。 但七品武夫何其不易,便是此刻这偌大堡寨也只有寥寥数人。 而此刻的众人更只有一位七品——陈副院主。 “既如此那便由我亲自带队!”陈副院主没有任何犹豫,只看着唐俊轻声问道, “要是我能看着,你有没有把握当场辨出是不是火莲草.能不能赶得及配药把赵沐救回来?” 唐俊额头冒了层冷汗——他听得明明白白,自己这回怕是躲不过了。 只是这惯是怯懦的百草园执事却是沉声说道:“这是自然.但熬制汤药尚需要两个时辰!” “陈副院主,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陈副院主点了点头:“赵沐.点齐四海院人手.八品以下驻留堡寨。” “钱执事,倘若今夜我未回来,烦请你立刻赶回武馆向诸位院主禀明情况。”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众人都听得出其中的凌冽之意。 就算是之前三番两次开口拦着的风宪院执事,也脸色凝重,深深作了个揖:“愿陈副院主马到成功。” 陈副院主洒然一笑:“诸位,一炷香之后出发!” —— 屋子外头,不少外门弟子都神色不安——按武馆规矩,非九品大成不得入小青山岭。 这些弟子大多是刚从武馆来此历练的。 前些年宝林武馆一向安稳,就算总听说小青衫岭古怪凶险,可靠着堡寨和前进营地,武馆弟子倒没受多少罪,少见血腥。 况且这世间的武夫,大多是打小靠汤药养着的大户子弟,哪里见过如今日这般血腥的场面,有些惧意自是人之常情。 尤其房间打开后,那几个师兄脸上皆是一片肃杀。 而瞧见陈副院主难得换了一身短衫武服,更是让众外门弟子暗暗心惊之余,议论纷纷起来。 难道今儿晚上,师兄们还要去小青山岭里头? 这一幕,陈副院主自然看得明明白白——今日前进营地这事,着实大大打击了宝林武馆的士气。 倘若今夜救不回来赵沐只怕那些个胆小的外门弟子,自此便会将小青衫岭视作龙潭虎穴,不敢再踏足。 要知道.三家武馆同时往北推进,关乎小半年后那桩大事。 使馆区那些大人物说的清楚明白——哪家武馆能率先打通前往大青衫岭的古道.往后十年的药剂配额就翻一倍! 近些年与振兴武馆的争斗中,宝林武馆日渐式微, 要是真让振兴拿了翻倍的配额,就意味着振兴武馆里八品弟子的数量,会对另外两家武馆形成压制——那宝林武馆可就真没翻身的机会了! 身为四海院副院主,他陈雄不是个夯货,岂能不知小青衫岭夜里的凶险? 世间武夫猎杀妖兽,可妖兽又何尝不惦记武师那一身气血? 在那些高品妖兽眼里,一个七品武师的血肉多勾人,不用多说。 只怕他刚踏出堡寨,这身藏不住的七品气血动静,就会引得那些躲在暗处的大妖心里发痒。 但他陈雄又能如何? 前进营地是在他手里丢的,就这一桩错处,就够武馆扒了他那身紫衫。 要是再让赵沐这个一向对武馆忠心的外门尖子死在这儿,宝林武馆不仅会寒了众多外门弟子的心,更会成四九城的笑料。 所以,今儿晚上就算是刀山火海,他陈雄也只能拿命闯过去。 —— 几个黄衫弟子整肃着装备,就连看似娇小的李三小姐也换了一身薄薄的铁甲—— 这种掺了火系脉矿的铁甲不光结实,还能抵消金系矿灰对气血的部分压制,虽说动起来不太方便,但能护住要害。 这并非是武馆制式的内门弟子装备,是李家专门为李三小姐打造的就连身为四海院执事的柳逸都只能看着眼馋。 不得不说,李家当真是财大气粗。 柳逸穿戴好装备,正欲带人出去,眼前却站出一个大个子。 “李师弟,你不是陪着赵沐师弟?” “柳师兄方才我找唐俊师兄问了问.唐师兄说今夜诸位要出城采摘火莲草只是我听闻这火莲草在夜里最是难以辨认.” 祥子抱拳,沉声道:“我修为虽低微.眼力却不错,如果可以的话,我陪着诸位一起出城,说不定能帮上忙。” 听了这话,柳逸却是一愣。 一个刚入九品的师弟,在这小青衫岭能帮上啥忙? 更别说还是黑得不见底的矿区夜里;就算是自己这个八品锻筋境的武夫,也难说能在夜里的矿区辨清方向。 念及于此,柳逸目光扫向四周——一众神色惴惴的外门弟子里头,倒是这个修为最低的小师弟,看起来最从容淡定。 这份勇毅之心倒真是难得。 柳逸嘴角扯出个笑:“师弟有这份心让人佩服,要是赵师弟醒了,也该高兴得很。” “只是这回出城实在凶险,就算师弟眼神好,可咱们几个要是真遇上危险,只怕自顾不暇,没法照顾师弟。” 这话说的委婉,但语气却坚决。 其他几个内门弟子,也是饶有兴致瞧着这新来的小师弟。 李三小姐更是温声说道:“李师弟心忧同门,这份心思大家都晓得不过这矿区夜里的确险恶.师弟又少在矿区打磨.还得慎重才是。” 祥子苦笑一声,也不再多说。 李三小姐这话说的没错,按常理,一个初入九品的武夫在夜里不可能熬得住那些矿灰。 不过 祥子这些日子,其实一直都待在小青衫岭里头,论对地形的熟悉,只怕这些内门弟子都比不上他; 更不用说他还有那双视黑夜如白昼的诡异双眸。 只是这些涉及到他身上最大的秘密,却不能轻易宣之于口。 真是让人有些着急。 赵沐伤重,眼下急需这份火莲草,要是出了岔子,且不说武道修为尽损,说不得连命都没了。 祥子望着神色匆匆的几人,却是不禁叹了口气。 不知怎地他又想起多日之前,在李家矿区的那个夜晚。 自杰叔、文三他们死后,祥子在这世上就没啥朋友了。 他的朋友不多 所以,一个都不能少。 第158章 夜入小青衫岭(2) 四九城三大武馆,各有各的路数,风气大不相同。 宝林武馆最看重徒弟的悟性与根骨,走的是内家拳法的路子。 老馆主“气勇、血勇、骨勇”三勇之说,更是深入人心。 这么一来,比起振兴、德宝两家只盯着体魄硬练,宝林选徒弟时,对心性看得格外重。 可“心性”这两个字,本就虚得很,哪有一身腱子肉来得实在? 君不见宝林内门那位近来声名鹊起的万宇轩,不也走的是体魄雄浑如妖兽的路子? 也正因如此,这些年宝林武馆能成气候的弟子少了许多——且不说八品锻筋、七品凝膜这两层境界,单说学徒过九品生死关时,淘汰率就足足有五成。 自打大顺朝的龙旗还飘在城头那会儿,三大武馆的晋品汤药配额便是一模一样。 可跟宝林比起来,德宝武馆中能趟过九品生死炼的比例超了六成,至于振兴武馆……更是飙到了七成,这等光景,那些好苗子自然更愿意往振兴跑。 日子一长,宝林武馆的弟子人数,也远不如另外两家了。 除了武道风格,宝林武馆的行事风格亦是与众不同。 比起另外两家把旗下势力攥得紧紧的,宝林更讲究“合作”,而非“掌控”。 就说青帮吧,真要论起来,其实算不上宝林的势力范围,两家更像是相互依存。 要是太平年月,这般“宽仁”的作风,自然能引得不少势力来投。可如今是乱世啊……这般做派,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单说今夜这株能吊着赵沐性命的“火莲草”,这般紧要的物资,就因为冯家暗中减了供应,竟闹得缺货了? 换做另外两家武馆,哪会出这等荒唐事? 毕竟,他们把旗下那些矿厂管得严严实实,就连日常运货,都有固定的人手盯着。 四九城外三大矿厂:李家、陈家、钱家, 李家归振兴武馆管,钱家受德宝武馆拿捏,只有陈家——就是陈江、陈海兄弟俩的主家,跟宝林武馆走得近些。 这么算下来,宝林武馆其实没有真正握在手里的矿线,多半得靠着四九城第一大帮“青帮”的帮衬。 而这小青衫岭里头的运输,宝林武馆更是一向倚仗冯家。 如今呢,向来中立的冯家瞧着宝林武馆日渐衰败,心里也动了别的心思. 这般情况,可不止冯家一家。 要是搁在从前,宝林“一门双五品”的鼎盛时候,哪会把这些放在眼里? 可现如今林俊卿堕了境,老馆主又远走申城。 正当这风雨飘摇的节骨眼上,昨儿夜里,宝林武馆在小青衫岭的前线营地又出了岔子.可谓是颓势尽显。 这下子,那些暗地里摇摆不定的势力,怕是更要“审时度势”一番了。 如今的宝林,当真是透着股风雨欲来、黑云压城的势头。 想来,这便是身为七品凝膜境高手,又兼着四海院副院主的陈雄,也不得不亲自犯险的缘由。 想到这儿,祥子只能轻轻叹口气,远远瞧着前头那几个脚步放得极轻的身影。 不得不说这几位师兄.也走得太慢了些。 今夜天公不美,弯月躲在乌云里头, 夜色如倾覆的墨池,便连朗星都抹得一干二净,把世间万物裹在一团黑暗中。 习惯了前世光污染的天空,其实祥子一开始颇不适应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黑暗。 不过他现在倒也不用适应了。 自打吞了虎妖那颗“气血骨髓”,他的眼睛就再也不用分什么黑夜白昼——反倒在黑夜里,瞧得似乎更清楚些。 就说此刻,他远远跟在陈副院主一行人后头,足有数十丈远,但对方的一举一动皆是毫发毕现。 许是怕惊动那些大妖,一路上陈副院主没出过手,把那些入品的妖兽都交给了柳逸。 柳逸也对得起他那仅次于万宇轩的名声,手里长刀一握,每一刀都狠辣得很。 靠着八品锻筋境的皮膜感知,就算是在夜里,他也能精准砍中从暗处窜出来的妖兽——倒有几分【心意六合拳】的后发先至意思。 祥子瞧在眼里,倒从那大开大合的刀法里,又偷学了几分感悟。 只是这番气血鼓荡,自然又引来了四周藏着的妖兽——祥子就瞧见一头至少九品圆满境的虎妖,伏在林子里,眼神凶狠地盯着这边。 再往远处看,层层迭迭的树丛里,不少妖兽渐渐露出了身形。 只是这些妖兽,好些都能收敛气血,再加上夜色掩护,要是不主动发难,就算是七品高手的陈副院主,也难第一时间察觉。 骤然间,夜色里刀芒再起, 眼看这些师兄又陷入妖兽重围。 虽在柳逸的带领下,内门几个师兄依然是砍瓜切菜一般,但未免耽误了路程。 祥子长叹一口气——照这么打下去,啥时候才能顺顺当抵达唐师兄说的寒水潭? 要是再晚些,赵沐可真撑不住了。 —— 此刻的祥子,仿若一只猿猴,在树梢间窜来窜去。 得益于丹田那颗气血红珠,只消刻意约束,他身上半点气血波动都没有。 先前刚入九品时,祥子还觉得这本事没什么用——不过是主动收敛气血而已,便是那些入品的妖兽大多都能做到,只是武夫体魄与妖兽不同,只有到了六品锁气境方能关闭毛孔、锁住全身气机,这才气血不显。 可到了这会儿,祥子才算真正尝到这本事的妙处——在那些妖兽的感知里,他不过是个体型大点的普通人。 如今有前头内门那几个师兄当诱饵,倒没什么高品妖兽盯上他。 至于寥寥几头未入品的,也无需气血波动,只凭着惊人的皮膜和筋骨,用手里大枪硬生生挑翻了就是。 一时间,蹲在树梢上的祥子,瞧着远处刀光剑影的热闹场面,心里倒生出几分寂寞来。 腰身一拧,身形一颤, 他的身影就已在空中拉出几道残影,轻飘飘落在另一棵大树上。 没有驱动气血,只凭着这幅骇人的身体,便能做到如斯地步,若是让旁人瞧见了,只怕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这哪里还是武夫? 倒更像个昼伏夜出的妖兽。 ——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视野忽然开阔起来。 远远地,终于可以瞧见一片如镜的潭水——这里就是寒水潭。 说是潭,其实更像是一片湖。 淡淡的雾气在湖面上飘着,夜风吹过,祥子能清楚瞧见,那些淡金色的矿粉在湖面上蒸腾。 这儿已靠近小青衫岭中部,比起外围,矿粉明显浓了些——就连祥子都能感觉到气血被压制了几分。 潭水幽深,四周瞧不见啥高大的树木。 潭边,泛着淡淡金光泽的泥土上,长着一根根黢黑的莲花状草径——祥子心里一喜,想来这就是“火莲草”了。 这草颜色浓得像墨,总共也就五六株,又藏在树丛里,就算凭着祥子的视力,要是不特意留意,也难发现。 就是不知道几位师兄能不能顺利找到此处。 不过唐师兄指的路倒没错,陈副院主一行人正朝着这边来。 祥子极目远眺,距离“火莲草”数里之外,尚有一座寨子——这里就是宝林武馆的前进营地。 寨子里那面金线大旗还飘着,可里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那些用坚硬巨木搭起来的厚重围墙,被冲得七零八落,靠着那股子诡谲的视力,祥子甚至能瞧见围墙上的点点血迹和深深爪痕。 只从遍地狼藉,便能看出昨夜战斗之惨烈血腥。 寨子里,横七竖八丢着好些狼妖的尸体,甚至能瞧见一头白狼——这可是九品巅峰,离八品仅一步之遥的妖兽。 单看寨子里这些狼妖尸体,就有数十具, 这么一算,那股突然袭击前进基地的狼妖群,岂不得有百余头? 难怪前进营地没能保住——毕竟营里大多是外门弟子,冷不丁遭了袭击,哪能挡住这些入品狼妖的围攻? 可怪就怪在,就算是惯于抱团的狼妖,也少见这么大的规模啊。 这般阵仗,就算是八品妖兽,恐怕都得绕着走。 难不成……真像柳师兄猜的那样,这些狼妖背后,还有什么高品大妖在操纵? 这等稀罕事,当真是闻所未闻! 忽地,夜风鼓荡,祥子眉头却微微皱了一下——手臂上的汗毛蓦地根根倒竖。 入了九品后,他对气息的感知越来越敏锐——用赵沐的话说,怕是不比九品大成境差。 此刻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这味道是如此之淡,混在夜风里几不可闻。 可就是这个味道,却让他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危险——几乎是瞬间,他浑身皮膜便条件反射般绷紧,丹田那颗气血红珠亦是颤动不已,得亏是祥子死死压制,这才没让气血泄出半分。 潭水忽然泛起一阵涟漪。 一条通体黑得像墨的大蛇,突然从潭水里窜了出来。 它那庞大的身躯落在松软的泥地上,却只留下淡淡的一道细痕。 身子摆动着,看起来速度并不快,可眨眼间就已到了那座荒废的前进基地。 瞧见那些狼妖尸身,那大蛇幽金色的竖瞳一闪,涎液便从尖锐的獠牙中渗了下来。 粗大的蛇信一卷,好几具狼妖尸体就落进了大蛇那水桶般粗的大嘴里。 祥子这才明白,为啥这些狼妖尸体能留到现在——敢情这儿是大蛇的地盘。 想来先前宝林前进基地还在的时候,这大蛇有所顾忌,不敢轻易上岸;可如今这些狼妖尸体太诱人,它终究没按捺住野性。 五行相生中有言:金生水,金系矿脉附近的水妖,往往更厉害些。 这头大蛇身形庞大,只说长度便有十来丈,身子粗得像张圆桌。 那双幽暗的竖瞳更如纯金一般橙黄,瞳孔里泛着两圈金色细纹——至少是八品妖兽, 从那身近乎透明的鳞甲来看,说不得是八品巅峰。 八品巅峰倘若再迈一步,便是能驭妖术的七品蟒妖了! 传闻蟒妖若是修到了极致,甚至能长出触角,行走间呼风唤雨。 瞧见这头蛇妖,祥子心中却是一惊——这前进营地,可是采摘火莲草的必经之路. 要是没防备,只怕陈副院主一行人要吃大亏。 毕竟矿灰熬人,此地又深入小青山岭,加之夜色的阻碍,便是七品凝膜境武夫也是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而且听说陈副院主也只是七品小成境,也不知能不能打过这头八品巅峰蛇妖。 忽地祥子眉头却是一皱——他清晰看到,大蛇身上有好几处深深的爪印。 蛇躯摆动间,殷红的血液裹着一抹淡金色流淌了下来,渗入了泥地里。 难怪这蛇妖冒险上岸,原来是受了重伤,急于吞噬妖兽尸身来恢复气血。 只不过.它身上这爪痕怎么与那原木上的抓痕这么像? 莫非那些袭击了宝林前进营地的狼妖,竟还偷袭了这头蛇妖? 这妖兽横生的小青衫岭,啥时候竟成了妖狼的天下?—— 随着宝林武馆一行人渐渐接近,那蛇妖自然也听到了打斗声。 这会儿,前进营地的狼妖尸身,大半都落进了它肚子里,它肚子鼓鼓涨涨,那双金色的竖瞳却是一肃。 显然,它也犹豫起来。 外头那些武夫气血雄浑,倘若吞了只怕是能修为尽复——但以它当下重伤之躯,似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拿下这些武夫。 它恋恋不舍瞧了瞧剩下的狼妖,身躯一扭,身躯弯出了个S型,几乎是一眨眼便出了寨子。 就在这蛇妖朝着寒水潭而去时. 一股滔天气血突然在寨子外爆开来。 “好你个蛇妖就是你伤了我宝林弟子,今日非得锤杀了你!” 陈副院主手上现一柄淡银色、足有半人高的巨大铁锏,脚下只一动,周身就荡起汹涌的气劲。 他魁梧的身躯仿若魔神一般,直直朝着蛇妖冲过去。 一时之间.那蛇妖都愣了一下。 不光是蛇妖,就连远处的祥子都看得目瞪口呆。 四海院这位副院主未免太过彪悍了吧:一言不合就是干? 果真是人如其名,陈雄此人当真是超雄之姿! 一人一妖,当下就缠斗在了一起。 这是祥子头一回亲眼瞧见七品武夫的打斗场面——比起先前柳逸那狠辣又飘逸的路子,这位副院主的打法,更透着股大开大合的刚猛,没半分拖泥带水。 手上铁锏挥舞如风,每一击都如炸雷一般。 凭着一身强悍的皮膜,就算在夜里的矿区,独自面对一头八品巅峰的妖兽,陈雄依旧半点不落下风。 这可是公认战斗力最强的蛇妖啊。 这便是七品凝膜境?果然不愧是明劲巅峰。 就在这时,祥子远远听到陈雄一声大喝:“柳逸……快去找火莲草!” 只见陈雄身子一顿,已跃出好几丈远,显然是想把这蛇妖引开。 祥子心里一松——这陈副院主也不全是个莽夫,有了陈雄引开这些妖兽,采摘火莲草就容易多了。 闻听此言,几个内门师兄更是不再遮掩行踪,朝着寒水潭狂奔而去。 就是不知道凭着他们的视力,能不能顺顺利利找到火莲草。 可就在这时…… 树梢上的祥子,身子突然一颤。 一抹寒意从尾椎骨窜了上来,脖颈处的寒毛根根倒竖。 寒水潭外密林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漆黑的夜里,隐隐露出数十道幽金色的竖瞳。 是狼妖! 不.准确来说是狼妖群。 祥子甚至隐约瞧见,密林里一头浑身皮毛雪白的狼妖,正冷冷盯着远处那一人一妖的打斗。 比起前进营地里那头白狼尸体,眼前这头白狼体型更大, 它肩高超过一丈,肌肉线条在深邃的皮毛下隐隐凸显. 更要紧的是——它一双竖瞳竟隐隐有两圈金色细纹。 这是八品的金系狼妖,是狼妖王! 祥子心中一震——这些狼妖.显然是在这头白狼妖王的带领下,准备围猎那头蛇妖。 甚至就连陈副院长,恐怕也成了它们的猎物。 第159章 夜入小青衫岭(3) 此刻,祥子的视线中,是一个清晰的三角形。 陈副院主与那蛇妖,在前进基地旁打得不可开交; 柳逸带着几个内门弟子,趁乱往寒水潭一路狂奔。 而在密林里,一群收敛了气血的狼妖,正眈眈而视。 只有远在树巅的祥子,将这一片混乱尽收眼底。 一抹冷汗,从祥子额头渗了出来。 倘若放任柳逸几人冲过去,只怕他们就会落入狼妖的埋伏里。 该怎么办? 自己不过九品小成境,最多能拖住一头九品巅峰的妖兽——可这白狼王,眼看是八品啊。 忽地,祥子心中却是一动——对付不了狼王,拿捏几头未入品的狼崽子,总还绰绰有余。 想到这里,祥子身形再动,宛若鬼魅般在树巅穿梭…… 不泄半点气血波动,便是那些嗅觉最灵的狼妖,也只当他是一只野猴,不曾放在心上。 祥子手中摸出数枚石子——石子上还沾着火系五彩矿粉,在夜色里泛着幽幽红光。 祥子来到南苑后,又恢复了随身携带各色矿粉的好习惯。 只是今夜为避人耳目,刻意没背那藤箱——那箱子里可是装了不少矿粉。 不过想来也够用了。 未驱动气血,只凭强横的体魄,手腕一转,几枚石子破空而去,砸在狼群外围那几头狼妖身上。 “滋啦”一声轻响。 一头狼妖竟被直直洞穿了脖颈……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其余几头狼妖中了石子,且不说吃痛,那火系矿粉沾到身上,更如火燎一般。 五行克制的天道之下,这些野性蛮荒的妖兽,哪消受得住…… 浓稠夜色之中, 凄厉的哀嚎声,打破了沉静。 —— 听得狼妖哀嚎骤然响起,柳逸几人心神巨震。 不多时,一头雄壮的白狼,带着数不清的狼妖,出现在众人朦胧的视线之中。 无数幽暗的金色竖瞳,瞧得人心头一震。 远远与蛇妖打斗的陈雄,自然也是一直关注几个师弟,瞧见此幕亦是神色骇然,猝不及防下被蛇尾扫到胸前,摔飞出去。 一时之间.宝林武馆几人皆是深陷危局。 饶是柳逸果决,没有任何犹豫,便长啸一声,浑身气血催动到极致, 手腕长刀一震,破空声轰鸣中,他的身影在浓稠夜里拉出道道残影—— 八品大成的气血再无丝毫遮掩,柳逸竟一人冲向了那些狼妖! “我拖住这些畜生” “带唐师弟去寒水潭找火莲草.快!” —— 白狼王竖瞳中却明显带着一抹郁色,它的目光悠悠落在某个地方——虽是丝毫察觉不到气血波动,但空气中的气味告诉它,就是这头野猴子坏了计划。 可惜……它已无暇细想。 一刀璀璨刀芒,裹着骇人气劲,在它眼前绽开 明劲练至巅峰,便可附着于兵器之上,使兵器无坚不摧——尤其是那些掺杂了矿脉的兵器,更能传导气劲。 显然柳逸这个声名赫赫的内门翘楚,已掌握了这种高妙明劲。 一时之间,便是群妖的气势,也似乎为之一滞。 不过祥子心里清楚……柳逸这般气势煊赫,显然是不再顾及气血汹涌后矿粉的侵入了。 几个内门弟子瞧见这一幕,皆是神色落寞,脚下步子更快,护着百草园唐师兄往潭水而去。 他们晓得,这是柳师兄用命给他们博来的一线生机。 —— 此方世界的武夫,之所以在矿区如此忌惮妖兽,并非搏杀艰难。 武夫习得气劲,手握兵刃,若是同品级,单独对上妖兽,其实并无甚可怕。 但在矿区……便大大不同了。 先说那些五彩矿对气血的压制, 唯有六品锁气境的高品武夫,在刻意关闭浑身毛孔、锁住气血气机的情况下,方能不惧矿灰。 当然最要紧的是受伤。 若是伤得重了,那些矿灰便会从皮膜伤口进入四肢百骸,拖久一点,拖得久了,一旦侵入丹田,便是神仙难救。 之前刘唐在矿区只熬了一夜,武道根基便大损,饶是林俊卿也束手无策,不得不去申城想法子疗伤。 因此武夫的磨皮淬骨才会显得如此重要。 在矿区里头顾忌受伤,强如四海院那位副院主陈雄,也打得束手束脚。 此刻柳逸对上的虽是个初入八品的妖兽,但群狼环伺之下,岂能不伤? 而一旦深陷群妖重围,他又怎能逃得出? 显然,柳逸.已是在搏命了。 —— 那头白狼王十分狡猾,眼看柳逸冲过来,却只轻啸一声。 它身后又涌出数十头入品狼妖.分作两翼,朝柳逸合围而去。 显然它并不想亲自下场,去触碰一个一心搏命的八品大成武夫,而是打算熬死柳逸。 只是场中这局面,似乎并不如它所料。 那树梢之上,无数小石子飞落,每一下都有一头狼妖中招哀嚎。 虽然这些入品狼妖能扛住石子劲道,但石子上火系矿粉的煎熬,却是痛彻骨髓。 终究是些野性难驯的畜生……即便白狼王多次嚎叫威压,但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那些狼妖合围的节奏还是乱了。 尤其是祥子居高临下,把局势看得明明白白,手中沾了火系矿粉的石子翻飞,处处打在狼妖将要合围的关键处。 柳逸正搏命厮杀,却听得破空声阵阵……那些狼妖便是一片哀嚎。 虽是视线模糊,瞧不清发生了什么,但久经战阵的他,哪会猜不到有人在暗中相助。 他不晓得这暗中之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只说当下,这是他柳逸唯一的机会。 丹田气血催动到极致,手中刀芒再起…… 柳逸身形如离弦之箭,直取那头白狼王——如今乱局,再拖片刻,只怕是绝难脱身。 为今之计,唯有“擒贼先擒王”。 不得不说……柳逸此人的勇武与心性,堪称绝顶。即便深陷狼妖重围,也毫无惧色,只一瞬便抓住了唯一的破局之法。 八品大成武夫搏命而来,白狼王竖瞳中一凛,明显生出惧意——但不知为何,它竟不退反进,仰头长吼一声,迎了上去。 祥子看在眼里,心里却是一凛——他这些日子在大青衫外围待得久,与狼妖打过不少交道。 狼妖性情狡诈,惯会趋利避害,虽看似狼多势众,但只消先斩杀几头,众妖便会作鸟兽散。 何曾见过今夜这般死战不退的? 不过……方才这番石头乱飞,也算是解了柳逸的危局。 既已与狼妖王对上,便算无后顾之忧了。 毕竟按狼群的习性,头领相争,群狼是没资格插手的。 当然这一人一妖斗在了一起,祥子也没资格掺和了——八品之间的争斗,他那些小石子的把戏,未免显得太儿戏了些。 而且以八品妖兽的皮膜,也未必会惧那些火系矿粉。 祥子长呼一口气——总算是保住了这濒临崩溃的局面。 倘若这支由四海院副院主亲自带队的队伍出了岔子,便是真正意义上的伤筋动骨,只怕宝林武馆再无立足小青衫岭的根基。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把目光转向另外几个内门师兄 不由得瞠目结舌. 大哥们,你们跑错位置了啊! 跑歪了,晓得不?—— 跑歪了,这也怪不得那几个内门弟子。 毕竟路线全凭百草院那位师兄的记忆,这黑漆漆的一片,气血又被矿灰压制,几人又没有祥子这般变态的视力,自是难以找准方向。 尤其是两边厮杀的哀嚎,更让最中间那个久未临阵的百草院弟子心神震骇。 长叹一口气,祥子拉上了罩帽,身形一晃。 窸窣的树叶声中,他的身影宛若鬼魅,朝寒水潭而去。 在树梢上高来高去,自然更快些, 不多时,他便落在寒水潭边。 浓稠夜色中,潭水不知深有几许, 白雾在水面蒸腾,森森寒意刺骨而来,便是以他的躯体,也难以承受。 祥子眉头一皱:为何这潭水似比矿灰还熬人? 但他已无暇细想,赶紧俯身将那六株火莲草采下。 随着根茎断裂,那黢黑的花瓣蓦地变得如火般红艳…… 捧在手心里,更泛出一股淡淡的灼热。 也亏得宝林武馆众人引开了那些妖兽,祥子才能如此顺利得手。 将火莲草揣进怀里,祥子脚下一顿,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 —— 潭水寒意浓郁,与矿粉裹在一起,更是刺人鼻息。 饶是几个内门弟子皆是八品修为,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唐师兄……这火莲草究竟在何处?”一个内门弟子一刀砍翻一头落单狼妖,神色焦急地问道。 那百草院弟子神色慌张,嗫嚅道:“我……我记得没错啊……就在这潭水边。” “这潭水边界何止数百丈……唐师兄,如今陈院主和柳师兄皆深陷重围,咱们若是拿不到火莲草,岂不是前功尽弃!” 闻听此言,这百草院弟子更是心乱如麻。 忽地 一直未出声的李三小姐神色一紧,手中长刀锵然出鞘。 几人视线远处,一棵大树旁,影影绰绰站着一个罩帽黑衣人。 那人戴着一个罩帽,加之隔得有些远,这矿区的夜里完全看不清这人的模样。 只能隐约看出这人身形高大,此刻却十分佝偻。 身份不明的黑衣人骤然现身,不知是友是敌, 几个宝林弟子皆是神色变幻,暗暗握住了手上兵刃。 可随即,众人心神皆是一惊——这人身上.竟毫无气血波动! 凡人? 这诡谲的矿区深处,夜里怎会有凡人只身出没?难道某个失眠的老头子,到这小青衫岭里头遛弯来了? 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几个宝林弟子面面相觑,心里头皆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莫非.这是六品锁气境的高手? 念及于此,几人更觉不可思议。 偌大的四九城,能有几个六品? 要知道,宝林武馆中,除了五品走脉境的老馆主,也只有那几个院主和后山几位老师叔才是六品。 众人心念急动间,却是听见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呵宝林武馆几个小辈如无头苍蝇般乱撞是想把性命都送在这里么?” 好大的口气! 刚露面,便大喇喇称呼几个内门弟子为小辈? 可偏偏.在这浓稠的夜色里,李三小姐几个内门弟子面沉如水,没丝毫反驳的意思。 在群妖乱斗的喧嚣中,这里却是安静得诡异。 只是所有人都未察觉, 那负手而立的黑衣人,他的手指其实正微微颤抖着,脚下更是以一个微不可查的角度轻踩在地面上—— 看似是佝偻.实则是一个随时准备起跑的姿势。 凭借他【车夫】职业的天赋技能,纵使是八品锻筋境,也绝不可能追得上他。 甚至为了防止被偷袭,他还谨慎选择站在一棵大树旁,将自己半个身子隐在树干后头。 没动静? 果然这几人被自己吓住了。 黑衣人心里一松,身上顿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高人风范:“若老夫猜得不差……你们便是为了这东西来的吧?” 说罢,他手上现出几朵火莲草。 ——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静! 那位百草院弟子却是惊叫一声:“火莲草竟有如此多的火莲草!” 几人皆是一惊。 李三小姐迈步出前,温声道:“前辈既是与我宝林武馆有旧.不知能否割爱这些火莲草.今夜事急,请前辈原谅我等晚辈唐突。” “罢了.区区几株火莲草而已,算得甚么大事.你们几个晚辈若还不去支援那被狼妖围住的小子,那小子便要撑不住了。” “方才老夫瞧见那小子心性不错,出手相助了一把,不过老夫尚有要事在身,没时间在这里多呆。” 这番高深莫测的言语,让几个宝林武馆弟子皆是一怔。 方才柳逸师兄那边的情形,这几人可是瞧在眼里——明明将要被妖兽合围,却偏偏杀出了一条生路。 竟是因为眼前这黑衣人出手了? 饶是一贯镇定的李三小姐,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这局面,实在太过诡谲。 此人是谁,没人知道. 但能在大半夜,堂而皇之出现在小青衫岭深处的,怎会是寻常人物。 尤其是言语之中,对众人行径了如指掌。 他怎会知道……咱们是为了火莲草而来? 当真是细思极恐. 更要紧的是——这黑衣人身上竟全然没有气血波动…… 莫非真是六品锁气境的高手? 忽地,这诡异的黑衣人对那百草院弟子开口道:“宝林武馆的小辈这火莲草要几朵?” 那百草院弟子愣了愣,却是拱手应道:“前前辈,一朵便够了。” 那黑衣人嗤笑一声,却是手腕一样,抛过去两朵:“多送你一朵。” 话音刚落,这黑衣人便佝偻着身子,脚下迈开步子。 只见这黑衣人在一片黑暗中,未见丁点气血波动,身形却疾驰如风。 这黑衣人自然是祥子。 在【车夫】天赋的加持下,靠着那双诡谲的眸子,只要没有妖兽阻拦,这崎岖凶险的小青衫岭,于他而言,无异于自家后院。 瞧见此幕,众人更是心中一惊,暗自感慨——只凭血肉之躯,便能在矿区深处如履平地,果然是高手! 幸好方才未曾拔刀相向,不然得罪了这等人物,自己这几条性命,怕是都保不住了。 望着那黑衣人渐行渐远,李三小姐神色一肃,朗声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此番大恩,我宝林武馆定当回报。” 祥子身形顿了顿,却是哑然一笑。 随后他脸上扯出一个古怪笑容。 “老夫这名姓,不说也罢……倘若你想知晓,便去问问林俊卿。” 说罢,祥子的身形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几个宝林门内弟子面面相觑。 林俊卿? 忽地……李三小姐心中一惊——既是认得林师兄莫非是那位行事怪异的老人家? 林俊卿昔年声名赫赫,李三小姐、刘唐在外门当弟子时,更是将这位大师兄视为天人一般。 而整个宝林武馆都晓得 林师兄那一身超卓武艺,皆出自一门高深的内家拳法。 传闻中……这拳法并非宝林武馆的筑基功,而是林师兄早年在四九城外,遇到的一位老头亲授。 出身李家,李三小姐对四九城昔年那些血腥往事,自然知道得更多。 林师兄这位授艺蒙师,可是险些掀翻四九城三大武馆格局的人物。 就连导致林师兄连堕两境的那场擂台,似乎也与这位老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 莫非今夜这骤然出现的黑衣人,便是林师兄的蒙师? 不然这位前辈又为何对宝林武馆有如此善意? 第160章 扫荡蛇窟,收获满满(5.5K) “呜——” 一声清脆的哨音划破夜空。 一蓬绿色的烟花绽放在小青衫岭的夜空中。 在浓郁夜色中,这绿色并不显眼,但足够让人瞧得真切。 这一声哨响,令正与敌死战的陈雄与柳逸二人精神一振——火莲草到手了! 宝林武馆的小队,该撤了。 密林深处的祥子,望见这簇烟花,也加快了脚步。 他眼前数丈开外,正是一处空旷的洞口。 方才他看得分明,那条蛇妖就是从这里潜入寒水潭的——这里并没有其他妖兽的气息。 和狼妖不同,蛇妖最有领地意识,从不结伴… 况且蛇妖的气息早已弥漫四野,寻常妖兽哪个敢来招惹? 在这寒水潭一带,它便是名副其实的一方妖王。 祥子深吸一口气,闪身而入。 出乎意料,洞内竟颇为干燥,地上铺着干草——那些草叶绿意盎然,泛着一层温润的光泽,想来是某种名贵的灵草。 看不出来,这蛇妖倒挺会过日子。 略一思索,祥子向内走去。 黑漆漆的洞穴,自然不会对祥子有啥困扰, 目光一扫,他心头却是一沉——只见洞穴深处,散落着不少晶莹之物。 是矿! 果然,这等大妖皆会搜集宝贵矿脉,用以疗愈自身。 粗粗一看,竟多是脉矿之类,甚至还隐隐有几块圆润微亮的晶矿! 祥子心头大喜赶紧捡些成色好的,往怀里揣。 只可惜今夜担心泄露行踪,没背上那藤箱——真是亏大了。 忽然…他的手微微一顿。 一堆矿石里头,静静躺着几枚温润的玉符。 即便沾满了矿灰,祥子还是一眼就认出——其中一枚,正是宝林武馆的玉符。 他神色一肃,心中忽然生出些不祥的预感。 拎起那枚宝林武馆玉符,祥子轻叹一口气。 玉符正面,刻着三个清秀的小字——姜靖宇。 这正是宝林武馆在冯家庄外失踪的弟子,也是姜望水的亲哥。 怪不得风宪院和四海院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半点人影——原来…他恐怕是被这蛇妖吞食了。 只是…姜靖宇不过一个九品大成境的武夫,为何会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将心中的唏嘘压下去,祥子揣着满当当、沉甸甸的矿石,走出洞去。 许是受到那些高品矿石的激发,他丹田里那颗气血红珠似要沸腾了一般。 这也多亏了他这副体魄,才能硬生生揣得动这些高品晶矿。 忽地,他脚下一绊,怀中矿石又重,重心不稳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稳住步子,低头一看, 入目之处,是一片薄薄的、几乎透明的东西。 莫非? 祥子赶紧捡起来. 是薄如蝉翼的鳞片。 只有巴掌大小,入手温润清凉,就像是摸到了绸布一般。 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晶矿,用力砸下去。 “滋啦”. 那薄片上连个划痕都没有。 是蛇蜕鳞定然是蛇蜕鳞,祥子心中大喜。 传闻这种八品巅峰蛇妖在冲击七品时,为了适应汹涌气血,会将一身精华先蜕成鳞片,待破关后第一时间吞下鳞片,修为便能更上一层楼。 这是蛇妖身上最精贵的宝贝.平时极难一见。 这种罕见鳞片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且不说药用,就算简单制成鳞甲,也是上品宝贝。 相比李三小姐那沉重的矿甲,这种鳞甲防御力更高 最要紧的.这种鳞甲轻盈非常,几乎不会干扰到武夫出招的动作。 这条蛇妖也是倒霉,该是在冲刺七品时被狼妖群偷袭了,于是受了重伤,也没能力第一时间吞下这些鳞片疗伤,这才冒险潜入宝林武馆的前进营地。 不过这般体型的八品蛇妖,不该只褪下一片吧? 祥子赶紧细细观察一番,这才在那些晶矿下头又挖出十多枚蛇蜕鳞。 乖乖这蛇妖真是成精了,的确会藏东西。 可这下,祥子倒是犯了难——自己没带藤箱,而怀里又塞满了矿石啊。 不得已,他只能忍痛把那些品级低些的脉矿都给丢掉,这才能把蛇褪鳞塞进去。 怀里鳞片的冰凉温润,混杂着晶矿的灼热刺痛,倒真有冰火两重天之感。 爽得祥子飘飘欲仙。 —— 站在洞窟门口,祥子向外看去——洞窟外头,战局已定。 柳逸那边,原本凶险的局面,在得到几个同门相助后,顿时缓解了许多——毕竟八品武夫既已结阵,便是七品大妖也能斗上一斗。 而妖蛇那边,身为四海院副院主的陈雄,本就彪悍狂勇,此刻搏命之下,便是八品巅峰的蛇妖亦是难以抵挡,不过是仗着皮糙肉厚硬扛罢了。 瞅着那位副院主大开大合的彪悍打法,祥子亦是暗暗心惊——难怪说一品便是天堑,相比八品武夫柳逸打得小心翼翼,这位陈副院主当真是毫无惧色。 自己这种九品小成境,在这小青衫岭实在太小卡米了,真得抓紧修炼才是——如今有了蛇窟里得来这些宝贝,只怕八品前都不用愁那些汤药花费。 忽然…密林之中,祥子听到一个古怪的声响。 这声音十分悠长,却如金属摩擦般刺耳. 骤然间. 那些原本正围着几个宝林内门弟子厮杀的狼群,全都头也不回地朝密林深处窜去。 就连那伤痕累累的白狼王,竖瞳中也明显流露出一抹惧意,虽极不甘愿,却也不得不随着狼群后退。 这一幕,让几个宝林武馆弟子皆是瞠目结舌。 而远远望着这一切的祥子,心里却浮起一层阴郁——那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看来这些狼群真如传闻中那般,确是被人驾驭的。 —— 夜色中,祥子步伐如风。 凭借高来高去的本事,他一路上避开了许多妖兽,终于回到了堡寨附近。 得避开那些巡逻的外门弟子,爬上高耸的楞堡,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幸得如墨夜色的掩护,祥子总算顺利溜了进来。 先溜回自己房间,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们塞进藤箱里头,祥子这才出了门。 并没第一时间去看赵沐——有几位百草院的师兄在,如今陈雄等人又带回了火莲草,正是急于救人的时候,他就不去添乱了。 此刻…他还有要紧事办。 祥子来到棱堡内一处紧闭的房间,轻轻叩门。 “吴执事李祥求见。” 开门的,是一个身着紫色绸衫的中年武夫。 他三十多岁模样,气质普普通通,只是那张脸显得威严冷峻。 看见门口站着个大个子,这中年武夫却毫无讶色,似是早有预料一般。 这位名叫“吴瑾”的风宪院执事,专门负责风宪院在小青衫岭地带的一应事务。 换句话说,他就是祥子此刻的上司。 风宪院六名执事,吴瑾修为最低,但却身处最紧要之地,可见其人在宝林风宪院席院主心中的分量。 房门关上, 两人坐在了下来,吴瑾给祥子亲手倒了一杯热茶,笑道:“没想到李师弟这么快就来找我了…” 祥子拱了拱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符放在桌上:“席院主有托,我不敢懈怠,如今办妥了,便寻到吴师兄这里了,还请吴执事莫要见怪。” “哪里的话.皆是为风宪院效力而已,”说到这里,吴瑾目光却是一滞。 玉符之上,清晰地刻着“姜靖宇”三个小字。 此刻,吴瑾才明白这大个子口中“办妥了”是什么意思。 他竟然找到了姜靖宇的下落? 要知道…为了这个失踪的外门弟子,那位四海院院主可是带人扫荡了小半个小青衫岭,却依然一无所获。 而这小子来冯家庄才个把月吧? 看着眼前这大个子的恭谨模样,吴瑾眉梢微微一挑——这位李师弟,倒是和传闻中有些不同。 作为祥子的上司,这些日子,他自然特意打听了这位小师弟在冯家庄的所作所为。 走鸡斗犬横行无忌,日日与清帮那些弟子烤妖兽肉吃。 吴瑾本以为又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沉溺享乐的所谓少年天才…没想到,倒是个有城府的? 看来倒是小觑了他。 念及于此,吴瑾坐直了身子,笑意更浓:“有劳李师弟细说。” 祥子自是未有隐瞒,将今夜情形讲了一遍。 当然偷偷采火莲草这事,自然瞒了过去,只说是自己在冯家庄打听到姜靖宇具体失踪的地点,便借着今夜四海院出动,冒险跟出了堡寨。 没想到.竟误打误撞,在寒水潭边拾到了姜师兄的玉牌。 祥子说得云淡风轻,吴瑾却听得暗暗心惊。 这小子.竟然未请示自己,就做出这般冒险的事。 简直是玩命啊.区区九品而已,不知这小青衫岭有多凶险么? 还摸到蛇妖巢穴里去了? 察觉到对方的心思,祥子语带歉意:“吴执事今夜未请示,一来是那些传闻虚无缥缈,尚待验证;二来” 祥子顿了顿,却是笑道:“倘若师弟今夜不幸丧命,也与我风宪院无关.更与吴执事无关,全是师弟我一人胆大妄为罢了。” 随后,祥子却是把玉符推了过去:“幸未辱命,总算完成了院主大人的嘱托,侥幸.侥幸” “还烦请吴师兄回禀风宪院。” 吴瑾一怔,脸上笑出一朵花来——能找到姜靖宇的下落,自是大功一件,而这大个子竟轻飘飘全丢给了自己? 试问哪个上司会不喜欢这种有眼力的下属呢? 功劳都是他吴瑾的,辛苦却是人家的!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吴瑾把玉符收回怀里,沉吟片刻,却是从房里拿出一个描金小盒: “这是来自川城的上等宝茶,听说伴生于木系晶矿,出产极少,有助于武夫稳定气血神魂,师兄我这武道算是走到了头…只能想法子在院里攀爬。” “师弟你年纪轻轻便已悟得明劲,前途无量.这宝茶倒是更适合你。” “他日若还有需要,只管找师兄开口。” 祥子自然又是一番道谢,才把小盒收在怀里。 至于吴瑾话中的意思,他听得明白——吴瑾替他把这玉符送到风宪院,平白立了一桩大功,他这算是欠了祥子一份人情。 “之前指纹案那事,我也听说了,师弟不愧心细如发.师兄佩服,不过,眼下我宝林武馆在小青衫岭里头,倒也有一桩难事,想要听听师弟的想法。” 吴瑾笑眯眯坐下,却忽然问了一句:“师弟…不知你对冯家庄怎么看?” 祥子早预料有此一问——之前万宇轩亲自陪着自己挑选历练之所,偏偏选中了冯家庄这地方,而且屡次三番强调这地方对武馆的重要性。 只怕武馆里头,早就预料到了,这明面上保持中立的冯家庄,当了反骨仔。 祥子斟酌语言,缓缓说道:“冯家已不可信任…我宝林武馆在小青衫岭的这条运输线,若是还握在冯家手里,恐怕大有隐患。” “我挂职清帮,与冯家多有接触,据我调查所知,这些日子冯家与振兴武馆走得颇近,倘若日后冯家断了小青衫岭的物资运送,便是勒住了我宝林武馆的脖子。” “噢”吴瑾淡淡笑着,心里却是微微一惊——这小子年纪轻轻,观察倒敏锐,不过一个小小外门弟子,就能觉察这许多事出来。 冯家何止勒住了宝林武馆的脖子,简直是把刀子横在了宝林武馆脖颈。 就拿今夜来说小小一株火莲草,差点要了一个外门精英弟子的性命。 换而言之.冯家这些日子做的事,已触及了宝林武馆的底线。 倘若不是宝林武馆尚未找到冯家的替代人选,只怕早已和冯家翻了脸。 “不瞒师弟.自老馆主远赴申城,我风宪院这事务就多了起来”吴瑾叹了一口气,亲手给祥子又斟了一杯茶, “往日里我风宪院只需监督院务,但这些时日你也瞧见了…我宝林武馆在小青衫岭里头颇多周折,而四海院那些莽夫只晓得整日猎妖…哪里懂得这些关节脉络。” “这运输线上的疏漏.的确是咱宝林武馆的燃眉之急,”说到这里,吴瑾却是话锋一转, “李师弟你与清帮接触这么久,倘若咱们让清帮来接替冯家你是否觉得可行?” 闻听此言,祥子却是一怔——怎么这事也归风宪院管了? 这不是四海院该做的事? 压下心里那些疑惑,祥子斟酌语言,缓缓答道:“只怕是不行” 吴瑾眉头一皱:“师弟细说。” 祥子沉声道:“所谓无利不起早,清帮恰恰最重利,” “清帮自然是有这个实力,但不一定有这个决心,” “谁不晓得.这冯家想要投靠振兴武馆。” “对清帮而言,这小青衫岭里头的妖兽肉生意才是最紧要的,而妖兽肉生意同时涉及了三家武馆,他清帮虽说与我宝林一向亲近,但为了宝林一家得罪振兴,却是得不偿失。” “不然.这几年在小青衫岭外头,清帮又何必一直忍让冯家?甚至连丁字桥这等险要之地都主动丢了。” 刚才这些思量,是祥子这两日才想清楚的。 之前他一直纳闷.为何势力偌大的清帮,偏要畏惧一个冯家庄,一退再退。 直到昨夜一支清帮小队失踪,刘福堂带着大批人马赶到了小青衫岭,祥子才嗅到一丝异样。 这哪是没实力? 这分明是刻意在避退——或者说,清帮是刻意演戏给宝林武馆来看。 冯家后头是谁?振兴武馆。 而清帮在小青衫岭做得什么生意——从三家武馆的前进营地收购妖兽肉,转运到南苑铁路。 注意,是跟三家武馆同时做生意,而非宝林一家。 换句话说,清帮绝不会为宝林而得罪另外两家。 只是因为一直与宝林关系亲近,才刻意做出那些事,演戏给宝林看——不是我清帮不愿意帮你,实在是人手不够啊。 不然倘若清帮不愿意丢掉丁字桥,何必派一个性子软弱的班副香主来此地? 忽然祥子心神却是一震——只见对面那位貌不惊人的风宪院执事,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显然这些事风宪院早是心知肚明。 —— 吴瑾轻叹一口气,却是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夜风鼓荡,更添几分寒意。 “师弟之谨慎小心,当真让吴某叹服。” “不瞒师弟.这些事,其实老馆主在时,便一直如此,” “四九城这些利益纠葛,盘根错节了多少年,他清帮不愿插手,我宝林自然也能理解,” “不过.”吴瑾回过头来,神色肃然,“今夜师弟你也看见了,我宝林武馆差点损失一个优秀的弟子。” “所以.运输线这事,绝对拖不得。” 闻听此言,祥子却肃然而立:“若有需要我做的,吴执事吩咐即可。” 望着这个大个子,吴瑾沉声说道:“丁字桥那事,你做得很好,现下院里有令,让你务必守住这丁字桥,等待宝林武馆来人。” 宝林武馆来人? 祥子神色一愣。 吴瑾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小青衫岭里头的运输线,至少气血关的武夫才能来做,我昨日已收到席院主的手令,约莫再过月余,院主便会派人从武馆学徒里头挑选些人手,来走这条线。” “到时候,咱们也不必依靠他冯家了。” “如今赵沐伤了.运输线这事,若无意外,恐怕也得换人来做了,到时候少不得需要你来配合。” 祥子恍然大悟——难怪身为学徒教头的赵沐,会突然来小青衫岭;难怪此番学徒试炼中,会有那么多矿灰熬气血的课程。 原来,宝林武馆早就为这小青衫岭做好了准备! 而赵沐来此地,想必便是以学徒教头身份,亲自带着这些学徒走这条运输线。 就连自己来冯家庄,想必也是院里提前安排的——不然赵沐那些同门人生地不熟,怎么能走得动这条线? 看来这事做得极为严密,把自己都给瞒住了。 原本的规划更是极好,可如今.赵沐重伤了。 也不知过来负责那人,能不能撑起偌大的场面。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长呼一口气,抱拳沉声道:“定不负武馆所托。” 吴瑾点了点头,目光却是落在窗外黑洞洞的窗口。 如今宝林武馆的前进营地被毁,这些物资之类自然用得要更多. 那些年纪轻轻的学徒们还有眼前这个大个子,真的担得起如此重任? 说到底.终究是人手不够啊。 正当吴瑾忧愁间, 祥子却忽然轻声问道:“吴执事,其实师弟还有个法子,说不得能解燃眉之急。” 吴瑾眉头一皱——自己在此苦恼小半年了,都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你一个刚入九品的小师弟,能有什么好主意? 第161章 要命的运输线,术业有专攻 这些日子,祥子脑袋里萦绕的所有疑惑,似乎都迎刃而解。 这番学徒考核中,为何有那么多的五彩矿灰课程? 风宪院为何派自己来冯家庄? 清帮为何一直畏畏缩缩? 说到底,都落在了小青山岭里头的这条运输线上——这是支撑宝林武馆在小青衫岭立足的命脉。 想来,武馆原本的打算,是要用学徒们来承担这条运输线——虽说寒碜了些,但却是宝林武馆最好的选择。 毕竟学徒与武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会出现冯家庄和清帮这种摇摆不定。 而此番武馆学徒中,平民弟子的人数比以往更多,更确保了这一批学徒对武馆的忠诚。 毕竟像赵沐这种毫无根脚、一步步熬出头的弟子,是真愿意为武馆抛洒性命的。 如今,赵沐提前来了小青衫岭,而学徒们的训练也到了火候。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 可偏偏.宝林武馆的前进基地在前夜被毁! 虽然祥子并不清楚三大武馆为何发疯一般向小青衫岭深处推进,但他晓得,宝林想要不落后于其他两家,就必须重建这个前进基地。 而在矿区里头,任何建设.都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人、钱、物,三者缺一不可。 而最关键的.还是落在“人”上。 这些物资究竟要托给何人来运进小青衫岭。 随着前进营地被毁、冯家的掣肘,这更成了宝林武馆的燃眉之急。 也彰显出了这条运输线的紧要。 —— 吴瑾静静看着祥子,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运输线解决的法子? 倘若是其他师弟说出这话,他只会当做少年人的大言不惭。 这事若真这么容易解决宝林武馆几个院主又何至于愁白了头,把主意都打到学徒上了? 但眼前这大个子.可刚给他带来一桩大功劳。 于是,吴瑾笑着开口:“哟,李师弟有法子?师弟倘若能解决这事.自当是一桩大功勋。” 祥子轻轻开口:“四九城里头的车厂!” 车厂? 吴瑾微微一怔,眉头却是一皱,心道:那些泥腿子车夫?能办得成啥事? 祥子解释道:“四九城几个大车厂,皆走惯了矿区旗下都是能熬得住矿灰的气血关武夫,” “而其他那些小车厂,虽没那般规模,但手底下有经验的车夫并不少,” “最要紧的——这些小车厂一直没有自己的线路,更没有入品武夫做护卫,他们最想要的,便是一条稳定的线路。” “如今清帮不愿趟这条浑水咱们可以从四九城引进几家小车厂,有咱宝林武馆来护着,又有妖兽肉的生意能做,那几个车厂东家岂不是要乐开花?” 听到这里,吴瑾却是沉吟片刻,带着些质疑问道: “那些泥腿子平日里不过拖些黄包车,给各方运些物资,这小青衫岭妖兽横生,无比凶险,他们愿意干这事?” 祥子哑然一笑,也能理解这位风宪院执事的担忧。 吴瑾是大户子弟出身,几乎没有接触过车厂这种底层势力,自然心存疑虑。 凶险?妖兽吃人? 此方世道,吃人的岂止是妖兽? 君不见,不过一口白面馍,那些毫无气血的流民就愿舍掉性命来小青衫岭. 更何况是那些车厂。 倘若知道能拖妖兽肉,还能打着宝林武馆大旗,只怕四九城那些车厂得抢破头。 这便是所谓的“信息差“了, 武馆里头这些大人物,哪能懂底层人的挣扎! 祥子笑了笑:“倘若吴执事有疑虑,大可以让师弟来做这事.若是有了些眉目,再汇报给风宪院不迟.” 这话算是说到吴瑾心坎上去了,不禁对这小师弟又心生几分欣赏——能干活,肯背锅,堪称是人才啊! 吴瑾心中最后的疑虑便没了,只笑着说了句:“师弟既是挂职清帮,负责这冯家庄外围年轻人想要做些成绩出来,也是应有之事。” “作为师兄.我自然是要支持的若是需要人手,大可同我说.如今半个外门弟子都来小青衫岭里头历练了,到时候师兄派人过去应急。” 祥子面上笑容不变,心里却是暗骂一声“老狐狸”。 如此大事,这吴执事也只是谈“情分”,丝毫不谈章程。 显然他对自己还是没信心,想看看自己是否真能做些事情来。 倘若自己真拉扯出了局面,想必这位吴执事便会迫不及待来找自己“共襄盛举”,同时立刻上报给风宪院。 不过这也无所谓。 趋利避害,只想贪功、不愿担责——无论哪方世界,皆是人心惯常。 至少这位上司还算个想做事的。 “师兄.那师弟便先走了。” “小师弟慢走若有事随时来找师兄我。” “请吴执事放心,但凡有了进度,便会与您汇报.” “嘿嘿.汇报二字谈不上,沟通.沟通.” —— 祥子走后, 吴瑾靠在椅子里,手指揉了揉眉头,眉心那些郁色才散了些。 作为被席院主破格提拔的执事,他岂能不知这条运输线的重要? 他来小青衫岭这处堡寨,本就是为了确保这条运输线的通畅。 为此他甚至纡尊降贵,亲自去了冯家庄几趟。 可冯家那个坐在轮椅里头的老头子.表面上客客气气,言语更是恭谨异常,暗地里却是阳奉阴违, 他吴瑾是一点办法没有。 不然怎么办?难道灭了冯家? 且不说这不合规矩,就说灭了冯家后又从哪里能找人来撑住这条运输线? 说不得.目前这点补给都要断了。 忽地,他脑海里又闪过方才那大个子小师弟。 吴瑾眉头皱了起来,不知为何.他似是有些看不透这小师弟。 他现在才算晓得——这位小师弟之前那些跋扈,全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如此年轻的九品,更兼得悟明劲,这武道前程堪称广大,却偏偏生就一副玲珑剔透心,做人做事挑不出丁点毛病。 当真是奇也怪哉。 想到这里吴瑾却是眉梢一挑——莫非席院主亲选此人来这里,还有其他用意? 毕竟之前武馆那个暗藏的叛逆学徒,也是这位李师弟亲手找出来的! 以指纹法来打草惊蛇,堪称心细如发,思虑周全。 说不得.他便是院主心里头,这小青衫岭乱局里的破局之人? 他端起手边茶盏,这上等的茶水,不知怎地,却似失了往日的温醇味道。 那些原本散去的郁结之色,似是又凝在了这位风宪院执事的眉心上。 —— 晨光微熹, 棱堡里头,一片喜气洋洋。 得益于陈副院主亲率一支精英小队拿到的火莲草,赵沐的性命总算保住了。 其余武馆弟子伤势不重,兼之皆为九品大成境的精英,修养了大半夜,当下已能行动自如。 前夜如此凶险,宝林武馆被迫丢弃前进营地,却无弟子殒命,也算不幸中之大幸。 如今许多弟子瞧见陈雄这般猛人悍勇之姿,武馆士气反为之一振,亦然是有得有失。 至于祥子,倒是没工夫操心这些闲事。 他先是陪赵沐说了会话,见赵沐气色红润,方才安心。 身为挂职历练的弟子,祥子自不便在堡寨久留。 趁着城门开时,祥子便背着沉甸甸的藤箱,出了堡寨。 此刻这藤箱倒显出了用处——以木系妖植所制,能掩去大半矿石逸散的超凡气息。 才出堡寨,却被人唤住了。 是柳逸。 “李师弟这就回去了?” “柳师兄,正要回丁字桥,师兄有何吩咐?” “没啥吩咐,正准备带人去前进营地那边瞧瞧。” 瞧见柳逸身上刚包扎好的模样,祥子暗自称奇——不愧是与万宇轩并称“内门双骄”的人物,昨夜厮杀半夜,此刻仍是龙精虎猛,而且又要去前进营地了? 柳逸瞧着祥子,眉头却是一皱——这气血似是有点不一般啊。 “李师弟现在这境界?” “不敢瞒师兄刚入九品小成。” 柳逸一愣,心头一震——这小师弟入九品也就两个月吧这就小成了? 这般进境,只怕万宇轩当年也有所不及,自己当初迈过这九品小成,也是足用了小半年! 如此速度堪称是惊世骇俗了。 想到此处,柳逸脸上笑意更深,抱拳道: “上月回了一趟武馆,刘院主扯着我絮叨了好久说是要关照小师弟你,只是近些日子这堡寨事情多,一时却是脱不开身。” 见祥子面有讶色,柳逸笑着解释:“杂院刘院主是我长辈……昔年我能入武馆学徒,全凭刘院主一封荐书。” “刘院主总同我说,这一次主持学徒试炼,最大的功劳便是挑出李师弟你了。” 听到这儿,祥子赶紧抱拳,面上露出个恰如其分的惶恐:“刘院主过誉了,若非刘院主青睐,我这九品生死炼尚无着落;说起来,刘院主才是在下的指路明师。” 这话其实略有些夸张了。 柳逸听到耳中,却只是笑着点头:“过些时日,刘院主便会来堡寨,届时你我师兄弟再聚首一叙。” 祥子自然应下。 两人谈笑晏晏,跟在柳逸后头那几个内门师弟更是暗暗称奇——啥时候这位柳师兄这么好说话了? 人群中,李三小姐望着祥子的身形,却是怔了怔,皱起一双如弯月般的柳眉。 两人又寒暄几句,才挥手道别。 聪明人之间,无须更多言语。 柳逸不着痕迹点明自家根脚,祥子也恰到好处表了态度。 虽不属一院,但同出杂院刘院主一系,情分自然不同。 一个修为深厚的师兄,一个崭露头角的天才后辈,彼此扶持自是应当。 这便是.圈子。 尤其,此番柳逸以内门师兄之尊,主动与祥子寒暄,本身更是一种态度。 对一个新入门的弟子而言,这便算不小的情分了。 祥子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心里头也不禁嘀咕:柳逸这浓眉大眼的,没想到也是人情练达之人。 这样也好,到时自己拉扯起那条运输线时,又多了一个能拉虎皮当大旗的内门师兄。 不过,杂院刘院主要亲自过来? 想必,该是与前进基地被毁这事有关。 看来,这三大武馆在小青衫岭里头的明争暗斗,着实激烈,竟惹动一位院主亲至了。 —— 一路行去,又见许多尸骨。 仅一夜工夫,便只余被啃噬得不像样的残骨——该是那些被冯家庄雇来的流民们。 自张大帅占了四九城后,这堡寨的后勤供应,皆是由冯家独揽,这些年可谓吃得肠满肚满。 祥子轻叹一声,心里头却是升腾起一抹狐疑:冯家为何还是雇佣流民,来走这凶险的线路? 冯家那些武夫和护卫呢? 莫不是保留实力? 但冯家一个大顺遗老而已,为啥偏要保留实力? 恐还是……这些流民的性命太过轻贱罢了。 途中,祥子偶遇了冯家二爷。 冯二爷亲自押送一支庞大的车队,浩浩荡荡往堡寨去。 与往日不同,这位对祥子素来热络的冯二爷,此番态度却颇为冷淡。 祥子也懒得多言,面上寒暄两句便辞去。 想来这位冯二爷该是晓得宝林武馆那前进营地的事了。 三大武馆皆设有朝北的前进营地,偏只有宝林武馆的被妖兽给冲了,自然是声威大损。 这些惯是会“审时度势”的地头蛇,当然更能懂这意味着什么——三大武馆的争斗中,宝林落了下乘。 连带着身为宝林武馆历练弟子的祥子,这待遇也低了一头。 这世道人心啊,从来都是踩低捧高。 —— 这位冯二爷前倨后恭的态度,也给祥子提了个醒。 于自己这般无根脚的武馆弟子而言,与武馆实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宝林武馆倒了,那些世家子弟凭盘根错节的亲缘,自可转投他门。 而自己作为宝林武馆重点培养的苗子,却是没这机会——或者说即便你想腆着脸去当舔狗,别人也不乐意瞧得上,说不得更招人嫉恨。 资源从来有限……世间武夫,哪个不是以命相拼? 岂能给你一个外来户分杯羹? 祥子下意识摸了摸身后的藤箱,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宝林武馆可不能倒,否则……自己又能从何处能寻到这般安稳的成长之地? 蛇窟扫荡了一圈,当真是收获满满——这可是一笔不菲的天降横财。 那么, 首先,得设法将藤箱中金贵矿石、鳞片之物化为实实在在的战力。 其次,便是助宝林武馆重建这条运输线,解了武馆这燃眉之急——当然.捎带着也可以给自己开一条财路。 武夫这路,便是银钱淌出来的,尤其自己这一副嗑药圣体,只靠风宪院那些配额,可是远远不够。 想到这里,祥子却是哑然一笑:自己当了小半辈子车夫,未料如今做了武夫爷,仍要操持这车夫活计。 不过倒也算术业有专攻? 只可惜,人和车厂那些老兄弟,尽数折在李家矿区。 不然,现在只需振臂一呼,那运输线不就妥当了? 叹了口气,祥子脚下步伐更快。 不多时.便到了小青衫岭大门。 蒸汽机的轰鸣声依然震耳欲聋。 与门口那位宝林出身的许参谋打了个招呼,略作寒暄。 许是听说了宝林武馆前进营地那事,许参谋脸上也多了几分郁色——对他这个没根脚的武夫而言,宝林武馆便是他最大的倚仗,若武馆衰微,他在大帅府前程亦必受影响。 当着许多大头兵的面,祥子故意提及昨夜四海院副院主暴打蛇妖那事,这许参谋脸上才多了些笑意。 这些大头兵更是听得咋舌,对正在说话的许参谋和祥子,心中也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宝林武馆正式弟子虽不多,但高端战力绝不逊于别家不是? 一路行来,日头已高。 祥子总算远远瞧见了那熟悉的丁字桥。 桥头立着一道熟悉身影。 远远看见祥子,那身影更是走了过来。 正是昔日学徒时的同窗——西城齐家的少年天才齐瑞良。 “李兄.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齐兄,你怎么来了此地?不是说你历练的地点,是东城的四海赌坊?” 听了这话,齐瑞良却是神色一黯:“不仅我来了,我家那位老头子也来了。” 他伸手一指:“诺,我几位叔辈都到了。” 祥子微微一怔——清帮几个大人物都到了? 待瞧见齐瑞良欲言又止的神色,祥子心底掠过一丝阴翳。 第162章 任他千军万马,我只一拳迎之(5K) 清帮几位头面人物聚在一处,却不曾入堡寨半步,也未通知宝林武馆。 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祥子沉着脸,大步流星过去,后头的齐瑞良想拉都来不及。 “齐兄,今日若只是叙旧,李某自当扫榻相迎。“ “不过,李某既在此地挂了差事,身为宝林弟子,还得先办公事。“ 话冷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把齐瑞良脸上的笑意冲得干干净净。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能长叹一声——这位李兄是个精明人,看来,他已猜着了几分。 齐瑞良立在原地,望着悠悠河水,心绪纷乱,竟伫立良久。 他是宝林弟子不假,可他也是齐家三少爷啊! 如今清帮似与宝林生了嫌隙,他夹在中间,当真是左右为难。 念头纷乱间,他神色忽地一变——李兄去的方向,不正是老头子议事之所? 自家老头子那些护卫可不认得这位李兄,可莫要生出误会来。 这位李兄,可是在几个院主都挂上了号的人物。 万一在清帮这边出了岔子,清帮可就当真说不清楚了!—— 刚到门口,便有一个马脸的彪形大汉,横在门首。 这汉子觑着这风尘仆仆大个子一眼,丝毫察觉不到气血波动,便不耐说了句:“哪来的小子?我清帮在此议事,赶紧滚开!” 祥子不吭声,面色阴沉往里走——笑话,这门口挂的可是“李宅“二字,何时成了你清帮的地盘? 那马脸汉子神色一肃,拳头攥紧。 祥子冷笑一声——好霸道的清帮,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老子还没动,你倒先上来了。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拳,祥子只是沉下身子,腰胯如轴急转,右拳自肋下骤然崩出。 【心意六合拳】之崩拳。 拳风乍起,凌厉逼人。 那马脸汉子眸子一缩——哪来的野大个,这般凶悍打法,竟是不管不顾,要以伤换伤? 以伤换伤? 这马脸汉子想多了。 “嘭“的一声闷响,他整个人如沙包般被轰飞,重重撞在围墙上,滑落下来。 祥子这一拳,竟后发先至。 这声响自然惊动了里头的清帮护卫, 好几个陌生面孔的汉子飞奔到门口,却见马脸汉子瘫在墙根,生死不知。 “老张” “哪里来的狗贼,敢对我清帮动手?” “这小子身手不凡,竟能胜过九品入门境的老张!兄弟们,并肩子上!“ 锵然一声,兵刃齐齐出鞘。 几个汉子呐喊着冲了过来, 祥子冷笑一声,在丹田那颗气血红珠的驱动下,小成境的【玉环步】更显诡谲凌厉。 刀影重重,祥子身形在空中却拉出数道残影,不知何时手中现出两柄短矛, 短矛翻飞如雨。 祥子身影过处,地上便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 饶是祥子心中有火,但碍着齐瑞良的面子,未下杀手,多半只是用枪柄戳翻。 恰在此时,屋门被推开,站着一个年轻武夫。 望着场中满地狼藉,这面色沉肃的年轻武夫,望着场中狼藉,却是一怔, 旋即,他轻声开口:“小兄弟是何人?为何要打上我清帮?” 为避人耳目,祥子并未穿着武馆的黑衫,只着一身普通武夫短衫,再配上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倒有几分来者不善之感。 这清帮武夫看起来二十多岁,太阳穴高鼓,身形魁梧。 他虽是面色平淡,但眼底那股煞气却难以掩饰——那是数年腥风血雨磨砺出来的。 很难相信,这般年纪,便能熬出这份杀气。 但祥子嘴角却只是挂起一抹浅笑,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闻言,这年轻男人面不改色,眉梢微微一挑——无形杀意再起,仿若飓风般席卷全场。 哪来的野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年轻男人面色狰狞,双肩猛地一颤,便听得骨缝间迸出一连串如爆豆般的声响! 便是祥子,亦是神色一凛——这正是九品整骨境独有的“骨鸣”之象。 而这般暴烈的骨鸣——这清帮武夫,竟是九品圆满境! 从这人相貌来看,该是未过三十, 如此年轻的九品圆满,便是放在宝林武馆,也能称一句不错了! 小屋里头,闻声跟出几个绸衫老人,瞧见这一幕却是一愣, 为首一名老者身形枯瘦,胡须皆已斑白,面相平平无奇,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此乃久居高位、手握权柄方能历练出的气度。 这老者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身后一个惫懒模样的大个子拉住了:“欸齐老舵主,好些时日倒是没看见这小子正好瞧瞧这小子身手如何。” 眼前这面相平平的老人,竟就是执掌了整个四九城清帮的齐老舵主。 齐老舵主望了望这大个子,嘴角却是噙起了一抹淡淡笑意—— 既是有这位凭一双拳头便压服整个四九城同辈武夫的男人,该是不会生出啥乱子。 “万执事,你认识这小子?” “唔这小子叫李祥,是我师弟,身手倒是不错月余之前刚晋了九品。” 齐老舵主花白眉梢一挑——竟能被万宇轩成一句“身手不错”? 不过,齐老舵主却是哑然一笑:才九品入门境? “万执事,我可要提醒你,我这位护卫可不是常人,是个九品圆满境的高手,你这位师弟不过刚入九品,怕是熬不过几招。” 听了这话,万宇轩掀下头上罩帽,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唔这不正好瞧瞧咯.” 齐老舵主轻声一笑,却是不再开口——整个四九城都晓得,万家这位嫡子行事最是无忌,除了宝林武馆风宪院那位席院主,谁都劝不住。 旋即,齐老舵主却是眉头一皱——这大个子叫李祥? 这名姓倒是有些熟悉 似是听自家那三小子提过几次,说是宝林武馆的同门,言语之间更是颇为钦佩。 要知道,自家那三小子面上虽是温和,内里却最是桀骜,极少从他口中听过佩服何人。 一时之间,便是这个执掌了四九城清帮数十年的老舵主,也对院里那大个子多了些兴趣。 —— 说回场中, 祥子脸上那副模样,被那年轻武夫瞧在眼里,顿时嗤笑一声:“怕了?晚了!” 话音未落,汹涌的拳风扑面而至。 是明劲. 祥子眼眸微微一缩, 这是他首次真正迎战明劲武夫。 天下武道,明劲分三品,暗劲又分三品,再加上那从未有人见过的化劲三品,共凑足九品之数。 事实上,五品走脉境已是如今武人的极限——便连四九城的三位馆主,也是止步五品。 说回这明劲,本质便是丹田气血对武夫的皮膜、筋骨、四肢百骸进行冲刷所产生的气劲。 古之武夫有个说法:“练精化气”,说的便是武夫将后天散乱之气收归丹田,以强化骨骼与体魄。 故而明劲最是刚猛无措,体魄愈强横者,这明劲就愈强。 恰好祥子在体魄这一项,格外强势。 毕竟刚入九品时候,他就以九品入门境,挡住了万宇轩的五成气劲。 之后,习得【三体桩】的祥子,更是能在外门翘楚赵沐手上,撑足数十招。 而如今祥子已九品小成 他倒想看看,倘若自己全力以赴,能否对付一个九品圆满境武夫! 念及于此,祥子轻笑一声,气息猛然一敛。 心中战意如潮水般汹涌而起, 丹田处,气血红珠蓦地爆裂开来。 汹涌的气血,以祥子为圆心,竟肉眼可见地荡漾起一道涟漪。 此一幕落在清帮众大佬眼中,只觉眼前视线都似被扭曲了。 如此汹涌的气血波动? 几人皆是神色一惊——这大个子.使得竟然也是明劲! 如此年轻的明劲高手! 真的只是九品入门境? 只有万宇轩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笑意,心里头嘀咕道:不过才月余不见,这小子的明劲就有这般威势了? 嘿,这小子.修炼速度倒是真快。 —— 眼见祥子竟是分毫不避,那年轻武夫心中亦是微微一震,眼眸中却是浮现一抹不屑: 这世道,自不量力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念及于此他原本存着的几分留招心思,此刻已荡然无存, 他大步流星冲了过去,手上气劲如潮水般汹涌,周身裹挟着凌厉之意。 势如奔雷! 漫天掌风自他身前骤起,看似无声无息,然而院中却扬起一股淡淡的沙尘,就连树上青叶似也被这股沛然气机牵引,散落如雨。 落叶与掌风裹在一起,声势煊赫。 显然,这是个外家拳的高手! 祥子哪会避退,眸中反而爆出一道精芒。 长啸一声,祥子脚下摆出一个【三体桩】——霎时间,立地生根,站如老松。 对方袭来的掌风是如此凌厉,但祥子却恍若未闻。 他只微眯双眼,侧身而立,前手虚虚领起,沉肩坠肘间,身形沉稳如山。 这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一拳。 蓦地, 前脚微蹬,后脚猛然蹬地,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劲,蓦地从他脚下升腾起来,通过拧胯,瞬间传导至腰脊,再沿脊而上。 念到、气到、劲到! 汹涌气劲在他拳风出炸开,爆出一阵雷鸣般的爆响。 【心意六合拳】——炮拳! 任他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我只一记炮拳迎之。 这是他自九品小成之后,方能熟练掌握的【心意六合拳】绝技。 甫一出手,便是杀招! 那年轻武夫也是个狠人,瞧见这一拳来,反是爆喊一声“好拳法”, 漫天掌风骤然一消。 一双紫青肉掌,出现在祥子拳前——看不出来,这清帮武夫修得的竟是凌厉无比的铁砂掌。 一时之间,众人被场中风起云涌之势所慑,皆是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分心。 拳对上掌, 内家浑厚拳法对上外家的刚猛掌法, 上来便是硬碰硬的搏杀! “轰隆”一声爆鸣. 高手过招,哪有那么多花俏, 只一拳对一掌,便掂清了对方的斤两! 随后,更是拳掌交加, 两人身影交错往复,如狂风骤雨一般的连绵交击,爆起一串霹雳声响。 不多时,便是十数招已过。 看起来.竟是势均力敌? 又看了一会,齐老舵主脸上讶然更重,啧啧赞道:“万执事,宝林武馆又有如此少年天才,倒是恭喜了。” “不过.你这位师弟似乎气血不支我看,要不停了这场打斗,莫要让这等天才伤在我清帮之手。” “不支?”万宇轩却是挂起一抹玩味的笑,“齐老舵主.咱再瞧瞧?” 齐老舵主怔了怔,心里头却是升起一抹狐疑——这小子能在九品圆满境手下撑了这么久,已是不易,按这万家嫡子的言语. 莫非他觉得自家这个小师弟,能胜过一个九品圆满境武夫? 荒唐 此方世界,一品四阶,每阶皆如天堑 纵使那些个天才武夫,越一阶已是惊世骇俗.何时听闻有人能以小成胜圆满? 念及于此,齐老舵主却是神色一滞——呃眼前这万宇轩不就能做到? 去年,万宇轩可是在“英才擂”上,以八品小成境爆虐了一个振兴武馆七品入门境的少年天才。 堪称技惊四座。 不过万家可是使馆区里头的大世家. 眼前这个大个子,拿什么能与万宇轩相比? —— 场中形势,慢慢有了变化。 终究是以九品小成对圆满,即便磨皮、淬骨的功夫不虚对手,但祥子这气血却似是有些撑不住。 那狂暴如风的拳法,似乎也弱了几分。 原本的势均力敌,也渐变成了祥子主守.那清帮武夫主攻。 饶是祥子浑身皮膜、筋骨不凡,这才能扛得住那暴戾的铁砂掌。 但众人都看出来了——宝林武馆这小子的落败.只在旦夕之间。 忽地 祥子双拳骤然击出,堪堪逼退那清帮武夫,脚下更是连连后退。 “哪里走!”那清帮武夫爆喝一声,脚下大步一趟,追身而上——这小子明显是一口劲气已泄,岂能让他换一口新气? 此刻这清帮武夫心中,亦是暗暗咋舌。 对方不过九品小成境,但这皮膜、筋骨却丝毫不逊色已九品圆满境的自己。 更稀奇的是——这拳法古怪的大个子,哪来这般强横的气血? 若真让对方再撑一会,只怕自己气血都要熬不住。 想到这儿,他脚步更快,想要趁此良机一举拿下。 蓦地,这清帮武夫心中却是一凛. 只见身前丈许外,那大个子身影骤然停住,微微俯身,手臂顺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往后一送—— 他的手臂伸得笔直 身如枪杆,拳为枪锋. 此刻的祥子,仿若一杆一往无前的大枪。 漫天劲气,骤然从祥子拳锋前炸开。 祥子丝毫没有顾及将要劈在自己身上的铁掌,只是鼓起最后的气血,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使出了他压箱底的招数。 五虎断门枪第十三式——回马枪! 这是杰叔亲手教他的. 当初祥子正是以这招,只凭一柄铁枪,便击杀了九品巅峰虎妖。 如今以九品小成境,配合【心意六合拳】的气劲使出来,更是凌冽霸道。 那清帮武夫眼眸中露出一抹骇然之色——这小子方才竟是藏拙? 熬了这些招,他的气血怎地还这般狂暴? 难道九品小成的他,气血竟能胜过自己? 但他已没有时间思考, 他本就是强撑一口气劲来维持掌势汹涌,全然收不住力,而对方这一拳着实诡谲.更是防不胜防。 几乎刹那间,场中形势陡转。 原本左支右绌的祥子,竟以这诡异一招逆转局面。 众人瞧在眼里,心中皆是骇然——这大个子.竟是想“以伤换伤”。 好霸道的打法! 显然这番比斗,将要两败俱伤。 —— 场中众人心惊肉跳之时,一个身影蓦地一闪。 就在掌风和拳风将要交击之时, 那拳、掌之中,却忽然出现了一个魁梧大个子。 没人看清他的动作 但他偏偏出现在了那里。 这神色惫懒的魁梧汉子,两手只轻轻一伸,同时往下一拍。 一手按掌,一手扶拳。 刹那间, 一股无形的涟漪,从万宇轩身上荡漾开来。 “轰” 一声微不可查的爆鸣声中。 没有任何暴烈的动作,这懒洋洋的大个子仿若只是伸了个懒腰——只凭双掌便同时阻住了搏杀的二人。 两股汹涌明劲同时冲击在万宇轩身上,却好似泥牛入海一般.荡然无存! 祥子和那清帮武夫只觉一股软绵绵的酥麻气劲,从对方那手掌拂过来——浑身气劲旋即一消,却是再也鼓不起丹田气血。 骤然间,场中气劲全无。 阳光重又明媚,风儿依旧清新——仿若刚才那两股滔天杀气从未有过。 交手这两人皆是神色骇然,望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万宇轩——这世上竟有人能如此轻描淡写接下明劲? 这人的气血和身躯,该有多么强横? 众人目瞪口呆间, 万宇轩却只是拍了拍巴掌:“打得不错.没必要再打了。” 旋即万宇轩却是对着祥子洒然一笑:“祥子.你这身手,倒是比往日强多了。” 祥子呆呆望着他,不知该作何回答。 不是说,只有清帮的人在这里? 怎么这位爷也跑过来了? 第163章 给你十日 万宇轩下场,这架自然打不起来了。 齐老舵主从屋内走出来,对那清帮武夫缓缓道:“张标莫要无礼.刚才与你交手这位,是宝林武馆弟子。” “李小兄弟莫怪.张标是刚从申城来的.” 闻声,那名叫“张标”的清帮武夫却是一怔。 宝林武馆弟子? 莫不是出身世家? 不然,一个九品小成武夫.便是天天汤药熬养着,也绝不可能炼出如此强横的气血啊。 尤其是对方这套拳法.当真是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便是在申城几大武馆里头,张标也未曾见过如此“气劲合一”的上乘拳法! 听说四九城三大武馆里头,宝林最弱. 却未料到,宝林里头一个如此貌不惊人的外门弟子,便有如斯威势? 看来果然如总舵主所言。 这四九城里,当真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觑啊。 念及于此张标却是神色郑重,抱拳沉声道: “在下申城黄岳武馆外门弟子张标.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这名叫“张标”的清帮武夫身手亦是不凡,关键那一身搏命厮杀出来血勇,当真是在同辈武夫少见。 如此对手,祥子心中自然也生出几分敬意,拱手笑道:“宝林武馆.李祥。” “张兄.方才多有得罪。” 恰在此时,门外却是传来几声大喊。 “李兄.误会都是误会” “莫要动手.莫要动手啊!” “李兄是我同窗,是宝林武馆的弟子啊!” 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武夫急匆匆跑了进来,待瞧见眼前这局面,却是面色一呆,愣在原地。 “齐兄.你倒是来晚了咯”祥子脸上带着些促狭的笑意。 —— “想必.这位就是李小兄弟了?” “我那犬子瑞良,常在我跟前念叨你,道是在宝林武馆做学徒时,多得你照拂。” “未曾想,此番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等众人前来此处,倒真是多有叨扰了。” 齐老爷子面带和煦笑意,对着祥子拱了拱手。 祥子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原来是瑞良兄家尊,倒是晚辈失礼了。” 闻听此言,齐瑞良面色方才好看了些。 但齐老爷子笑容却是一凝——从对方这称呼里,分明听得出,他是在卖自家三子的面子……而非自己这个青帮舵主! 这位执掌四九城清帮数十载的老人,嘴角又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个刚烈的年轻人呐。 一时之间,场中气氛骤然冷了下来,虽不知为何,但谁都看得出这年轻大个子心中似有怨气。 万宇轩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此刻却只蹲在地上,拿着一枚树叶逗蚂蚁,一副全然不想插手的样子。 忽地众人身后探出个胖脑袋来:“祥祥爷,您回来了?” “哎哟喂都怨我,都怨我,我原以为祥爷会在小青衫岭里头多盘桓两日,便想着先替您把屋子重新拾掇拾掇。” “恰巧今日齐舵主他们都来了,便领着几位在此,想着等您回来商议大事哩。” 班志勇那张胖脸上,满是谄媚之态:“你瞧.这怎么大水冲了龙王庙咯,是我的错,我的错.” 望着这个一贯对自己毕恭毕敬的班副香主,祥子着实没了再拿腔作势的由头,此刻也只能笑了笑:“倒真是该怪你,没早些引荐。” 班志勇讪笑一声,一溜烟跑到祥子身旁,躬身引路道:“祥爷……这边请,这边请……” 众人面色这才缓和下来。 而齐老爷子更似无事发生一般,依旧把手拢在袖子里,一脸笑眯眯模样——瞧上去不像个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清帮舵主,倒像个寻常富家翁。 这场打斗,本就是机缘巧合之下的互相试探。 如今有了班志勇给台阶,两方自是顺坡下驴。 一时之间,场面又归和谐。 只有远远落在后头的齐瑞良轻声叹了一口气。 以李兄的城府,哪会认不出这几人是清帮弟子? 这所谓的“误会”,该是李兄借着由头,出一口心里怨气吧。 他心里明白.自己这位李兄是个外圆内方的性子,虽是人情练达,但从不屑虚与委蛇。 如今李兄这番惺惺作态,只怕是真把清帮视作那随风倒的墙头草了。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打了下来,在他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望着那大个子的背影,不知怎地,这位齐家三公子忽然觉得这位昔日同窗有些陌生。 —— 万宇轩隐藏行踪待在这里,自然不是无聊来逛逛。 他是代表宝林武馆,与清帮谈判的。 谈判的内容很简单——清帮能否接上那条运输线。 以万宇轩的身份,远比武馆普通执事的地位高得多, 由他来代表宝林武馆,一则显出宝林武馆的诚意;二则,宝林武馆也存着几分想要借势万家的心思。 只是这运输线着实敏感,纵是与宝林一贯交好的清帮,也不愿掺和这趟浑水。 两方正僵持时,屋外又闹出这一场乌龙。 此刻回了屋子,谈判继续。 —— 屋内,小红和小绿跑个不停,忙着端茶送水。 两个小丫头并不晓得屋内这些人是谁,但从刘香主和班副香主的恭谨态度上——她们看的出来,这些都是大人物。 流民出身的她们,心思自然是敏感至极。 屋内几人看似一片和谐,她俩还是嗅到了些异样的气息——至少.那几个老头子瞧上去似乎不太高兴。 并不懂这些大人物在聊些什么,她俩只清楚一点——清帮这些大人物们都特意来自家,那自家这位爷,肯定比自己那小小脑袋里想象得更厉害些。 于是乎,两个小丫头笑脸盈盈,手上更不敢有丝毫马虎——自己两个姐妹可是爷的丫鬟,可不能给爷丢脸! 只是她们这两个小小脑袋,却全然没想到——她们心里那位英明神武、无人能及的祥爷,为啥要蹲在门外头。 —— 清帮盛情相邀,祥子还是待在门外头。 这是分寸。 自己一个挂职的外门弟子,哪有资格掺和这事。 别人几句场面话罢了,若当真了,就真成傻大个了。 只是,被人鸠占鹊巢,自己还只能蹲在外头,多少有些憋屈。 于是,他继承了方才万宇轩手上的树叶,蹲在地上逗弄蚂蚁。 齐瑞良蹲在了他旁边,挤出一个笑:“李兄不想进去听听?” 祥子瞥他一眼,说道:“总不是那些蝇营狗苟的利益交换,没啥意思,咱一个外门弟子,不操这份闲心。” “李兄对清帮有怨气?”齐瑞良轻声问道。 “倒也谈不上,不过的确有点,” 祥子把手上叶子丢了,却是拍了拍屁股,站起来笑着说了一句:“昨夜去了趟小青衫岭,赵沐被妖兽重伤,差点死了.” “是冯家偷偷减了物资供应,缺了一株火莲草。” 齐瑞良怔了怔,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哪会不知这位李兄与赵沐之间的情分。 “其实.清帮也是难做。” “我知道既是拿了妖兽运输线这块肥肉,清帮自然不愿意轻易得罪另两家武馆” “其实并非如此.李兄这世道的条条框框,早被上面人圈好了,哪里容咱们能指手画脚” 齐瑞良还要说些什么,却瞧见自家老爷子与万宇轩并肩走了出来。 谈不上剑拔弩张,但也并非其乐融融。 “如此.这半个月便拜托齐老爷子了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哪里的话.既是万公子相求,我清帮也只能硬着头皮坏一次规矩了日后若上头怪罪下来,”齐老爷子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万公子还得帮衬一二。” “这是自然.”万宇轩笑容淡然,“我自一肩担之。” 得了这句承诺,齐老爷子终于露出个释怀的笑。 清帮众人领着一支浩荡车队,朝小青衫岭里头的堡寨去了。 按规矩,清帮一周需走一次小青衫岭,把三家前进营地里头的妖兽肉都给收了,然后再运到南苑火车站。 只是近些日子三家武馆厮杀得厉害,这妖兽肉的运输便成了三天一次——这也是使馆区那些大人物要求的,清帮自然不敢懈怠。 走的时候,齐老爷子特地瞅了祥子一眼,笑着说了句:“好小子这性情倒真合我胃口。” “昨日那事,刘香主同我说了,李小兄弟能陪着我清帮冒险进小青衫岭,却是难得.是我清帮欠小兄弟一份情。” 祥子笑了笑,却没应声,只是抱了个拳。 那齐老舵主却是毫不介意,只哈哈一笑便上了马车。 于是乎,这偌大的“李宅”,倒显出几分空荡,除了前院几个护卫的清帮弟子,只剩下宝林武馆三个师兄弟。 —— 三人进了屋子——小绿、小红两姐妹手脚快,屋子里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莫要忙了.去外头玩会儿”祥子学着万宇轩,懒洋洋往太师椅上靠了上去。 这习惯还是跟昔日那位刘四爷学的——之前在车厂时,他就颇羡慕前院那把温润包浆的太师椅。 如今自己也弄了一把时常坐坐,倒没觉出有啥大滋味。 两个小丫鬟自然能懂,把茶水之类给备好,便出去了。 万宇轩有些疲惫,祥子也不吭声,剩下齐家三公子脸色有些尴尬。 “齐师弟,没啥尴尬的既在武馆里头,便给武馆做事,哪天拖了这宝林武衫,便给家里做事这世道,便是这般规矩,” 万宇轩瞧着齐瑞良那不自在模样,却是洒然一笑。 “我倒是羡慕祥哥,无牵无挂的,倒可以大胆做事.”齐瑞良叹口气。 “齐兄羡慕我?“祥子轻笑一声,“要不咱俩换换?我去齐家当少爷.” 听了这话,万宇轩脸上倒是怔了怔,忽然开口问道:“祥子从小青衫岭过来的?” 祥子点头,把昨夜事情都说了一遍,便是自己潜入蛇窟那事也没瞒着——当然,自是隐去了火莲草那事。 万宇轩静静听着,便是听闻赵沐重伤时,脸上也没太多情绪,反倒是听到祥子从蛇窟中发现姜靖宇的玉符时,眉头微不可查一皱。 “唔祥子,这事你干得不错,只是夜探小青衫岭未免太莽撞了.” “一时情急,师弟以后不会了。” 随后万宇轩却是把目光深深落在祥子身上:“祥子.你之前是人和车厂的车夫?” “听说.之前整个人和车厂的二等车夫都死在李家矿区里头,只有你和刘唐逃了出来?” “前几日,人和车厂新任的车把子.范胖子死在了四海赌坊门口。” 毫无干系的几件事,却陡然被万宇轩抛了出来。 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骤然间,祥子眼眸微锁,浑身气机紧绷——可旋即,他却哑然一笑。 在这位万师兄面前,自己这九品小成境能玩出啥幺蛾子。 自己未成为武馆弟子时,这位万师兄就与自己见过两次, 一次是李家矿区,一次是自己跟着刘唐去德云楼见林俊卿。 以风宪院的能力,调查出自己底细自是简单。 念及于此,祥子反是洒然一笑,点头道:“嗯,我之前是人车车厂的车长,负责李家矿区那条线。” 听了这话,反是一旁的齐瑞良一愣——他万没料到,自己心中这位惊才绝艳的“李兄”,竟只是个车夫出身。 一口饮下手中已凉透的茶水,这个素来讲究精细的万家嫡子却浑然没有在意, 他把一张精细的地图铺在桌上,只轻声说道: “冯家投靠了振兴武馆,咱们小青衫岭这条线便算是断了.” “清帮最多能再帮半个月。” “之后.武馆会派学徒过来只是如今赵沐重伤。” 忽地万宇轩却是话锋一转:“祥子,倘若让你来负责这条运输线,你需要多久能拉扯起来?” 祥子斩钉截铁答道:“慢则半月.快则七日。” 万宇轩眉梢一挑:“此话当真?” 祥子沉声道:“千真万确.” 万宇轩眸色复杂,沉声道:“如今小青衫岭那边正是激烈,只怕武馆里头的师兄弟都得顶上前线,武馆里能给你的,只有半数学徒,” “祥子.你可要考虑清楚。” 半数学徒? 祥子怔了怔,却是洒然一笑:“我倒是没想到会有武馆学徒相助,倘若如此,慢则七日,快则三日。” 万宇轩霍然起身:“祥子.院中无戏言。” 祥子亦站起来,抱拳沉声道:“万师兄,这是当然.” 望着眼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小师弟, 不知怎地,万宇轩忽然想到昔日在矿线上的那个大个子车夫——昔日,尚且只有气血关的大个子车夫,在一头九品巅峰妖兽前,亦是岿然不动。 再见面时,便是九品生死炼上。 谁能想到,昔日一个小小车夫,竟能如此轻易熬过九品考验,而且得悟明劲。 而他之后以“指纹法”找出陈嘉上这个潜伏已久的南方叛逆,更显出难得的心思细腻。 此等天赋、此等心性,便是以万宇轩的目光来看,亦是一流。 难怪席院主也对这大个子另眼相看,破格给了这小子风宪院弟子身份。 这小子倒也不负所托,只短短月余,便找到了姜靖宇的玉符。 只是,这条运输线事涉宝林武馆前进营地,最是紧要。 这大个子当真扛得住这份担子? 不过如今赵沐重伤,一时之间,武馆里又能寻到何人来接替赵沐? 说不得.眼前这大个子,倒真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他虽是没有赵沐那“学徒教头”的身份,但这一届学徒里头,他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念及于此万宇轩却是沉声道: “给你十日.如果你祥子能做出个模样,我便禀明席院主,让你负责这条运输线。” 祥子脸上笑容不变:“十日足矣。” 第164章 绝世猛人,两箭六千大洋 事既已定,万宇轩又问祥子的打算。 祥子便把想了一整夜的法子和盘托出。 原不过随口一问,没成想这大个子想得竟如此周全,倒叫万宇轩吃了一惊。 他脸上笑意更浓——看来,这车夫出身的小子,该是比赵沐更合适执掌这条运输线。 想到这儿,万宇轩站起身来,淡淡道:“说好了给你十天,这十天你就放手去做。只要你能替宝林武馆守住这块地盘,便是一件大功。“ 说罢,他从桌上拿起一把大得惊人的黑弓,潇洒地出了门。 这黝黑的巨弓,便是祥子第一次走矿线时见过的那把——凭着它,万宇轩差点一弓射杀一头九品巅峰的虎妖。 祥子与齐瑞良面面相觑,正不知这位行事不羁的内门师兄意欲何为,却听他停下脚步,皱眉道:“你们俩还愣着干嘛?跟上!” —— 万宇轩双手背在脑后,拖着步子朝西边走去——那是冯家庄的方向。 香河澄澈,流水潺潺, 丁字桥对面便是冯家的哨岗。 桥那头,有个冯家护院瞧见几人从丁字桥过来,高声喊道:“来者何人?通报名姓!“ 待来人走进了,这冯家护院的神色便滞住了。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黄衫,带着两个黑衫。 他们胸口绣着的金线小字清晰可见——宝林。 万宇轩皱了皱眉,停下脚步,转头对祥子道:“祥子,你年纪轻轻,心思却这么重,做事这般谨慎,可不好。“ 祥子怔了怔,却是不知这位师兄何出此言。 话音未落, 万宇轩脚下一顿,气劲蔓延开来。 以这魁梧如熊的男人为中心, 方圆数丈之内,地牛翻身一般.轰然震动。 下一瞬,那座由坚硬原木搭建的哨岗,应声崩塌! 祥子和齐瑞良两个,目瞪口呆。 —— 数个冯家庄护院被巨木压住,哀嚎不绝。 仅剩的几个冯家护卫,自是再没胆气握住手里兵刃,皆是魂飞魄散、四散奔跑。 这哪是宝林武馆的内门弟子,分明是魔神现世! 漫天烟尘中, 万宇轩拖着步子,继续往前走,依旧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偶见一株大得惊人的狗尾巴草,万宇轩饶有兴趣停下脚步,摘了下来, 于是,这狗熊一般体型的汉子,嘴角便多了一根狗尾巴草,这模样倒颇有几分滑稽。 当然没人能笑得出来——至少冯家的人是这样。 从丁字桥到冯家庄外庄,途中遇到十多个护卫.还有几个九品武夫,面对这一袭黄衫缓缓而来,皆是如避蛇蝎。 这一路,冯家共三岗六哨,皆被万宇轩踹翻——不多不少,正好一脚。 自此冯家与清帮争斗十多年,苦心经营起来的外围防御荡然无存。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惹得笛哨长鸣, 乌泱泱的冯家护院纷纷赶了过来,但瞧着那一席黄衫和骇人的体魄,竟无一人敢当面拔刀。 就这样. 一众冯家护院,倒是像护卫一般,“拱卫”着宝林师兄弟三人缓缓而行, 万宇轩恍若无闻,只笑脸盈盈往前走,跟在后头的祥子和齐瑞良两人暗自咂舌。 —— 恰在此时,一辆马车从冯家庄外摇曳而过。 马车十分普通,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车后头跟着一整队肃然护卫。 虽都是平民衣衫,但身上的彪悍之气掩饰不住——全是九品武夫。 很难想象,这荒郊野地里,竟会出现这么一支车队。 远远听到那边的动静,马车顺势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露出一双桃花眼。 车外,一个拎着大锤的虬髯汉子凑上前道:“嘿,闯王爷,冯家庄外头好热闹,有个宝林武馆的内门弟子打上冯家了。“ 说话的是祥子的老熟人——张大锤。 马车中那年轻人,远远望着丁字桥外那黄衫弟子,嘴角噙起一抹笑意:“这人是万宇轩。” 张大锤一怔,随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莫不是去年英才擂的擂主万宇轩?以八品境锤杀振兴武馆副院主的那位万家嫡子?“ “不然呢?这四九城还有第二个万宇轩?“桃花眼年轻人笑道,“也不知冯家那谨小慎微的老头子,怎么惹上了这么一位人物。“ 张大锤啧啧道:“该那老东西倒霉。“ 说罢,他瞥见跟在万宇轩后的大个子,面色却是一滞,嘴角咧起个笑——这不是祥子兄弟? 车内的年轻人自然也看到了祥子。 只是当那双妩媚至极的桃花眼落在那大个子身上时,便是这位纵横三寨九地无敌手的猛人,眸色也不禁一呆。 九品小成境了? 这才多久这小子的修炼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大锤.咱在这里停停,看个热闹。” 张大锤自然是乐颠颠应了——能看到冯家那老东西吃瘪,可真是十分难得。 —— 三人来到冯家庄外庄, 冯家庄众人早已严阵以待。 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朝着万宇轩拱手,沉声道: “万兄.按规矩.三大武馆不得对普通势力和普通人出手,若是让使馆区那些大人物晓得了.您即便出身万家,恐也不好交代!” 万宇轩笑了笑:“我何时出手了?我走到此处跺了跺脚,你冯家那些岗哨就塌了,这能怪我?” 那汉子一怔,皱眉道:“万兄如此强词夺理,未免有损万家声誉。“ “你在吓我?”万宇轩笑容一滞,却是轻声道:“你是几品,在冯家担任何职?” 那汉子缓缓应道:“不才谷峰,出身振兴武馆,现今担任冯家护院头目一职,八品小成境!” “好个冯家.竟能招揽到一名八品小成的武夫看来,冯家是决心投靠振兴武馆了,” 万宇轩笑容不变,却是轻声说道,“不过.你既同是八品,按规矩我该是可以对你出手。” 谷峰神色一凛. 骤然间,他的寒毛根根倒竖,一股危险诡谲的气息攫住了他的心。 他抽刀而出。 可惜迟了。 就在这八品小成境武夫抽刀的瞬间,众人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气劲席卷全场 一时之间,不少人甚至再也站不住脚。 一道魁梧的身影撞到谷峰身前——没有任何动作,万宇轩只是肩膀一撞,那谷峰连刀都未来得及抽出,便如断线风筝一般摔飞出去。 所有冯家护卫,皆是眼睁睁望着自家护卫首领,仿若小鸡仔一般摔在了泥泞里。 一个八品小成武夫,竟不是他一合之敌! 这人究竟是谁! 万宇轩神色漠然,望着泥泞中尚自挣扎的谷峰:“我宝林武馆一个外门师弟差点因你冯家而死,如今我只是废了你的八品修为。若还想替冯家送死,我不介意多背一条人命。“ 谷峰身形颤抖,从怀里掏出一枚丹丸吞了下去,在药劲的协助下,这才稳住丹田内如乱流的气血 但经此一撞,他此生便再也无望回复八品。 他深深低下头,将那双怨毒至极的眸子,藏在阳光的阴影中。 万宇轩恍若无闻,只笑了笑,转头对祥子说: “你瞧,自作聪明便是如此。这小子拿准我出身万家,不会轻易卷入世俗争斗,才敢挡在我身前,想为冯家立功。却没料到我真会出手,吃了个暗亏。“ 祥子哑然一笑. 可随后.万宇轩却是神色一肃:“我出身使馆区世家,背后有万家的金字招牌,只要这招牌不倒.便没人敢动我” “祥子你泥腿子出身,自然是比不得我,但你后头,同样有宝林武馆这杆金线大旗。” “如今你为我宝林做事我这个做师兄的,便要替你把这隐患都除掉。” “顺道.也教你一个道理:既有菩萨心肠,亦须有霹雳手段。” 话音刚落,万宇轩身形一颤,便迈出数丈,像小鸡一般拎起谷峰的脖颈 “咔嚓”一声。 轻轻一扭。 这名冯家耗费大价钱招揽来的护院头目,一个堂堂八品武夫,便殒命当场。 祥子瞠目结舌。 “这人若还活着,只怕是会想法子对付师弟你.索性死了拉倒。” 万宇轩笑了笑,把那尸身随意一抛,云淡风轻拍了拍手,继续对祥子说道:“只要你还穿这身宝林武衫,这四九城内外,除了同品约擂,便没人敢当面对你下手,只需小心暗箭。“ “祥子,日后做事也要干净利落些.莫要畏手畏脚,否则,既误了武馆大事,又误了武道心境。” 祥子重重点头,沉声道:“师弟受教了!” 许是担心这小师弟被吓到了,万宇轩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解释道: “上头那些人规矩多,要想杀人,咱就得占住理比如昨夜赵沐受了重伤,便是他冯家先坏了规矩,留下的把柄。” “做事既要果断,又不能留把柄其中分寸,还得你自己拿捏,就拿此刻来说.我便是再跋扈,也不会把面前这些冯家护卫都杀了。” “除非.”万宇轩转头,饶有兴趣望着对面一众手持兵刃的冯家护院们,悠悠道:“他们敢对我出手。” 话音刚落,诸多冯家护院,皆是如潮水般后哗啦退开。 瞧见此幕,万宇轩心中顿生几分萧瑟和无趣。 “这世道啊.终归是比谁拳头大” “便是那些套在天下武夫脖颈上的规矩,不也是上头那些人拳头比咱们大,给咱们定下的?” “没意思.这世道真没意思.” 连连叹了好几口气,万宇轩却是打了个哈欠,手腕一翻,背后那把巨弓不知何时便出现在他手上了。 蓦地 弓如圆月,箭已在弦上。 “姓冯的老乌龟.我万宇轩都打上门来了,还躲在那乌龟壳里装死呢?” “你克扣我宝林武馆物资的胆子去哪里了?跟清帮争斗的胆子去哪里了?” “老东西.以为自己攀上了使馆区,就真把自己当成了个角?连上面人定下的规矩都敢破?” 万宇轩嗤笑一声,旋即衣袖猎猎 滔天气劲汹涌而起。 “乌龟壳里那个,赶紧滚出来给小爷我磕头认错,我赶时间,只数五声,” “五!” “一!” 这个直接从五跳到一的男人,对着远处那座高台和高楼,却是轻笑一声,松开了手指。 “砰” 并没有预料中的那般气势雄浑. 长箭离弦而出只有一声轻微的爆鸣——这声音,像极了春节时某个顽童在雪地里放得一个哑炮。 倒让那些提前捂住耳朵的冯家护卫们愣住了。 可随后.他们就会后悔放开了手。 长箭挂起一缕肉眼可见的白线,蓦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刹那间.白线尽头,那座五层高楼似是一颤. “轰隆”一声巨响炸开。 五层高楼的最高层,竟被这一箭炸开了个豁口。 视线远处,漫天烟尘从高楼倾泻而下。 这般浩大场面,整个冯家庄上下自然都瞧见了。 所有人呆若木鸡。 这哪是长弓,分明是火炮了! 祥子眸色炙热——他看出来了这是暗劲! 方才万师兄以肉身接下自己与张标的明劲,所凭借的就是这份暗劲。 难怪这位万师兄能够以八品之身便击败七品高手 原来他早就领悟了暗劲! 更巧夺天工的是,他竟能将暗劲如指臂使,附着在那长箭之上! 如此可怖的气劲驾驭力.简直闻所未闻! 只是万宇轩却似乎不太满意这一箭的效果,又搭起一支长箭,忽然对祥子说了句:“祥子.你小子这身皮膜筋骨,若是不学射术,当真是浪费了.” 他嘴角挂着个促狭的笑意:“想学么?” 祥子点头如小鸡啄米。 “那便瞧好咯这箭啊.非是弓弦之力,而是浑身皮膜筋骨之力!” 话音刚落天幕中又破开一条淡淡白线。 旋即远处那高楼又炸开一个豁口。 看起来,不过再需数箭,那五层高楼便会成为四层了。 祥子眸色如火一般的跃动着,脑袋里回荡着万宇轩方才这句“己身之力”。 人身为弓,劲气为箭! 这便是万宇轩的箭法! 万宇轩吧唧下嘴巴,却是摇了摇头,嘟哝道:“气劲还是不够.倘若到了七品,该才能一箭射爆.弱了还是太弱咯!” 祥子愣住了,这还弱? 旋即福至心灵,祥子长身一揖:“恭喜万师兄入八品圆满境!“ “小子,眼光不错。“万宇轩笑道。 而就在万宇轩施施然搭起第三支箭时, 一个麻衫老人,出现在三人面前。 这老人一身迟暮腐朽的气息,偏偏面色红润如少年,当真古怪至极。 老人沉着脸,抱了个拳:“宇轩,这一箭下去,冯家那老头子当真要死在你手上了。何苦闹到不死不休?能否就此收手?“ 瞧见此人,万宇轩面色却是罕见肃然:“颜伯伯?你可是振兴武馆的副院主,跑到冯家庄来凑什么热闹?” “莫非.振兴武馆想要给冯家庄出头?” “还是说你七品大成境的颜副院主,想要破了规矩,为难我一个八品?” 这世道.等级森严, 拳头大小便是道理。 一位振兴武馆的副院主,其实力至少是七品入门境以上。 而这位老人可是七品大成境! 纵使是万宇轩,也不得不低头的人物。 为难你?老人面色一滞,脸上却是淡淡一笑:“今日恰好在此.既我颜某人瞧见了,总不好袖手旁观吧?” “宇轩,我知你性子,自不会拿我与万家的那些交情,来要求你做啥.” “今日只论规矩,不谈交情昨夜小青衫岭那事我听说了,宇轩你且开口,冯家要做到啥地步,你才能放了他们?” 瞧见这老家伙没有以势压人的意思,万宇轩心里头一松,却是耸了耸肩,手中长弓垂了下来,顺势伸了个懒腰,尤为慵懒。 事实上,方才这一箭若是射出去,冯家那老头会不会死他不知道 但冯家,该是再没脸面立足此地了。 这也是颜智渊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刻才现身的原因。 如今使馆区有令,三大武馆在小青衫岭皆是不惜人力往北推, 故而,冯家这条运输线非常重要. 倘若万宇轩真毁了冯家,便是以万家的实力,也难顶住其他世家的压力——这就叫万家坏了规矩,给其他人留了把柄。 从某种意义上,这位与万家交情颇深的振兴武馆副院主,也算是给了万宇轩一个台阶。 只是颜智渊也没有把握——这个行事最羚羊挂角、随心所欲的年轻人.究竟会不会顺坡下驴。 万宇轩把长弓背在身后,却是打了个哈欠,淡淡说道:“五千枚银元!” “没问题”颜智渊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一万枚银元!”万宇轩赶紧反悔道。 颜智渊嗤笑一声:“宇轩,这狮子大开口也得有度,他冯家纵使家大业大,也没金山银山,仓促间哪里掏得出这些银钱,若真是一万枚银元,便是掘了他冯家的根。” “要不.你还是把这第三箭给射了!” 万宇轩讪笑一声:“砍价嘛我出你砍这才是生意嘛既然一万枚大洋太多,那我吃个亏,六千枚银元总成了吧。” 颜智渊哑然失笑:“该没问题。下周我与你父亲约好在使馆区酒楼喝酒,你若有空,一起来坐坐?“ “罢了.我一个八品小辈,哪敢掺和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万宇轩连连摆手。 颜智渊自然不再开口,只笑了笑,转身要走。 “噢劳烦颜伯父,冯家这些大洋,两日内便要到丁字桥来.”万宇轩笑容灿烂,指着身边一个大个子说道, “我这小师弟可不得了,马上要做一桩大事,正是要用银钱的时候.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得帮衬帮衬。” 颜智渊一怔,目光却是深深落在那貌不惊人的大个子身上。 看来今日之事,倒不全是因为小青衫岭? 似乎,与他口中这个“小师弟”还有些关联? 祥子只能装作没听到的,目光却落在如黛远山之上,仿佛那里似乎有啥美景一般。 他心里头自然是狂喜——六千枚银元,足够重建俩人和车厂了.更何况,在他的计划中本就不需要这么多花费。 这下,祥子总算晓得,这位行事无忌的万师兄为啥要来冯家庄发飙了。 一来.宝林武馆在小青衫岭吃了暗亏,声势大损,为防旗下诸多势力摇摆,只能杀鸡给猴看。 这冯家庄,便是鸡;诸如清帮之类的便是猴。 二来前线事急,仓促之间要重建运输线谈何容易,人、钱、物缺一不可。 而万宇轩这两箭.便算是把“钱”给解决了。 不得不说这看似桀骜不驯、荒唐洒脱的万师兄,其实也是一个心细如发之人啊。 忽地,祥子却是微微一怔。 凭着那常人难及的视力, 他的视线,与远处车厢内那双桃花眼, 恰好对上了。 隔着潺潺香河和漫天狗尾巴草, 车厢内那桃花眼青年,脸上忽地笑靥如花,远远对祥子招手。 蓦地这份炙热的盛夏,都似多了几分温柔明媚之意。 第165章 招揽流民,修筑营地(7K大章) 冯家庄外,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 望着远方高楼上的滚滚烟尘,张大锤瞪着铜铃大眼,仰头望向那奇异景象,喃喃道: “猛,实在太猛了,这可真是不讲道理的猛啊……“ “这就是八品?我看其他八品也没这股子劲头哟.“ “我张大锤啥时候也能这般威风?“ 马车上,那桃花眼的年轻人轻笑一声:“夯货,且不说你这辈子都难到八品,便是到了八品,也不可能有这般气劲。“ “闯王爷莫要瞧不起人,俺大锤今年也才二十三,大小也混到个九品大成境,“张大锤不服,嘟囔道,“咱也是要去小青衫岭磨砺的,说不得.“ 车内年轻人笑而不语——有梦想总是好的。 只是,眼前这夯货,怕是没那万一。 人家使馆区的世家子弟修的哪是武道哟。 “修“之一字,看似相同,实则天差地别。 你一个被上头人拴住了脖颈的武夫,还妄想凭武道胜过世家子? 岂不是笑话。 念及于此,年轻人却是伸出如玉手指,关上了车帘。 “大锤,走了” “好勒.闯王爷。” —— 师兄弟三人,仿若无事人一般,从丁字桥往回走。 这一路上,再无人敢阻拦。 万宇轩这两箭,不仅赢了六千枚大洋,也将冯家十余年心血毁于一旦。 四九城三大武馆,风格皆是不同。 受那位总是笑脸盈盈、口称“稳妥第一”的老馆主影响,这些年宝林武馆并不显山露水,在与另两家武馆的暗中博弈中,亦是落了下风。 前夜,小青衫岭前进营地被毁,更让宝林武馆颓势尽显。 今日万宇轩这两箭,那些暗中摇摆的势力也该掂量掂量,若惹得宝林武馆露出獠牙——是甚么后果。 万宇轩背着巨弓,悠悠然收回些许心神,望向祥子和齐瑞良,突然觉得这场完全称不上快意恩仇,尽是一些狗屁倒灶鸡毛蒜皮小事的短暂相聚,临了感觉倒还不错。 这个魁梧如熊的男人笑道:“差不多了,待会我便会去小青衫岭,丁字桥这里便留给你们俩个。” “说起来倒是我宝林武馆亏待了你们,你俩不过才试炼的小师弟,便要肩负这担子” 说到这里,万宇轩叹了口气:“谁叫我宝林武馆人少呢.” 旋即,他却转过了头,对齐瑞良笑了笑:“身为清帮三公子,你其实有更好的去处,可想清楚了,要陪着这个臭小子待在丁字桥?” 齐瑞良拱了拱手:“待在清帮里头不过是混日子.留在这里也没啥风险,说不得还能做出一番功绩。” 这话说的坦荡,万宇轩嘴角笑意更浓——有清帮三公子留在这里,清帮那些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好好顾着这条运输线。 且不管这是齐老爷子留下的暗手,还是眼前这少年郎的自作主张,对宝林武馆来说对祥子而言,总归是一件好事。 叙话间,三人便回到了李宅。 众多清帮弟子自然也瞧见了方才那一幕,此刻看着这大个子,更是敬畏如魔神。 站在院里,万宇轩却是把手上长弓递给了祥子:“祥子,瞧见方才我那一箭了?” “来一箭试试.” 祥子怔了怔,却是接过了黝黑长弓。 沉甸甸的长弓入手,祥子长呼一口气,学着方才万宇轩那般站定。 万宇轩沉声道:“用三体桩站住!” 祥子身形一变,下肢立地生根,手指拉开弓弦。 丹田气血红珠蓦地一闪. 气血汹涌中,长弓被拉开了大半。 万宇轩眸色一怔——这小子气血之强横,倒是远超他预料。 便是他自己在九品小成时,恐怕也难将这长弓拉到这般地步。 “稳住呼吸.不要用手臂的力量用身体的力量” “感受气劲顺身体而走的感觉,再拉!” 在万宇轩的教导下,祥子再次发力,那弓弦便已近满月。 万宇轩脸上笑意更浓——这小子学的当真是快。 眼见万宇轩有授艺之心,齐瑞良便喊着清帮几个都去小院外头了。 于是这院中就只剩师兄弟二人。 —— 深夜,弯月高悬,夜色朦胧。 万宇轩潇洒而来,潇洒而去。 小青衫岭夜里凶险,但对于这位实际战力不亚于七品大成的武夫来说,自然没啥麻烦的。 如此急匆匆赶往堡寨,祥子也猜的到原因——无外乎前进营地被毁,急需万宇轩这个超强战力坐镇。 听万宇轩说,不仅是他,便是几个在外地历练的内门师兄,也得了席院主的命令,正往四九城赶。 想来宝林武馆是集中所有力量,想要挽回在小青衫岭的颓势了。 如此一来. 所有压力都落在了祥子头上。 前线人手越多,且不说这吃穿用度,便是那些汤药、丹丸之类,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凭那位席院主的面子,万宇轩与清帮齐老爷子达成的约定是半个月。 而万宇轩留给祥子的时间,只是十天。 十天,要在小青衫岭外围重建一条庞大运输线,难度可想而知。 所幸冯家识趣,当晚便送来了一整车大洋——六千枚一枚不多,一枚不少。 白花花的大洋躺在院中,吓得班志勇夜不能寐,带人连夜在车旁搭帐篷看守着。 现在只剩一件事——怎么花出去? 齐瑞良蹲在院子里,呆呆望着月光下泛着温润银光的大洋,却是连连叹息——明日,便是十日之期的第一日了。 原以为李兄会拉着自己好好谋划一番,没成想这小子与万宇轩练完箭法后,竟一个人跑去后头的泉眼里泡温泉。 美其名曰“磨刀不误砍柴功”? 想到这里这位清帮三公子又是长叹一声。 “瑞良兄还不睡呢!”祥子神清气爽地回来,抱来一个藤箱,笑嘻嘻说道。 齐瑞良没好气道:“我哪里比得上李兄你这般心宽,哪里能睡得着。” 祥子自然晓得他心思,倒是不介意,只把那藤箱抱过来, 齐瑞良不明所以,待瞧见祥子一件件把藤箱里那物什一件件拿出来,眼睛也瞪得越来越大。 我滴个乖乖. 这是蛇蜕鳞.而且竟有数十片之多? 不光如此,那些金贵的晶矿,更是让这位见惯了宝贝的清帮三公子也瞠目结舌起来。 他呆呆望着眼前这大个子——这么多宝贝,都是这小子从蛇窟里弄过来的? 不得不说这份大机缘,便是自己这个清帮三公子,也是艳羡不已啊! 祥子笑了笑,却是问道:“齐兄你大户出身,比我这泥腿子有见识我想打造一副软甲,这些蛇蜕鳞够了吗?” 齐瑞良啧啧道:“够了.李兄你只需拿一片蛇蜕鳞做工钱,愿意为你打制软甲的良匠,能从这里排到四九城。” “至于这几枚上等晶矿,放到使馆区,更是能卖个天价。” 祥子笑容灿烂——果真是富贵险中求啊。 “那便辛苦齐兄明日替我跑一趟南苑,这些晶矿全换成九品能用的汤药、丹丸,这蛇蜕鳞便打造软甲。” 听了这话,齐瑞良也是一愣——这般贵重的东西,这小子竟轻易托付给自己? 不过这些事都是私事,却与运输线毫无干系啊。 似是察觉到齐瑞良的心思,祥子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纸:“南苑车站便有电报房,劳烦齐兄路过时,帮我拍一封电报。” 齐瑞良低头看去,纸上却只有一句话: 小青衫岭妖兽线,发财,速来——宝林武馆祥子。 齐瑞良面露狐疑,心里头嘀咕道:就这么几个字,能解决这条运输线? 未免太过儿戏? 他与这大个子相识日久,深知这位李兄想来都是心思缜密、谋划周全,绝不会胡乱诳语。 不然,只怕齐瑞良都要打退堂鼓了。 祥子自然能懂他的心思,却是笑了笑:“除了这个,还得把这里折腾起来,不然到时候那些学徒师弟来了,都没个落脚的地。” 齐瑞良苦着个脸:“我也想到了这一茬,但如今最缺人手.哪里能找到那么多木工瓦匠之类” “纵是能寻到人手,这里也缺物料.” “十日时间,便是能搭起些帐篷便是极好了。” 与普通大户的纨绔子弟不同,齐瑞良自小随着父亲走南闯北,练出来的不止那份人情练达,还有那份难得的实干之才。 祥子轻轻起身,却是指着那茫茫夜色,笑道:“物料.其实是不缺的。” “而人手.更是充足得很。” 齐瑞良的目光落入重重夜幕,恍然大悟,却是轻叹一口气,抱拳道:“李兄思虑周全,瑞良当真不及。” “既如此南苑那边就拜托齐兄了。” “定不负所托。” —— 晨光熹微。 齐瑞良按计划前往南苑筹划,随时通过车站转运物资。 两个昔日学徒同窗在香河边告别,各自踏上征途。 祥子吃完小绿端来的早餐,就背着手往香河那边去了。 香河不宽,很秀气,绿波荡漾,没有什么疾风劲浪,水面宽阔却给人温婉之感。 香河上头就是小青山岭外围的香山,全是枫树,到了秋天一片绚烂红叶,煞是壮观。 往年太平时日,四九城有些闲钱的,都会坐上小火车,跑这里来摘几片枫叶,赏个秋景。 后来世道乱起来,妖兽横行,自然就没人来了。 这丁字桥附近,也慢慢没落下来。 有钱的搬去了城里,或是在冯家庄外买个地皮, 没钱的.就剩了尸骨。 不过今日丁字桥.却有些热闹。 一根小腿粗的原木高高竖起,悬着一面蓝布大旗,上书一个大字——募。 旗下两张木桌,摆满了几大盆白面膜、红烧肉之类的吃食——为了这些,小绿、小红两个小丫头夜半就爬起来,总算赶上了趟。 时间紧,又弄不到那些佐料,这些吃食卖相颇为一般。 饶是如此还是勾得路人眼馋不已。 这小青衫岭外头,哪有路人无非是流民而已。 不多时.冯家庄外头便围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 许多人大多只挂着片能遮住隐私部位的破布,便算一件衣裳了。 望着那高大巨木,他们木然的眼眸里,皆是怔怔。 “宝林武馆募人咯” “有力气的.但凡能拖动百斤木头的,每日六个白面馍三两红烧肉!” “没那力气,能识字的,也是同样待遇。” “若是没力气,也不识字.但凡干过瓦匠、木匠的,伙食翻倍.” 门口几个清帮弟子吆喝着,喊得声嘶力竭。 然而,衣衫褴褛的流民们只是围观,无人上前。 这也不怪他们. 之前冯家庄也弄了这么一遭,只要敢进小青衫岭,一顿便能换一个白面馍。 可这些日子下来,两千多人进去了. 活着出来的,不到一半。 这冯家庄附近的流民着实被吓怕了。 毕竟夏天到了靠着这条香河和那些树叶、树根,也能囫囵填个肚子——若是运气好抓几只田鼠烤了吃,这日子便算美上了天。 而这所谓“宝林武馆”开出的待遇,竟比冯家还好? 定然是卖命的勾当? 于是乎.这几个清帮弟子喊得声音偌大,竟无一个流民敢上前来。 饶是班志勇,也是暗自叫苦——这十日之约他也清楚明白,如今第一日就如此不顺,这位爷的计划可怎么继续下去? 跟着祥子混了这么久,天天有那些妖兽肉吃,班志勇也算吃的油光水滑、肠满肚满。 他可不想看到祥爷,就这么灰溜溜的回了武馆。 不然他又能跟谁能去吃香喝辣? 这些年被帮里丢在这不毛之地,忍气吞声这些年,他班志勇别的本事没有,这识人的眼光倒是练出来了。 这位爷.是个能做大事的! 念及于此班志勇瞅着人堆里头几个明显身形魁梧的汉子,低声跟祥子说道:“祥爷.这些流民定是有人暗中操控要不咱们” 班志勇手掌狠狠挥了下来。 闻听此言,祥子却是一怔,深深看了这位清帮副香主一眼——看不出来,这胖子倒是个狠辣心肠的? 流民受人操控? 这本就不算啥秘密 之前走李家矿区那矿线时,马六那伙人不就说动了流民团去冲击车厂车队? 这世道.谁掌握了资源,谁便能发财。 头等资源,自然是那些五彩矿石。 这些不起眼的人命若是用好了,同样也是资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流民里头,当然也会分三六九等。 冯家能如此顺当募到那些流民去凶险的小青衫岭,这后头定然是有人帮衬。 想必便是流民里头的头目。 只是流民散乱,便是今日打杀了那些头目又能如何? 能用武力压着流民心甘情愿干活吗? 且不说宝林武馆人手本就不够,便是人手够,祥子也不屑做这事——真要论起来,他自己也是城外流民出身。 并非是所谓底层人之间的怜悯,而是祥子知道这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说起驾驭底层人.人和车厂那位刘四爷,倒真是一个高手。 而刘四爷的法子.说到底不过四个字——驾驭人心。 想到这里,祥子却是轻轻一叹。 他脚尖一挑,地上一根大腿粗细的木头便轻飘飘落在了手上——这是给流民测力的工具。 —— 流民堆里,众多流民瞧见一个大个子气势汹汹走出来, 尤其他如此轻飘提溜着一根大原木,更是让众人心神一骇——这就是九品爷? 人群哗啦啦往后退开。 忽地,那大个子却是说了句:“谁人能帮我把这原木抗到丁字桥那边,我便给他一百枚银元。” 说话间.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被抛了下来。 包裹被打开。 日光照耀下,一枚枚银元银光流转,勾得人心里发烫。 流民堆顿时骚动起来,望着丁字桥那头,心里头皆是剧震:数十丈的距离而已,就这般简单,便能挣百枚大洋——这位爷莫不是在哄人? 有人疑惑,有人害怕.更多的,还是被白花花的银元勾起了心中火热。 喧嚣中,一个大汉不顾家人阻拦,冲了出来:“这位爷此话当真?” “我李祥做事,一个唾沫一个钉,自然当真。” “好我包大牛便信你一回.这买卖我接了!” 闻听此言,祥子只笑了笑,把那原木丢在地上。 “轰隆”一声,原木震起一蓬烟尘。 这包大牛看起来二十多岁,身子骨宽大,只是多日不吃肉食,显出几分瘦骨嶙峋。 相比于其他流民,他至少还穿着半条裤子。 瞧见包大牛站出来,流民里头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神色便是一冷。 “大牛.莫要去啊那几位爷说了不能擅自接这劳什子武馆的招募,使不得,使不得啊!” “是啊.儿啊,别去.别去” 两个老人扯着包大牛胳膊,苦苦哀求。 包大牛苦笑一声:“爹娘.我大牛没用,让您二老受苦了,但啃那些树叶子也不是活路.儿拼了一条命,若真能挣到那百枚大洋.儿子便能带您二老去四九城里头享福。” 看不出,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倒是个孝子,这一路颠沛流离还带着两个老人,其中艰辛自不必言。 听到这话,流民堆里头不少人皆是心中戚戚。 而那几个魁梧汉子,神色则愈发凌冽。 —— “起” 一声爆喝中,包大牛脖颈爆出道道青筋,硬生生扛起那身子高的原木。 重压之下,他脚下血泡被碎石戳破,在黄土上留下一道淡淡血痕。 不多时.那原木便被放在了丁字桥那头。 包大牛气喘吁吁跑过来,神色惨白如纸,却只死死盯着祥子:“爷咱包大牛把木头扛过去了!” 祥子笑了笑,却是亲自从地上捡起那包裹,递了过去:“干得不错.这大洋便是你的了!” 沉甸甸的金属撞击声,荡漾在每个人心里。 忽地包大牛跪在了地上,叩头不止:“爷我要应募,我要应募,我给爷当力夫,您只要给我一口饭吃,我包大牛这条命便是爷的!” 祥子一怔,却未料到这个刚得了百枚大洋的汉子,第一时间竟是要应募力夫。 倒是个聪明人! 祥子朝那桌子指了指:“既是应募,便去那边登记去.” 包大牛死死攥着包裹,往流民里走。 看着包大牛得了银元,流民里头不少人悔得心都要碎了——早知道自己便去搬那原木啊。 而更多流民.却是用炙热的目光,瞧着门口那张飘摇的大旗—— 这位爷.说的竟是真的! 那些白面馍.和红烧肉,也是真的! 就在众人心动之时,流民堆里却是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大牛.按规矩,你这银元该是给我几个保管才是” “咱们这些乡亲一路过来,都是互相扶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了这百枚银元,咱这些人岂不是能多熬些时日.” “这做人呐.可不能忘本!” 一个挺着圆肚子,穿着麻布衫的老人走了出来,面色和煦说道。 祥子笑眯眯望着这人——他早发现了,这群流民之中,就属这老家伙最胖。 此人便该是这个小流民团的“族老”了。 听了这话,之前尚且后悔不迭的流民们,一下子来了精神头——是啊.这般多的银元,怎能让包大牛这小子独吞了,可不得上交给大家伙? “包族老.这可是我家儿挣来的.怎么能.怎么能上交?”包大牛父亲话没说完,便被身边的婆娘给扯住了。 许多流民皆是气势汹汹围住了包大牛。 包大牛面对这场面,只死死把银元抱在怀里,面皮涨得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刹那,这些一路扶持的相亲们,眼睛里皆是露出幽幽的红光,仿若野兽一般,将要撕碎这包大牛。 —— 恰在此时,祥子轻喝道:“弓来!“ 班志勇一怔,却是赶紧从院里拿来一把长弓。 昨日一整夜,祥子便是用这把长弓,随着万宇轩学射艺。 相比万宇轩手上那把,这弓就显得小了多,做工倒还算精良。 祥子接过弓,搭起一根长箭。 赫然对着那大肚子的包家族老。 那老家伙吓得抖如筛糠,却是叫嚷道:“你你既是武馆弟子,该是懂规矩,武馆弟子岂能对普通人动手?” 祥子哑然一笑——这老家伙还懂规矩? 没有任何犹豫 长箭脱手。 箭锋凌冽,射穿了那老家伙的心脏,没入地面数尺,尾羽却尚自翁鸣。 众流民皆是心境胆颤——这方才还笑脸盈盈的大个子.一言不合竟就直接射杀了包族老? 祥子嗤笑一声,却朗声道:“包大牛既已应诺,成为我宝林武馆的力夫,如今有人抢夺他私财,我岂能不给他出头?“ “丁字桥外,没有王法。” “但在这丁字桥内,自有我宝林武馆的规矩!” 大个子的话语,仿若惊雷一般,在众多流民心里头炸开! 当了这劳什子宝林武馆的力夫,竟还有这种待遇? 忽地流民里又抢出一个人影:“爷我能识字也能应募?也能一日吃上一口白面馍和红烧肉?” 祥子笑道:“这是自然.你若是能识字算数,便让你当个账房。” 又有一人抢出来,喊道:“爷我在老家干过木工,我是十年的老木匠!” “爷我能干泥瓦匠” “爷我有一把子力气,能当力夫.” 一时之间,流民团里一片汹涌。 祥子面色不变,只指了指那张桌台:“去那里排队有啥能干的自己去问,但凡入了我丁字桥李宅,便有一口饱饭。” “但是我也把话说在前头,”祥子指了指地上那尚且温热的尸体,缓缓道:“倘若哪个偷奸耍滑,或是瞒报.这老东西,便是下场!” 话语凌冽骇得众人不敢出声。 但所有人皆是冲抢到了那桌前.乖巧排起了队。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 —— 人群后头的班志勇望着祥子的背影,心神剧震——不过百来枚大洋加一块木头,便在这些流民心里头牢牢立住了信誉。 再以此为契机,射杀流民领袖——这两招下来,这群一盘散沙的流民,岂不是只能唯命是从? 如此手段如此谋算,竟出自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 这位爷.果真是能干大事的主! 只是这位清帮副香主却没看到, 此刻的祥子,并没有丝毫自得之色。 连顿饱饭都混不到的流民而已,只消些许手段,自然能引得趋之若鹜——这算得了什么? 祥子静静望着那些流民,如墨的眼眸里,忽地升起一抹疲惫。 这世间,若真能得幸福安稳,谁又愿颠沛流离。 说到底.不过是命如草芥。 但不管怎样,这人力也算有了着落. 今日之事传开,更多流民会蜂拥而至 至于那些建筑用的物料小青衫岭外遍地都是! 十天时间,只要吃食够,能保证流民们的气力,足够建起供数百人居住的简易茅屋。 接下来.便是等着四九城的消息了。 归根结底,这些气血孱弱的流民,只能用于建设和运输,却无法踏入小青衫岭。 祥子此刻,还需要一只有经验的运输队伍. 至少,是由气血关武夫组成的运输队。 第166章 出乎意料的熟人,运输队到齐 不出祥子所料,接下来几日,流民纷涌而至。 到后来,班志勇把力夫标准提高到能搬动两百斤,才勉强遏制住势头。 饶是如此,也雇佣了数百人之多。 光是每日饭食就让小绿、小红两个忙得够呛——所幸流民里也有些农妇,甚至还招揽来了个邻县知名酒楼做过大厨的。 如今这俩小丫头手下,也有一支十来人的“厨娘队”了。 其他没资格入内的流民在李宅外徘徊,不愿离开。 如今百废俱兴,围墙啥的都还没弄好可容不得那么多外人在外头晃荡。 班志勇便从流民中挑出人手组成“卫队“,由习过几天拳脚的包大牛统领,才让外头这局势安稳下来。 这才三日,那些红烧肉和白面馍吃下来,包大牛就有了几分膀大腰圆模样。 包大牛作为第一个加入的流民,对李家自然忠心耿耿,日夜巡逻,唯恐有人惊扰祥爷。 这倒是想多了——毕竟好几个不长眼的流民,已被挂在“李宅”门口的原木之上。 小绿、小红心软,将每日剩余食物掺上米糠熬成米面疙瘩粥,每日晨间分予门外流民,勉强吊住他们的性命。 祥子自然是假装看不见。 如此一来.丁字桥这头的流民更珍惜在“李宅”工作的机会,各个干劲十足,唯恐偷了懒被逐出去。 这下,围绕着营地的建设,倒是比祥子预料中更快了。 尤其是流民里头,还有一个姓雷的老人——说是之前建了四九城里头那座紫禁城的“样式雷”的后人。 这老家伙面黄肌瘦,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拿上一支炭笔,这架势便完全不一样了——只一下午便画出了足够数千人驻扎的堡寨。 祥子亲自找来几个老木匠来瞧了瞧,这才发现自己在这流民里头捡到了宝! 这乱世里的手艺原本也不值钱,老雷到了丁字桥,不仅能混一口饱饭,也能大展身手,这干劲更是十足。 这不数百号流民,加上老雷的指挥,不过短短三日,丁字桥外几座建筑已初具规模。 进度快,这物资消耗自然也多,数百人的人吃马嚼,虽说只是些吃食,也是大把银钱往外淌。 木头虽是不缺,但那些铁钉、木锯之类也用的多,都得去冯家庄外庄里头买。 许是前几日万宇轩那两箭的缘故,冯家庄里倒是没人敢暗中作梗。 那些商户听到是丁字桥外的祥爷,更是恨不得打个折——毕竟,前几日那冯家庄五层高楼的“烟花”尚且历历在目。 饶是如此到了第四日, 冯家庄外庄各家商户的物资,在被一扫而空后,这建设进度还是慢了下来。 —— “祥爷.咱们至少还缺两百斧头、一百把凿子、二十辆手推车.“雷老爷子顶着黑眼圈,扯着祥子衣袖絮絮叨叨。 “啥?雷老爷子.昨日不是才从冯家庄弄来斧头之类.怎么一下又缺了这么多?“祥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雷老爷子瘪了瘪嘴:“祥爷.这斧头质量忒差了外头这些树木太硬,两日便用不成了可不得换一批?” “对了.墨斗、画签之类也缺。“ 祥子顿时听得头大——那冯家庄都快给自己掏空了,自己哪能变出这么多工具来。 所谓不当家不知财米贵,如今他算是体会到了。 他望了望远处那些忙碌的人群.以及那座丈许高的围墙,叹了口气: “雷老爷子.其实咱们简单建几栋屋子便够了,实在住不下,我这宅子也可让出来铺个大通铺。” “还有那围墙,也不必用蒸熟的糯米混吧?这工序太麻烦了些。“ 雷老爷子胡子都翘起来了,忿忿道:“祥爷.您这话可不对!您可是祥爷岂能把宅子让给别人住!” “这围墙可不能马虎,冯家那围墙可是高两丈多、厚一丈,咱们靠近小青衫岭,本就要做好十足打算等日后有了工具,我还打算在围墙上设几个瞭望塔哩.“ 祥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隔着院墙,他瞧着外头那些显出几分浩大雏形的工程,心里暗道:我只是让你随意建几栋房子,也没让你把这里弄成堡寨啊! 只是,瞧着眼前这老爷子几夜没睡却亦然神采奕奕的模样,祥子倒也不忍打断他的“宏图大业”。 “雷老爷子,放宽心.马上便到了.等那些人到了,要啥有啥。” 听了这话,雷老爷子却是狐疑瞧了祥爷一眼——这话说得倒是轻巧。 忽地院外却是喧嚣声阵阵。 祥子神色一震——那些人该是到了! —— 出了院门,祥子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虽是有些风尘仆仆,但那俊美胜过明星的年轻少东家,脸上笑意却是丝毫不减。 在他身后,足有数十个拖着板车的车夫——各个都是气血关的武夫。 “徐少东家.当真是好久不见啊!你这番过来,可是救了我的急。” “祥爷说得哪里话,几日前接到你的电报,我便找齐了人手,只是前日听说祥爷又要些建筑工具,这才耽误了半日功夫.“ 说话这人,正是德宝车厂的少东家徐彬。 祥子望着他身后那些人手,嘴角挂起一抹笑意:“徐少东家.这是把所有家当都带过来了?” 徐彬脸上笑容骤消,肃然拱手:“我徐彬半生在赌坊厮混,自问从未失手这一次,我压上了全幅家当。” “祥爷.以后我德宝车厂,便全仰仗您了!“ 祥子扶起徐彬,认真道:“定不负少东家!“ 暮色中,两个男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讶都是斧头、凿子.快快快.大牛,赶紧安排人手卸货.送到前头去,”雷老爷子瞅着板车上那些物什,顿时眉开眼笑,赶紧喊包大牛张罗人手卸货。 包大牛赶紧带着些护院兄弟,领着德宝车厂众车夫往丁字桥外去。 车队里头,同样满身风尘的齐瑞良,瞧着丁字桥外喧嚣的人群和井井有条的建设进度,眸色更是一惊,心里头那些担忧荡然无存。 看来这位李兄,当真是千金一诺啊。 蓦地这位清帮三公子心里头却是升腾起一抹淡淡的惆怅——自家那位老爷子,若是看到了今日之丁字桥,是否会后悔太早与宝林武馆划清了界限? 这个答案,他并不知道。 但他晓得日后宝林武馆若是重新崛起,该是由此人开始!—— 德宝车厂这位徐少东家,便是祥子敢于承诺万宇轩的底牌。 一来,四九城里除了六大车厂,便只有德宝车厂有足够的经验和人手。 二来德宝车厂在东城的份额被人和、马六两家车厂挤压,本就是摇摇欲坠。 虽说祥子干掉了范胖子,但也未能解除德宝车厂的燃眉之急——在范胖子死后数日,李家就派人来接手了两家车厂。 徐家没后台,四海赌坊那位冯姓女东家态度又暧昧,德宝车厂自然保不住最重要的那条线路。 而祥子那封电报.就是给了德宝车厂一个天大的机会。 妖兽肉线? 往日里,这可是清帮才能掌控的——四九城里哪家车厂不眼红? 祥子从未担心徐彬会拒绝——别忘了,范胖子之死,与这位少东家脱不了干系。 这位少东家,可是染上了李家人的血如今他只能站在自己这一头! 况且,哪家车厂不想有个靠山?宝林武馆,不就是个大靠山? 徐彬是个精明人,自然懂得其中道理——今日宝林武馆有难,他德宝赶过来,便是雪中送炭。 只要这笔买卖成了,德宝车厂便有了金饭碗。 但就连祥子都没想到,徐彬竟如此果决,把整个车厂都带了过来。 如此一来,祥子心里的石头便落了地。 有了德宝车厂这批车夫加上即将到来的学徒们,这运输线岂不是手拿把掐? 当夜,为迎接德宝车厂一行人到来,祥子亲自去小青衫岭猎了两头妖兽——运气不错,碰到了两头不长眼的未入品鹿妖。 月色依稀,篝火熊熊。 原木支成一排大烤架,炙热的火焰映着众人的笑脸。 十来个厨娘在小绿、小红俩丫头的指挥下,把妖兽肉分解好,架在烤肉架上。 火光映照下,俩丫头满头汗,却是乐此不疲——昨儿个自家那位爷开口了,把她俩的娘从冯家庄接过来,安排进了后院,还当上了浣衣娘的小管事,一月足有一枚大洋! 至于她们那个好赌的爹在把她俩给卖了后,揣着两枚大洋不晓得去哪里了,却是错过了这好日子。 俩丫头年纪小,心思却通透,把内宅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就连这些烤肉,俩丫头也有讲究。 肋排、里脊之类的好东西,自然得留给自家爷和那几位贵客。 肘子、小腿之类,就端给德宝车厂的车夫们。 而下水、内脏这些,烤熟剁碎便成一等一的臊子,夹在白面馍里,比普通红烧肉香得多——这些便由包大牛这些护院们抬着,送去工地那头,给流民们加餐。 哦.不能叫他们流民了,也不晓得是谁起的头——如今他们都自称是李家的家仆。 这把祥子倒是弄得哭笑不得,毕竟按契上定的,这些流民只是短工。 这偌大的阵势,让德宝车厂这些新来的车夫暗暗心惊,原本有些心中惴惴的,瞧见手里头大块的妖兽肉,更是觉得做梦一般。 自家少东家不是说咱爷们是来搏命争富贵的,咋一来就吃上这金贵的妖兽肉了? 清帮几个弟子瞧见这些臭拉车的土老帽模样,更是摆出“过来人”的架子,又绘声绘色把“祥爷”的事迹讲了一大通。 啥一巴掌扇飞一个九品小成境。 啥夜闯小青衫岭,独自扛着一头九品巅峰妖兽之类。 对了不光咱这位“祥爷”牛叉,便是他的师兄,也是彪悍至极的大人物——喏两箭就射垮了冯家庄那老家伙的内宅城楼。 反正,怎么夸张怎么来. 一时间,那些自诩见惯了大场面的德宝车夫,手里的碗都快端不住了。 我滴个乖乖,冯家庄这实力啥人不晓得啊? 冯家庄吃了这般哑巴亏,竟一声不吭?这宝林武馆就是厉害啊。 哎哟喂,幸好被少东家劝来了这里,不然哪能赶上这好日子? 众车夫望着那位“祥爷”,更觉如神佛一般。 —— “这几日还得辛苦德宝的弟兄们支个帐篷住下,等宅子修好再搬进去。“祥子对徐彬笑道。 徐彬赶紧放下手中妖兽肋排,拱了拱手:“小事情,全听祥爷安排!” “明日我想带着兄弟们熟悉一下路线,同时也看看.咱们带来的那些家伙什是不是顺当,若是有些不趁手,还得从四九城里头运新家伙过来。” 祥子怔了怔——这小子倒是心细,都想到了自己前头去了。 点了点头,祥子说道:“明日我与瑞良兄,便领着德宝的弟兄们走一趟.熟悉熟悉路线。” 徐彬一愣——乖乖.两个九品武夫护着?咱德宝啥时候有这待遇了。 瞧见徐彬脸上神色,祥子只道是他心中还有思量,便笑着说: “徐少东家莫慌.我走过矿寨,虽说小青衫岭险恶,但白日里还好.最多是些九品妖兽出没,若少东家不放心,等日后真开始走线了,我请示一下武馆,拨几个九品大成的武夫来护着。” “我电报里有言在先,此番过来是让少东家发财的,可不是让少东家带着老兄弟去送死。” “这是自然,”徐彬往嘴里塞了一块妖兽肉,好不容易才遮掩下心中那份震骇。 九品大成境护着走车厂线?而且是正儿八经的宝林武馆弟子? 这阵仗.啥人敢碰? 在繁华的东城待了这些年,徐彬自问也算见多识广,可祥爷这话还是让他骇然不已。 这位祥爷,可是他徐彬亲眼瞅着,从一个小小三等车夫,短短半年多,便成了宝林武馆的外门弟子。 且不论这等武道天赋,单说其为人,更是令人叹服。 试问哪个武夫,能舍弃前程,搏命给一群臭拉车的老兄弟报仇? 他连老马那种人都愿照拂,岂会亏待了雪中送炭的德宝车厂? 但一个疑问仍萦绕心头:祥爷也不过刚入宝林武馆 这些大事,他一个外门弟子,能说了算么?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头已萦绕了好几日了。 他徐斌号称“赌场圣手”,这小半辈子啥阵仗没见过? 但这番.他是真的把全幅家当都压在了祥爷这头。 赌的,便是德宝车厂的前程。 赌的,便是这位相识已久,从来是一个唾沫一个钉、不打诳语的这位爷。 许是瞧出了徐彬的心思,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齐瑞良拍了拍他的肩膀:“少东家把心放在肚里头.这事你德宝若是做成了,只怕四九城这六大车厂,便会变成七大车厂了。” 徐彬心头一震,忙不迭点头——说话这位,可是清帮三公子啊 且不说他最得齐老舵主的宠爱,就说他这武道天赋,整个四九城谁人不晓? 原本徐彬以为,这事该是由齐瑞良主导.可瞧着今天这场面,怕是这位清帮三公子都是给祥爷打下手。 我滴个乖乖. 我徐彬这次,说不得便能赌个盆满钵满. 第167章 浩荡的队伍,崭新的运输队 晨光熹微, 偌大的丁字桥上,好几百号人站得整整齐齐,个个都用敬畏的眼神,远远望着高台上那个高大汉子。 高台之上,祥子左右两侧,分别站着齐瑞良跟徐彬。 “昨晚上大伙也都瞧见了,德宝车厂的兄弟们过来了……我闲话不多讲,在丁字桥这块地方,只有三条规矩。” “杀人者,死。” “偷盗奸淫者,死。” “伤人者,抵罪。” “大伙来到这儿,要么混一口饱饭,要么搏一个出身……只要肯踏实干,有我李祥一口吃的,就绝不会短了大家。” “若是你们哪个受了外人欺负,那就是打我李祥的脸……” “都散了吧,活儿重,时间紧,各位也多担待些!” 众人一听,顿时哄散开来,由雷老爷子领着,去门口排队领今早的白面馍和红烧肉—— 祥爷大气,不像冯家那么抠搜,这儿是先吃饱再干活……更难得的是一天居然管三顿饭,晚上时不时还发些米粥下来。 这般待遇就算是四九城里的力夫,恐怕也比不上。 德宝车厂的车夫兄弟们,远远瞧见那些流民的伙食皆是暗暗咋舌——光说这吃食,在德宝车厂里头,也就护院们能吃得上,寻常车夫哪负担得起? 许是瞧见德宝车夫们的模样,祥子却是笑了笑,把手一拍——包大牛带着十多个汉子,端上成堆的白面馍、红烧肉、妖兽肉。 大块的红烧肉泡在浓稠汤汁里,裹着浓郁酱色,空气中都泛着醇厚迷人的肉香。 妖兽肉成排摞在大盘里,油脂顺着颤巍巍的肉缝渗下来。 “德宝的弟兄们.在这里三天一顿妖兽肉,天天都有白面馍和肉食.” “都是免费.敞开了吃!” 车夫们心头大喜——三天一顿妖兽肉?这般待遇.便是六大车厂那些护院也比不上啊! 有了这些妖兽肉,强了气血,说不得这武道境界还能往上走一层! 都是底层里挣扎煎熬的,哪个心里不存一份出人头地的念想? “另外,车夫兄弟们远道而来,也不能亏待了诸位.我与少东家商量了,每月选两个优秀的弟兄,送一副上品气血汤,是我们宝林武馆百草院出的……可不是外边那些杂牌货。” 这话着实是震惊到了这些车夫。 上品气血汤? 可是得攒半年工钱才能换来的好东西,放以前哪敢想? 一时间,人人神情激动,齐声喊道:“愿为祥爷效死……愿为德宝效死!” 祥子神色一正,大手一挥:“扬旗!” “一炷香后,所有人出发!” 两杆大旗在车队前扬了起来, 最前头的,是宝林武馆的金线大旗。 后面的,则是德宝车厂的绿色车旗。 徐彬看着两杆大旗一前一后迎风招展,心里那份火热一下子涌了上来 谁想得到,咱德宝车厂的车旗,有一天也能和宝林武馆的金线大旗并排飘? 可惜自家老爷子身体不好,不能亲自来瞧这场面! 我德宝车厂.这回真是出息了啊! —— 齐瑞良听祥子说完,又亲眼见到台下那些车夫炽热的眼神,心里不禁感叹——这位李兄,真是天生的说客,若不习武,简直能去四九城的国民议会当个议员了。 他目光扫向远处,看着那一片火热的建筑雏形——自己才离开几天,竟真被李兄拉出了这么大的局面? 有了德宝车厂这些车夫,又有宝林武馆的护卫,加上吃喝不愁,工钱丰厚,这条运输线便算是稳住了。 等武馆里那些学徒过来,怕是要惊掉下巴。 只怕整个宝林武馆都没人能想到,不过一个九品外门弟子.竟一下子解决了困扰武馆许久的难题。 而等丁字桥这片堡寨慢慢建起来宝林武馆才算真正把命脉握在了手里,再也不用担忧被人勒住了脖颈。 而那时,恐怕就连清帮都要受钳制。 毕竟这里同样也是清帮运送妖兽肉的要道。 只不过.这声势搞得这么大,日后这丁字桥究竟算是宝林武馆的,还是李兄一个人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的地方就有争斗。 就算李兄现在是事急从权,可等这条运输线的利益足够大了,自然有人会眼红——身为清帮三公子,这类事他齐瑞良早就看透了。 若真走到那一步,只怕这位李兄是忙活一场,最终替他人做嫁衣。 想到这儿,齐瑞良目光又落向前头那大个子——以李兄的细腻心思,不该想不到这点。 —— 一炷香后, 浩荡的车队从丁字桥出发。 因是头一回走线,武馆也没提前布置什么任务,板车上就只装了些蔬菜、瓜果之类。 至于这条线路,祥子早就安排得分明。 线路很简单——三点一线,只经过丁字桥、小青衫岭城楼、堡寨这三处。 从丁字桥到小青衫岭城楼,约莫是个把时辰。 从城后到堡寨,约莫是两个时辰——日后若是要拉妖兽肉或五彩矿石回来,考虑到气血消耗,还得再多算一个时辰。 这么一来,若是清早出发,大概傍晚就能回来——时间很紧,只怕连吃饭都得在路上解决,所以徐彬还特意安排了两辆板车专门装白面馍。 不得不说徐彬是把好手,早把这些事安排妥当,他手下那些车夫也绝不逊色于以往人和车厂那些老兄弟。 比起之前在人和车厂走李家矿线,劣势是时间更紧了些,好处是堡寨里就有武馆弟子,不用担心路上有人袭击。 当然还得防着一件事:那些神出鬼没的马匪。 毕竟这小青衫岭左边,就是水草纵横、树林茂密的三寨九地。 听说前几日,冯家庄一支运输队就被“草上飞”那伙马匪洗劫了,所有流民全被杀光,只有冯家几个护院逃了出来。 不过有祥子和齐瑞良押阵,加上德宝车厂的护院人手,寻常马匪应该不敢动这支队伍。 再怎么说.这车队前头,飘着的可是宝林武馆的金线大旗 想动手,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 路上很顺利, 当那座巍峨的钢铁建筑在晨光中显出轮廓时,祥子叫停了队伍。 到了城门楼,负责的仍是那位出身宝林武馆的许参谋。 “许师兄,好些日子没见了,”祥子笑着拱了拱手,又叫过来后面一辆板车。 掀开车罩,满满一板车的新鲜蔬菜瓜果。 见了这一大筐瓜果,许参谋身后几个大头兵眼睛都直了。 矿区附近一年四季肉管够,可这瓜果是真稀罕——毕竟……那些野生的植株多半吃不得。 祥子笑着说道:“许师兄,这些瓜果是顺路捎来的,给您和弟兄们尝个鲜。” 话说得轻巧,可这一板车瓜果要是拖进矿寨里头,少说也值十多个大洋。 许参谋笑呵呵地收了这份顺水人情,看这小师弟越发顺眼。 不过这许参谋瞧着祥子大汗淋漓模样,心中还是嘀咕道:好好一个九品武夫,为啥子要亲自拖着车? 随后,许参谋瞧着后头这浩荡人马,还是皱了眉头:“李师弟初入这小青山岭可是要通行文书的.倘若是你一个倒也罢了可这” 这话本在祥子意料之中, 祥子不动声色掏出一枚玉符——这是万宇轩临走前留给他的。 一见这玉符,许参谋脸色顿时一变! 玉符正面,是“宝林”二字,玉符背面,刻着“青衫”二字。 这是大帅府分发给宝林武馆的凭证,凭这枚玉符,别说这城楼,就是堡寨里头也能畅通无阻。 但这种玉符……向来只有宝林武馆的执事才有, 怎么这才入九品的小师弟也有? 一时间……许参谋猛地想起前几日,这姓李的小师弟陪清帮刘福堂来的场面, 那时候.便是清帮香主不也对这大个子客客气气的? 看来这小师弟来历不简单! 想到这,许参谋心里多了几分郑重,脸上笑容也更缓和了些:“李师弟,这些人还是不能进去,” 他压低了声音::“师弟你也知道,最近这小青衫岭里头不太平……大帅下了令,不能随便放人进去,我……我也实在为难啊。” 祥子眼神微微一凝,深深看向眼前这位师兄——按规矩,出了武馆,其实不必称他师兄了。 武馆弟子身份特殊,但若到了年纪跨不过武道三天堑,就保不住弟子身份只能脱了武馆武衫——从此,生死自负,与武馆两不相干。 瞧见这小师弟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许参谋下意识退了一步,干笑道:“师弟,我.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 忽地一行人远远过来。 “李师弟今日怎么过来了?” 说话的,是柳逸. 柳逸身边,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武夫, 是赵沐。 看来该是赵沐修养得不错,要回武馆了。 两个好友相见,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个男人间的熊抱。 赵沐和柳逸两个,看着祥子后头那支庞大车队,却是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祥子笑了笑,解释道:“呃我在丁字桥待着无趣前几日万师兄来了一趟,说想让我试试,能不能建起这条运输线.” 赵沐倒还罢了,毕竟他从担任武馆学徒教头开始,就晓得宝林武馆有这桩谋划。 柳逸可就真目瞪口呆了——这么大的车队,这小子几天就拉起来了? 身为四海院执事,柳逸虽主要负责猎杀妖兽,但也清楚冯家在这条运输线上动手脚之后,四海院那几个副院主有多头疼。 这不…要不是陈副院主冒险夜出小青衫岭,恐怕赵沐命都保不住。 “今天头一回走,熟悉路线……顺带给武馆里的师兄捎了些新鲜瓜果,”祥子掀开一辆板车,露出水灵灵的瓜果。 柳逸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妖兽肉吃多了,还真馋这些汁水足的瓜果。 柳逸大手一挥:“送.直接送进堡寨,有啥事我担着!” 既有这位四海院执事做保,许参谋自然没有理由再拦,只能赶快放行。 “祥子.这条线便全托给你了.”赵沐勉强站直,躬身长揖。 赵沐是个聪明人,更是熟知祥子谨慎性子——若非得了武馆同意,这小子绝不会搞出这么大动静。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在前进营地受了重伤,祥子这个刚出来历练的师弟,才不得不扛起这本不该他肩的担子。 想到这,这位一向心高气傲的外门翘楚,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祥子笑了笑,扶起他,轻声道:“赵师兄别多想……回武馆好好休养,我把这边张罗好了,等你回来。” 赵沐也洒脱一笑:“师弟既有公务,就别耽搁了。” 祥子笑了笑,又抬起车把,挥手作别。 烟尘滚滚中,两队人马交错而行—— 宝林武馆一行人走后。 小青衫岭城楼的大头兵们,把那些瓜果分了个干净,纷纷向许参谋道谢。 这位出身宝林武馆的年轻武夫,神色却有些复杂,叹了口气,回了办公室。 不多时,一个温文尔雅的身影敲开了他的大门。 “许参谋你出身宝林武馆.却要做这些,倒是为难你了。” 打开门,许参谋神色一僵,脸上却挤出一个谄媚的笑:“给文二爷办事.谈不上辛苦。” 冯文笑着点了点头,却是轻轻拍着许参谋肩膀:“放心.我家老爷子已经和大帅府那位通过气了,等此地事了,许参谋想必就能再往上升一升。” 许参谋大喜,那脊梁便弯得更低了些——脱下宝林武馆那身皮,来这荒郊野岭苦熬,不就为求个大帅府的前程? 谁不晓得冯家与大帅府走得近,如今冯家老爷子既亲自开口.他那前程算是稳了。 “不过.”许参谋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道,“咱职责所在,只要他们有凭证,咱们也没法子拦着” “毕竟.这里离堡寨太近。” 冯文听出了弦外之音,只笑了笑:“许参谋帮我把他们盯着就好,日后记好他们每日进出的时间……别的事,自然不用你操心。” 许参谋听出这话里的凌冽寒意,心中一惊,更不敢多嘴,头垂得更低。 余光里,他望向那支烟尘滚滚的车队,眼神蓦地一黯。 他许闲和赵沐当年在宝林武馆确实是同窗,交情好也不假…… 可.人总得有个奔头。 他赵沐如今在宝林武馆里如鱼得水,眼看八品有望而自己,只是个在小青衫岭看大门的参谋。 不过数年两人境遇已是天差地别。 自己不过想奔个前程.这有错吗? 别看他万宇轩前几日两箭射得冯家不敢作声.但出身宝林武馆的他深知一点——万宇轩是宝林的底牌之一。 试问今日之宝林,能有几个万宇轩? 若不是宝林武在小青衫岭已捉襟见肘,又何必调万宇轩过来? 更不用说如今宝林武馆丢了那座前进营地,还被冯家暗中做了手脚,在三大武馆同时往北推进的势头中,明显落了下风。 呵.这条运输线牵扯复杂,事关多方,就连冯家也是经营多年才走得稳妥。 这等大事,岂是一个刚挂职的外门弟子能拉扯起来的? 荒唐! 这宝林武馆啊果真是无人可用了! 而且虽是冯家在万宇轩那里吃了个暗亏,可看文二爷今天这架势,显然没打算罢休——说不定……冯家就要对这傻大个下手。 谁不晓得,冯家背后.可是振兴武馆和大帅府, 要是这两家联手,在这节骨眼上对宝林武馆出手……那可真是打中了七寸。 想到这,许闲眼神越发灼热——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识时务者才是俊杰! 宝林武馆这条大船,眼看就要沉了。 自己提前抱上冯家这根粗腿,何错之有! 第168章 利益均沾,人人插手,便能得安稳 车队声势浩大,到了堡寨门口,自然惹得满场瞩目。 且不说宝林武馆那位四海院的陈副院主,以及风宪院执事吴谨都被惊动了,单说其他两家武馆来看热闹的也是乌泱泱一群人。 毕竟谁不清楚?宝林武馆前进营地给毁了,眼下是正缺物资的时候呢。 祥子亲手拖着车,带来的这百来号人,那可真是给宝林武馆打了针强心剂。 那些蔬菜瓜果算不上啥要紧东西,更重要的,是后头的潜台词。 能运瓜果来.自然能运物资。 没了冯家那个冯屠户,宝林武馆照样能吃上带毛猪,饿不着肚子。 陈雄这中年武夫脸上满是得意,拍着祥子的肩膀,拍着胸脯说要为祥子请功——按名分算,祥子可是挂着四海院的名头,来丁字桥当差的。 反观风宪院的吴执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席院主交代的大事他没办成,反倒让这么个外门弟子抢了先,这脸往哪儿搁? 尤其瞧见万宇轩跟祥子熟络的模样,吴谨眼里更是掠过一丝阴沉沉的光。 祥子自然也瞅见了,当下只笑了笑,对着吴谨恭恭敬敬抱了抱拳。 不遭人忌是庸才,他既然主动担起这事,便有了准备——莫不说吴谨,这偌大堡寨里,只怕是还有不少人暗中嫉恨。 “真没料到,祥子你说三日,就真的三日到了。”万宇轩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只是这几日在前进营地没日没夜地厮杀,神色瞧着憔悴了不少。 望着堡寨外整整齐齐的车队,就算是这位万家嫡子,也忍不住感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竟真让你折腾出这么大的声势。” “你在丁字桥那边做的事,我也听说了.做的很好,莫要有啥顾忌的,大胆去做便是。” “只要我万宇轩在这里,有啥事我给你担着。” 祥子却听出了这话里头的潜台词——看来自己做的这事,怕也是触动了堡寨里的利益。 要知道,冯家能常年走这条线,在宝林武馆上下打点的银钱,肯定少不了。 如今自己来了,自然就断了人家的路。 “师兄辛苦了,我在那边倒还好。今日是头一回走这条线,先熟悉熟悉路线。真要等这条线路顺当了,还得靠武馆跟清帮定好章程,物资要运到南苑车站才行。” 万宇轩皱了皱眉:“你这人手够不够?南苑到丁字桥,路程可不短,虽说能用马车,也得耗上小半日。” “再者说,再过旬日,咱们也没法再用清帮的人手了。” 祥子早有打算,只笑着说:“只要武馆能派人来护送,人手自然是够的。如今我手下,可有近千号流民呢。” 万宇轩一愣,旋即却是哈哈大笑:“好你个祥子果然有办法!” “放心.如今你做出了模样,我便会告诉席院主,院里定然会拿个章程出来。” 祥子从怀里掏出一份卷宗,递了过去,沉声道:“万师兄,不是我要自作主张、出这个风头,实在是眼下形势紧张,半分都耽搁不得。” 万宇轩愣了愣,展开卷宗细细看下去,眼神愈发郑重。 良久, 万宇轩小心把卷宗揣进怀里,眼神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的主意很好,看来,我得亲自回一趟武馆了。要是按你卷宗里说的办,这牵扯到的人可就多了。” 祥子沉声道:“万师兄,这条运输线干系重大,不光断了冯家庄的利益,更隐隐掐住了清帮的咽喉。” “如今我宝林武馆主要精力都放在小青衫岭里头.若是再与这些势力起了争端,虽是我宝林武馆没啥惧的,但多少也得牵扯人手若是误了小青衫岭的大事,那时候,便是得不偿失。” “祥子,你说得对。”万宇轩洒脱一笑,“是师兄眼界窄了。不过这卷宗真递上去,只怕几位院主得争上好几天!” “还是那句话,你大胆去做,万事有我!” “不过——”万宇轩话锋一转,叮嘱道,“这世道,终究得靠一双硬拳头。你也别在这些俗事里耽搁太久,耽误了武道前程。” 祥子笑了笑,忽然开口:“能不能借师兄那把巨弓用用?” 万宇轩虽不解,还是把背后那把黝黑的巨弓递了过去。 祥子从脚边捡起一颗石子,丹田处那颗气血红珠猛地一闪, 一股汹涌气劲暴起.祥子以【三体桩】站住,脚下如老松生根。 阵阵“咔咔”的骨鸣声里,巨弓如满月! 手指一松,虽说没有长箭,但一抹气劲已从丹田涌了上来,附在那颗石子上。 “砰”的一声响,远处那棵巨树上顿时落叶纷纷。 往日万宇轩是把暗劲附在长弓上,如今祥子,却是把明劲附在石子上。虽说比不上万宇轩两箭射爆冯家内庄的威势,但也能做到百步穿杨。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可是万家的家传武学啊,怎么就传给这小子了? 就算是万宇轩本人,也暗自心惊。 这门【天罡箭法】,在万家其实算不得啥绝学,只是万宇轩打小喜欢用弓,才一路练到了这个地步。 这箭法的玄妙之处,不在气血有多强横,而在气劲的控制——能使出明劲,跟把明劲附在飞速的石子上,那可是天差地别。 想当初,他自己也用了个把月才学会这箭法,可如今这小子,才过了三日啊! 这般境界,却有如此娴熟的明劲掌控力,真是少见得很! 此刻祥子意识之中,又弹出一行金色小字。 【天罡箭法+1】 祥子学着万宇轩耸了耸肩,把巨弓还了回去,笑道:“还请万师兄放心我自然是不会懈怠武道。” 万宇轩哈哈大笑,径直把手上那把黝黑巨弓递了过去:“我眼看就要晋七品了,这弓对我也没啥用了,力气太小。既然如此,这弓就送你小子了。” “也不白费你小子为咱宝林武馆忙活一场。” 祥子惊得瞪大了眼睛,万宇轩却是一脸洒脱。 至于其他师兄弟瞧见这一幕,都用无比羡慕的眼神盯着祥子——这把巨弓,可是花多少大洋都难买到的好东西。 听说,这是万家家主给这位嫡子准备的十五岁生辰礼,为了打造这把弓,还特意从川城请了位名匠来。 那弓身.弓弦,无一不是八品妖兽筋骨制作而成,便是装饰用的牛角,也是九品巅峰牛妖一身的精华。 不愧是出了名“挥金如土”的万家嫡子,恐怕也只有他,能这么轻易就送出这么贵重的礼。 —— 不少宝林外门弟子都跑来看热闹,这下子,就算是往日没听过祥子这位“刚入九品就悟了明劲”小师弟名头的人,也把这个大个子记在了心里。 毕竟,这么大的宝林武馆,能入万宇轩眼的,能有几人? 有知道当初祥子突破九品生死炼内情的,更是添油加醋,把那日的场景又讲了一遍。 这下,不少宝林武馆的弟子都暗自心惊——还没入九品,就能扛住五彩矿的药力? 这般体魄,真是惊为天人! 难怪能得万师兄看重,能在几位院主心里挂上号。 等这小师弟历练结束,几位院主还不得抢破头? 既有如此嗑药圣体,日后回了武馆,用那些金贵汤药调养着,说不定咱宝林武馆里,又能出一个像万师兄这样的厉害人物。 一时之间,有人欣喜,有人落寞.自然也有人嫉妒。 于是乎,在众人瞩目下,祥子安排人手将瓜果卸在了门口,却是恍若未闻一般,领着浩荡车队往回走。 德宝车厂那位少东家,自然也看到了这些 徐彬心里头最后的疑惑,终于是烟消云散了。 万宇轩是谁?且不说他身后那使馆区万家单说他本人,那也是跺跺脚,四九城都得颤三颤的主儿! 祥爷在这宝林武馆里,是真的混得开啊!自家这德宝车厂,一定要死死抱住这根大粗腿。 日后,祥爷走到哪儿,咱德宝车厂就跟到哪儿! —— 夜色渐浓,火把烧得跟火炬似的, 火光之下,丁字桥外亮得跟白昼一样,建设进度依旧热火朝天——按照雷老爷子的规划,这些流民分成了两班倒,日夜不停地干活。 就连小绿、小红两个丫头手下的“厨娘班”,也分成了两班轮流忙活。 所有人都在忙, 作为丁字桥“李宅”的主心骨,祥子却难得清闲,在夜色里跟齐瑞良相对而坐。 “李兄,按这个进度,约莫还有几日,就能建成能住数百人的宅子了。只是那些家具之类,肯定不够用。” “好办,先让雷老爷子用木头做些简易的凑合用,同时联系四九城那边,运些家具过来。到时候可以临时雇些流民和大车,让德宝车厂的人运过来。” “唔,李兄,这倒是小事” 说到这里,齐瑞良从身后拿出一个大包裹:“幸不辱命,那些晶矿都卖掉了。只是李兄你催得急,这价钱,自然比平时少了些。” “具体的金额我都记在纸上了,还有买丹丸、汤药的价钱,也一并记在上面了。” 包裹被打开,满满是“淬骨丸”“磨皮散”“气血汤”之类的九品武夫丹药。 祥子接过纸条,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篝火里:“你我兄弟,何须如此见外?瑞良兄你平时总说我小心谨慎,你这性子,倒也不够爽快。” 齐瑞良愣了一下,脸上却没半点笑意,只沉声道:“李兄,眼看这条运输线就要拉起来了,日后这条线,该怎么处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条线牵扯的利益太大了。日后要是宝林武馆在小青衫岭的供应,都靠这条线,每天过手的银钱,就是个天文数字。” “这泼天的富贵,不是一般人能接得住的。就算李兄你一心为公,只怕也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说闲话、挑毛病。” 齐瑞良向来懂人情世故,极少说这么直白的话——显然,他是真的为祥子担忧。 祥子自然也明白。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刚入外门的九品弟子。 之前事出紧急,没人料到自己能拉起这条运输线,自然没人说啥。 可今天这几十车瓜果送过去,但凡长眼的都知道,这条线能成了。 这么一来,自己现在的位置,就真成了众矢之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万般争斗,不过一个“利”字。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份卷宗——这便是今日给万宇轩那份的复拓版。 齐瑞良皱了皱眉,接过来细细一看,不由得心神震动。 他放下卷宗,神色复杂。实在难想象,这般牵扯多方的谋划,竟是出自眼前这个大个子之手——他以前,可只是个拉车的啊! “李兄.倘若真能如你卷宗所言,这条运输线便该是稳妥了,” 齐瑞良叹了口气:“就是不知武馆里头那几位院主,能否同意。” 祥子笑了笑,却笃定道:“他们定会同意的。” “为何?愿闻其详,还请李兄解惑。” “没啥其他的原因,不过是你口中的稳妥二字如今宝林武馆风雨飘摇,除了小青山岭,其他地方,便只能稳字当先。” —— 是夜, 宝林武馆议事厅,院主齐聚。 为首的紫衫风宪院院主,把几份卷宗扔了出来:“诸位,小青衫岭那条运输线有了些眉目,这是万宇轩今日带回来的,大家瞧瞧。” 几个院主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一脸风尘仆仆的万宇轩。 万宇轩却洒脱一笑:“诸位院主,这可不是我的主意,不过还是请诸位先看看吧。” 他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就算以他的体魄,连夜从小青衫岭赶回四九城,也着实熬人。 几个院主打开卷宗,神色各不相同。 “荒唐!咱宝林武馆亲自建的运输线,凭啥要跟别人分利润?依我看,那些妖兽肉也不用青帮来运了,咱们自己接手,武馆里这些开销,不就不用愁了!” 说话的是四海院院主,性子最是憨直。 “哎,这主意好!要是那些妖兽肉不用过青帮的手,咱们百草院的汤药、丹丸就能多弄些,武馆里弟子的待遇,不也能更好些?” 百草院的张院主喜笑颜开,连连拍手。 “两个蠢货.” 大晚上还得被扯过来开会,老刘院主自然是一脸不耐烦,此刻打着哈欠,慢悠悠说道。 往日里老刘总是只跟百草院老张吵,这番顺嘴把四海院院主给踩了一脚——这谩骂声自然又起,顺道还飞着几个茶渣、盆栽之类. 可惜一个憨直无忌,一个睚眦必报,两个院主加起来,也吵不过杂院这位最会说刻薄话的老刘院主。 最后还是席院主看不下去了,把巴掌拍得“砰砰”响,这才止住了乱糟糟的场面。 尤其坐在末座的万宇轩,忽然慢悠悠来了一句:“几位大佬在这儿吵啥呢?这运输线又不是你们弄出来的。” “咱宝林武馆现在本事大了?对振兴武馆的事没动静,对拿捏咱命脉的冯家庄也不敢咋样。” “如今人家一个外门小师弟拉起了运输线,武馆里倒先开始抢破头了?” 席院主强自压着嘴角笑意,却是板起个脸:“万宇轩,你一个八品内门弟子,狗屁一样的境界,有啥资格在这儿说话?” 万宇轩哑然一笑,却是又把双手背在脑袋后头,慢悠悠晃荡着脑袋:“不说不说.谁叫我境界低,谁叫你们是院主呢。” 这番夹枪带棒的话,顿时让几个院主都哑了火。 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要脸面——万宇轩的话虽糙,理却不糙。 一片寂静中,席院主开口了:“这条运输线,确实是李祥弄起来的。他以挂职历练的外门弟子身份,立下这等功劳,咱武馆自然要奖赏!” “不过,他一个九品弟子,要是没咱宝林武馆在背后撑着,也办不成这事。” “咱宝林武馆对待弟子向来宽厚,更不会做跟弟子争功夺利的事。” 李祥? 众人一听到这个名字,立马就想起了当初那个刚入九品就悟了明劲的大个子——竟是这大个子拉起了运输线? 只有老刘院主脸上带着笑——早在几天前,他就从南苑收到了祥子拍来的电报。 “既然如此,那就让李祥拿大头,咱武馆拿小头好了,何必让青帮、大帅府那些人也分利润?”四海院院主瓮声瓮气地说, “这既损了咱宝林武馆的利益,对李祥这小子也不公平啊!哪有干活的只拿五分利的道理?” “还有那啥德宝车厂,不过是一群拉车的,凭啥也占五分利?” 席院主笑了笑,却是敲了敲手上这份卷宗:“这份方案,便是李祥亲手写的。” 众人皆是一愣。 万宇轩这才慢悠悠接话:“哦,对了,诸位大佬,临走的时候,这小师弟让我给诸位带句话。” “人人占股,利益均沾,沾手的人越多,才能确保这条运输线安稳。” “如今咱宝林要的便是这份安稳。” 一语既出,满室皆惊。 第169章 心意六合拳小成,虎妖练手 卷宗很简单,类似前世的一份股份制提案。 “股份”二字,本不算什么新鲜名堂。 先不说申城那些股份制公司早已遍地开花,便是阎老西那地界,几百年前也已有了“占股分利”的说法。 祥子这份卷宗的关键,却在主动将大帅府与清帮这两派势力拉了进来。 毕竟这条运输线,尚有两处核心关节:一为小青衫岭的堡寨,二是南苑铁路。 这两处要地,一前一后扼住运输线的命脉,自然少不得打点——可天底下,还有什么比固定分红更能勾人的? 尤其是清帮. 这条运输线占了丁字桥,对青帮而言,便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纵使清帮与宝林武馆向来交好,可这咽喉之地,想来也不会轻易交出去…… 如今让清帮掺和进来占个股,而且份额仅次于宝林武馆——这般一来,青帮不用多费人手,又能得这条线的分红,岂不快活? 更要紧的是,祥子还主动邀清帮弟子帮忙驻守丁字桥——这便是明着告诉清帮:我宝林武馆只求保这条运输线安稳,并非要独占。 如此一番利润分润,自然是皆大欢喜。 当然,肯定有人会受损——从明面上来看,便是祥子。 毕竟作为实际的创始人和负责人,他只有五分的利。 不过够了从目前来看,这利润定然是小的。 流水不争先,争得是滔滔不绝.这条运输线关于宝林武馆命脉,尤其小青衫岭前线争斗得厉害,越往北走,这物资需要最多。 纵使是五分利,日后也定然是个庞然数字——足以支撑祥子日常“嗑药”所需的数字。 —— 又过了几日, 宅外,火把连绵成片, 宅内,是清冷的夜色。 祥子泡在泉眼里,一身疲乏总算缓了些——才练完磨皮、淬骨功,又把【心意六合拳】走了几套,着实是有些累。 许是靠近小青衫岭,这泉眼里有股子淡淡的矿粉气味——倒是颇像前世那些个昂贵的“矿物温泉”。 只是加了磨皮丹后,这气味更是刺鼻。 武夫四功:吃、泡、养、练,这“泡”的讲究也是颇多, 按理说,泡浴汤药所用的水,最好是过滤后的天然泉水——顶不济也得用烧好的开水。 毕竟,药物一旦沾染了矿粉,这药效便是捉摸不定——但对祥子来说,似乎并没这么多讲究。 先前在武馆泡“洗髓丹”时,还曾被陈嘉上偷偷投了“五矿散”,当时他不也熬过来了。 无论当初做车夫,还是如今做了武夫,那些个寻常武夫避之不及的矿粉,对祥子却没有丝毫影响——甚至.反是如鱼得水。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从某种意义上,甚至是他最大的底牌。 如今祥子算是摸清楚了,约莫便是这个原因,他在吞服了那颗“虎妖气血骨髓”后,才没染上“药瘴”,反是熬养出了那份诡异的视力。 当日那颗九品巅峰的虎妖心脏,一共凝成了两枚气血骨髓。 一枚在李家矿厂用了,另一枚则一直藏在手里。 祥子也不敢再生吞了——可不敢赌第二次。 毕竟金福贵那骇人可怖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这几日他落了清闲。 大批的物资随着清帮那条南苑铁路抵达车站,再经由德宝车厂的大车拉回丁字桥。 建设的进度自然快了许多. 短短数日,丁字桥外便有两栋宅子要封顶了——四人一间的屋子,一共有二十多间,谈不上轩敞,胜在干净整洁。 这样一来.武馆学徒师弟们的住处就有了着落。 建设那边有雷老爷子盯着,带着流民们两班倒;运输线这边,徐彬整日里勘察地形,东奔西跑;便是与堡寨、青帮两头的联络,也交给了齐瑞良。 祥子倒成了甩手掌柜,白日里便练功打熬身子,下午就磨皮淬骨,到了晚上则服用各种磨皮、淬骨、补气血的丹丸。 齐瑞良带来的汤药都是宝林武馆出产,效果自然是不菲。 短短数日,祥子明显感觉自己这身子骨就比以往更强了几分。 千日苦练,果真比不得丹药一枚。 不过更要紧的是:祥子这幅嗑药圣体。 就拿此刻这“磨皮丹”来说,且不谈那高昂到普通武夫难以承受的价格,单论这药力,有谁能熬得住一天一枚? 要知道.便是九品大成境的武夫,一周两枚便已是极限,用得多些.说不得就得爆体而亡。 —— 从浴盆里出来, 祥子自顾自擦干了身子,穿着一条短裤走出屋子了。 门口早等着两个粉雕玉琢、长得一模一样的侍女。 不得不说,班志勇倒是真有几分眼光,这俩丫头颇有些能力,这几日也把内宅操持得井井有条,每日那些吃食更是换着花样。 尤其是姐姐小绿,心思更细,听说有力夫受伤,还特意从流民里选了几个懂草药的,组建了个医护团,带着几个妇人帮忙疗伤。 听说如今那些力夫,都喊这丫头“小菩萨”。 祥子瞧着两个丫头,神色却是一怔——许是吃得好了,几天没注意,这俩丫头倒是丰腴了些,眉眼也似开了几分,显出几分含苞待放的少女之美。 祥子忽然想到昔日在西城碰到的一对爷孙——当时他给了俩人几个包子。 他难得发了一回善心,便机缘巧合得了一枚妖兽骨。 当时那老头快饿死了,也没舍得给孙女插上草标——也不知这两人,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只是,祥子这份唏嘘,落在两个小丫头眼里,便多出了些其他的意思。 “爷让我两个给您宽衣吧.”小绿咬着唇角,想起离开外庄时阿娘的叮嘱,却是红着脸,忽然说了一句。 祥子怔了怔,哑然一笑:“不了,夜里我还得练功。” 两个小丫头听了,皆是一愣, 小绿眼眸里,更是露出些凄惶之色。 叹了口气,祥子从怀里摸出几个银角子抛了过去:“近日你俩个也辛苦了早些休息。” 捧着银角子,两个胸无城府的小丫头,自然是一扫沮丧,全然忘了娘亲关于“老爷和丫鬟”的教导,喜滋滋出去了。 祥子关上了门,从藤箱里取出一套短衫,换了上去。 一阵清幽的山风从窗户漫了进来。 屋内已没有人影。 —— 小青衫岭外围, 朦胧微熹的光亮,透过层迭的树叶缝儿,轻轻洒在松软温润的泥土上。 一个大个子身影,正缓缓舒展着身形——祥子正在练【三体桩】。 皮膜、筋骨之类可以靠嗑药, 但气血这玩意,可就是实打实的基本功了——毕竟到了这境界,普通汤药可也比不上桩功对气血的熬养。 对祥子来说,这矿区的夜,就是打磨桩功的圣地。 在那些矿灰的磨砺下,丹田那颗气血红珠几乎是一日比一日红润。 【三体桩+2】 【三体桩+2】 祥子心中一喜,按这速度,约莫再过个把月,这三体桩便能大成! 那时候.自己便是九品大成境武夫! 短短半年,便从九品入门到九品大成这速度,恐怕当年那位惊才绝艳的林俊卿也做不到。 蓦地祥子身形一收,脚下却是微微躬起,肩沉肘坠, 左手在前,右手在左肘内侧,呼吸间身形微微一抖,整个人气质顿时一变! 脚下生根,如岳镇渊渟! 左脚前踏,右拳猛然冲出,如猛虎出山。 在这寂静无声的夜色里,【心意六合拳】带起的劲风呼啸开来。 【心意六合拳+1】 这拳法最耗气血,而且对气劲要求颇高,便是以祥子九品小成境的强横气血,在矿区里也只能勉力使出一套。 可今夜. 祥子却觉得拳法施展之处,颇为顺当,竟有几分如指臂使的感觉。 他心中恍然——这该是万宇轩所授【天罡箭法】的缘故。 这套箭法杀伤力骇人,最讲究一个“气劲穿透”,隐隐让祥子窥见几分“暗劲”的玄妙,故而这些日子祥子练得颇多,已将这套箭法刷到小成。 莫非?祥子心中狐疑,手中劲风却是鼓荡开来,朝着一颗大树汹涌而去。 拳风过处 大树岿然不动便是片叶都未落下来。 但祥子却是心神一震——只见那树干中,赫然出现一个拳头大的空洞。 【天罡箭法】的透劲+【心意六合拳】,两者组合起来,竟又如斯威力? 那自己未来掌握了暗劲,这拳法岂不是更加厉害? 莫非,这才是【心意六合拳】的用法? 这下,他算是当真领悟到这门高深内家拳的玄妙之处了——根据武馆里传授的,功法与境界都是相辅相成。 换句话说,境界不同,这功法便不同。 对于旁人来说倒也无所谓,但对于有面板的自己,却着实有些为难了,毕竟一旦到了新境界,便要重新学一门新功法——比如这桩功便是如此。 好不容易刷个圆满的桩步,虽是增强了些气血,但又便要重新练【三体桩】——着实有些浪费时间。 但这门【心意六合拳】却并非如此这拳法的高妙处,便在于以拳为平台,来驾驭气劲:无论使用者的气劲有何玄妙之处,都能通过这套拳法施展出来。 简单来说.这套拳法可以一直从明劲练到暗劲 说不得,那虚无缥缈的化劲也能用得。 如此一来,对于有面板的祥子来说,便不存在浪费时间了。 能创出这套拳法的当真是天人之才啊。 更不用说,这套拳法还能反哺祥子的【五虎断门枪】——毕竟祥子这门枪法已大成,只论杀伤力,依然是最大的底牌。 念及于此,祥子神色更是肃然,手上拳势汹涌开来。 【心意六合拳+2】 果然,在尝试将明劲的透劲运用在【心意六合拳】上后,这拳法的熟练度便是翻了一倍。 原来这拳法是这么练的啊! 这样一来,无论是【天罡箭法】的凌冽透劲,还是【五虎断门枪】大开大合的刚猛明劲,都可以围绕【心意六合拳】这门内家拳法对气劲的运用,而有机组合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祥子身上黑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终于脑海里“叮”得一声。 【心意六合拳:小成(1/500)】 终于小成了! 要知道,便是万宇轩传给自己的【天罡箭法】,或是武馆那些磨皮、淬骨之类的功法,祥子快则几日,慢则半月便能小成。 而这门功法在祥子学徒之前便已习得,但小半年的日夜苦练,直到此刻方才小成,可知其艰深。 也可见其珍贵! 刹那间,祥子丹田内气血红珠一颤,浑身气劲汹涌而出——随着气劲汹涌全身窍穴和四肢百骸,祥子对气劲的领悟更上一个台阶。 对明劲的运用,也似多了几分玄妙之感。 祥子心头浮现一抹淡淡喜悦——【心意六合拳】既已小成,自己的实力又强上了几分! 自己这战力,当真是上了一个大台阶! 只怕.九品大成境的赵沐都不再是自己的对手, 如果再遇到那个从申城来的九品圆满境高手张标.自己百招之类定能胜他。 忽地他眉头却是微微一皱,皮膜上的汗毛无风自动,却根根倒竖起来——这是皮膜对气息的感知。 有妖兽过来了。 品级还不低! 祥子身形一颤,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 天边一抹弯月, 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一头体型庞大的虎妖缓缓从灌木丛走了出来。 它肩高超过一丈,肌肉线条在斑斓而深邃的皮毛下隐隐凸显. 只是若细细瞧去,便可发现,这头可怖虎妖的右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虎妖大口喘着气,便连眼眸中都似带了些惊恐。 靠着一身几乎与周遭环境合二为一的斑斓色块,它静静在原地。 耳朵高高竖起,远风把方圆数里的气息传了过来。 一炷香后,它才又动身,后腿只一踏,便已是数丈开外。 斑斓虚影在密林里穿梭 忽地 它竖瞳陡然一厉.却是站直了身子。 那诡异的妖眸,死死盯着某处。 —— 一个身影从夜色中现出了身形——是个魁梧的大个子。 似是未料到在这小青衫岭竟能碰到活人,这虎妖眸子里明显流露出一抹困惑。 祥子盯着这虎妖伤口,又望着场中那一颗小树,却是哑然一笑。 还道碰到了啥了不得的妖兽,原来是一只九品小成境的虎妖。 只是祥子望着虎妖肩膀上那三道深锐的爪痕,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怎地这伤口似是十分眼熟。 罢了,管它呢。 正好拿你来试试.我小成境的【心意六合拳】! 雄浑的虎啸声中,斑斓虚影扑身而来。 人影和虎影搅在一起。 —— 此刻若有其他武夫在场,当然会被吓得目瞪口呆。 妖兽天生体魄强悍,寻常武夫定不能及。 尤其是五彩金矿附近的妖兽,更是皮厚骨硬,而这头已九品小成境虎妖更是如此,那身皮膜硬若精铁,寻常刀剑砍上去便是连白痕都无。 故而武馆里头那些杀妖队,都是拿着熔铸了五彩矿的武器,才敢直面妖兽——更勿论虎妖这种天生的山林霸主。 按宝林武馆的规矩,在矿区里头,考虑到矿灰对武夫气血的压制, 同等境界下,三个分工明确的武夫,才能制服一头妖兽。 而此刻.祥子竟全然凭着一对拳头与之硬拼。 而且还是跨境搏斗。 当真是为所未闻。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九品小成境的武夫。 —— “砰砰“的闷哼声中。 这场纯粹肉体的搏斗,终于要分出高下。 虎妖可怖的妖舌倒吊出来,倒竖的瞳孔里明显掠过一抹骇然。 它受伤的肩部,在祥子那对铁拳下,明显深深凹下去一片。 受此牵连,便连步伐都透着一抹踉跄。 祥子低头,望着胸口几道浅痕,还是叹了口气——以如今自己这皮膜强度,还是被这畜生挠出了几条印子, 还是不够强啊 当然小成境的【心意六合拳】的威力让祥子颇为满意——对面那虎妖恨不得被自己一双铁拳锤成了大猫了。 这头九品小成境的虎妖是一个不错的对手,让祥子对自己的拳力、皮膜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既如此. 那便差不多了。 “锵”得一声, 祥子手里蓦地出现一柄大枪。 那就不陪这头老虎玩了 月色依稀,大枪枪锋破开浓稠夜色,化作一抹寒芒。 如果说【五虎断门枪】的短矛招式多诡谲无常,那这枪招则是刚猛凌厉、大开大合。 有【天罡箭法】让祥子悟了明劲的透劲,加之【心意六合拳】小成,祥子对气与劲的掌握到了一个新高度,这套枪招更是威势倍增。 丹田那颗气血红珠蓦地一闪,【玉环步】催动到极致,祥子的身影在空中拉出道道残影。 枪在身前,人在枪后。 汹涌劲气,席卷开来。 寒芒透过,虎妖心脏处,爆开一个拳头大的豁口。 下一瞬.虎妖轰然倒地,荡起一片烟尘。 —— 望着虎妖那巨大的尸身祥子不禁犯了难。 这身血肉和皮膜,若是拖到四九城,该是能卖出个天价. 可是祥子望了望自己的藤箱——放不下啊. 长呼一口气,祥子苦笑一声,却是破开了虎妖的肚子。 有了上次在李家矿区的经验,这番也算驾轻就熟,不一会就破开了那颗虎妖心脏。 因境界之别,这颗虎妖心脏明显比上次更小了些。 只是望着手里跃动的心脏,又感受到那种熟悉的触觉,祥子还是有些恍惚——那两夜的腥风血雨似乎又浮现在脑海里。 摇了摇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祥子从怀里掏出一枚妖兽骨——这还是第一次到丁字桥时,刘福堂送得见面礼,过了这么久,倒是能派上用场。 将妖兽骨插入心脏。 腥臭的鲜血仿佛在祥子手上沸腾了起来,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弥散开来。 不多时.那颗心脏便萎缩了下去。 一颗晶莹剔透的凝胶状的东西,出现在祥子手掌里。 相比之前那一头九品巅峰虎妖的气血骨髓,这一颗明显质地差了许多。 不过也算祥子这些日子在矿区晃荡收获最大的一次了。 祥子嘿嘿一笑,满意点点头。 可旋即. 他的眸色却是一肃。 窸窣的脚步声,忽然远远响起, 是妖兽! 第170章 狼妖围困 夜色中,月影朦胧。 在祥子身周,隐隐现出幽金色的的竖瞳。 是狼妖. 准确来说,是整群的狼妖! 眼望去,足有数十头, 这些畜生远远将他围着,黑夜里,那幽金眸子瞧着便教人发怵。 空地外的密林里,闷沉沉的嘶吼声渐渐清晰, 想来是被祥子猎杀虎妖的气势镇住了,这些狼妖没敢贸然扑上来,只隔着数丈远近龇牙低吼。 祥子哑然失笑——这下他才算明白,方才那头虎妖的伤是怎么来的,原是被这群狼妖折腾的。 蓦地,一声似金属刮擦的刺耳嚎叫破夜而起,祥子心头一紧——这声音,前几日在小青衫岭外头听过! 这群狼妖,正是当初破了宝林武馆前进营地的那群! 它们怎会跑到小青衫岭外围来? 祥子念头刚转,那群狼妖似得了号令,立时疯扑过来。 祥子手腕一振,手中大枪挥出一道浑圆弧线,“砰”的一声,头前那头狼妖的脖颈便被生生折断。 不过是些未入品级的妖兽,哪里挡得住祥子一枪? 但这些狼妖.数量太多,而且悍不畏死。 不过片刻,祥子脚下已躺了好几具狼妖尸身,可密林里窜出的狼妖仍源源不断。 长枪挥舞如风中,祥子心里头却是一沉, 【五虎断门枪】最是刚猛凌厉,同时消耗也甚剧。 方才与那虎妖搏斗了一番,眼下又要应对这些诡异狼妖,若真被拖住了,怕不是要活活熬死在这儿。 念及此,祥子长枪荡开一抹锐芒,拼着后背硬受狼妖一爪,脚下猛地一顿。 刹那间,崎岖山路上,他的身影竟如鬼魅般飘忽,便是最善奔逃的狼妖,也追咬不及。 【车夫技能:追山赶月】 【拥有此技能,你非常擅长奔跑,无论是什么地形,都对你没有太大影响,同时大幅加强下肢力量】 【注:拥有驾驶工具的你,几乎无法抵挡!】 不得不说,车夫这职业虽低贱,但追山赶月的被动技能着实强悍——尤其是逃命的时候。 那些坑洼山路、险恶土坡,在祥子这双大脚板下,竟似转眼成了平路。 虽是慌不择路地逃,可他月下翻飞的身影,倒有几分洒脱写意。 就在祥子将要甩脱狼群时,一声闷吼炸响,前头骤然拦着一头浑身白毛的狼妖。 与后头那些普通狼妖比起来,这头白狼的身形明显更为壮硕——几乎能顶两个了。 一身虬结肌肉,在白色月光下,泛着一股诡异的淡金色。 它静静站在那里,姿势无比优雅,尤其是那双金色的竖瞳,竟通人性一般,隐隐透出几分狡黠之意。 又一头白狼王? 这地界哪来这么多白狼王? 瞧它那瞳孔的金色色泽——是九品巅峰的狼妖! 看来这是另一支狼妖群。 祥子长呼一口气——幸好不是那日与柳逸搏斗的八品狼妖! 他却是哑然一笑,常年打鹰,一着不慎倒是被啄了眼。 自己显然已落入了这群狼妖的圈套——想来这些畜生是故意拿那头虎妖当诱饵,引大家伙上钩, 没成想,自己咬了钩的。 手腕一翻,满是血迹的铁枪在月色里泛着寒芒, 一群畜生也想算计小爷? 祥子没半分犹豫,身形微颤,心里头默默点向【燃血诀】那三个金晃晃的小字。 【主动技能:燃血诀】 【技能注释:短时间内剧烈燃烧气血,同时能大幅提高皮膜筋骨,结束后陷入极度虚乏状态,请谨慎使用】 自晋升九品后,这是祥子第一次发动武夫的职业技能。 霎时间, 丹田处那一颗气血红珠蓦地一颤,气血若汪洋一般恣意冲刷出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灼热感漫遍全身,他只觉浑身都在沸腾——每一寸皮膜、每一根骨头,都似藏着用不完的力气。 丝丝缕缕的雾气,从祥子身上蒸腾出来——这是气血催伐到极致,透过皮膜和四肢百骸泛上体表。 “啪啪”的骨鸣爆了出来。 气血之凌冽,威势之强横,便是那头白狼王眼眸也微眯了起来。 弯月下,狼王仰头怒嚎, 山林都似在震颤,一人一妖硬生生撞在了一处。 —— 就在祥子将要撞上的瞬间。 唰! 一蓬灰红色粉末冲天而起,直扑白狼王面门。 白狼王眸色一怔,俩眼却猛地一辣,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凄厉哀嚎声,几乎要撕裂夜空。 这是五彩火矿的粉末——是这些伴生于五彩金矿的妖兽们最畏惧的东西。 五行相生相克的天理大道,岂是这些粗蛮妖兽能懂的? 随身带着矿粉,是祥子的老习惯——既打算深入小青衫岭,怎会不做准备? 单是这样的矿粉包,背后藤箱里就还有十多包,金木水火土五行都齐了。 这世上,大抵也只有祥子能这般轻易带五彩矿粉在身上。 常武夫若是日日沾这些矿粉,别说气血被压得抬不起来,怕是连神魂都守不住——就像先前武馆里疯了的陆奇那样。 骤遭火矿粉偷袭,白狼王爪牙往前狠狠一扫,可祥子半点不退,竟硬生生用肩膀接了这一击。 旋即,他手腕长枪却是一翻,以一个诡谲的姿势,直直刺入狼口之中。 在【燃血诀】的撑持下,祥子竟轻易破开狼口,竟硬生生将那个巨大的头颅挑了起来。 枪尖一抖,狼妖便被抛飞出去——生死不知。 漫天鲜血洒了下来。 祥子沐血而立,神色冷冽。 一众狼妖皆是骇然当场,那许多狼头竟缓缓低了下来。 忽地寂静的夜空中,又拉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吼叫。 这发音十分怪异,仿若金属摩擦一般刺耳。 霎时间,那些狼妖便如潮水般退了个干净。 祥子面色不变,眼眸猛然一缩——靠着那双诡异的眸子,他看得真切,密林深处还藏着一头白狼, 而狼背之上.似是坐着某个矮小的人形? 可惜林太密,树太多,一时之间看不真切。 但无论这样.这座小青衫岭的诡谲还是远超他的想象。 可他也没工夫细想这个了. 甚至他当下摆出的淡定若素姿势,也多少有些迫不得已。 此刻,他丹田处那颗红珠依然如血沸一般,那原本殷红通透的颜色,也慢慢黯了下来。 这技能约莫只能持续半炷香的时间了。 这意味着,他只剩半炷香的时间逃回丁字桥。 —— 丁字桥外,篝火熊熊, 远处的工地如火如荼, 李宅门口,一个清帮弟子杵着根长矛,正打着盹。 许是昨夜里黄酒灌多了些,又或者好些日子都瞧不见半头妖兽,这几个外头负责值夜的清帮弟子明显懈怠了许多。 猛地, 一声细不可闻的“咔嚓”响传来, 紧接着,对面密林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脆响。 一个清帮弟子激灵一下,立时瞪起眼,朝着黑洞洞的密林望去, 片刻后,就见那密林里头往外窜出只野猫,“咻”地一下就没影了。 几个被惊醒的弟子骂骂咧咧,又杵着长矛微阖起双眼。 而就在刚才,一个身影晃进了宅子。 —— 空荡荡的宅子里头, 一声沉闷的“吱呀”声,把小红、小绿这一对双胞胎惊醒了。 或者说作为丫鬟的她们,本就不敢睡得太沉,能和衣囫囵躺会儿,已是主家开了恩。 当初阿娘哭着送她们走时,千叮万嘱——主家花大价钱买了她们,就得尽心伺候。 俩丫头听见里屋动静,你看我我看你。 “姐姐,要不进去瞧瞧?”说话的是小红,从娘胎里比小绿晚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成了妹妹。 小绿皱着眉,比妹妹自然沉稳了许多, 沉吟片刻,小绿点了点头。 捧着一盏烛火,小绿只穿着一件单薄裘衣,朝里屋小声问:“爷莫不是要起夜?可要便桶?” 小红弓着身子跟在姐姐后头,扯着姐姐衣角,一脸紧张。 碍于这位九品爷之前那句“没我吩咐,莫要进里屋”,俩丫头谁也不敢轻易推门。 毕竟被买来没多久,两姐妹都很小心,唯恐哪里得罪了这位九品武夫爷,被赶出了门。 这几日,她俩每顿都能吃到白面膜,还有那些油花花的红烧肉——这日子,怕是神仙老爷才能过的上。 更不用说,这位爷偶尔心情好时,甚至会赏下几枚银角子。 这般待遇优厚的主家,哪里能找到? 俩丫头在流民堆里混了一年多,怎会不晓得在这吃人世道里,自己眼下过的,是多难得的好日子。 虽是夏季,但这荒郊野岭里头的夜风也冷,俩丫头冻得打颤,在门口蜷缩成两团, 等了好一会,里屋却没丁点动静。 忽地 “砰咚”一声闷响——好像有人从床上摔了下来。 旋即,里屋里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呻吟。 俩丫头被吓坏了——她俩可是知道,这小青衫岭外头有多可怕。 “姐姐.莫不是妖兽偷偷摸进来,把爷给吃了?”小红声音打着颤。 还是姐姐小绿沉得住气,霍地站起来,推开了门。 烛火晃悠,地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大个子。 —— 小红惊呼一声,险些撞翻烛台。 “莫出声爷伤得这般重,保不齐有人在暗处窥伺.”小绿低声训道,赶紧去外头扯了块布条,裹在祥子身上。 小红也忙上前帮忙。 就在两个小丫头手足无措时,祥子终于悠悠转醒。 “扶我去泉眼” 在两个小丫头帮忙下,脸色惨白如纸的祥子挣扎着爬到泉眼里。 又指挥小绿从藤箱里拿出一个青绿色的小瓶——这是万宇轩之前送给他的“生血丸”。 一连捏碎数枚生血丸,浓郁的药香弥散开来。 酥麻的触感中,沛然的药力几乎是眨眼间便止住了血。 其实祥子也没受啥伤,不过是被那九品巅峰狼妖的爪牙印出了一个小洞——以祥子此刻的皮膜,过一炷香功夫只怕便能愈合。 但麻烦的,却在于使用了【燃血决】后的副作用——祥子当真是虚弱至极。 今日这一战,也让祥子对武夫技能【燃血诀】有了新的认识。 很简单,开技能相当于高一个小境界——这燃血诀便如兴奋剂一般,在极致的气血催伐下,无论是皮膜还是筋骨都会上一个台阶。 换句话说,方才九品小成境的祥子,约莫成了九品大成境。 这武夫技能效果惊人,但副作用也很大——极度消耗气血。 便是以他丹田那颗诡异的气血红珠,约莫也只能撑一炷香多而已。 更要紧的是,使用完这技能后,整个人都会陷入极度虚弱的状态——便是比普通人恐怕都要来的更孱弱。 看来不到万不得已,这【燃血决】当不可轻用。 温润的水波中,药力渐渐发散,祥子脸上红晕了许多。 长呼一口气,祥子那种浑身仿若失控般的无力感总算缓和了些,只是这心里头也不免暗暗心悸—— 不过是稍微深入了些小青衫岭,便已是如此凶险,都逼得自己动用最后底牌了。 难怪武馆那些弟子每次进小青衫岭历练,都是慎之又慎,无论是装备还是丹药都备得齐全。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微一皱眉——方才骑在那另一头白狼王身上的.究竟是人是鬼? 为何它能操纵这些妖兽? 当真是闻所未闻! —— “爷要不要通知外头的人?” 忽然,丫鬟小红颤抖着问了一句。 祥子眸光陡然一厉。 祥子还没开口,小绿已厉声道:“闭嘴!爷这般伤势,怎能让外人晓得?” 之后,小绿却是扯着小红一起,拿了些抹布之类,把地上那些血滴擦得干干净净。 旋即,两个小丫头神色惶恐跪在泉眼旁。 祥子神色渐渐平和,淡淡说道:“今日这事,莫对外头提一个字,不然我就把你们赶出宅子。” 小红身子颤了颤,却是被小绿一把扯住臂膀。 “爷放心,您买了咱姐妹,救了咱的命,我和妹妹这两条命就是爷的了,”小绿声音很轻,稚嫩脸上带着一抹刚毅。 祥子愣了愣,挥挥手:“出去吧。” 望着两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背影,祥子也只能哑然一笑——这俩姐妹,今夜对自己的秘密知道得太多了,若是换作前世那些个所谓杀伐果断的人物,只怕是要杀人灭口。 可自己.真能下得了手? 摇了摇脑袋,将那些纷乱思绪压下去,祥子却是从沾满了血迹的藤箱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金色骨片。 这是刚才虎妖的妖兽骨。 虽然被迫丢下了那些金贵的妖兽尸身,但换到了一个九品小成境的妖兽骨,还是颇为让他欣喜。 毕竟妖兽骨这玩意最是精贵.而且出产不一。 普通九品妖兽,可能十头才能产出一枚。 之前在李家矿厂杀的那头九品巅峰虎妖,不也没有妖兽骨? 当然今夜还有一桩最大的收获。 经过与虎妖和白狼王的连番搏杀,他一身功法皆是进展神速,在血战的磨砺下,熟练度增长了不少。 这一夜,只怕胜过往日月余苦熬。 尤其是磨皮、淬骨这两功,方才在狼妖群的啃咬下,竟足足增长了百来点——这下.恐怕不过月余,磨皮、淬骨便能大成了! 莫非想要练好这磨皮、淬骨,便是要去当个沙包? 祥子苦笑一声,将自己身子又沉在泉眼里。 这武夫.除了嗑药之外,还真得生死拼杀啊。 自己今夜用小半条命,离那九品大成境又近了一步。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缓缓闭了眼,沉沉睡去。 —— 凄冷的夜风,从窗外卷了过来。 两个小丫头替祥子把门掩好,走到床边放下烛台。 小红胆子小,虽有自己的房间,却不敢在这荒郊野岭独睡,这几日都跟姐姐挤在一起。 “姐姐,爷身上的疤好吓人也不晓得他夜里偷偷去了哪儿。”许是累着了,小红褪了鞋袜,把被子盖到脚面,倚在床栏上咂着嘴说。 听见这话,小绿神色一正,把妹妹的头掰过来:“妹妹,今夜这事,你对谁都不能提,便是将来见了爹娘,也不能说一个字。” 小红愣了愣,还想说什么,可瞧见姐姐一脸郑重,也只能轻轻点头。 “咱姐妹好不容易寻了户好主家,咱家这位爷不是一般人,咱俩个这回算是遇到贵人了。” “爷对咱好,咱也要念爷的情,不能给爷扯后腿。” 小红沉沉点头。 小绿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小小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温柔之意。 姐姐吹灭烛火,搂着妹妹沉沉睡了。 第171章 冯家和小马 挨到日头爬得老高,祥子这才慢悠悠睁开眼。 疼啊……浑身软得像没了骨头,那疼却钻心刺骨。 自打晋了九品武夫,凭着这身比寻常武人结实得多的皮膜筋骨,祥子可有阵子没尝过这滋味了。 上回这般难受,还是当车长,从李家矿场出来杀出来那会儿。 相比于肉体的痛苦,精神上的那种恍惚感更让人无力。 比起身上的疼,脑子里那股昏昏沉沉的恍惚劲儿更熬人。 按理说,不过是些皮外伤,断不至于这样。 莫非,这就是用了九品武夫那“燃血诀”后的“极度虚乏”? 这技能是个好东西,可这副作用也太邪乎了些。 祥子勉强撑着坐起来,晃了晃发沉的脑袋,点开了面板。 【职业:武夫】 【年龄:十八】 【境界:九品(小成)】 【武道功法:【三体桩】(小成)、【玉环步】(小成)、五虎断门枪(大成)、心意六合拳(小成)】 【淬体功法:铁衣十三绷(小成),龙筋虎骨决(小成)】 【主动技能:燃血诀】 【技能注释:短时间内剧烈燃烧气血,同时能大幅提高皮膜筋骨,结束后陷入极度虚乏状态,请谨慎使用】 面板中,【燃血诀】三个字已是灰色,从进度条来看,约莫还得大半天才能使用。 24小时冷却期? 好吧自己这身子骨恢复起来,差不多也得一天。 再细瞅面板上的各路功法:铁衣十三绷(小成:438/500),龙筋虎骨决(小成 417/500)。 嗯,再嚼上两周磨皮丹,找几头妖兽练上一练,这两门功法该就能大成了。 【玉环步】(小成:108/500),这步法没什么捷径,只能慢慢磨。 不过前几日,祥子倒琢磨出个新法子——拉车的时候,若是扎着桩步走【玉环步】,倒能攒不少熟练度。 论起来.在矿区里头拉车倒是能一举三得:淬炼气血、提升桩功,还能顺道刷【玉环步】。 当然车夫的熟练度也是刷得杠杠的。 —— 足有一天,祥子都没出门,都在泉眼里泡着。 各种磨皮丹、淬骨丸、气血汤什么的,轮番往里头造。 直到他感觉到皮膜、筋骨皆是紧绷至极,这才让小红、小绿两个丫头停了手。 人力总有极限时,纵是嗑药圣体也得有个度。 连带着那两个熬得眼圈发黑的小丫鬟,也累得直不起腰。 傍晚时分,夕阳把天染得通红, 两个小丫鬟揉着腿,趔趔趄趄从屋里出来, 院外头那些青帮的弟兄瞧见了,都露出些古怪的笑。 齐瑞良早候在门口,瞅见祥子的脸,眉头就皱了起来:“李兄弟……你这身子是咋了?” 祥子笑了笑:“没啥大碍。” 在丁字桥待了这些日子,齐瑞良只隐约猜着这位李兄弟夜里好像不常待在宅子里,直到这会儿,心里头才透亮——这小子,夜里竟是去小青衫岭外围练本事了? 这可是拿命在拼啊! 想到这儿,这位青帮三公子心里头又多了几分敬重。 “李兄,昨儿南苑那边收到电报,估摸着再过十天,刘院主就会带着学徒们过来了。” 祥子愣了愣——这日子倒比预想的晚了些。 转念一想,他心里就明白了:准是刘院主特意多拖了几日,好让自己有个准备。 说起来,这位在宝林武馆出了名“尖酸苛刻”的院主,对自己是真不赖。 当学徒那会儿,刘院主就处处照拂,如今自己来这边当差,刘院主还是想得这么周全。 说实话,自打杰叔、文三他们在李家矿场没了性命,就没几个人对自己这么上心了。 至于赵沐、万宇轩几个武馆师兄,对自己更是没得说。 想到这里,祥子长叹一声,顶着身体的疲乏出去视察工地了——那些学徒师弟们眼看就要到了,总得给他们弄个能住的地方。 或许,连祥子自己都没察觉,从某种意义上,他早把宝林武馆当成家了。 —— 夕阳灿然, 夕阳正艳,丁字桥外头,百十来个汉子齐声吆喝着,声气震天。 给学徒们住的两栋宅子已经盖好了,青砖灰瓦的,透着几分江南的雅致。 祥子走进去瞧了瞧,屋里的废料早清干净了,还摆上了些用原木做的简单家具——说不上讲究,但比三等学徒住的地方强多了。 不光如此,就连围墙边力夫们住的地儿,也从简易的帐篷换成了搭着茅草的原木房——只要在原木缝里砌上砖墙,再盖上瓦片,也足够遮风挡雨了。 而远处那偌大的围墙,更是已经修建完毕。 才十多天工夫,这原本荒凉的丁字桥,就有了几分堡寨的模样。 不得不说,那位出身“样式雷”的雷老爷子,是真有本事。 祥子还注意到,围墙外边有不少挑着担子、背着背篓的汉子,吆喝着卖些零碎玩意儿——都是牙刷、面巾、短褂这类日用的,偶尔也有桂花糕之类的吃食。 想必是附近的农户瞅着这边热闹,特意赶来想卖点东西。 过来的小贩不少,在包大牛的安排下,在堡寨门口排成了两列——倒隐隐有了几分集市的热闹劲儿。 祥子东瞅西瞧,索性把门口小贩的东西都买了下来,喊包大牛带着护院们过来,分给那些力夫。 花的钱不算多,拢共就二十多块大洋,可这举动还是让包大牛这憨实汉子吃了一惊——好好的东西,自家爷咋就买了分给力夫们? 钱是小绿从兜里掏的——昨儿祥子刚把小绿提成了“内宅财务总管”。 小绿自然听不懂这名号是啥意思,但知道跟银钱沾边的事儿不简单,就紧紧抱着个装满银元的布袋子跟在祥子后头。 这会儿听自家爷大手一挥全买了,小绿更是涨红了小脸,小声嘟囔:“爷也太不会过日子了,买东西哪有不还价的!” 这是小绿头一回敢跟祥子犟嘴。 祥子瞧着自家丫鬟那副说完就怕的窘迫模样,倒乐了——没看出来,这小丫头还是个小吝啬鬼。 小绿抠抠搜搜把大洋数了两遍,这才付完了账,没好气地喊包大牛过来搬东西。 包大牛忙不迭应了,带着十几个护院兴冲冲地跑过来——说是护院,其实也就是些身板结实的汉子,主要是防着力夫们闹事儿。 可有祥子和那些青帮武夫在,哪轮得到这些“护院”出头? 包大牛这些人拿着工钱却没活儿干,早就急坏了,这几日索性跟着小绿、小红两个丫头,天天给力夫们搬吃食、送衣裳。 东西运到力夫那边,那儿立马就热闹起来, “祥爷威武”“祥爷吉祥”“愿为祥爷卖命”的喊声,跟打雷似的响起来。 这一切,都被后头的齐瑞良看在眼里。 身为青帮三公子,他实在摸不透这位李兄弟为啥对力夫们这么好——按他从小在齐家学的,驭人之道从来都是“大棒加甜枣”。 望着祥子那高大宽厚的背影,齐瑞良心里头也渐渐犯起了唏嘘——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曾经的同窗了。 夜色慢慢沉了下来,祥子站在高处,往远处眺望。 不出意外,再过几个月,这堡寨就该建好了. 堡寨外头,甚至有流民搭起了简易的帐篷,开垦了些荒地,种上了茼蒿、黄瓜这类夏天便能搂上吃的蔬菜。 另有些流民也藉着“李宅”的庇护,弄了几条破木板扎成的小船,去香河里头网鱼。 看这架势,围着丁字桥和这条香河,还得有不少人过来投奔。 所谓“安营扎寨,养儿育女”,原本荒无人烟的丁字桥附近,倒是真有几分兴旺安稳的样子。 若能得踏实安稳,谁又愿颠沛流离——这世道其实不缺荒田,缺得恰是此刻丁字桥附近这份难得的安稳。 望着堪称日新日异的丁字桥,祥子心里头忽然有了些前所未有的唏嘘。 倘若杰叔、文三他们还在.该有多好。 “那大个子,谁让你站在木头上的?这可都是咱家爷的私产!”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举着火把,指着祥子气冲冲地喊。 是雷老爷子。 祥子讪讪地笑了笑,从木头上跳了下来。 “哎哟喂,原来是祥爷!”雷老爷子赶紧点头哈腰。 祥子摆了摆手,宽慰了几句,又从怀里掏出一包刚买的桂花糕:“刚买的,本来想着让小绿给您送过去,正好碰到了,您拿着。” 雷老爷子战战兢兢地接过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里念叨着“祥爷心善”。 祥子怕又被他扯住絮叨,赶紧溜了。 —— 此刻 冯家庄内堡,一间阴森的密室。 一个面容瘦削、脸色苍白如纸的老人,坐在轮椅上,正透过个小窗口,静静望着远处火把林立的丁字桥。 如往常那般,密室里其他地方都被黑布蒙得严实,一丝阳光也漏不进来——只是前几日万宇轩那两箭射得太狠,便是墙壁上也有了丝丝裂缝。 老人瞧着这裂缝,若有所思:“你说万家这小子,修得是啥门道?” 老人身后,身为冯家大管家的冯福低着头,默默站着,听了这话,才应道:“听人说,他到了八品圆满境,提前悟出了暗劲,怕是再过些日子,就要被选去上头了。” “呵上头?”轮椅上的老人嘴角一撇,眼眸中却是浮现一抹阴翳,“他万宇轩在此方地界是天赋奇才不假,可到了上头.他又能算得了什么?” 冯福自然晓得自家老爷这话的缘由,赶紧闭了嘴。 轮椅上的老人把目光从眼前的缝隙收回来,嗤笑一声:“八品圆满?只凭着武道体修那玩意,能有这威力?” “暗劲又能算个什么东西了?只有四九城这群俗世武夫当个宝。” 听了这话,冯福一怔,随后心里头却如炸雷一般:“老..老爷,你是说?” 老人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揉了揉眉心,慢悠悠说道:“不愧是使馆区的万家不愧是上头派下来的万家.这万家藏得深啊.” 忽地,老人话锋一转,问了句:“阿福,那李祥来了多久了?” 冯福应道:“回老爷不到俩月。” 老人眉头微微一挑——不到两个月,这丁字桥就有了这般声势? “听说,四九城的德宝车厂过来了?” “回老爷,是。小的派人找过德宝车厂的徐老爷子,”冯福抬头瞥了一眼老头,轻声说,“徐老爷子说他年纪大了,管不住那位少东家。” “哼,老东西还是这么滑头。”轮椅上的老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昨儿夜里,宝林武馆风宪院的吴执事来了一趟,说再过几日,宝林武馆杂院的院主就会带着学徒到丁字桥。要是真让宝林武馆把这条运输线建起来,恐怕就麻烦了。” 冯福低着头,又补了一句,“要是只一条运输线倒也罢了,关键是宝林武馆那前进营地,离咱们私下里那条矿线太近了。” 老头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郑重的神色。 冯家放弃宝林武馆的运输线,外人都以为是冯家想巴结势头正盛的振兴武馆, 但真论起来,这一切不过是坐在轮椅中这老人的一局棋罢了。 这位掌握了冯家权柄数十年的老人,忍了这么多年,所谋求的,怎会是俗世间这等铜臭之物。 “让文少爷去趟三寨九地,跟草上飞那边说说——这条线不只是我冯家的命脉,也是他的命脉。” “如今我冯家不好出手,也该轮到他们出力了。” “至少,不能让宝林武馆这么快往北推进。要是北边那些东西被他们发现了,别说我冯家,就连这四九城都得变天。” 老头的话很平淡,却透着一股让人发冷的狠劲。 “老爷,小的这就安排车,让文少爷今夜就动身。”冯福拱手应道。 “少爷怕冷,夜里凉,阿福你记得在车里头多垫一床褥子,”老人淡淡道,“对了.敏儿呢?这些时日有没有闹出啥动静?” 冯福苦笑着说:“倒还好,就是打跑了几个丫鬟。最近文少爷在庄里待的时间多,常陪着小姐,小姐的情绪稳多了。” “呵,敏儿这孩子,倒跟文儿比跟我还亲。”老头嘴角挂着一丝笑。 不知怎的,冯福瞧见自家老爷这笑容,心里头忽然一寒。 —— 次日, 夜色依稀,篝火熊熊, 丁字桥跟往常一样,烤起了妖兽肉——这次是冯家庄按规矩送来的,五十斤没入品的妖兽肉。 许是吃惯了祥子猎来的新鲜妖兽肉,不少青帮弟兄对冯家庄送来的肉都挑挑拣拣的。 不过齐瑞良没心思吃肉,只沉声道:“这位冯老庄主可不一般。且不说冯家勉强能算大顺的后人,这老爷子多年前也是宝林武馆出来的,听说还跟如今那位老馆主是师兄弟。” 祥子正啃着肉,闻言就是一愣——跟老馆主当过师兄弟?这资历可真够老的。 那这老小子的境界,该不会低吧? 似是看穿了祥子的心思,齐瑞良笑了笑:“他腿断了,境界自然是废了。不过,多年前那场英才擂,他可是跟咱们老馆主一起,被上头那些大人物选中的!” 祥子怔了怔:英才擂?不就是万师兄夺魁那擂台赛? 身为武馆弟子,祥子自然听过英才擂的名头:毕竟,四九城三大武馆里,所有八品以上的精英弟子,都必须参加此擂。 可这“上头的大人物”又是啥?莫非比传闻中使馆区那些修士还厉害? 齐瑞良瞧着他这愣头愣脑的模样,心里头难得舒坦了些: “你这泥腿子自然不知道。不过按你这天赋,过个几年,说不定也能有资格参加英才擂,到时候啊,该轮到我羡慕你了。” 祥子哈哈大笑,拿起一根肋排塞进了这装腔作势的清帮三公子嘴里。 —— 夜里 祥子施施然又打了一套拳法,正准备换身衣裳,再去小青衫岭里头练练, 忽然,他的眼神顿住了。 “小红、小绿,你们俩先出去,我有事儿要办,记住,没我喊,别进来。” 两个小丫头听了吩咐,赶紧一溜烟跑到了外头。 祥子微微闭着眼睛,身子几乎隐没在黑暗中。 “滋”一声,烛火燃了起来。 光亮中,是一张透着疲惫的少年脸——比起往日那张清秀的脸,小马如今更瘦更憔悴了些,却也多了几分沉稳。 祥子眉头一皱,今夜不是两人约好的日子, 小马冒着风险赶来,肯定是有大事。 “祥爷,最近冯家庄不对劲。昨儿夜里,我跟着冯家文二爷出去了一趟,押运了一车兵器。” 如今小马靠着气血关的底子,在冯家混上了护卫的差事——不知怎的,那位文二爷好像挺看重小马,还破格把他提成了贴身护卫。 也正因如此,祥子才能通过小马,摸清冯家这位二爷的行踪。 火光中,祥子揉了揉眉头,没说话,示意小马接着说——冯家庄四通八达,做的就是运输的买卖,这年头运些兵器也不算稀奇。 可听到小马接下来的话,祥子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祥爷,那不是普通的兵器,是掺了五彩金矿的兵器。我甚至还看到不少熔炼了五彩火矿的兵器。” 这是掺杂了五彩矿粉的武器,无论是哪朝哪代,都是朝廷严令禁绝的大杀器。 就算是如今火药枪盛行的时候,大帅府也不允许民间持有这种武器。 如今升了九品,身为宝林武馆弟子的祥子,自然更清楚这武器的用处——杀妖兽,或是对付入品的武夫。 只是 冯家庄不过一个地头蛇,暗地里囤积这些武器做什么? 念及于此,祥子沉声问道:“小马.这些武器被运到了哪里?” 小马神色有些苍白:“小青衫岭外围,三寨九地。” 祥子心里头猛地一震:马匪?冯家庄竟给那些马匪私运这种杀器? 第172章 就看这小子命有多大了 冯家私藏这些家伙什,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此方乱世,四九城这些个势力,哪个手里不偷藏几把火药枪? 更何况是这些长矛、长枪的老古董。 对此,张大帅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冯家背后不是一直有大帅府和振兴武馆撑腰么? 何必再去搭上马匪? 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想到这儿,祥子却对小马沉声说道:“你赶紧回去,别暴露身份…往后若得了新消息,也别像今晚这样直接来找我。” “你要明白,我派你去冯家庄,是让你挣一份功劳,不是送死的。” 小马愣了愣,重重点头。 随后,他又轻声说了句:“祥爷…您也得小心些,丁字桥这头建得快,最近冯家庄里议论纷纷,连我这个护卫都听说,祥爷您想端掉冯家这条运输线。” “冯家下手狠…没准会暗中派人过来,对您不利。” 祥子笑了笑,却是从怀里摸出几幅气血汤,递了过去:“武馆百草院送来的,药效不错…你才到气血关,一周最多用一包,别贪多。” 小马接了过来,听到“武馆”二字,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祥爷…我最近从冯家那位文二爷口中,好几次听到宝林吴执事…” “不知我宝林武馆各院中,是否有一位姓吴的执事?” 祥子眼神微微一凝——在宝林五院中,只有一位执事姓吴。 而且,祥子还跟他打过交道。 就是如今负责堡寨里头的那位…风宪院执事,吴谨。 看来…这宝林武馆里头,也不安稳了。 —— 按计划,丁字桥这条运输线分两段。 其一,是从南苑车站到丁字桥“李宅”——如今叫“李家庄”或许更合适。 这段山路虽陡,但没啥凶险,只需安排几个气血关的武夫,带上几十个能驾车的力夫就能应付。 名义上这条路算是清帮的地盘,班志勇那些清帮弟子还能帮衬一把。 其二,是从丁字桥到小青衫岭堡寨, 这条路妖兽出没,凶险得很。 徐彬虽带着德宝车厂的护院跑过两趟,但还是没把握,毕竟德宝车厂连一个九品武夫都没有。 某个傍晚,暮色渐沉, 一支车队从南苑车站过来了。 车队规模不大,人也不多,前头只一杆清帮大旗迎风招展。 只是…带队的竟是常驻南苑的刘福堂, 若细看,护卫这支车队的…竟都是九品武夫。 这倒是稀奇——要晓得,这几日从南苑车站运物料之类,向来是德宝车厂负责。 —— 还没到李家庄,刘福堂这几个清帮弟子就被唬得一怔。 这才几天? 丁字桥附近怎么就变了天地? 堡寨外头防御煞是森严,七拐八绕的,那些膀大腰圆的汉子更是警惕地盯着他们。 几个连气血关都没到的汉子,在一个憨货带领下,竟敢壮着胆子来盘问清帮的人,倒让刘福堂几个哭笑不得。 “包大牛…弄啥咧,这位可是咱清帮的香主,”班志勇急忙赶过来吼道。 “俺大牛是祥爷的护院,可不认得啥香主…”一听“清帮”,包大牛反倒梗起脖子,“绿管家可是说了…这寨子里不能放生人进来。” 听到这话,包大牛后头几个壮实的汉子更是握紧手里的简易长矛。 绿管家? 班志勇这才反应过来——嗨,不就是自己给那位爷买来的那小丫头嘛? 这包大牛虽是个凡夫,但好歹是那位爷亲口定的“护院头子”,班志勇也不好放狠话,一时之间,场面僵住了。 幸好齐瑞良赶了过来,这才仗着“李家庄大管家”身份,把包大牛几个给赶跑了。 这些日子,李家庄那位正主儿没怎么露面,上下都是这位清帮三公子打理。 饶是这样,包大牛还是溜到望楼底下,瞪着一双牛眼,偷偷瞄着清帮这些生面孔,生怕出什么岔子。 “刘香主,辛苦了,没想到您亲自跑这一趟。” “不辛苦,接到三公子您的信,咱就从四九城紧急调了货来…这批货不一般,我怕出纰漏,就亲自押过来。” 两人寒暄几句, 只是刘福堂这位清帮香主,心里却暗暗嘀咕——咱家这位三公子,啥时候成了“大管家”? 几人引车队进了内庄——也就是祥子最初那座院子。 一身麻衫的祥子,笑眯眯拱手道:“清帮这回可帮了大忙…” —— 大门合上。 车队开始卸货。 成捆的长枪、盾牌、挡板之类.摆在地上。 若有识货的,便能从这些看似平常的兵刃上,瞧出不寻常—— 那闪着寒光的锋刃上,隐约可见缕缕金丝细痕。 细痕如天成,在晨光中泛着幽光。 放在火药枪还没盛行的年头,不论哪朝哪代,这都是朝廷严令禁绝的大杀器。 这是掺了五彩金矿粉的武器! 虽只是最次的劣矿,但已胜过良匠亲手锻打的百炼钢。 —— 祥子望着满地的武器、防具之类,满意点点头。 可随后.就是一阵肉痛。 整整三大车金矿武器,花费了一块拇指大小的晶矿—— 这种晶矿,祥子在那蛇窟里得了十来枚,合在一起足有拳头大小。 大部分晶矿,都被祥子换了丹药之类约莫九品圆满前,该是不会为丹药发愁了。 此方世界的五彩矿分为五等。 九品劣矿,八品粗矿,七品脉矿,六品晶矿,五品髓矿再高的,祥子也不清楚了。 除了小青衫岭,四九城外的三大矿区几乎见不着晶矿,就是李家矿厂,也多以劣矿、粗矿为主,脉矿都罕见。 而在小青衫岭里头,晶矿也是稀罕物,若不是撞上那头惯会收集高品矿石的八品蛇妖,祥子也没运气弄到这等超越自身境界的好东西。 收获是不小… 但开销也极大… 这不, 就为了建起这座“李家庄”,祥子不光花光了六千大洋,连压箱底的宝贝也掏了出来。 只希望这运输线快些扯起来,不然可真是要完蛋。 不过刘福堂倒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是一封发往南苑车站的电报。 电报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却让祥子心神振奋。 提案通过,望君努力——席若雨。 这是祥子没想到的——宝林武馆盘根错节,这答复竟来的如此快? 如此一来.自己便坐稳了这丁字桥。 当然还有那五分利, 便算是正大光明落在祥子口袋里头了。 —— 齐瑞良瞧着满地武器,心里石头也算落了地:“总算是不负李兄所托.” “急切之间,只能找上瑞良兄,若非清帮相助,这些武器铠甲之类只怕难弄来,”祥子笑着对齐瑞良拱手。 这话不假,虽说这世道火药枪横行,这些老古董管得没大顺朝时那么严,但若没清帮相助,祥子哪能这么快搞到? 说起来,这些日子真是辛苦齐瑞良了,这么一位武道天才,又是清帮三公子,整天帮自己张罗这些杂事。 念及于此,祥子便扯着齐瑞良:“瑞良兄,走,吃顿烤肉去!” 齐瑞良却是皱了皱眉头:“李兄.这些东西却是用来干甚么?” 祥子笑了笑,扯着他便走,只应付道:“防身.防身而已。” 齐瑞良脸上露出古怪神情:这些日子又没运输任务,防什么身? 再说…老刘院主早说过要从宝林武馆调一批武器来,何必急着弄这些? 摇摇头,齐瑞良还是走向烤肉架那头——话说回来,今天难得李兄亲自烤肉…还真有点馋这味道。 齐瑞良却是没想到这些武器,倒是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次日一大早 两个身着宝林武馆黑衫的外门弟子,便到了丁字桥外。 他们是受堡寨里那位吴执事受托,让丁字桥这边送一批新鲜瓜果去堡寨。 任务很简单,便是齐瑞良和徐彬听了也没当回事——上次走了一趟,这次再走也没啥。 就连祥子,亦是笑脸盈盈从两个师兄手里接下了信函。 可转身的刹那 他脸上的笑容便是荡然无存。 直到此刻,他才彻底相信小马手里的情报。 从宝林武馆过来的这份信函上,并没有四海院的签押,只有吴谨一人的手令——换句话说.这是吴谨一个人的主意。 难道那位吴执事,当真与冯家勾结这么深? 竟主动对自己这些人动手? 这计划.看起来也忒糙了点吧. 若真是这般谋划,那位风宪院执事,跟人和车厂的刘四爷比,简直像小孩儿耍把戏。 这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啊。 —— 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 泥泞的山路,越发陡滑。 幸好德宝车厂这些车夫都是老手,这些日子在丁字桥养精蓄锐,头一回接到任务,个个斗志昂扬。 开玩笑呢? 在这儿月俸是以前的一倍,就连最普通的二等车夫,都能拿十块大洋,能不拼命干? 更别说祥爷发了话,每月要挑两个表现好的,送两包气血汤——宝林武馆百草院的上品气血汤,这些泥腿子平时哪敢想? 连徐彬都罕见地穿上一副薄锁子甲,挎上长刀;配上那张俊脸,这位少东家不像武夫,倒像戏台上的名角。 这些日子,徐彬对车夫训练严格,不少训练项目还参考了祥子的意见,用上了五彩矿灰——故而相比第一次,这些车夫反是更习惯了矿灰的熬人。 而且,今日拉得只是些蔬果,并不算重。 不过,毕竟是头一回正式任务,大家伙心里总有些紧张, 只有望见车队前头那杆迎风招展的宝林武馆金线大旗,才多了几分底气。 尤其,一头一尾还有两个身穿黑衫的武馆弟子押着——这待遇,四九城里哪家车厂能有? 只是让大家奇怪的是——那位连少东家都恭敬对待的祥爷,怎么也拉起了一辆车? 此刻,祥子拉着一辆装了黝黑挡板的大板车, 他脸上沾着雨点,心里却美得很。 他脑海里,满是可爱可亲的金色小字: 【车夫+1】 【车夫+1】 嘿嘿…在这小青衫岭外头拉车,可比在李家矿区的熟练度涨得快多了。 也不知道…日后若这【车夫】职业圆满了,能获得啥技能? 又或者…【车夫】技能圆满之后,还能不能再升级? 美滋滋!—— 一只精致皮靴重重踩进泥泞。 “噗嗤”一声,一股泥浆从石缝里涌出,齐瑞良小腿一软,险些没站稳。 他脸色有些发白——毕竟常年养尊处优,就算少年时在小武馆打熬过…但也少凶险。 虽是第二回走这条线,齐瑞良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尤其是那大个子临行前千叮万嘱,更让他心生不安。 毕竟这位李兄…从不说空话。 齐瑞良赶忙把靴子从泥里拔出,见四周没人注意自己,才松了口气。 远远地,他望着最前头那施施然正拉着车的祥子,竟还与周围几个车夫有说有笑,顿时生出几分唏嘘——这位李兄明明也只自己境界高一阶,为啥总是这么一副从容不迫模样? 车队顺利到了小青衫岭的城楼,又与那位许参谋打了招呼,照例留下一车水果,便告辞了。 雨水如帘幕,笼罩在小青衫岭。 就在这支来自丁字桥的车队,将要远远消失在视线中时。 许参谋关上了办公室的窗户。 他手里捏着一个被雨淋湿的橘子,回想刚才那大个子笑脸盈盈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许参谋这是后悔了?” 阴影里,冯家文二爷走了出来,脸上带笑。 许参谋脸色一僵,赶忙挤出笑脸:“文二爷哪里的话…” 冯家这位温文尔雅的二爷,面色苍白,听了这话,却笑了笑:“今日…就看这小子命有多硬了。” 第173章 运输线遇袭,一枪毙敌(今日9K更新) “轰隆”一声,苍白冷电破开阴沉雨幕, 密林外头,车夫们支着棚子,浑身都淋透了,分在几处烤着火。 手里的冷饼子炙得焦热,夹着炖得软烂的牛肉片填进肚子,再抿一口竹筒里的烧刀子,那股子寒意便消了大半。 这种吃食是小绿带人特地给车夫们准备的, 牛肉是早上刚炖的,饼子也是出发前烤好的,装在竹筒里头,若是进了水,也可索性做个竹筒肉糜面——关键是吃得暖和。 这等伙食,寻常车厂哪见得着? 这不,纵是天降暴雨,这些车夫们也是吃的兴高采烈。 矿区这天气,向来没个准头, 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能大雨滂沱。 这条运输线长,时间紧,今日又遭了暴雨,徐彬急得直跺脚,连着催弟兄们快些吃。 祥子一身体魄远胜寻常武夫,这点暴雨浇在身上,丁点寒意都没有, 他带着几个气血关巅峰的弟兄,跟齐瑞良分成两拨,一前一后巡着。 李家庄待遇好,规矩也大,弟兄们便是吃晌午,兵器也都搁在脚边——至于板车前头那碍事的挡板,更没人敢卸下来。 祥爷早说了:敢卸挡板的,就滚出李家庄。 见弟兄们都吃完了,祥子大手一挥,车队接着赶路。 而就在车队逶迤而去时,密林里头几片树叶被小心拨开。 一双人眼,从叶缝中露了出来。 恰在此时,最前面吭哧吭哧拖着车的祥子,忽然脚下一顿。 祥子的嘴角,咧开一抹浅浅的弧度。 —— 雨很大,风很急。 进了小青衫岭,雨水裹着矿灰砸在弟兄们身上,连喘气声都大了几分。 毕竟这些气血关的弟兄少走矿区,便是平日里练得勤,真到了这雨天,还是露了几分狼狈。 便是齐瑞良脸上,也透着几分白。 反倒徐彬,也学着祥子拉了辆板车,虽是神色苍白,眼神倒稳得很,还一直大声喊着,喝着号子给大伙打气。 要晓得,这位德宝少东家,在东城可是出了名的“浪荡”, 倒让祥子对他生出几分另眼相看——不愧是敢用性命勾出范胖子的狠人。 忽然,一阵闷响冲破雨幕, 这声儿先轻,跟着就沉了, 仿若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里。 这是靴子踏破泥泞的声音。 祥子笑了笑,撒开车把, 拍了拍后背的藤箱,两截短枪“呛啷”弹出, 手腕一翻,便成了柄四尺长枪。 枪尖扫过一个浑圆弧线,荡出一股低沉的嗡鸣。 “敌袭.” “准备迎敌!” 祥子冷冽的声音,穿透阴沉雨幕,远远传了出去。 —— “卸货——” “竖挡板!” “都躲到挡板后头去,长矛攥紧了,谁要是敢弃车,别怪我徐某人不认人!” “咱德宝的汉子,既然来了小青衫岭,就是搏命!” 徐彬穿着身锁子甲,雨水从他散着的头发上淌下来,在白净脸上划出道道水痕,倒更显神色冷硬。 许是头回遇上这阵仗,他声音有点颤,但话语里那些冷冽和决绝却是毫不掩饰:“今儿个我徐某人跟大伙一块儿扛!” 接着,照之前演练的样儿,几十辆板车前后串起来,围成两个圈。 外圈的弟兄都拿着长矛,矛尖从挡板缝里伸出去,森森的寒光在雨里亮着; 内圈的,是会使弓箭的弟兄。 乍一看,整个车队活像个缩成一团、长了刺的“乌龟壳”。 这是祥子亲手定下的防御法子。 按之前跟马匪、李家交手的经验,便是火药枪,也难射透这些挡板; 只要没明劲高手来,寻常马匪压根破不了这防御。 弟兄们哆嗦着躲在挡板后,看祥爷那镇定自若的模样,心里的畏缩才轻了点。 没多大会儿,大伙的心又提了起来。 阴沉沉的雨幕里,无数寒光刺了出来——是长枪,一眼望不到头的长枪! 脚步声急着过来,车队前后两边,竟同时冒出两拨人,乌泱泱得有百多号。 他们没有旗帜,也没有臂章,只穿着普通的武衫,看不出是哪方势力。 可单看那整齐肃杀的队伍,就知道是精锐。 咻咻声一片,响得齐整, 没半句废话,漫天箭雨就泼了过来。 “躲挡板后头去——都躲进去!”徐彬急着喊。 许是这位少东家急昏了头,自己倒没躲进去,还是祥子眼快,一把拽他进了“乌龟壳”。 “砰砰”的撞击声,仿佛撞在人心上。 时不时有车夫的哀嚎声响起。 挡板再严实也有缝隙,前后两侧箭雨泼天而来,总有几根能落到车夫身上。 祥子大喊一声:“但凡受伤的弟兄,都有二十大洋抚恤!真要是残了废了,我李祥替你们养老!” 祥子是李家庄的主心骨,弟兄们都敬他“祥爷”,这话一出口,倒真把颓气挽回来几分,都吼着“为祥爷效死”。 祥子拍了拍神色苍白的齐瑞良:“瑞良兄心里可还有胆气?” 齐瑞良原本正怕得慌,听这话,不知怎的,心里倒鼓了股劲儿:“李兄,别瞧不上人!咱可是宝林武馆出来的入品武夫,这些毛贼算个啥!” 祥子哈哈大笑,却猛地站起来,大吼一声:“瑞良兄,护着我!” 话刚说完,迎着漫天箭雨,祥子手里多了柄黑角巨弓。 齐瑞良心里一紧,赶紧抄起两面盾牌,护在祥子前后。 箭搭在弦上。 “咚” 弓弦爆鸣中, 一支特制的长铁箭,裹着汹涌劲气,朝着那些人疾驰而去 “砰” 箭到人死,长箭过处.只留一道血痕。 只一箭,便像串糖葫芦一般,收割了数人的生命。 祥子手上长箭又起。 他手快得跟风似的,还没看清咋动,箭就飞出去了。 没多大会儿,背后的箭壶就空了。 在这狭窄的地形中,凭这那无人能敌的视力,得自于万宇轩的【天罡箭法】能发挥出无与伦比的威力。 更骇人的不管是谁,不管拿啥防具,在祥子箭下都撑不住一下。 木盾、铁盾.皆裹着明劲的长箭下爆开。 如此凌冽霸道的箭法,当真是闻所未闻。 没一会儿,那边就惨叫声震天, 就祥子一人一弓,竟压得几十名的箭手抬不起头。 “祥爷威武!” 顿时,车队这边呐喊声震天。 —— 砰咚一声, 长箭撞在一面巨盾上,掉在了地上。 巨盾后头,现出一个人影。 这人头戴雨笠,一袭灰色劲装,紧绷的劲装将那身形勾勒得修长结实。 这些日子在小青衫岭里头狩猎,祥子对自己箭法很有信心。 能轻易挡住自己这一箭——那盾牌该是融入了五彩金矿, 不是那些九品劣矿,该是八品以上的粗矿保不齐是七品的脉矿。 这人,该是九品小成的境界。 能这么稳地卸了箭上的明劲,这身本事在宝林武馆外门,也不算差。 不过,祥子嘴角撇了撇——要是这就是正主,那也未免太瞧不上自己了, 派个九品小成来?是来搞笑的? “别折腾了.你们若是投降,我留你们一条性命,”那灰衫武夫的声音不疾不徐穿过雨幕,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傲气, “既是把你们围了,我也不怕漏了消息,我是草上飞五当家‘翻云手’。” 一语既出,满场皆惊。 原本那些满身血气的车夫,听到草上飞的名头,顿觉一盆凉水劈头浇下。 草上飞? 这可是三寨九地新晋崛起的一伙大马匪,便是与闯王爷都打得有来有回。 怎么他们会出现在小青衫岭。 而且来的竟是草上飞几个当家里头,最心狠手辣的“翻云手”! 一片寂静中,祥子却是皱了皱眉头:“翻云手?五当家?我只道是啥大人物呢,排第五,想来也不是啥狠角色。” 祥子手里长枪一挑,淡淡道:“敢单挑不?不敢,就滚一边射箭玩去!” 闻听此言,那那草上飞五当家脸上得色滞住了——当了马匪后,他还是头一遭遇到这场面。 自己是九品小成境武夫,后头可是还跟着好几个九品呢,更别说带的人比对面多好几倍,便是轮着射箭都能射死这群臭拉车的! 这等阵仗,便是九品大成武夫也不敢直面锋芒, 这大个子哪来的胆气? 他眼里闪过一丝狠劲,闷声道:“泥腿子就是泥腿子……还以为自己是拉车的呢?” 话还没说完,这位五当家脸色猛地一变—— 一柄大枪冲破雨幕,朝他疾驰而来! 满天劲气激荡,便连雨幕似都凝滞了几分。 好霸道的明劲! 下意识间,五当家被这汹涌劲力给骇住了,脚下一顿,身形竟是连连后退。 他素以身法诡谲和双戟阴狠闻名于三寨九地。 可此刻.他心中却是大骇—— 快. 太快了。 对方的速度,太快了。 —— 【技能:追山赶月】 【拥有此技能,你非常擅长奔跑,无论是什么地形,都对你没有太大影响,同时大幅加强下肢力量】 【注:拥有驾驶工具的你,几乎无法抵挡!】 在车夫职业这个被动技能词条的加持下,祥子身形快若巅峰。 崎岖泥泞的山路,便像是如履平地,几乎是眨眼间,便冲出了十数丈,便连对面那些箭手都没反应过来。 待想要弯弓搭箭时,两人已缠斗在一起。 当然并非是缠斗。 大枪裹着凌冽劲风,翻涌而来。 祥子丹田处气血红珠催到极致,第一次没有丝毫保留。 漫天风雨为之一滞。 那灰衫武夫眼瞳猛然一缩,手上显出两把短戟——显然.这是一个走近身短打路子的武夫。 刹那间, 锋芒交错, “噌”的一声,两人错身而过。 那灰衫武夫踉跄一步,双目圆睁,嘴唇翁动,似是还想开口。 但话未出口,一蓬血雾便自他左胸炸开, 在阴沉的雨幕中,蓦地炸出一道绚烂的血色烟花。 这位草上飞的五当家缓缓倒了下去,眼里兀自带着一抹难以置信的惊恐——他都不曾想到,同为九品小成,对方怎么能做的这一步? 只一击. 这名九品小成武夫便殒命当场。 后头的齐瑞良等人,瞠目结舌。 而对面那些马匪,更是心惊胆颤——这位五当家可是有名的凶人,竟在那大个子手下扛不住一招? 不是说好了,对面只有两个九品武夫呢? 这大个子又是哪里跑来的凶神? 祥子将尸身高高挑起,大喝一声:“还有谁?” 这一声爆喊,如雷鸣一般在马匪群里炸开 一时之间,马匪们竟下意识连连后退。 骤然间. 远处脚步声急促起来。 呜咽的号角声,从四面八方袭了过来。 一团金绿色的烟花,冲破阴沉的天,在空中炸开,显出金线大旗的模样。 是宝林武馆的援军来了。 “弟兄们,咱宝林武馆的援军来了.冲啊!” 话音刚落,祥子便又疾驰而去,大枪疾荡而来,当面竟无一合之敌。 这般凌冽气势,顿时把那些马匪吓得魂飞魄散。 —— “冲啊.” 徐彬和齐瑞良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爆开。 两人都提着兵刃,跟着祥子冲了上去。 挟着这股威猛之势,德宝车厂这些车夫们更是爆起一阵血勇,拿着长矛呼嚎着冲了出去。 霎时间.场面两极反转。 一群气血关武夫,竟追着数倍的敌人,杀得凶悍的马匪们人仰马翻。 齐瑞良一刀劈开一名气血关武夫,心里头那些悚惧早就荡然无存,凭着一腔血勇,竟一人杀到了深处。 若非祥子拽着他往回走,只怕这清帮三公子就得被围杀。 场面顿时乱做一团。 逃命的、追杀的、负隅顽抗的,全搅在了一起。 还是祥子留了个心眼,用手刀劈晕了几个来不及逃走的马匪,赶紧喊徐彬回来,让人把他们绑成了粽子。 —— 等柳逸带着十几个师弟赶过来,就瞧见这么个滑稽的场面: 几十个裹着绑腿的气血关弟兄,拿着武器雄赳赳的,押着几个不敢动弹的九品武夫。 宝林的师兄弟们都你看我我看你,满脸诧异。 “柳师兄,多谢援手了这番也算是钓到了大鱼,今日偷袭我们的,是草上飞那伙人,”祥子对着柳逸长身一揖,沉声道。 柳逸脸上有些尴尬——毕竟按照之前的计划,李师弟和齐师弟只需带人守着,等自己带人过来就行。 谁能料到 这伙泥腿子车夫,竟能杀翻数倍的马匪? 而且还是草上飞那伙凶人? 这倒显得自己来晚了,没帮上啥忙。 许是察觉到柳师兄的心思,祥子笑了笑:“柳师兄名头响,这伙马匪一听见师兄的名号,顿时跑没影了,倒让师弟我抓着了机会。” 常言道“人捧人,越捧越高”,听了这话,柳逸脸上的笑更浓了,哈哈大笑道:“哎,哪里的话,还是师弟勇猛,我柳逸定然跟四海院去说,给师弟记个头功!” 祥子自然是笑着应了。 柳逸心思细,还走到那草上飞五当家的尸体旁仔细看了看。 待望见对方胸口那齐整的洞口,饶是这个八品武夫,心里头也是一震——只一枪便破开锁子甲和九品小成境武夫的皮膜? 看样子.这名以“身法超凡”闻名三寨九地的五当家,竟是连还手的余地都没? 这速度这劲气,真是李师弟使出来的?这是九品小成境的实力? 这世间武道,从来都是等级森严。 体魄高低,气血强度,这可是老天爷定好的东西——莫说高一品,便是高一阶就是天壤之别。 强如柳逸,也做不到如此轻巧击杀同阶武夫,更勿论越级挑战了。 整个宝林武馆,除了当初那位惊才绝艳的林俊卿,恐怕也只有万宇轩这种变态能越级挑战了。 而如今,宝林武馆里似是又出了一位。 难怪能得万宇轩青眼,李师弟此等实力,放在外门里头,也是拔尖那一拨了。 一时之间,便是这位在小青衫岭厮杀惯了的四海院执事,也是暗暗咂舌。 不过祥子瞧着泥泞中的那些新鲜瓜果,却是摇摇头:“好好的瓜果就这么糟蹋了,要是在堡寨里,能换不少大洋呢!” 说着,祥子心疼地捡起地上几个完好的橘子,擦了擦皮上的泥,还兴冲冲给柳逸递了一个。 柳逸愣了愣,接了过去,咬一口,汁水在口腔里头爆开——欸,别说.还真挺甜。 酸甜味儿在嘴里散开,柳逸看着这位小师弟忙着指挥弟兄们捡地上的瓜果,心里忽然觉得有点荒唐。 再看这一大支车队,柳逸更是苦笑一声:不得不说,这小师弟,真是个妙人。 第174章 热烈欢迎宝林武馆领导莅临指导 大雨依旧倾盆,李家车队头回正经出任务,就这么草草收了场。 祥子淋在雨里,眉头却皱了起来——这就完了?也太潦草了些吧? 难不成,这只是次试探? 他摇了摇头,把那些杂乱心思甩开,抬眼扫过众人。 场面算不上劫后余生,但总归是真刀真枪拼过一场,好些车夫攥着家伙,都扬着头,透着股斗志昂扬的劲儿。 柳逸这些师兄弟赶来帮手,自然是祥子之前定好的——这是席院主亲自定下的运输线,宝林武馆上下无人敢懈怠。 但这番,却是祥子提前派班志勇跑了一趟,偷偷与柳逸定好了细节。 不然他也没把握在杂院刘院主来之前,大喇喇带着一群气血关武夫在小青衫岭晃荡。 柳逸是祥子信得过的人——能连夜带弟兄们给师弟拼命治伤的武夫,绝不会搅和那些腌臜事。 事情进展如预料那般顺利,可话又说回来,跟凶神恶煞的马匪搏命,哪怕是一边倒的局势,哪能没伤亡? 自己这边还是折损了四个车夫, 其中一个大个子,还一直跟在祥子身边, 路上有说有笑的,转脸就成了泥地里的冷尸。 四具尸首盖着蓝布,用板车拉着——祥子早说过,要是有人丢了命,给一百块大洋抚恤,家里的老小也都给照应着。 可惜啊,四个车夫里,就一个成了家。 这乱世里,颠沛流离的,大多都是这样——自己都捞不到一口饱饭吃,哪顾得上成家? 大伙没咋为弟兄的死难过,反倒凑在一起打听,那几个没家室的,抚恤大洋该咋处置。 祥爷发话了:去流民堆里买几个男娃,跟着这三个车夫的姓,由李家庄养着长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服了。 当力工,搏命换前程,不就是图个血脉传承? 古往今来,男男女女忙忙碌碌,苟延残喘求个活,大抵都是这样,没例外的。 —— 徐彬拖了几个活口过来审,审了半天,没一个知道今儿为啥来这儿, 好些人连要伏击宝林武馆的车队都不晓得。 看来这草上飞的五当家做事倒挺细, 祥子这会儿倒有点后悔把他杀了。 祥子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雾蒙蒙的堡寨上。 他心里清楚,这事指定跟那位吴执事脱不了干系。 可没实据啊,更何况吴谨还是席院主的心腹。 祥子当然不怀疑席院主,可他就是个外门弟子,这节骨眼上,哪敢随便质疑风宪院的执事?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能从草上飞那伙人下手。 五当家? 那上头不还有四个活口嘛!—— 到了堡寨,早得着信的四海院副院主带着几个弟子在门口等着。 他脸色铁青,瞧见祥子没受伤,脸上才好看些。 院里谁不知道,这条要紧的运输线,全指望这李师弟一个人呢。 想到这儿,这位四海院的陈副院主当场拨了两个九品大成的外门弟子给祥子,说让他们去丁字桥帮衬祥子。 这位素来憨直的副院主,大庭广众之下竟直接用了“听命”俩字,把大伙都惊着了。 武馆等级最是森严,哪里有正挂职历练的弟子,能使唤得动外门精英? 此举更是让祥子有了几分感动——毕竟前线营地那边正缺人手,挤出两个精英弟子着实不易。 趁着这功夫,祥子跟柳逸打听了前线营地的消息,倒都是好消息——毕竟万宇轩那样的猛人去了,营地那边形势好得很,再也没狼妖敢来捣乱了。 前线就等祥子这条线把物资运过去,好重建营地。 祥子这才放了心。 当然,吴谨也过来跟祥子寒暄了几句,话里话外透着关切,便是祥子这么心细的人,也没从他脸上看出啥不对劲。 便是祥子心里也犯了狐疑——这事弄得这么糙,莫非真与这位吴执事没干系? 还是说.只是碰巧遇到了草上飞这伙人? 毕竟小青衫岭外围紧邻三寨九地,那些马匪打家劫舍,抢劫车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连冯家运输队,上月也被劫了一番。 祥子皱着眉,心里头浮现一抹郁色。 以他如今的身份,并不担心树敌 最担忧的.是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把仅剩的几车瓜果在堡寨门口卸了,祥子就带着车队往回走。 这回返程可不一样,柳逸带着俩黄衫弟子走在前头,十多个外门精英护在两边。 德宝车厂的车夫们看傻了——他们这些泥腿子,哪儿见过这么多九品、八品的爷? 就连徐彬这位少东家,也满脸得意——往常德宝车厂受足了气,可不就是没个入品武夫镇着? 现如今,咱德宝车厂前头,飘得可是宝林武馆大旗。 莫说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九品武夫,便是八品爷不也陪在旁边? 这一趟,可给德宝车厂挣足了脸面,更给李家庄的“祥爷”挣足了脸面。 往回走的时候,这支沾了血的车队,气质明显不一样了,透着股肃杀劲儿。 祥子还跟往常一样,在最前头拉车,身边跟着齐瑞良。 许是头回见血,这位清帮三公子从刚才的血性里缓过来,脸白得跟纸似的。 “李兄.这次袭杀你提前知道?”齐瑞良悠悠问了一句。 祥子脚步顿了顿,笑了:“算不上早知道,就是猜着点,提前做了些准备。” 齐瑞良眉头一皱,但看这位李兄不愿多说,便没再开口。 何止是做了些准备? 先不说提前买的那些武器,连柳逸这样的内门精英都提前联系好了。 这阵仗,别说对付一小股马匪,就是直冲草上飞的老巢,怕都够了。 忽然,齐瑞良好像想明白了——这位李兄,是不是故意让大伙见血? —— 回了李家庄,小绿、小红俩丫头在门口盼着,看见满是血的大车,小脸都吓白了。 尤其是瞧见车后拖着的四具尸首,小红当场就哭了。 小绿倒还算冷静,把自家爷浑身上下摸了一遍,确定没事才放下心。 可这心刚放下,心里头那股说不出的情绪就绷不住了,也哇地哭了起来。 这情绪也感染了旁边的包大牛和雷老爷子,俩大老爷们也抹起了眼泪。 就连远处揣着心思来看热闹的力夫,瞧见祥爷没事,也都松了口气。 如此一番,倒是把祥子弄得苦笑不得。 “诸位.再过几日宝林武馆刘院主可是要过来,咱们这进度可不能慢!” 听祥子说了这话,众人这才散开。 齐瑞良默默看着这一切,心里头忽然升起一抹唏嘘——不知不觉间,这大个子便已成了这堡寨里头的主心骨。 无论是那些出身流民的力夫,还是包大牛、雷老爷子这些人,或者是城外头那些扎着帐篷的流民. 他们能过安稳日子,不都靠着这位“李兄”嘛。 莫不说他们.便是徐彬的德宝车厂,不也指着这位李兄闯出个局面? 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也该劝劝这位总是喜欢身先士卒的大个子了。 念及于此,齐瑞良加快步子,追上了祥子,想要规劝几句。 —— 丁字桥外,围墙里头的一片大坡上, 祥子带着齐瑞良、徐彬、雷老爷子几人静静站着。 今儿没开工,连力夫都远远站在后头看着。 往日里闹哄哄的李家庄,这会儿静得很。 四个深坑,四具尸首,四块刻着名字的粗木板当墓碑。 零星的雨丝裹着夏天的凉风,打在每个人脸上。 棺材是原木做的,不算讲究,但总算能入土为安。 祥子没说啥振奋人心的话——人家命都没了,犯不着再喊些漂亮话装好人。 他不是刘四爷那种自封枭雄的人,不想干那事,也懒得干。 拿命换前程,本就是这世道武夫的归宿。 祥子当初是这样,人和车厂那些老弟兄是这样,这四个德宝车厂的车夫也是这样。 但祥子说话算话,还是派班志勇去外头挑了三个流民家的男孩,改了姓,也算续上了香火。 至于那个有家室的,徐彬当着车厂所有人的面,把一百块大洋塞到那孤儿寡母手里——不过有个条件,不能改嫁,也不能离开李家庄。 土坟慢慢堆高,从冯家庄临时请来的白戏班也不专业,连哭丧都透着假——还是徐彬一脚踹下去,那哭腔才透出几分真。 大片的黄纸被雨水泡湿,在泥地里被踩得没了影。 不算热闹的葬礼,就这么结束了。 可这场葬礼,却扎在了德宝每个车夫心里。 就连那些签了契的力夫,心里也热乎起来——原来为李家庄死,为祥爷死,真能落个死后安稳。 —— 接下来几天倒没啥事。 祥子白天跟新来的俩外门精英弟子切磋,晚上就去小青衫岭跟妖兽厮混。 上次遇上那群狼妖后,他也学乖了,只在外围晃,绝不靠近香山。 也不晓得香山有啥好,那群狼妖非要把那儿当窝。 难不成是喜欢香山上的枫叶? 真是荒唐。 祥子勤勉,夜夜都能拎回几头妖兽, 这么一来,李家庄的伙食倒更好了,烤架夜夜都冒着烟。 那俩宝林外门精英,一个叫石博,一个叫韦月,都是四海院出来的。 他俩原本在前线营地里头跟着万宇轩吃历练,陡然被陈副院主派到这里来,心里头还颇为不爽。 咱四海院的精英,给个刚挂职历练的小师弟当副手?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可这几日相处下来,俩人算是彻底服了。 别的先不说,单论武道,这九品小成的小师弟,竟能跟他俩打个不相上下? 这也太离谱了! 尤其当他俩知道,这小师弟的练手法子,竟是夜里去小青衫岭外围跟妖兽拼命,更是打心眼儿里佩服。 就这份敢拿命砥砺本事的劲头,整个外门谁能比得了? 可他俩要是知道,这位小师弟跟他们过招时,只出了五分力气,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不,近来祥子都懒得找他俩套招了——实在太弱,还不如去小青衫岭找头九品小成的妖兽过招来得痛快。 安稳日子又过了几天,按计划,今儿个该是宝林武馆学徒们到小青衫岭的日子了。 —— 天公作美,连绵几天的阴雨总算停了。 晨光熹微中,颇有几分天朗气清。 南苑车站,刘福堂带着一众清帮弟子候在外头——甚至齐老爷子也亲自到了。 如此阵仗自然是要迎接贵人——宝林五院的院主之一。 “吱呀”一声晃荡,悠长的蒸汽机轰鸣声中,小火车晃晃悠悠停了下来。 一张苍老的脸,从火车上探了出来。 许是有些晕车,老刘院主脸上带着几分颠簸后的惨白——他的身边,还跟着伤愈后的赵沐。 刘福堂其实安排了好些马车,但老刘院主却执意带着学徒们徒步。 数十辆板车,在一片火红枫叶的山路上逶迤着,颇有几分壮观。 板车上,拖着各种小青衫岭前进营地需要的物资大多却是五彩火矿 想要重建宝林武馆的前进基地,首先便需要足够多的五彩火矿, 用这些火矿掺在围墙里,才能抵消五彩金矿的超凡之力,勉强让外门弟子们能熬住气血。 这些学徒毕竟都是老刘院主和赵沐严格训练出来的,此刻拖着五彩矿,倒是有板有眼。 只是不少人心里头有些臊得慌——堂堂武馆正式弟子,咋干起了这车夫的营生? 尤其是里头几个大户子弟,更是一脸不情不愿模样。 相反,当先两辆板车的学徒,却是一脸兴致勃勃。 是姜望水和徐小六。 他俩早就听说祥哥负责这条运输线,此刻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见着这位老友。 关于这大个子的传闻,这些日子早就传遍了整个学徒大院。 拳打冯家庄护卫,夜闯蛇窟,力敌马匪…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外门弟子能做到? 不愧是咱们这届头一个能去九品生死炼的猛人! 一个挂职历练的弟子,竟闯出这么大的名堂——这不…听说就连赵沐这位学徒教头,都得配合祥哥行事。 只是不知为啥,风宪院席院主把“姜靖宇”失踪的消息压住了——到这会儿,姜望水那傻小子还以为他大哥在小青衫岭里头待着呢。 —— 山路难行,老刘院主倒是步履轻快。 宝林武馆来人既然选择步行,清帮众人自然不敢摆架子,连清帮香主刘福堂都喘着大气紧跟在后——齐老舵主早发过话,这刘老头最是尖酸刻薄,清帮可不能轻易得罪。 刘福堂凑上前,小心说道:“刘院主…差不多还得两个时辰才到,要不让学徒们歇歇脚?” 刘院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悠悠问了一句:“李祥那小子当初是咋去成丁字桥的?” 刘福堂一愣,赶忙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却摸不透老刘院主的心思,不敢添油加醋,只挑好听的讲了。 老刘院主脸上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 虽说电报里头那小子都交代清楚了,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这才几天?那小子真能折腾出这么大场面? 咱这些学徒过去,他丁字桥那边安置得下吗? 别是这清帮香主有意讨好,净说好听的罢? 之前祥子交上来的那份卷宗,老刘院主是挺认可的——原以为这小子出身低,掌控不了大局,没想到计划做得周密细致,挑不出一点毛病。 尤其是那句“利益均沾,人人插手,便能得安稳”,当真有几分见地。 可…他只要五分利? 这反倒让老刘院主心里有些不踏实了。 莫非…这小子其实自己也没多大把握? 正因如此,他才非得亲自跑这一趟——万一真出了什么岔子,自己这身份还能替他兜着点,到时候动用杂院的权限,帮他把事抹平。 可偏偏…这一路上,所有人都对那小子赞不绝口。 就连去过一趟小青衫岭堡寨的赵沐——这向来憨直的小子,也说那小子干得漂亮。 更别提清帮那帮人了,简直把那小子捧得如神人一般。 如此种种,反倒让老刘院主越发摸不着头脑。 这等大事,就是自己以宝林院主之尊亲自操办,仓促之间也难免左支右绌啊。 就这么一路猜测、一路忐忑, 当视野里终于出现那座偌大的堡寨时,老刘院主还是愣了一愣。 更让他吃惊的是——一进丁字桥地界,道路明显平整多了,连树上都被人系上了喜庆的红绸带。 远远地,一条大红绸布被两杆大旗高高拉起,迎风招展。 绸布上,一行大字清清楚楚—— “热烈欢迎:宝林武馆刘院主率学徒师弟莅临丁字桥视察指导!” 底下站着的,不就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大个子? 第175章 九品大成境的威力(6K字大章) 蓝天白云,香河潺潺。 旗号飘扬,遮天蔽日。 尤其是千来个吃得膀大腰圆的汉子,齐声喊着“欢迎刘院主”,那动静直震得人耳朵发聋。 老刘院主好歹是宝林武馆五院主之一,虽说管的是最末等的杂院,可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 那些个逢迎拍马的勾当,他早就瞧腻了。 可真瞧见丁字桥这阵仗,老刘院主还是不由得愣了愣神。 后头那些学徒更不必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好些人都认得出最前头的大个子, 这不就是同届里出尽风头的那小子? 泥腿子出身,凭着林师兄一封荐信,短短一个多月就闯过了九品生死试炼关。 此等壮举,宝林武馆好些年都没出过了。 可如今见了这场面,学徒们心里头还是一阵头皮发麻——这大个子,原来竟已折腾出这么大的局面了。 —— “祥子,你小子办得不错.”老刘院主背着手,照旧佝偻着腰,笑眯眯说了句。 方才,他跟着祥子先去瞧了学徒宿舍,又去瞅了护院和力工住的大原木屋, 走到堡寨门口的集市上,老刘院主还饶有兴致买了几块桂花糕——自然,钱是祥子掏的。 看完这些,老刘院主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这条运输线妥了。 “都是刘院主指点得好不然我一个泥腿子,哪能干成这些事”祥子赶紧摆手回话。 望着这小子一脸毫不掩饰、誓要把马屁拍穿的诚恳模样,老刘院主嗤笑一声:“说罢.想让老夫帮你啥忙?” “你小子这尖酸狡猾劲真是像极了我,摆这么大阵仗,要是没啥求头,傻子都不信!” 祥子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啥都瞒不过刘院主的火眼金睛弟子叹服,不过,弟子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有屁快放!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小子要是反悔了,多要几分利,那可不成——如今武馆里早就定好规矩了。” 祥子笑着摇摇头:“弟子想请刘院主帮个忙,跟四海院通个气.草上飞的马贼团伙,实在太招人烦了。” 这话一出口,老刘院主倒愣了——这小子竟要主动对马匪下手? 宝林武馆等级森严,分工更是清楚。 宝林五院,论战力得数风宪院第一 可按职责,四海院才是开拓业务的主力——就连万宇轩到了前进营地,也得听四海院陈副院主的调遣。 祥子不过是丁字桥运输线的负责人,权限根本不够去招惹马匪。 老刘院主挑了挑眉,沉声道:“只怕你心里还有别的顾虑吧?” 这小子是他看着入武馆的,老刘院主最清楚他性子——这大个子表面憨厚,做事却最是谨慎。 若无缘由,他绝不会在这节骨眼,想着对付马匪。 毕竟三寨九地那地界盘根错节,就算是手握几千条洋枪的张大帅也没法子彻底整治。 祥子收起笑脸,轻叹一声,把对冯家的担忧一五一十说了——在老刘院主面前,实在没什么好隐瞒的。 老刘院主静静听着,听到冯家竟与马匪有勾连,心里也吃了一惊。 暮色依稀,他的目光远远落在冯家那座高楼,长叹一声: “冯家那位老爷子,其实跟咱宝林武馆也有些渊源,论起来,我还得喊他一声师兄。” 在老刘院主的讲述中,祥子才晓得了冯家与宝林武馆的旧事。 那还是大顺皇旗飘着时,冯家作为皇亲国戚,嫡子进宝林武馆,本就是件大事。 当时那名叫冯逸尘的少年,跟寒门出身的龙紫川并称“宝林双璧”,还一起闯过了“英才擂”,被上头那些大人物看中。 可没几年,宝林武馆再见到冯逸尘时,他却断了一条腿。 没人知道这两人之间出了啥变故,可龙紫川自此武道一路精进,后来还成了世俗武夫里的顶尖人物——五品走脉境。 而当年那个天赋出众的冯家年轻武夫,却躲到四九城外的冯家庄,再没了音讯。 冯逸尘,便成了冯家庄老庄主。 至于龙紫川,正是宝林老馆主的名字。 说到这儿,老刘院主又叹口气:“有些事是忌讳,现在还不能跟你多说.不过以你的资质,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能够着‘英才擂’的门槛,到时候自然会明白。” “说到底,咱这些武夫,终究是被上头人攥着脖子过日子。” 听到这里,祥子却是皱起了眉头——就算有这些旧情,可如今冯家明显跟振兴武馆站在一起,宝林武馆为啥还不管不顾? 老刘院主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释道:“冯家跟张家,早年都是大顺朝的国戚。这几家世代联姻,早就捆在一块儿了。就算咱宝林武馆不怕冯家,也得给大帅府几分面子。” 祥子这才恍然大悟——张家?不就是张大帅么? 自从大顺朝倒了,天下就被各路军头分了。 势力最大的,是西边占了西城的严老西、南边占了鄂城的吴大帅、东边占了申城的孙大帅,还有北边占了辽城的张老帅。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占着一块地盘就自称“大帅”的小军阀。 要说现在占着四九城的张大帅,势力其实不算大,手下也就万把人、几千条枪。 可他早在大顺朝时就是一方督抚,资历最老——先是劝大顺朝让出天下,后来又把胡作非为的曹大帅赶到津城当寓公,最后还牵头召集各方势力,在四九城办了国民议会。 各地军头这才卖他面子,喊他一声总理大人。 而张大帅能轻易说动大顺朝宫里的太后,靠的不就是国戚的身份么? 老刘院主微微眯着眼,悠悠开口道:“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四九城里的门道。” “但你小子更要学会,在这盘根错节里该咋做事——哪些事能做,哪些不能做,哪些得抓紧做,哪些能缓一缓,这里头全是学问。” “你是泥腿子出身,可别学万宇轩那跋扈模样,他背后有使馆区的万家撑着,别说朝冯家射两箭,就算把箭射到大帅府牌匾上,张大帅也只能装没看见。” “不过,他倒是有句话说的没错。” 祥子拱手而立,神色严肃——这些,明显是掏心窝子的实在话。 瞧着祥子,老刘院主露出一嘴黄牙:“你后头站着宝林武馆,如今做事.只有一条!” “得了理便无须饶人。” “只是,”老刘院主嘿嘿一笑,“这不是你祥子的理,是咱宝林武馆的理。” “你得清楚,对宝林武馆来说,往北边推进的进度才是关乎生死的命脉——这就是咱宝林武馆的‘理’。” 祥子重重点头:“弟子受教了。” “你小子精明,该是一点就通透.大胆去做事吧” 老刘院主慢悠悠站起身,挥了挥袍袖,快到门口时才回头淡淡道: “也罢,就借草上飞那伙人的脑袋,让四九城上下瞧瞧,咱宝林武馆的理到底是啥。” —— 事有轻重缓急, 作为三大武馆之一的宝林,当先要做的,定然是小青衫岭里头的大事。 这是使馆区下的死命令。 要是在跟振兴、德成两家武馆的竞争中落了下风,九品、八品的配额一削减,那就是刨宝林武馆的根基。 这便是宝林武馆眼下最要紧的“理”。 这里头的门道,祥子自然懂。 若非事态紧急.向来等级森严的宝林武馆,又怎会容忍自己一个外门弟子来拉扯这条运输线? 这么看,武馆绝不会让这条运输线出岔子——不管背后是冯家,还是别的势力。 所以,不管是杀鸡儆猴,还是敲山震虎,草上飞那伙人都该死了。 想到这儿,祥子独自去了一间屋子。 房间不大,只摆了些简单的家私。 屋内,坐着一个老人。 老人瞧见祥子进来,神色便是一呆。 “祥爷.” 老人眼神忽地定住了——他的目光落在祥子胸口的金线旗标上,这可是宝林武馆正式弟子才有的标识。 他满是老茧的手伸到半空,又下意识缩了回去——如今的祥爷,早不是当年那个拉车的大个子了。 原来那日在宝林武馆瞧见的大个子背影,真的是祥爷。 一路上,老人像在做梦——先是被几个青帮弟子拦了黄包车,又被“请”上火车,心里乱糟糟的。 他一个臭拉车的没啥好怕的,顶不济就是抛了一条命——唯独一桩,他担心自家小孙子在外头惹了麻烦。 就这么惴惴不安跟着宝林车队到了这儿,之前李家庄门口的大阵仗,他自然也瞧在了眼里。 而当那个熟悉的大个子出现时,他浑浊的老眼当时就淌出泪来——老天爷到底长了眼,祥爷没死,还进了宝林武馆,成了九品武夫,瞧这架势,在武馆里地位还不低。 此刻见着祥子,老马嘴唇动了半天,也只挤出一句:“祥爷.您吉祥。” 那张干瘦枯黄的脸上,有唏嘘,有感怀,更多的却是局促。 “老马,一路受累了。”祥子握住那只满是老茧的手,笑得爽朗,“这些日子还好吧?” 老马干草似的灰发颤了颤,脸上像是乐,又像是哭:“好咱爷们卖力气混口饭吃,好着呢。祥爷您活着就好,活着就好那些老兄弟.四爷的事我也听说了。” “哎,别提那些了” 许是太激动,老马说话颠三倒四, 祥子耐心等他说完,才笑着道:“这庄子是我的,老马你以后就在这儿住下吧。” “这可使不得我就剩一把老骨头,哪能白吃白喝祥爷您的”老马低声嗫嚅,“咱还欠您五块大洋呢” 祥子晓得老马会这么说——当年杰叔在的时候就说过,人和车厂大院里,老马性子最是刚硬,要不是为了小孙子,绝不会跟人低头。 祥子笑了笑,轻声道:“其实小马也在这儿。” 话音刚落,一个瘦小的少年从阴影里挪了出来。 久别重逢的爷孙俩抱在一块儿。 祥子笑着走出去,又替爷孙两个把门掩上了——如今小马身份特殊,绝不能暴露,就连这小宅子,也只有小绿和包大牛知道。 到了屋外,天已经黑透了,空中飘着些灰沙,风在头顶上刮得急,星星瞧不真切,只有几颗亮些的在天上微微晃。 地上没风,可四处都透着寒气。 祥子下意识紧了紧黑衫,往南边望过去——那里是李家矿厂的方向,是杰叔埋骨的地方。 许是被老马勾起了旧事,他心里头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有些人、有些事,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法子忘。 当然,祥子也从没忘过。 —— 老刘院主在丁字桥待了三天,连着陪祥子、赵沐走了两趟运输线。 作为这次学徒试炼的主考官,老刘院主之前就说清楚了——这次九品试炼的机会,会从负责运输线的学徒里选两个出来, 不管境界高低,只要表现好,就能挑战“整骨汤”。 这番承诺,可给学徒们吃了颗定心丸——毕竟来这儿拼死拼活当车夫,图的就是九品的机缘。 更要紧的是,以院主之尊亲走运输线,本就是一个态度——做给其他势力看的态度。 不管哪方势力,都得再掂量掂量,要是还敢打这条运输线的主意,会落个啥下场。 有了赵沐和两名外门精英弟子帮忙,运输线自然更稳妥。 大批物资顺着这条线送进小青衫岭, 过了一个多月,之前被狼妖毁了的前进营地就重建好了。 靠着这条安稳的运输线,在万宇轩的带领下,宝林武馆往小青衫岭北边推进的速度,竟渐渐追上了振兴、德成两家武馆。 更巧的是,北进路上,宝林武馆还发现了一座废弃矿洞——里头最差也是八品的粗矿,大多是七品的脉矿,往深处挖甚至有六品的晶矿。 从痕迹来看,这矿洞早年大顺朝鼎盛时就开过,后来不知为啥荒废了。 这消息一出来,四九城都震动了! 要知道,这些矿对武夫没啥用,却是使馆区那些大人物最看重的——凭着这功劳,要是使馆区大人物高兴了,说不定会多拨些九品整骨汤、八品锻筋散之类的物资。 听说现在为了开发这新矿区,四九城的矿主们都快抢破头了,就连大帅府都派了几个高等参谋来宝林武馆协商。 这下子,宝林武馆的声势又涨了不少。 有了这座矿,祥子的活儿自然更忙了——虽说宝林武馆不负责采矿,可基础设施和营地建设还得管, 这工程不亚于重建前进营地。 如今祥子手下,除了那些学徒师弟,光沿途几处的力工就有一千多人。 当然,大批物资进了小青衫岭,也意味着这条当初简陋的运输线,真成了淌着大洋的“银河”。 作为“内宅财务总管”的小绿,如今手下也有了三个胡子发白的老账房。 算出的数字一出来,不光小绿吓着了,祥子也心里一震——扣掉给力工、车夫和学徒师弟们的月钱,这一个月的利润竟有好几万大洋! 祥子能拿五分利。 光是第一个月,他就挣了一千多块大洋! 至于宝林武馆、大帅府、清帮这三个占大头的,更是挣得盆满钵满。 这一个多月里,齐老爷子来丁字桥好几趟,对祥子一次比一次热络,最近一次甚至跟他称兄道弟,弄得旁边的齐瑞良颇有些尴尬。 大帅府那头更不用说,直接派了个高级参谋常驻这儿。 所有人都明白,这还只是开始——等宝林武馆往北边推得更深,或是小青衫岭的矿真开起来,这条运输线的利润只会更多! 一时间,负责这条运输线的祥子,也成了四九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陈家那位老矿主,甚至派了祥子的旧识陈江过来,从陈家旁支挑了户好人家,想跟祥子结亲,弄得祥子哭笑不得,只能以“砥砺武道”为借口推了。 祥子这话倒也不是虚言——这些日子除了跑运输线,他都在苦熬筋骨、皮膜。 有了钱,不光九品丹药,就连八品的汤丸也敢买了。 日常用的九品“磨皮丹”换成了八品“犀革膏”,九品“舒筋活络散”换成了八品“白玉淬骨丹”,就连日常补气血的上品“气血汤”,祥子也瞧不上了,全换成八品“小还汤”。 这还得亏了清帮——按宝林武馆的规矩,九品弟子不能换八品汤药,也就清帮有渠道弄来这么多。 那位齐老爷子只当祥子想借着运输线偷偷卖这些违禁丹药,要是晓得这些全是祥子自己用的,只怕下巴都得惊掉。 可能,也只有祥子这幅嗑药圣体,才能熬得住越品阶的汤药。 不过祥子也试过,如今他的体魄,最多只能越一品吃药。 随着这些天价汤药往下砸,祥子的体魄也一天比一天强。 除此之外,他夜里都在小青衫岭外围与那些妖兽厮杀,几门功法的熟练度更是刷得飞快。 —— 小青衫岭外围, 月色朦胧,透过层迭的树叶缝儿。 一个大个子身影,正缓缓舒展着身形——祥子脚下踩着【三体桩】正在练【心意六合拳】。 这门讲究“气劲合一”的拳法对桩功要求高,最适宜与桩功一起练。 脑袋中,金色小字不断跃动。 【心意六合拳+2】 【三体桩+2】 【三体桩+2】 每一条【心意六合拳】的熟练度闪过,便是接连两条【三体桩】的熟练度。 多亏了那些汤药,半个月前祥子的皮膜、筋骨就都练到了大成——比预想中快了不少。 此刻,他正在冲击【三体桩】大成——只要这门九品桩功练到大成,他就算踏入九品大成境了! 如今的祥子,踏在松软的泥地上,只留下浅浅一道脚印。 气劲从丹田那颗气血红珠里涌出来,顺着桩步的劲气散到四肢百骸。 汗水浸透了黑衫,又被他滚烫的皮膜蒸成雾气。 不知过了多久 刹那间,祥子便感觉到不同。 丹田那颗气血红珠蓦地一闪. 骤然 气血汹涌而出,往祥子四肢百骸灌注而去。 “噼里啪啦”的骨裂声里,就算以祥子如今的皮膜、筋骨,也疼得钻心。 这是九品大成境的气血灌注——普通武夫扛不住这股气血,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散到皮膜外头。 可祥子死死咬牙忍着——要是这股气血泄了半分,自己这境界就没法练到完美。 一分气血,可都是白花花的大洋堆出来的! 祥子强自催动【三体桩】,硬生生将逸散四肢百骸的气血重新逼回丹田! 恰在此时,“叮”得一声。 他脑海里金光一闪。 【三体桩大成】 祥子心中一喜,扫开面板: 【职业:武夫】 【年龄:十八】 【境界:九品(大成)】 【武道功法:【三体桩】(大成)、【玉环步】(大成)、五虎断门枪(大成)、心意六合拳(小成)【天罡箭法】(小成)】 【淬体功法:铁衣十三绷(大成),龙筋虎骨决(大成)】 【主动技能:燃血诀】 【技能注释:短时间内剧烈燃烧气血,同时能大幅提高皮膜筋骨,结束后陷入极度虚乏状态,请谨慎使用】 九品大成境! 成了! 念及于此,祥子手上多了柄黝黑巨弓, 一支长箭顺势搭在弓弦上。 暴烈的破空声中,气劲肆虐开来, 对面那颗一人多合抱的巨木,轰然分作两半! 果然,入了九品大成境,自己这明劲又精进了一层。 虽说【天罡箭法】依然只是小成,可威力竟快翻了一倍。 要是现在再遇上草上飞那五当家,哪怕他还顶着那块融了五彩金矿的巨盾,也绝挡不住自己这一箭! 有了九品大成境,再加上小成境的【心意六合拳】,就算不动用武夫的【燃血诀】,应付普通八品入门的武夫也绰绰有余。 要是真把【燃血诀】开了,跟八品小成的精英武夫过上几招,怕也能打得有来有回。 靠着运输线的利钱,又有那些八品汤药滋补,这武道进境竟比自己先前想的快了不知多少。 说到底,嗑药修武才是王道。 按眼下这境界,本也能往小青衫岭深处去打磨身手了。 可祥子心里头盘算着,还是等入了八品再说——先前遇上的那八品蛇妖,要是现在撞上,自己怕也只能靠着【车夫】的老本行本事,抱头跑路。 更别说那些盘踞在香山之上、邪乎到极点的狼妖群了,先不提乌泱泱的九品狼妖,单是那白狼王,就已是八品小成的妖兽。 自己如今武道进益非凡,八品也已是近在眼前的事,犯不着这会儿去冒那份险。 第176章 香山里的美丽背影 前进营地那边局势稳当了不少,原先两日一趟的物资运送,也改成三日一趟。 祥子反倒有些提不起劲——毕竟在小青衫岭里头拉车,既能练桩功,还能涨【车夫】的熟练度。 这一个多月下来,他这车夫职业都快练满了: 【职业:车夫(大成)】 【进度:1367/1500】 【技能:追山赶月】 【拥有此技能,你非常擅长奔跑,无论是什么地形,都对你没有太大影响,同时大幅加强下肢力量】 【注:拥有驾驶工具的你,几乎无法抵挡!】 先前好几次遭人围杀,全靠【追山赶月】这技能才逃出生天。 这技能对下肢力量的增幅更是巨大——换句话说,对他练的【心意六合拳】和【五虎断门枪】都大有裨益。 祥子也好奇,要是【车夫】职业真练到圆满,能出啥新鲜花样。 毕竟他这么一副天生牛马拉车圣体,说不得也能解锁啥厉害技能。 —— 今日没事,几个往日学徒时期的好友总算能聚一聚。 “李宅”大院里摆着张圆桌,祥子、齐瑞良跟姜望水、徐小六相对而坐,个个脸上带笑。 桌上摆满了新鲜的妖兽肉,还有小青衫岭里采的野菜,香味飘得满院都是,勾得人直咽口水。 饭菜都是小绿做的——谁也想不到,这丫头打小在流民堆里颠沛流离,竟练就了这么好的厨艺。 齐家三公子在这儿,外头那些青帮的人自然轮流进来敬酒, 连带对姜望水和徐小六也多了几分客气。 姜望水和徐小六反倒有些发愣——先前在学徒大院里仰着脖子羡慕的九品武夫,如今竟主动跟自己拱手问好? 再想想自己眼下的境遇,两人眼里都透着几分失落。 齐瑞良倒还是老样子,沉稳得很——这两个多月的磨砺,早把他身上的少爷气磨没了,多了几分经事的老练。 偌大的李家庄,祥子当个甩手掌柜,也就每个月亲自查一次账,其余事几乎全交给齐瑞良、徐彬和赵沐。 徐彬是运输总管,管着运输线的人手调配,如今他手下光过了气血关的车夫就有百来号,干得劲头十足。 身为学徒教头,赵沐主要负责护卫运输线,闲暇便是带着学徒们训练。 齐瑞良倒真有几分大管家的样子,里里外外的事都少不了他,就连雷老爷子的工地缺了东西,都是习惯先找这位清帮三公子。 对了,这一个多月下来,雷老爷子那边又建好几处宅子, 如今学徒们都能一人住个单间——单说这住宿和吃食,就比以前的二等学徒大院强多了。 更别说祥子还常去猎几头妖兽,给学徒们补身子。 这么一来,学徒们再也没人抱怨,反倒渐渐觉出在“李家庄”的好来。 尤其是出身普通人家的学徒,天天笑得合不拢嘴——先前在学徒大院,想吃回入品妖兽肉,不得花几十块大洋? 好一通寒暄,清帮众人才离开院子。 等青帮的人客套完走了,姜望水抿了口梅子酒,满眼羡慕:“祥哥,您这日子,真是跟神仙似的,这才是咱武夫该过的日子啊。” 徐小六嘴里塞得鼓鼓囊囊,使劲点头附和。 祥子笑了笑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两人——徐小六还穿着学徒的灰衫,姜望水却换了便服,脸上虽笑着,那份落魄却藏不住。 毕竟是年轻人,心里哪能没点攀比? 可如今.祥哥已是武馆外门响当当的人物,自己却只能在这儿当个车夫,苦等着那遥不可及的九品机缘。 比不过齐瑞良倒也罢了,人家本就是青帮三公子, 可这大个子,是自己入武馆第一天就认识的兄弟啊。 姜望水是眼瞅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心里头佩服归佩服,羡慕归羡慕,终究掺了些少年人的复杂滋味。 与姜望水相识许久,祥子自然是晓得他性子,此刻也未多言,只是举起了酒杯,笑着说:“来,喝一杯。” 一直大大咧咧的徐小六也赶紧端起酒杯,齐瑞良见状也只好举杯。 “叮”得一声, 四只酒杯撞到了一起,酒花在暮色里晃荡, 那些少年情怀和心思,也随着酒水入喉的辛辣,深藏在了心里头。 这如水的岁月啊,最是白驹过隙. 亦是这般残酷。 稍不留神,昔日好友可能就成了陌路之人。 —— 菜上齐了,小红和小绿两个丫头也识趣地退了出去,偌大的院子里就剩四个好友。 “记得不久前,咱们几个都还是宝林武馆的学徒,那晚上还一起吃铜炉呢。”姜望水叹了口气。 不知为啥,姜望水总觉得,眼前这些入品妖兽肉,吃着竟不如那夜徐小六用卤水胡乱涮的肉片香。 听到这话,徐小六神色一暗,低声说:“那一夜,陆奇还在呢。” 提及这个被陈嘉上害了的小个子,众人都是唏嘘不已,便是齐瑞良也是轻叹了口气。 对这个下手毒了自己的陆奇,祥子对陆奇倒说不上又多恨,反是升起了几抹唏嘘感慨——这乱世,又有几人能守住底线? “祥哥.其实陈嘉上那事还有后续,”齐瑞良把酒杯放了下来,“他被人查出来了身份,是从南边粤城过来的,潜伏在四九城好几年,才得了机会入了宝林武馆。” “这事闹得不小,宝林武馆压力也大,大帅府那边派了好几个参谋过来。” 祥子点了点头——南方军派人潜进四九城,张大帅那边自然紧张。 齐瑞良又压低声音:“我听家里老爷子说,南方军现在打得凶,南边鄂城的吴大帅,恐怕顶不住了。真到那时候,这天下怕是要变了。” 祥子愣了愣——鄂城的吴大帅是出了名的“秀才将军”,智勇双全,早年在大顺朝的督抚里也是最能打的,怎么连他也挡不住南方军? 要是真这样,四九城的张大帅怕是也坐不稳了。 许是喝了酒,这位青帮三公子也没往日那么谨慎,又小声说:“我还听老爷子说,三寨九地那边,有人跟南方军勾搭上了。” 祥子皱起眉——三寨九地的马匪,怎么跟南方军扯上关系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奇怪。 这世道,军阀们前一刻还是盟友,下一刻就能刀兵相向,所谓的盟约跟废纸也没啥两样。 马匪又如何? 谁能掌控矿线,谁能拿到火药枪,谁就是老大。 北边奉天城那位雄踞关外的张老帅,不就是马匪出身吗? 罢了,这些事跟自己又有啥关系? 祥子重新举起酒杯:“且饮杯中酒,销尽古今忧。” 夜色里,少年们的笑声回荡。 —— 这边热闹,冯家庄内庄却另有一番景象。 冯家庄内庄,依山傍水间,有处宅子。 宅子不大,却十分雅致。 即便宅子主人在冯家尊贵非常,可这里却没染上半点冯家惯常的奢华。 亭台楼阁间,多是装裱精细的古迹字画。 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儿,手里捧着本册子,目光却没落在书上,而是盯着面前屏风。 屏风前,是一张油画。 画有些年头了,边缘裂了几道细缝,好在主人保养得好,依旧栩栩如生。 画里的是个女人.一个年轻而美丽女人。 仔细看,竟跟祥子之前在南苑车站见过的,那个喜怒无常的黄衣女子有几分像。 此刻,中年男人眸光柔和,似是沉浸在某种挥之不去的情绪之中。 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中年男人的思绪。 一个下人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说:“二爷,今日宝林武馆那位刘院主,从李家.哦不,从丁字桥那边走了。” 冯文点了点头,脸上没半点波澜——既然小青衫岭里的矿区已经被发现,这位刘院主走不走都无所谓, 自家老爷子的谋划,已断了一条腿。 想到这儿,他望着油画,嘴角反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小心把油画放好,冯文瞥了眼还没走的下人, 下人脸上有些尴尬:“小姐.小姐又跑了!是个丫鬟发现的,小姐趁洗澡没人时翻墙出去了,现在老庄主正发动全庄人找呢。” 听到女儿又跑了,冯文脸上却是笑了笑,似乎没丁点担心, 反倒听到“老庄主”三个字时,他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下意识,他目光又落在油画上。 “跑了便跑了吧.这丫头性子随她娘,最是刚烈,比我强.” 冯文喃喃自语,脸上却多了几分难掩的落寞。 只是,他的目光掠过幽幽夜色,落在冯家那将近两丈的围墙时,终究叹了口气:“跑再远又能怎样?难道真能逃出冯家吗?” 对着夜色又望了许久,冯文才转了身。 冯文身后,默默跟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 等冯家这位二爷挪动步子,这少年便递上手里的大氅。 冯文转头,对这少年笑着说道:“小马辛苦了,这般晚了,你也该去休息。” 小马摇了摇头,垂首而立,神色恭敬:“不妨事,等二爷忙完。” 冯文嘴角笑意更浓——小马这小子身手尚可,年纪轻轻心思却细,只论这一点,冯家护卫里没人能比得上他。 忽然,冯文问道:“小马,听说前些日子,李家庄那条运输线被草上飞那伙人劫了?” 小马心里一惊,面上做出一副愕然模样,低声应道:“二爷.那事是草上飞干的?这草上飞倒是胆大,竟敢去碰宝林武馆的运输线。” 冯文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是啊,这伙人胆子不小,好端端的马匪不当,偏要去寻死。” 小马低下头,不再说话。 —— 李家庄内。 几个久别重逢的好友,待弯月初升才依依惜别。 赵沐管得严,学徒们的作息都有规矩,不能在外头留宿。 等人都走了,祥子站起身, 丹田处的气血红珠只一闪,汹涌的气血便把酒意冲得一干二净。 此刻月黑风高 自然更适合修炼。 换上夜行衣,拉上罩帽,背上藤箱, 祥子身形只一颤,便消失在夜色里。 九品大成后,这敏捷和气力又上了一个台阶,如今在树顶上穿梭,愈发轻松。 说起来,这世上的武夫还真没谁像他这样,能在矿区里肆无忌惮地用气血。 就连万宇轩在前进营地,也是搏杀一天歇一天, 换句话说,万宇轩的“耐矿性”,恐怕也不如他。 而且这番九品大成后,又让祥子发现一桩蹊跷——自己丹田处那颗气血红珠比以往更大了些 同时,气血红珠上的金色细纹也更清晰。 这金色.像极了五彩金矿的颜色。 这些日子在小青衫岭,他见过不少这种颜色——那些入品金系妖兽的骨头,大多就是这色泽。 自己难道成了一头妖兽? 说实话,这想法多少有些荒唐,可不知怎地,却总在他脑子里打转。 祥子摇了摇头,压下纷乱的思绪,弯月之下,他的身影在树巅间飞速掠过。 今夜他要摸到小青衫岭西边 那里,是三寨九地的方向。 宝林武馆既然决定端掉草上飞这伙马匪,自然得有章程。 堡寨里那位陈副院长回了话:只要能拿到三寨九地的准确地图,就派人去荡平他们。 草上飞这两年虽说声势大,可终究只是不入流的马匪,宝林武馆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除了“闯王爷”,又有哪伙马匪能入宝林的眼? 前几个月,“闯王爷”占了几座县城,大批人手离开了三寨九地, 这么一来,往日凶险的三寨九地,倒也算不上龙潭虎穴了。 四海院给祥子的任务,是派人摸清三寨九地外围的地形,到时候四海院派一小队精兵,直接把草上飞那几个头目杀了就行。 如今祥子手下人多,那些流民里头也曾有人被裹挟到三寨九地里去,稍微问几句,就弄出了一份简易的外围地图。 只是那些地图太粗糙,而且各说各话,算不得准。 祥子索性就自己过来了——夜里他能在高处穿梭,视力又好,没人比他更适合干这事。 忽地,他的眉头却是一皱。 浓稠的夜色里,远处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背影。 虽说是背影,可从那勾人的曲线能看出,这是个女子。 她光着脚,穿着一身猎装,背着一个比她个头还高的大包裹。 在妖兽遍地的小青衫岭外围慢慢挪动,她手里拿着柄匕首, 可看她手腕颤抖的样子,这匕首怕只是个摆设。 她运气倒好,跟身边几头狼妖擦肩而过,也没被妖兽发现——这说明她是个没半点气血波动的凡人。 很难想象,一个凡人女子,怎么能熬得住这些矿灰? 事出反常必有妖,祥子本想甩手不管 可视线里,一头豹妖趴低着脑袋,淡金色的竖瞳锁住了那背影。 犹豫片刻,祥子终究是轻叹了一口气, 脚下一颤,轻微的树叶窸窣声中,一道身影疾奔而去。 第177章 闯王爷买单,面子够大 这地界离小青衫岭外围的香山不算远, 许是那伙狼妖占了香山的缘故,往日里不大见得到入品妖兽的地方,近来倒也能偶尔撞见几头高品阶的。 就说此刻盯上那女子的豹妖,淡金色的竖瞳里泛着层淡淡的光晕——这可是九品大成的妖兽。 许是多日没寻着吃食,豹妖身形瞧着有些瘦骨嶙峋, 可不知怎的,它竟似有几分忌惮那女子,没急着扑上去, 只那双竖瞳在黑夜里闪着幽幽的光,死死盯着女人白皙的脖颈。 不远处的树顶上,祥子也正耐着性子等着。 此刻他丹田那颗气血红珠是暗沉的灰色——半分气血也没从皮膜渗出来。 这般程度的封闭气血,唯有六品锁气境的高品武夫方能做到, 当然,也有部分天赋异禀的妖兽也能做到这个地步, 比如天生擅长收敛气息的虎妖。 此刻,祥子眸中金色细纹一闪. 漆黑的夜色,便荡然无存。 偌大的密林.在他的视线中,毫发毕现。 祥子很耐心,并没有急于救人的心思——从那头豹妖反常的谨慎中,他觉出了几分异常。 这女人.恐怕不简单。 —— 浓稠的黑色中。 女人的身形颤抖。 腐臭的腥臭味、刺鼻的矿灰气,被潮湿的夜色裹在一起,全部往鼻腔钻。 寂静中,只能听到她踩碎树叶的声音。 白皙的脚踩在不算松软的泥土上,传来阵阵刺痛。 但她却恍若未闻。 方才逃得太急,只来得及扯了套猎装,连靴子都没顾上穿。 从申城回来,她花了两个多月扮演爷爷心里的“乖孙女儿”、爸爸心里的“乖女儿”,为了收买那几个蠢丫鬟,甚至偷偷把娘留给她的首饰当了。 总算在今夜寻着机会,逃出了冯家庄。 她相信,娘要是还活着,肯定不会怪她。 想到这里,她忽然没那么害怕了。 她笑了笑,把背后的包裹紧了紧——两条绑带已把白皙的肩膀勒出了紫红印子。 可才走几步,她就有些迷茫了。 小青衫岭太大,太黑。 她不知道该往哪里逃,才能逃出冯家庄范围。 甚至不敢肯定自己逃跑的方向是不是对的。 一阵沮丧涌上来,可紧接着,脚下传来一阵尖锐的疼。 她低下头,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猜到自己该是踩到了什么,脚上流血了。 一丝血腥气漫了上来 蓦地,周围多了些低沉又可怖的声响。 她忽然想起来——以前阿娘在时,曾好多次郑重地告诉过她,千万千万不能流血。 就连那个不怎么在意她的爹,这么些年来,唯独一次紧张她,也是因为她在假山上摔下来,流了血。 她摇了摇头,握紧匕首,坚定往前走——流血没啥好怕的,顶不济被妖兽给吃了。 死在这密林里,也比待在冯家庄好——就像娘那样。 忽地 窸窣的树叶声中,一个可怖的黑影朝她扑了过来。 她眼前,是一双金色的竖瞳。 那竖瞳中闪烁着一抹无比炙热的光芒 似乎在这头九品大成境的妖兽心中,眼前这个肤白如雪的女人,比普通武夫更鲜美可口。 她被吓懵了,根本没力气抵挡,只能闭起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不知怎的,真到了死亡要来临的时候,她倒没了预料中的恐惧——或许,死了就能见到娘了吧。 可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挡在面前, 一只强壮的手臂裹着汹涌的劲风,在密林里爆出剧烈的破空声。 气劲太大,刹那间席卷而来,连带她站不住脚,摔在了地上。 腐烂的树叶味,裹着腐朽的尘土气,刺进鼻孔里,几乎让她窒息。 她头晕目眩,看不清那身影是谁,下意识地拖着身子,尽力抬起头。 黑漆漆的一片里,只能依稀瞧见——是个宽厚的背影。 这大个子看着真吓人,竟能压制住一头妖兽。 她在冯家庄待了那么久,也算是见过些世面——就连庄里自诩精锐的护卫头子,也不敢独自对付这么一头妖兽。 没多大工夫,那妖兽就没了声息。 接下来的事情,她不是很清楚,只模模糊糊感觉自己被平放在地上,后颈下塞了一团软软的东西。 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先后探过手腕、鼻孔和脖颈动脉,同时一个沉闷声音传入耳中:“你是谁?这么晚了,为何要到这里” 忽地这声音似乎滞住了。 她感觉左眼皮被轻轻扒开。 朦胧的月光照了进来。 同时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隐在罩袍下的脸——黑漆漆一片,她看不清这人的脸孔。 两人的距离很近,她都能感觉到对方鼻息的温热。 许是沾染了妖兽的血,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道。 她微微皱起眉头,觉得刺鼻,心里却涌现出一种古怪的安心感。 骤然间. 许多脚步声,远远朝这边过来。 隐约间听到许多人在喊。 “小姐.” “敏儿小姐.” —— 直到此刻, 直到这时候,罩袍里的祥子才看清眼前女人是谁——冯家庄的嫡女,冯敏。 他眼眸微微一缩,盯着眼前这张脸。 只是此刻,这张称得上倾国倾城的脸上,没了两人头回在小火车上见面时那般嚣张跋扈,反倒写满了惊恐和凄惶。 “救我……救我……我包裹里有钱……有大洋……还有晶矿,只要你能救我,这些全给你!”冯敏紧紧攥着祥子的手臂,苦声哀求。 祥子手腕一震,女人身形便又摔了下去。 可冯敏不管不顾,径直爬起身,又朝他跑过来——眼前这能跟妖兽抗衡的男人,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忽地,她白皙的脚踝绊在了地上的一株藤蔓上。 祥子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身体,手放在了女人的腰间,却依然没有止住她扑到自己怀里。 一片温暖弹嫩。 祥子身形微微一滞。 —— 许是察觉到祥子身体的异样,他怀里那女人却勾起一个妩媚的笑:“只要你能救了我我什么都能给你。” 声音温润,配上那副销魂勾魄的曲线,透着种难以言说的蛊惑。 可这话落在祥子耳朵里,却像一盆凉水劈头浇下来。 祥子眉头微微一挑,手臂一震,女人便被弹开。 没有任何犹豫,祥子身形一闪,人影晃动间,就消失在了树顶上。 望着男人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冯敏目瞪口呆。 “蠢货.你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吗?” “狗东西没胆的狗东西,若让我冯敏知道你是谁,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方才那春色无边的妩媚,瞬息间便成了满脸的怨毒,女人的狠毒的谩骂中似是带着无尽的绝望。 寂静的密林之中, 周围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冯敏终于也骂得累了,嘶哑的声音中也渐渐带上了哭腔。 到最后. 这位以美貌闻名整个四九城的冯家嫡女,被一群举着火把的冯家下人围了起来。 霎时间,亮如白昼。 这个惯是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女,竟像个孩子一样,赤脚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 无数火把从密林中窜了出来,围住了那小小的身影。 甚至有些冯家护卫,竟带上了火药枪。 祥子回头,亲眼看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侍女,把那情绪崩溃的冯家嫡女带了回去——准确来说.是抬回去的。 先前总听清帮那些小子说,这冯家嫡女最是喜怒无常、反复不定,祥子今夜算是真见识到了。 也不知这丫头打小经历了啥,竟养出这么个性子。 对这种变态女人,自己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渐渐的,祥子视野中,火把燃成了一片——这架势,只怕整个冯家庄都出动了。 出了这么档子事,今夜算是白费了,别指望能溜到三寨九地那边去了。 祥子长长呼了口气,颇有些意兴阑珊, 只能又找了几头妖兽练了练手,再挑了头皮厚肉肥的野猪妖,回了丁字桥。 —— 第二天清晨,祥子又走了趟运输线。 这次运的,主要是木料之类的东西。 听说这些木料是武馆从川城采买来的,是一种宝贵的妖植,对水系妖兽挺有效果。 看样子,前进营地那边的进度该是很顺利,不然也用不上这些东西。 小青衫岭深处,不光有金系脉矿,还有水系的——所以那儿水草茂盛,水系妖兽也最多。 到了那儿,就离传说中的“大顺古道”不远了。 这“大顺古道”,说的就是从小青衫岭通往大青衫岭的古路。 传说大顺朝开国鼎盛时,那位以布衣之身,凭一柄“大顺霸王枪”横扫八荒的圣主,之所以会莫名陨落,就跟这条大顺古道有关。 没人知道,那位圣主平定天下后,为何要集结天下精锐,执意开辟这座无比凶险的大青衫岭。 为“避圣人讳”,史书上也只寥寥数笔——太祖集天下精锐之师,聚四海巧匠之能,筑万里通衢,深入大青衫岭。功未竟,太祖崩。 这位大顺太祖留下的道路,便是大顺古道。 听说之前宝林武馆发现的那座矿脉,就是当年大顺太祖爷修建的。 世人都以为这“大顺古道”是个虚无缥缈的传闻,却没想到,如今使馆区竟驱使着三大武馆同时北进,想要重新打通这大顺古道, 没有知道这背后有何缘由。 当然,以祥子现在的境界,倒也犯不着操心这些。 —— 从青丝衫岭堡寨回来后,赵沐难得给学徒们放了天假。 祥子就拉着赵沐去丁字桥外头喝酒。 如今这丁字桥建设得蒸蒸日上,堡寨外围也聚了些简易的铺子。 祥子近来迷上了一家酒肆的野梅子酒——味道跟从前在德云楼喝到的差不多。 两个老友难得喝得痛快。 不知是不是祥子的错觉,重伤后的赵沐,倒比往日显得开朗些。 “祥子……从前在学徒大院的时候,谁能想到你小子能闹出这么大的场面?”赵沐灌下一大口酒,嘴角却勾出个促狭的笑,“你瞧,我这当师兄的,不都给你打下手了?” 祥子懒得跟他拌嘴,大手一挥:“掌柜的啥贵的都往上端今儿我这位师兄付账。” 赵沐神色一僵,忙不迭道:“付你个头,谁不知道你这位祥爷富得流油,咋打起我这穷鬼的主意了?” “谁是师兄?”祥子忽然神色严肃地问。 赵沐愣了愣:“自然是我啊!” “那不就得了有师兄在,哪有师弟会账的道理” “欸欸.我这师兄脸面小,可付不起你这位李家庄庄主的账。” 两人推攘起来,皆是哈哈大笑。 恰在此时, 一个温润的声音,却是在两人之侧响起。 “既然如此.两位兄台的酒钱,就由我来付,如何?” 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书生,静静望着两人,莞尔一笑间,那桃花眼显得愈发勾人。 跟在这年轻书生身后的,是个拎着大锤的虬髯大汉。 这大汉瞧见祥子,使劲挥着手:“嘿……祥子兄弟,咱来看你啦!” 祥子愣了愣,心里头却猛地一震:这位爷……咋跑到这儿来了! 听了张大锤的话,祥子脸上更是露出抹苦笑,心道:我啥时候需要你这位大锤兄来看了? 瞧见这情形,赵沐只当是祥子的老朋友来探望,便笑着挪开了位置:“祥子,那我就先回去了,咱改日再喝。” 起身时,赵沐目光扫过那虬髯大汉,脚步微微一顿——这气血倒是不俗,有九品大成境? 至于那位完全感受不到气血波动、面容清秀的书生,赵沐自然没太放在心上——能带着个九品大成境的护卫,该又是哪家的大户子弟。 这倒不稀奇,自从小青衫岭里头发现了矿区,这丁字桥就一下子成了香饽饽。 各路权贵皆是蜂拥而至。 —— 酒肆不大, 几根大原木支起个棚子,摆上四五张木桌,外头再挑一面“酒”字小旗, 虽说简陋,倒也像那么回事。 老板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原是流民出身,靠着酿酒的手艺在这儿站稳了脚跟。 北地的酒水大多是辛辣醇厚的路子,可这酒铺里的野梅酒却温润香甜,别有一番滋味。 年轻书生和祥子相对而坐,书生笑得和煦,祥子一脸尴尬。 张大锤倒是混不吝,嫌梅子酒太寡淡,跑去外头抱回了一坛烧刀子,还拎着卤牛肉之类的吃食。 “嘿祥子兄弟,吃啊.”张大锤把牛肉啥的往桌上一放,大咧咧笑道。 祥子用筷子夹了几片,却全然尝不出味道——就连往日最喜欢的梅子酒,似乎都变涩了几分。 “祥子兄弟这场面做得真大,”桃花眼年轻人悠悠望着路过的行人,啧啧称赞道, “咱三寨九地那边,要是有祥子兄弟这么会经营的人物,何至于过得那么苦哈哈……” 祥子脸色一滞——连三寨九地都提了,敢情您连装都不想装了? 桃花眼年轻人笑脸盈盈望着祥子。 方才这话,当然是故意为之。 他知道祥子晓得自己的身份,也知道祥子在假装不知道。 要是往日萍水相逢,这份“懂装不懂”还能算有分寸,可如今自己亲自来了……眼前这傻大个还装傻,未免也太大胆了些。 四九城外 谁敢不给“闯王爷”面子?—— “闯呃,敢问这位仁兄,该如何称呼?” “好说..喊我一声闯兄即可。” “这名字倒也霸气绝伦,却不知闯兄今日到访,意欲何为啊?” “跟祥子兄弟相识也有些日子了,这些天听闻祥子兄创下这么大的局面,特意过来瞧瞧。” “闯兄倒是好兴致。” 瞧着眼前这大个子坐立难安,年轻书生嘴角扯起一抹促狭的笑。 霎时间. 那双桃花眼便如春日桃花绽开,便连这小小酒铺里,都似沾染了几分生动明媚。 桃花眼年轻人也懒得再逗弄他了,于是乎悠悠开口:“今日前来,是想托祥子兄弟办一件小事。” 祥子眼瞳微微一缩,脸上却依旧平静:“还请闯兄直说。” “最近我家里正在拓展业务自然需要更多物资,不过祥子兄弟你也晓得,这小青衫岭附近不安稳,”桃花眼年轻人以一个无比慵懒的姿势撑着头,淡淡说道: “我想.在李家庄开一家镖局” 祥子神色一冷。 镖局?笑话! 对面这位是什么人物? 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护卫了? 祥子正欲开口拒绝, 对面那位桃花眼年轻人却似早有预料,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牛皮纸,慢悠悠说了句:“祥子兄弟先别忙着拒绝先瞧瞧这东西。” 祥子拿起牛皮纸,轻轻展开。 这是张地图,一张格外精细的地图。 地图正中间,就是水草密布的三寨九地。 地图上,山川、河流、甚至是最容易陷马的沼泽,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更要紧的是,地图上下有两处被人特意圈出来的红圈, 一处,是草上飞, 另一处,就是李家矿区。 桃花眼年轻人笑了笑:“有了这幅地图,就能轻松进入三寨九地。” “你我联手,先灭了草上飞那伙人,然后再取李家矿区” “李兄,你觉得这计划咋样?” 第178章 夜探三寨九地 因那份周全妥帖的运输线计划书, 如今祥子的身份,在宝林武馆高层里头,已不算什么秘密。 四九城的车夫出身嘛……本就值不得提。 也是机缘巧合识了刘唐,又得了林俊卿的青眼,这才进了宝林武馆。 只因林俊卿那份破天荒的推荐信,才惹得不少人在暗地里打量这大个子。 只是,少有人会把祥子这车夫身份,跟数月前四九城南区的格局变动扯到一块儿;就算真有人想到了,大抵也不会放在心上——南城那几家车厂争来斗去罢了,纵使沾了些血腥气,又能如何? 不入流的泥腿子,终究是不入流。 唯独闯王爷,从祥子一路的行迹里,隐隐瞧出了这大个子心里头的真实想法。 于是,这位惯会拿捏人心的闯王爷,便抛出了个在他看来,对方绝无可能拒绝的由头—— 除掉李家。 —— “这么看,闯兄倒是很了解我?”祥子脸上笑意没改,神色平静,只是握酒杯的指节悄悄泛了白。 能查清自己身份不算难但能从那些盘根错节的细节中,探查到这些——这位闯王,心思细腻竟到了这般地步。 一时间,祥子心里便多了几分警惕。 闯王笑了笑:“李兄莫要多心,不过是机缘巧合,晓得多些罢了……毕竟,这位大锤兄,先前在矿线上同李兄交过手。” 张大嘴正吃得满嘴流油,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抬了抬头,见两人没把目光搁在自己身上,赶紧又低下头,继续对付碗里的牛肉面。 闯王无奈笑了笑,目光却深着望向祥子:“李兄,这桩买卖,你可有兴趣?” 祥子仰头,将杯中梅子酒一饮而尽。 算不得辛辣的酒水,却因那些心底暗藏情绪,激荡出了几分剖心蚀骨。 过了好一会儿,他嘴角才扯出抹浅浅的弧度:“我不过是宝林武馆的一个外门弟子,哪有资格谈这些。” 祥子缓缓起身,收了桌上的地图,慢声道:“不过,我李家庄打开大门做买卖,若是有手续齐全的镖局,自然是欢迎的。” 闯王嘴角噙着抹淡笑——好个滑不溜手的年轻人! 不主动,不拒绝,话说得更是滴水不漏。 不过这也够了。 弄一份手续齐全的镖局,对他而言,本就是举手之劳。 有了这镖局的名头,往后从这儿转运物资到那几座县城,也便当得多。 “既如此,那我便不叨扰李兄了……对了,还有句肺腑之言,想提醒李兄。”闯王爷也缓缓起身,开口道。 祥子神色一正,抱了抱拳:“还请闯兄指教。” 闯王笑了笑:“还请留心草上飞那伙人不简单。” 祥子愣了愣,全然没料到,这位公认三寨九地最彪悍跋扈的闯王爷,竟会这般看重一伙寻常马匪。 “多谢闯兄提醒,”祥子沉声应下。 望着祥子渐渐远去的背影,这位最善拿捏人心的闯王爷,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头一遭见这大个子时,他还不过是个丧家之犬;如今再见面,倒隐隐成了能影响一方局势的人物。 更要紧的是——这小子竟已是九品大成境了? 短短半年,就跨过了九品生死关,跻身九品大成,当真是惊为天人。 念到这儿,闯王嘴角的笑意更浓,轻轻起身,拍了拍正吭哧吭哧吸溜面汤的张大锤:“大锤,走了!” 张大锤望着碗里还剩的小半碗面汤,终究是恋恋不舍地跟着闯王走了。 —— 祥子回了宅子,慢慢展开地图。 这地图十分精细。 有了它,便能精准找到草上飞那伙人的老巢。 祥子不怀疑这地图的真假——闯王孤身到这儿来,这份诚意已摆得足足的。 四九城谁不晓得,这位马匪出身的年轻人野心最大, 别的马匪只顾着杀人越货时,他就打出了“均田免赋”的旗号,短短几年,就成了三寨九地当之无愧的头一把交椅。 如今闯王爷占了好几座县城,也做到了秋毫无犯,俨然一支正规军的模样。 与之相比,那些打一枪就跑、所过之处如雁过拔毛的军头们,反倒更像个马匪。 也正因如此,大帅府才格外忌惮这位闯王爷,调了重兵堵住那几座县城,不许任何物资进出,摆明了是要困死他们。 想来就是这个缘故,闯王才冒险到这儿来——他缺一条全新的运输线。 祥子自然不会贸然应下和闯王的合作,哪怕这位爷拿李家矿厂当筹码。 这世道,承诺最是靠不住——就算这承诺来自向来“一诺千金”的闯王。 他如今是宝林弟子,名义上还归大帅府管,自然不能同马匪扯上关系——至少明面上不能。 武馆弟子身份是祥子立足根基,万不可有闪失。 可世事无常,如今南方军要打过来,张大帅眼看就要坐不稳位子了。 而闯王这伙人最得民心,到时候,四九城的局势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闯王要的,不过是一家镖局的名头。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不用担什么风险,又能结下一份善缘,算下来是笔划算买卖。 这不至少得了一份三寨九地的详细地图。 只是祥子心里头还有个疑惑:闯王爷势力这么大,区区一伙小马匪,真要灭了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何苦要借宝林武馆的手? 忽地,祥子又想起方才闯王说的最后一句:草上飞那伙人,不简单。 祥子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 丁字桥外,夏风和煦。 一辆马车从李家庄外摇曳而过,朝着三寨九地方向疾驰。 车厢里,张大锤捧着根大鸡腿撕咬着,嘟囔道:“闯王爷,那小子也太不识抬举了,您都把那么金贵的地图拿出来了,他还是不松口。” 闯王笑了笑:“做买卖嘛,本就少不了讨价还价。我开的价太大,这傻小子被吓着了,不敢还价也正常。” 张大锤把啃剩的鸡骨头扔到窗外,讪讪笑道:“闯王,凭您的身份,犯不着跟这小子拉扯这么久吧?这小子虽说干得还不赖,可也只是个宝林武馆的外门弟子啊。” 闯王瞧了眼这满脸不服气的憨货,没再说话。 提前下注这种事,不是这夯货的死脑筋能想明白的。 且不说这大个子在李家庄闹出的场面,单说他这武道天赋,难道还不值得自己来拉拢? 更别说,他手上还攥着那条炙手可热的运输线。 就闯王所知,为了这条牵扯到小青衫岭新矿区的运输线,四九城那几家大矿厂,早就在大帅府那儿争得头破血流——甚至,就连使馆区里头那几家,似乎都坐不住了。 对此,宝林武馆一直没表态——但谁都晓得,宝林武馆是绝对不会放掉这条运输线。 这么一来,这看似不起眼的外门弟子,迟早会成四九城炙手可热的人物。 那小子是个聪明人,虽不愿跟自己这个马匪头子沾上边,却也没把话说死。 这样也就够了。 他也想瞧瞧,这大个子,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至少,得先过了草上飞那伙人这一关吧。 想到草上飞那伙人,闯王爷的嘴角扯出抹玩味的笑——有些事,既然宝林武馆插了手,那便再也瞒不住了。 这三寨九地,要热闹咯。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从草上飞那伙人手里活下来。 —— 过了几日安稳日子。 又到一个夕阳如火的傍晚, 几个穿着麻衫、戴着斗笠的汉子找上了祥子, 祥子瞧见领头那人,愣了愣:“柳师兄……没想到竟惊动了你。” 柳逸摘下斗笠,笑了笑:“收到你的地图,陈副院主就让我们几个过来了。陈院主说了,今夜先去三寨九地探探,要是顺利,就顺手把草上飞那伙人给了结了。” 祥子一时语塞——这倒真像那位敢孤身夜闯小青衫岭的陈雄大人会说的话。 许是受了四海院那位出了名鲁莽的院主影响,四海院这几位副院主,个个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模样。 没到一炷香的功夫,祥子就摸清了整个计划:李家庄这边安排一辆马车去三寨九地外围,之后柳逸拿着地图,带人先去草上飞的寨子里摸个底,探探虚实。 当然,要是有机会,就直接把大当家、二当家一直到四当家全宰了。 嗯.不愧是陈雄副院主亲自拟定的计划——整份计划洋溢着一种简单粗暴的美。 几个内门师兄亲赴三寨九地,这可当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看来宝林武馆那边,对这条运输线的看重,着实超出了祥子的预料。 —— 小青衫岭的地形,像个弯月亮。 月牙尖连着传闻里格外神秘的“大顺古道”,月亮底就是香山那一带, 而三寨九地,就在“弯月”外围的西边,这儿沼泽遍地,地形凶险,满眼都是荒滩。 所谓“三寨”,指的就是安塞寨、石头寨、光明寨这三处大顺朝时建的堡寨——当年大顺就是靠着这三座坚固的堡寨,才挡住了关外那些凶悍的蛮人。 三寨往上就是早年的九边之地,所以这儿才被人叫“三寨九地”。 当然,那些躲在白山黑水里的蛮人,早几百年就被大顺杀了个干净。 后来大顺朝亡了,天下大乱,这三寨九地也没人管了,才渐渐成了马匪和亡命徒聚集的地方。 五辆马车驶出李家庄, 每辆马车上都配了两个车夫,装满了物资和器械,就连吃食,都让小绿提前备了小半个月的量。 每走几十里地,就留下一辆马车和几名护卫——领头的护卫手里还拿着特制的铜哨和烟花筒。 要是真出了急事,烟花筒就能像“烽火”那样传信,第一时间通知坐镇李家庄的齐瑞良。 祥子这般谨慎,倒让柳逸高看了几分。 只是其他几个师兄,脸上多少透着些不耐——区区一伙小马匪,弄这么大的阵仗,岂不是瞧不上他们? 可柳逸没说话,再加上这外门小师弟在武馆里风头正劲,大家伙儿也只能把那点心思压在心里。 越往三寨九地走,人烟越是稀少。 天色渐渐阴晦,冷风从稀疏树林里窜出来,呜呜的响。 被暮色笼罩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丁点活气。 伴着单调的车轮声,最后一辆马车终于到了一座荒庙——按地图上的标记,再往里走,就是草上飞那伙人的地盘了。 几个武馆弟子下了车,走进荒庙。 这老庙破败得很,不知荒了多少年,到处都是断墙碎瓦,就连庙里供的泥像,都被人推倒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看来这世道,连菩萨都自身难保。 柳逸几人在庙里生了火,烤起肉来——吃完这顿,就要夜探草上飞的寨子了。 祥子心思细,自己去庙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还安排了几个李家庄的护院去庙外头守着。 这番举动,自然惹得几个师兄哈哈大笑。 “李师弟……赶紧过来吃肉,要是待会儿怕了,有我老张护着你!”一个光头内门弟子朝祥子打趣道。 这话透着几分促狭和鄙夷。 毕竟这些日子,小青衫岭的风头都给这外门师弟抢光了,这些自诩在一线拼杀的师兄们,多少有些不痛快。 说话的这人叫张彪,才二十五岁就已是八品小成,在内门里也算一把好手,在小青衫岭跟着陈雄副院主打了好几年仗,也立了不少功劳。 武馆里头最讲等级,拳头硬才是道理。 在这几个内门师兄眼里,祥子虽说立了些功绩,可终究只是个外门九品的小师弟罢了。 祥子笑了笑,没把话里的挤兑放在心上——“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理,跟这些粗人说,他们也听不进去。 “小张……肉都堵不住你的嘴吗?”柳逸眉头一挑,声音里带了点冷意。 张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讪讪地笑了几声,再也不敢说话。 其他人见了,也赶紧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心里都嘀咕着:看来传闻都是真的,柳师兄还真挺护着这小子。 “李师弟……今夜你就跟石师弟、韦师弟守在这儿,负责接应我们就行。”柳逸淡声道。 祥子愣了愣,没再多说——柳逸也是为他好,在这几位门内师兄眼里,他这点修为,确实上不了台面。 至于柳逸口中的“石师弟和韦师弟”,便是之前陈副院主拨下来的两个九品大成境弟子,专来协助祥子,与赵沐一起守卫运输线,今夜也被祥子一起带过来了。 酒足饭饱后,众人熄了篝火, 夜色重新笼罩了这座荒庙,几个内门弟子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过了没多久,祥子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对两个九品师兄说道:“倒真是无聊得很,我出去随便逛逛,这儿就辛苦两位师兄了。” 石博和韦月两个面面相觑, 他俩名义上是师兄,可谁不清楚,自己是四海院派来给祥子打下手的?如今祥子开了口,也不好阻拦。 —— 三寨九地的树木不多,倒是让祥子有些不习惯。 他没像往常那样在小青衫岭上高来高去,只是神色平静地走在这片无主之地。 地图早就印在了他脑子里,而此刻,凭着他那远超常人的视力,哪里有沼泽、哪里是荒滩,都看得一清二楚 就连草上飞那伙马匪暗中设下的那些暗桩,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时而往左拐,时而蹲下身,轻轻松松就避开了所有监视。 他的脚步不算快,可在【车夫】被动技能的加持下,更显得几分如履平地的从容。 这画面有些诡异——浓重的夜色里,一个人就这么慢悠悠地走着,径直朝着最凶险的马匪老巢走去。 而那座巨大的原木堡寨,也在他的视线里渐渐清晰起来。 这里,就是草上飞那伙人的驻地。 祥子轻轻一跃,身影就轻飘飘地落在了围墙下。 往远处看,他已能隐约瞧见几具尸体——不愧是内门弟子,柳逸几人的身手确实厉害,竟能悄无声息地一路杀进去。 虽都是毫无痕迹的一击必杀,但只要草上飞那些人的警戒机制完善些,也瞒不了多久。 果真是简单粗暴的计划。 —— 祥子一路跟过来,当然不是来看热闹的。 这一路上走得十分顺利,单从这些暗桩来看,大多是没入品的气血关武夫。 祥子微微皱眉:草上飞这伙人要是真只有这点能耐,怎么能在这两年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让闯王爷都明显带着忌惮? 不知怎地,闯王爷前几日说的那句话,总在祥子脑子里打转:草上飞那伙人,不简单。 祥子的目光落在堡寨中那座高楼。 凭着那双常人难以想象的眼睛,他能清晰地看见屋里那个正搂着两个美女、大咧咧喝酒的刀疤脸汉子——按四海院的卷宗记载,这个绰号“草上飞”的九品圆满境武夫,就是这伙马匪的头目。 祥子停下脚步,把自己的身影藏在一处马厩后面。 视线尽头,几个内门师兄正小心翼翼地攀爬那座高楼。 祥子甚至能看见柳逸手里提着他那把环首大刀。 不是说只是夜探草上飞的寨子吗?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 忽地 祥子眉头一皱。 高楼内,异变陡生。 第179章 神秘的术法 草上飞马匪一伙的寨子里, 宴会厅,灯火映照,亮如白昼。 牛肉、猪肘这些吃食摆得满满当当,几位当家跟前,连烤得喷香的妖兽肋排都有。 觥筹交错间,众人更是脸色红晕。 那刀疤脸汉子,大马金刀地坐在雕金虎头椅上,两只大巴掌顺着左右俩软乎乎的身子往下滑。 哪用他自己动手?一阵娇喘里头,自有人伸着纤纤玉手给他递吃食。 约莫是腻了这俩从村里抢来的姑娘,草上飞大手一搡,俩姑娘“咕咚”就摔在地上, 她们吃痛,却不敢出声,衣襟敞着,露出里头白得跟玉似的身子——按草上飞的规矩,寨子里的姑娘都不许系衣襟。 “弟兄们今儿个吃痛快,明儿个明儿个咱干票大的”草上飞眉眼间透着股狠劲儿, “明儿就再去劫李家庄我早打听明白了,他们从南苑铁路过来的那条道,没什么护卫.就十几个气血关的软蛋!” “咱这次不去小青衫岭里头,大家伙都能骑马,一人两马,我就不信收拾不了那些臭拉车的!” 霎时,偌大的宴会厅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有个喝得迷迷糊糊的瘦高马匪站起来,嘟囔道:“大当家,咱为啥非得跟李家庄死磕啊?那后头可是宝林武馆.” 话还没说完,就见刀光一闪。 那瘦高马匪的脑袋跟西瓜似的滚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糊糊的印子。 几个姑娘吓得尖声叫唤,其他马匪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大气不敢出。 这一刀,算是给众马匪醒了酒。 长刀垂下,鲜血顺着刀锋滴落下来,草上飞脸上的刀疤在火光映衬下红得发烫。 他只冷哼一声:“咱五当家让人给杀了,要是不报这仇,咱爷们在三寨九地的地界儿上怎么立足?旁人不得笑话死咱?” 马匪们忙不迭点头,齐声喊:“给五当家报仇,大当家威武!” 可大家伙心里都给明镜似的——报仇? 谁不晓得五当家跟大当家不对付,前些日子五当家死了,大当家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可今儿个,怎么偏要给五当家报仇了?—— 宴会厅里,没过一会儿又闹哄起来。 出了宴会厅,草上飞上了二楼,进了间黑沉沉的屋子。 房间内,坐着一个穿着罩袍的男人。 这人长得瘦条条的,约莫四十来岁,脸长且瘦,眉毛窄眼睛细,看着就透着股阴鸷。 “爷事儿办妥了,明儿咱弟兄就再去劫李家庄,”草上飞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哪还有半分醉意。 那瘦削男人听了,只从牙缝中迸出一声“嗯”,便当是应了。 就算这样,平日里惯是跋扈的草上飞,脸上谄媚劲儿却半分不减:“爷就是就是您也知道,咱手下这帮人都是夯货,要是没点好处,只怕使唤着不趁手。” 瘦削男人扭头瞧着他, 草上飞干笑两声,头垂得更低。 “上月才给你弄来的大洋,你都造完了?” “爷有您镇在这里,咱哪敢乱造,这人吃马喂,咱在这荒山野岭的,跟四九城没法比啊。” 瘦削男人没说话,只一挑手指,空中就炸开一道淡淡的涟漪。 “噌”的一声,草上飞脚边的一个小箱子就开了。 见了这一手,草上飞只觉得尾椎骨冒凉气,可一瞅见箱子里的东西,立马喜上眉梢—— 昏沉沉的烛火下,箱子里的东西透着晶莹润亮的光,竟是全是七品的五彩脉矿! “这箱子里的东西,够你招兵买马了,只要你能拖住李家庄那条线,以后这样的玩意儿多的是,”瘦男人声音没半点起伏,“要是办得好,到时候我给你弄份‘锻筋散’。”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落在草上飞耳中,却把他心头那把火烧得更旺。 锻筋散啊,这可是能升八品的金贵玩意儿! 要是得了这玩意儿,自己就能一举冲破九品圆满,到八品锻筋境! 草上飞半点儿不怀疑眼前这瘦男人能不能办到——或者.在他心中,这来历神秘的瘦削男人弄一份“锻筋散”是轻而易举。 他一个从辽城逃荒过来的武夫,能在两年里折腾出这么大的局面,全都因为眼前这罩袍男人。 “谢爷.以后我这条命就是爷的了.”草上飞“扑通”跪下,脑袋磕得砰砰响。 忽地,瘦削男人眉头一皱。 骤然间.隔壁大厅火焰升腾,喊杀震天。 —— 嘶吼声,喊杀声,裹着姑娘们的尖叫,响彻整个宴会厅。 急促的脚步声中,不知哪个马匪逃命时撞翻了烛台, 火“腾”地就烧起来了。 黑烟滚滚里,几个凌厉的身影跟魔神似的,毫不留情地收割人命。 “是高手” “是八品高手!” 慌乱的喊叫声中,这句“八品高手”终究是击溃了马匪们的反抗意志。 倘若是平地对上这些高手,他们可能还敢硬碰硬来上一场,可在这狭窄的寨子里,他们只剩逃命的心思。 不愧是宝林武馆内门精英弟子,此刻如虎入羊群一般。 尤其是为首的柳逸,那口骇人的环首大刀下,几无一合之敌,敢挡在他身前的,皆是一刀两断。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这宴会厅里便没几个人能站着了。 柳逸拽住一个当家模样的马匪,冷声道:“你是几当家?” “爷爷.我是三当家。” “你家大当家呢?” 三当家瞧着眼前这浑身沐血、魔神一样的人物,顿时被吓得尿了裤子,哆哆嗦嗦指了个方向:“刚刚往那边去了。” 柳逸点点头,手腕一翻——那马匪的头颅便飞旋出来。 “师弟们走,先去宰了草上飞!” —— 几个宝林弟子,疾风一般冲往二楼。 二楼处, 草上飞听到那些哭喊声便心知不好,浑身一颤, 虽不知道来的是谁,但能悄没声儿地杀进自家山寨的,能是寻常武夫吗? “爷救我爷是天上人.定然能救下我等凡夫俗子!”草上飞把头叩得震天响, 他一个落魄武夫,背井离乡跑这么远,好不容易创下这点家业,哪舍得丢了。 听了这话,瘦男人眉毛一挑,嘴角带着点玩味的笑:“你知道我的身份?” 草上飞眼神一滞,抬头一瞧,就见一道金光从那男人指尖闪过。 旋即他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视线中,他似乎瞧见了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是他自己的。 “砰咚”一声闷响, 一颗带了刀疤的头颅,滚落在了地上,在地上拖出一道血印子。 这个两年内就做下偌大局面的马匪头子,堂堂九品圆满境武夫,不过一个照面,就这么悄无声息被人灭了口。 “倒是可惜了.没料到宝林武馆平日那么优柔寡断,这次竟这么干脆.” 话刚说完,瘦男人一甩袍袖,身上没半点气血波动,整个人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浓稠的夜色中, 这男人脚下并没有任何动作,但身影却悄无声息在空中划过,仿若鬼魅。 而就在他的身影将要消失在沼泽密林之时, 一道墨绿色的烟花,自某个角落而起,在天上炸开了。 霎时间,亮如白昼。 这种混合了木系和火系矿粉的烟火最是亮堂,但持续时间却短。 这是宝林武馆特有的闻讯烟火。 “柳师兄那边有人跑了!”马厩后头,一个缩手缩脚的大个子突然大喊一声。 寨子里的柳逸几人,瞧见这烟花就明白了,当下身形一晃,朝外头冲了出去。 —— 烟花骤起, 那瘦削男人眸色一缩,闻声回头,便瞧见那马厩后暗藏的大个子身影——自然就是一路尾随的祥子。 “哼” 他向那人伸出一只手指,袍袖忽然无风自动,鼓荡起来。 对方明明隔了十数丈,而且并没有任何气血波动,但祥子却心中一震。 脖颈处,霎时寒毛倒竖, 一种悚然至极的寒意,骤然间攫住祥子。 危险! 危险! 下意识,祥子一个翻滚。 天空忽地爆开一道金色微茫,并不算耀眼的金色中,一枚小箭疾驰而出。 那箭速度是如此快,即便以祥子如今的速度,也只是堪堪避开。 “轰隆”一声巨响, 半个马厩被掀翻开来. 蒸腾的烟雾中,数百匹骏马嘶吼而出。 瞧见这一幕,从寨里冲出来的柳逸心中大骇, 虽不知这人是谁,但能有如斯手段,断然与草上飞脱不了干系。 来时,四海院陈副院主说得很清楚——务必斩草除根。 “莫管那些普通马匪了,这人定是主脑之一,追上他!”柳逸沉声道,脚下一顿,身形如风窜了出去。 闻声,几个师弟更是疾驰跟上。 —— 马厩炸开,嘶鸣声中,升腾出一股烟尘, 瘦削男人并没有回头——他很自信,那藏头露尾的大个子不可能挡住这一击。 面对这一招金系术法“断铁徒”,八品圆满境以下的体修挨上就得死。 旋即,一抹苍白袭上他瘦削的脸, 他轻咳两声,却是呢喃道:“在这破地方施法,真是不自在” 几乎是瞬间,他鼻端就涌入大量“尘俗之气”,丹田处的灵泉便少了一小半,且隐隐有不稳之势。 “该死的天人两隔” 长长呼了口气,瘦削男人又瞧见从寨子里出来的几道人影,嘴角撇了撇,嗤笑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几个八品体修就敢追过来?” 若非这该死的“天人两隔”,还担心被四九城使馆区那些修士发现,他又岂会如此麻烦隐匿行踪。 身影顿了顿,这瘦男人就到了几丈外。 柳逸几人跟在后头疾追, 几乎是眨眼间,几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可是就连一贯谨慎的柳逸都没发现,眼前那全然察觉不到气血波动的罩袍男人,却是始终与他们的距离不变。 而这瘦削男人远遁的方向,赫然是小青衫外围。 —— 一片狼藉的马厩里,伸出一只焦黑的手。 满是灰尘的雾气里,祥子咳嗽着站起来, 赶紧摸了摸自己脑袋和胳膊,上下查看着——还好,没伤着。 倒是怪了,刚才那怪男人的术法看着挺厉害的啊。 忽然,他抽了抽鼻子,皱起眉头——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熟悉味儿,跟五彩金矿矿粉的味儿一模一样。 骤然间,祥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扭头一看, 半个马厩被那股莫名的劲气毁成碎渣,十多匹马被炸得血肉模糊——更多的,却是没逃几步,便暴毙于地。 百多匹雄壮骏马齐齐躺在地上,给这片浓稠夜色添了几分惊悚之意。 马瞳中皆是流出一道血泪,若细细看去,就能瞧见那血色里夹杂着淡淡的金色——看起来,倒是与染了“矿瘴”有几分相似。 祥子瞳孔一缩,走到爆炸中央——焦黑的凹坑中,是一只小小的箭头模样物什。 箭很短,约莫手掌大小,在月色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箭杆不是木头的,是种像黄铜的金属,上面刻着些不规则的流线纹路;箭尾也不是羽毛,是三片薄薄的黄铜小齿轮。 祥子拿在手上,那小齿轮尚自旋转着。 祥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脸上看似平静,尾椎骨却似窜上一股冷气。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自己九品生死炼见过的,那根装着“整骨汤”的黄铜注射器。 跟那注射器一样,眼前这枚做工精巧的小箭,完全不符合此方世界的科技水准。 祥子抬起头,瞅着不远处一条被炸得乱七八糟的马腿。 血肉模糊的伤口,泛着淡淡的金红色——像极了被那些金系妖兽咬中的模样, 伤口处,萦绕着祥子无比熟悉的金系五彩矿的超凡之力。 直到此刻,祥子才真正意识到方才那诡异男人术法的凶险——若非祥子体魄异于常人,只怕当场便会染上这东西而爆毙。 忽地,他眼眸浮现一抹难掩的心悸—— 这是术法,这是金系高品妖兽才能使用的术法。 只有这种术法,才会自带五行属性,伤人于无形。 这是高品武夫都忌惮不已的五行规则之力。 可对方明明是个人,怎么会用妖兽的术法? 祥子见过七品凝膜的陈副院主与蛇妖搏斗,也见过八品大成境的柳逸与白狼王搏斗, 寻常武夫,纵是修到凡人之巅的五品走脉境,也只是体魄更强横,暗劲更汹涌。 便是当日万宇轩以【天罡箭法】附着暗劲,两箭射塌冯家庄五楼,已是惊为天人之举。 普通武夫,哪会有这般诡谲的攻击方式? 看起来,这人似乎能用某种法子驱动这枚黄铜小箭? 这种攻击方式,绝不会来自惯于熬养体魄的武夫。 祥子心中悚然一惊——难道是传说中的修士? —— 此方世界,自然是有修士的,与传闻中呼风唤雨不同,此方世界的修士十分低调。 四九城使馆区,就是修士们的聚集地。 以前在人和车厂的时候,刘四手下的一等车夫就专门拉这些大人物。 听那些一等车夫说,使馆区这些个大人物看着平平常常,身上没半点气血波动,还总戴着些奇奇怪怪的黄铜玩意儿。 只有一条,却是公认的——这些大人物几乎不会出使馆区,从来都是脚不沾地。 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似乎颇为忌惮此方世界的土地。 隐约间,祥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旋即一抹悚然攫住的他的心。 如果那瘦削男人真是术法威力绝伦的修士那柳逸师兄几人就危险了! 至少以方才那一击的威势来看,柳逸的八品大成境的体魄也绝对挡不住。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咬了咬牙,追进了密林。 第180章 惊人的黄铜小箭,可怕的修士 入得密林,祥子脚下便是一顿,旋即跃至树巅。 他丹田内那颗气血红珠未有分毫颤动。 小心控着皮膜不泄出气血波动,祥子单凭肉身敏捷,便在树巅间穿梭自如。 隐隐地,他感觉到那瘦削男人似乎有某种法子,能远远察觉到他人的气血波动——不然.刚才自己在马厩藏得好好的,怎么会那么精准地被对方发现。 这般一来.祥子的速度难免慢了几分。 循着凉迹,祥子一路疾追,渐渐入了小青衫岭外围。 熟悉的矿灰钻入鼻端, 祥子眉头却是一皱——那瘦削男人似乎是故意把几个内门师兄引到这里。 这是为何? 是故意隐藏行踪,还是说..座小青衫岭更合他打斗? 念及于此,祥子心中更存了几分警惕,脚下速度愈发快了。 柳师兄不是蠢笨之人,该能察觉出异样才是。 —— 小青衫岭,弯月高悬。 昏沉月色穿不透密林,只在层迭树叶间,晕出一片朦胧光影。 柳逸几人结成三角阵,往前疾奔。 不知怎的,自进了这小青衫岭,那人便没了踪影。 “师兄.怎么办?那人身法有点蹊跷!” 说话的,是四海院一个八品精英弟子,素来以“身法超绝”闻名四海院。 柳逸眉梢一挑,脑袋里回忆方才那凌冽一击,神色便是一肃:“先退出这里.回去禀告陈副院主。” 在小青衫岭矿区,武夫气血受矿灰压制,并不能发挥出十成十实力。 那人身法出众,攻击手段更是诡谲——断不可莽撞行事。 恰在此时 一个声音悠悠从某处传了过来, “想逃?” “晚了!” 这声音短促而生硬,倒像某种旧金属摩擦的声响。 忽地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一抹金色的焰火骤然在密林里绽开 刹那间,浓郁的金系矿粉在空气中萦绕起来,几欲让人窒息。 光亮太过刺眼,柳逸下意识微微眯眼,可转瞬,他心头便是一震——那不是焰火,是一支黄铜小箭。 “速退” 柳逸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惊慌, 很难想象,仅仅一枚黄铜小箭,便能让这位素来沉稳的宝林武馆内门翘楚,惊骇到如此地步。 “是修士!”柳毅暴喝一声, 几个宝林弟子皆是心神剧震! 话音刚落,柳毅手上那口环首大刀便爆出一道精芒, 顾不上那些熬人的矿灰,他丹田气血催至极致,八品大成境的气劲蔓延开来。 借着那抹光亮,他看得清楚明白,远处那根疾驰而来的黄铜小箭上,满是不规则的线条——是刻在小箭上的符文纹路。 能驱使这般修宝,这人至少是九品法修。 柳逸从未见过修士,可四海院那位憨厚耿直的院主曾亲口对他说:“武夫只淬炼体魄,即便有机会被上头人选中,也终是落了下乘,真对上了那些天上修士,纵使境界高了一品,也是徒劳。” 这便意味着,即便对方只是个九品修士,也可轻易灭杀自己这些凡人武夫。 更要紧的是:这个身份诡谲的修士,是金系法修。 柳逸并没有时间去想,为何一名高高在上的天人,会屈居于一伙马匪之中,更没有时间去懊悔怨恨。 此刻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不顾一切近身搏杀。 陈副院主说过:那些天上修士大多不淬体,若是让武夫逼近数丈,一拳头照样能轰爆他脑袋。 于是, 柳逸气血濒至巅峰,劲气汹涌裹在长刀上,试图用环首大刀劈开那一道金芒。 凶险之中,他反是冷静异常! 往前一步,是九死一生。 退后一步,是跟随自己在小青衫岭厮杀数年的师弟们。 柳逸没别的选择。 “你们走,这是命令!” “保住一条命,回去禀报院主。” 暴吼声中,柳逸大刀将要劈在金芒之上。 可“咻”得一声,那金芒竟在他眼前炸开, 柳逸只觉眼前一片刺痛——像极了金系矿粉侵入眼球时的感觉, 强撑着睁眼,就见几缕金色灰烟从他身侧掠过。 一声凄厉惨叫响起,其中一缕金色灰烟在一个内门弟子胸前炸开。 几乎是刹那,这名叫“张彪”的宝林内门弟子,身体便肉眼可见发生剧烈变化, 这八品小成境的弟子,浑身皮膜、筋骨仿若被切得粉碎,像个漏了气的皮球一般软瘫下来,七窍渗出血来,血里还裹着淡金色细纹。 很难想象,这金色灰烟里到底藏着怎样的毁灭性力量。 金色灰烟纵横密林之中,惨烈的嘶嚎声,接连响起,撕碎了浓稠的夜色。 在那个金系法修的操纵下,那柄黄铜小箭化身死神的镰刀,不断收割着宝林武馆内门弟子的生命。 往日强横无比的八品武夫们,在这支金色小箭面前,却似待宰的羔羊。 哪有甚么无坚不摧,黄铜小箭只需在武夫身上留下几道伤口,便能让人暴毙在地——这术法的威力,竟比寻常八品妖兽的爪牙还要可怖。 眼看着一个个师弟倒下,柳逸睚眦俱裂,手中长刀挥舞,劲气汹涌爆开,身周树木尽数裂开,方圆数丈内荡然一空。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寻不到那诡谲的法修,更别提近身搏杀了。 树木繁密、遮天蔽日;夜色浓稠、一片漆黑;再加上那些矿灰的折磨,纵使是战力强横的八品武夫,又能如何? 直到此刻,柳逸才明白:为何自家武馆那些院主,对使馆区那些大人物总是恭恭敬敬。 世人都说:武道之路一品四阶,阶阶都是天堑。 可谁又知道,天上与天下,更是天差地别,如若云泥。 “啊!” 柳逸双目赤红,手中大刀翻飞,可落在暗中那人眼中——不过是螳臂当车,白费功夫。 “没甚么意思.罢了,不玩了,”密林某处,瘦削男子嘟囔一句,慢悠悠站起身来,手腕一翻,十数丈外那黄铜小箭便爆出一阵尖啸,直直朝着柳逸冲去。 这使刀的年轻人修为倒还不错,年纪轻轻便是八品大成,想来在宝林武馆里也算出众了。 当年,自己在这个年纪,武道恐怕也只到这了地步——这天资,该是有资格参加“英才擂”,一觑那修道机缘。 不过也没意义了——遇到了自己,他只有死路一条。 谈不上可惜.不过勾起了些许往日记忆,瘦削男人嘴角扯起一个温润的弧度——说起来从前待在这一重天,整日打熬体魄的日子,倒真有几分怀念。 可惜上去了那么多师兄弟,也只自己一人活了下来。 忽地他神色却是一滞, 不知怎的,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袭上心头。 蓦地,他身影一闪,便没了踪影。 下一刻.这瘦削男人蹲着的一块巨石便化作齑粉。 一柄铁枪沐着月光,破开浓稠夜色,朝着他的身影疾驰而来。 不管这瘦削男子怎么逃,那铁枪都像附骨之蛆般,紧紧锁在他身前。 法修最忌被人近身,而瘦削男人武道荒废已久,此刻更显出几分手忙脚乱。 更让他惊惧的是——明明自己已展开神识,为何完全没察觉这小子靠近? 念及此处,瘦削男子丹田灵池一闪,那黄铜小箭便呼啸着返了回来 此刻他也顾不上那八品大成境的年轻武夫了。 两人身影一前一后,几乎眨眼间便消失在密林里。 —— 一路狂追,祥子心里头也暗暗吃惊。 此刻他丹田气血催至巅峰,再加上【车夫】的被动技能,这速度几乎能与七品武夫媲美了。 即便如此,他也只能远远跟在那人后头。 难道这些修士当真有上天入地的本事?未免太过可怕了些。 可若是真这么厉害,平日里怎会见不到半个修士的影子。 而且他隐隐觉得,越是深入小青衫岭,那修士反倒越发自在—— 莫非? 祥子心中一惊——这些限制武夫的金系矿灰,对那修士竟是助力? 今夜的变故,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原本不过是简单的剿灭马匪,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草上飞一伙人虽说这两年名声越来越响,但终究不过是几百人的马匪。 况且草上飞本人更只有九品圆满境的修为。 四海院那位陈副院主派了好几个内门八品弟子来,本就是杀鸡用牛刀,存着一网打尽的心思。 事情的进展也算顺利. 可偏偏,遇上了这诡异的瘦削男子。 祥子隐约猜到,这人该是草上飞突然崛起的幕后黑手。 忽然他又想起闯王说过的那句——草上飞这伙人,不简单。 恰在此刻, 一阵尖锐的呼啸声从他后背袭来! 是那支黄铜小箭。 —— 此刻,三寨九地外围。 沉寂的夜,被一阵凌乱的马蹄声打破。 山坡之上,百多精锐骑兵,在月色勾勒下,缓缓显出阵势。 “吁,” 随着最前面一匹雄壮白马停下脚步,数百人的骑队齐刷刷勒住马头。 整肃的马甲和兵刃的撞击声,为夜色添了几分冷冽肃杀之意——这偌大四九城,能有如此精锐骑兵的,还能有谁? 最前面的,是个桃花眼年轻人, 他望着远处熊熊燃烧的寨子,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就连他也没料到,宝林武馆竟会如此果断——看来,宝林武馆是不惜一切都想打通那条大顺古道了。 既如此.想必他们该会碰上那个金系修士吧? “闯王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张大锤拎着一把紫金重锤,凑上前来问道。 他手上锤子大得吓人,此刻拎着更是显出几分吃力。 桃花眼年轻人摆了摆手:“先看看往后这三寨九地,算是没草上飞的份了,咱们也不必急在一时,等明日竖起旗帜,剩下那些人马自然会来投靠。” 此刻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温和.还带着几分轻松惬意。 碍于草上飞背后那人的背景,他一直对这伙马匪颇为忌惮, 如今给宝林武馆一锅端了,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多了一片地盘,心里自然高兴。 而且把这伙人给拔掉,北上辽城的道路就算通畅了。 再等李家庄那座镖局筹备好,运输线搭建起来,自己也不用再受四九城里那些人的牵制, 到那时,便是天高海阔,天下间又有谁能挡得住他闯王爷的兵峰? 忽地,桃花眼年轻人眉头一蹙,目光悠悠落在北边那片漆黑的密林——方才若没看错,那金系修士该是逃进了小青衫岭。 也不知道那傻大个是不是也跟着去了。 若是这样,他恐怕活不过今夜。 就像多年前,自己还待在那座皇城的时候,父亲就说过一句话: 在矿区里,没人会是天上人的对手,除非是品级更高的修士。 那金系修士只是初入法修门槛的九品修为但也足够击杀八品武夫了;更别说还在小青衫岭外围这片金系矿区。 能限制那些天上人的,从来只有这天地间的规则。 不入天人,武夫品级再高,亦只是刍狗。 不然,为何会有那么多少年武道天才,一心想着要通过“英才擂”? 不就是想要求那一线天上修仙机缘。 想到这里,往日的回忆又涌了上来,桃花眼年轻人咳嗽了两声,压下心中那些纷乱的心思。 忽地,他眉头微微一挑——从小青衫岭外围,隐隐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啸声。 桃花眼年轻人眼眸微闭,伸出两只如玉的手指,轻轻打了个响指。 刹那间,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突然散开, 空中荡开一道肉眼完全看不见的涟漪。 高亢嘶鸣声中,那些久经训练的骏马都是喘着粗气,变得不安起来——惹得闯王爷账下那些精锐骑兵皆是面面相觑。 天地气机流转间,闯王爷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良久,他缓缓睁开了眼。 他们果然遭遇上了,似乎.那大个子也在? 桃花眼青年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不喜不悲。 —— 小青衫岭, 祥子瞳孔猛然一缩——即便隔着老远,他还是感觉到背后那支黄铜小箭的凌冽气息。 这是一种天地间最为纯粹的锋锐之意——这是金系的法则之力。 祥子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不躲不避,那支黄铜小箭定然能洞穿自己的心脏。 但他恍若未闻,握紧铁枪, 手腕一抖,泛着冷冽寒光的枪锋,在月色里绽开一蓬绚烂的枪花。 念头起,心意动,劲气到。 霎那间,漫天劲气席卷开来——这是祥子第一次尝试在大枪上附着明劲。 得益于万宇轩所授【天罡箭法】,如今他已能熟练掌握这门技法,而且他的明劲还显出几分高深的“透劲”。 这劲气如此霸道,连那金系修士也不得不退避几分。 瘦削男子心中一凛——这人看气血,该是没到八品,怎会有这般凌厉的明劲? 单说这份明劲,恐怕也不比刚才那个八品大成的年轻武夫差了。 瘦削男人嘴角却是露出一抹玩味的笑——那又如何? 不过是个凡俗武夫,还能翻了天不成? 身为高高在上的法修,即便只有九品,但对上八品体修也没啥怂的——更何况是这些一重天的凡俗武夫。 念及此处,他手腕只轻轻一抬。 骤然间。 呼啸声愈发刺耳。 那黄铜小箭的速度,竟又快上几分——眼看即将刺中祥子。 天地规则牵动间,似是连空气都变得凌厉起来。 第181章 全新职业:修士! 眼看那黄铜小箭就要刺穿自己,祥子嘴角却咧开一个笑容—— 他早就发现,当对方施法的时候,速度就会慢下来。 这修士想把几个内门弟子诱到小青衫岭来,他祥子又何尝没打这主意? 只有在小青衫岭这种矿区,祥子的实力才是巅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刻,究竟谁才是黄雀? 那位心高气傲,自诩修士身份的瘦削男人,定然想不到,这方天下的武夫竟有人能抵御矿灰的煎熬。 于是,就在对方捏诀施法、脚步不得不放缓的刹那, 意识之中,祥子轻轻按下【燃血诀】。 【主动技能:燃血诀】 【技能注释:短时间内剧烈燃烧气血,同时能大幅提高皮膜筋骨,结束后陷入极度虚乏状态,请谨慎使用】 这是祥子九品武夫的天赋技能。 第一次使用那次,还是在香山面对狼妖群。 而此刻.他就要用【燃血诀】,击杀一名天上修士。 霎时间, 丹田处气血红珠蓦地一颤,气血若汪洋一般恣意冲刷出来, 灼热感漫遍全身,祥子只觉浑身都在沸腾——每一寸皮膜、每一根骨头,都似藏着用不完的力气。 丝丝缕缕的雾气,从祥子身上蒸腾出来——这是气血催伐到极致,透过皮膜和四肢百骸泛上体表。 “啪啪”的骨鸣,在寂静的密林里爆了出来, 气血之凌冽,威势之强横,便连那金系修士双眸也微眯了起来。 几乎是一瞬间,祥子身形爆起,枪尖明劲更盛, 劲气肆虐中,枪锋离那修士竟只有丈许距离。 那金系修士这才头回变了脸色——疯了,这人准是疯了!明明小箭就要射穿他,怎么半分不躲? 纵是体魄再强横,凡俗武夫也绝挡不住那金系法则之力啊. 似是为了佐证他的想法一般, 汹涌的呼啸声从背后袭来,祥子只微微一侧身,任由那黄铜小箭扎进左背。 与此同时 枪尖稳稳刺中那修士的心窝。 “滋啦“一声金属蹭肉的响动,跟着便是两声闷哼。 小箭和大枪,同时透体而出。 —— 此刻,祥子体内的气血翻滚如岩浆,在金系法则之力的侵入下,他四肢百骸似乎都要被搅碎一般。 这种感觉,与昔日在李家矿上吞那虎妖气血骨髓时一般无二。 但祥子却面无表情,只沉默而有力地用枪锋在对方心窝里搅了搅。 在面板的加持下,他的动作稳定而精准。 杀人这种事,就得干的更彻底、更谨慎一些,尤其是面对这种所谓的天上修士。 那金系修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机被一点点摧毁,双眸满是惊恐。 这大个子明明中了玄金破障箭,为什么毫无反应?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七品之下,没有任何世俗武夫能熬住规则之力! 刹那间,一个可怖的念头撞进他脑子里。 这瘦削男人嘴唇颤抖:“你你是使馆区世家?还是说.你也是二重天下来的体修?” 体修? 祥子怔了怔——啥是体修? 心里犯嘀咕,手上可不慢,祥子又用枪锋割断他的手筋脚筋——小心第一,万一这修士还有啥诡谲的法子没使出来,可就阴沟里翻船了。 眼前这修士体魄算不得强横,但生命力却着实吓人,心脏都被自己搅碎了,竟还能开口讲话。 瘦削男人顿时无比屈辱——堂堂一个九品天上人,竟栽在一个世俗武夫手里? 身体中的生机一点点被抽干,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当然.他可能并不清楚,此刻他其实没心了。 “能熬住天地间最为锋锐的金系法则,你一定是体修!一定是体修!” “饶命……体修大爷饶小的一命!“ “我有脉矿.我有修仙功法我给你..我全都给你,你们体修不是就想当个法修吗?” “功法你拿去脉矿你拿去.有了这些东西,你就可以当上法修了!” 瘦削男人神色凄惶,仿若一条丧家犬,苦苦哀求。 祥子瞧着他这模样,轻轻叹口气,脸上透着点可惜。 早说啊,心窝都烂了,这会儿想救也来不及了。 不过等杀了你,再搜尸也是一样的; 我祥子泥腿子出身,不怕麻烦。 把这修士的手脚又给戳了一遍,祥子才顾得上看自己右胸的伤口——伤口涌着血,把半件麻衫都染红了。 他松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两粒气血丸咽下去。 还好,只是穿了个窟窿,没伤着要害,包一包便没事。 祥子并不知道,此刻他的血液中,早沾染了这天地规则中最为凌冽锋锐的金系法则。 忽地他双眸莫名一闪, 那双乌黑的眼眸中,浮现一抹异样的金色, 祥子顿时觉出,身上那钻骨的疼竟轻了些。 瞧着这大个子眼里的金光一闪而过,那奄奄一息的瘦男人脑子里像炸了响雷, 旋即,他竟疯笑起来。 “我晓得了……晓得了!“ “你不是体修,是邪修!是靠妖兽炼体的邪修!“ “你没筑基的物件,没完整的法门,就算短时间能压住金系法则,往后照样活不成!“ “邪修啊,你要死啦!!!“ 瘦削男人神色癫狂,恍若疯魔。 祥子皱起眉——邪修又是啥?这汉子尽说些胡话。 枪柄一扫,瘦男人的下巴当即裂了——这世上总算清净了。 祥子这才琢磨起他方才的话。 体修?听起来,该是一种淬炼体魄的修士? 金系规则之力?听起来,可能与五彩金矿有关? 祥子暗暗将这些都记了下来——到时候得找老刘院主好好问问,这所谓的天上修士究竟是些啥人。 转头一看,这瘦削男人已没了声息, 俩眼瞪得溜圆,瞳孔里泛着死鱼似的白。 祥子蹲下身子,在他怀里摸了摸,半天却没瞧见啥功法之类。 皱了皱眉,祥子又打开他脚下那个小皮箱。 皮箱打开,箱子里的东西透着晶莹润亮的光——竟是全是七品的五彩脉矿! 祥子心中一喜,这下可发财咯。 喜滋滋把小皮箱合上。 想了想,祥子又从把远处那根黄铜小箭拣了回来。 拭去小箭上的血迹,祥子细细端详——似乎,这小箭是嵌在哪里的? 心念一动,祥子又摸索着那修士的身体——终于在他的手腕处,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这是一个造型古怪的黄铜小圆环,却并不是戴在他手上,而是嵌进了他的血肉里——颇为古怪。 圆环上有许多紧密咬合的齿轮,以及各种繁密的符文线条——冷冽的金属质感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朴之美。 而圆环对称的上下两处,有两个缺口,其中一个缺口套着一枚黄铜小箭。 看来这玩意就是所谓的法宝,可能是那金系修士能力不够,尚不能一次性驾驭两枚黄铜小箭。 祥子小心把这圆环从他手腕上卸下来,弄了好一会,还是没弄明白这玩意该怎么用。 忽地他注意到圆环最下面,有几处极细的小针——倒像九品生死炼时见着的那针管。 莫非? 犹豫片刻,他还是把这古怪的圆环往自己胳膊上一插。 骤然间,丹田气血汹涌肆虐, 这圆环仿若水蛭一般,从他身体里抽取着精血。 一阵猛烈的天旋地转,比前世坐过山车时还可怖。 就在这时候…… 那圆环上的齿轮缓缓转动起来, “咔嚓”的细密咬合声中,圆环慢慢伸展出许多薄如蝉翼的碎片。 碎片自己一点点拼接组合,最终排列成一张薄薄的金属纸片。 祥子瞠目结舌, 望着那纸片上的文字,祥子更是浑身一震! 上头刻着五个大字——【感金生息决】! 莫不是方才那修士说的修仙功法? 目光扫过,几乎是一刹那,脑海里便“叮”的一声,同时闪过一行金色小字! 【是否同意修炼《感金生息决》】 没有任何犹豫,祥子便点了同意! “闭目凝神守玄窍,气沉丹田意如潮。引金精入脉循关窍,十指轻捻诀自昭” 功法的文字落到祥子脑海中, 刹那间,祥子视野陡然一变——漫天都是细小的淡金色光点…… 随着【感金生息决】的开启,这些淡金色光点在呼吸吐纳间进入祥子身体。 祥子若有所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地灵气? 淡金色? 莫非是所谓的金系灵气? 忽地,一种只有祥子隐约可闻的声响泛起。 光点进入身体后,丹田那颗气血红珠却轰然炸开! 蓦地,汹涌狂暴的气劲弥散开来,仿若滔天巨浪,在他皮膜、百骸肆意冲刷! 这感觉像极了初入九品时, 但与那时不同,气血沾上光点,便化作淡淡的金色流水,在他的五脏六腑中冲刷。 一种凌冽至极的感觉,遍布了身体。 那水流看似温润,却如刮骨钢刀——不是一柄刀,而是无数柄。 身体每一寸都像被刀尖刺过,又好像浑身正在被重锤敲打,即便以祥子的体魄也是感觉难以忍受。 他忽然想到.方才那诡异的修士说过的“金系法则”. 莫非这金系法则就是主锋锐? 得亏是【燃血决】的效果尚在,皮膜、筋骨远超常日,不然就这一下,他就会晕过去。 更煎熬的,却是神魂! 身体内汹涌肆虐的金色汪洋,仿若漩涡一般,同样在意识中撕扯着他的意识。 这种感觉,比当日在李家矿区吞服那颗气血骨髓来的更凶险、更真实。 他的意识仿若一片孤舟,在狂风骇浪里摇摆颠簸——随时一个浪头便可将他彻底倾覆湮灭。 祥子很清楚.倘若守不住这神魂,自己便会功亏一篑。 不知过了多久, 祥子重新睁开眼。 瞳孔中,那抹金色一闪而逝,瞬息间便回到黑色——可若是细细观察,便可发现,方才他眼瞳中的那金色似比之前更鲜艳了些。 此刻,祥子微一皱眉——怎么并没感觉有啥变化? 而当他的意识探入丹田,却是浑身一震! 只见此刻丹田处,那颗气血红珠已重新凝结——倘若细细看去,便能发现原本殷红如血的珠子,竟密布丝丝缕缕的淡金色纹理。 除此之外,丹田更是多了一片温润的淡金色液体。 这是啥? 恰在此时,祥子脑海里“叮”得一声。 【全新职业:修士】 【开启!】 【金系法修功法(黄阶下品):感金生息决】 【筑基淬体功法(玄阶下品):心意六合拳】 【修士职业技能:周天纳元决】 祥子神色一惊——之前开启一个武夫职业都需要“整骨汤”那玩意,怎么开启修士职业这么顺利? 在此方世界中,修士可真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修士那可都是能待在使馆区,便是连宝林武馆几位院主,都毕恭毕敬的大人物! 眼下就靠着一个【感金生息决】,自己竟直接成了修士? 难道不应该有啥门槛么? 怎么修仙比练武还要简单? 当真是匪夷所思。 祥子的目光,又落到修士的技能【周天纳元决】上: 【技能注释:修炼者体内经脉会自发按照特定周天规律运转,与天地五行灵气产生更精妙的共鸣,并将大量驳杂的五行灵气高效提纯,化为灵液,用以释放修法】 与天地灵气共鸣?莫非就是空气中那小光点? 把五行灵气提纯成灵液?莫非就是丹田那淡金色液体? 释放修法? 可自己没啥法术啊,就只有这【感金生息决】。 等等! 感金这两个字?莫非就是感知金系规则之力? 祥子摩挲着手腕上的黄铜圆环,意识探了进去。 刹那间,黄铜圆环便发出阵阵嗡鸣。 心念一动,“咔嚓”一声。 一枚黄铜小箭从圆环上锵然脱出. 忽地,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袭上他的脑海。 祥子与那空中飞舞的黄铜小箭似是建立了某种联系。 空中那枚小箭随着他的意识飞舞起来——像极了前世操作无人机那种感觉,甚至更加如指臂使。 “轰隆”一声。 黄铜小箭撞上一颗双人合爆的巨木, 一股凌冽劲气陡然爆开,漫卷全场——倒像武夫的明劲,可只有修士能瞧见,那劲气里带着几缕淡淡的金色灵气。 有了这天地间最为锋锐的金系灵气,那颗参天巨木,顿时被炸出个磨盘大的缺口 跟着便缓缓倒了下来。 漫天烟尘中,祥子瞠目结舌。 这威力.未免太大了些吧? 这就是修士的能力? 仅凭这一手,便是八品大成境武夫,也绝不可能扛得住啊! 不. 祥子仔细回忆小青衫岭那夜,四海院陈雄院主与那蛇妖搏斗时的状况。 恐怕.只有陈雄那般的七品小成境武夫,才能堪堪抗住这一击。 九品修士的战力,便能抵得上七品武夫? 这便是传说中的天人? 恐怖如斯! 第182章 玄阶功法:【心意六合拳】(第一更) “咔嚓”一声脆响, 黄铜小箭疾飞而回,悄没声息落回祥子腕间的黄铜圆环上。 霎时间,他丹田处那汪淡金色灵液便少了小半。 看来这片淡金色灵液,就是支撑修士术法的玩意——倒是与前世那些游戏中的“蓝条”十分相似。 长呼一口气,祥子心头一喜——总算也踏上修仙路,成了旁人嘴里的“天人”! 所谓天人,便是此方世界凡夫俗子对修士的称呼。 可跟前世那些能翻江倒海、活过千百年的修仙者比,这方天地里关于修士的记载,实在少得可怜。 那些个上古神话自不必提,只看史册,修士二字似是讳莫如深,只有寥寥几句,诸如某人在山中辟谷,十来天后踩着虹光飞升之类的话。 到大顺朝时,那位拎着“大顺霸王枪”扫平四方的圣主现世后,这世上的修士竟似没了踪影,武道反倒自此兴旺起来。 后来火药枪一现世,当年威风八面的大顺玄甲铁骑全栽在军阀的枪子里,大顺李家的龙旗也跟着倒了。 直到这时,四九城才有了使馆区,世人才瞅见那些脚不沾地的修士大人物。 便是祥子,先前也觉得修士能翻江倒海的能耐不过是瞎传,今儿个自己成了修士,才真明白——修士竟这么吓人! 区区九品的修士,便能轻易灭杀八品凡俗武夫,力敌七品武夫。 再想修士那邪乎的法术,若是偷偷摸摸施法,便是寻常七品武夫,冷不丁也得送命。 要晓得,这方天地的武道尽头,也不过是五品走脉境;武道之路更是千难万险,品品皆是生死考验 四九城三大武馆,九品即可入外门,八品即可入内门,七品武夫更是凤毛麟角一样的人物。 即便是宝林武馆,七品武夫也不过十来人。 就拿小青衫岭堡寨里那位四海院陈副院长来说,他也不过是七品小成。 念及于此,祥子心中不免升起一抹荒谬之感——自己这修士来的也太容易了? 要知道,之前为了觉醒武夫技能,为了那碗“整骨汤”,自己可是足足熬了半年有余。 还是说. 祥子眉头一皱,忽然想到方才那修士临死前的胡言乱语—— 邪修? 妖兽炼体? 根据那瘦削修士的说法,这世道只有“修士”能扛得住五行之力。 难道说,此方世界修仙也讲究个灵根啥的? 自己不知咋的,能用妖兽炼体的法子修仙,就差份修仙的法门,这么说,在他眼里,自己倒成了“邪修”? 约莫这与自己身体那十分特殊的耐矿、耐药性有关? 还是说.这嗑药圣体,其实就是修仙圣体? 念及于此,祥子又把注意力放在修仙职业面板的功法上: 【金系法修功法(黄阶下品):感金生息决】 【筑基淬体功法(玄阶下品):心意六合拳】 目前自己掌握的是两门功法,一门是从那修士手里弄来的【感金生息决】, 可祥子压根没料到,跟林俊卿学的这门内家拳【心意六合拳】,竟是修士专门用来筑基炼体的功法! 难怪这拳法这么厉害,便是宝林武馆也没比它强的。 而且【感金生息诀】标着“黄阶下品”。 按“天、地、玄、黄”的说法,黄阶该是最次的。 可【心意六合拳】竟是“玄阶”? 也不知林俊卿是有何等大机缘,竟能获得如此高妙的拳法,难怪能短短十来年,便跻身此方世界武道的巅峰! 也难怪自己刚入九品,便能凭这份拳法得悟明劲。 通过方才那施法,祥子隐隐觉得,武夫的气劲与修士的术法之间,似是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方天地可真邪门。 祥子望着手腕上那小巧的黄铜圆环——想必,这便是方才那修士口中的“筑基物”了。 凌冽的弧线、精巧的做工,无一不透露出一种莫名诡异的科技感。 科技修仙? 当真是诡异。 还是说.这方世界的修士需要科技辅助,才能顺利吸取天地灵气? 百般疑惑在祥子脑袋里晃荡,终究是没个答案。 罢了 管他呢,如今自己已开启了修士职业,凭啥是个邪修? 邪你个头! 是你这个死掉的傻子懂修仙,还是老子的金手指懂修仙? 忽地祥子眉眼一挑!—— 身形穿梭中,祥子往来路狂奔。 成了金系修士后,这片遍布五彩金矿的矿区自然更加可亲, 这会儿,祥子连半点压制气血的感觉都没了。 无论是丹田的气血红珠,还是淡金色灵液都十分顺畅, 就连脚下速度都似比往日快了几分! 不多时,祥子便赶到柳逸处。 那个雄壮的大个子,此刻已奄奄一息。 他胸口有道深可见骨的伤——是那黄铜小箭划的。 月色掩映下,伤痕处泛着淡淡的金粉色——这便是金系法则之力。 柳逸脸色惨白如纸,眼看生机正在被渐渐吞噬。 很难想象,他这么一位在内门中仅次于万宇轩的高手,竟如此轻易败给那修士.甚至,直到濒死这一刻,柳逸都没见机会看见那修士的面目。 天上天下当真是云泥之别。 似是听到了动静,柳逸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力,待看见这小师弟,神色便是一惊,嘶哑着声音说道:“速走有修士!” 话音刚落,他就瞧见那大个子胸前的伤口。 似是猜到了什么,一抹骇然浮现在他苍白的脸上。 祥子点头,神色中带着些哀伤,望着柳逸:“柳师兄,那人已死了。” 柳逸眼眸中先是震惊,然后是一抹欣慰, 最后,他嘴角挂着一个温润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这小师弟.果然藏着不少秘密。 只是,此刻的他却已说不出话来,只能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后面。 祥子自然知道他想问啥,只是轻轻叹口气:“柳师兄张师兄他们都没了。” 闻声,柳逸心神剧震,最后支撑他的那口气终究是泄了。 祥子抢前一步,扶住柳逸渐渐凉下来的身子。 直至此刻,宝林武馆五名内门精英弟子,尽数陨落在这片小青衫岭。 祥子望着柳逸手上那枚造型精致的铜管,轻叹一口气——这是宝林武馆内门弟子的讯号烟花。 柳逸浑身皮膜筋骨被那黄铜小箭摧毁殆尽,手上已扭不开铜管了,却还是心心念念那几个师弟的生死,想要传讯出去。 昔日初见柳逸时,尚且是在小青衫岭——这个重情重义且修为不凡的内门师兄,给祥子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更不用说那夜在小青衫岭的搏杀,只柳逸一人便拖住了一头八品白狼妖王。 听说柳师兄已被四海院内定为参加“英才擂”的人选了。 如此人物竟因为一伙马匪,而悄无声息陨落在这里。 乱世人命如草芥,纵使是武夫.也概莫能外。 祥子合上柳逸不甘的双眸,又拿起他手上的铜管。 一蓬绚烂的红色烟花,绽放在夜空中,几乎遮蔽了月色。 光影明灭中,祥子脸上带着一抹难言悲戚之色,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 紧接着远处一道道烟火连绵亮起, 不多时. 正在丁字桥负责把控全局的齐瑞良,远远望着那一抹红色烟火,心里头猛地一震。 红色是最高警戒级。 这意味着今日前往三寨九地的师兄们全都死了。 —— 作为丁字桥运输总管,徐彬连夜派了两拨人,揣着绝密信函前往南苑车站。 而当冰冷的电报惊动诸位院主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电报上的文字。 这一夜.四九城的宝林武馆,无人入眠。 此方世界,气血关武夫如过江之鲫,但源于使馆区里的“整骨汤”配额,入品武夫并不多。 四九城三大武馆,每年份额加一起,恐怕也就三百来份“整骨汤”,若是考虑到九品生死炼中的淘汰——这意味着每年能入九品武夫的人数,也只有百多人。 加上那武道三天堑,每年能入八品的武夫,更是少之又少。 换句话说,每一个有天赋的年轻武夫,皆是武馆里最为珍视的苗子。 这才有了在各大武馆里百多年的铁规矩——决斗只分胜负,不分生死;纵是两方画押的生死擂,也绝不能越品欺压。 要晓得,如今四九城的内门弟子,总共也就四十来个,大多都集中在小青衫的前进营地里,在万宇轩的带领下北进。 可就这一夜,宝林武馆便折损了五个内门精英弟子——其中两个甚至有资格参加下一届“英才擂”。 此等损失,不可谓不沉痛。 这消息虽是刻意被宝林武馆压了下来,但柳逸这种顶尖年轻武夫的死,宝林武馆又怎能不给弟子们一个交代。 尤其是这事牵连到了修士, 次日使馆区便派出了一支灰衣小队,亲赴小青衫岭调查柳逸之死的真相。 至于那修士的尸体,更是连夜被运到了四九城里,供使馆区那几家世家研究。 在使馆区那些大人物眼中,死了几个八品武夫算不得甚么,但出现了一名能在凡俗走动的修士,那便是大事情了——更要紧的是,这修士死了。 使馆区来的调查队也找上祥子,可祥子就是个宝林外门弟子,本就毫不起眼, 从名义上来说,他可是没进小青衫岭的——这有两位外门师兄能作证的。 于是,那些调查队也只能作罢。 毕竟区区一个小小九品凡俗武夫而已 第183章 嗑药修仙圣体 (第二更) 柳逸死的第三日。 四九城使馆区, 街面尽头,一辆绿色车皮的车头,头顶着弓形集电杆,在钢轨与车轮摩擦的“哐当”声中,晃荡了过来。 今日使馆区封门,故而并没有多少人搭乘电车。 三辆插着金线大旗的马车,从空旷的街面疾驰而来。 有懂行的路人,瞅见那金线旗就愣了——我滴个乖乖,今儿个是啥日子宝林三大武馆竟都派人来了? 要是这路人知道三辆马车里坐的是谁,准得惊掉下巴。 振兴武馆馆主秦威,德成武馆馆主庄天佑,宝林武馆代理馆主席若雨——三大武馆的馆主,全聚到使馆区了。 此刻,使馆区中央, 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园林建筑门口,肃然站着两列齐整的灰衣卫兵——这些卫兵都背着锃亮的火药枪,若是细细看去,便能看出这些火药枪似是与此方世界有些不同。 流线型的黄铜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寒光,长长的弹夹塞进枪膛里。 每个卫兵的胸口,都悬着一个“M”字标志。 这些倒也罢了最稀奇的,却是这里的建筑——从表面上来看,这些建筑似是平平无奇,但若细细看去,便可瞧见那建筑之中,嵌入了许多五彩矿 并非是此方世界最常见的九品、八品之类,而是七品的脉矿——甚至还有些六品的晶矿。 此等手笔,用“豪奢”二字已不足形容。 —— 纵是地位超然的四九城三大武馆馆主,到了这门口,也要下车步行。 两大馆主并肩而下,席若雨悄然落后半步。 振兴武馆馆主秦威年纪最大,资格最老,修为也最高,此刻他脸上挂着一抹和煦的笑:“老庄,小席.你们来的倒是快.” 庄天佑是个身形精瘦的五旬武夫,听了这话,拱拱手笑道:“秦老馆主,您老消息最灵通,今日咱们三个被召到使馆区,却是为何?可否透露一二.” 秦威笑容不变,目光却是不经意落到半步后的席若雨身上,慢悠悠说道:“老庄你说笑了,老夫不过也才接到消息至于个中缘由嘛,怕是小席比我俩要晓得更多。” 振兴、德成两家武馆的馆主,脸上皆是露出个玩味的笑——三大武馆竞争多年,前些日子宝林武馆在小青衫岭北进的速度颇快,这两家武馆压力自然大。 如今瞧见宝林武馆吃瘪,岂不是心中暗爽? 嘿.你宝林武馆仗着有万宇轩那妖孽,那又如何?还不是死了好几个内门弟子! 似是察觉到两位馆主的心思,席若雨却是停下了脚步,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唔前几日三寨九地出了个修士我宝林武馆有几个弟子死在那修士手上。” “这修士是个九品金系法修” “不过,这修士已经死了,死在小青衫岭里。” 一语既出,两个见惯了大场面的馆主,竟同时面色一滞。 当真是骇人听闻了。 就在小青衫岭即将打通大顺古道的时候,竟出现了个主修锋锐凌厉的金系修士? 关键是.他死了, 而且死在了矿区! 一名金系修士死在了金系法则最浓郁的矿区,听起来何等荒谬。 而正是这种荒谬,让振兴、德成两位馆主心中皆是悚然。 身为五品走脉境且上过二重天的武夫,他们自然能懂修士——尤其是法修的可怕。 如果说因为“天人两隔”,二重天的修士在此方世界的实力受到了限制.那在矿区里,修士当真就是无人能敌了, 除非是更高品级的修士! 究竟是何人出手,杀了这名修士。 还是说.这四九城内外,还有其他修士的存在? —— 夜色朦胧, 丁字桥依旧灯火通明,工地那头呐喊声震天响。 如今力工人数已近两千,雷老爷子手下的设计师也有十多位。 是这般光景,照雷老爷子的计划,要把李家庄建成冯家庄那样的棱堡群,至少还得一年多——这尚且只是个雏形。 要是想围着李家庄这棱堡,建起一套能跟冯家庄比肩的防御工事,恐怕还得耗上数年。 言谈间,雷老爷子更是放话,要让李家庄的防御胜过冯家庄,这话听得祥子哭笑不得。 冯家终究是曾经风光无限的皇亲国戚,百多年的家底摆着,哪是常人能比的。 不想扫了老爷子的兴,祥子也只能顺着话头附和,连连点头称是。 不过,眼下李家庄的建设得了宝林武馆的大力扶持,再加上那条运输线的利润一天比一天丰厚,倒也能撑得起老爷子这份“雄心”。 说起运输线,作为运输总管,徐斌手下的车夫已有两百人——这般规模,早把四九城里那六家能走矿线的大车厂甩在了后头。 这些车夫个个都是气血关武夫,除此之外,徐斌还亲自招了十来个九品武夫,里头甚至有个九品小成境的中年武夫。 也正因如此,德宝车厂这位少东家在四九城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便是那六大车厂之首的五福堂车把子,见了徐斌也得堆着笑喊一声“徐爷”。 这般待遇,便是往日人和车厂的刘四爷都不敢有半分念想。 徐彬自然是干劲十足,整日里规划路线和方案。 作为李家庄“大总管”,齐瑞良每日也是忙得脚不点地,不管是进项还是支出,没他那笔签字画押,一辆车都别想出李家庄的门。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齐瑞良和徐斌两人作为祥子的左膀右臂,隐隐中也互相制约。 祥子把外头这些事全丢给他们俩个,除了运输日亲自拉扯,其他时候只当甩手掌柜,只是每周会抽空核对各项账目——算是捡起了老手艺。 日子一天天过去, 距离祥子成为修士,也已有大半个月。 表面上看,宝林武馆一切照旧,可作为运输线的总负责人,祥子从那些物资数字里,能看出不少门道。 各项物资中,建筑材料几乎翻了倍——这些日子运输线也从三日一次重新变成了两日一次。 不仅是前进基地重新建立了起来,宝林武馆甚至打算恢复大顺朝那座荒废的矿厂——毫无疑问,这是一桩大手笔。 甚至四海院院主都去了小青衫岭前进基地,亲自坐镇北进路线。 这显然意味着,宝林武馆是下定决心要打通北进路线、拿下大顺古道了。 祥子不懂这“大顺古道”对宝林武馆到底有多重要,也没心思去琢磨。 他的精力,全放在修炼上了。 此刻月明星稀, 一如往常,祥子还在小青衫岭里头呆着。 脚下扎着【三体桩】,手上练着【心意六合拳】,嘴里念着【感金生息决】。 温润的夜风裹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聚拢过来,从他鼻端融入气血,最后落到丹田里那片晶莹的淡金色灵海之中。 【感金生息决+1】 【感金生息决+1】 这门黄阶下品的功法,进境慢得很,即便祥子日夜苦修,大半个月也只攒了二十多点经验。 算下来,这速度竟比玄阶的【心意六合拳】还慢不少。 这实在不合常理——哪有低级功法升级反倒更慢的道理? 而且自己还有修士的职业被动技能——【周天纳元决】,这可是能增加修炼速度的。 按道理,自己应该比普通修士的修炼速度快才对。 祥子收起步子,望着眼前星星点点的淡金色天地灵气,忽地“咯噔”一下: 莫非,是因为这天地灵气太少的缘故?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从怀里掏出一块拳头大小晶莹的矿石。 这是一枚五彩金矿——七品的脉矿。 这种金贵的玩意儿,那死掉的修士足足留下了一小箱,自然都被祥子笑纳了。 他想起那修士临死前求饶时说的话:“有了脉矿和功法,体修便能当法修了。” 照这话来看,修士里头怕是也分高低, 至少在那修士眼里,体修是比不上法修的,而且法修似乎离不得这些五彩矿。 想到这儿,祥子把那块七品五彩金矿放在脚边,捏起【感金生息决】的口诀。 刹那间,天地间的灵气变了模样——七品五彩金矿里涌腾出一股金系灵气,跟天地间那些淡金色光点不同,这股灵气浓得像雾,还掺着不少别的颜色。 很明显,这粗炼的七品脉矿不够精纯,杂质太多,尤其是里头带着衰败气息的灰色光点,让祥子心里多了几分谨慎。 这玩意.看起来如此斑驳,到底能不能吸收? “斑驳”二字刚在心里冒出来,祥子的目光忽然扫开了面板,落在了修士技能【周天纳元决】上: 【技能注释:修炼者体内经脉会自发按照特定周天规律运转,与天地五行灵气产生更精妙的共鸣,并将大量驳杂的五行灵气高效提纯,化为灵液,用以释放修法】 自己这被动技能,不就是能将“驳杂的五行灵气”提纯? 金手指总不会骗人吧? 心念一动,祥子狠了狠心,意念一催,丹田灵海顿时翻腾起来。 驳杂的金系灵气从脉矿中涌动出来,被他吸进了鼻子里。 呛! 非常呛! 大概是金系灵气浓度太高,又或是矿石里杂质太多,祥子只觉得难受得紧——窒息的感觉。 此刻他的皮膜涨得满满的,皮膜筋骨都被这汹涌的灵气冲刷着。 如果说之前觉醒修士职业时,全身仿若被金系规则之力刀割;那现在的祥子,就像被个铁刺猬碾过,皮膜、筋骨都快被撕得粉碎。 就在这时候,丹田灵海蒸腾出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 这是祥子的修士职业技能【周天纳元决】发动了! 类似车夫职业的被动技能【追山赶月】,这【周天纳元决】只会在祥子提炼灵气时启动。 随着技能运转,那斑驳的灵气瞬间通透了不少。 灵气入腹后,顺着周身经脉缓缓流淌,慢慢落到丹田的灵海之上。 肉眼可见的,那片淡金色的灵海又多了好几缕。 直到感觉自己的皮膜快胀破了,祥子才缓缓收了【感金生息决】。 脚下那块七品脉矿,也只剩几丝微弱的金色。 就在这时,脑海里闪过一行金色小字——【感金生息决+ 21】。 祥子心里一震:这就直接加了 21点熟练度? 这么一块拳头大的七品脉矿,竟抵得上十几天的苦功? 照这速度,岂不是再过几天【感金生息决】就能小成? 要知道,他从九品入门境到九品小成,可是足足花了一个多月! 成了修士,竟然只要一周就能到九品小成? 难道自己真是什么修仙圣体? 祥子似有所悟——对自己而言,能吸收多少灵气,主要看体魄的承受力。 只要皮膜、筋骨更强韧,就能吸收更多天地灵气。 换句话说,武夫职业的淬体也绝不能丢——只要武夫品级往上走,修士品级自然也能水涨船高。 当然还有一桩限制——便是这矿石。 此方天地灵气稀薄,想快速提升修士修为,只能靠这些五彩矿。 想到这儿,祥子不由得哑然失笑——前世传说里的修士,都是吞服“天地精气”修炼,到了自己这儿,倒成了“嗑药修仙”? 不过这也让祥子懂了——为何使馆区那些修士从来不干涉世俗,只一心抱紧那些五彩矿。 祥子目光落在那小箱子上——那里大约还有五块晶莹的七品脉矿。 若是都用完,自己这修士品级至少能到九品大成. 那时候,恐怕对上七品入门境武夫,也能稳操胜券了。 换句话说,那时候他的真实实力,就能赶上三大武馆副院主级别。 修仙果然还是得修仙啊。 可眼下,祥子遇到了个新问题:哪儿能弄到更多五彩金矿? 这事儿着实让人头疼。 这方世界里,五彩矿是最金贵的资源,被使馆区那些大人物攥得死死的。 四九城外三大矿区——李家、钱家、陈家,哪家都把五彩金矿看得比命还重,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 看来,自己得想办法弄条矿线在手里才行。 念及于此,祥子目光却是远远朝南边望去——那里,是李家矿区的方向。 第184章 武夫九品圆满境,凌厉的明劲(5K) 冯家庄内庄,那座高耸的棱堡。 一间阴森的密室。 冯文跪在冰凉的地上,神色平静,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他面前,是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文儿,草上飞那伙人没了?” “是,父亲大人,是宝林武馆动的手。” “那位爷呢?可有下落?” 冯文把头埋得更低些,缓缓回道:“那位爷死在了小青衫岭……父亲大人,咱们这条线断了。” 轮椅上的老人神色依旧平静,只在听见“死”字时,眉梢微微抬了下。 一个九品金系修士,谁能杀得了? “是宝林武馆某个院主还是说四海院的陈雄出的手?”老人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苍白的手指叩着着竹制藤椅,发出一阵低沉而有节奏的“咚咚”声。 若细细看去,便能看出这只惨白到毫无血色的手掌光滑温润,没有一丝皱纹,无法想象这是一位七旬老人的手掌。 “按使馆区那边的说法,出手的该是个武夫.那位爷死于明劲,”冯文顿了顿,又接着说,“使馆区重点查了四九城所有七品以上的武夫,尤其是宝林武馆,可没发现有人在当夜离开过四九城。” 老人手指猛地一滞,眉头拧了起来。 能在小青衫岭干净利落杀掉九品金系修士的,至少得是七品圆满的凡俗武夫,甚至可能是六品。 偌大的四九城,除了三大武馆,哪儿还有这般厉害的武夫? 六品?这至少是三大武馆院主级别的大人物了。 忽地,老人重重咳嗽了起来。 “还请父亲大人爱惜身子.”冯文声音十分平静。 轮椅上的老人眼眸浮现一抹阴翳,却是缓缓道:“放心.还死不了。” 冯文头埋得更深:“父亲大人,草上飞的线断了,那位爷也没了。没他镇着,不知李家会不会动别的心思……毕竟咱们手上没矿线,五彩金矿和水矿都得靠李家送过来。” 说到这儿,冯文轻轻抬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少了那些五彩矿,怕是要误了父亲大人的谋划,毕竟父亲大人这身子骨.” 老人神色陡然一厉,眸光深深落在此刻这唯一的儿子身上。 良久,老人才收回目光,嘴角牵起抹温和的弧度:“文儿你考虑得对。既如此,你便去趟李家矿厂,见一见那老家伙。” “起来吧地上凉。” 冯文点头起身,跪了许久,寒意早渗进膝盖,可他脸上半分异样也无。 “对了,你这次去李家,也见见李家二少爷。”老人用羊毛毯盖住膝盖,缓缓道,“你跟他说,这事若成了,我便把敏儿许配给他。” 冯文身形猛地一顿,脖颈青筋隐隐凸起,最终却只平淡应道:“谨遵父亲大人之命。” 长身一揖,这位冯家二爷转身离开房间。 幕帘重新被拉上,整个房间阴沉沉的,几乎没一点光亮。 良久,轮椅上的老人忽然轻笑一声,轻声问:“阿福,你说文儿心里在想什么?看起来,他似是不太愿我把敏儿送到李家。” 身后阴影里走出个消瘦老人,正是服侍了老人数十年的冯福。 “老爷,文少爷最疼小姐,刚听见这消息,有些失态也寻常。” 老人没说话,手指轻轻挑开幕帘一角。 远处,李家庄的建设正热闹,虽隔得远听不见声响,可那热火朝天的劲儿仍能让人感受到几分喧嚣。 “那边的负责人,还是那个外门弟子?” “是的,老爷,还是那个李祥,这小子修为是九品小成,但听说颇得风宪院那位席院主赏识,”冯福顿了顿,瞥了眼老人,又道,“他跟万家那位嫡子的关系也不一般。” 九品小成? 九品小成便执掌这般大场面,宝林武馆当真是无人可用了。 老人心中轻哼,脸上却没半分表情:“阿福,若这小子死了,宝林那边接手的会是谁?” 冯福心头一惊,沉吟片刻才应道:“该是小青衫岭堡寨的吴执事。这般大事,席院主不会轻易托付旁人。” 老人点点头,手指收了回来。 幕帘关上,密室重归黑暗。 “那便做吧。没那位修士爷镇着,李家那老东西保不齐要缩头。咱们得准备后路,一条能弄到五彩矿的后路。” 冯福一怔,疑惑道:“老爷,您说的是.小青衫岭新发现的那片矿区?” 轮椅上的老人点头:“这片矿区本就是我冯家的,宝林武馆总有一天得还给我冯家!” 冯福不敢再言语,默默垂首。 —— 与此同时,李家庄。 祥子泡在泉眼里,小绿、小红两个丫头忙前忙后——先是磨皮用的“金钟汤”,再是淬骨的“白玉淬骨丹”,最后是补气血的“赤血丸”。 皆是八品武夫才能用的丹丸。 这些日子下来,俩丫头对自家爷这套流程早就熟练无比。 饶是如此,两丫头还是足足忙活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满头大汗出了院子 此时已过午时,她们吃过午饭,还得去外院跟着陈夫子识字。 这陈夫子是祥子亲手挑的,先前是中城学堂的新式学生,后来家道中落缴不起学费,才来李家庄谋生计。 如今四九城都在传,李家庄最缺人才,庄主李祥出手还阔绰。 这陈姓的年轻夫子饿了两天肚子,才狠下心跑出城。 当时祥子难得抽时间考较了他的学问,便正式聘他做李家庄的蒙师,一个月给十块大洋,还包食宿。 那落魄书生感激涕零,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喊了出来,弄得祥子哭笑不得。 不过陈夫子学问确实好,尤其精通算数,还把孩子们管得服服帖帖,连小绿这“内宅大管家”都不敢迟到。 唯一的麻烦,是想求学的人太多。 起初祥子只是想给小绿、小红单独请个能教算数的夫子——俩丫头信得过,虽说能识几个字,可算数太差,平日里的账目还得祥子帮衬。 后来雷老爷子听说了,也来求祥子,说自家小孙子也想识字。 祥子自然不会拒绝,可一来二去,开课的时候竟有二十多个孩子闻讯赶来——都是给祥子干活的家户。 祥子索性贴了告示:但凡给李家做事的,家里孩子想来识字的,都免费。 这一下,乌泱泱来了百多个孩子。 祥子赶紧派徐彬去四九城高价聘夫子——好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笔杆子不如枪杆子,许多读书人没了盼头,皆是蜂拥而至。 如此一来.如今李家庄夫子的人数也有了六位。 李家庄左近的农户、商户们也听说了,都求到了李家庄,想让自家孩子也来上学堂——毕竟能识字总能多个盼头。 祥子来者不拒,全收了。 齐瑞良曾劝过祥子,收人得谨慎,这地方险恶,进出的人得多留心。 祥子也只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了。 没法子,作为“李家庄大管家”的齐瑞良,只能听之任之,暗中叮嘱清帮班志勇把内宅给守住。 毕竟如今偌大的李家庄,全系在这位李兄一人,若是这大个子出了事,只怕整个庄子便要散了。 不过祥子说过一句话,让齐瑞良记在了心里:“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李家庄要想壮大,教育才是根基。” 身为清帮三公子,齐瑞良自小见多识广,如今在李家庄历练了这么多俗务,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少爷。 经祥子一提醒,他立马明白:眼下祥子手下的人,未必是真心依附,可这些孩子不一样,他们是靠着李家庄才能读书,等长大了,自然会想着投效李家庄。 看来这位李兄所谋不小,都想到十多年后的事了。 其实这是齐瑞良误会了。 百多个孩子,即便免了学费,也不过添几双筷子的事情,算不得啥麻烦。 小小一个李家庄,哪值得祥子多费心?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有修炼。 —— 这般安稳日子又过了几日, 月色昏沉,小雨淅淅沥沥。 小青衫岭里,祥子拳风汹涌, 劲气鼓荡间,竟没一滴雨水能落在他衣衫上。 单论这份凌厉的明劲,已不比普通八品武夫差了。 祥子练的,自然是玄阶淬体功法《心意六合拳》。 自从觉醒修士职业,这拳法才显出真正的好处——拳架一摆,天地间的灵气便顺着气劲蔓延到全身,不用再靠别的磨皮、淬骨功法,在金系规则之力的打磨下,他能明显感觉到皮膜筋骨在慢慢变结实。 这效果,简直能跟嗑药比了。 若是能找到灵气浓郁的地方,淬体岂不是更痛快? 可惜的是,只有《心意六合拳》这门玄阶下品功法,才有这种灵气淬体的效果。 祥子试过别的功法,天地灵气半点反应都没有。 唔,这该是那修士口中说的体修吧? 至于体修和法修究竟有啥不同,各有啥优劣,祥子不清楚。 连自己现在算体修还是法修,他都没个头绪——毕竟他只见过一个修士,还把人给杀了。 不过有一点祥子能确定:武夫和修士之间,肯定有某种说不清楚的联系。 就说这《心意六合拳》,若是没学会吸收天地灵气,它就是一门高深的内家拳法;可一旦有了吸纳灵气的法诀,它就成了修士的淬体之法。 对这方世界的武夫来说,没有汲取天地灵气的功法,想提升体魄、冲破境界天堑,就只剩一条路——汤药。 可大多数汤药,尤其是入品晋升用的汤药,都牢牢攥在使馆区那些大人物手里。 如此一来.这武道之路自然万分艰辛。 祥子忽然想起万宇轩在丁字桥外说过的话, 当时万宇轩一脸意兴阑珊:“天下武夫的脖颈,都被上头那些大人物勒住了。” 那会儿祥子没觉得这话有多深的意思,此刻想来,却是大有深意——这世道的武夫,连晋升之路都被人死死控制着。 而控制的手段,想来就是这些修仙功法,还有那些晋品用的汤药。 不过祥子眼下是两条路都得走——在没找到“体修”具体的路子前,还得靠提升武夫品级来增强体魄。 武夫品级上去了,身体才能容纳更多天地灵气。 当然有了天地灵气的滋养,祥子这武夫之路也更顺畅。 先前只待在矿区熬矿灰,他的修炼速度就比普通武夫快得多,如今有带天地法则的灵气入体,速度自然更快。 这个把月练下来,修士职业和武夫职业相辅相成,祥子这修炼速度简直是左脚踩右脚——原地起飞。 祥子眸光一扫,打开了面板。 这些日子靠八品汤药和天地灵气的滋养,武夫淬体功法《铁衣十三绷》和《龙筋虎骨决》都已练到圆满! 这意味着,只要《三体桩》也练到圆满,他就能晋入九品圆满境。 念及于此,祥子脚下一顿,脚下如老树生根, 霎时间,天地气机一变,点点淡金色灵气被他吸入鼻端,顺着气劲流遍全身。 在天地间最凌厉的金系法则打磨下,效果比以前用矿灰打熬强多了,《三体桩》的熟练度涨得明显快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 祥子身上蓦地爆出阵阵“骨鸣”. 气血汹涌间,浑身明劲涤荡开来。 喧嚣的气劲中,漫天风雨都似顿住了。 片刻后,祥子收回气劲, 雨水才重落下来。 祥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九品圆满了! 距离八品武夫也只一步之遥! 皮膜筋骨再次的提升,也意味着——自己对天地灵气的吸收将会更快。 可就在这时,祥子眉头一皱——丈许外的巨木躯干上,满是凌厉的划痕, 仔细看还能发现,划痕里有淡淡的金色一闪而逝——那是金系法则残留的气息。 难道武夫用明劲时,也能附着金系法则之力? 心念一动.祥子摆起拳架,运起气血,拳锋之上爆起一道明劲,狠狠轰在那巨木上。 “咔嚓”一声脆响,足有两人合爆的巨木轰然倒地——单论这份气血和明劲,九品圆满的祥子便已远胜八品武夫。 可祥子仔细一看,巨木的豁口处,半点金系法则的气息都没有。 拳风再起,又有几颗巨木倒在地上, 漫天烟尘腾空而起,祥子却只是微皱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没法把金系法则之力融入明劲。 难道是自己还不会运用灵海里的金系法则之力? 还是说,那片灵海只能用来驱动手腕上的黄铜小箭? 若是这样,自己的攻击手段也太单一了。 忽然,祥子脑海里“咯噔”一下, 左脚在地上微微一碾,右腿伸直,脚跟微微抬起。 这是从林俊卿处习得的【心意六合拳】拳架! 念头刚起,丹田处的气血红珠骤然颤动,那片金色灵海也跟着沸腾起来。 丝丝缕缕的金色灵气在丹田升腾起来,顺着汹涌的气劲,灌注到四肢百骸! 拳风骤起,轰然而出。 这一次,祥子拳锋上的明劲没了往日的张扬,反倒多了几分厚重凝练。 “刺啦”一声,对面的巨木缓缓倒下, 切面光滑得像被巨斧劈过,密密麻麻的年轮上,淡金色的天地灵气一闪而逝。 成了! 原来【心意六合拳】是这么用的! 不愧是玄阶功法,竟能在明劲中容纳天地间最为锋锐的金系法则之力! 算下来,这拳法的威力虽比不上手腕上的黄铜小箭,却也有其六成威势——只怕八品大成境以下的武夫,都扛不住这拳力。 更要紧的是,金系法则之力藏在明劲里,简直防不胜防。 祥子看向丹田的灵海,发现灵海已浅了大半层。 照这情形,以他目前的灵海,顶多能支撑两拳。 不过作为隐藏杀招,这也够了——毕竟他最大的底牌,还是手腕上那枚诡异的黄铜小箭。 忽然,祥子又想起那修士说过的“法修”与“体修”之别,言语间那人似乎很瞧不起体修。 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倒也有些道理——单论杀伤力,玄阶的《心意六合拳》,竟比不上黄阶的《感金生息决》? 而且自己这《心意六合拳》已练到小成,《感金生息决》还只是入门。 罢了,对自己来说倒没什么区别,反正自己天生一副“嗑药圣体”——不,现在该叫“嗑矿圣体”了。 眼下要想快速提升修为,还是得先把体魄练强——不然可熬不住五彩矿石的矿力。 想到这儿,祥子不禁又想到当初还是武馆学徒那会儿.陆奇给自己偷偷下“五矿散”的时候——自己那时候能熬住五矿散,想必也是靠着这幅“嗑药圣体”的诡异体魄。 说起来.都过去好久了——果然这光阴,总是如白驹过隙。 此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 淡淡晨光笼罩着小青衫岭外围的密林,仿若铺了层薄纱。 祥子脚下一顿,身形闪烁,人已在树巅。 武夫晋到九品圆满,不光体魄更强,他对身体的掌控也上了个小台阶。 身形闪烁间,速度比以前快了不少——往日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回李家庄,如今半个时辰就够了。 只是,刚到丁字桥,他眉头却是一皱—— 晨光熹微中,从南苑方向,过来了一支庞大的车队。 车队最前头,是一辆插着一杆金线大旗的豪华马车。 旗上绣着两个大字——振兴。 是振兴武馆的人来了! 第185章 前朝矿脉的诱惑,四九城秩序的坍塌(5K+) 要想富,先修路。 无论哪方世界,这都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祥子自然也懂这一点,于是在上月力排众议,决意拿出每月半数利润,来平整那坑洼难行的山路。 有这位李家庄庄主的一锤定音,自然没人反对。 在雷老爷子的统筹下,这套“二横一纵”的李家庄路网,就算正式提上了日程。 所谓二横,便是南苑到丁字桥、丁字桥至小青衫岭城楼这两条横道;一纵,则是以丁字桥李家庄为中心,贯穿整个庄子的大路。 前期道路先用泥结碎石铺就,砂石里头掺上黏土,铺个五到八厘米厚,碾压结实后每周洒水养护,撑住千斤大车是绰绰有余。 往后若是经费宽裕了,再铺上层沥青,那便是能用十来年的正经大马路。 说起来,这三条路原是大顺朝的官道,只可惜这些年军阀混战,没人打理,再加上妖兽横行,才渐渐荒废了。 按庄子里几位账房先生的算计,这“二横一纵”修好了,丁字桥这条运输线的效率足能提五倍——那可都是白花花的现大洋啊! 可话又说回来,修路从来不是易事,人手和物资耗费都是天文数字。 好在这年月流民多,只要管顿饱饭,再给几个铜板,倒不愁没人干活。 上月,李家庄就又招了千来号流民当筑路的力夫。 人手够了,愁的是物资。 小青衫岭的前进营地要建,李家庄的棱堡也在热火朝天地赶工,如今再加上修路……每日的物资都是天文数字,徐彬忙得脚不沾地,短短旬日就瘦脱了相。 饶是这般,千多号力夫昼夜不停地干了个把月,这浩大的路网工程,也只完成了南苑到丁字桥这一小段,而且还只是最简单的砂石路面。 这会儿,就在这条砂石路上,十多辆马车慢慢悠悠地过来了。 绣着“振兴”二字的金线大旗迎风招展,十多个身着振兴黑衫的弟子拱卫在侧。 马车上不知装了啥,沉得很,在砂石路上碾出一道长长的车辙印。 十多辆马车浩浩荡荡过去,好好的砂石路面被碾得七零八落,看得雷老爷子直心疼——就这一下,至少得养护三天。 可……瞅着那些大车上的旗子,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振兴武馆作为四九城三大武馆之首,作风向来跋扈 只是大伙儿都觉得稀奇——振兴武馆素来走冯家庄那条运输线,今儿个咋偏偏从李家庄过了? 祥子倒懒得管这些,远远收回目光,就回了内院,换上武馆的黑衫,往门口去了。 门口是学徒们组建的车队。 照例先是赵沐训话,接着李家庄的车队就朝着小青衫岭出发了。 百多个学徒攥紧车把,一个个斗志昂扬——跟刚来时那颓废模样比,简直是两个人。 这俩月,李祥师兄亲手发出去的上品气血汤,就有十来份! 更别说每周还能吃上好几顿入品的妖兽肉。 这般阔绰的待遇,哪家武馆能给到? 有这些汤药和妖兽肉补着,甚至有几个学徒隐隐摸到了九品的门槛,都有资格参加九品生死炼了——这倒真是个意外之喜。 这么一来,学徒们更是干劲十足,就连那些大户人家的子弟,也没啥可抱怨的了。 —— 此刻,丁字桥外头, 振兴武馆车队的一辆豪华马车里,车帘被轻轻撩了起来。 一个面容庄肃的老人,远远望着丁字桥那热火朝天的景象,目光又落在眼前的砂石路面上。 沉闷的车轮“吱呀”声中,这位振兴武馆演武院副院主,轻叹一口气:“想不到这宝林武馆倒是有了些声势,居然都开始筹备修路了。” “更没料到……这么大的局面,竟是一个九品外门弟子撑起来的。” “真是个人才啊!” 车内还坐着一个少年,听了这话却撇了撇嘴,不屑道: “颜师傅何必长他人志气,不过是一条运输线罢了,要不是使馆区那些老规矩拦着,咱钱家把五福堂车行拉过来,还不是手到擒来?就连冯家庄也得靠边站。” “那个叫李祥的小子,虽说名头响,可终究只是个九品小成境的武夫,能翻起多大浪来?” 听了这话,颜智渊这位振兴副院主也是哑然——年轻人啊,终究还是太嫩了些。 眼前这李家庄,哪能用“区区”两个字来形容? 李祥那小子孤身过来,在冯家庄、青帮、小青衫岭堡寨三方势力之间周旋,不过短短几个月,就为宝林武馆建起了这条生命线, 也正因如此,宝林武馆才能重建前进营地,重新振作起来。 此等功绩在宝林一众弟子中,恐怕也只逊色于万宇轩了。 更别说那份精妙至极的“股份制提案”,不动声色就把大帅府、青帮几方势力,都拉到了宝林武馆这边。 看不出来那貌不惊人的大个子,竟有这般熟稔人心、思虑周全。 车上坐的这位老人,便是那日在冯家庄外拦住万宇轩的振兴武馆演武院副院主,七品大成境的颜智渊。 想到这儿,颜智渊脸色一正:“星文,你修为是不错,可也别太瞧不上这些宝林的武夫,” “别的不说,就说这个李祥,且不提他短短数月就到了九品小成,单说一件事——他可是入了万宇轩的眼……就连那套天罡箭法,万宇轩都教给他了。” 那少年听了,先是一怔,旋即眼里却浮现一抹炙热,喃喃道:“万宇轩都看中他?这么说这小子还真有点能耐啊……” 颜智渊愣了一下,万万没料到,自己搬出这小子的“偶像”,反倒让他生出了比试的心思? 嘴唇动了动,颜智渊终究没开口——年轻武夫,有几分争强好胜的心,也不是坏事。 而且以这少年的武道修为……别说只是对上一个九品小成武夫,就算对上普通的八品,也能轻松赢下来。 谁不知道,如今振兴武馆内门外门的双骄,是一对钱家兄弟。 大哥钱星武,二十五岁便是八品圆满境,如今已是振兴武馆演武院执事,凭着一身横练功夫,在振兴武馆内门无人能敌,其战力远胜普通七品武夫,也是下届“英才擂”擂主的大热人选。 眼前这个“钱星文”是他弟弟,论天赋比他哥还强,十六岁入九品,短短一年就到了九品圆满境——说不定……十八岁前就能入八品。 出身钱家矿厂的这兄弟俩,都是颜智渊的得意门生——也正是凭着这桩功劳,年龄已过、终生只能止步于七品的颜智渊,才得以坐上演武院副院主的位置。 如今整个四九城都在传,有了这钱家两兄弟,振兴武馆至少能再兴旺二十年。 而作为四九城三大矿区之一的钱家,原本就有钱有势,如今出了这两个武道天才,声势更是越来越盛,隐隐压过了李家和陈家,还成了张大帅府上的常客。 “罢了.改日有空再来拜访那小子.”钱星文放下车帘,嘴角却勾出一抹笑意,“颜师,今儿个去冯家庄这趟,辛苦您了。” “有颜师您陪着,咱钱家又带着这么多礼物去拜访敏儿小姐,也算拿出了诚意,” 谈到冯家这位嫡女,钱星文脑海又浮现那张倾国倾城的少女脸孔,眼眸忽地炙热起来, “那冯家架子再大,也得给几分面子吧?” 得意门生口称感谢,颜智渊嘴角挤出个温和的笑:“星文你何等天资能看中冯家那嫡女,是给他冯家面子。” 听了这话,钱星文嘴角勾起一抹傲然的笑——他钱星文家世好,武道天赋高,想要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有冯敏这一株带刺玫瑰,才能激起他的斗志和欲望。 颜智渊望着眼前少年,神色复杂。 谁能想到自己这十七岁的得意门生,不过在四九城见了那冯家嫡女几面,便心心念念上了? 今日这偌大车队,师徒两个打着振兴武馆大旗去冯家庄,却是为了一桩大事——钱家正式向冯家提亲。 其中自然有少年情思,但更多却是四九城那些势力的暗中角力。 在小青衫岭那座前朝废矿被发现之前,四九城只有三大矿区:钱家、李家、陈家。 三大矿厂分列四九城南北,向来河水不犯井水。 可自从李家矿厂那位二少爷攀附上了张大帅,这势力平衡便被打破了——早些年大顺朝皇旗飘着的时候,可是严令这些富可敌国的矿主与官宦结交。 而如今李家.竟攀上了四九城最大的军头? 若只这样倒也罢了,可偏偏四九城里传出消息——李家矿厂要与冯家庄联姻。 这下子,钱家就当真坐不住了! 谁不晓得冯家向来负责小青衫岭堡寨那条运输线——没人能比冯家更了解这小青衫岭。 冯李两家同是前朝后裔,关系素来不错.可为啥李家那位二少爷,偏要在这时候动这心思? 冯家不过是个地头蛇,也就出身尊贵些,但那也是前朝旧事了,他李家这些年啥时候瞧得上冯家了? 还不是因为小青衫岭里出现的那座前朝废矿——那可是能出产七品脉矿和六品晶矿的高品矿脉,更要紧的是.才荒废了百多年,只需要稍微修整便可重新发掘。 李家这是要打啥主意,不问可知。 若真坐视冯李两家联姻,小青衫岭里这座矿脉岂不是落入了李家之手? 如此一来,这四九城局势.便当真是变天了! 钱家便动手了,以一个少年武道天才为筹码,试图左右冯家的立场。 说到底.还是因为小青衫岭里的前朝废矿太过诱人——此方世界,坐拥了矿脉才算是抱上了金山。 四九城三大矿主,不就靠着三座矿,就换来了数百年家族繁盛? 便是大顺皇旗倒了,也丝毫没影响到这三家的富贵。 而小青衫岭里面的这座废矿可是远胜这三座矿区。 自古财帛动人心,何况是此等惊天富贵。 于是乎,围绕着小青衫岭里这座前朝矿厂的归属,隐藏于水面下的各方势力都被牵动起来。 四九城花费数百年建立起来的“秩序规则”,终究要被打破了。 —— 今儿个日头挂得不算高,入了夏末,天儿透着股凉快劲儿,这一趟走得格外顺溜。 等祥子攥着车把从小青衫岭的堡寨折返时,天边的晚霞还没铺得太绚烂, 掐着时辰算,竟比往常早了大半时辰,大伙儿脸上都透着股兴高采烈的劲儿。 过了道高土坡,祥子走到队伍前头——姜望水耷拉着车把,直愣愣地朝着远处瞅。 不单是姜望水这样,好些学徒都杵在原地不动,一脸等着瞧热闹的模样;就连赵沐那样素来冷着张脸的主儿,也抬着眼朝远处张望。 祥子顺着大伙儿的目光望过去, 只见不远处丁字桥口那儿,站着几位穿绸衫的贵人。 祥子视力好,个子又高,自然比旁人看得真切——这不是之前见过的那位振兴武馆副院主么? 可忽地,他神色就是一怔——怎么冯家那疯丫头也在? “嘿你们听说没?钱星文这阵子迷上了冯家那疯丫头,今儿早上那阵仗,说不定是去提亲的嘞!” “啥?提亲?钱星文是何等人物,想要啥样的女人弄不到……何苦自讨苦吃?不过话说回来,冯家那丫头长得是真俊啊!” 能在宝林武馆当学徒的,大半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消息本就灵通,自然一眼就认出那几个绸衫贵人身份。 这会儿,学徒们都踮着脚,想瞧清楚那位“四九城玫瑰”到底长啥模样。 等那张妩媚妖娆的少女面孔映入众人眼帘,学徒们皆是心神一震,脸上呆滞——我滴个乖乖,这世间竟真有这般美貌的女人? 倒真便宜了钱星文那小子啊。 不过,也有心眼细的学徒瞧出了些门道:“哎,我瞧那位冯家嫡女,好像不太高兴啊.莫非钱星文碰了钉子?” “啥?钱星文都能碰钉子?那可是公认的三大武馆外门弟子里的头一号人物,这般人物,冯家竟然还瞧不上?” 这话一出口,倒真勾住了大伙儿的兴致,一群人挤挤攘攘的,都想瞧个明白。 终究还是赵沐沉得住气,喊了几声,众学徒才赶紧拾掇起手上的车把。 祥子看了场热闹,嘿嘿笑了两声,跟在学徒们后头,转身就走。 可他哪儿知道,就在他转身露出后背的那一刹那…… 丁字桥那边,那位明眸皓齿的冯家嫡女,身子竟猛地一滞。 —— 丁字桥那头,冯家庄外, “敏儿小姐……今晚我在德云楼订了桌……要是得空,便过去坐坐?” 少年钱星文脸上端着副学自父辈的城府,问了好几遍,可眼前这位天之骄女却像没听见似的,一点儿反应没有。 钱星文脸上,渐渐多了抹愠色。 还是冯敏身边那位中年男人心思活络,笑着打圆场: “今儿天儿有些晚了……要是钱少爷不嫌弃,不如在冯家庄留宿一晚?明日我陪着钱少爷在香山附近转转——夏末的枫叶,我家敏儿素来是喜欢的。” 说到这儿,这位冯家二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钱星文一听,脸上顿时露了喜色,忙不迭点头——他这一行人方才在那绵里藏针的冯老庄主碰了壁,正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没料到这位冯家二爷倒好说话。 看来,这未来的岳父,倒比那老家伙有眼光。 一群人乌泱泱地往回走,穿一身紫衫的冯敏却落在了后头。 “敏儿……看啥呢?还不回庄?”冯文连喊了几声。 冯敏回过神来,把目光从那道宽厚的背影上收了回来。 大顺朝皇旗还飘着时,冯家和先朝皇室便是互相联姻。 所以,冯敏的血脉里,也淌着先朝李姓的血,天生就比寻常人五感敏锐得多——只消一眼,她就认出了那个大个子。 是他一定是他! 就是这个人,在小青衫岭里头遇到的,就是这个人。 这般能敌九品妖兽的人物,瞧着竟只是李家庄的一个车夫? 是故意藏了身份,还是另有图谋?冯敏倒不怎么在意,可她忽然觉得……这事儿,倒变得有意思起来。 此刻 她那张明媚的脸,忽地绽开一抹笑容,双眸眯成一弯月牙儿。 刹那间,连那股子炙热的夏风,都似温柔了几分。 钱星文看在眼里,只觉得魂都要飘走了。 冯敏伸出如玉的手指,指了个方向:“父亲大人,钱少爷……我听闻那家酒楼是新开的,今儿便去那儿吃吧。”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瞧过去,全愣了——这位素来喜怒无常的冯家嫡女,指的竟是李家庄外头那座简陋的二层小楼。 “行都成!敏儿小姐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钱星文忙不迭应下来。 冯文眉头皱了皱,可钱少爷都应了,他也不好反驳。 这位瞧着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目光沉沉地落在被夕阳暮色裹住的李家庄上,又瞥了眼自家闺女——这丫头,莫不是又动了啥心思? 于是,一行十多人,在冯家几个护卫的拱卫下,慢悠悠地往那边走。 等走到李家庄门口,冯文却让自家护卫候在了外头——冯家庄和李家庄的矛盾,早就不是啥新鲜事儿,没必要大张旗鼓地带护卫进去。 这会儿有振兴武馆的弟子陪着,该是出不了啥岔子。 望着眼前那日渐气派的李家庄, 不知怎的,冯家这位二爷心里头,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心悸。 第186章 敢对我家祥爷呲牙?(第一更) 回了李宅,祥子正泡在泉眼里解乏, 小绿敲门进来,说是姜望水和徐小六两个喊他去喝酒。 祥子就又约了齐瑞良,去李家庄外新盖的两层小酒楼坐坐——本想喊上赵沐的,但想到姜望水和徐小六两个还是学徒,有学徒教头在场怕是有些拘束,便作罢了。 这些日子,几个好友都辛苦了,也该祥子犒劳犒劳大家。 李家庄的事儿多,齐瑞良这位“大管家”整天把脑袋埋在卷宗里,动辄忙到深夜。 姜望水和徐小六为了给祥子撑面子,在学徒里更是以身作则,风吹日晒的,早成了两个“大黑炭”,祥子看了都觉得心疼。 为免麻烦,几个好友没穿武馆武衫,都换上了便服。 新酒楼在庄外市集上,是祥子和赵沐去过的那家。 老板娘原是流民出身,后来凭着一手“野梅子”酒在李家庄外站稳了脚跟——约莫是生意火红,上个月还雇了人在集市上盖了座两层小楼。 这是市集第一间酒楼,谈不上奢华,可占了先机,生意自然红火,天天门庭若市。 几人走过去,远远瞧见门口停着一辆豪华马车——车上挂着一面绣着“振兴”二字的金线大旗。 祥子皱了皱眉——振兴武馆的人,咋也大模大样地来这儿了? 罢了自己这李家庄打开大门做生意,自当欢迎四方来客。 几个好友在门外站着,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有座位——还只是大厅里的。 齐瑞良本想报名号找个好位置,可瞧见祥子一脸兴致地东张西望,也就没提这茬。 几人在大厅角落坐下, 窗外暮色透了过来,映着桌上的酒菜, 酒还是“野梅子”酒,不晓得是谁给老板娘出了主意,酒名改成了“翠丰酒”,倒多了几分雅致。 相比之下,几个大瓷盆装的肉菜就显得粗糙了些——大多是北方汉子爱吃的炖菜,样子不好看,味道倒还不赖。 这些吃食自然比不上李家庄里头,但几人不过也是吃一份新鲜劲。 大伙儿碰杯喝酒,只有姜望水没什么兴致——这几日,他知道自家大哥折在了小青衫岭,心里不好受。 几个好友知道他的心思,只拣些昔日学徒大院里的趣事来说,讲到陈江瘸了条腿那会儿,姜望水脸上才露出点笑意。 没喝几口,众人就被隔壁桌的议论声吸引了。 一个光膀子的大汉,脸红扑扑的,拎着个瓷瓶,得意道:“瞧见没?这‘翠丰酒’啊,就是李家庄那位爷最喜欢的。” “哪位爷?”旁边一个汉子问道。 “这李家庄里外,还有谁担得起‘爷’这个字?”光膀子大汉竖起大拇指,两眼瞪得跟铜铃似的,“不就是李家庄的庄主,咱那位祥爷嘛!” “哟……这酒竟是祥爷最爱的?难怪咱爷们喝着也顺口……”有汉子凑趣道。 众人哄笑起来,有的说“你算哪根葱,也敢跟祥爷比”,有的说“祥爷这么威风,没想到也喜欢这种寡淡滋味”。 反正都是些吹捧“祥爷”的话。 北人大多实在,没那么多弯弯绕,就是好面儿,说话难免夸张些。 有个汉子吹嘘说自己在李家庄当力工时见过祥爷,旁边几人细问,他却描不出“祥爷”的模样,被挤兑急了,就胡扯说这位祥爷身高八尺,相貌堂堂,手里拎着一把青龙偃月刀,那叫一个威风。 周围几个汉子都乐了——敢情这位祥爷是关二爷转世啊? 这番话落在祥子几人耳朵里,更是笑得不行, 齐瑞良举起酒杯,冲祥子打趣道:“来关二爷,咱喝一杯。” 姜望水和徐小六也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纷纷举起酒杯。 祥子酒量一般,跟几个好友喝酒,又不好用气血逼酒气, 这会儿他脸上已经满是红晕,听了这话也只能无奈笑笑,夹起一块红烧肉压下酒劲,这才又喝了一杯,算是挡住了几人的玩笑。 几个好友有说有笑,可看着这些粗汉子都对“祥爷”敬重得很,心里难免多出几分感慨——谁能想到,往日里这个貌不惊人的大个子同窗,如今竟能闯出这么大的场面? 就在这时,二楼上走下来几个人。 “当真聒噪.这宝林武馆也是没甚前途了,不过是个九品小成境的武夫,也敢称‘爷’?”楼梯口,一个穿黑衫的年轻人嗤笑道。 一楼这些汉子大多是在李家庄当力工的,听了这话顿时急了——这四里八乡提起祥爷,谁不竖大拇指?你算个啥东西,也敢诋毁咱祥爷? 有几个脾气爆的,更是冷哼一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可等这几人走下来,大伙儿却都傻了眼——站起来的那几个汉子脸涨得通红,一时之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无他皆因这几个黑衫武夫胸口,都绣着两个金线小字——振兴。 我滴个乖乖.难怪敢说大话,原来是振兴武馆的正式弟子。 霎时间.整个一楼大厅鸦雀无声。 —— 门口那辆豪华马车,想来就是这几个振兴武馆弟子的。 祥子记性好,或许是“车夫”职业的缘故,他对这些交通工具的敏感度比常人高得多,早就认出那辆车是早上振兴武馆车队里的一辆。 四九城的三家武馆,就数宝林和振兴斗得最厉害,平日里也常有摩擦。 这么一来,这辆大模大样停在李家庄门口的马车,就显得格外扎眼。 是故意试探?还是机缘巧合? 许是看出祥子心思,齐瑞良笑了笑,低声道:“该是振兴武馆钱星文那几位,说是去冯家庄提亲,不过听说不顺当。” “这钱星文九品圆满境,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小青衫岭堡寨,说是替振兴立了不少功勋,有人传.这小子能敌住一头八品妖兽。” “出言嘲讽的那个,倒是不认识。” 身为李家庄大管家,齐瑞良自然不会漏过这些消息——对冯家庄,他一直暗中留意,早派了人手过去。 “哦?”祥子眉眼一挑——钱星文这实力,也能称一句不错了。 以自己的修为,在不动用修士术法的情况下,要杀掉一头八品入门的妖兽,也得费些功夫。 看那小子的年纪,该比自己还小些, 这么年轻的武道天才,难怪一脸傲气。 只是冯家和钱家的姻缘事,不在冯家那边谈,跑这里来干嘛? 当真是稀奇。 好像是为了印证祥子心里的猜测,楼梯口又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 冯家二爷——冯文。 冯文后头, 是一张花容月貌的少女脸庞, 这张脸一出现,便勾住了酒楼所有人的眼光——每个人的眼眸都燃烧了起来,便连空气都似炙热了些。 约莫是自小便习惯了,此刻少女的脸上并没有得意,反是微蹙着眉, 少女眉眼间带着一抹淡淡的怨憎——可偏这抹不近烟火气的冷色,反给那张脸多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美感。 如果说李三小姐是一种优雅而英武的美,那这少女则更高了一筹——楚楚动人和冷冽淡漠,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那张本就花容月貌的脸上,形成一种完美的平衡。 她浑身萦绕着一种能让所有男人升腾起无穷征服欲的气质,完美诠释了史册中“倾国倾城”该有的模样。 难怪能让钱星文这等武学天骄魂不守舍。 —— 祥子撇了撇嘴,转过了头。 一看到这张脸,他就想起那夜在小青衫岭里、哭得声嘶力竭的少女。 这是一个麻烦.而又疯癫的女人。 他心里只有一个疑惑:他们为何来这里? 念及于此,祥子却哑然一笑,与几个好友在角落里继续喝酒——关我屁事。 至于刚才振兴武馆那弟子的言语,他也没放在心上, 区区几句嘲讽话,根本勾不起他半点情绪——不过是个九品弟子罢了。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却大大出乎了祥子预料。 一楼大厅里,一个穿着李家庄坎肩的壮汉站起身,对那几个振兴武馆弟子冷声道:“你们又是什么东西,敢对我家祥爷呲牙?”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便是祥子几人,也愣住了。 齐瑞良细细一看,苦笑一声,对祥子说道:“这人是包大牛表亲,叫包大锤,是内宅的护院,连个气血关武夫都不是。” 祥子自然是不认得他的,李家庄人手多,光内宅护院就有百来个,他深居简出的,哪认得过来? 只是听到这名字,他不禁哑然一笑——又是一个叫大锤的?而且也是一副膀大腰圆模样。 莫非这名字还有啥BUFF?叫大锤的天生就比旁人生猛? 第187章 森冷的火药枪,无畏的李家护院(第二更) 包大锤一脸气愤,偏生长得人高马大,倒把振兴武馆那几个徒弟唬得一怔。 不过此方世界武夫气血强横,不入六品锁气境界,压根遮不住身上的气血波动。 等那几个振兴弟子瞧清这大个子的底细,脸上顿时堆满戾气——啥玩意儿?也敢跟爷们叫板? 几人齐刷刷把目光瞅向钱星文——明摆着,钱家矿厂这位二少爷才是他们的头。 哪晓得钱星文半点反应没有,只直勾勾盯着身边那位娇滴滴的“四九城玫瑰”——敢情他眼里满是这姑娘,旁人说啥全没听进去。 冯敏的目光,悠悠从一楼某个大个子背影上收回来,嘴角却是噙起一抹淡笑,轻启朱唇:“钱公子好吵。” 钱星文愣了愣,往下头扫了眼,只轻轻抬了抬手:“废了他便是。” 话音刚落,他身边就窜出个年轻武夫。 这振兴弟子从二楼跃下,人未落地,手已成拳。 凌冽劲风,霎时间漫卷全场 齐瑞良几人心中皆是陡然一惊——这是明劲? 出手的,竟是一个明劲武夫? 祥子眉头皱了起来,脚下悄悄拧了拧。 —— “翠丰楼”二楼雅间外, 冯文对着个身形硬朗的老人拱了拱手,指了指一楼大厅笑道:“颜院主真要打起来.怕是不妥当吧?” 颜智渊叹口气:“年轻人嘛.火气总旺些,我这几个徒弟下手有分寸,断不会出啥乱子。” 听了这话,一直背着手站着的钱星文也冷哼了声。 冯文笑了笑,不再多言。 他自然懂振兴武馆这位副院主的话外音。 钱星文出身钱家,又自诩少年天骄,今日带着满车礼物来了冯家庄,自家那丫头却没给好脸色,算是碰了一鼻子灰。 这倒也罢了,偏偏自家老爷子也不愿见他,连带着这位颜院主脸上也挂不住——这不,还得折腾自己亲自设宴请客。 想到这儿,这位冯家二爷嘴角牵起抹玩味的笑——在这李家庄外头,要是振兴武馆这几个徒弟真闹起来似乎也不是啥坏事? 可下一瞬,他脸上笑容便凝滞住了。 不仅是他便是颜智渊脸上也是一呆。 —— 出手的振兴武馆弟子叫万磊,如今已是九品大成境,在振兴武馆外门弟子里,也算是把好手。 毕竟面对一个凡夫俗子,万磊下手也算有分寸, 虽是故意炫技使出了明劲,但拳头快碰到那大汉时,还是收了八分力。 可就在他拳头要落在对方身上的瞬间,眼前忽然一花——不知啥时候,身前突然多了个大个子。 更吓人的是. 这大个子不过轻轻挥了挥手,竟把他的气劲给卸了。 原本漫卷全场的气劲,落在对方那手掌上,却泥牛入海一般.没了声息。 “砰”一声轻响。 两人一触即分。 万磊连着退了几步,还撞翻了张桌子。 漫天酒水泼洒下来,万磊恍若未闻,脸上却多了几分凝重的戒备之色。 快. 这人好快的速度!竟连自己都来不及反应。 对方明劲很强,更要紧的是那份收放自如的从容——按颜院主的说法,这是明劲的“圆润自如”。 虽摸不清对方武道根脚,但不知为何,万磊还是不禁生出一种“绝不是对手”的直觉。 小小的李家庄,哪来这等高手? “敢问兄台?为何阻我?”万磊抱拳,沉声说道。 出手的自然是祥子。 祥子笑得和煦:“阁下敢在我李家庄动手伤人,我为啥不能拦你?” 话音刚落,那包大锤就愣了——他总算认出这人是谁了. “祥爷.” 震惊之下,包大锤忍不住喊出了声。 往常,包大锤总跟在表亲包大牛后头,早听遍了这位爷的英雄事,今儿还是头回见着真人。 整个酒楼的目光,顿时齐刷刷落在大个子身上——这大个子,竟是那位神秘的李家庄庄主?敢情也没长三头六臂啊! 祥子负手而立,笑容自若,轻声说道:“宝林武馆外门弟子.李祥,见教了。” 他的目光,遥遥落在二楼。 二楼之上,冯家那位二爷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愕,却是笑道:“祥爷竟在这里.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祥子脸上骤然一冷,缓缓道:“久闻冯家乃先朝皇亲,就连庄内的厨子也都是昔年御膳房里的御厨,却不知为何要到我李家庄这小地方来.” “冯家二爷这兴致,倒真是特别。” 话说得平淡,却锋芒毕露, 冯家二爷自是笑容和煦,没有应声,心里不禁暗叹——好个伶牙俐齿、心思缜密的年轻人。 就一句话,把他逼得没法辩解。 这下,怕是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他故意带着振兴武馆这些人来李家庄挑事了。 听了祥子这话,那位颜副院主若有所思间,面色便是一沉。 —— 场面顿时僵住了, 还是齐瑞良沉得住气,唤来了胆战心惊的老板娘,温言细语安抚一通,又当众宣布今日这顿皆由李家庄会账。 食客们都喊着“李家庄大气,祥爷威武”,乌泱泱地退了出去——有些胆大的,还在门口扒着偷看。 一时之间,楼上楼下, 宝林、振兴两拨人隐隐对峙起来。 如昔日在学徒大院那般,姜望水和徐小六虽说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硬着头皮站到了祥子和齐瑞良身后。 包大锤本来也跟在后面,眼咕噜一转后,便跟着食客们跑了——看这架势,怕是要打起来,咱爷们这条命不算啥,祥爷可不能出事,得赶紧找大牛,让他把护院都喊来。 这傻大个在流民堆里待久了,哪儿见过几个九品爷?还以为跟往年在村里抢水井打架似的,人多声势才够大哩。 祥子又对着二楼那位老人拱手, 跟方才对冯家二爷的冷淡不一样,祥子这会儿笑得和煦:“没想到颜院主也在这儿,倒是小子唐突了!” 以九品对七品,态度不算谦卑,透着股泰然自在。 颜智渊沉吟片刻,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多日不见,李小兄弟这修为似乎更上一层楼,看来宝林武馆真是出人才啊。” 以颜智渊的身份,对宝林武馆一个外门弟子叫“小兄弟”,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一来,碍于使馆区定的那些规矩,各大武馆弟子不能私下打架,他是振兴武馆副院主,得顾着身份。 二来,这大个子短短数月便在四九城声名鹊起,备受宝林武馆重视,手上又握着宝林武馆的生命线,要是真当众伤了这小子,宝林和振兴两家怕是要不死不休——这可不是他一个副院主能担得起的。 更要紧的是,这位振兴武馆副院主也不愿给冯家当枪给使了。 看起来.这事就该这么翻篇了。 只是场中却似有人不愿如此。 “钱公子,罢了罢了.他李家庄势大,平日更是各种欺辱我冯家,没料到今日钱公子在,这人还如此凶恶模样” 说话的.是冯敏。 此刻少女轻咬着嘴唇,脸上带着几分害怕,极点不安,还剩些恰到好处的委屈。 钱星文的心,都快化了。 尤其是那“欺负”俩字,更让这年轻武夫心里头冒起股无名火。 “不过是宝林武馆外门的狗东西,倒会装模作样” 钱星文冷哼一声,身形已一跃而下,手里多了柄精巧的单锋剑。 “星文.不可!”颜智渊大喊一声,手按在二楼护栏上,人已飘飞出去。 他这徒弟性情最为暴戾,如今更是九品圆满境,若真把李祥在这里给杀了,可就真麻烦了。 这大个子身手尚可,虽能挡住万磊那拳.但怎会是钱星文的对手。 可酒馆地方小,他离得又远,没防备之下,还是没拦住徒弟出手。 忽然他眼睛猛地一睁,昏沉的眼眸中露出一抹难以置信。 紧接着 “锵”的一声, 大厅处,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钱星文双肩低垂,握着单锋剑的手,颤抖不已,脸色凝重。 祥子身形站立如松,洒然自若,笑容和煦,右手轻握一柄短匕——这是第一次走矿线时刘唐送的,他一直带在身上。 两人身隔两丈,对峙而立。 无论是振兴武馆那边,还是齐瑞良几人,皆是神色茫然。 除了颜智渊这位七品大成境,没人瞧见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从钱星文此刻的神态来看. 这两人.似是势均力敌? —— 这看似势均力敌的试探交锋后,颜智渊却是神色一肃。 自己这徒弟的身手,他最清楚——就算在振兴武馆里头,普通八品内门弟子也绝不是钱星文的对手。 可这大个子,竟能轻轻松松挡住自家徒弟一剑? 九品圆满他至少是九品圆满! 宝林武馆外门,啥时候出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几个月前,这小子明明还只是九品小成境啊! 想到这儿,颜智渊不动声色地走到钱星文身前,对着祥子拱了拱手笑道:“李庄主身手不凡,要是李庄主想跟我这徒弟切磋,不如改日再选个时辰”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把一场险恶的武馆弟子私斗,轻描淡写成“切磋”,给了两边一个台阶下。 没料到这演武院的副院主,也是一个八面玲珑之人。 此方世界,拳头便是规矩。 以颜智渊这七品大成境修为,便是现在的祥子也不敢轻言一个胜字,便耸耸肩,拱手应道:“全听颜院主的。” 此刻,二楼处的冯文却是挑了挑眉头——他注意到.颜院主对这大个子的称呼变了。 从“李小兄弟”到“李庄主”,看似随意,却足可说明许多事情。 这位冯家二爷,脸上又挂起了玩味的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轰”得一声,大门被人硬生生撞开。 尘土飞扬中,十多人鱼贯而入,皆是神色冷冽的壮汉——看那声势,后头只怕还有不少人马。 走在最前头的,正是气势汹汹的包大牛。 “谁敢在我李家庄撒野,别怪我手上的枪子不长眼!” 包大牛大手一挥,身后的李家护院便冲到了祥子身前,隐隐把振兴武馆那些人围了起来。 众人心神皆是一惊,便是颜智渊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对面这些李家庄护院都不是武夫,但他们手里端的却是火药枪。 冷冰的枪管在暮色里泛着光——这是从申城运来的最新式火药枪,就算是张大帅的手下,也只有亲兵卫队才有。 七品凝膜境以下的武夫,没人能用皮膜硬扛这些混了五彩矿粉的火药枪。 骤然间, 一股肃杀冷冽的气息,席卷全场。 —— “大牛.把枪放下对面都是振兴武馆的弟子.” 齐瑞良有些急了,唯恐这些流民出身的莽撞汉子真开了枪——要是那样.宝林和振兴两家怕是真要不死不休了。 “齐大管家.俺大牛这回不能听你的,人都打到咱李家庄头上了,祥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大牛这条命赔进去都不够” 包大牛跟没听见似的,只瞅着祥子。 他身后那些护院,手上更是纹丝不动。 祥子嘴角勾出点笑,手往下压了压。 “唰”的一声,李家护院都把火药枪放下了。 那些振兴武馆弟子,心头顿时一松——有些胆小的,甚至后背都湿透了。 我滴个乖乖.啥时候这李家庄竟如此彪悍了? 可随后,他们心里就升起股憋屈——堂堂武馆弟子,竟被几个凡夫俗子用枪指着,传出去,脸都丢尽了! 钱星文脸色一沉,还想说啥,却被颜智渊冷冷的眼神给压下去了——他看得出来,这些莽汉是真敢开枪的! 冷哼一声,这位振兴武馆副院主缓缓说道:“李庄主好大气魄竟敢调兵来围我振兴武馆,今儿这事,我定要找宝林席院主讨个说法。” 这话说的看似跋扈,实则藏了几分台阶。 祥子自然懂,眼下也不较真,抱了抱拳说:“还请颜院主消消气.庄里这些护院不懂事,哪儿认得啥振兴武馆弟子.不过是听见有人在庄外闹事,才赶过来的。” “误会.都是误会。” “咱们走”颜智渊冷笑着,没再多说,袖子一甩,脸色铁青地走了出去。 后头那几个振兴武馆弟子也灰溜溜地跟着。 钱星文在门口,脚下却是一顿,嘴角咧开一个弧度:“你名字是李祥?身手倒是不错,我记住你了!” 祥子笑了笑,应了一声:“欸别急着走,钱公子还没会账呢!另外,还有这些打坏的桌椅板凳之类,可都是花了大洋的。” 到底是少年,听了这挤兑,钱星文脸上涨得通红,从怀里掏了一张银票。 包大牛这愣头青倒不天不怕地不怕,赶紧凑过去接了,再递给祥子。 祥子瞅了眼,脸上绽开个灿烂的笑:“哎哟喂,一百块大洋?不愧是钱家二公子,出手就是阔绰以后常来啊!” —— 冯家父女是最后从酒楼出来的。 冯文一脸从容,还有心思对祥子拱了拱手:“既如此今儿就不再叨扰祥爷了。” 他脸上看不出丁点窘态,一脸心情大好模样。 而冯敏这以“喜怒无常”闻名四九城的野玫瑰,脸上竟也无一丝愠意,反倒笑眼弯弯地看着祥子。 那一反常态的温柔如水模样,看得祥子浑身发毛——这疯丫头又咋了? 只是在错身那一刻, 冯敏忽然顿住了脚步,轻轻踮起脚尖。 光影朦胧中,一阵少女体香浮了上来。 少女拍了拍祥子的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想要整垮冯家吗?我可以帮你哟.” 随后,少女蹦蹦跳跳着出去了,笑容如夏花绽放。 祥子愕然当场。 望着这对父女始终隔着一丈多远的背影,祥子只觉得荒唐。 这一对父女,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齐瑞良三个好友皆是一脸呆滞! 姜望水啧啧称赞:“不愧是祥哥不仅武道天赋无双,这拈花惹草的天资.也是让我等汗颜啊!” 徐小六忙不迭点头,黑脸上写满了羡慕!—— 深夜,祥子躺在泉眼里, 洒满了药粉的温泉水中,带着一丝刺鼻的味道。 下午那场莫名其妙的纠纷,以一种更莫名其妙的方式结束了。 祥子自然猜得到,这修为不低的钱家二少爷今儿这趟“求亲”是啥目的——不过是为了小青衫岭里头那处前朝的废矿。 四九城三大矿区:钱家、李家、陈家,从来都是明争暗斗。 而在此之前,整个四九城都传闻,冯家老庄主想要将自家孙女许配给李家那位二少爷。 要开发小青衫岭那座矿,绝对绕不开在这儿扎根近百年的冯家。 要是两家真成了亲,那四九城三大矿区的排位,怕是要变了——想必这就是钱家这么急,把钱星文这位天之骄子推出来的原因。 钱家这回提亲,明摆着是逼冯家站队。 以钱家如今的势头,其实比李家强多了,按说冯家不该犹豫——单说钱家那两兄弟的武道天赋,就足够护着冯家几十年了。 可为啥冯家那位老庄主,反倒更待见李家? 祥子隐隐觉得——冯家那位老庄主,似是有某种深远的打算。 更怪的是. 从今儿冯家那位二爷的举动来看,他还挺乐意让那疯丫头跟钱家二公子接触? 真是怪事! 父子两代庄主,老的青睐李家,小的看好钱家。 难不成,冯家父子俩闹矛盾了? 再想到今儿冯敏那句没头没脑的“想搞垮冯家吗?我能帮你哟”,祥子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 这冯家三代人当真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无论如何,有一桩却是注定的——随着小青衫岭北进路线更加通畅,整个四九城用数百年建立起来的“秩序和格局”,就要被打破了。 那座前场废矿,不过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冰冷的月光洒了下来,映在他手边两杆短枪上。 祥子摸索着铁枪上的划痕——往日杰叔最爱惜这大枪,每每有了划痕,便会打蜡磨痕之类. 现今这大枪落在了祥子手里,倒是维护得少了。 他忽然又想起李家矿厂里头,那座光秃秃的坟茔——当时走得急,也不敢立墓碑之类。 不过,杰叔埋骨的地点,他当然一辈子也不会忘。 祥子笑了笑,将心中那些翻涌激荡的情绪压了下去。 洒然起身,径直光着身子,又从藤箱里取出最后一颗七品脉矿。 当日杀了那修士,一共得了六颗七品五彩矿,即便以他九品圆满境的体魄,也只能三日吸取一颗. 如今这是他汲取的第三颗! 捏起《感金生息决》,丝丝缕缕的灵气,从矿石中渗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 脑海里“叮”得一声。 第188章 前朝废矿,浓郁的灵气(5K) 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萦绕在祥子身上——准确来说.是丹田处。 头一个变化,是丹田那颗气血红珠上的金色细纹又密了些 再就是.丹田那片淡金色灵海也涨了不少——比起先前,足多了三成。 这便意味着自己可以连续使用三次金色小箭了! 这战力.大幅增强啊! 祥子心头一喜。 一个多月,自己这修士职业就从九品入门到了九品小成境——这速度,简直比武夫职业快了好几倍! 谁说这不是修仙圣体呢? 当然,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三块七品五彩金矿, 祥子如今才算摸清这玩意儿的底细,就这么拳头大一块,便能值千枚大洋——还得是纯度普通的。 像自个儿手上这种高纯度的七品脉矿,搁黑市上那是有市无价, 真不晓得,那修士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好东西。 可惜就剩三颗了,按一颗能给【感金生息决】加 20点熟练度算,自个儿把这三颗七品脉矿用完,离修士九品大成还差得远呢。 想要保持这种变态的修炼速度,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能弄到比【感金生息决】这门黄阶下品品级更高的修士筑基功法。 要么,接着找高端五彩矿石——就算弄不着七品脉矿,能寻些八品粗矿也成。 前者不现实——修仙功法这玩意儿,怕是连四九城三大武馆都没有,不然那些个院主、馆主犯得着苦哈哈练武? 那就只剩一个法子了——继续嗑矿。 真愁人,到底哪儿能弄到高品五彩矿呢? 还得是契合自己属性的五彩金矿! 忽地,祥子心头“咯噔”一下——五彩金矿? 小青衫岭里头那片前朝废矿,不就是五彩金矿? 别说是七品脉矿,连六品晶矿都有啊! 想到这里,祥子却是苦笑一声:使馆区规矩大得很,三大武馆不许私占五彩矿区,更何况那矿区废弃已久,想要恢复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目前来看,想要弄到五彩矿,还是得从四九城三家矿厂入手。 长叹一口气祥子悠悠从泉眼里出来,又换上一身夜行衣,往小青衫岭去。 —— 再进小青衫岭,祥子没觉着天地灵气有啥变化——修士品级是升了,可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并没变快。 这意味着,在不使用五彩矿的情况下,修士的修炼速度完全取决于天地灵气的浓郁程度以及功法? 看来自己得想办法进入青衫岭深处了——比起外围,那儿的灵气明显更浓。 当然,危险也更大。 祥子念头一动,身影一晃,往北边疾驰。 没多大工夫,眼前就瞧见宝林武馆那座前进营地——这些日子跑运输线,祥子早把附近地形摸得门儿清。 跟几个月前的荒无人烟比,这会儿前进营地灯火通明。 一座圆形的堡寨外,还有好几座小堡寨——就算是深更半夜,也能远远看见宝林武馆弟子进进出出。 附近的树全砍光了,大原木堆在路边,几十个杂院师兄弟就蹲在路边,拿着锯齿之类的家伙忙活。 看这架势,宝林武馆是铁了心要打通“大顺古道”。 北边远处,忽然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妖兽怒嚎哀嚎, 接着就是几道凌厉的劲气破空声, 祥子怔了怔——这是天罡箭法特有的“透劲”发出的声音。 虽说天漆黑一片,但凭祥子的眼力,还是能看见远处那跟熊似的魁梧身影——是万宇轩。 这位刚猛无措的万家嫡子正带着几个宝林黄衫内门弟子,追杀几头八品虎妖, 其中有一头虎妖,竖瞳是两道清晰的金色圆环——这是八品巅峰境妖兽的标志。 祥子心头咂舌——万师兄这实力,似乎又上了一个小台阶?怕是距离七品也只一线之隔了。 这般凶悍战力便是如今的自己也难及啊。 这位行事作风素来惫懒的凶人,到了这小青衫岭,当真是玩命了,大半夜都不歇。 想来,该是柳逸几个内门师兄陨落在小青衫岭,让万师兄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祥子目光扫过,眸色中闪过一道金色细纹——蓦地,数十丈外的景象一览无余。 自修士职业晋升九品小成后,他不光对天地灵气更敏感,这眼力也比以前强了不少。 等看清万宇轩几个师兄身边没藏着啥大妖,祥子才放下心。 身影一晃,朝着前进营地西北边去了——再走十几里,就是那座前朝矿脉。 —— 这座前朝废矿,距离寒水潭不远, 祥子摸了摸身上的蛇褪鳞软甲,脚步变得慢了下来,目光远远扫过之前那蛇窟,却是叹了口气——空荡荡的,啥都没了。 那八品巅峰的蛇妖学精了,居然挪窝了? 可惜了,还想着有机会再去那蛇妖窝里捞点好处呢。 祥子身上的蛇褪鳞,还是头一回进小青衫岭时,趁四海院陈副院主缠着那蛇妖,偷偷从蛇窟里捡来的。 那次真是赚大了,光八品妖兽材料蛇褪鳞就捡了十几片,后来祥子托齐瑞良的关系,从申城请了三位清帮顶级工匠,足足花了两个多月才打造好这软甲。 软甲又轻又方便,穿在身上透着股淡淡的清凉劲儿,还有稳住神魂的效果。 祥子试过,单说防御力,这软甲能扛住九品大成境武夫的全力一击——这防御效果,比宝林武馆给内门精英弟子发的锁子甲还好得多。 恐怕,就连副院主级别的高品武夫,都未必有这么好的宝贝。 毕竟八品妖兽不好找,更难杀;而蛇妖这种大家伙,在妖兽里也是顶尖的战力。 在矿区里头,武夫的气血会被压制,没法发挥出十成实力。 七品小成境的四海院陈副院主固然能力敌那蛇妖,却难击杀。 要是真想稳稳杀掉那八品巅峰蛇妖,怕是得院主级别的大人物亲自出手才行。 说起来,倒是祥子这种诡异的体魄,才能在矿区里发挥出十成十的本事——甚至,算上那些天地灵气,祥子在矿区里的战斗力比平时还强。 这也是他敢往小青衫岭深处闯的底气。 当然,他也不傻,断然不会去招惹那些高品妖兽。 此番过来,是为了修炼。 —— 越靠近那座前朝废矿, 祥子就觉着天地间的淡金色灵气越来越浓,脚下的地也越来越结实, 金灵之气的浸润,让土地上覆盖着类似青铜锈迹的苔藓,地面裂隙中不时迸出淡金色火花, 最奇特的是“剑竹林”——这是一片受金灵滋养的变异植物,竹节生着金属光泽,叶片边缘锐如刀锋,随风摇曳时唰唰作响,似万千刀剑相击。 眼前是一座规模庞大的矿厂——占地差不多是李家矿厂的好几倍。 矿厂入口,矗立着一座巨型蒸汽塔炉——高逾数丈的庞大家伙,虽是覆满了苔藓,但也能依稀窥见凌冽的金属线条。 不得不说,当年大顺朝鼎盛的时候是真厉害,居然能把这么大的东西运到小青衫岭深处。 除了这座蒸汽塔炉,还有好几间被树林遮着的木屋——只是经过这么多年风吹雨打,早就烂得不成样了,就剩几根孤零零的大原木。 祥子极目眺望,在矿区后面——像这样的木屋不下百多间。 当年在这儿挖矿的工人,至少也有几千人。 昔年的繁盛全被岁月腐蚀,如今出现在祥子眼前的,只剩一个破败的矿场架子。 但从这幅架子里,也能依稀窥见昔日大顺朝极盛时的荣光。 一个汉家儿郎,凭手中一杆“大顺霸王枪”,带着流民们从白山黑水间杀出来,短短十来年便荡平了整个天下,重塑河山。 昔日大顺朝这位李姓开国君主,无愧“圣主”之名。 史书有载,此方世界第一位突破武道天堑的,便是这位李霸王。 可惜,关于这位“李霸王”的武道品级,却是无人知晓,如今在使馆区的严令下,关于这位雄主的事迹,更是寥寥无几。 不过祥子心里头隐隐有个猜测:如今使馆区逼着三大武馆使劲往北打,想打通的那条“大顺古道”,该是和与这位雄主有关。 毕竟这位爷得了天下没几年,就召集天下工匠聚到四九城,还亲自带着亲军扫平了小青衫岭,开辟出通往大青衫岭的“大顺古道”。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祥子的心思。 祥子脚步一顿,身影一晃,就悄没声儿地落在树顶上。 丹田处那颗气血红珠骤然一收,身上再也没半点气血的气息。 仔细一看——原来是宝林武馆一个内门师兄带着几个外门弟子巡逻过去了。 因为这片矿区挨着宝林武馆前进营地,宝林武馆就担起了看守的责任。 宝林武馆自然也不会白干活,从前进营地那边的小堡寨来看,宝林武馆似乎想把这座矿区划进前进营地的保护范围里。 想必,日后若这座前朝废矿重新开采起来,宝林武馆也能分一杯羹。 等几个师兄走过去,祥子往背后藤箱一拍,两柄短枪“锵然”而出, 手腕一抖,短枪并做一杆大枪。 枪锋映在漫天金色灵气里,似也镀上了一层淡淡金色——当然,这种色泽只有祥子的双瞳能看见。 轻轻跃了下来,祥子身形在空中拉出道道残影,向着那偌大矿洞疾驰而去。 —— 入了矿洞,感受自又不同。 矿洞很高,四通八达, 地上的轨道枕木之类早就腐锈得只剩些残渣,墙壁上隐约可见金色斑点,矿脉中溢出的金系灵气将四周的泥土砂石都染成暗金色,湿润的空气中也浸透锋锐的庚金之气。 浓郁的金系灵气沐浴下,祥子顿觉浑身舒畅——仿若每个毛孔都在欢呼雀跃。 寻了一处僻静处,祥子长舒一口气,把藤箱放下。 摆出【心意六合拳】的拳架,捏起【感金生息决】, 丝丝缕缕的金系灵气从鼻端吸入,顺着气劲蔓延至全身。 不多时,脑海中便弹出【心意六合拳】+1的金色小字。 祥子心头一喜——果然.在这天地灵气更浓郁的地方,这门玄阶淬体功法的熟练度便刷得更快了。 什么破汤药淬体,真正的武夫,得靠天地灵气来淬体啊 按这速度,恐怕再过一个多月,自个儿就能摸到八品的门槛了! 不过大半年,便成了八品武夫, 这般速度,便是当年那位以“惊才绝艳”闻名四九城的林俊卿,恐怕都难以企及。 等自己到了八品,体魄能吸收的天地灵气更多,这修士品级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世人都说,武夫一品之隔便是天堑。 祥子也想看看,若自己真到了八品,这一身体魄又该有何等变化! 一夜苦练,自不必提。 —— 次日,夏光明媚。 祥子从床上睁开了眼——自觉醒了修士职业,他神魂力量更加强大,便连睡眠似乎都短了些。 只消两个时辰,整个人便是龙精虎猛。 今日没有运输任务,祥子难得主动出了宅子,先带着小绿去护院大院那边逛了一圈,给昨天敢拿枪对着振兴武馆弟子的护院们好好赏了一番——每人发了二十枚大洋,月钱也涨了五枚大洋。 在包大牛和包大锤俩堂兄弟的带领下,护院们呼声震天,全是“为祥爷效死”之类。 至于那些没赶上的护院,更是后悔得不行。 齐瑞良自然也跟在后面,瞧见这场景,就笑着站在一旁——他早就劝祥子多跟手下兄弟打交道,哪有庄主整天不管事的道理。 俩人一边走一边聊,齐瑞良给祥子说李家庄现在的人手情况,听得祥子直吸凉气。 负责建李家庄的力工,有整整一千人。 负责修那“两横一纵”路网的,有近两千力工。 徐彬手下的车夫,已经涨到三百人了——就算这样.运输人手还是不够。 毕竟光就小青衫岭那边,德宝车厂这些车夫就忙不过来。 为此,齐瑞良还特地从庄外流民里招了六百人给徐彬,分成两拨,分别负责南苑到丁字桥,还有丁字桥到小青衫岭堡寨这两段路。 从这以后,李家庄的三条运输线就彻底分开了。 这么做虽然把德宝车厂那些气血关的车夫解放了出来,但也留下个隐患——在小青衫岭外头,李家庄的两支运输队都是普通汉子,要是再遇上马匪,怕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想让宝林武馆派弟子来保护,那是指望不上了——如今小青衫岭外头这两条运输线,每两趟也只有一趟能有九品弟子跟着。 毕竟宝林武馆的前进营地在小青衫岭越来越深,人手也很紧张——现在武馆弟子进小青衫岭的要求,都被风宪院席院主降到九品小成境了。 对了,还有“两横一纵”的路网,乌泱泱两千多号力夫洒出去,就靠包大牛带着护院们守着,幸好那些火药枪能吓人,短时间内不用担心有人搞破坏。 可大帅府那边,也只拨给了李家庄五十杆火药枪的份额——就算糊弄一下,也最多只能弄百来把火药枪,武装百来个护院。 毕竟,总不能学军阀或者马匪组织军队吧? 听了这些,祥子头都大了,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啥好法子。 说到底,还是李家庄摊子铺得太大,要做的事太多,既要管小青衫岭里头的前进营地,还得顾着庄内庄外的建设。 单说人数规模,李家庄其实跟冯家庄差不了多少——要知道,冯家可是前朝皇亲国戚出身,又有上百年的积累,才有如今的家底。 除了武装不够,最大的麻烦是管理人员少——就连包家两兄弟这种算不上知根知底的流民出身,如今也成了李家庄的核心人物。 “齐兄,欲速则不达,如今这偌大场面全架在你一人肩上,越是急处越要停步,多想一分.”祥子拍了拍齐瑞良的肩膀,宽慰道。 不知为啥,听了这番囫囵话,齐瑞良心里的压力好像真小了些。 望着这位李兄远去的宽厚背影,这位清帮三公子长叹一声,心中不禁感叹:难怪自家老爷子如此推崇这位李兄,当真是“每逢大事有静气”啊。 可转念一想,他神色却是一滞! 啥? 凭啥担子都在我肩上? 究竟谁才是李家庄庄主啊! 齐瑞良赶紧追上去,可那大个子却似未卜先知一般,早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 如今祥子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晨间练拳法和桩功,下午药浴,晚上还得去小青衫岭的前朝废矿汲取天地灵气。 不过这个下午,李家庄倒是来了一个访客——是祥子万万没想到的人。 换上一身舒服的麻衫,祥子笑着走出内宅。 到了院中,远远看见那拎着紫金重锤的虬髯汉子。 “祥子兄弟啊多日不见可真是想死我了!” “扑通”一声闷响,张大锤放下大锤,喜笑颜开。 在张大锤身边,站着个穿白衫的书生——这桃花眼书生背着手,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外院的装饰。 祥子笑容不变,心中却是轻叹一口气——这位闯王爷为啥一而再、再而三找上自己。 这位爷,不是刚又从张大帅手上抢下了好几座县城? 天天不在自个儿的地盘待着,到处瞎逛,就不怕根基不稳? 心中腹诽几句,待瞧见那桃花眼年轻人瞧向自己,祥子赶紧走快两步,脸上笑意更浓。 “闯呃,多日不见闯兄,倒是颇为想念啊,”祥子赶紧让小绿泡上一壶高沫。 那桃花眼年轻人看着祥子,愣了愣, 随后,他脸上却似笑非笑,缓缓道:“李兄.今日我来,是要给你李家庄送一份大礼。” 祥子眉头一皱. 大礼? 这位纵横三寨九地无敌手的闯王爷,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 第189章 少年天才?一枪就够了(1) 几人坐定, 炉火炙热,紫色小铜壶渐渐沸腾,袅袅茶香升腾。 小绿恭恭敬敬给诸位客人斟了茶,便悄悄退了下去。 闯王爷端起茶盏,待温润茶水裹着茶沫滑进舌尖,不由得就是一怔。 他万没想到,这位近来在四九城名头正盛的年轻人,喝的竟是“高沫茶”——这等用茶渣凑的粗劣玩意儿,在四九城里喝一碗,也不过一枚铜板的价钱。 许是瞧出了这位爷的心思,祥子笑了笑,说道:“招待不周,还请闯王爷多担待。” 闯王爷笑了笑,放下茶盏,目光又落在祥子身上的粗麻衫上。 单看这些日常吃穿用度,眼前这大个子哪像个有钱的主儿?倒像是四九城里那些下等苦力。 要知道,如今这大个子早已不是当年那拉黄包车的祥子了,手里攥着宝林武馆运输的命脉,就算是各方势力,也得让他三分。 虽说身手差了点,但看他这年纪,也称得上一句前程无量了。 闯王爷打小就在三教九流里混,后来又在凶险的三寨九地里拼杀出偌大的地盘, 世事沉浮的残酷、人情冷暖的险恶,早让他练出了一副常人不及的城府与心境,看人的眼光更是毒辣。 可偏偏,他对眼前这大个子,总似有几分雾里看花。 说他一心钻营吧,倒也妥帖;无论是之前在车厂,还是之后在武馆,这大个子的崛起之速让人感叹。 可偏偏.他能为那些毫不相干的车夫,豁出性命、赌上前程,敢冒着风险杀了范胖子。 说他诚心正意吧,更是荒谬;这小子做事向来没个顾忌,得罪过他的人,哪个有好下场?不是横尸荒野,就是潦倒度日。 可偏偏.他又一副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模样,就算是凭一己之力撑起这条运输线,也只拿了五分利,点到为止。 是大忠似奸,还是大奸似忠,真让人猜不透。 想到这儿,闯王爷一仰脖,把盏里的茶喝了个干净,嘴角扯出一抹笑:“托李兄的福,咱那家‘太白镖局’,在李家庄外头也开起来了.往后还得靠李兄多照应。” 闯王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张大锤就嬉皮笑脸拎着个皮箱过来,放在桌上。 祥子瞥了眼那带黄铜锁扣的皮箱,没打开——这就是所谓的“大礼”? 这么个小箱子,就算装满了银元,撑死了也不过千把块大洋。 忒瞧不起人了,就拿这个来考验我? 噢.闯兄说的,是大帅府刘参谋入了股的那家镖局?”祥子笑了笑,慢慢说道,“我就是个宝林外门弟子,自然得听武馆的安排,几位院主说咋办,咱就咋办” “况且那太白镖局开在庄外,我也管不着啊.” 说实话,祥子也没料到,这位爷竟这么容易就拿到了大帅府签字画押的镖局文书——看来.这位闯王爷的手,伸得够长啊。 这番滴水不漏的话,早就在闯王爷的预料之中——不过这样就够了,只要这位李家庄庄主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东西就能顺利从南边运过来。 这样一来,自己最缺的那些火药,就不会再受牵制了。 想到这儿,闯王爷慢悠悠站起身,抱了个拳:“那我二人就先告辞了。” “闯兄慢走.” “李兄留步便是。” 这位长着一双勾人桃花眼的爷,走得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沓。 可就在闯王爷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了脚步:“李兄.就不打开箱子瞧瞧?” 祥子一愣,嘴角扯出一抹笑:“闯兄太客气了.来都来了,还带啥礼物啊.” 说着,祥子伸手打开了箱子。 等箱子里的东西映入眼帘,他瞳孔猛地一缩。 是五彩矿。 还是八品的粗矿。 满满一箱子,全是五彩金矿,没掺别的种类。 祥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 李家庄外的集市上, 不过一个来月没来,这集市竟热闹得有些吓人——看得张大锤直咂舌。 难得出来一趟,张大锤嘴又馋了,拎着大包小包的桂花板糕、卷酥之类的点心,吃得不亦乐乎。 三下五除二吃完,这莽汉又想去买板面,挨了闯王一脚才作罢。 集市上很是热闹,茶肆、酒铺样样都有,挑着担子、背着篓子的小商贩更是络绎不绝。 行走其间,不少路人都在聊昨日“翠丰楼”发生的事——说的是李家庄和振兴武馆对峙的场面。 这些凡夫俗子,哪里懂什么九品、八品的品级,一个个都在吹李家庄那位爷多厉害,脸上还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神情。 “闯爷.这李家庄真热闹,比咱那几座县城还繁华,” 张大锤没吃上板面,一脸不乐意,嘟囔道,“真没看出来,那小子还有这本事,要是这小子识相,肯来投奔咱,咱大锤把位置让给他都行!” 这话把闯王爷逗笑了——人家可是正经武馆弟子,前程大着呢,犯得着来当马匪? 张大锤愣了愣,诧异道:“闯爷不是想拉拢那小子吗?不然为啥送他那么金贵的东西?” 那一小皮箱五彩金矿,换十来支火药枪都够了。 闯王懒得搭理他,只慢悠悠说道:“今日来啊.是要来看看,那小子是不是真是那块料。” 张大锤一脸茫然——啥叫那块料? 闯王笑了笑,没打算解释——这憨货就是个凡俗武夫,哪里懂这些门道? 自从皇城那场大火烧起来,大顺朝倒了之后,此方世界多久没出现一个纯粹修士了? “天人两隔”这说法,是老天爷对二重天那些大人物的限制,可何尝不是对这地方的惩罚? 天地间的灵气稀薄到这份上,就连最后一个流着大顺李家纯血的宣志爷,都没能觉醒灵池 闯王爷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小青衫岭外头,竟然会冒出个纯粹修士? 还是个掌握了天地间最锋利法则的金系修士? 这小子,到底是咋觉醒灵池的? 难不成,他去过二重天,受过改造?成了个伪修? 后一种说法太荒唐了,毕竟闯王早就把这小子的底细查得明明白白——看样子,这大个子的血脉里,怕是有啥不一样的地方,才让他罕见地觉醒了灵池。 有意思. 真够有意思的。 一个能打破“天人两隔”的纯粹修士? 要是让使馆区的人知道了,怕是得吓傻了,说不定会派大军来剿杀。 这样倒好,这么看这位李家庄庄主,还真就是自己能拉拢的人。 念及于此,闯王爷桃花眼微微眯了一下,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这般便连女子都难及的妩媚,出现在一个男人脸上,把迎面走来的几个路人都看呆了。 “姐姐.姐姐您长得这么好看,买一朵花吧,” 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丫头,捧着一大把桃花凑了过来。 矿区附近的时节,向来没个准头, 小青衫岭比四九城冷,所以这地方的四季也来得晚些,如今已是初秋,可小青山岭外的荒郊,还有桃花没谢。 一大束桃花,插在一个破了口的旧陶瓶里。 这丫头就披了件满是破洞的棉袄,袄子里没多少棉絮,在风里簌簌发抖。 许是好久没卖出一朵花,那陶罐里的桃花大多都蔫了。 蓬头垢面的小丫头,小心翼翼捧着陶罐,眼巴巴看着这位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满是期待。 等桃花眼青年低下头,小丫头才发现原来是个男人——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可这位纵横三寨九地无敌手的闯王爷,却只是笑了笑,从旧瓶里抽出一支最蔫的桃花,扔过去三枚铜板。 小丫头捧着铜板,懦懦道:“爷多.多了。” 一支桃花,哪用得了三枚铜板。 闯王爷纤细的手指,有意无意碰了碰小丫头手上的旧桃罐,嘴角带着笑:“嘴甜,赏你的。” 小丫头顿时眉开眼笑,连忙点头。 闯王爷也笑了,把桃枝掰断,只把桃花摘下来插在自己头上——刹那间,原本蔫巴巴的桃花,竟一下子变得娇艳欲滴。 小丫头小心把三枚铜板揣进贴身的口袋,又往四周看了看,瞧见集市上李家的几个护院,这才放了心。 李家庄那位爷规矩严,没人敢在这儿撒野——上个月有几个当众抢东西的.现在尸体还挂在集市门口风干呢。 忽然小丫头愣住了,月牙儿似的眼睛瞪得溜圆。 她手上那捧桃花,不知咋的竟全都变得柔媚鲜嫩.一点都不像刚才那样蔫蔫的, 仿若初摘。 —— 闯王爷送的这箱五彩金矿,价值可不低——虽说跟祥子从那修士身上得来的没法比,但放在黑市里,少说也得两千多大洋。 就算以祥子现在的身家,这也不是个小数目。 是拉拢.收买?还是另有所图的试探? 祥子懒得去猜但他隐隐觉得——这位爷恐怕知道了自己修士的身份。 不然何必特意送一箱五彩金矿过来? 可偏偏,这位爷啥都没说——这种无声的暗示,比当面揭穿更让人发怵。 这位闯王爷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最是善于驾驭人心。 一瞬间,祥子后脖子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要是真这样,那这位闯王就知道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祥子其实也不清楚修士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从使馆区那些人遮遮掩掩的做法来看,他还是能隐约察觉到——在这个世道,修士绝对不一般。 就连武夫的品级,都被上头那些大人物按得死死的,更别说修士了? 要知道,柳逸死的时候,使馆区还特地派了支调查队来——他们问的重点,根本不是柳师兄,而是杀了柳师兄的那个修士。 很明显,使馆区那些大人物,不希望普通地界里出现修士。 既然这样,为啥闯王爷没点破?反而还送了自己这么贵重的礼? 正思索间,外头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祥哥.快救救少东家吧.他快被人打死了!” 是徐小六的哭喊声。 祥子猛地站起身!—— 这会儿,李家庄东边, 几辆豪华马车旁边,钱星文抱著胳膊,脸上挂着笑——他身后,好几个振兴武馆的外门弟子,也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一个钱家的仆人挥着长鞭,骂骂咧咧道:“狗东西敢挡钱家的路,活腻歪了?” 长鞭抽下来,徐彬的前胸已经被抽得皮开肉绽。 这位往日里养尊处优的德宝少东家,经过这几个月的风吹日晒,早就黑得跟炭似的。 振兴武馆的弟子对面,站着十多个李家护院,还有路旁百多个吓得战战兢兢的筑路力夫。 眼瞅着徐彬当众受辱,包大牛睚眦俱裂,手上火药枪端得笔直,吼道:“徐爷.” 这流民出身的汉子,怎么也想不到,这几个振兴武馆弟子怎么如此跋扈 不过是几个筑路力夫挡了路,这些人就把力夫打得半死,就连赶来劝和的徐彬,也落得这般下场。 “啪”的一声,又一记长鞭挥舞下来。 徐彬恍若未觉,只沉声道:“大牛.别冲动,万万不能开枪!” 血珠从他胸前淌了下来,徐彬有些站不稳了,可脸上笑容还是温润如常,眼睛只死死盯着那位钱家二少爷。 “钱爷.是小的手下不懂事,挡了您的路,您这气,该消了吧?” 他心里清楚.这位爷,是李家庄惹不起的人物。 他也知道,这位爷定是昨日在“翠丰楼”受了气,今日特地来寻茬的。 所以,身为李家庄运输总管的他,站在了这里,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只为让这位爷消气。 钱星文打了个哈欠,手往下压了压。 那个仆人立刻收了鞭子,谄媚地笑了笑,退到了钱星文身后。 “罢了.原来这李家庄的人,都是些没胆子的软蛋,本少爷看着都觉得没劲.” 这话一出口,振兴武馆的那几个弟子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就连钱家带来的仆人,也都趾高气扬地看着李家的护院。 “什么狗屁李家庄真没意思.走了,走了!”钱星文嗤笑一声,慢悠悠上了马车。 一众李家护院,皆是羞愧地低下头。 今日这鞭子,算是结结实实抽在了李家庄的脸上。 恰在此时 空中传来一阵凌厉破空声——一道身影破空而来。 李家庄众人回头,皆是心神一震! 是祥爷来了! 只见十多丈外,那大个子从背后取下一张黝黑的牛角巨弓。 这弓是万宇轩送给祥子的——单说品级,这巨弓用的材料,就不比祥子身上那件八品蛇褪鳞软甲差。 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丝毫犹豫。 祥子手上搭起一支巨箭。 “钱星文,赶紧滚出来给小爷我磕头认错,小爷赶时间,只数五声,” 马车上的钱星文瞠目结舌——他绝未料到,这小子竟该在众目睽睽之下,当面威胁自己这个钱家二少爷.振兴武馆外门翘楚。 而且还要自己磕头认错? 振兴武馆的那些弟子,也全都目瞪口呆——见过跋扈的,还没见过如此跋扈的。 这小子.当真敢当众对钱家二少爷射箭? 莫不是生了吞天的胆子? “五!” “一!” 祥子直接从五数到一,对着远处那辆马车,轻笑一声,松开了手指。 “砰” 长箭离弦而出只有一声轻微的爆鸣。 霎时间. 漫天气劲,才仿若一道春雷炸开 振兴武馆的弟子们全都吓得脸色发白——是明劲竟然是明劲.这世上竟有人能把明劲附在箭上? 恐怖如斯 下一刻. 长箭射在马车上。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 那辆豪华的钱家马车,四分五裂。 漫天粉尘中, 一个狼狈的人影,从碎掉的马车里滚了出来。 “李祥.我要杀了你!” 钱家二少爷的喊声,撕心裂肺。 祥子把巨弓塞回藤箱,冷笑一声,双手往后一拍,两柄短枪“锵然”滑落, 手腕一翻,短枪合作一柄铁枪。 日头灿烂,映在铁枪上,折出森冷寒光。 一人一枪,破开漫天粉尘,直取那位以“天赋之才”闻名振兴武馆外门的钱家二少爷。 第190章 少年天才?一枪就够了(2) 眼瞅着管运输的徐爷,叫钱家人这么欺辱,李家庄的爷们早憋了一肚子火。 可瞅见祥爷这一箭,李家护院和力夫们全给骇住了,连欢呼都忘了喊…… 一箭把马车射爆了? 我的老天爷! 霸道,太霸道了! 尤其是包大牛,那双铜铃般的大眼里,满满是不可思议——他先前被逼着去新办的学堂坐了个把月,如今也能认几个字。 平常回宿舍,包大牛最爱跟那帮糙汉子显摆刚识的字,连日常消遣,都成了捧着《三侠五义》《赵子龙长坂坡》的画本看。 自然是认不全,可凭着上头的连环画,倒也能琢磨个大概齐。 日头正烈,顶着太阳,众人只能眯着眼,望着那站在光影里的大个子。 此刻,包大牛忽然冒出个奇怪念头——话本里那些英雄豪杰,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铁枪荡出凌厉气劲,就连光影都似变得扭曲朦胧。 祥子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奉大帅府令,宝林武馆令,李某人镇守丁字桥.” “但有犯上作乱者.便是与大帅府为敌,与我宝林武馆作对!” 这话一出口,那几个振兴武馆的弟子全愣了,原本想上前帮拳的步子,也硬生生顿住。 他们都出身振兴武馆演武院,这次来,看是瞒着颜副院主偷跑出来的。 论“规矩”,当众抽徐彬鞭子,本就是他们不对。 可这几个素来桀骜的外门弟子,哪能想到——昨儿个看着性子沉稳的李家庄庄主,今儿个怎么这么横? 看他那架势,开口就让钱家二少爷跪下,哪是想息事宁人的样子? 反倒像是,这位李家庄庄主半点儿不怕把事闹大? 想到这儿,这几个振兴外门弟子心里直叫苦:早知道这样,就不答应跟钱星文过来了。 不就是揍了个气血关的武夫吗?怎么会惹出这么大动静? 这些人大多出身大户人家,在父辈耳濡目染下,早就懂了何谓审时度势和权衡利弊。 他们就算想破头,也不明白那大个子这会儿为啥剑拔弩张——当真是不智! 只是他们却不知,那个“颇为不智”的大个子,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好久了。 凡事都有个规矩。 拳头大,自然就是规矩——可这方世界,拳头最大的却不是三大武馆,而是使馆区那些修士大人物。 眼下小青衫岭北进,才是使馆区大人物关心的事——此刻,打通“大顺古道”便成了唯一的规矩。 而祥子手上这座李家庄,便是支撑宝林武馆,甚至未来支撑使馆区恢复矿区的指望。 这便是.最新的规矩! 只要有使馆区那些大人物压着,在打通大顺古道之前,谁坏这了“规矩”便是坏了使馆区的谋划。 于是,今日祥子便要借这规矩,彻底立住李家庄这杆大旗。 万师兄走时说过一句话:“做事既要果断,又不能留把柄其中分寸,还得你自己拿捏。” 这便是祥子领悟出来的“分寸”。 这是钱家二少爷自己找死,可不能怪他祥子下手太重! —— 此刻,祥子丹田气血催动到极致, 已九品圆满境的修为,远超寻常武夫的强横气血,再加上【车夫】的被动技能,他的身形在空中拉出道道残影,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几乎是钱星文刚站起身,祥子就已在数丈开外。 面对那凌冽大枪,钱星文却只咧嘴一笑。 “来得好我倒要瞧瞧你这狗东西有啥能耐!” 话音未落,两柄单锋剑从他左右袖管里滑出, 钱星文笑容冷冽——要是这大个子还使那吓人的箭法,自己还真不好办。 可惜,这傻大个偏要选近身搏杀。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立身的本事,就是一身强横的横练功夫? 别说九品外门弟子,就是三大武馆里的普通内门弟子,也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蠢货! 心念一动,钱星文脚下爆开一道凌冽气劲,迎了上去。 大枪与双剑,将要交锋! 气劲交织中,振兴武馆几个弟子,心神为之一慑! 钱星文的强悍,他们自然是晓得——这位以一身横练无敌手的钱家二少爷,可是四九城公认的外门第一人! 可那大个子,怎么也有这么猛的气劲? 有几个眼力好的,更是倒抽一口凉气,隐隐觉得不对——那大个子,好像还要更厉害几分? 至于李家那些护院,身为凡夫俗子自然不懂这些, 可这些日子下来,在所有李家庄人心里,那大个子就是“天神”似的人物。 咱李家庄的祥爷,怎么会输给那小子? 一时之间,李家庄众护院皆是齐声高呼呐喊起来,连路边那些力夫,也挥着拳头喊“祥爷威武”。 只有徐彬心头一沉,强忍着伤,把包大牛扯过来,凑在耳边说了几句。 包大牛听得一愣一愣的,但也明白徐爷的担心,赶紧派人跑回李家庄报信,又偷偷领着人,举着火药枪把那几个振兴武馆的弟子围了起来。 徐彬撑着身子,脸上露出几分阴沉沉的神色——方才挨了那么多鞭子,也不过是想求条活路。 且不说钱家和振兴武馆,单说这钱家二少爷,也是四九城公认的拔尖人物,如今的外门第一人! 九品圆满境,距离八品锻筋境也只一步之遥, 在四九城混了这么久的徐彬,自然知道这分量——正因为知道这分量,他才能忍住那么多鞭子。 这年头,拳头硬的说话才算数,忍气吞声求条活路,不寒碜! 不过倘若祥爷真出了啥岔子! 徐彬轻轻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狠劲—— 大不了,谁都别想活!—— 事情的走向,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就在钱星文化作一抹流光迎上去时,众人只听得“砰咚”一声。 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人晓得那大个子使出了啥招式。 在所有人看来,那大个子不过轻飘飘一枪挥了过去。 对面那个白衣飘飘的天才少年,那个四九城公认的外门第一人.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摔飞了出去。 没有招式, 没有技巧, 只有力量最纯粹的力量碾压。 一招,就把钱家那位少年天才扫趴下了。 死一般的寂静,在这小小的路口,时间都仿若被冻结住了。 不仅是振兴武馆几个外门弟子,便连徐彬亦是呆若木鸡。 败了? 不是说好的三大武馆外门第一人呢? 说好的横炼无敌呢? 就这般轻飘飘败了? 毫无还手的余地? 恰在此时,李家庄那头,升腾起一抹绿色的烟花。 旋即,整齐的脚步声遥遥传了过来——还是徐小六机敏,瞧见祥哥一言不合就动手,赶紧跑回去给还在李家庄的赵沐报信。 今日不是运输日,赵沐原本正带着学徒们练功,陡然听到这消息,顿时怒发冲冠,喊上所有人往这边跑。 一水的武馆学徒灰衫,最前面是几个穿着黑衫的九品大成境武夫,其中还有人举着一杆宝林金线大旗,更显气势逼人。 他娘的,振兴武馆竟然打上门来了?这还了得! 可等所有人赶过来的时候,却瞧见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场面。 连赵沐这种素来沉稳的人,脸上的火气也骤然僵住,瞪大了眼睛:这这是咋了? 只见十多个李家护院,在包大牛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围着那几个振兴外门弟子。 而那位钱家二少.却蜷缩在一柄大枪之下,奄奄一息。 祥子转头,待瞧见是赵沐,神色便是一愣。 摸了摸脑袋,祥子尴尬地把铁枪收回来,脸上挤出个笑:“呃……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经打,就一枪,就成这样了。” 祥子用靴尖踢了踢钱星文。 钱星文睁开眼坐起来,脸上尚且是茫然一片,而他的胸口早已塌陷了一大片, “我我.竟然败了?败给了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宝林外门弟子?” 钱星文眼里,渐渐回过神来。 他神色恍惚,并没有所谓的不甘和颓丧——反是迷茫.无尽的迷茫。 太快了. 太可怕了 对方气血之强横,几乎是他数倍。 自己这一身汤药打熬出来的横炼功夫,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这世道.怎么会有如此强横的九品武夫? 这还是人吗? 这时候,他胸口肋骨处的剧痛涌上来, 一大口腥甜的血,从钱星文嘴里喷了出来。 祥子看着他,只轻笑了一声,从他身上迈过去,慢悠悠地走向振兴武馆剩下的几个弟子。 那几个振兴武馆的弟子看见祥子的动作,当时就慌了,下意识想拿兵器,可手刚碰到兵器,又停住了——眼前这一招就击飞钱星文的绝顶武夫,让他们连半点反抗的胆子都没有。 所有人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脸上满是惊恐。 这一战,很短 准确来说,祥子只出了一枪。 但就这一枪,便彻底摧毁了这位公认四九城外门第一人的武道之心。 顺道也击碎了这几个振兴武馆精英弟子的骄傲。 “祥爷威武!” 也不知是谁先喊这一声,刹那间,整个路口都沸腾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尖啸声,仿若飓风海啸般漫卷全场。 而祥子,便是飓风海啸的中心。 就连宝林武馆那些学徒,亦是敛容屏气,用一种无比敬畏的目光,望着那位昔日同窗。 才过了半年不到,这大个子竟然有这么高的修为了? 就算是以前不服气的,这会儿也只剩惊叹了。 而姜望水和徐小六两个,还跟以前一样,干脆利落地站到了祥子身后。 —— “还不快滚.” 只轻轻一句话,便让几个振兴武馆外门弟子如蒙大赦,以一种“抱头鼠窜”的姿势,远远逃开。 也许是觉得不对劲,这几个人跑出去几丈远,又停住了脚步——毕竟,钱星文还在那儿呢。 这.这凶神,莫不是要杀了钱星文? 祥子扶住徐彬,望着他前胸斑斑血迹,却是神色一沉:“少东家可还扛得住?” “小事一桩,些许皮外伤而已,”徐彬挤出个笑,却死死按住了祥子的手,“祥爷,莫要冲动。” 祥子自然能懂这位惯是世事洞明的少东家此刻的心思,当下也不多话,喊了两个护院过来,扶着徐彬下去了。 旋即,他却是朝着剩下的钱家几个家仆,笑眯眯说道:“是哪位伤了我家徐爷?” 这几个家仆哪敢说话,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场中一个拿鞭子的中年武夫身上。 那中年武夫“扑通”一声,仿若老狗一般跪在地上,哀求道:“爷……爷……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祥子嗤笑一声,却是对包大牛轻声说了句:“大牛.你手上火药枪是烧火棍?徐爷被人欺到这份上了,你还端着枪玩呢?老子发给你的俸禄,就是养着你手下这群废物?” 包大牛一张大黑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牛.给你们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祥子轻轻指了指那中年武夫,向下挥了挥手,嘴角含笑:“毙了他!” 话刚说完,一阵急促的枪声就响了起来。 那中年武夫.堂堂一个九品小成境的九品爷,便被一群流民出身的汉子,射成了筛子。 枪声不断,硝烟弥漫,场中一片杀气。 这下,不仅是振兴武馆那几个弟子,便是宝林武馆的学徒们都被震住了——谁都没想到,这位出身宝林武馆外门的李家庄庄主,还真敢用火药枪,杀了钱家的一个武夫护院。 而且是当众枪杀。 这般狠辣手段,实在闻所未闻。 祥子洒然一笑,袍袖一翻,对着赵沐拱了拱手:“有劳赵师兄援手,咱回去喝一顿大酒。” 旋即,祥子对乌泱泱的学徒们抱了个拳,高喊一声:“有劳诸位学徒师弟了,今儿个所有人皆有两斤入品妖兽肉!” 一时间,欢呼声震天响! 而振兴武馆一行人,面如死灰。 赵沐望着昔日这徒弟,神色却是愣住了——不知怎地,他隐隐感觉到这大个子似是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比起以前,这大个子的性子,好像少了几分圆滑谨慎,多了几分锋芒和杀气。 第191章 车夫职业圆满,全新神级技能 欲要扬名立万,无非是踩着他人的肩头往上爬。 这登天梯的石阶之下,从来都是用无数枯骨铺就的。 钱星文,这四九城公认的三大武馆外门魁首,无疑是块合格的垫脚石。 今日那钱家二公子虽说捡回半条性命,可明眼人都瞧得明白……他的武道心境,怕是已然崩塌了。 一枪崩飞钱星文, 这般惊世骇俗的一战,自然会传遍整个四九城,成为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李祥……这个挂职历练未满半年的宝林外门弟子,也将取代钱星文的位置,成为四九城年轻一辈中声势最盛的人物。 如此天资,定会受到宝林武馆与使馆区那些大人物的关注。 自此,所有想要招惹李家庄的人,都得掂量掂量,自己能否扛得住那大枪。 是否扛得住宝林武馆与使馆区的雷霆之怒。 —— 是夜,月明星稀。 宝林武馆风宪院里,烛火依稀。 一间干净轩敞的房间里,席若雨放下手中卷宗,轻轻揉着眉头。 好小子. 竟然重伤了钱家二公子?还打碎了他的武道之心? 这位风宪院院主、如今代理馆主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他心中并无多少担忧,反倒有几分欣慰。 自家这外门弟子出手,占尽了情理——不然,手握宝林武馆生命线的李家庄,岂能坐视几个振兴武馆的弟子打上门来? 要知道……如今正是小青衫岭北进的关键时候。 便是使馆区,也已数次派人前来,想要征调李家庄的运输队进入小青衫岭,协助修建那座前朝废矿。 如今这小子,早就是各方势力眼中的香饽饽了。 这般一来,即便钱家攀附上了大帅府,又能如何?也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谁让这小子行事拿捏住了规矩呢? 席若雨笑了笑,微微靠在太师椅上——这小子倒真是一鸣惊人呢,短短半年便已九品圆满? 此等天赋几乎能与当日那位惊才绝艳的林师兄媲美了。 —— 席若雨对面,坐着一位神色慵懒的魁梧汉子。 许是这些日子在小青衫岭奔波劳碌,万宇轩脸上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 瞧见对面恩师展露笑颜,他心头也松了口气。 万宇轩清楚,自从老馆主携林俊卿远赴申城后,这位风宪院院主身上的担子便重了许多。 先是学徒中查出南方军的叛逆,接着是小青衫岭前进基地被毁…… 好不容易有了些转机,前些日子柳师弟一行,又莫名殒命于小青衫岭外围。 如今整个四九城,都在看宝林武馆的笑话…… 今日祥子做下的这事、展露的气魄,倒是这些日子难得的好消息。 想到这里,万宇轩却皱了皱眉:“院主,钱家那边虽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但我还是有些担心那小子。” “他近来做下不少大事,声势正盛,暗中树敌定然不少……” 席若雨笑了笑,神色讶然——自己这个最器重的徒弟,素来性情慵懒,如今竟也会为旁人操心? “放心吧……过几日,我便将他调往小青衫岭。堡寨有使馆区的几位大人看着,自然无人敢对他动手……” “更何况,”说到这里,席若雨眼眸却是一挑,沉声道:“想要动这小子,也得先掂量掂量我宝林武馆的分量!” 这位风宪院院主,敲了敲桌面上的卷宗:“这小子立下如此功劳,我武馆亦不可不赏……” “明日起,他便不再是外门弟子,而是我风宪院的临时执事。” 听到这话,连万宇轩也是一愣。 风宪院执事?即便加了“临时”二字,对一个九品外门弟子而言,也是天大的荣耀。 要知道.许多八品内门弟子,都没法子成为宝林武馆地位最为尊崇的风宪院弟子.更勿论执事二字了。 如今席若雨身兼风宪院院主和临时馆主二职,手下也只五名执事。 这可是实打实的实权——仅凭风宪院执事的身份,便能随时调动十名外门弟子,更不用说那些汤药之类的优厚待遇了。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以这小子短短数月立下的功绩,便是授予正式执事之位,又有何妨? 至于那“临时”二字,想来是因祥子修为尚浅,特意加上的,以免馆内上下生出非议。 忽地,席若雨却是笑着说了句:“宇轩.你这境界该是压不住了吧?” 万宇轩神色一滞。 “八品圆满两个多月了,距离七品仅差一线契机……”万宇轩说得轻描淡写,眉宇间却并无喜色。 想要迈入七品,便要登上二重天。 自小那些汤药和矿石熬着,又有万家压箱底的功法加持,万宇轩并不担心自己迈不过七品这道坎。 唯一头疼的是……自己离开之后,小青衫岭那边该怎么办? 除了李家庄那条运输线,宝林武馆北进的势头之所以能一日千里,更多却是他这位万家嫡子的强悍实力。 除了他这般如妖兽般强横的体魄,还有哪个武夫能在矿区中,承受住那些高品矿灰的侵蚀? 似是看穿了这位万家嫡子的心思,席若雨淡淡一笑:“以你的天资,再加上万家的背景,此番登上二重天,恐怕便难以回来了……” “我辈武夫,苦心钻研武道,不就是为了追寻二重天的那份机缘吗?” “你兄长亦是我所教,他修为远逊于你,早年登上二重天,不也博得了天大的机缘?“ “去岁在‘英才擂’拔得魁首时,你本就该走了.倒是我误了你,如今你将要七品,又岂能再耽误下去” “上月我去了一趟使馆区,为你报了名。前几日接到电报,你登二重天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下月初。” 这么快?万宇轩神色一滞,想说些什么,却被席若雨抬手制止了。 这位身形瘦削的风宪院院主,从桌下取出一个小巧的盒子。 打开盒子, 是用六品晶矿雕成的一个栩栩如生小人,细细看去,那小人的模样竟与万宇轩有几分相似。 席若雨笑容温柔:“你也知道,为师俸禄微薄,买不起什么贵重之物,” “此番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这个小玩意,是照着你小时候的模样雕的。” 万宇轩眼角一酸.默默接过了小矿人,没有多言。 师徒二人相处多年,他深知眼前这位恩师的性子——但凡他定下的决定,便无人能够更改。 长叹一声,万宇轩如当年初见那般,长身一揖。 这魁梧汉子好半天没直起身子——这千言万语,也都被他藏在了在心里。 望着万宇轩离去的背影,席若雨脸上露出一抹唏嘘。 当年第一次见这小子时,尚是个桀骜不逊的孩子 如今,已是有望证道的顶尖武夫了。 好罢去了二重天也好.再也不用管这一重天的腌臜事。 也能避开“大顺古道”开通时的那场大凶险…… 想必,这也是万家那老家伙不再避讳,迫不及待与自己一同举荐亲生儿子登上二重天的缘由吧。 想到这里,席若雨脸上笑容温醇——这世道的万般凶险,便由为师一人承担。 只希望,他日你从二重天下来时, 我还能活着见你一面。 —— 又过了几日, 李家庄,阳光明媚。 今日是运输的日子,而且任务繁重,需将从川城运来的一批高品五彩土矿,运往小青衫岭的前进营地。 虽说用特制的藤木箱装载了五彩土矿,但逸散而出的超凡之力,依旧让学徒们气血翻涌。 如此一来,这速度便慢了许多。 当然此刻没人敢偷懒。 毕竟,车队最前头吭哧吭哧拉着板车的,可是那位一枪崩翻钱家二少的祥爷。 堂堂九品圆满境的武夫尚且如此卖力……这些尚未入九品的学徒们,又怎敢懈怠? 这些日子,许多大户人家出身的学徒,甚至暗中向齐瑞良和赵沐打听,这位“李兄”是否已有婚配——这般心思,自然不是这些少年人能想到的,多半是他们背后的长辈在暗中试探。 毕竟……这位爷年仅十八岁便已臻至九品圆满,又手握李家庄这条日渐壮大的运输线, 无论哪一点,都足以震动整个四九城。 便连清帮那位齐老舵主,都在齐瑞良面前抱怨,怎么没生个俊俏丫头来——弄得齐瑞良哭笑不得。 不过此刻的祥子,却没心思琢磨这些。 他脚下桩步不停。 受车厢内这些高品五彩土矿的影响,他桩功的熟练度反而涨得更快了。 不过,即便身边就是高品五彩土矿,他也不敢轻易运转【感金生息决】——这些未经淬炼的矿石杂质极多,若是贸然摄取,恐怕自己那点微薄的修士修为,根本承受不住。 除此之外,他全副心神都放在车夫的职业面板上。 这些日子在运输线上的打磨,他的车夫职业,眼看就要圆满了! 【车夫经验+1】 【车夫经验+1】 【车夫经验+1】 就在车队抵达小青衫岭城门的那一刻,祥子脑海中忽然“叮”的一声。 一种玄妙的感觉,瞬间萦绕在他周身。 几乎是刹那间……他便感觉浑身轻快了许多,脚下更是无比迅捷。 意识之中,祥子眸光一扫,点开面板。 【职业:车夫(圆满)】 【进度:1/3000】 【技能:星移九转】 【下肢力量产生质变,再也不用担心地形对你的影响,无论是哪里,但凡是你能踏足的地方,你的速度都会保持巅峰】 【注1:无论任何驾驶工具,只要你一上手,就能在最短时间内驾驭!】 【注2:拥有驾驶工具的你,几乎无法抵挡!】 看着新解锁的技能【星移九转】,祥子彻底愣住了。 这技能,简直是弥补上了自己最后一块短板——速度。 只要是能够踏足的地方,速度都能保持巅峰? 这是否意味着,无论是崎岖的山路,还是自己最熟悉的树巅,速度都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若真如此,当真是恐怖! 那以后在小青衫岭里头,岂不是能横着走? 咱打不过,跑得过啊! 若是早有这【星移九转】技能,那日追杀那名修士,也不会那般麻烦了…… 那样的话……或许,柳师兄也不会死了。 想到那位义薄云天的内门师兄,祥子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当祥子注意到车夫职业熟练度的【进度:1/3000】时,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看样子.这车夫职业还能升级? 却是怪哉。 要知道,面板已觉醒了三个职业:车夫,武夫,修士, 武夫和修士,都是严格按照一品四阶的等级晋升,而且主要依靠功法——这意味着,没有对应的功法,根本无法开启更高的职业等级。 可这车夫职业……为何如此特殊,完全没有一品四阶的说法,而且丝毫不需要依赖所谓的功法。 当然这世道肯定也没啥【车夫】功法。 那么,这车夫职业,究竟是因何而觉醒的? 自己之前也曾做过一阵子账房师爷,也没见觉醒什么【账房】职业啊? 难不成……这世间的职业,背后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门道? 或者说真如前世那些个网文里的说法,需要契合啥大道? 想到这里,祥子哑然一笑,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 管他呢.自己一个九品武夫和修士,倒是操心起这些大道来了。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车夫圆满所带来的被动技能,绝对是神技! 且不说随着自己未来武夫与修士职业的升级,这【星移九转】被动技能所能带来的增益会越来越大。 单说一点. 自己下肢力量得到强化后,桩功的熟练度明显提升得更快了——照这个势头,想必【心意六合拳】的熟练度,也会进步得更快。 毕竟这套玄阶拳法,对下肢的稳定度要求最高。 可惜这【车夫】职业似对修士没啥加强的。 —— 车队顺利抵达小青衫岭的城楼,与门口那位许参谋打过招呼,照例留下一车水果,祥子便告辞了。 这一次,这位出身宝林武馆的大帅府参谋没有丝毫刁难,态度更是恭敬有加。 想必前几日在李家庄发生的那件事,已经传到这里了。 祥子自是面色不改,始终笑脸盈盈。 小青衫岭城楼,办公室。 隔着窗户,望着李家庄车队逶迤而去,许参谋不禁感叹——这才短短几个月,这小子竟然真的闯出了如此局面? 凭借这条运输线,宝林武馆在小青衫岭的进展一日千里,听说比振兴武馆还要快上不少了。 更要紧的这小子竟已九品圆满?连钱星文都一枪挑飞了? 起初,许参谋还是将信将疑——毕竟这小子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崛起的,几个月前,他明明才只是九品入门境啊! 直到这几日,这消息在整个小青衫岭堡寨乃至整个四九城都传遍了,许参谋才死了心。 竟然是真的! 想到前些日子草上飞那伙马匪的袭击,许参谋的额头不禁渗出一层冷汗。 那袭击的情报,可是自己提供的! 谁曾想,草上飞那伙人不仅没能成事,反而都死在了宝林武馆手中。 念及于此,许参谋心中更加惴惴不安——倘若被宝林武馆晓得这事,且不说自己这前程肯定是完蛋了,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未可知。 “许参谋,上了咱冯家这条船,后悔了?” 阴影里,冯家文二爷走了出来,脸上似笑非笑。 许参谋脸色一僵,赶忙挤出笑脸:“文二爷哪里的话…我一个小小参谋,就指着二爷您赏一口饭吃.哪敢有其他心思。” 他瞥了一眼那个将半身藏在阴影里的中年男人,神色微怔——这位冯家二爷的脸色,怎么一日苍白一日? 却也怪哉听闻这位文二爷年轻时也是个好手? 此刻,关于冯家那些个诡异传闻一下子又浮现在他脑袋里 原本这位冯二爷,不该是二爷,该是五爷, 可偏偏.在他前头的四个哥哥,三个早夭,第四个好不容易拉扯大,却不知何故在十八岁那年就疯癫了,然后不知下落。 早些年,冯家庄附近人都说,这冯家血脉是被人下了咒——没有哪个能活到成年。 这位二爷倒是顺利长大了,后来更是迎娶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女人——也就是冯敏的母亲。 听冯家老人说,如今那倾国倾城的冯敏,还比不过昔日那位绝色女人。 可惜就在生下冯敏的第五年,这女人也疯了,一把火把自己住所全烧了。 自此,那些熄了好几年的传闻,又甚嚣尘上——直到这两年冯敏出落得亭亭玉立后,才渐渐消停下来。 —— 烛火摇曳中, 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的冯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光影晃动间,把那张苍白的脸更显出几分骇人。 忽地冯文却是轻轻开了口:“许参谋最后帮我做件事,若这事你办妥了,我便在大帅府那边给您某个好职位。” 许参谋大喜,可一听到这位冯家二爷的要求,整个人便呆滞住了。 炸? 炸那座前朝矿区? 这可是滔天祸事啊! 瞧见许参谋脸上神色,冯文却只轻笑一声:“倒也不是啥大事,只要许参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的人把火药运进去便可。” 许参谋神色变换——他不是个傻子,但也晓得这事该有多大的牵连。 为何这位素来以“沉稳谋算”著称的冯家二爷,要把这么大的事,如此轻易告诉自己? “许参谋事成之后,你有一个团长的位置!” 冯家二爷轻飘飘的话语,落在许缠膜的耳中,却仿若惊雷。 团长? 烛火映照下,许参谋眼瞳中同样出现一道炙热的光焰 瞧见这一幕,冯文笑了笑,已知道了答案——这世道啊.谁人能抵得过权势地位的诱惑? 没人能抗拒更强大的力量. 便是自己那位惯是把所有心思都藏在心底的老爷子,都尚且挡不住对力量的渴望。 何况这些凡人。 炸掉前朝矿厂,不过是拖住使馆区往北开拓“大顺古道”的权宜之计罢了。 毕竟自家那位老爷子,在那桩大事成功之前,可不能眼巴巴看着使馆区那些人把“大顺古道”那东西给取走。 念及于此,冯文嘴角却是扯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自家老爷子这谋划,当真能成功吗? 光影明灭间, 阴影和光明几乎把冯文那张苍白的脸切成两半。 他的笑容仿若神魔。 第192章 前朝废矿,打通大顺古道的秘密 浩荡车队到了小青衫岭那座偌大的棱堡——按规矩,车队在这儿歇半个钟头,就得接着赶路了。 这次出来接风的,还是那位陈雄副院主。 瞅见祥子的身影,这位敢单枪匹马夜闯小青山岭拼杀的莽夫脚步一顿,一溜烟跑过来,满脸堆着笑。 “祥子啊你小子真有两下子一枪能崩飞钱星文,我老陈没看走眼,”陈雄副院主笑眯眯拽着祥子的胳膊,就往堡寨里引。 “祥子,你小子可别忘了,你可是四海院出身” 这话倒让祥子一愣——啥情况? 按说,我现如今不也还是四海院的弟子么? 车队陆续进了棱堡。 等众人在门口把车把放下,却没见那些杂院的师兄过来搭把手。 大伙正犯嘀咕呢,忽然“咯噔”一下,赶紧挺直了腰板。 远远地,两个穿紫衫的中年武夫大步流星走过来。 是风宪院院主席若雨,还有跟在后头半步的老刘院主。 究竟是何事,竟惹得两位紫衫院主亲至? 席若雨神色严肃,径直走到祥子跟前。 祥子眉头微微一皱,待瞧见后头老刘院主笑脸盈盈,这才放心下来。 “宝林武馆外门弟子李祥.听令!”席院主说言语平淡,却带着常年居高位熬出来的那股威势。 这一下. 整个棱堡里,所有宝林武馆的弟子,目光齐刷刷全落在祥子身上. 就连几个路过的其他武馆弟子,也饶有兴致地远远瞅着。 等有人认出这大个子,一阵交头接耳之后,围观的其他武馆弟子全都心里一震:一枪扫了钱星文的主儿,竟然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大个子? 这小子.怎么还穿着车夫的行头啊? —— 席若雨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跟前的大个子身上,嘴角却勾出一抹笑: “兹有本馆外门弟子李祥,自入馆以来,夙夜匪懈,勤勉向武,于馆中事务多有建树,累建殊功,实为全馆弟子之楷模。” 说到这儿,这位风宪院院主顿了顿,把大伙的胃口都吊足了,才慢慢说道: “为彰其绩、励其志,特擢升李祥为风宪院临时执事,掌理相关职事。” “望其履新之后,恪尽职守,再接再厉,秉持武馆宗旨,精进武技,为吾馆恢宏声威、再创功勋,勿负馆中所托。” 席若雨说完,老刘院主上前拍了拍祥子肩膀,那双昏沉的眼眸里有些难掩的唏嘘,轻声说了句:“祥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钱家那档子事没啥好怕的,你尽管放开手脚干!” 恐怕,只有这位一直默默关注祥子的老刘院主,才知道这小子这段时间扛了多大的压力。 席院主一句话出口,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风宪院? 还是执事? 要知道.风宪院弟子的门槛都是九品大成啊! 这小子明明才九品圆满,怎么就能当执事了? 风宪院是宝林五院里头的头一份,这执事更是实打实的实权差事,先不说别的,就风宪院执事那枚令牌,就能随时调遣十个外门弟子。 如此年轻的执事大人,当真是宝林开馆数百年从未有过之事。 一时间,或惊讶、或愕然、或嫉妒的目光,全齐刷刷聚在当场那大个子身上。 这宝林武馆里,又一个少年天才,怕是要冒头了。 看席院主和老刘院主对那小子热络的样子.只怕这小子一旦到了八品,那“临时”俩字就得去掉! 只是这会儿.所有人心里都犯嘀咕:既然这大个子得了新差事,那他原来的职务咋办呢? 莫非这是武馆用来拿捏弟子的法子,明着提拔暗着降职,把这小子从李家庄调走?—— “放心吧你小子还是李家庄庄主,”老刘院主佝偻着背,陪着祥子往前走。 这会儿.车队卸下日常物资,又拉着那些金贵的高品五彩土矿,往小青衫岭前进营地去——这些五彩土矿,能有效压制水系矿石散出来的超凡之力。 如今宝林武馆往北推进了不少,越往深处走,沼泽越多——这是五彩水矿弄出来的特殊地形。 小青衫岭整个地形是个弯月模样,弯月下边三分之一多是五彩金矿,而弯月中部则多是五彩水矿,至于连接大青衫岭的上部分,则是传闻中无比神秘的“大顺古道”。 世间矿厂大多是单矿脉,像小青衫岭这样复杂的,罕见至极——这也导致了附近气候的诡谲多变。 如今宝林武馆北进路线已到了小青衫岭中部,速度也慢了下来——毕竟弟子们好不容易勉强适应了五彩金矿的超凡之力,这下又换成五彩水矿,实在让人头疼。 而且想要在遍布五彩水矿灰的沼泽地形里修建堡寨,更非易事——这不,前进营地那些师兄还眼巴巴等着这一批五彩土矿。 饶是如此,这一批从申城来的五彩土矿,约莫也只能支撑一周多。 不过,有李家庄这条运输线撑着,再加上万宇轩带着内门弟子没日没夜地扫清前路, 三家武馆里头,宝林武馆北进的速度倒是最快的。 “李家庄是你祥子打下来的地盘,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就没人敢随便动你的位置.” 老刘院主话说得平淡,祥子却能听出里头的凶险。 自己手上这条运输线如今横跨三地,每日物资运输更是天量,赚的钱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不过分。 这么大块肥肉,自然会引来无数盯着的眼睛——更何况,祥子这会儿还只是个九品武夫。 “嘿不过你也得感谢那位席院主,要不是他顶着压力拍板,你也没法当上这执事后,还能保住李家庄。” “你小子运气也真好,居然能入席若雨那冷面鬼的眼!” 冷面鬼? 祥子干笑两声——不得不说,老刘院主对席院主的形容还真有几分贴切。 “这有啥稀罕的,咱可是老刘院主的门生,自然跟旁人不一样.”祥子嘿嘿笑着说。 这番自夸之余又不忘拍马屁的言语,惹得老刘院主哈哈大笑起来 可旋即,老刘院主昏沉的眼眸中,就透出一抹伤感。 “至于你这执事是做啥,倒也不用瞒着你.席院主既是安排我与你同行,就是想借我的口来告诉你” “以后你就管着小青衫岭这一带了接吴谨的位子,风宪院这些弟子,都听你调遣。” “至于你办公的地方,也随你,想留在李家庄就留在李家庄要是想来小青衫里头这棱堡,就来这儿.” “短时间内.武馆该是舍不得让你去前进营地那边历练” 听见这话,祥子倒是一愣——难怪今天那吴谨执事一脸不痛快,原来是要被我顶了位置? 不过不用去前进营地磨砺? 这倒是无所谓,毕竟自己夜里都习惯待在前朝废矿那里修炼, 更何况现在【车夫】职业圆满后,有了那【星移九转】后,更是来去如风, 如果想要猎杀妖兽,随时去也就行了。 此刻的祥子,拉着一辆特质的“排子车”,一边说话,一边还犹有余力跟老刘院主聊着。 这轻松的样子,让老刘院主也暗暗称奇:这车后头可是高品五彩土矿啊,就算是我这七品圆满的功夫,挨着边也得费点劲,这小子真是个怪才。 就算是万宇轩在九品的时候,也没这般强横的体魄. 念及于此,老刘院主神色却是一肃:“我听齐家那小子说,你晚上常去小青衫岭历练,这份打磨武道的心气儿没错,” “不过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干啥事也得掂量着来。” 祥子心中一暖,沉沉点头。 —— 约莫半个时辰光景,车队总算到了前进营地。 有李家庄这条运输线顶着,如今这座重建的前进营地比以前大了足足一倍。 能容下上千人的棱堡,里外两重大门,看着就严实。 用大原木搭的城墙里,抹了不少八品五彩火矿粉末,经过烘烤的黝黑原木上泛着淡淡的红色微光, 也就这种“阔气”的盖法,才能抵消漫天金矿粉带来的气血压制,让人能长期住下来——不过就算这样,这儿的人也得一个月换一批,免得弟子染上“矿瘴”。 刚进城墙,不少学徒都浑身一震,身子立马就轻快了。 杂院的师兄们知道师弟们辛苦,都涌过来接车子。 忙碌的场面中,祥子目光扫过——各色衣衫的弟子们皆是各司其职,也算乱中有序。 大致一数,宝林武馆的弟子足有几百人——大多是四海院和杂院的弟子。 看来大半个宝林武馆,都在这里了。 祥子本来想卸了货就走,却被老刘院主叫住了:“祥子.陪我这老家伙逛逛。” 逛逛? 在小青衫岭里? “去里头换身衣裳,我让人准备好了,”老刘院主眯着眼笑,话里却透着不容推辞的意思。 就这样,祥子被一个杂院师兄带着去换了一身新武衫——还是外门弟子的黑色,不同的是,胸口修上了金线“风宪”二字。 这是风宪院执事才能穿的武衫,只是其他几位执事至少都是八品内门的黄衫,而唯有祥子是一身九品黑衫。 就这样,祥子在老刘院主的带领下,走遍了整个前进营地,各处拜访。 大多是各院的实权执事或副院主,便是四海院那位叶院主也没落下。 见人拱手,遇人抱拳,像极了当初刚进外门的时候。 这回自然大不相同, 前番尚且是跟在赵沐后头的十八岁小师弟,如今半年过去了,已是宝林武馆数百年最年轻的风宪院执事。 那些“年轻有为”“前程无量”之类的好听话,自然雨点似的砸过来,祥子也都一一应了,神色从容。 这番“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从容模样,倒真让这些实权大人物心里多了几分欣赏。 尤其是四海院那位叶院主,更是毫不掩饰,大大咧咧地说:“你小子可是我四海院出来的,那老席找到我这儿,想借人,我不答应,那冷面鬼搬出老馆主来压我我也没法子。” 叶院主絮絮叨叨,把风宪院那位骂得狗血淋头,偏偏老刘院主还在一旁煽风点火,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哼,席若雨那冷面鬼小气着呢,就给你个临时执事当.等以后.等以后你那差事办完了,回咱四海院,我老叶准给你弄个正式执事的位子,” 祥子自然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不敢说——四海、风宪两个院主不合早就不算啥秘密了,他一个九品弟子可不能掺和到里面。 只是祥子却注意到,叶院主嘴里“差事办完了”这话。 自己当上这风宪院执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看这小子的神情,老刘院主就知道瞒不过他,嘿嘿一笑,就叫上几个杂院师兄,领着祥子往前进营地西边走。 这是前朝废矿的方向。 —— 站在一处简陋的瞭望台上,老刘院主指着矿区门口那座荒废已久的大家伙——这就是祥子之前见过的那台庞大蒸汽矿机。 “使馆区那边派人来探过了,说只要这玩意儿能转起来,这片矿区就算修好了大半。”老刘院主叹口气,“可真正的难事,是凑够矿工。想在这儿养活几千个矿工,可不是容易事儿。” 想在矿区里头养活人,本来就难——就说宝林武馆这前进基地,不过几百人的吃穿用度,就得让李家庄几千号人拼尽全力来供应。 此地山路崎岖陡峭,百多年下来,,原先的路都荒了,想重建,哪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 想到这儿,祥子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座前朝废矿并非北进的路线,但为何使馆区和宝林武馆如此花费心思? “难道.这片矿区对开拓‘大顺古道’很重要?”祥子脱口问道。 使馆区那些大人物,逼着三大武馆一起往北推进,无非就是想打通那条“大顺古道”——这是使馆区唯一的目的,也是眼下三大武馆唯一的差事。 可偏偏……使馆区还大张旗鼓地来这儿考察,而且宝林武馆不惜耗费宝贵的资源,也要在这儿扎下根来。 这座前朝废矿肯定有大用处。 听了这话,老刘院主就是一愣:“你小子这机灵劲儿,倒真不一般……居然一下子就抓着了问题的关键。” 老刘院主点了点头,沉声道,“你再琢磨琢磨……为啥大顺那位开国的雄主,要在这儿费那么大的劲,建这座矿区?” 祥子沉吟片刻,随后恍然大悟——这些日子他夜夜在此修炼,对这片矿区早就门儿清。 这座横跨小青衫岭中部的前朝废矿,是一座罕见的双矿脉——下半部是五彩金矿,而上半部则是五彩水矿。 五彩金矿这玩意倒是常见——毕竟三大矿区里头的李家,就出不少这玩意儿。 可五彩水矿……在这北边地界,那绝对是金贵东西。 四九城的三大矿区,李家出金矿;陈家、钱家却是出木矿和火矿。 换而言之,要是想弄五彩水矿,就得从南边,或是辽城那边想办法——所以在这四九城里,就数五彩水矿最值钱。 当年那位凭着一杆“大顺霸王枪”横扫天下的雄主,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原因,就耗上那么多人手开发这座矿区。 他开掘这座双矿脉只有一个原因——这位雄主需要足够的五彩水矿。 大顺古道遍布五彩火矿而且是极为罕见的六品以上矿脉。 想在大顺古道站稳脚,彻底打通去大青衫岭的道路,就得有足够的五彩水矿来抵挡火系矿灰的超凡之力,不然的话,就算是高品武夫,也寸步难行。 而这座少见的金、水双脉矿,想必就是当年那位雄主维持大顺古道的依仗! 原来这座前朝废矿,才真正决定了大顺古道北进的进度。 只要这废矿能开起来,才算能真正恢复那条大顺古道。 忽地, 老刘院主神色一正,沉声道:“要是让你负责重建这片矿区,你有法子没?” 祥子神色一怔。 “也不用急着给我回话。”老刘院主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这是我杂院弟子画的附近地图,你拿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老刘院主拍了拍祥子的肩膀:“要是你有把握,整个宝林武馆,都能让你随便调遣!”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子孤注一掷的豪迈,却听得祥子眉头一皱——难道……宝林武馆不想抢先打通那条往北的路线了? 按说,这片前朝废矿的开发和归属,该是使馆区那些大人物操心的事,而宝林武馆只要全力往北推进,开通大顺古道就行。 毕竟,使馆区那些大人物可是放了话,三大武馆谁最先打通大顺古道,就能拿到十年的配额翻倍。 大概是看出了祥子的心思,老刘院主叹口气,慢悠悠地说:“不出意外,万宇轩下个月就要走了。” 祥子心中一沉。 论修为,万师兄其实也只是八品圆满,虽说他的战力强得能跟七品凝膜境比——可宝林武馆里,七品武夫也不少啊。 那些个副院主,不就是七品? 甚至眼前这位看似垂垂老矣的老刘武夫,不也七品凝膜圆满? 甚至四海、风宪两院的院主,都是六品的绝顶高手。 说到底,还是因为万宇轩那跟妖兽似的变态体魄——除了他,整个宝林武馆里,还有谁能不怕矿灰的折腾,在小青衫岭里把十成十的实力发挥出来? 更关键的是,万宇轩能扛得住这天地间最凶险的五行之力——这样一来,跟妖兽搏斗的时候,才不用束手束脚,不用怕受伤后染上“矿瘴”。 换而言之,在这片小青衫岭里,万宇轩其实是超越了副院主级别的战力。 祥子明白了——等万宇轩这种变态的顶级战力离开小青衫岭后,宝林武馆就再也没有跟振兴武馆争夺“大顺古道”的本事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掌控下这座矿区。 使馆区规矩严,以往是绝不会允许三大武馆染指矿区——但如今,却出了一个变数。 这个变数便是自己这个李家庄庄主。 如今李家庄的规模不亚于冯家庄,纯粹论人力,只怕尤有胜之——在整个四九城,都再也找不到比李家庄规模更大的运输队,以及筑路力工了。 倘若李家庄这数千人全力建设这座废矿,说不得能在短时间内恢复. 纵然不能完全恢复,能恢复昔日一二成出产,对开拓大顺古道也是莫大的帮助。 想必……这就是宝林武馆跟使馆区谈判的筹码。 换句话说,祥子无意间拉扯起来的李家庄,便是这份筹码。 —— 跟着老刘院主回了前进营地,一路上,祥子脑子里无数个数字在打转。 想在小青衫岭中部恢复这座前朝废矿,毫无疑问,是比建李家庄更大的工程。 人、钱、东西,这三样少一样都不行。 而最关键的.还是落在“人”上。 如今三大武馆集体北进,四九城各方势力配合,人手最是匮乏。 祥子这下懂了,为啥钱家要急着派那位二公子去跟冯家提亲。 要是冯、李两家真的联了姻,凭着冯家的运输线,再加上钱家的矿工,这座前朝废矿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钱家背后可是振兴武馆——看来,振兴武馆并不想这座前朝废矿落在宝林手上。 从这个意义上,自己一枪废掉那位钱家二少的武道,倒机缘巧合为宝林武馆立下大功。 不过,宝林武馆当然也很急。 这座前朝废矿紧邻宝林武馆前进基地,宝林武馆算是占了个“地利”的先机. 尤其是三大武馆齐齐北进时,使馆区更是抽不出更多的人手,那些大人物不得不倚仗宝林守卫这座废矿。 但多拖一分,宝林武馆这优势便会削减一分。 想必这便是武馆急匆匆让自己这个九品武夫担任风宪院执事的原因——毕竟.放眼整个宝林武馆,还有何人能比自己这个李家庄庄主更适合做这事? 但是这差事,简直是难于登天。 这不仅仅是运输线,还涉及到了后续开采。 按照使馆区那边的要求,这座废矿需要建设起可供千人居住的定居点。 更麻烦的事.在没有建设起固定定居点前,普通凡人几乎无法踏足这片矿区——这意味着,前期的工程几乎都需要气血关武夫甚至九品武夫来办。 可哪儿能寻着这么多气血关的武夫? 如今宝林武馆的学徒们肩上的担子就够沉了, 徐彬手下那支运输队,还得照应武馆的前进基地,压根抽不出人手来。 相比于“钱”和“物”,这人手短缺的事儿,才是顶大的难关。 祥子皱着眉头,在前进营地一路走着, 不少师兄弟瞧见他胸口的徽章,都愣了神——原来.这就是风宪院新上任的那位年轻执事?瞧着也平平无奇嘛 忽地,一个动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师弟在想啥呢?” 祥子一愣, 眼前是一张清丽至极的脸庞,偏带着难掩的英武气。 上天似乎颇为眷顾她,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竟如此和谐统一。 每每祥子见到这张脸,都不禁感叹.这世道真是不公平,明明有如此显赫的身家,偏生还有这般容貌。 不过这张脸同样会让祥子勾起某些不好的回忆——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位李三小姐时,文三那会儿可是兴奋激动了好久。 唔.就连杰叔都好像夸过几句? “李师姐”祥子抱了个拳,神色平静,“不知有何见教?” 这话里毫不掩饰的生分和冷淡,让李三小姐微微一怔。 眉头蹙眉,这位公认的三大武馆第一美人却只笑了笑:“没别的事.就是好些日子没见着师弟,过来打个招呼。” “噢对了,忘了恭喜师弟了,如此年轻便已是风宪院执事。” 祥子笑了笑:“谢师姐,往后还得靠师姐多照应.” 李三小姐绽开个恰到好处的娇羞模样,直勾勾看着眼前这小老弟:“老弟既担了这差事,往后打交道的机会多着呢.说不定.师姐还得仰仗你照拂呢。” 祥子笑容不变,沉默不语。 这光景落在其他宝林弟子眼里,自然又是另一番滋味。 要知道.李三小姐可是极少跟人这么热络的。 一时间,不少弟子眼里都露出掩不住的羡慕——这小子莫不是入了李三小姐的眼? 不过一个前途大好的风宪院年轻执事,加上李家这朵娇艳玫瑰,似也算天作之合? “不知师弟这几日是否得闲?” “师姐请说.” “我二哥听闻师弟这些日子的功绩,甚是佩服,想寻个日子,上李家庄拜访师弟,”李三小姐笑脸盈盈。 李韵文,这位实际的李家矿厂掌门人亲自登门拜访? 以李家之背景,加之李三小姐亲自相邀,算给足了祥子面子。 “李师姐相邀,自然是有空的,”此刻,祥子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诚惶诚恐。 李三小姐笑容不变,眼底那抹轻视之意一闪而逝。 两人拱手作别。 只是,当祥子转身的刹那, 他脸上那抹笑容,荡然无存。 这位李家二少爷的来意,不问自明。 自然是为了那座前朝废矿而来——看来.李家当真是手眼通天,自己都才知晓这些,而李家就迫不及待来了? 看来围绕着这座前朝废矿,各方势力都是蠢蠢欲动啊。 而自己,俨然成了他们眼中的香饽饽。 念及于此,祥子心中顿生一种可笑的情绪。 只怕.这位李三小姐由始至终都没想到,自己竟是当初人和车厂那个小小车夫罢? 或者说当初那场偶然的相逢,压根被这位天之骄女忘了? 说到底,不过是数十个泥腿子的性命罢了不值一提。 祥子轻笑一声。 果然是贵人多忘事。 可惜自己只是个泥腿子。 有些事,一辈子都忘不了。 第193章 分别的惆怅,全新的计划 又过了数日, 小青衫岭裹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空荡的矿区中,随处是淡金色光点,这种看似温润的光点却藏着天地间最锋利的法则之力。 祥子捏住桩步,站在一处僻静的空地,鼻端轻轻一吸,那些光点便顺着气息往他身子里钻。 脚边摆着块拳头大的七品五彩金矿,是他最后一块存货。 【感金生息决】+1 【感金生息决】+1 斑驳的灵气裹着矿土味,经由修士被动技能【周天纳元决】的提炼,化作菁纯的金色水流缓缓融入气劲之中。 可若细细看去,还是能看到那“金色水流”中带着一丝灰黑色——这是面板都无法祛除的杂质。 祥子并不知道这种灰黑色气息是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这玩意对身体气机的影响不小。 莫非这修仙嗑矿,就跟嗑药一样.还有副作用? 皮膜筋骨都被汹涌的灵气冲刷着。 没多大一会儿,七品五彩矿就成了块灰扑扑的石头,一点灵力都没剩。 他丹田灵池里多了缕淡金色灵液,像滴进水里的香油,慢悠悠散开。 祥子长舒口气,胸口的气劲总算平顺些。 今儿汲取天地灵气,只能到这儿了——再多些,恐怕这皮膜筋骨就要撑爆了。 说实在的,有了这些五彩矿,自己这修炼速度是真快! 可惜这是最后一颗七品五彩金矿了——倘若再多几颗,只怕不消一个月,自己这修士便能九品大成。 九品大成的修士,该有多厉害? 祥子想起前阵子被自己宰了的那家伙,估摸着就是这境界。 那修士就凭一枚黄铜小箭,就能秒杀几位八品武夫,够吓人的。 不过,这法修好像只讲究攻击,少有体魄熬养 法修攻击固然厉害得很,可要是真被高品武夫近了身,照样得慌。 就是不知那所谓的“体修”又该是啥模样,跟“法修”比起来谁强谁弱。 按道理说,自己这体魄,该是更适合走体修的路子。 啥时候能弄着一门体修的功法,试试才好。 毕竟【心意六合拳】更像是体修的攻击法门,而不是体修的炼体功法——看样子,自己该是缺了一门类似【三体桩】之类的体修根基功法。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哑然一笑——先把武夫和修士的底子打好吧,贪多嚼不烂。 摆出【心意六合拳】的拳架,捏起【感金生息决】, 丝丝缕缕的金系灵气从鼻端吸入,顺着气劲蔓延至全身, 霎时间.祥子便感觉到身体骨骼中一道暖流窜过——如今的他,早已习惯这种天地间最为锋锐的法则之力 只是,不用【感金生息决】的时候,这些天地法则力道没法被吸收到身体里,只能起到个淬炼的作用。 但这也能大大增强武夫的皮膜、筋骨,甚至气血。 这么算下来,在矿区待一夜,比喝几碗九品汤药还管用。 也多亏了这法子,他武道进境快得吓人,如今已是九品圆满,最多一个月就能摸到八品的门槛。 这速度,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了。 到时候,自己便要回四九城,向武馆申请八品试炼了。 原先祥子还不想这么轻易就露出武道修为,可眼下形势紧张,要是自己真要替宝林武馆谋划那座前朝矿区,肯定会成各大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么一来,藏着修为反倒会惹来更多麻烦。 赶紧晋升到八品,才能有更强悍的体魄,这样一来.自己这修士修炼速度才能更快。 如此,才能在小青衫岭站稳脚跟。 这座前朝废矿不管是为了给宝林武馆效力,还是为了自己的修为,那都是势在必得的。 拿下这片矿区,自己才有机会获得更多高品五彩矿。 这世道.想要修仙,便得嗑矿啊—— 忽地,夜深人静之时,远远却传来隐隐脚步声。 虽说来人特意放轻了脚步,可在祥子如今异于常人的皮膜感知下,还是被发现了。 莫不是巡逻的那些师兄弟? 祥子眉头一皱,人已消失在原地。 没过多久,阴沉沉的树林里,就出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这两人瞅着阴森的矿区,实在有点不敢进去。 尤其是矿区里头的气血压制,更让两人打哆嗦。 “吴吴执事,这该就是矿区了,咱们进去?”一个年轻武夫低着头,殷勤笑道。 那中年武夫听了“执事”俩字,眼里却露出一抹阴郁。 似是这两个字让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这位前任风宪院执事,一手负责整个小青衫岭的大人物,狠一咬牙道:“今夜必须进去.再过些时日,使馆区就要派人来封锁此地了,到时候咱们就不好混进来了!” 吴谨掏出一张古旧的牛皮图纸,缓缓道:“今日先找准地方,到时候一定得把这事办成。” 年轻武夫哆哆嗦嗦地点头,跟着吴谨进了矿区。 就在两人身影钻进矿区的时候,树顶上,轻飘飘落下一个人影。 祥子一眼就认出了那年轻些的武夫——就是从前被自己一拳摔飞的冯家护卫,冯家那位二爷的亲信,冯鸿。 一个冯家亲信,一个宝林武馆风宪院的前任执事。 这俩人.啥时候勾搭上了。 而且还到了这片前朝矿区? 祥子把身子藏在石头后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进去——自己那颗气血红珠能收敛气血,再加上自己这诡谲的视力,应该不会被发现。 远远跟在两人后头,有了全新车夫职业【星移九转】的加持,就算是无意中踩到一颗碎石子,也几乎没什么声响。 不得不说这技能不仅是逃命神技,更是追踪神技。 只是,一路跟下来,祥子心里倒升起些疑惑——这俩人到底在干啥? 在矿洞里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这俩人东摸摸西看看,专门往那些角落旮旯里钻,最后才灰头土脸地跑出来。 望着这两人远去的背影,祥子眼睛微微一缩,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宝林武馆,忽然想到 自己不是已经成了风宪院执事吗? 这小青衫岭一片,自己才是风宪院的头啊。 若是想要调查这吴谨,何必上报,自己开始着手调查便是啊 哑然一笑,祥子的身影消失在矿区之中。 —— 晨光熹微,李家庄。 短期内,祥子还是选择在这里办公,一来是熟门熟路, 二来嘛,李家庄这些人手才是最要紧的本钱,他总得亲自坐镇才放心。 为了配合祥子,宝林武馆特意又派了四个外门精英弟子过来,里头还有两个九品圆满境的风宪院弟子。 听说这两人是席院主亲自挑选的,无论是身手还是忠诚度,都是一等一的——当然,这两人跟前任风宪院执事吴谨并没什么交集。 不得不说,那位席院主心思真是周全。 可话说回来.想着要查吴谨,祥子短时间内倒不敢用这些人。 于是祥子让齐瑞良给宝林武馆发了封电报——他提名赵沐当常驻小青山岭堡寨的风宪院弟子,同时让石博和韦月这两位当学徒教头,一同管着学徒们的操练。 石博和韦月,这两位是之前四海院派来管运输线守卫的,俩九品大成境弟子总当个护卫,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当天宝林武馆就回了电——是席院主亲签一个字:可。 这么一来,赵宇、石博、韦月这三个长住李家庄的外门弟子,都担了要职, 尤其是赵沐,以九品大成境负责小青山岭,惹得不少外门弟子眼热不已——凭赵沐的武道天赋,又得了风宪院弟子的身份和待遇,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能摸着八品的门槛了。 算得上飞黄腾达了。 这下子,整个宝林武馆算是明白,这位从前的外门小师弟、如今的风宪院临时执事,到底有多大能耐了。 ——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晴天,下午时分,天依旧清亮明朗。 院子里摆着一张大圆桌,圆桌旁是架着妖兽肉排的火炉——知道祥子爱吃烤肉,雷老爷子特意用土法子砌了个大烤炉,倒真方便。 说起烤肉,小绿已经学了祥子八分本事,此番各种金贵香料一股脑往里放,馋得人直咽口水。 妖兽肉都是新鲜的,大多是九品,还有陈家矿厂送来的一整头八品鹿妖。 自打祥子升了风宪院临时执事,四九城那些势力就跟野狗见了骨头似的,一窝蜂都凑了上来, 尤其是四九城这三大矿区,且不说借着陈海这条线早跟祥子交好的陈家,就连那钱家都派了人来道贺。 至于李家,更是连着来了三拨人。 不愧是四九城最富的主儿,这三家出手真不含糊,那些五花八门的汤药、宝具之类,看得人眼花缭乱。 祥子自然是乐呵呵都收下了,挑着当下能用的留下了,其他的都分给了齐瑞良、赵沐和姜望水、徐小六几个好友。 至于那些寒暄应酬的事,全推给了齐瑞良这位青帮三公子——把齐瑞良这位李家庄大管家忙得苦不堪言。 这会儿,齐瑞良好不容易刚送走陈家的人,刚进李宅院子,瞧见祥子和姜望水几人吃得满嘴油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几个好友赶紧起身,把他迎了进来。 今日几人难得聚在一块儿,却是为了给姜望水送行。 自打来了李家庄,姜望水像是变了个人,整天闷不吭声,夜里也一个劲儿苦修,那股子刻苦劲儿,甚至比徐小六还胜几分。 再加上姜家那位大姐,各种金贵汤药跟不要钱似的往这儿送,姜望水的修为更是涨得飞快。 赵沐昨日走之前,点了姜望水的名,说他有资格参加九品生死炼。 明天,就是姜望水回四九城,参加九品生死炼的日子。 几个好友相处了半年,彼此都知根知底,心里头难免有些担忧,更多的还是为姜望水高兴。 祥子和齐瑞良两个,更是认真细致讲了一遍九品生死炼的章程——主要是齐瑞良在讲,毕竟以祥子那变态体魄,不能作为参考,反而会误导了姜望水。 讲完这些,大伙儿又说起从前当学徒时的那些趣事,姜望水心里头也满是感慨。 吃到一半,祥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黑脸少年徐小六嘿嘿一笑,赶紧跑到李家庄外头的“翠丰楼”,拎了一大壶野梅子酒回来。 “祥哥.这第一杯酒,必须敬你.”姜望水深深看了眼这位从前的同窗,沉声道,“祥哥你从没说过,可我心里清楚.” “你和瑞良兄在李家庄多番照拂我,就连赵师也是看在我跟你的交情上,才对我这么关照。” “要是没祥哥你帮我弄来那些汤药妖兽之类,我姜望水哪有这本事,能摸着九品的机缘啊?” 说到底还是个少年人,姜望水说到动情处,眼眶都红了——引得徐小六也跟着抹起眼泪。 祥子笑了笑,没说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前当学徒时,姜望水就帮过自己不少,如今自己有了些能力,自然会暗中帮衬——只是没料到,这小子居然看出来了。 看来,自打知道自己大哥的死讯后,这位姜家少爷是真的长大了不少。 姜望水倒了满满一大杯酒,几个好友好说歹说,最后还是徐小六把他的酒杯抢了下来,这才没让他多喝。 饶是如此,姜望水还是喝得有点晕晕沉沉。 祥子赶紧喊包大牛过来,让人把这位姜少爷扶着回了学徒宿舍。 —— 等姜望水走后,徐小六却放下了酒杯,对着祥子抱了抱拳,沉声道:“祥哥.我想脱离宝林武馆了。” 这话一出口,祥子和齐瑞良都愣了一下。 接着,这黑脸少年神色一正:“我自己的情况我清楚,我这资质平平,怕是难摸到九品的机缘,就算摸到了,恐怕也过不了那生死关。” 祥子还想开口劝,可最后还是没说话。 小六说的是实话,他这资质在普通人里确实算拔尖的,可在学徒里头就不够看了。 而且徐小六是德宝车厂的小车夫出身,打小就没靠汤药调养过身子,就算这阵子天天跟着自己吃妖兽肉,体格也算不上强壮。 九品生死炼不是闹着玩的。 忽然,徐小六又沉声道:“祥哥.我想帮你和少东家做事。” 这话一出,齐瑞良眼眸便是一亮。 是啊这主意好啊,徐小六这小子本来就是车夫出身,性子又憨厚实在,从不偷懒耍滑,如今运输线上正缺人手。 还有谁能比徐小六更让人放心呢? 可祥子却神色严肃起来,认真道:“小六,这种关乎一辈子的大事可不能一时冲动,你可得想清楚了,别因为咱们之间的交情,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齐瑞良愣了一下,深深看了眼这位从前的同窗, 随即他的眼神柔和了下来——身为李家庄大管家,徐小六愿意来做事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以朋友的身份,他更赞同祥子。 齐瑞良出身清帮,打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多了人情冷暖,也习惯了虚情假意和趋炎附势。 这乱世里头,哪有什么礼义廉耻可言,多少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背信弃义。 此乃人心惯常。 所幸.李兄还是从前那个李兄。 —— 徐小六笑了笑:“祥哥,我早就想清楚了,就怕祥哥你嫌弃我.” 祥子洒然一笑,拍了拍徐小六的肩膀:“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 徐小六心头一喜,又拿起酒杯。 三个好友的酒杯撞在了一起,那些个少年郎对前程的憧憬和向往,也随着酒水漫洒在了暮色中。 说实话,小六这个选择,也让祥子松了口气。 小六是车夫出身,又跑惯了这条运输线,不管是身手,还是资历身份,都足够镇住场面。 虽说年纪轻了点,经验还不够,但有齐瑞良和徐彬帮忙,让他管着小青衫岭外头的“两横一纵”线路,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样一来,就能替徐彬卸下一半的担子。 等徐小六彻底摸清了南苑到丁字桥这条线,便真可以让徐彬尝试着构建丁字桥到前朝矿区那条线路了。 当然,这条线路的麻烦之处,还是人手——前期得有足够多的气血关武夫,才能建起定居点。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放下了酒杯,认真望着齐瑞良,沉声道:“瑞良兄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眼见这大个子说的郑重,齐瑞良顿时一愣——这小子啥时候对自己这么客气了? 可听到他接下来的话,齐瑞良也不禁一呆。 什么? 要动用我清帮的人手? 码头工人? 第194章 香山狼妖,再入蛇窟,收获满满 整个四九城,若论哪方势力最强,自然是大帅府无疑——数千条火药枪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现今来看抢下好几座县城的闯王爷,麾下兵马怕也不输张大帅。 若抛开世俗武力,单说武夫,便是三大武馆。 但三大武馆弟子加起来,拢共只有千余人。 真论人多势众,其实还有一方不声不响的势力,手里头的武夫其实最多——清帮。 清帮负责四九城到申城的交通,更垄断了小青山岭妖兽肉的贸易, 除此之外,便是那座庞大的浮空码头——以及为这座浮空码头服务的数千号气血关武夫。 于是乎.祥子便把主意,打到了清帮头上。 这几日,祥子跟雷老爷子,还有那帮账房师爷算过, 要是清帮能拨一千名气血关武夫来帮忙,再加上李家庄两千多力夫在外头打配合,只消三个月,建个六七处定居点,就能把从小青衫岭城楼到前朝废矿之间的道路打通。 若真打通了这条运输线,再运一些五彩火矿进去,抹在墙头上,寻常力夫也能进小青衫岭了——到那时候,这进度可就快多喽。 按雷老爷子的经验,两个月只需要一千名有经验的力夫,就够搭起能住千来号矿工的屋子。 如果这个计划可行,最多半年,祥子就能让这前朝废矿重新开起来。 当然在矿区里头搞建设,自然不是容易事, 万事开头难,计划中最麻烦的一桩,便是前期那六七处定居点。 只有气血关武夫才能干这活,关键还危险——矿区夜里那些妖兽,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话说回来,风浪越大,鱼才越贵嘛。 这下,就看清帮那位齐老爷子,舍不舍得下这注了。 “李兄.这事非同小可,我得亲自回一趟四九城,”齐瑞良听得心里头直打鼓,可也明白这事有多重要,当即站起身,沉声道:“今儿夜里,我就动身回四九城。” 祥子神色一正,抱拳道:“那就劳烦瑞良兄了。” 齐瑞良只笑了笑:“你我兄弟,何必多言。” 听了这话,祥子倒愣了一下——这小子倒是现学现用,把自己方才跟徐小六说的话.又还给自己了。 两人哈哈一笑,尽在不言中。 —— 深夜, 小青山岭,前朝矿区。 丝丝缕缕的淡金色灵气被吸入鼻端. 祥子脚下踩着桩步,手上【心意六合拳】不停. 劲风肆虐中,漫天灵气也随之飘散。 自觉醒修士职业后,这门功法的不凡之处才显现出来——经由天地灵气的淬炼,体魄的提升远胜寻常武夫。 祥子夜夜待在这片矿区,体魄提升比预料中更要快得多。 距离八品入门境.只有一步之遥了! 而修士职业距离九品大成境,约莫也是这几天。 只可惜.闯王爷送的那些八品五彩金矿就要用完了.到时候这修士的经验可没那么容易咯。 真得想法子弄到些五彩矿才行。 忽地远远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妖兽咆哮。 祥子眉头一皱——这声音咋听着有些耳熟呢? 心念一动间,祥子身形消失在原地。 —— 小青衫岭中部,寒水潭东边数十里。 一头浑身淡金色的蟒蛇,发出震天的咆哮。 这声音是如此大,连宝林武馆前进营地的那些弟子都给惊动了。 万宇轩负手而立,盯着那边的动静,却拦住了几个内门师弟,不让他们去打探。 “这蛇妖刚进七品还悟了术法,这大半夜的啥也看不见,你们去了,那不是送死嘛.” 听了这话,旁边几个内门弟子皆是神色一骇——七品妖兽.可以称一句大妖了! 而且是蛇妖? 我滴个乖乖, 到底是啥东西,能跟七品蛇妖打得有来有回? 万宇轩皱着眉头, 远处,隐隐的狼嚎声传了过来。 饶是这个万家嫡子,也是哑然一笑——准是香山那群狼妖, 之前宝林前进营地被毁,就是这群行踪不定的狼妖干的好事。 可自打这群狼妖占了香山,倒没再往这边来, 就是苦了德成武馆了——德成武馆的前进营地,离着香山最近。 之前回棱堡的时候,万宇轩就听德成武馆的弟子说,这群狼妖最是狡猾,难对付得很,好些弟子都折在这些畜生手上了。 就连内门弟子都死了俩 德成武馆那边有位七品副院主亲自带着人,也没把这群狼妖剿灭,反倒惹得这些畜生借着地形之利,变本加厉地反扑。 也正是因为这群狼妖,德成武馆往北推进的速度慢了不少。 这些狼妖几乎都是九品的,跑起来跟风似的,更吓人的是还懂得互相配合真叫人防不胜防。 这些狼妖怎么跟一头刚进七品的蛇妖打起来了? —— 德成武馆前进营地远处,一颗遮天蔽日的大树。 林深处,月色被层迭树冠切得细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殖土和湿木的气息。 夜风拨弄着树叶,呜呜作响, 一双淡金色眸子,蓦地一闪, 祥子的视线中,顿时亮如白昼——不知怎地,自从觉醒了修士职业,每每用上这视力时,他的内心总会泛上一抹心悸。 远处,一头身形庞大的蛇妖,正在被数百头狼妖围猎。 这蛇妖算是老熟人了——就是之前被祥子端了老窝的那头, 不知它走了啥运,如今竟已是七品,行动之间隐隐是风雷闪烁。 可更让祥子心惊的还是那群狼妖。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这群狼妖。 第一次是在小青衫岭外围,这群狼妖也就几十头,九品的更是没几个。 第二次是在前进营地,那时候,这群狼妖里就有一头八品的白狼王了。 可这一次.八品的白狼王竟有四头,而且这好几百头狼妖,全都是九品的——这么大的阵仗,当真是闻所未闻。 狼妖群正中间,是一头满身是伤、个头跟牛似的白狼——看它的瞳色来看,该是已经到八品大成了。 白狼王身姿矫健,在狼群中不断穿梭,耳朵高高竖起,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细微的声响。 随着白狼王的低吼,那些狼妖进退有度。 两批九品狼妖从白狼王侧翼窜出,它们并不靠近那蛇妖,而是在蛇妖视野可及的边缘快速掠过,发出挑衅低吼。 每次蛇妖追上来,这些狼妖就一哄而散,扭头就跑。 可蛇妖的速度也快得很,只要蛇信子一吐,就有一头狼妖被卷进嘴里 而这时.便会有数头悍不畏死的狼妖袭上去,它们的目标很明确——七寸, 一口咬下,不贪多,不恋战,在蛇妖吃痛摆尾之前,尽量退开。 这不是致命的攻击,而是持续的放血和消耗。 蛇妖愤怒咆哮,巨大的蛇尾如鞭子一般,在空中抽得砰砰响, 但它每一次抽尾,都会有新的“佯攻者”在它视线死角发起闪电般的袭击。 这群狼妖十分善于抓时机,这蛇妖刚入七品,一身鳞甲都褪掉了,又没及时吞下储存的蛇蜕鳞,导致此时的蛇鳞生长缓慢,并不能覆盖全身。 毫无疑问,此刻是这头大妖最虚弱的时候——当然,这也得感谢祥子,毕竟是祥子把那些八品蛇蜕鳞全卷走了。 可就算这样,这群狼妖也不可能是这大妖的对手。 在七品大妖面前,即便是九品巅峰的狼妖,也不可能有还手的能力。 没多大一会儿,蛇妖就吞了十多头狼妖——对刚进七品的它来说,这些新鲜的血肉,最能滋补亏空的气血。 尤其是蛇妖口中吐出的那风雷一般的术法,一下子就能轰死十多头狼妖——不过,这术法看似颇为耗费精血,便是这大妖也不舍得轻易动用,倒像是武夫一般,只用那骇人的蛇尾抽碎狼妖。 这般强横体魄,看得祥子更是暗自咋舌——自己这身子骨,恐怕也只能挨上两蛇尾。 这才推进到小青衫岭中部,就有这么凶悍的妖兽,真难想象,那条大顺古道得有多危险。 难怪三大武馆都是举步维艰。 就在这般拉扯中,这头蛇妖竟慢慢被引开了老窝,往树林子深处窜去。 所过之处,树木倾倒,粉尘漫天,声势煊天, 狼妖嚎叫和蛇妖低沉的嘶吼声中,不远处那座德成武馆前进营地,竟无一个弟子敢出来探查。 树巅上的祥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好高明的围猎法子,这是典型的诱敌深入啊。 这群狼妖,简直比人还精了。 念及于此,祥子心里头“咯噔”一下。 既然这大妖被引走了,那老巢里? 祥子心头一喜,身子轻飘飘地就落了下来——之前去寒水潭那次,把蛇妖的老窝给端了.可真是发了一笔横财。 这机会不又来了? 再回手掏一次?—— 香山那边多五彩金矿, 而德成武馆这边,倒受五彩水矿的影响更多些。 这里的水脉,都染上了几分铅灰色,带着一股铁锈与潮湿水汽混杂的腥味。 沼泽表面覆盖着青铜色的“泣珠苔”,触碰时会发出清脆的清鸣;水下岩缝中生长着“剑齿藻”,叶片边缘锐如刀锋,随暗流摆动唰唰作响。 如果说五行金系之力代表天地间最为锋锐的规则,最是肃杀。 那水系五行之力,则象征着滋养和潜藏。 因而,在这片诡异沼泽里,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都显得更轻灵些。 祥子弓着腰,鬼鬼祟祟摸进了沼泽深处一个洞穴。 这蛇妖约莫是吃了上次的亏,这次选的洞穴比之前隐蔽多了,背靠着香山,紧挨着大泽,真可谓是“进能攻,退能守”。 只可惜.还是被祥子找到了。 进了洞穴,并没有想象中的湿滑,反是干净整洁,只是那股刺鼻的腥臭着实难耐。 有了上次经验,祥子这次直接往洞穴最里头冲。 果然有不少亮晶晶的五彩矿! 大多是五彩金矿,还有一小部分水矿,多半是七品的脉矿,还有几颗拳头大的六品晶矿! 发财了. 这下真是发财了! 这些矿纯度极高,只消简单精炼一番,便是成矿。 单说眼下这些矿,只怕够祥子用俩月的! 这次祥子学乖了,可是背藤箱来的! 先把那些矿石一股脑全塞进藤箱里——嘿,真沉,足足装了三分之一。 睁大眼睛四处看,生怕漏了啥,等瞧见角落里几株发着幽光的灵草.祥子心里头就是一喜——这可是七品草药天灵草啊! 这种七品草药,那可是能称得上一个“宝”字的, 许是受了蛇妖气息的影响,这天灵草比普通的大不少——至少是上品! 这种少见的宝草,是炼七品宝丹“灵秀果”的珍贵原料。 灵秀果这东西,可是提升武夫体魄、疗愈伤势的好宝贝。 当初自己晋升九品时,百草院和杂院的两位院主打赌,赌注也不过是一枚“灵秀果”。 而这里.足有五株天灵草——至少可以炼制两枚灵秀果。 祥子小心翼翼连根拔起,塞进藤箱里的小匣子。 这可都是金贵玩意儿,论价值,不比那些矿石低呢。 不愧是小青衫岭,当真是遍地宝贝啊! 可惜喽.祥子没找到珍贵的蛇蜕鳞——看来.该是这蛇妖刚进七品,还没来得及蜕鳞。 最后,祥子只能把那些零散的八品五彩矿都塞到藤箱里, 等藤箱装得满满当当,祥子依依不舍离开了蛇窟。 可得赶紧走,说不准那蛇妖啥时候就回来了。 —— 出了蛇窟, 远处,那些震耳欲聋的咆哮扑面而来。 大片的树木倾倒,烟尘蒸腾而起, 而那大蛇身上竟绕着一股淡淡的紫色风雷——这大蛇被彻底引入了狼妖的埋伏圈,要开始拼命了。 难道自己还有捡漏的机会? 还是先看看情况。 祥子琢磨了一会儿,脚下轻轻一震,浑身未有任何气血波动,人便已上了树巅。 如今他已是九品圆满境,又得天地灵气淬炼筋骨,力量和敏捷早已远胜当初. 只要关闭丹田的气血红珠,不可能有妖兽能察觉到他的接近。 再说了,他还有【车夫】圆满后的神级技能【星移九转】,即便是被那些狼妖发现,纵是八品的狼妖王,也绝不可能追上自己。 既如此,便先看看热闹,说不得还有回首掏的机会。 祥子如猿猴一般,轻轻蹲在树梢上。 目光远眺中,数十丈外的厮杀场面尽收眼底。 忽地 他的眸色却是猛然一颤。 在那群狼妖之中,赫然还有几头白狼王。 而其中一头最为壮硕的白狼王上,端坐着一个矮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半人半妖的躯壳。 身体无比矮小,仿若侏儒一般。 可这侏儒的脑袋却还是成人大小,浑身更布满骇人的伤口,裹着层血金色的痂。 一双圆形的金色瞳孔,在夜色里清晰可见。 那是人.妖兽化的人。 第195章 击杀蛇妖,香山狼妖群的真相(6.5K) 那侏儒皮肤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金属质感,口鼻部分向前突出,形成长吻, 一双眼睛里再也找不到眼白,只剩下两抹暗金色。 他的两条腿早就缩成了一团,细得跟胳膊差不多,活像根擀面杖。 可偏偏一双手指,倒长得又细又灵便——只不过如今这手上满是金色利爪,哪里还能算人的手掌? 他早就没半点人形,反倒像传说中一种极为罕见与狼共生的生物——狈。 祥子死死盯着那侏儒的脸,心中无比震骇—— 被火烧过,又经过“矿瘴”的妖化,这张曾经熟悉的脸,现在已扭曲得不成人形。 但祥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的主人。 金福贵! 此刻,金福贵发出阵阵尖啸,而数百头狼妖便随着这尖啸声进退如风。 原来这群狼妖竟都听命于金福贵。 而更令人可怖的,却是金福贵那爪子时不时闪过的金色微光! 微光骤起,那天地间的金色灵气便凝在爪上,化作一缕微芒,如流星一般撞在那蛇妖身上。 暴烈的轰鸣声在蛇妖身上炸开, 即便是七品大妖,在这天地间最为锋锐的法则之力下,也是阵阵哀嚎。 祥子眉眼猛然一挑——这是修法! 金福贵使出的这法子,像极了自己控驭金色小箭的法子! —— 良久,祥子才压下心中那抹震惊。 很难想象,一个人类竟然能熬得住那么久的“矿瘴”? 之前在人和车厂时,杰叔就跟他说过,气血关的武夫沾了“矿瘴”,撑死了活不过三天。 忽地祥子眉头却是一皱。 他顿时想起那修士临死前说的话——靠妖兽炼体的邪修? 难不成,这金福贵是得了什么机缘,竟成了修士? 这个猜测太过惊悚,隐隐让祥子生出一些莫名的不安,不由得想起自己那双金色的眼睛。 要是金福贵是吞了那颗五彩金矿,才凑巧变成这怪物模样…… 那自己呢?当初吞了虎妖的气血骨髓,才有了这古怪的视力…… 这里头,有什么联系? 难不成,自己到最后,也会变成这副模样? 心念急动间,祥子联想到近些日子自己的变化,心中浮现一抹阴郁。 那瘦削修士死前的咒骂,尚且历历在目。 莫非,真如那修士所说:没有完整的筑基物,没有完整的功法,便压不住身体里那些金系法则? —— 七品蛇妖跟狼妖群打得正凶, 蛇妖身上早被群狼咬得遍体鳞伤,其是七寸那处,伤得最是致命——这是中了金福贵的修法。 可七品大妖哪是好惹的? 虽说刚进七品,身上鳞片还没长全,正是最弱的时候,但就凭那跟小土丘似的身子、结实的体魄,也够在小青衫领中部称霸了。 蛇妖身周紫色风雷闪耀,扯动着天地气机, 月光氤氲,便连光线都似乎扭曲起来。 蛇妖那双金色竖瞳,死死盯着几十丈外,坐在白狼王身上的那小小人影。 此刻,金色竖瞳中满是对血肉的渴望——只要吃下那不人不妖的东西,它不仅能伤势尽复,修为还会再进一步! 物竞天择,妖兽也是如此。 想要更强大的修为、更强横的体魄,妖兽只有两条路——待在更高等级的矿区或是吞了别的妖兽。 想来,这便是金福贵与这头蛇妖不死不休的缘由。 茂密的树林里,一个昏沉人影轻轻蹲伏在树梢上,他整个人隐在黑暗中,并没有任何动作,整个人却似与树林融为一体。 气劲汹涌,天地气机无比凌乱,漫天树叶凌乱飘散。 祥子的身形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只是,此刻他刻意收敛气血,只有皮膜上散发着些许热气——这么一来,在众妖兽的感知中,他也不过是个略显得健壮些的猴子。 祥子身子一晃,从树顶上轻飘落地, 双手往后一拍,两柄短枪“锵然”滑落, 手腕一翻,短枪便合作一柄铁枪。 —— 缕缕风雷从蛇妖巨口中飘散出来。 触之则死。 阵阵哀嚎中,没一会儿,地上就多了几十具狼妖尸体, 大概是没料到这蛇妖中了埋伏还这么厉害,狼妖群顿时乱了阵脚。 一缕尖锐的鸣叫从那侏儒喉腔里迸了出来。 狼妖们听了这声音,竟不再怕了,又一窝蜂地冲了上去。 显然,金福贵是铁了心要拿下这蛇妖。 七品蛇妖能称一句“蟒”字了, 此刻祥子的视线中,那头巨蛇身上还隐隐鼓着几个包——要是进了六品,便能长出两条爪子来, 传闻,蟒妖一旦生出完整的六足,便能摆脱矿区限制,灌江走海 这些说法是真是假,早就没人能说清了, 毕竟大青衫岭里最凶的那头古猿,也才五品巅峰。 但有一桩,却是世人都晓得的——七品妖兽,便能学会术法。 没人知道这些没灵根、没灵池的妖兽,是怎么调动天地气机使术法的,可在矿区里,这些妖兽的术法威力,绝不比修士差。 只是当金福贵瞧见这蛇妖使出术法后,金色的圆瞳里却是露出一抹炙热. 又一声尖啸响起, 他身边仅剩的三头白狼王一起蹿了出去——这三头八品妖兽,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了,此刻联袂而上,就是想要趁着这蛇妖施法空档,把这蛇妖彻底弄死。 可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那浑身早已血肉斑驳的蛇妖,竖瞳中忽地闪过一抹狡黠之意——显然,这七品大妖已有了粗浅的灵智。 刹那间,一抹手臂粗细的雷霆从它猩红巨口中吐了出去. 谁都没想到.这蛇妖竟还能使出第二次术法。 山崩一般的轰鸣声中,三头白狼王里,两头当场被烧成了黑炭,剩下那头也被气劲裹着,狠狠撞在树干上,生死不知。 不过片刻间,场中形势陡然反转。 那条蛇妖直起身子,冷冷盯着仅剩的一头白狼王以及端坐于狼身上的那侏儒妖人。 “嘶嘶”声中,蛇信吐了出来。 群狼之中,再无一匹狼妖敢上前了。 恐惧死亡的原始本能,终究盖过了金福贵的尖啸声。 显然在这场长达半年的厮杀中,是这头蛇妖将要笑到最后。 恰在此时, 金福贵那颗大脑袋猛然一顿.淡金色的圆瞳死死盯着密林中某个方向。 紧接着,那大蛇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诡异竖瞳中满是戒备之色——如临大敌。 天地间的气机一下子静了下来, 月色疏朗,伴着细微的窸窣声,一个大个子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大枪的枪锋,在月色下泛出一抹寒光。 刹那间,气劲席卷开来. 漫天金色灵气纷飞,就连空间都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祥子枪尖一挑,目光却是落在白狼王身上那个矮小的身影。 昔日那个以一身蛮力闻名整个人和车厂的雄壮汉子,此刻却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可怖模样。 祥子神色平静,嘴角扯出一个笑:“金福贵好久不见。” —— 坐在白狼王身上的金福贵,金色圆眼里顿时露出几分迷茫。 金福贵? 好熟悉.又好陌生。 我是金福贵? 一念生,百念起, 骤然间,那些深藏于心底的记忆如狂潮涌了出来, 漫天的雨水,滔天的大火.女人温婉柔顺的笑,那张白青色的小脸,还有一片孤零零飘下来的枫叶 他拼了命想忘掉的记忆,终究还是随着这个大个子的出现,在脑子里翻涌起来。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哀嚎,在月光下炸开: “死” “都得死” 许是太久没开口,这声音全然失了音调,仿若金属摩擦一般刺耳。 那双圆瞳死死盯着祥子,满是狠厉之色。 —— 祥子轻叹一声,步伐不停。 第一步,漫天金系灵气肆虐 第二步,祥子手腕处荡开一阵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涟漪. 待走第三步,一声尖锐的鸣叫声中,两枚黄铜小箭,从祥子手腕上脱手而出 天地似是变色,这座夜色深沉的密林,骤然间大放光明—— 蓦地,四周重新黯淡下来, 只余两道黄铜小箭如炙热流星一般,在祥子身周旋转。 气机牵引下,天地间最为锋锐凌冽的金系法则却变得无比乖巧,全听凭祥子心念。 “金福贵你确定.要杀我?” “或者说,你认为你有能力杀我?” 祥子神色漠然,盯着那非人非鬼的可怖身影,只轻声说了一句: “我杀了范胖子,但范胖子身后,还有李家二少爷李韵文。” “如果你想给你家月儿报仇,那你要杀的人,不该是我.” —— “月儿”这个名字,仿若惊雷一般,在金福贵脑袋里炸开。 那个小小的人影,似是随着这个名字,一下子占满了他的脑袋。 那个一笑,眼睛就弯成月牙儿的小姑娘; 那个每次咳得撕心裂肺,还硬挤出笑来安慰他的小姑娘; 那个得了痨病,没人愿意跟她做朋友,总一个人在家识字写字的小姑娘; 那个字写得又秀气又整齐,最爱用红枫叶当书签的小姑娘; 那个叫金砚月的小女孩; 是我的女儿啊! 她被范胖子杀了! “李李韵文在哪里?”金福贵金色的圆瞳里,留下一行淡金色泪水。 祥子静静看着他:“李家矿区。” 接着,他的目光扫过几十丈外那跟小土丘似的七品蛇妖。 蛇妖身形蓦地一颤——已初生灵智的它并不懂,为何这矿区里还有凡人不受天地灵气的压制。 可惜,它已没机会思考, 下一刻. 一道璨如流星的金光闪过 一枚黄铜小箭咻地刺穿它的七寸——锋锐无匹的天地法则之力,在它的伤口处爆开。 “砰咚”一声。 庞大的蛇躯缓缓倒了下来 漫天灰尘中,数十丈外的金福贵圆瞳猛然一缩——他懂了为何祥子会说自己没有能力杀他。 这大个子已是修士! —— 按理说,祥子其实并不能如此轻易杀掉一头七品大妖。 在矿区里头,比起武夫来.同等级的妖兽,可要难缠得多。 只不过这头蛇妖刚进七品,而且那金贵的蛇蜕鳞早被祥子偷了去,害得它没法子第一时间补气血、恢复实力。 这么算下来.这蛇妖的本事,只怕连当初跟陈副院主拼命时都比不上了。 再加上跟金福贵手下那些狼妖缠了这么久这蛇妖浑身是伤,早就成了强弩之末。 祥子这才能用黄铜小箭轻松取了它的性命。 但话说回来.这枚黄铜小箭的杀伤力当真是强悍, 单说这纯粹的杀伤力,甚至比七品入门境的武夫还厉害。 待蛇妖倒下,祥子却是从那蛇头下颚处,拔下一小片“蛇蜕鳞”——这可是七品蛇妖的精华所在,只可惜这头蛇妖刚进七品,只来得及长出这么一片。 正好能把这片七品“蛇蜕鳞”嵌在软甲胸口,当个护心镜用——这么一来,软甲的防御力就能提上一个档次! 只不过.祥子这举动,瞧着实在古怪。 毕竟,在百多头狼妖的狼视眈眈下,又有哪个能如他这般镇定自若的。 “金福贵,剩下的就留给你了,终归你也围猎了一场,”祥子甩了甩手,淡淡说道。 金福贵没回话——或者说,这会儿他已经不太能说清人类的语言了。 “怎么杀他?”一个生涩怪异的音调,从金福贵佝偻的腹腔里涌了出来。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祥子却是瞬间懂了。 “很快.我得想法子引走那位李家二爷一部分的护卫,”祥子耸了耸肩,“当然.我也没十足的把握,所以得要些时间。” 说完,祥子转身就走。 忽地 身后又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要要快,我的时间.不多了。” 祥子没有回头,只点了点头。 他明白金福贵的意思。 可能过不了多久,金福贵的人性便会彻底被兽性吞没。 祥子揉了揉眉头,轻轻低下头, 他脚边,有一汪小水潭。 潭水轻轻的,映着一弯月亮.以及一双在夜色中依然清晰可见的淡金色眸子。 一抹阴郁,浮上了祥子心头。 —— 次日,阳光正好。 祥子穿着一身崭新的武衫,站在李家庄门口,身后跟着齐瑞良、徐彬几个人。 以祥子如今的身份,要他亲自出来接的.毫无疑问是尊贵的大人物。 丁字桥外, 几辆马车从南苑方向逶迤而来。 当先那辆大车,一面绣着金线的虎头旗高高挑着,迎风招展——这是清帮的标志。 车队后头,一水儿的马队骑兵,皆是穿着笔挺的灰黑制服,身后背着火药枪,威风凛凛。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清帮南苑香主刘福堂赶紧跳下车,亲自掀开了车帘。 一位穿着绸衫、面容雍容的老人,下了马车。 他身后,还是跟着那位从申城过来的武夫——张标。 数月不见,这位九品圆满境的武夫更显气势逼人。 只是这位昔日与祥子交手时平分秋色的武夫,此刻骤然瞧见这祥子,神色却是猛然一惊:这才几月不见,这小子怎么气息能如此内敛了。 之前听闻这大个子一枪扫飞了钱家那位二少爷,张标尚且有些将信将疑:自己可是与他交过手,那时候他不过是九品小成境,哪能短短数月就强悍到这地步? 如今看来,这传言倒真不虚。 且不提张彪暗自心惊, 马车下来的那绸衫老人,一瞧见祥子,便是笑容满面:“哎哟.李兄弟何必如此大礼.见外了,见外了。” “你我兄弟两个弄这些,岂不是生分了?” 祥子笑眯眯迎了上去:“齐老舵主亲自过来,哪敢怠慢分毫” 两人一阵寒暄,好一通称兄道弟,把一旁的齐瑞良听得嘴角抽搐不已. “李小兄弟请” “齐老舵主请” —— 茶香袅袅,小绿给几人斟满茶水。 经这几个月温养,昔日这流民出身的小丫头已有了几分丰腴,举止间更是落落大方。 小绿退了下去, 整个房间内,只剩了祥子、齐瑞良和齐老舵主三人。 “齐老舵主,乡野淡茶,比不得清帮那些贵重茶叶,还请齐老舵主尝尝,” “哪里话我齐某人本就喝惯了高沫.” 祥子与齐老舵主对坐,皆是端起了茶盏。 “李兄弟昨日得了我儿的电报,今日便赶过来了.”齐老舵主把茶盏放在桌上,笑道,“我这作兄长的,还算有诚意吧?” 祥子亦是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份卷宗,铺在了桌上。 聪明人之间无须太多扭捏的试探, 在商则言商——对于清帮这位总舵主而言,既然他连夜赶了过来,自然是对祥子的提议有兴趣。 祥子也没必要故弄玄虚,直接把前朝这座废矿的方案书,摆在了齐老舵主面前。 —— 捧着卷宗,齐老爷子神色渐渐肃然。 若是论起头一遭的印象,齐老爷子只当这年轻人是个有几分天赋的武夫;可先前那条运输线的利益分配方案一拿出来,倒叫他对这大个子另眼相看了。 毕竟啊.这世道上,武夫多得是,可心思能细到这份上的实在少见。 如今亲手翻完这份卷宗,就算是这位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凭着“审慎精明”在四九城出了名的老爷子,心里头也不由得泛起一阵唏嘘。 比起李家庄那条运输线“利益均沾”的法子,这份关于前朝矿区的方案要周全得多——不单把大帅府、宝林武馆、清帮这些各方势力的分成都算得明明白白. 连具体该怎么操作的法子,都列得有条有理。 “李兄弟这份方案,你跟宝林武馆、大帅府那边打过招呼了吗?” 祥子只笑了笑,没答这话,反倒开口问:“齐老爷子.您看这事儿,可行不?” 齐老舵主昏沉的眼眸里神色变幻——卷宗上写得清楚,只要从清帮调一千人过去,头五年就能分到这矿区利润的一股。 这可不是普通矿场,是比三大矿区规模还大的前朝废矿——里头的五彩矿石,多半是六品、七品的好货。 一股利润,那可是个吓死人的数目。 按说他不该犹豫,可这事牵扯太大,如今四九城里,哪股势力没盯着这块肥肉? 使馆区让宝林武馆来开发这座废矿,早就不是啥秘密。 听见这消息,多数人都等着看笑话——宝林武馆从没做过矿上的活.哪能轻易把一个矿区撑起来? 更何况还是小青衫岭那地方。 原先齐老爷子也是这么想的, 可接到自家三小子的电报后,他立马就赶了过来——没别的原因,就因为“李祥”这名字。 如今这位执掌了丁字桥的李家庄庄主,称得上四九城清帮的财神爷了, 原先一条不起眼的运输线,到了他手里,竟变成了能淌出金子的路子——如今每个月清帮从这条线上分到的大洋,那数儿大得能吓死人。 不过一枚闲棋,却生出了几分“屠大龙”的气魄,如此一来,齐老爷子又怎能不对这小子另眼相看? 眼下真亲眼瞧见这份卷宗,看到上面一条条清清楚楚的计划,老爷子心里也不由得冒出个古怪念头——难不成这小子真能把这事办成? 于是这位惯于拿捏人心的清帮舵主开口问道:“按使馆区的规矩,我清帮不能沾矿区的生意你这方案就算能过宝林武馆的关,也没法子说动使馆区那些大人物。” 听见这话,祥子心里头就有数了。 “齐老爷子.如今这‘大顺古道’的进展,全系在这座前朝废矿上.”祥子顿了顿,指着桌上那份卷宗,缓缓道,“若是我来做这事,半年内便能恢复这座矿区” 齐老舵主身子一震,倒抽一口凉气——半年?这口气也太狂了! 要知道,四九城外那三家矿厂,哪家不是攒了几百年的家底? 就算是他们,也不敢说这种大话。 即便那蒸汽机修复后便可使用,但那些定居点从哪里来?那些矿工从哪里来? 可话又说回来,要是这小子真能在半年内把矿区恢复了只怕使馆区那边,也不会再揪着所谓的“规矩”不放了。 身为四九城清帮的舵主,齐老爷子对那条神秘的“大顺古道”,自然比旁人知道得多些——为了那条古道里的东西,就算把整个四九城拆了,使馆区那些大人物恐怕也不会眨眼。 何况是这点儿规矩! 如今这计划是这小子亲手拟的,我清帮不过是搭把手帮忙而已就算没办成,也不用担啥责任,何乐而不为? 于是,这位清帮舵主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李兄弟,老夫想听句实在话,你为啥偏偏找我清帮来做这事?” 祥子笑了笑,却是把目光放在了齐瑞良身上,淡淡道:“事关重大,我只信得过瑞良兄。” “要是这事成了,我会举荐瑞良兄.来管这座矿区。”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便是齐瑞良,亦是目瞪口呆。 —— 李家庄外,齐老爷子与祥子攀着手臂,以一种无比亲昵的姿势,一路走到马车跟前。 “好小子今日见了李兄弟,老夫才晓得自己是真老咯,”齐老爷子这话半真半假,算是给足了祥子脸面。 祥子只是轻轻笑了笑,没多说话,恭恭敬敬地把齐老爷子送上马车。 挂着虎头旗的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 忽地, 车帘被轻轻撩起一角。 齐老爷子看着外头崭新的路面,心里头不由得泛起一阵唏嘘: 要是这世道的年轻人都像那大个子这般,那我们这些老家伙.可就真该退出江湖咯。 好一个心思通透的年轻人,此等拿捏人心手段,当真是罕见。 第196章 冯家高塔,走私的矿石(6K+更新) 西城齐家扎根四九城百多年,啥大风浪没见过? 能让这位执掌清帮数十年的齐老爷子感叹不已的自然是祥子的淡然。 矿区从来都是此方世界最要紧的东西。 四九城外那三大家族,不就是靠着矿厂,得了几百年富贵? 可那大个子,竟就这么洒脱地把矿厂交了出去? 虽说他的分红定然是不会变的,但.这可是让出了管理权啊 这么一来,齐老爷子哪有拒绝的道理? 千来个码头工而已,换齐家一份百年富贵,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于是,祥子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彻底将清帮这艘大船绑在了自己身上。 当天夜里,这份计划就变成一封电报,摆在了宝林武馆各位院主的案头。 跟上次那运输线方案不同,这回院主议事顺当得很 人人都清楚,要是这方案真能成,宝林武馆能捞着多大的好处. 这是一份足以延续宝林数百年繁荣的重要方案。 所以,第二天一早就,这份由宝林武馆五位院主联名签字的方案,就送到了大帅府和使馆区四大家的公馆里。 —— 四九城从来就藏不住秘密, 没几天工夫,使馆区的批复就传遍了四九城的上层圈子。 跟往常不一样,这份涉及小青衫岭前朝废矿的方案,盖的是使馆区四大家的家章——而不是大帅府的金印。 按那些不能摆上台面的规矩,使馆区向来不掺和凡俗事务,都交给大帅府打理。 可偏偏.这回却破了例。 就算这封直接送到三大武馆的公函,后来又“画蛇添足”补盖了大帅府的公印,可谁都能从这反常的举动里看出来——使馆区那些大人物的渴望和期盼。 这是使馆区成立以来,第一次向世俗伸手。 而整个四九城,也只有寥寥几人能懂其中的原因。 其中一位,恰好就在冯家庄里。 冯家庄内庄,那座高耸的棱堡。 一间阴森的密室。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静静看着手上加盖着各种大印的文件, 手指微微一挑——文件化作漫天碎片,慢悠悠飘了下来。 这位冯老庄主苍白的脸上还是如以往一般平静,但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从那细微的变化中,感受到这位老人内心某种真实的愤怒情绪。 “使馆区那些大人物急了,他们该是没料到,这世上竟有人承诺能在半年内恢复这座前朝废矿,”老人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平静,“文儿.小青衫那事,拖不得了。” 阴影中,冯文轻轻点头:“父亲大人,差不多准备妥当了,就等下一批物资运输,就能派人进去” “唯一麻烦的是火药粉,想要炸毁那大东西需要纯度更高的五彩金矿和火矿.” “李家那边似是猜到了什么,一直不肯供货。” 昏沉的光线中,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眉头一挑,嗤笑一声。 “李家那老东西怕了吧.”冯文笑了笑,轻声道:“父亲大人料事如神.毕竟这事干系重大,那老家伙怕沾染到身上,也不奇怪。” “李家那老东西,没你想得那么胆小,”轮椅上的老人嘴角露出个讥讽的笑,“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把大顺朝都卖给使馆区那几家.” “说到底,那老家伙就是想要更多筹码。” 听到这话,冯文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瘦削的身形便是一顿。 “我昨儿让阿福去了趟李家跟那老家伙说好了,只要这批矿能顺顺利利运过来,我就把敏儿许给李家二少爷.” 冯老庄主说的云淡风轻,那双昏沉的眼眸,却是深深盯着自己这仅剩的儿子。 过了好一会儿,冯文低下头,轻声应道:“全听父亲大人吩咐。” 轮椅上的老人笑了笑:“那便好。” —— 冯文出了高楼, 在门口等待已久的小马,递上一件大氅。 冯文披在身上,咳嗽了两声,只轻轻说了句:“回内宅。” 小马搀扶着这位冯家二爷,缓缓走回那栋小楼。 如往常那般,冯文一个人进了小楼。 “滋”的一声,火折子点燃蜡烛, 幽暗的烛火中,冯文一个人静静望着屏风前那张油画。 一缕白发从他额头飘了下来. 冯文下意识接住,望着油画上那个美丽如昔的女人,笑了笑:“我老了你还年轻,” 惨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指,沿着油彩的纹路,慢慢抚过那张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脸。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把油画弄脏了,可手上还是免不了沾了一抹红色——那是画中女子红裙的颜色。 光影朦胧中,冯文看着手上如血的殷红, 这红色刺眼,又带着些鲜艳的黄——像极了昔年那场摧毁了他一生的大火。 世人都说,冯文这位夫人疯了,所以一把火烧了半个冯家庄——可谁又晓得,这些年这把火在这位冯家二爷心里从未停过。 殷红的眼神倒映进冯文的双通,也似燃烧了起来。 “当年保不住你,是我没用,如今有人要对你女儿下手了.” “不过素素你放心,拼掉这条性命,我也会护你女儿周全。” 烛火摇曳,冯文笑容无比温柔。 —— 日光大好,颇有几分暖意。 祥子难得没练功,只带着小绿、小红两个丫头,在李家庄外的集市上转悠。 包大牛和包大锤这俩兄弟,带着十多个护卫,跟在后头。 这偌大的阵仗,自然惹得路人侧目。 经雷老爷子的设计,这片集市被分成四个坊市、 坊市里头,原先破破烂烂的帐篷,如今大多改成了前铺后院的小宅子——按李家庄的规矩,庄外这些铺子,只要交够三个月的税,就能领一张居住证。 李家庄内人多,而且俸禄高,便是最普通的力夫一月也能挣百来个铜子。 有了钱,自然得消费。 庄外这四个坊市自然更显繁华——单说人数,这儿已经住了好几千人。 这里治安好,大小都能混口饭吃,附近的流民都往这里跑,每月新登记的居民都超过千人——当然,其中不乏老弱孩童。 如今李家庄正是用人的时候,自然是来者不拒。 身子壮实些的汉子,就签个力工短契,没爹没妈的孤儿,就先安排去学堂——反正不过是每天多给几个馍馍罢了。 至于那些老人,也有粥棚安置——虽说没法养老,但至少每天能管一顿饱饭。 这么一来,祥子这位李家庄庄主的“善人”名声就传出去了。 人多了,吃的用的是个大数字——虽说有那条南苑铁路,目前物资倒不愁。 可祥子向来谨慎,特意让齐瑞良挑了几个有经验的老农,去丁字桥外勘探荒地——如今李家庄势力大了,附近早就没了妖兽.只剩下没人要的荒田。 这世道,地契早就不管用了。 把附近的荒田都勘探了一遍,又给大帅府那边发了封电报——如今祥子正是风光的时候,就连使馆区那边都记着他的名字,大帅府自然不敢轻易为难。 这么一来.李家庄名下足足多了好几千亩田地。 祥子从之前签了奴契的流民里,挑了几百个有经验的,把田地分了下去,每年只象征性地收十枚铜板,就算是收了税。 之后又托青帮弄了些五彩木矿灰,撒在田里,这些原本贫瘠的荒田,只要种上两季,就能变成肥田。 这么一来,到了年底,李家庄在粮食上就能自给自足了。 不少人都不明白——好好的田地为啥全分出去? 可祥子拿定主意的事,李家庄里没人敢反对。 只有齐瑞良像是琢磨出了点啥——早在建设李家庄的时候,他就从这位李兄嘴里听过些莫名其妙的词 比如“粮食安全”、“菜篮子工程”之类的问题。 不知怎地,齐瑞良总有一个感觉——这位李兄,似是在做某种最坏的准备。 —— 难得出来逛,小绿、小红俩小丫头高兴得很, 小红嘴馋,手里抱满了没见过的吃食。 身为“内宅大管家”,小绿自然沉稳多了,只乖乖跟在祥子后面。 不过如今这位“绿菩萨”的名声,倒比祥子还大,一路上不少路人都跟小绿打招呼,甚至有些商家说啥也不肯收钱,非要免费给小绿送些东西。 毕竟这里的商家大多是第一批来此的流民——当初小绿坚持建的那座粥棚,可是在开春那冷天里救了不少人的命。 沐着日光,祥子慢悠悠走到一处气派的宅邸前。 宅子门口挂着四个大字——太白镖局。 这就是闯王爷在这儿设的镖局。 祥子瞧着那门庭若市模样,倒是乐了——闯王爷这镖局生意倒还真不错。 听齐瑞良说,每天从这儿往西走的大车,足足有十几辆。 车里运的啥,祥子自然不感兴趣, 今日他来,却是为了另外一桩大事。 门口早有小厮瞧见这位李家庄庄主,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穿过前院,到了后院。 祥子让包大牛他们在门口等着,只一个人走了进去。 内院亭台楼榭,曲水流觞, 看不出来这闯王爷倒是个雅致人。 听到脚步声,内院一个白衫书生却是施施然起身。 “李兄.今日约我到此,却不是所为何事啊?”闯王爷拱手笑道。 在他身边,自然还是拎着一个紫金重锤的虬髯大汉——张大锤。 张大锤本是一脸笑嘻嘻,可细细瞧着祥子却是不禁一呆——这大个子这般气息内炼.比之前似又强了几分? 祥子对闯王爷笑了笑:“闯兄.今日我来,却是给闯兄献上一份大礼!” 桃花眼年轻人愣了愣,嘴角微弯:“李兄何等人物,出手自然不凡能被李兄称‘大礼’.我倒有些好奇了。” 祥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看了眼这位在三寨九地打遍无敌手的年轻人,缓缓说道:“李家矿厂.该算一份大礼吧?” “要是能拿下这片矿区,闯兄定能如虎添翼.” “听闻闯王爷上个月又新得了泽阳县算下来.这泽阳县,距离李家矿厂倒不远。” 闯王爷神色一肃——自己昔日不过玩笑似提过一句“李家矿区”,但这小子竟能从自己兵马的调动中,看出一些端倪,倒真让他心生几分警惕。 而且这位李家庄庄主,还是第一次如此开诚布公,谈及彼此身份——这大个子的葫芦里,究竟玩得什么把戏? 念及于此, 闯王爷那双桃花眼微微一挑,便有一股温柔妩媚之意荡漾开来:“还请李兄指教.” —— 走出太白镖局,祥子心情挺好, 原本还打算带着小绿、小红几个去外头的“翠丰楼”吃一顿——当初祥子一枪扫翻钱家二少爷,如今这小酒楼也算是在四九城出了名。 没走几步,祥子眼神就是一凝。 街角一家茶铺旁,是一个乞儿模样的少年。 祥子走进这家茶铺,先让小绿把场子包了,又让所有人在外面等着,说自己想清静一会儿。 手下这些人早就习惯了自家庄主爷各种古怪脾气,这会儿都乖乖应了。 祥子掏出几个大洋,让老掌柜去了后院,亲手烧起了茶水。 紫铜壶沸腾开来,茶香袅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少年身影从后院翻了过来。 祥子平静地看着装成流民的少年,认真说道:“这么做太危险了,这集市里还不知道藏了多少冯家庄的眼线,” 小马愣了一下,心里头顿时一暖,可想到刚知道的那桩大事,又不由得慌了:“祥爷,这事太大了,我只能第一时间来告诉您。” “今儿我轮休,冯家那边只当我去四九城了,待会儿我就去南苑赶火车,祥爷您放心,不会有人发现。” 小马神色紧张,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这是我昨儿夜里在冯二爷家外头捡到的” 祥子没料到,让小马冒着天大风险送出来的东西,竟然只是一张薄薄的纸。 这纸是从账本上撕下来的,用的是上等的夹江纸,雪白挺括, 四边有火烧的痕迹,幸好小马抢救得及时,上面的数字还能看清楚。 账目记录很简单,用的是四脚账的老法子,只有“天方”和“地方”两项。 说起这个,祥子也算是行家——之前人和车厂就用这种法子记账。 粗略一看.祥子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账目不对. 足足有一半的数目对不上。 他抬眼瞅了瞅纸上盖着的“冯文”二字钤印,却愣了——这位向来以“谨慎小心”出名的冯二爷,咋会出这种差错? “这是啥的账目?”祥子轻声问道。 小马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强压着心头悚然,沉声道:“这是李家矿厂通过冯家,转运到南苑车站的五彩金矿!” “是使馆区那边要的货。” 祥子眉头猛地一抬,心里头一惊——冯家在走私五彩矿! 好大的胆子! 竟敢对这些五彩矿动手,他冯家也不怕脑袋搬了家? 不过祥子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冯家吞下这些五彩矿,却是要干什么? 而且,如此数量的缺漏,李家矿厂不可能不晓得! 李家矿区内一共两座矿,最外围的那座是以往人和车厂的路线,大多出产九品粗矿。 而离冯家庄近些的那座矿脉,品级要高些,大多都是八品五彩金矿——所以这条线最要紧,往日里都是由冯家庄负责运到南苑车站,装上车后直接送进使馆区。 这条路线,就连大帅府都会派兵护着 他冯、李两家是怎么下的手? “祥爷.这冯家有些不对劲,您上次提醒我留意进出大车的数量,我就一直在盯着才发现有些反常,每周从李家来的大车数量都对不上,” “尤其是有一夜我亲眼看见一辆大车驶入了冯家内庄那座高塔,”小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低声说道,“不过我实在接近不了,冯家对那座高塔管束颇严,从不允许人轻易靠近。” 内庄的高塔? 被万师兄两箭射塌了一层的那座? 祥子轻敲着桌面,示意小马说下去——小马心思细,若仅仅是这些,该是不会如此慎重。 “高塔里住的是冯老庄主,我进冯家几个月了,却从没见过这位冯老庄主走出过高塔,”小马缓缓说道, “冯家庄里都在传,这位冯老庄主八成也中了诅咒,不能随便出高塔。” 冯家诅咒? 祥子倒也听过这传闻——毕竟冯家一连夭折了四个男丁,没一个能活成年的。 便是好不容易活到成年的冯家那位二爷,看起来也病恹恹的。 这所谓的诅咒可不仅仅针对冯家血脉,便是与冯家有联系的,似都有些不正常——比如.昔年那位艳绝四九城的冯家夫人、冯敏的亲生母亲,就在冯敏五岁那年疯了,一把火烧掉了半个冯家庄。 而这个女人,便是出身李家矿区,若论辈分,算是李三小姐的姑姑。 可这些.与那高塔有啥联系? 与冯家吞下的那些五彩矿有啥联系? 为啥冯家要运五彩矿进高塔? 这玩意.凡人可承不住那股子超凡之力。 等等 疯了? 祥子眉头拧得更深——这症状,倒是与“矿瘴”颇为相似啊。 祥子对小马轻声说了句:“从今儿起,你就离开冯家庄,我会安排你去宝林武馆待着,等风头过了,再安排你来李家庄。” “如今运输线上正缺人手,到时候.小马你来挑起一条线。” 听了这话,小马却摇了摇头:“祥爷,那冯家庄把您当成死对头,要是不能趁这机会把他们一锅端了,只怕夜长梦多。” “而且这证据还不全请祥爷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到关键证据。” 祥子却只摇了摇头:“这事没得商量,待会儿我就给宝林武馆发电报.” 望着少年不甘心的脸,祥子又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老马年纪也大了,也该你这做孙子的尽份孝心了。” 小马还想说些什么,可祥爷提到了自家爷爷,他终究没开口, 良久,小马才说了一句:“祥爷,麻烦您多照顾我爷爷,这份情我小马记一辈子。” 祥子摇摇头,认真应道:“老马是你爷爷,也是我的老兄弟。” 小马愣了楞,将心底那些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重重地点了点头。 瞧见小马的神色,祥子还是有些不放心,只能耐心解释道:“冯、李两家向来是穿一条裤子的,只要李家倒了,这冯家自然蹦跶不了几天。” “小马你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 “他李家马上要被灭了,如此一来,单单剩个冯家也闹不出啥风浪。” “今夜,你便回宝林武馆。” 小马低下头,没有吭声。 —— 夜深人静中,祥子一个人静静躺在泉眼里。 走私五彩矿? 昔日在人和车厂,祥子一个小车夫便是因这事而被卷入那些纷争中。 当初李家就是为了遮掩这走私,才杀死了自己那些个老兄弟。 而当年南城清风街那位车把头,横了一辈子的刘四,也折在了那李家矿区那本走私账簿上。 可惜这账本随着下落不明的虎妞,没了音讯。 没成想,小马竟然机缘巧合查出了走私五彩矿的去处——原来李家并非走私到了三寨九地,而是运到了冯家这里。 只不过.冯家一个武夫世家,为何需要这些五彩矿? 那位深居高塔多年的冯老庄主,究竟要拿这些五彩矿做什么? 其中缘由,祥子并不得而知,但从这份天大的手笔里,他却隐隐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使馆区忽然勒令三大武馆全力北进,誓要打通那条大顺古道, 小青衫岭里,又忽然发现了一座前朝废矿, 加之冯、李两家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走私这些五彩矿。 这看似毫无关联的桩桩件件,让祥子眉头深深拧了起来。 忽然,祥子又想到那位冯家二爷,以及冯敏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这所谓的冯家血脉诅咒,是否真的与五彩矿有关? 诸多疑惑,在祥子脑袋里萦绕,一种莫名的阴郁,缓缓浮在了他的心头。 看来自己还是小觑了这冯家。 当初万宇轩那两箭射下去,冯家却只如乌龟一般不敢吭声,祥子只道是那冯家怕了。 现在看来这冯家该是所谋甚大啊。 此刻这局面,更是千头万绪如一团乱麻。 念及于此,祥子嘴角却是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快刀才能斩乱麻! 第197章 拦住李家,一人都不能放走(6K+) 小马当夜便走了, 但第二日,四九城武馆传来电报——小马并没有回宝林武馆。 其实,这也在祥子预料之中。 这个倔强的少年,一心想要往上攀登,绝不会甘心如此轻易离开冯家庄。 想必此刻他已经重返冯家了,去寻求他口中那份“证据”了。 对此,祥子有些唏嘘,但却没有太大的情绪——这世道,生死既不由命,富贵也不在天。 想要博一份前程,就只能拿性命去换。 他祥子不也这样? 就连小青衫岭里头那已妖化的金福贵又何尝不是? 成了,便是富贵繁华,扬名天下。 输了命就丢了。 运气好的,还能混个坟头;运气差的,像杰叔那样,连块墓碑都没有。 自此,无人能说,无人知我。 —— 已近卯时,弯月悬在天上,似落未落, 一场急雨刚停,空气里满是黏糊糊的潮气。 冯家内庄那座高楼外,几个护院躲在屋檐下,打着哈欠, 忽地, 一声细不可闻的“咔嚓”响传来, 紧接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几个护卫见了这人,脸上立刻堆起笑:“马爷……您怎么来了?” 小马拎着一大袋肉包子,拱了拱手:“文二爷睡觉浅,向来醒得早……这不,我刚从厨房过来,给二爷送包子去。” “好端端的,偏逢了大雨,淋到包子上,二爷最是讲究,肯定不会吃了……” “我本想扔了,但着实有些可惜,这儿离得近,就给各位带过来了。” 听了这话,几个护卫神色一喜,竖起大拇指:“马爷周到!” 冯家庄内谁不晓得,这位文二爷吃的喝的最精细——听说这小小的肉包子,里头用了三种妖兽肉当馅儿! 几人刚想伸手,后面一个头目模样的男人,却是轻咳了一声。 护院们讪讪笑了笑,把手缩了回去——整个冯家庄,就属高楼这里规矩最严。 小马笑了笑,也不介意,,抬起头,望着黑沉沉天幕下这座气派的高楼。 打开牛皮袋,随便挑了个包子塞进嘴里,转身就走。 浓郁的肉香,顿时弥漫在夜色里,惹得几人馋虫直冒。 “等等.马爷,”那护院头目见小马自己吃了包子,放下心来,讪笑着说,“这包子扔了实在可惜……” 按说以这护院头领的本事和地位,没必要叫小马一声“爷”,这称呼多半落在文二爷的面子上。 冯家庄里都知道,眼前这性子温和的少年,是冯二爷的心腹里的心腹。 小马也不较真,大大方方把包子递了过去。 几个护院忙不迭接过来。 正狼吞虎咽的时候,一辆马车碾过夜色,从一条偏僻的路进了高楼——那条路的护卫都是老管家冯福的人,旁人近不了身。 小马盯着马车上被人特意抠掉的徽记,眼神猛地一缩。 片刻后,他才看似无意问了句:“哟,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车进来?” 一个年轻护卫抹了抹嘴,嘿嘿一笑:“这半年都这样……有时候还不止一辆呢……” 年轻人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讪讪笑了笑。 小马也挤出个笑,目光却飘向了马车驶过的那片夜色。 几个护卫蹲在屋檐下吃得正欢,等起身的时候,却发现马爷不见了。 良久,马车又从高楼里驶了出来 漆黑的夜幕中,并没人发现, 这辆马车下,一个柔弱少年,轻巧攀附在大梁之下。 马车速度很快,石子碎溅中,在小马的后背划出一道道血痕。 少年恍若未闻。 —— 昨夜大雨过了,次日阳光绚烂, 祥子难得尽起庄主的本分,熬了大半夜,陪着齐瑞良把上千人的卷宗都看完了。 清帮办事利索,短短一周,千名码头工人就到了李家庄。 为免节外生枝,此番并没有大张旗鼓, 按照祥子的计划,这些码头工人化装成流民,分了好几批,一路从四九城徒步过来。 最近李家庄名声正响,不少流民来投奔,多了一千来人,倒也不算扎眼。 齐瑞良带着小绿亲自接应安排,把人都安排进了李家庄的宿舍。 人来的时候,祥子细细瞧了一番——这些码头工人大多身强体壮,气血不凡。 看来那位齐老爷子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这些码头帮的人还不能直接进矿区——毕竟之前他们只在浮空码头负责搬五彩矿,对小青衫岭不熟。 祥子从两个学徒教头里抽了一个,来给这些人培训。 培训内容是祥子亲手写的小册子——里面写着小青衫岭的日常气温变化、妖兽等级和其他要注意的事。 详细得连齐瑞良都暗暗称奇。 与此同时,一批又一批的物资,被运到小青衫岭城楼外的临时基地。 每日动静都大,引得城楼里那些大帅府的兵丁都来看热闹。 就连负责守城楼的许参谋都来问了两回, 可李家庄有使馆区特批的条子在,许参谋也不能说啥。 言谈之间,这位曾经的许师兄对祥子的态度,更是毕恭毕敬。 于是乎,不过旬日,这原本只有几顶帐篷的临时基地,就成了一座初具规模的小庄院。 按计划,祥子要把这儿建成“两横一纵”路线上最大的中转站——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用上李家庄现在的人力。 分程转运,便是祥子借鉴前世那些个快递、物流公司想出来的法子。 气血关武夫只负责小青衫岭内部的运输, 其他路线,全交给李家庄的力夫, 至于护院,倒不用再愁了,有使馆区特批的条子撑着,现在包大牛、包大锤兄弟俩手里,足足有两百多人的火枪队。 祥子还托青帮的关系,从申城南边请了几个前军官当教头——南边乱得很,各路大帅和南方军打得不可开交,这些人都没了饭碗。 李家庄这般规模的护卫队,搁在外头都能算个小军阀了。 以前那个被宝林武馆灭了的草上飞一伙,也没这么多火枪。 这样一来,虽说祥子刻意掩饰,但整个四九城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南苑西边这座小小的丁字桥李家庄。 几乎没人知道宝林武馆从使馆区那四家公馆里得了啥承诺…… 更少有人知道,为啥只有宝林武馆一家得了这么大的好处。 可所有人都知道,那座前朝废矿的前途,全捏在那个看着不起眼的宝林外门弟子手里。 于是乎,这几日. 李家庄格外热闹。 —— 天刚蒙蒙亮,祥子满脸堆笑,握住眼前这位黑衫武夫的手:“陈师兄,您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这不是见外了吗?” “哪还敢称‘师兄’啊,”陈海笑得温和,特意低下头半个身子,“现在李兄修为进步这么快,用不了多久就能跨过八品关,到时候……我陈某人还得喊您一声‘师兄’呢。” 这位从前的学徒教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头却忍不住唏嘘:这大个子当初刚露头的时候,虽说刚入九品就悟了明劲,可谁能想到……现在能闯下这么大的局面? 就算是他陈海,也不得不承认——这位从前在自己手下当学徒的男人、现在的风宪院执事,已经是自己够不着的人物了。 陈海旁边,站着一个笑脸盈盈中年男人。 是陈家矿区的大公子,陈家下任家主——陈静川。 这位名字颇为儒雅的男人,陪着笑脸站在旁边,甚至还微微落后陈海半步。 这是陈家第二次来访——上一次,是陈海过来,想给陈家一个旁支的姑娘,跟祥子牵门亲事。 那时候,祥子李家庄这条运输线刚拉扯起来。 而如今,祥子已是风宪院执事, 所以.陈家这位大公子便亲自上门拜访了。 这两人来了,祥子自然当亲自接待——换做其他人,早就让齐瑞良打发了。 并非是看在陈家面子,而是陈海。 昔日这位学徒教头,可是亲自压着他那跋扈的弟弟,在祥子面前低了头。 于情于理,祥子也该还这份人情。 把两人请进内室,又让小绿泡了壶新茶——茶叶是从申城运过来的明前龙井,还是齐瑞良做主换的,说堂堂李家庄庄主,哪能天天喝高沫。 祥子也尝不出啥不一样,也就随他去了。 三人坐定,简单寒暄了一番,陈静川又主动说,改日在德云楼订一桌,请祥子吃饭, 祥子自然是笑着应了。 说话的时候,陈静川还特意说起陈家那座矿厂——有多少矿工……每年出多少矿,尤其重点提了去年又新开了一条八品矿脉。 聪明人之间说话,无须太多的虚与委蛇和言语周旋。 身为陈家矿厂下任继承人,陈静川早就把李家庄这位庄主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了。 虽说祥子的出身背景,被风宪院那位席院主暗中抹去了,但陈静川还是从细枝末节中,觉察出这位在四九城声名鹊起的年轻人的心性。 顶尖的武道天赋,无比狠辣的手腕.以及那份暗藏于心底的仗义。 四九城三大矿区,李家和冯家早绑在一起,钱家又刚得罪了这位爷 如此一来,想要快速回复那座前场废矿,不就只剩下了陈家? 这个道理,祥子自然也懂,所以他难得留这位陈家大公子,提前让包大牛在翠丰楼订了个雅间。 于是乎,这位陈家大公子的笑容,便愈发和煦了。 利益的交换,从来都是赤裸裸的。 —— 聊得高兴,祥子让包大牛把一堆礼物都收起来,又让小绿带着陈家两位贵客在李家庄附近转转。 陈静川自然乐意——他也想看看,这位李家庄庄主到底有多少家底。 想让陈家顶着另外两家的压力,把赌注压在这个才九品的年轻人身上,总得好好掂量掂量。 可祥子刚把两人送到门口,却愣了一下。 李家庄外头,几辆豪华马车,从冯家庄那边慢慢过来。 马车上,绣着“李”字的金线大旗迎着风飘着。 陈静川笑了笑,对祥子拱了拱手:“看来……今天来拜访祥爷的,不止我一个啊……” 祥子摆了摆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没法子,在武馆里李三师姐关系不错,之前李师姐约好了日子,”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刻意的含糊也不过是为了借“李家”来“抬价”。 不过落在陈静川耳中,他心底却生出了些别的意思。 是啊自己倒是忘了那位艳名四播的李三小姐。 无论哪方世界,八卦总是流传最快的, 自从祥子和李三小姐在宝林武馆前景营地里说了那番话,整个宝林武馆都在猜他俩的关系——毕竟李三小姐虽说人情练达,可极少跟异性男子那么亲近。 一个天之骄女,一个少年才俊。 就算李三小姐比祥子大好几岁,也能算一句“天作之合”吧。 这个消息,陈静川当然也听说过。 不过这李家不是跟冯家绑得紧紧的吗? 为啥又要搭李家庄这条线?真是贪心不足! 忽地,远处那车队停了下来, 一个身形窈窕的女人,缓缓下了马车。 刚现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勾了过去。 是李三小姐, 即便是祥子,也不得不感叹,只看容貌身姿.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极少能看到能胜过李三小姐的。 忽地祥子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好像.冯家那疯癫丫头倒比李三小姐胜了一筹。 李三小姐身后,跟着一个长得比女人还俊的男人。 是李家二公子,李韵文。 这位炙手可热的二少爷身后,还跟着风宪院执事.吴谨。 祥子其实并不认识李韵文,可整个李家,能让李三小姐和堂堂风宪院执事陪着的……还能有谁? 于是 祥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日光正灿,温煦的阳光透过繁茂树叶洒了下来,给祥子脸上覆上一层阴影。 恰好 遮住了祥子眼底那抹深不见底的冷意。 —— 吴谨陪着这位李家二少爷过来,倒出乎祥子的意料。 自从那天夜里在矿区看见吴谨,祥子就留了心。 这几天,祥子调了他的卷宗,可从履历上看,这人一点破绽都没有——出身四九城东城,家里条件普通,从小就勤快,武道天赋也能算不错,二十八岁就入了八品。 更重要的是,这人深得席院主赏识,刚入八品就成了风宪院正式弟子,又过了五年就当了执事。 在祥子之前,整个风宪院最年轻的执事,就是吴谨。 可惜,被老天爷定下的“武道三天堑”困住了,吴谨终究没在四十岁前突破到七品,后来就荒废了武道,听说这几年下来,修为已经掉到八品小成了。 可就算这样,吴谨还是得了宝林武馆的重用,这几年甚至负责守小青衫岭这么重要的地方。 不管从哪看,这位前途光明的吴执事都不该有别的心思。 祥子记得,那天夜里的矿厂,跟在吴谨身边的,是冯家一个护院。 而此刻,他却亲自陪着李家这位二少爷。 此人的立场,当真琢磨不透。 宝林武馆里多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关系盘根错节是肯定的,可只要还穿着这身武衫,就得把武馆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这是铁规。 吴谨此举却是越矩了。 —— “李师弟,好久不见!” “见过李师姐见过执事大人,”祥子抱拳,笑脸盈盈。 李三小姐笑容温婉, 吴谨脸上笑容有些生硬。 祥子倒也不介意,洒然自若。 李三小姐和吴谨往旁边让了让,中间走出一个穿着绸衫、相貌俊朗的年轻人。 “想必这位就是李小兄弟吧?我听我这妹妹提起你好多次……今天一看,果然不一般啊……”李韵文笑得温和,伸出手,“我叫李韵文,请多指教。” “二哥.”李三小姐拉出个长音,脸上恰如其份露出一抹娇羞,引得围观的汉子们眼神都热了。 这位李三小姐依然如以往那般,无论走到哪里,光凭这张脸就能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祥子忽然想到——冯敏的亲妈不也是李家出来的? 眼前这位李二公子,也长得这么俊…… 莫非,这位昔日大顺朝皇家,这有啥基因的说法? 李韵文的手伸在半空中,对面那大个子却像没看见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丝阴云在他眉头上闪了一下,马上又变成温和的样子:“李小兄弟?” 祥子回过神来,笑着伸出手,认真说道:“久仰大名。” —— “二公子是从冯家庄过来的?” “早就定好今天来拜访李小兄弟,昨夜恰好李家有批货要去冯家庄,我索性就跟着矿石车队过来了……” 李韵文这话说的滴水不漏,祥子自然不好再问。 齐瑞良陪在旁边,亲自给两人斟茶。 与刚才陈家的陈静川不同,这位李家二公子如今已执掌了整个李家矿厂,身份更显尊贵。 几人聊得也算热闹, 可不知为啥,坐在一旁的齐瑞良却皱起了眉头。 跟祥子相处久了,他很了解祥子的性子。 此刻这位李兄,如以往那边人情练达,言语只见让人如沐春风。 可齐瑞良却从这份周到里,看出了一丝疏远。 惯是在人情世故里摸爬滚打的李韵文,自然也察觉到这一点。 终于,在饮下第二盏时,这位执掌整个李家矿区的李家二少爷开口了:“李小兄弟.听闻你将要开发小青衫岭那座前朝废矿?” “不是我而是宝林武馆使馆区,我就是个外门弟子,不过配合武馆做事罢了。” “小兄弟可曾考虑过.与我李家合作?”李韵文脸上露出一抹得色,“三大矿区中,就属我李家人势力最大.若与我李家合作,这矿区便能在最短时间内恢复。” “那时候,李小兄弟你岂不是大功一件?” 祥子笑了笑:“这事我哪能做主,若是李兄有兴趣,可以与宝林武馆或是使馆区那边谈谈。” 言语平和,态度却决绝。 李韵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大个子说话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一丝阴云挂在那张俊朗的脸上,李韵文轻轻敲着桌子,慢慢说:“李小兄弟……人这一辈子啊……得学会抓住机会。” “有些机会.错过了可就没了。” 祥子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却是愣了愣——他未料到,被自己视作大敌的这位李家二公子.竟然如此浅薄。 于是,一抹和煦的笑出现在祥子脸上。 “李少爷你这是在威胁我?” 屋内众人,皆是一愣。 —— “我这二哥,就是性子太急,还请李师弟莫要见怪.” 李三小姐笑容不变,缓缓起身,亲自给祥子斟了一杯茶:“这杯茶便算我替我家二哥,给李师弟赔个不是。” 祥子笑容不变,接过那还带着茶香的杯子,一仰脖子便喝了个干净,刚要开口说话,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响。 包大牛领着个李家的管家走了进来。 那管家弯下腰,凑在李韵文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李韵文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只铁青着脸对眼前的大个子说道:“李庄主,今日多有叨扰,我这边还有些急事要去处理,就先告辞了。” 祥子笑了笑,起身把众人送出门去。 一路上,李三小姐还在跟祥子解释着什么,可祥子却没搭话,弄得这位在本地颇有艳名的美人心里也多了几分不安——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等把众人送到李家庄门口, 不知怎的,门口早就围了一大堆人,李家的十几个护卫正把人群拦在外面。 祥子微微一怔,抬眼看向李三小姐。 李三小姐只露出个歉意的笑容:“车队里出了点岔子.毕竟关乎矿石车队的事,咱李家自然得多上心,还请李师弟别往心里去。” 祥子笑了笑,没再多问,只拱了拱手算是应了。 等李家几人走过去,一旁看热闹的包大锤嘿嘿笑着凑过来,说道: “祥爷.这李家方才在咱们门口抓了个奸细,那奸细也怪有意思的,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被打得快不行了,也硬是没说一句话,倒真是个硬骨头。” 祥子笑了笑,转身就走。 可旋即.他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脚下顿住了。 “那少年长啥模样?缘何被抓住?” “这少年说是攀在李家一辆大车下头,被人给发现了,”包大锤望着自家庄主愈发阴沉的脸色,挠了挠头,又小心翼翼地把那少年的模样描述了一遍。 是小马! 祥子的眼睛微微一缩,语气平淡地说道:“大锤,通知包大牛,把所有人马都带上,拦住李家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包大锤愣在当场,便连一旁的齐瑞良也是神色一呆。 第198章 嚣张的祥爷,奄奄一息的小马 绚烂日光里,一袭拖曳明黄焰火的信号弹,伴着尖厉啸声,在空中炸开。 不单是李家庄,便是远在小青衫岭城楼外的临时基地,忙得脚不沾地的力夫们也都下意识停了手。 刹那间, 喧嚷的营地里,所有人的目光全聚到悬空那枚烟火上。 这是李家庄模仿宝林武馆特制的烟火——讯号一共四等,而黄色是最高级。 这是李家庄庄主,才能亲手释放的一级警报。 见此讯号者,全庄备战。 此刻,一个身着黑衫武衫的少年神色肃然。 几百号人的目光都搁他身上,等着这位临时基地的头领下一步命令。 许是头一遭遇上这阵仗,这刚入九品没几日的少年郎,脸上还带着几分惶恐不安。 “姜少爷这可咋整?”黑脸少年徐小六急得直搓手。 徐小六刚带几百人运了批新物资来,偏巧撞上这事儿,心里头全然没了主意。 姜望水——这一周多前熬过九品生死关,就被祥子点了做临时基地负责人的年轻武夫,霎时回过神,脸上一正:“是祥哥发的讯号。” 跟着,这少年沉声道:“把寨门关上所有护院跟我走,回丁字桥!” “小六.你带人去小青衫岭堡寨,给武馆报信!” “直接找赵沐师兄” “没见着赵沐师兄前,不管谁问,你都只说不晓得!” 一开始,姜望水的声音还有些发颤,到后头,这出身姜家的年轻武夫倒镇定了不少。 见好友发号施令,小六也定了神,赶紧安排好运输队,就带了支十人小队往小青衫岭去。 照着齐瑞良亲手拟的预案,整个临时基地忙活起来。 小型蒸汽机“轰隆”响着,寨门慢慢落了下来。 十多个瞭望哨上,两人一组的哨兵端起了火药枪。 寨外头,百来号骑兵从寨门冲出去,撩起一道老长的烟尘。 姜望水一马当先,神色冷得像冰。 —— 百丈外,小青衫岭城楼, 许参谋和一众大帅府大头兵,望着那整整齐齐、透着肃杀气的人马,全愣了神。 不是说使馆区只拨了两百支火药枪的配额吗? 怎么李家庄这处临时基地,就有百多个扛枪的汉子? 而且人人都有两匹马? 我滴个乖乖,便是普通马匪也没这般火力啊! 这李家庄打哪儿弄来这些会骑马、能使枪的汉子? 这些人气势汹汹往丁字桥去,到底要干啥? 甭说那些大兵,就是许参谋也暗暗咋舌。 尤其想到近些日子那不算秘密的传闻——那位之前毫不起眼的历练师弟,竟担下了恢复前朝废矿的差事, 他的额头渗下一抹冷汗. 冯家那位二爷可是要炸了前朝废矿的! 如今李家庄这位爷兵强马壮、人多势众,冯家真能办成这勾当? 要是败露了,他这前程可就全毁了。 —— 望着躺在地上只剩半口气的小子,李韵文神色阴得能滴出水。 有人认出来了,这小子是冯家二爷身边的亲随。 文二爷的心腹? 偏偏藏在自家车队里? 而且还是这辆去过高塔的大车? 莫非,这小子知道了些啥? 李韵文那张俊美的脸,渐渐没了表情——不管咋说,这小子.不能留活口。 他抬头,扫了眼身边围观的人群,还是压下性子, “派人去冯家”随后,这位李家二少爷,伸出一只手,只微微一抬:“史诚,你来办。” 他身边,一个从未开口的枯瘦中年男人便懂了,立刻让人把这小子抬到车上去。 与此同时,一骑绝尘,向着冯家庄而去。 李韵文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不过一条人命罢了,算不得啥。 唯一让他犯愁的,是这小子的来历. 还有,他见过啥人! 冯、李两家的谋划太大,要是走漏半分,甭说使馆区那边,就是大帅府也得剥了他们的皮。 在那位冯老爷子事成之前.绝不能出半点岔子! 想到这儿,他忽然一愣—— 天边猛地炸开一道绚烂的明黄烟火。 跟着整个李家庄就喧嚷起来。 李韵文还没上车,一只脚刚踩在铺着金丝麝皮软垫的踏板上,神色就是一怔——这李家庄闹啥呢? 就见大门口,两个身形魁梧的汉子急得大喊,往这边狂奔 他们身后,是足足百多个穿李家坎肩的汉子——背在身后的火药枪,在日头下闪着阵阵寒光。 剿匪?还是演习? 早听闻李家庄这位庄主怪癖不少,没成想今日倒开了眼,大白天的,净整些没用的。 李韵文耸耸肩,挥了挥手。 可就在李家车队要出发时, 天空中“噼啪”炸开枪响! 百多人齐射,像一连串的巨雷,在晚夏的正午炸开。 声音太大,就算李家拉车的大马是北边辽城运来的,性子最温驯,这会儿也有几匹尥了蹶子。 一阵生硬的“嘎吱”声传来, 一辆车上的轮子从车轴上掉下来,裂了道大缝,车厢往一边歪过去,差点把坐在车上的李三小姐甩下来。 这么一来,整个车队就慢了下来。 无礼! 太无礼了! 这李家庄闹啥名堂? 李韵文掀开车帘,神色突然一变, 跟着,那张俊秀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只见数十步外,那些李家护院竟朝着自家车队这边,齐齐举枪。 “轰隆”的巨响又响起来, 骏马哀嚎声中,李家车队顿时乱做一团! 上回钱家那位二少爷过来,包大牛就因为不敢开枪被庄主爷好一通训,这回他学乖了,头一个举枪射击。 其他人更是纷纷射击起来——在他们心里头,哪有啥三大矿区,哪有啥李家。 在这地界只有祥爷说话管用! 可这年头的火药枪准头低,虽说声势吓人,也只有寥寥几颗枪子打到马身上。 瞧着车队慢了下来,包大牛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赶紧拦住手下那些护院。 倒不是他胆子小,实在是祥爷说得明白——务必拦住这些人,保下刚才那小子。 想到这儿,包大牛心里直叫苦:早说啊.刚才看热闹都瞅了半天。 谁晓得.向来沉得住气的祥爷,竟为了那不起眼的小子,这么大动肝火。 早知道这样,老子当时就派人把这小子抢下来! 挠了挠脑袋,包大牛大喝一声:“李家那些人,给老子停下,不然老子血洗了你们!” —— 当包大牛以一种豪气冲天气势,喊出这句话时。 李韵文几人刚下了车,那张俊美的脸上,难得露出气急败坏的模样。 三大矿主之一的李家,在四九城是何等身份? 就是三大武馆里那些副院主,也得给几分薄面 可这会儿竟被一群凡人拿火药枪逼着? 这李家庄是疯了吗? 那大个子是疯了吗? 难道他不知道,今日做下这事,会有啥后果? 而他身边那位向来气质如菊的李三小姐,正用一种略显狼狈的姿势,从倾倒的马车里爬出来。 她不敢信自己的眼睛——李家庄的护卫拿枪指着自己? 而且当真开枪了。 便是三寨九地那些马匪,行事也断不如此跋扈——或者说肆无忌惮。 莫非李家庄里头出了乱子? 这些护院哗变了? 李三小姐和李韵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瞧出那抹心惊 若真是哗变,可得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跟着李韵文许久的史诚,脸上露出焦急:“少爷.只怕这李家庄里头出了乱子.咱们快走!” 直到这会儿,没一个人会想到——这么大的阵仗,竟是出自方才还谈笑风生、一脸和煦的那大个子。 就连吴谨脸上,也满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才八品,可扛不住那些火药枪。 忽然,这位风宪院执事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李师弟来了” 旋即,他的声音却是滞住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全都脸色一骇。 漫天劲风中,一柄铁枪破开浓郁硝烟,透了出来。 那大个子身形如风,以一种一往无前的磅礴气势,绝尘而来。 “李韵文交出小马!” 在大个子身后,百多个护卫阵型整肃。 李家众人皆是一愣——小马?小马是谁? 只有史诚眼睛猛地一缩,悄悄往后退了几步,走到一辆马车旁。 马车里那人,就是今早抓住的奸细——冯家二爷的心腹。 他.正好姓马。 —— “李祥.你疯了吗?竟敢用枪指着我们?” 吴谨往前迈了几步,愤怒地咆哮。 反应过来不是兵变,这位风宪院执事心里反倒松了口气——李祥这人向来谨慎圆滑.该不会出啥乱子。 可接着,回应他的,是疾驰而来的大枪。 没有一句话,大枪直直劈了下来。 吴谨心头大骇,避之不及,只能横拳格挡。 “砰咚”一声巨响。 这位风宪院执事便如柳絮一般飘飞了出去。 八品小成境武夫.竟抵不住外门弟子一枪? 李家众人,心里全都骇然。 之前就听说这大个子一枪挑翻了钱家那位天才武夫,就连李韵文和李三小姐也只当是旁人以讹传讹,太夸张了。 此方世界最是等级森严,除了使馆区万家那位嫡子,又有谁能轻易越阶挑战? 更别说一枪就把人打垮。 钱家那位二少爷,可不是啥阿猫阿狗,而是公认的三大武馆外门第一人。 可这会儿,众人亲眼瞧见这一幕,才真明白——原来这大个子的修为,已到了这般惊人的地步。 李三小姐更是惊叫一声:“八品.他这气血至少摸到八品的门槛了!” 进宝林武馆十多年,李三小姐从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明明一个没闯过八品关的武夫,咋会有胜过八品的浑厚气血? 这事太吓人,简直颠覆了她最引以为傲的武学认知,所以.这会儿她的声音都开始发颤。 闻听此言,李韵文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没人知道这位李家庄庄主发了什么疯。 但以他此刻展露出来的修为,加上这么多火药枪,要是真下杀手,整个车队没人能逃掉。 —— 日头绚烂,洒在祥子身上。 方才那一枪,祥子没藏半分修为, 以巅峰速度连追数里,又用雷霆万钧的力道挥出一枪,就算是他,这会儿也有些气血不稳。 一身黑色武衫,在夏日燥热的风里“烈烈”作响。 祥子神色平静,直直望着躲在人群后的李家二少爷,又重复了一遍:“李韵文,交出你们刚抓的那人” 过了片刻,李韵文那边没动静,反倒有十多个护卫拎着兵刃围了上来。 祥子眉头一皱,望着李三小姐:“李师姐你们是要耗光我的耐心?” 手腕一翻,漫天劲气又起。 汹涌的明劲莫名变得凌厉,就算是那些护卫,也都心里一震,不少人生出惧意——这人明劲之强横,远胜过八品武夫了。 这当真只有九品圆满境? 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彪悍的九品圆满境? 正剑拔弩张时,躺在地上的吴谨却撑着身子,咆哮道:“李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做这大逆不道的事,我定要禀报风宪院!” 被人当众羞辱到这份上,这位风宪院执事,脸上满是不甘和疯狂。 “齐师弟快.我以风宪院执事身份命令你,逮捕这悖逆之人!”瞧见齐瑞良带着大队人马赶来,吴谨神色大喜,“呕抓住他!” 只是他一边吐血,一边下令的模样,着实有些滑稽。 齐瑞良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对着祥子抱了抱拳。 身为清帮三公子,他自然晓得当下这局面有多麻烦。 这么大的阵仗对着李家,要是真出了啥,那可是滔天大祸。 可齐瑞良更清楚,只要是这位李兄拿定的主意,就没人能改。 更勿论.李家那些人抓住了小马。 祥子刚下令时,齐瑞良就猜到了被李家抓的是谁——对于这位倔强又好强的昔日同窗,齐瑞良印象挺深。 当初也凭着这几分同窗情谊,他齐瑞良才会在那夜的学徒后院,主动跟陈江开口,替小马解围。 再后来小马就离开宝林武馆了,齐瑞良只当是小马抹不开面子没成想,他竟潜入了冯家庄。 是谁安排他进去的,不问自明。 以齐瑞良对祥子的了解 今日之事再无转圜的余地,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 陈静川和陈海两个,举着两串冰糖葫芦,脸上有些尴尬。 冰糖葫芦是小红那丫头在集市上非要买的,陈静川笑着附和,小绿晓得这位大人物身份尊贵,便不再拦了, 于是乎,四人都拿着个糖葫芦,并排走在一起,后头跟着十多个披李家庄坎肩的护院。 这画面实在有些滑稽。 小红和小绿,开始比拼谁的糖葫芦更大颗, 结果小红运气好,一串六颗,赢了姐姐,然后小红欢快蹦哒,高高举起那串糖葫芦,绕着几人飞奔。 要是祥子在这儿,准能懂这姐妹俩玩的啥游戏——从前她俩当流民时,整天没吃的,偶尔得着哪位善人赏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就会兴高采烈比一比,谁碗里的米粒多。 一来是苦中作乐,二来是怕一顿狼吞虎咽,把肚子撑破。 陈静川又提议,来都来了,索性去临时基地逛逛, 小红没啥心思,一口就答应了。 小绿心思细,特意绕了个圈子,还派了个护院偷偷回去问齐瑞良的意思。 陈静川是啥人物? 在数不清的明枪暗箭里,年纪轻轻就掌了整个陈家的权柄,自然是人情练达, 这位陈家家主看在眼里,没说话,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这李家庄能崛起,果然有几分门道。 单看这位庄主用人的手段,就很不一般——不过是个流民出身的小丫头,也这么心思缜密、考虑周全。 看来整个四九城,都小看这李家庄了。 李家庄背靠宝林武馆,异军突起于丁字桥,短短数月便成了一方地头蛇,此等骇人之事,这些年的四九城何曾有过? 表面上大家都恭维,可暗地里,谁不说那小子只是运气好,抱上了宝林武馆这根粗腿,才混得这么风光。 就算是心思细如陈静川,之前也难免这么想。 可逛了小半个上午,看着这井然有序的热闹景象他才真对那大个子生出几分敬佩。 他不是那种自诩家室的蠢货,这个出身旁支、一路小心翼翼闯出来的陈家少主,更懂白手起家的不容易。 只是,几人在李家庄外的荒郊野岭逛着,虽说枫叶火红也算好看,可终究有些无趣。 所以,当那些震天响的枪声突然出现在眼前时,就算是陈家这两人,也都愣了。 巧了不是 正好撞上了。 小红吓着了,小绿却很镇定,没留一个人,把身边的护院全派了过去。 有护院问:“绿管家,您咋办?” 小绿只平淡说:“祥爷要用人咱们这点安危算啥,要是祥爷出了啥乱子,你我几个也没必要活着回去了。” 平静清秀的眉眼里,满是狠厉。 陈静川望着这小小的人儿,眉头微微一挑。 等看清那边的局面,这位陈家家主脸上竟一点不担心,反倒想去瞧瞧。 陈海听到“小马”那俩字时,也愣了一下,接着无奈地笑了笑,赶紧拉住这位堂兄的袖子,把当初自家弟弟和这位爷“不打不相识”的事儿又讲了一遍。 陈静川这才晓得原委,当下心里头更是稀奇——不过一个小小武馆学徒,李家庄便如此大动干戈? 值得吗? 所谓大奸似伪,大伪似忠,人心总是隔了层肚皮, 所以,陈静川更笃信一句老话——论迹不论心。 能为一个下属拼命至此,何愁人心不服? 只从这面来说,李家庄这位爷,当真是枭雄手段! 不过枭雄的手段,也只有枭雄扛得住! 这世道.拳头硬才是真道理。 如今竟敢跟李家撕破脸,陈静川倒要瞧瞧,李家庄这位爷该怎么收场。 总不能. 把这些人全宰了吧? 可随后的一幕,真叫这位陈公馆主人惊得目瞪口呆。 就见十丈开外,祥子大手一挥。 霎时间,火枪齐齐放平枪子跟下雨似的泼过去。 紧接着,那位风宪院高高在上的吴执事,就跟断线风筝似的飞了出去。 陈静川和陈海面面相觑——这位爷,玩真的? —— 祥子平静望着地上如老狗一般的吴谨,眉头一皱,淡淡开口:“到席院主跟前喊冤?倒跟我想法凑一块儿了。” 从怀里掏出一枚风宪院玉牌,祥子冷声道:“吴谨身为风宪院执事,与多方势力勾连,贪墨无度,奉风宪院令,将其逮捕回院,若有反抗,可当场格杀!” 话音刚落,祥子身后便有两个黑衫武夫闪了出来——这是风宪院特意给祥子配的两个弟子。 “胡说.你在胡说你只是个临时执事,他两个更只有九品,哪有资格抓我?”吴谨面若疯魔,嘶吼道。 祥子没说话,只静静望着他,查吴谨这么久,的确没查出啥大事,多是些鸡毛蒜皮的贪墨小事。 可真想办他,这点小事也够了。 只说吴谨今日这般越矩的行为,也够他在席院主面前吃一壶的。 但当吴谨这话落到两个风宪院徒弟耳里,俩人却都愣了,脚下顿住没动。 祥子手上大枪一挑, 一声闷哼中,吴谨下巴全然粉碎.再也说不出话来。 随后,祥子却是静静望着两个风宪院弟子:“席院主派你们过来,便是让你们跟着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事情给办成。” “如此畏畏缩缩,若再有下一次,便逐你们出风宪院。” 俩人一听,吓得心都颤了,赶紧把地上那半昏半醒的吴谨架了起来。 办完了吴谨的事,祥子转头,望着那已呆立当场的李家众人。 把大枪塞回背后藤箱,蓦地,祥子手里现出一把黝黑的牛角巨弓。 长箭搭了起来。 “我耐性有限,只数到3!” “3” 李韵文神色变幻——内心里,他根本不信这小子胆敢当众杀了自己。 可眼下的局面,却容不得他去赌。 忽地 一个凶巴巴的声音响起来:“李庄主,别乱动,不然.我手里这刀子可握不稳!” 一个干瘦的中年武夫,掐着气息奄奄的小马,慢慢走了出来。 小马脖颈上,横着一柄短匕。 第199章 我风宪院办事,需要给你什么交代? 被挟持的小马脸上血肉模糊,一层层干涸的血迹糊住眼皮, 听见“李庄主”这三个字,小马却猛地睁开眼, “唰”一下,眼皮都撕裂了块皮。 “祥爷.别管我!”小马喊得撕心裂肺。 挟持小马的,是李家二少的管家——史城。 头回见他,是在李家矿场;那时候,祥子背着刘唐,狼狈得像条野狗。 第二次见,是在马六车厂外头,史城亲手伤了刘四。 “祥爷?”史城嘴角勾出个狰狞的笑,慢悠悠说道,“还姓李?” “没成想,当年人和车厂的那些余孽,竟没死绝!” 这半年来,史城一直在暗地里追拿失踪的虎妞,想把那份账本拿回来。 当然,他也没忘了在矿区活下来的那两个人——刘四死的那晚,有个护卫说瞧见了上一任车长祥爷。 史城当时没太往心里去,一个泥腿子而已,跑了就跑了,还能闹出啥风浪? 尤其后来听说刘唐跟林俊卿一道,跟着宝林武馆老馆主去了申城,他心里的石头就彻底落了地。 可.祥子这名字,还是一直在他心里搁着。 直到今天,史城瞧见了这位魁梧彪悍的李家庄庄主。 虽说风宪院特意遮掩了祥子出身,但李家庄这位爷短短半年就创下这么大的局面,哪能完全遮得住? 李祥宝林武馆曾是车夫出身。 年龄也对的上, 李家庄这位爷的身份,简直是明摆着了。 —— 史城一口叫出祥子的身份,身边众人却是神色各异。 李韵文愣了愣,好半天才想起这名字——人和车厂那几十条人命,对李家这位二爷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而李三小姐则是一脸茫然,可也能从两人的对话里,听出这位李师弟好像跟自家有啥纠葛。 祥子把李家众人的表情全看在眼里,嘴角却勾出抹玩味的笑:“史大管家好眼力没想到还记着我。” 史城脸上露出一抹得色,还想说些什么,可听见对面这大个子下一句话,神色顿时僵住了。 祥子轻笑道:“不过.没啥意义了。” 话音刚落,他半点儿没犹豫,松开了手指。 不同于之前大枪的明劲肆虐 只有“砰”得一声微响。 附着了透劲的长箭,咻的一声,立刻洞穿史城的咽喉。 这位李家外院管家的喉咙上,顿时出现个又清晰又光滑的圆形窟窿。 史城身子慢慢瘫在地上,眼瞳里还带着抹不可思议的震惊。 至于李家众人,更是全都丧了胆。 没人见过这么快的箭! 不像普通长箭造成的撕裂伤,史城的伤口又光又平——只有懂行的才看得出来,附在箭上的那股透劲有多吓人。 李家众人神色骇然,那些护卫瞧着自家首领如此轻易就丢性命,更是战战兢兢。 这可是出身振兴武馆的九品大成境武夫啊可是李家的管事啊! 咋让人跟拎小鸡似的射死了? 说杀人就杀人? 下一瞬, 祥子手上的长弓,对准了李韵文。 瞧见这一幕的李韵文,脸色顿时煞白,连连往后退, 一种古怪的声音从他喉腔迸了出来——不是哀嚎,也非尖叫,而是面对死亡时浑身肌肉下意识收缩时的表现。 祥子笑了笑,却是放下了长弓,神色平静朝小马走了过去。 他步履从容, 面前那些李家护卫纷纷后退,如避蛇蝎。 忽然 一个俊俏的身影挡在了他跟前。 “李师弟这件事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交代!”这会儿,李三小姐强压着怒火,哪儿还能看见半分往日的娴静优雅。 祥子淡淡道:“我风宪院做事,需要给你什么交代?” “这人是我风宪院的探子,请问李师姐,你是站在李家那边还是我宝林武馆这边?” 听见这话,李三小姐心里猛地一震——她并不知道自己二哥究竟做了什么,但从当下的举止来看.只怕这所谓的探子,已经查出了些见不得人的事。 李三小姐狠狠咬了咬牙,却半步不退:“李师弟,荒唐.实在太荒唐了!风宪院往冯家庄安插探子,跟我李家有啥关系?” “如今你亲手射死我李家一个管事,这就是风宪院的行事风格?” “我不知道你跟我李家有啥私仇可师弟你毕竟是风宪院执事,什么时候能把私仇摆在武馆上头了?” “这人既然藏在我李家矿车队里,按使馆区定的规矩,也该我李家先审.” “今日这事,要是李师弟不再追究,我李家也愿意退一步.” “就当是误会而已!” 李三小姐这会儿咬死“私仇”俩字,又搬出“使馆区规矩”,先是想让祥子有所忌惮,再用“误会”当由头,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既能把小马留在李家,掐灭隐患,又能给祥子个台阶下。 寥寥数语,尽显人情练达、世事洞察。 不愧是绵延数百年的李家,果然出人才。 你退半步,我退一步,没有鱼死网破,只有利益交换——这是分寸,亦是世家大族之间的潜规则。 可惜,李三小姐面对的却是祥子。 —— 听到这话,祥子却是嗤笑一声:“李三小姐.我人都杀了,你还玩这一套?” “你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呢?” 他话音平淡,却带着股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跟两人头回见面时,李三小姐那模样一模一样。 可惜如今居高临下的,却是祥子。 “李师弟不要逼我,你只是九品圆满纵使胜过了那武道荒废已久的吴谨,但李师弟”李三小姐银牙一咬,冷声道,“你有把握胜我?” 话音刚落,两柄短刃从她袖管滑落下来。 这话说的倒没错——李三小姐入八品已久,又在小青衫岭随着柳逸师兄一路搏杀,岂是普通内门弟子能比的? 毕竟这女人可是林俊卿都赞过一句“天资绰约”。 祥子面色平静,缓缓开口:“威胁我?” 话音刚落,祥子身周明劲四起,仿若江河崩腾。 李三小姐面色陡然一变, 双手短刃一前一后,如银龙探水,朝着祥子两处窍穴疾驰而去。 很难想象,这位惯是娴静如兰的女子,使的竟是这般阴险诡谲的招数。 方才还试图用言语缓和局势,眼看事无挽回余地,一言不合便下杀招。 李三小姐果真是个狠人。 —— 两点寒芒疾驰而来。 一取咽喉,二取心脏。 祥子却丝毫没有避退意思.手中大枪抖出一朵枪花, “叮”的两声脆响,李三小姐凌厉攻势便被化解。 李三小姐心神大骇——这小师弟的气血怎么强横如斯 下一刻,祥子腰马一沉,看似随意一枪,点在李三小姐腰部。 李三小姐匆忙收刀,护在腰间。 可旋即.祥子却是侧身一抹,双手脱枪,手上摆出一个拳架。 这是【心意六合拳】的拳架。 原来方才这一枪不过是虚晃一招。 “轰”的一声。 一席黄衫.如断线风筝般飘了出去。 祥子这拳并未附着金系灵气,只那份“刚猛迅疾、直透劲足”的明劲,便彻底压垮了这个内门精英。 两人交手不过一合,胜负已分。 场中形势,顿时一换。 李家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这位李三小姐,可是李家的最高战力。 可如今.竟被这大个子一拳轰飞? 第200章 冯家二爷的计划,袖手旁观的祥子(第二更) 李三小姐被人抬了回去。 这下,再没人敢拦在祥子面前。 祥子背起昏迷不醒的小马,交给包大牛。 瞧了眼那吓得浑身打颤的李韵文,祥子嗤笑一声——原以为是个人物,没成想竟是这副怂样。 谁能料到那位在所有人嘴里“算无遗策、谨慎小心”的李家二少,竟是这副德性。 这世道.果然是个草台班子啊。 正准备走,齐瑞良却凑了过来, 他扯住祥子的袖子,沉声道:“祥哥.都做到这份上了,要是放李家这些人回去,只怕夜长梦多。” 祥子一愣,跟着倒吸口冷气——真没瞧出来,这小子竟有这么狠的心思。 祥子只轻声说了句:“这李家蹦跶不了几天了,不足为患。” 齐瑞良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只皱了皱眉。 但整个李家庄终究得是这位爷说了算,齐瑞良也只叹了口气,站到了一边。 忽地 一阵低微的轰鸣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没多大工夫.那轰鸣声就变得震耳欲聋。 只见冯家庄方向,数百骑兵汹涌而来。 方才李家的通风报信,终是让冯家下了决心。 小马的叛逃,对冯家来说,无异于致命一击。 没人知道小马知道了什么, 可对那位住在高塔里的冯老庄主来说,冯、李两家的事,绝不能走漏半分。 于是这位老爷子亲自下令,把冯家所有护院都召集起来。 此刻,在冯家二爷的带领下,数百背着火药枪的冯家骑兵,以一种凌冽无匹的气势,狂奔而至。 —— 马蹄阵阵,轰鸣如雷,转瞬而至。 祥子眉头一挑,心里已猜到了几分——看来小马拿到的东西,比自己预想的还重要。 派两个护院把昏迷的小马抬回李家庄,祥子带着李家护院到了丁字桥。 多亏之前万宇轩毁了冯家那些岗哨,李家得以占了这里 此刻 隔着丁字桥,两帮人马遥遥对峙。 森冷的火药枪,在日头下泛着寒光。 “不知冯二爷带着大批人马过来却是想干什么?” 河这头,祥子高坐于一匹大马上,黑色武衫“烈烈”作响。 河那头,冯家二爷轻咳了两声,脸上露出抹温和的笑:“听说李家少爷遇上点麻烦,我特意带人来看看.” “哦?二爷倒真有闲心,这么热的天,还出来瞧热闹”祥子笑容没变,随后吩咐几个护院,把李韵文扯了过来。 祥子扭过头,居高临下问道:“李二公子.这位冯家二爷说你好像有些麻烦?” 日头正盛,光影覆在祥子那张平静的脸上。 可李韵文瞧着这张脸,吓得不敢说话。 “李二少爷,我在问你话呢?” “你告诉文二爷,你究竟有没有麻烦?” 李韵文浑身一抖,“噗通”就瘫在地上,声音却突然拔高:“没没麻烦.” 祥子笑容和煦,转过头,朝着桥那头的冯家二爷笑了笑:“你看.人家都说没麻烦了,你们冯家这不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 桥那头,冯家二爷神色十分平静。 他并没有因这毫不掩饰的嘲讽而失态,心里反是多了一些异样的情绪。 这位李家庄庄主连钱家那位二少爷都能一枪扫飞,区区李家而已这位占着“理”字的大个子,自然不会有啥顾忌。 可面对冯家这些厉害的人马,这位爷还是这么云淡风轻? 他哪来的底气? 念及于此,冯家二爷嘴角勾起个玩味的笑:“祥爷,您前程远大,犯不着为了个李家舍了前程.” “而且您还没晋升七品凝膜境,怕扛不住这些火药枪吧。” 祥子笑了笑:“你这是威胁我?” 冯文笑容不变:“不敢.不过我还是想劝劝祥爷这李家可不像您想的那么简单,祥爷如今得了使馆区的信任,好多事都靠您撑着,就算当场灭了这李家,短时间内也没人敢动您。” “可祥爷您该清楚,咱们这些人,就算蹦跶得再欢,在使馆区那些大人物眼里也不过是条野狗罢了。” “以祥爷的手段和心性,想必前朝那座废矿不久便能恢复” 说到这里,冯文顿了顿,目光却是深深落在祥子身上:“那时候.倘若使馆区那些大人物想要对您动手我想就算是宝林武馆,也难再护住祥爷您。” 祥子瞳孔微微一缩:“文二爷您好像知道些啥?” 冯文没有应声,反是淡淡笑了笑:“其实有个法子,倒是可以解祥爷困厄.” 祥子神色不变,没有说话。 冯文缓缓道:“请祥爷下马咱们到这桥中间叙话?如何?” 祥子一愣,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咋的,这位冯二爷身上明明没啥气血波动,可祥子心里总隐隐觉得这人格外危险。 两人皆下了马,缓缓步行。 走到桥中央,耳畔是连绵不绝的潺潺流水。 冯文抱了个拳,缓缓道:“祥爷,倘若您放了李家这些人,我冯文便给您献上一份大礼!” 祥子皱起眉头:“啥大礼?文二爷倒是勾起我的兴致了.” 冯文笑了笑,缓缓说道:“整个冯家庄,这礼大不大?” “有了冯家庄,再加上祥爷您手上的李家庄,日后不会有人敢生动您的心思.即便是使馆区那些大人物,也不能!” 祥子身形猛然一顿,深深望着眼前这位冯家二爷。 堂堂冯家二爷,竟说要推翻冯家? 这不是脑袋进水了吗? 可偏偏.冯文说得如此笃定。 忽地祥子想到前世有句话——反常到这份上,不信都不行了。 搁在现在,倒挺合适。 忽地祥子脑袋里顿时联想到前几日那份粗糙到潦草的账单——不正出自此人之手? 莫非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冷哼一声:“文二爷,你早就知道小马的身份了吧?” 冯文愣了愣。 良久,他嘴角牵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人都说祥爷您彪悍,我却想说您这份机巧心思,当真是世间罕有啊。” “没错.我知道小马的身份,小马进冯家庄第二周,我就查得明明白白了,甚至,包括祥爷您的身份,我也猜出了个大概,” “不然.我也不会刻意提拔小马,让他作我的亲随护卫。” “至于那本账本,也是我要借小马的手让祥爷看到的。” 说到这里,文二爷却是哑然一笑:“不过.我始终没想到,祥爷竟会为了一个武馆学徒,这么大动干戈。” 祥子顿时明白了! 之前小马在冯家庄攀升太快,他也不是没有过疑惑.可任谁都想不到,这位文二爷是故意为之啊。 冯文回头,望着那座沐浴在阳光下的冯家高楼,缓缓说道:“冯家、李家向来一体,您要推翻李家我要推翻冯家不正是志同道合?” “不过.祥爷,光凭这账本可不够.” “所以,这李韵文还不能死我还得借着他的身份设个局到那时候,祥爷您自然就懂了。” 这话太过石破天惊,就算是祥子,也没法第一时间消化。 “祥爷,我知道您不信,您尽可以等着瞧.” 说到这里,冯文却是长揖到地:“若真到了那时,我只有一桩请求:请祥爷护我家冯敏周全。” 祥子眼眸缓缓沉了下去,脸上并看不出太多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祥子才缓缓开口:“听冯二爷这口气似乎一切尽在掌握?我反倒啥都不用做?” “这么说来.要是二爷您说的是真的,倒真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我想知道.为啥是我?要是二爷您真把冯家庄当筹码,这四九城的各方势力,还愁没人帮您?” 闻听此言,冯文惨白的脸上扯出个苦涩的笑:“祥爷说的是,但我信不过他们” “我家敏儿随她母亲,天生就是国色天香,至于我冯家庄,更是块谁都眼馋的肥肉” “那些世家大族,大多是卖友求荣、背信弃义的货色,要是真得了冯家庄,我家敏儿哪能保住性命?就算是沦为别人的玩物.恐怕都难啊。” “这世道诺言从来就是一张草纸.我信不过他们!” 祥子笑了:“难道.二爷你就信得过我?” 冯文同样笑了,忽然说了句:“草上飞那伙人,是我安排的.就是想要试探祥爷的斤两。” “钱家那位二少爷来挑衅贵庄,是我撺掇的.就是想看看祥爷您会咋应对。” “而小马叛逃这事.更在我的计划之中。” “不瞒祥爷.即便当初姜靖宇失踪.也是我借用宝林武馆的关系,让风宪院那位席院主知晓的。” 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顿时让祥子心里大惊——原来.自己到李家庄后的一连串事,竟都在这位冯家二爷的计划里? 或者说从一开始,这位冯二爷就开始布局了? 此等心性和手腕,世所罕见。 “人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冯文轻笑一声,苍白的脸上泛出淡淡笑意,“可祥爷您如今身居高位,却没忘了以前卑微时的老兄弟,还心心念念要为他们报仇。” “更何况,祥爷您为了两个不起眼的下属,尚且能对我冯家拔刀,”冯文眉头一挑,洒然道,“这么一来,我冯某人,又哪能信不过祥爷您?” 说到这儿,冯文神色一正:“我就想知道这桩买卖,祥爷您接还是不接?” 祥子眼眸微眯:“文二爷坦荡那我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身为冯家下一任庄主,您做这些事,能得到啥好处?” 闻听此言,冯文笑了. 笑声渐渐大了起来,到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嗽。 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似是想起了什么,冯文神色温柔,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竟也多了几分血色:“因为一个人一个我深爱的女人,敏儿是她唯一的女儿,我只想要让敏儿活下去。” “当然,我不奢求祥爷您能懂.但至少.这事对祥爷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要我冯家从内部垮了,祥爷您不用动一兵一卒,就能顺理成章接手整个冯家庄.” “至于我说的是真是假,只需祥爷袖手旁观即可!” 心念急动间,祥子最终洒然一笑,伸出了手:“成交!我李某人静候佳音。” 文二爷笑容和煦,伸出了手。 第201章 回四九城,晋八品 一场意外的喧嚣,以一种更意外的方式结束了。 李家众人由文二爷接回了冯家庄。 小马是救回来了,可至今仍昏迷不醒…… 从四九城请了好几位名医,谁也没法子叫他睁眼,只能勉强吊住一口气。 齐瑞良提议把小马送回宝林武馆,祥子沉吟片刻,终究点了头。 这一趟,他要亲自护送。 九品圆满已有好些时日的他,也该冲击八品了。 —— 晨光熹微,伴着淅沥小雨。 天刚亮,大队人马分作几拨,从李家庄外疾驰而去。 最前头的,是包大牛、包大锤表兄弟领着的护院队——人人双马,背上都挎着火药枪。 后头跟着几名穿宝林黑衫的外门弟子,护着一辆豪华大车。 队尾,则是姜望水从临时基地带来的护卫。 那位西城齐家的三公子,竟亲自执起马鞭,当了回车夫。 车队逶迤数里,这般浩大场面,真叫人咋舌。 祥子本想推脱,可架不住齐瑞良这位李家庄大总管苦劝,再加上小绿、小红、雷老爷子几个在一旁帮腔,也只好听之任之。 其中用意,祥子自然也晓得。 他们是真吓坏了。 即便是出身清帮的齐家三公子,往日见的也多是桌上的利益交换,哪曾见过水面下这般血腥的勾当? 偏生这才个把月,自己先是一枪挑翻钱家二少、毙了钱家护院;接着又两枪扫倒武馆内门弟子,一箭洞穿那管事的咽喉。 论起来,各方势力算是得罪了个遍。 如今李家庄虽风头正盛,可根基终究系在祥子一人身上——若祥子有个三长两短,李家庄怕是要树倒猢狲散。 如此一来,摆下这偌大场面,至少能震慑那些暗中觊觎的眼光。 一路之上,众人心神紧绷,祥子倒是乐得清净自在,难得没有练功,瞧着路边风景。 入秋了,秋叶正红。 —— 走了大半天,黄昏时分才抵达南苑车站。 为迎接李家庄众人,清帮那边清了场, 此刻秋风萧瑟,枫叶飘零,祥子只带了几个亲随上了火车,坐在偌大空旷的车厢里,倒真生出几分离别愁绪。 为避大帅府的忌讳,那些挎着火药枪的李家庄护院,便留在了南苑车站等候。 跟在祥子身边的,是齐瑞良、姜望水,还有武馆派来的外门弟子,还有一众清帮高手。 这是祥子自到丁字桥后,第一次返回四九城。 昔日去冯家庄时,他还只是刚入九品、挂职历练的外门弟子。 如今半年过去,再回四九城,便要冲击八品锻筋境了。 这般进境,便是当年那位以惊才绝艳闻名四九城的林俊卿,怕也比不上。 念及此处,祥子心里却没多少得意。 眼下李家矿区覆灭在即,祥子此刻才惊觉,真等那大仇得报一天,身边竟无人同喜。 也不知唐爷在申城那边境况如何了。 —— 下了火车,迎接祥子一行的,却是一个绝未料到的人。 “祥爷,这一路可还顺当?”陈静川抱拳拱手,笑容和煦。 祥子拱手回礼:“托陈少爷的福,还算妥当。” “噢陈师兄,倒是有几日不见了。” 陈静川身边的那个黑衫武夫笑了笑:“祥爷此番回了四九城,只怕这师兄师弟的名分,便要颠倒过来了。到时候,还请祥爷多多照拂。” 说话的,便是陈海。 前几日还是“李师弟”,今日便改口“祥爷”。 这位宝林武馆的外门翘楚,面对昔日这位学徒出身的祥子,脸上竟无半分尴尬,反倒笑得洒脱。 火车站紧邻西城那座浮空码头,刚下了车,那股子刺鼻的雾霾气便钻进了鼻子。 直到进了陈静川那辆豪华得过分的马车,这股气味才荡然无存。 车厢里,悬着一件黄铜铸就的精巧物件——四根铜管通到外面,汩汩的喷气声从四方格里传出来。 祥子一怔:这是空气过滤器?还是蒸汽驱动的? “从二重天买的小玩意,这么小小一件,便花了百多斤八品妖兽肉.可不便宜,”陈静川笑着解释。 祥子在宝林武馆待了许久,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啥也不懂的莽夫。 可对于那云遮雾绕的二重天,终究还是摸不透。 许是察觉到祥子心思,陈静川继续说道:“祥爷这武道天赋如此惊人,半年便入了八品,想必不需几年,便能上二重天了。” 祥子笑着点头:“承您吉言,还得看那‘英才擂’才是。” “以祥爷修为,小小英才擂定然不在话下,说不得能上二重天窥见那天地大道,”这话虽是恭维,但陈静川脸上笑容却十分温和。 祥子哑然一笑,不再多言。 此方世界武馆,只有九品和八品晋升药剂的配额.想要晋七品,便要通过英才擂,方能上二重天晋升七品。 若是天赋根骨出众之人,甚至能在二重天成了修士。 听闻万宇轩那位兄长,便是多年前登上了二重天,如今已成了修士。 故而在世人看来,去二重天,便是毫无疑问的登天之路。 —— 到了宝林武馆门口,祥子先让齐瑞良和姜望水抬着小马去了百草院, 随后便与陈静川道别。 说起来,两人在马车上也没说多少话,不过是寻常寒暄。 可聪明人之间,往往无需过多言语。 今日这位陈家当家人亲自前来迎接,便已足够表明他的立场。 于是,当陈海满心疑惑地问陈静川,为何要这般急切地表明立场——毕竟那祥子才得罪了钱家和李家,陈家实在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陈静川只微微一笑,淡淡说了句:“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相比,孰轻孰重?” “这小子比你想象的更精明,你猜,他会不会也想到了这一层?” “前朝废矿何等大事,多少人都盯着呢。如今整个四九城都在看着他,看他能不能在半年内恢复矿区。这半年,四九城没人敢动他!” “不然.那钱家多跋扈的性子,为何偏偏忍了下来?这大个子可是在使馆区那四大家公馆里,都挂了号的!” “如今我陈家不过占了份先机.你当真以为,这天底下矿工有多值钱?” “既然准备上赌桌便不能吝啬筹码!” 这一番话,说得陈海五体投地。 —— 祥子一行人慢悠悠进了武馆。 还没来得及感慨物是人非,祥子便被门口两个穿风宪院黄衫的内门师兄接了去。 本来齐瑞良、姜望水几个在路上还商量着,等小马醒来后去学徒后院吃顿妖兽肉,缅怀一下昔日的岁月。 可一句“席院主有请”,便冷冰冰地打破了几人的计划。 此刻,祥子依旧穿着一身黑衫,只是胸口那金丝绣成的“风宪”二字,颇为惹眼。 整个宝林武馆,还有哪个九品弟子能当上风宪院执事? 一时间,路上行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要知道,这半年多来,“李祥”这名字,在武馆里当真是如雷贯耳。 且不说风宪院的那些师兄,就连四海院那几个大嘴巴,也是天天把“李祥这小子,可是出身我四海院”挂在嘴边。 到后来,杂院的师兄们也来凑热闹,说若不是杂院那位老刘院主,也不可能在学徒里挖出这么个宝贝疙瘩。 尤其是一枪横扫钱家二公子这等骇人战绩,更是为这位年纪轻轻便雄踞一方的外门弟子镀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这可是自万宇轩之后,宝林武馆当之无愧的头一号天才。 大家伙自然都想瞧瞧,这位短短半年内便在丁字桥闯出偌大局面,甚至隐隐扭转了宝林武馆发展局势的外门弟子,究竟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于是乎,围观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 最后还是那位穿黄衫的风宪院师兄出声训斥了一番,人群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几人走到后院那座古色古香的小楼前。 “李师弟,直接往里走便是”黄衫师兄笑了笑,抱拳道。 “这一路劳烦师兄了敢问师兄贵姓?”祥子笑容和煦,身子弯了下去。 似是没料到这位传闻中“极为跋扈”的师弟竟这般谦逊,黄衫师兄愣了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姓孙。李师弟武道天赋不凡,又是我风宪院的执事,我可不敢当‘师兄’二字。” “劳烦孙师兄了,”祥子也不再多言,只笑了笑。 过多的谦逊反是虚伪,恰到好处展示一份善意.便足够了。 ——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祥子愣了愣。 房间里竟齐整坐着五个人。 宝林五院院主齐聚,当真是隆重。 “祥子.莫慌,我们几个老家伙问你点事情”老刘院主率先开口,笑眯眯示意祥子坐下来。 等祥子坐定,四海院那位光头院主便抢先开了口:“祥子,你那法子,到底走得通走不通?半年就要恢复那片废矿,咋听着都不太靠谱。” “你小子可别以为我老叶是在为难你,其实当初你那计划报上来,我老叶可是头一个投了赞成票。只是这事太大,终究要当面与你谈谈。” 这位光头叶院主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性子,一开口便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只是他人憨直,不善言辞,乱七八糟说了一通,也没个重点。 许是听得有些恼了,老刘院主啪得一声,一巴掌甩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 光头院主委屈巴巴地闭了嘴,可面对着这位资历最深的刘师叔,又不敢有半句怨言,那模样格外滑稽。 “祥子,莫要怪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多疑。下周我们便要再去使馆区的公馆,那些大人物的眼睛里,可是容不得半点沙子。”老刘院主慢悠悠地坐下,缓缓说道。 祥子这才恍然——敢情这几位大佬是在催进度啊。 哑然一笑,祥子便把这几日做的准备一一讲出来。 众人静静听着,神色各异。 等听到如今李家庄光力夫便有五千多人时,诸院主心里头也是暗自咂舌。 再听到祥子提到将运输线分成几个部分,沿路建设中转站的“二级物流网络”时,几位大佬脸上已出现几分茫然。 一直没吭声的席院主,此刻眼角却是一挑。 忽然,席院主缓缓问了一句:“祥子.之前的方案是半年我想知道,如果情况一切顺利的话,会如何?” 祥子斩钉截铁说了句:“只说重建矿区的定居点,以及招揽千来个矿工,最快3个月!” 一语既出,满室皆惊。 半年这个数字已然足够惊世骇俗,可这小子竟说最快只要三个月? 这可是在妖兽遍地的小青衫岭里头啊! 纵使能日夜施工,他又如何能避开夜间出没的那些妖兽? 更何况如今运输线吃紧,李家庄供养宝林武馆北进的路线就已十分吃力,又哪来的人手支撑这些事? “李祥,院中无戏言,你可要考虑清楚。你做这事,我宝林武馆最多只能抽出三分之一的人手。”席院主神色肃然地说道。 这自然也在祥子预料之中——恢复大顺古道是使馆区下的死命令,宝林武馆不敢懈怠,纵使是这三分之一的人手,其实也远远超出了祥子的预期。 毕竟,最开始拟定这份计划时,他便做好了武馆无法提供援手的准备。 于是,祥子悠悠开了口:“若是有宝林人手相助,只怕速度还会再快上旬日。” 这下子,便是最信任祥子的老刘院主也急了:“傻小子,这话可不能说得太满。到时候办不成,麻烦可就大了。” 祥子笑了笑:“院中无戏言!” “好!”席院主霍然起身,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只要你做成了这事,你便是风宪院的正式执事。若有一日你八品圆满,我便授你风宪院副院主之职!” 风宪院副院主? 闻听此言,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席院主却是神色不变,只淡淡说了句:“走吧,该去进行你的八品炼了。” —— 八品试炼的地点,设在了内门演武堂。 这还是祥子头一回踏入内门。 相较于外门的楼台亭榭,内门更多的是沉静与庄穆。 高台之上,五位紫衫院主悉数到场,便是留在四九城的几位副院主,也全都来了。 若是说之前祥子的九品生死炼,诸位院主不过是走个过场, 那么这一次,对于这场八品炼,几位大佬是真的多了几分期盼。 祥子已然悟了明劲,按道理来说七品以下再无阻碍,无需担忧这八品炼能否通过。 诸位院主真正在意的,是祥子能否在八品药剂的冲击下,悟出暗劲! 要知道,万宇轩领悟暗劲,便是源自八品炼中那一管药剂。 这小子根骨不凡,说不得,便能在气机流转之间,悟出暗劲。 第202章 晋升八品,得悟天地玄机 在两位演武院副院主的亲自护卫下,一只箱子被推了出来。 跟九品生死炼那会儿一样,箱子搁在装有滑轮的藤椅上, 冷森森的银灰色铝合金箱体,在光线下泛着烤漆的亮泽,侧边黑色凹线又冷又直,瞧着格外规整。 箱盖正中央,那猩红珐琅质的“M”字标志,还跟当时一般,沉静静的,透着一股肃然而醒目的威慑力。 一个副院主把箱盖上那个“M”按下去, 白雾“嘶嘶”冒出来, 一个嵌在黄铜基座里的圆柱体慢慢升了起来——还是那支黄铜外壳的注射器。 隔着琥珀色玻璃,能瞧见注射器里土黄色的浑浊液体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这是锻筋散,最能强化筋骨。你如今已悟了明劲,注射后就用明劲把药力顺到四肢百骸便成!”一位副院主叮嘱道。 祥子点点头,脱下武衫,露出后背。 诸位院主瞅着他满是伤痕的上半身,都愣了愣——早听说这小子最爱去小青衫岭找妖兽练手,看来传言不假啊。 祥子扎了个三体桩, 脚刚落地,便仿若生根一般. 紧接着,一股澎湃气劲“呼”地扫过全场。 这般汹涌凌厉的气劲,把诸位院主都惊得暗暗咋舌——别说外门,便是内门弟子里,也少见有这等明劲的。 要知道,能不能悟出明劲,考验得是天资; 可明劲的强弱,全看肉身皮膜、筋骨的底子, 所谓“骨骼如铁、肌肉如钢”,只有千锤百炼的肉身,才能承受气劲的灌注——换句话说,体魄越强悍,明劲就越刚猛。 见着这光景,连最担心的老刘院主也松了口气——这般强横的明劲,足够把那些药力引到体内骨膜了。 自己这徒弟.八品稳了! —— 注射器“噗”地刺入尾椎骨, 黄铜推杆慢慢往下压 注射器里沸腾的液体缓缓注入体内。 忽然 一阵灼热的刺痛感顺着针尖,瞬间窜满整个后背.接着便蔓延到全身。 祥子丹田那颗气血红珠,仿若烛火遇到猛油一般,骤然一闪, 蓦地, 汹涌狂暴的气血弥散开来,仿若滔天巨浪,在他皮膜、百骸肆意冲刷! 所谓明劲,本就是气血汹涌催发的劲气. 在这股狂暴气血的带动下,祥子周身气劲愈发喧嚣,连空气都似在震颤。 “祥子.守住丹田,试着把劲气收进体内经络.别往外放!” 不知啥时候,老刘院主早按捺不住下了场,这会儿正死死盯着祥子身体的变化。 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就这一句话的工夫,祥子心里便似开了窍。 祥子右脚后一挪,膝盖微屈,左脚脚尖朝前、脚跟虚点。 等这虚实相生的拳架一摆出来,祥子浑身的气劲“唰”地一下就收了回去 几个院主瞧见此幕,皆是心神一震——这可是昔日林师兄赖以成名的【心意六合拳】啊! 果然林师兄真把这门无上内家拳法传给了这小子! 一时间,大家伙儿总算明白,这大个子的武道进境为啥这么吓人了.—— 【心意六合拳】一出,那几乎不受控制的汹涌气劲,立马就乖顺下来。 不愧是玄阶淬体的拳法, 祥子总算又找回那种“心念一动,气劲随身”的自如感,跟使唤自己手脚似的。 同时他对“药力”的感知也更清楚了。 对祥子来说,这种“药力”实在太熟了——这分明是五彩矿的矿力啊 而且,这所谓的锻筋散,该是五彩土矿的某种提取物 九品晋升物是五彩金矿的提取物用以提升皮膜强度。 八品晋升物是五彩土矿的提取物,用以提升筋骨强度. 那七品的晋升物,又该是什么? 想到这儿祥子心里似有了答案:看来这二重天控制一重天武夫数量的法子,就是这些五彩矿的提取物啊! 所谓的药力,原来就是矿力! 难怪万宇轩从前说,这世上的武夫,不管品级高低,都被天上那些大人物掐着咽喉。 祥子手中【心意六合拳】施展开来。 许是他早习惯了吸收这些矿力,那土系矿力被气劲一引,就乖乖往四肢百骸里钻。 不仅没有异样,反而是浑身的舒畅——这种酥麻的感觉,像极了躺在丁字桥李宅后院的泉眼。 “喀嚓……喀嚓嚓……” 细密而连贯的脆响从他体内迸发, 相比九品整骨境的“骨鸣”,这声音听起来更沉闷,更细微。 祥子下意识地低头,竟能看到自己手臂骨骼的轮廓在皮肉下微微凸起、变形——在药力的作用下,仿若有个看不见的工匠正用重锤和刻刀,对他全身的骨架进行残酷而精密的锻打。 四肢筋骨的反应最为剧烈,一股股难以言喻的酸、麻、胀、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经,尤其是双腿的胫骨和腓骨,仿佛被无形巨力拉伸、挤压,似乎骨头密度在以可怖的速度攀升。 筋络的异变随之而来。 原本依附在骨骼上的大筋,像突然被注入了生命,如蟒蛇般蠕动、绷紧! 祥子脚底猛地一热,两道灼热的气流自脚心窜起,沿着腿骨内侧的筋络迅猛上冲,过膝、盘髋,直抵尾椎骨! “呃啊——!” 祥子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这感觉并非单纯的痛苦,更像是一种极致的撕裂与重塑。 他能清晰地“内视”到,体内那些原本柔韧的筋络,正被某种力量强行拓宽、强化,变得更具韧性、更富弹性。 尤其是连接四肢与躯干的那几根主要大筋,更是散发出类似金属绞索般的土黄色光泽。 而脊柱龙骨,则迎来了真正的涅槃。 整条脊椎仿佛成了一条沉睡大龙,此刻正被强行唤醒、拉直、重塑! 二十四节椎骨节节爆响,每一节都在移位、摩擦、弥合,一股磅礴巨力从尾椎生出,如龙抬头,一节节向上冲击,直至颈椎! “轰!” 当最后一道关卡被冲开,祥子只觉得头颅“嗡”的一声,眼前先是一黑,随即视野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开阔。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头颅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稳稳托起,脖颈挺拔如山岳。 一股温热的力量自此贯通上下,让他自然而然含胸拔背,身形姿态发生了本质的改变,动静间自然带上一股沉稳如山的气度。 脱胎换骨,力由根生。 当最剧烈的痛楚如潮水般退去,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从脚底深深扎入大地的“根”中涌出。 祥子试着轻轻一跺脚。 “咚!” 一声闷响,脚下坚实的土地竟微微下陷半寸,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这并非刻意运劲,仅仅是身体重量与骨骼筋络强化后自然带来的效果。 “祥子.你已将明劲压入丹田,现在可以尝试琢磨暗劲!”老刘院主沉声道,“所谓暗劲,便是激活气血,不走皮膜和百骸,而是让气沉丹田、劲走经脉,” “趁着你刚晋八品,浑身气劲最为巅峰之时,尝试冲关经络,让气劲顺经络而行,顺拳力而出是为暗劲!” 闻声,祥子气血为之一敛。 他放慢气血运行的速度,去寻找那玄玄乎乎的暗劲。 “要是说“明劲”讲究“梢节发力,刚猛外露”,那“暗劲”就是“中节蓄劲,柔中藏刚”,得在“丹田气满,打通带脉”的前提下,通过经络发散出去,伤人于无形。” 听到老刘院主这句话,祥子心神皆是一震——他懂了! 刹那间,祥子气质随之一变, 原本刚猛无匹的拳势,竟无丁点气劲涌动。 这般奇景,把几个院主都看愣了。 老刘院主皱了皱眉,枯瘦的手一抓,就多了块磨盘大的石磨。 “小子.试试你的劲力。” 石磨“呼呼”转得跟扇子似的,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朝祥子砸过去。 祥子出拳,并未动用全力,只是看似轻飘飘的一击。 拳锋与石磨接触的刹那,竟发出了类似重锤敲击铁砧的沉闷声响。 石磨表面应声出现几道细微裂纹,而祥子的指骨却只感到一阵微麻,瞬息即逝。 他能感到,发力时力量从足跟升起,循着筋络直透拳锋,周身劲力圆融一体,再无半分滞碍。 石磨落了下去,在地上撞出一声“砰咚”巨响。 几个院长立时站起身来,想要瞧瞧那石磨却只看到几道细微的裂纹。 不应该啊 祥子笑了笑,却是伸出一个手指,朝着石磨轻轻一戳。 “划拉”一声脆响,接着就是石头碎裂的窸窣声。 偌大一个磨盘,前一秒还是完整的,下一秒就碎成了十几个小块。 这正是暗劲的特征——水滴穿石,劲透内里。 更让人惊骇的是这些碎片大小几乎一模一样。 “入微.这小子刚悟暗劲,就已入微了?”光头叶院主惊得脸色都变了。 就连一贯处变不惊的席院主,脸上也露出一抹慎重之色。 所谓“入微”,指的是武夫不仅能施放暗劲,更能驾驭暗劲到细微之处——便是万宇轩此时,也未能“暗劲入微”啊! 这说明李祥的经络早就无比通透,毫无阻滞,不然不可能把这份气劲使得如斯圆润流畅。 只不过.他一个九品武夫.怎会经络如此通畅? —— 暗劲这么容易就掌握了,祥子却微微皱起了眉。 无他 这使用暗劲的法子,实在与修真时吸纳天地灵气太像了! 唯一不同的,一个是从鼻端吸入,蔓延进全身经络。 另一个却是反过来,把气劲顺着经络送出去。 甚至祥子隐隐觉得,如果自己刻意调动丹田灵海内那片灵液,只怕这暗劲能更上一层楼。 莫非这武夫修炼与修仙之间,本来就有啥联系? 一时之间.祥子又想到那个死在自己手上的瘦削修士提过的“法修”和“体修”。 这俩倒好区分,一个主打施展法诀,一个主打炼体嘛 那么这世间的武夫与“体修”之间又有何关系? 忽地,祥子又想到此方世界武夫断头路便是五品! 倘若真是如此,昔日那位凭着一杆“大顺霸王枪”横扫八荒,开创盛世的大顺朝圣主,又为何被尊称为世间第一位“武圣”? 都被喊成“武圣”了,总不能还只是个五品武夫吧? 难不成.这位圣主,根本就不是武夫? 脑子里念头转得飞快,祥子忽然又想起如今使馆区不惜血本要重新开挖那条“大顺古道”的事。 看来这“大顺古道”里,该藏着答案啊。 摇了摇头,将脑袋里那些思绪抛飞出去,祥子抱了个拳,沉声道:“诸位院主.弟子已晋八品锻筋境!” 几个院长皆是神色大悦,老刘院主那张老脸更是笑成了朵菊花。 席院主嘴角勾起一个浅浅弧度,站起身来,朗声道: “今日起李祥便领黄衫,晋升风宪院执事!” “按规矩,有门内弟子晋升者,可入内门武库!” “赏:八品宝甲一副!” “赏:内门功法任选!” “赏:八品武具一套!” 说到这里,席院主却是顿了顿,又从怀里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晶莹剔透的五彩金矿。 “你身为风宪院弟子,为宝林武馆出生入死这么久我这个做院主的,倒从没赏过你啥,” 席院主手腕一挑,那五彩矿石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落在祥子手里。 “这是我上二重天的时候,历练立了功,那些大人物赏的.索性就送给你了” 瞧见这一幕,几个院主更吃惊了:我的乖乖,这向来小气的老席,今儿个出手倒真大方啊! 就连老刘院主也嘿嘿一笑,赶紧示意祥子把那五彩矿石收起来。 祥子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矿石——就算以他的体魄,也能感受到这枚五彩矿石散发出的超凡威压。 旋即,他眸色却是猛然一缩:五品髓矿? 这般品相的五品矿,当真是罕有啊.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眉头一皱——莫非,那所谓的二重天也有矿区? 目光一扫,祥子却是打开了面板。 【职业:武夫】 【年龄:十八】 【境界:八品(入门)】 【武道功法:【三体桩】(圆满)、【玉环步】(圆满)、五虎断门枪(圆满)、心意六合拳(小成)【天罡箭法】(大成)】 【淬体功法:铁衣十三绷(圆满),龙筋虎骨决(圆满)】 【主动技能:燃血诀】 【技能注释:短时间内剧烈燃烧气血,同时能大幅提高皮膜筋骨,结束后陷入极度虚乏状态,请谨慎使用】 所谓八品锻筋境,单从“锻筋”二字就能看出其中门道。 经络和筋骨经过大幅增强,此刻的祥子就像一张时刻蓄着劲的大弓——不光出拳运劲的速度比以前快了一倍还多,更重要的是,浑身气劲愈发强悍。 尤其是这会儿暗劲已“入微”,更能把祥子浑身彪悍的气血发挥到极致。 要是此刻的祥子再遇上李三小姐,绝不可能再是“一合之敌”——不等李三小姐的武器亮出来,祥子的拳头就该落在她胸口了。 要是再附上暗劲.恐怕一拳就能废了李三小姐的武道根基。 九品与八品.果真是一品之隔有若云泥啊! 当然八品带来的诸多收益,主要还是因为祥子九品底子打得扎实,气血无比浑厚。 毕竟八品之“锻筋”,更像是在九品上的某种加成,只要九品功底深厚,入了八品就更加强横。 而且这八品境对祥子更大的用处,还是皮膜、筋骨的大幅提升! 体魄强了,每天能吸收的天地灵气就更多——或者说能“嗑”的矿就更多! 这样一来,修士职业的经验值就能涨得更快! 祥子正美滋滋地想着,老刘院主就走了过来:“傻小子,走,老夫带你去武库。” 祥子忙不迭点头,赶紧跟上老刘院主。 之前晋九品时,尚是赵沐带着自己去外门武库。 如今晋八品了,领路的就成了老刘院主。 这待遇.当真是扶摇直上啊。 第203章 内门武库,莫名死亡的吴谨 褪黑衫,换明黄武衫。 再领一枚内门玉牌。 自此之后,那个昔年心心念念武道前程的小车夫,也成了宝林武馆内门弟子了。 几乎是内门晋升刚结束,围绕着这大个子的诸多传闻,便跟插了翅膀似的,在武馆里飞遍了。 能顺顺当当晋升八品,倒也不算稀奇——毕竟这大个子,连万宇轩都亲口赞过“天赋过人”。 入八品便得悟暗劲,虽说骇人了些,但考虑到这小子入九品便悟了明劲,今日这番倒也说得通。 真正让整个宝林武馆侧目的,却是席院主亲口赏得那枚五品髓晶——东西自然是珍贵的,但更要紧的,却是这份髓晶背后的意味。 众所周知,席院主便是下一任宝林武馆馆主。 凭着这大个子展露的武道天赋,再加上席院主这等靠山,真难想象……这车夫出身的泥腿子,往后能有多大前程。 要是这小子能在英才擂上拔得头筹,去二重天镀层金再回来……说不准,还能再往上挪挪! 风宪院执事之上再进一步是什么? 副院主啊! 一个如此年轻、且手握实权的副院主意味着什么?—— 淅沥小雨落了下来,洒在青石砖铺就的道路上。 空旷无人的内门,顿时添了几分萧索。 宝林武馆在小青衫岭压力大,内门弟子大多都随着万宇轩在前进营地杀妖,故而此刻没剩几个人。 “祥子.你那日对李三那丫头,做得不错,”老刘院主背着手,忽然说了一句。 祥子愣了愣。 “李三那丫头平日里给武馆出力不少,昔日老馆主在时,想要拉拢李家对这丫头多少有些偏爱,” 老刘院主背着手,那双昏沉的眸子却陡然一肃:“但身为我宝林弟子,自然要晓得分寸,明白自己该站在哪里!” “只要没脱下这身武衫,就只能站在我宝林武馆这边。” “那丫头既得了我武馆的资源,又把胳膊肘往外拐哪有这般道理!“ 祥子笑了笑:“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心急救下小马。” 老刘院主点点头——小马出身杂院,祥子把小马安排到冯家庄的事儿,老刘院主自然也知晓。 “昨日席院主已签发馆主令,将李三小姐逐出宝林武馆,这事你也放在心上些,他李家在四九城势力不小,尤其是李韵文那小子,听说已然掌控了整个南城。” 听到这儿,祥子笑了笑,没言语。 老刘院主眉头一皱:“你小子莫要大意,他李家在四九城扎根这些年……岂是你这个泥腿子能小瞧的。” 祥子赶紧装出一副乖顺模样,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说实话,祥子倒没料到武馆竟这般干脆,直接把李三小姐给逐出了门。 从某种意义上,也算席院主亲自下场给祥子撑腰了。 许是猜到了祥子心思,老刘院主缓缓道::“你也别把老席那小子当成什么良善人,他把李三那丫头赶出去,不过是借着你的事儿,顺理成章跟李家撕破脸罢了。” “老席那小子做事向来没什么情面,只讲算计……驱逐李三这事只怕他早就盘算好了,如今你祥子跳出来,正合他的意。” “不过……你小子也真是跋扈,”老刘院主嗤笑一声,“四九城三家矿区,你一下就得罪了两家……就连钱家那位大少爷,暗地里也放了话,要废了你小子……” “你小子倒是能沉住气。” 祥子脸上扯起一抹笑:“这不有您这位院主护着我嘛我有啥操心的。” “咱为宝林武馆做事,武馆也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老刘院主哭笑不得——当日这傻大个当学徒时,倒没瞧出他这般混不吝。 “不过……你小子也得留心,虽说整个四九城都晓得你在为使馆区做事,明面上没人敢动你……”老刘院主顿了顿,沉声道, “老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才入八品,莫要真以为八品就能天下无敌了!” 祥子收起了笑脸,长揖到地:“弟子明白。” 师徒两个脚下一顿。 武库到了。 —— 外门的传功阁是一座三层小楼。 而内门的武库却是一座地下暗楼。 过了重重森严的守卫,老刘院主带着祥子走到了最底下一层。 这是一个拱形的大房间, 刚一进房,祥子的心神便似被一股气机给牵住了。 扑面而来,便是一道巨大石壁。 不知用何种材质打造的石壁,泛着一股微黑油润的光泽, 石壁正中间,是黑白两色线条勾勒出的一个巨大阴阳鱼图。 左黑右白,又或是上黑下白说不清楚。 走近了瞧,这枚巨大阴阳鱼图四周,竟有几副“游动”的五行图…… 没错就是“游动”。 石壁每处,都是不断凸起浮动的各色棱柱。 不晓得是由什么驱动,也听不到蒸汽机的轰鸣声,这些小棱柱仿佛遵循着某种规律,不断起伏着。 黝黑如墨的棱柱一旦凸起,截面便会变换颜色——于是这些五行图,看起来就像是围绕着“阴阳鱼图”游动一般。 “早在武馆建立之前,就有这玩意儿了……谁也不晓得这是啥东西,听说那座皇城没被焚毁前,还有一大幅这玩意儿……” 早料到祥子的反应,老刘院主笑着解释道,“走了……后头便是功法,今日得抓紧些时辰,还得去百草院找那老傻子要赌注哩……” 闻言,祥子却是笑了——看来老刘院主又与百草院张院主打了啥赌。 一如以往,老张又输给了老刘。 只是在进武库时,祥子却不由自主回了头。 他的目光落在这幅不断发出窸窣“咔嚓”声的石壁上——这幅石壁满是岁月风霜的痕迹,但那些晶莹如墨玉的小棱柱却光滑得无意一丝划痕。 祥子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而有一桩.祥子却是十分确定。 这绝不是此方世界的手艺——就连前世那颗蓝星,也难有这般精妙的机械设计。 是来自传说中无比神秘的二重天? 还是说……此方世界……曾经也有过一段科技发达的年月?—— 进了武库,里头倒也没什么太稀奇的,都是数百年间武馆弟子们搜罗来的功法。 宝林武馆功法传承有序,无论是桩功还是步法,五品之下都有一整套的传承, 因祥子之前在外门便早早定下了【三体桩】和【玉环步】,老刘院主便建议优先选择与之相关的下一步功法。 只是,当老刘院主听闻祥子已将这桩功和步法都修到圆满时,还是大吃了一惊——毕竟大多数九品圆满境的武夫,即便苦熬数年,能将这两门功法修到大成境,便已是相当不凡了。 而这小子不过半年,两门功法竟都已圆满? 难怪这小子战力这般强悍。 这样一来,老刘院主更是思索良久,之后才亲手给祥子挑了【天地三才桩】和【玉环鸳鸯步】。 相比于九品时的功法,这自然是进阶版。 “赵沐那小子给你调的功法不错,都是有传承的。” “你一心炼枪,这两门功法皆讲究下盘‘步稳而活、动中藏劲’,颇适合大枪运气使劲的法子.你便顺着炼下去,” 老刘院主顿了顿,继续说道: “而且等你上了二重天,若有机缘悟道一二,这两门功法还有体修的版本” 祥子却是面色一惊:二重天?体修? 是啊自己倒真有几分灯下黑了,这些事弄不明白可以问老刘院主啊。 听到祥子的问题,老刘院主先是愣了愣,后来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入九品不过半年多,还整日待在丁字桥那穷乡僻壤,哪儿有人跟他讲这些啊…… 压下心里的几分唏嘘,老刘院主缓缓道:“我只上过一次二重天……待了小半年,要说起来……这二重天究竟是啥模样,我也说不太清……” “我只能挑些知道的与你说那武道三天堑,你听过吧?” 祥子点头:“二十岁的九品关,三十岁的八品关,四十岁的七品关,若是到了年纪没能闯过去……此生武道便算是走到头了。” 老刘院主点点头,那双昏沉的眼眸里露出一抹难掩的落寞:“所以咱们这些武夫,才跟被鞭子抽着似的,每一步都得搏命……就怕落了半步。” 老刘院主叹口气:“不过……就算这样,咱们武夫走到五品,也就到头咯……” 忽地祥子心念一动,应道:“莫非.五品之上便是所谓的修士?” 老刘眉眼微微一挑:“你小子倒是有点聪明,不过这修士也分两类法修和体修。” “所谓法修.其实我也没见过几个纯正的,大多是靠着那些筑基物、弄些义肢的伪修一辈子受限于筑基物的品级。” “当然,再伪的法修,在咱们这种凡俗武夫面前,也都是二重天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笑了笑,老刘院主继续说道:“至于体修.你该是猜到了其实咱们这武夫就是体修,只是没能耐从那些五彩矿里吸取矿力,” “不过你小子根骨好,悟性高若他日上了二重天,说不得便能提前悟道,被那些大人物瞧中,成个能汲取矿力的体修。” 听到这里祥子却是愣了愣——听起来这一重天世界的人想要修行,似乎都要通过二重天的某种改造?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小心翼翼问了句:“老刘院主,这世上,有没啥人天生就能修炼的?” “你是说,不经改造便能修炼,天生就有灵根的纯粹修士?”老刘院主哑然一笑,淡淡道,“在二重天,这种人都会被视作绝代天骄,被各大宗门世家争抢,” “而在灵气稀薄的一重天……几乎没可能。” “毕竟修仙最重血脉,只有二重天七大家的血脉,才有觉醒灵根的可能.” “且不说咱们一重天武夫,便是二重天那些修士,大多也是通过改造,才有萃取天地灵气的能力。” 听到这里,祥子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 如果这样的话 那自己算啥? 灵根?自己貌似也没这玩意啊.但自己明明也能吸收、萃取天地灵气啊! 看来……想要弄明白这些事,还得上二重天才行。 —— 除了功法,老刘院主还从武库里特意挑了一套八品软甲. 可等祥子把怀里那副八品“蛇褪鳞”软甲露出来,老刘院主顿时傻了眼——这小子竟然就穿着一件上品保甲? 而且材质还是八品蛇褪鳞? 待老刘院主细细一瞧,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那护心鳞赫然是一枚七品妖兽材料啊! 相形之下,自己特意挑的这副宝甲倒显得不值一提了。 “这样,老夫便擅做主张,把这八品宝甲还回武库,换些其他的天材地宝,”老刘院主眼咕噜一转,说到,“你小子不是喜欢用枪嘛?” “你那柄大枪也旧了,不如攒齐材料,找百草院的老张,给你锻一把高品宝枪,顺带也能把老席给你的那枚五品水矿用进去……” 祥子愣了愣,笑着点头。 —— 这次晋升八品,倒比之前晋升九品来得爽快。 不过半日功夫,功法之类的事儿就全都搞定了。 跟老刘院主道别后,祥子又去了一趟百草园——好在……小马已经醒过来了。 小马伤势不算重,只是流血太多,再加上心神损耗过甚,在百草园用了些药草,便恢复了不少。 祥子过去的时候,姜望水和齐瑞良正陪在小马身边。 躺在病床上的小马,侧眼望着齐瑞良,心里其实有些唏嘘——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跟这位绝代天骄般的同窗再次相逢,竟会是这般场面。 从某种意义上说,小马的任务其实已经失败了…… 身为风宪院的探子,反倒要靠祥子这位风宪院执事来救…… 所以,当祥子进来时,小马羞愧地低下了头。 祥子自然晓得他的心思,先是说了些宽慰的话,然后又细细问起小马,究竟在李家车队发现了什么。 “祥哥.是空车,的确啥痕迹都没有……” “不过,我从车里弄了一包这个回来,”小马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牛皮纸团。 牛皮纸团被摊开……是一团干巴巴的泥土。 祥子伸出手指捻了捻,碎裂的泥土中,能明显瞧见那些星星点点的金色和红色。 祥子眉头一挑——这是矿渣? 从品相上看,李家这支车队运的是五彩金矿和火矿……品级还不低。 倘若一切真如那账本上显示的那样,这些五彩矿有一半都被冯家庄截留了…… 那冯家那位老庄主,留下这么些数量的五彩矿,是想做什么? 心念急转间,祥子忽然又想起冯家二爷在丁字桥上说的那些话——坦率讲,祥子对文二爷那番话,最多只能相信个三分。 冯家三代人,都跟疯子似的,完全让人摸不透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小马……这事你写成卷宗,到时候你署名……由我呈交给风宪院,”祥子沉声道。 听到这话,小马心中猛然一震:风宪院? 祥子笑了笑:“如今我是风宪院执事了,你为我做事,自然就算我风宪院的人,只是你目前还没入九品……这身份暂且不能做实。” “祥……祥爷……”小马张大了嘴巴,言语有些哽咽,心里萦绕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按说,他的任务已经失败了,也没拿回啥有用的证据…… 许是猜着了小马的心思,祥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心养伤,好好歇息,等回头回丁字桥,你还得帮我扛住担子呢。” 忽地,门外一个风宪院弟子面色沉重,急匆匆走了进来,在祥子耳畔附耳几句。 祥子眉头一皱——吴谨死了!被人毒死的。 就死在风宪院的禁闭室里。 随着吴谨的死,好不容易找到的这条线.似乎又断了。 从表面上,他似乎与李家走得颇近,但祥子那夜明明看到吴谨与冯家庄一个护院小头目在一起。 到目前为止,吴谨究竟暗中替何人做事,究竟要干些什么?祥子其实一无所知。 当然最让人惊悚的,还是吴谨莫名死在了禁闭室里——这像极了昔日陆奇的死法。 这说明.在宝林武馆内部,有人想要掐掉吴谨这条线。 在防卫森严的宝林武馆,杀掉一个八品小成境的武夫.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一抹阴郁,悄然袭上了祥子的心头。 究竟是何人动的手? 他想要掩盖什么? 第204章 离别 次日,晨光和煦。 两袭内门黄衫,沐着朝阳并肩而行,一路向武馆外而去。 与内门不同,此时宝林武馆的外门尚有几分热闹喧嚣——毕竟按席院主的规矩,九品大成境以下不能入小青衫岭。 如此一来,一众黑衫弟子中,陡然来了两位黄衫,自然是颇为惹眼。 尤其这两人还如此年轻。 而当外门弟子瞧见这两人胸口那黑金色的“风宪”二字时,更是被唬得一呆. 我滴个乖乖,今天啥日子. 两名风宪院执事,竟一同到了外门? 众人顿时又想到昨日那禁闭室里闹腾的喧嚣,更是心中一惊。 —— “晋八品可还顺当?” “还好.勉强悟了暗劲。” “勉强?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闪了舌头。” “毕竟有万师兄榜样在前,祥子也不敢懈怠嘛” 万宇轩听了这玩笑话,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老话说‘得悟明劲,七品之下再无挂碍’,这虽是世俗武夫的粗浅认知,但的确有几分道理。” “我辈武夫,名为练武实则淬体明劲贯通者,气血能淬炼皮膜百骸,这武道上限自然比旁人更高。” “同样的道理,你刚入八品便得悟暗劲,那些气血灌注在经络筋骨上,这底子愈发浑厚” “至少.若你上了二重天,凭这份天资,说不得能混个修士干干!” “师弟受教了!”旋即,祥子却是开口问道:“还有一事,想要请教万师兄。” “少废话,有屁快放。” “何谓修士?” 闻听此言,万宇轩却是轻笑一声,轻轻伸出五根手指。 那张看似憨厚的脸上,露出个促狭的神色:“想看修士啊那你小子看清楚了。” 话音刚落, 一道若有若无的涟漪,从万宇轩的手指中凝聚出来。 刹那间.天地气机为之一变! “人身有五行八门,开一门便能得悟五行之属灵根;有灵根者,便能汇聚天地五行之气,淬炼自身;有了灵根,便能汇聚天地灵气汇聚灵海,” “调动灵海内灵气施法攻伐,便是那些呼风唤雨的法修。” “调动灵海内灵气淬炼体魄,便是那些肉身成圣的体修。” 万宇轩神色依旧惫懒,脚下只一拧,漫天气机肆虐中,手指已虚握成拳。 蓦地 一股幽青色气息覆在他的拳锋之上。 拳锋过处,便连空气都似扭曲了。 他脚下青草似是一瞬便经历四季变换,眨眼间从翠绿化作枯黄。 点点枯黄,在萧瑟秋风中.化作漫天粉末。 祥子瞠目结舌。 只见以万宇轩为圆心的数丈内,寸草皆无。 瞧着祥子脸上神色,万宇轩只道他被自己这一手吓住了。 这魁梧如熊的壮汉嘴角扯出个得意的笑:“如我这般,便是血脉觉醒的纯粹修士,天生拥有土系灵根,” “不过这纯粹修士,即便在二重天亦是十分罕见,更勿论灵气稀薄的一重天。” “我万家立足四九城数百年,历经五代,也只有我一人血脉觉醒。” 万宇轩手指垂下,“咻”的一声,周身气机收敛起来: “不过万家并没有土系法修法决,只有体修功法,故而我也只能暂时当个体修。” “这次着急上二重天,便是想要寻觅土系法决,成个法修。” 祥子心神震撼——难怪万宇轩能越品挑战,在小青衫岭矿区能有那般强横的战力。 原来他一直都是个体修! 而且还是一位罕见血脉觉醒的纯粹体修! —— 万宇轩咳了两声,脸色略显苍白——似乎方才这般调动灵气,让他十分吃力。 这惫懒汉子嘟哝一声:“这该死的‘天人两隔’,不过调动一番灵气,便感觉吃不消咯.” “天人两隔?”祥子疑惑问道,“这是啥?” 万宇轩迟疑片刻,还是说道:“罢了.你如今这修为,该也够得上英才擂,这些事总是要晓得的。” “此方世界分两重天.” “一重天灵气稀薄,五彩矿脉却丰富。” “二重天灵气浓郁,五彩矿脉却贫瘠” “这天地灵气的差异,便构成了天人两隔之屏障。” “修士施法,虽说是调动丹田气海,但归根结底还是与天地共鸣无论是法修还是体修,皆靠灵气供养一旦在灵气稀薄之地使用术法.便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祥子恍然:“就像凡夫俗子无法长期待在矿区?修士其实难长久待在凡俗之地?” 万宇轩点点头:“没错。凡人难以抵御超凡之力,修士亦难抵御凡俗之力;若是体修,尚且能凭着身体硬抗;换做法修,只怕是难熬。” “如果是血脉觉醒的纯粹修士倒还好,只要不施法,也可以与凡人一般生活在一重天;但若是经过二重天改造的修士,对天地气机更敏感.那份凡俗之力无异于毒药。” 闻听此言,祥子更是恍然大悟:看来,自己杀掉的那个修士便是经过二重天改造后的修士;难怪他当时心急火燎把刘师兄引到小青衫岭里去,原来是熬不住凡俗之力? 念及于此,祥子脸上却是露出一个古怪神色:“万师兄若是没灵根,却能汇聚灵海呢?” “傻小子,莫不是做梦”万宇轩嗤笑一声,“若无灵根怎能引导天地灵气、淬炼灵海?” “不过你说的法子二重天也曾想过,毕竟若是没有灵根便能淬炼灵海便可轮流引五行之力淬炼体魄.若真如此,那武夫体修便不再是断头路了。” “二重天的体修,其实便是用这法子,不断改造自身,来适应天地五行灵气只可惜.事实证明这条路走不通,不然我也不会心心念念去做个法修。” 这话信息量太大,关于“体修断头路”之类的,对祥子此时的修为来说,更是天方夜谭一般。 但有一桩,祥子却很清楚了。 没有灵根,便能淬炼灵海.应该是一件很牛逼的事情。 一件就连二重天那些大人物.都可望而不可得的牛逼之事。 —— “你小子就莫要想这些了,想要当个修士,先得过‘英才擂’.这步子啊,不能迈得太大,” “谨遵师兄教诲。” 万宇轩打了个哈欠,瞥了眼身边这神色平静的小师弟。 此刻,便是这位向来以“行事无忌”闻名四九城的万家嫡子,心中也不免升起了一抹唏嘘之意。 昔日初见,这小子还只是人和车厂一个车夫;那时节,自己瞧见他面对一头九品虎妖如斯镇定,便赠了他一枚熊心。 谈不上惜才,区区一个气血关武夫.眼看没两年便要撞上“武道三天堑”的凡夫俗子罢了。 归根结底,不过是瞧中了小车夫那份难得的“骨勇”。 没成想,这小子竟机缘巧合入了宝林武馆而且还在短短半年做下了许多大事,如今更是取代了自己,成了风宪院最年轻的执事。 宝林武馆立馆数百年,如此功绩者.又有几人? 因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万宇轩与自家老头子相处并不融洽,对于那位惯常吃斋念佛的使馆区万家掌门人,他这个做儿子的也谈不上有啥尊重.或是敬佩。 不过此刻,万宇轩倒是对自家老头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多了几分认可。 世事无常,一饮一啄,兰因絮果,皆有来因。 —— 两人路过了风宪院门口, 大门虽是紧闭,但依然能隐隐听到匆匆脚步声。 这位万家嫡子停下了脚步,问了一句话:“吴谨死了.禁闭室那边,你要不要过去瞧瞧?” 祥子叹了口气:“不是说已经抓到了主使?是个负责送饭的外门杂院弟子.” 万宇轩嘴角扯出一抹轻笑:“你信?” 祥子无奈一笑:“万师兄不信又能如何?至少从证据和作案时间上来看,的确是无比确凿唯一的疑惑.是动机!一个杂院弟子为什么要杀了吴谨?” 万宇轩撇了撇嘴,淡淡道:“凶手赶在风宪院之前就自杀了,没人知道他为啥要这么干.” 祥子只能叹了口气——既如此,那便是如陆奇之死那般,是个无解死结。 只是上次死的只是个学徒,这次却是堂堂风宪院执事. 许是看出了祥子的担忧,万宇轩缓缓道:“这事你怎么看?” 祥子笑了笑,说了句俏皮话:“此地太危险,我只想赶紧离开宝林武馆” 万宇轩沉默不语,早秋晨风拂过,给他脸上添了一抹寒意。 他明白祥子这句玩笑话背后的深意——能够在武馆内部杀掉一名执事.这种荒谬至极的事实,恰恰证明了如今宝林武馆的风雨飘摇。 堂堂风宪院执事,仅次于院主、副院主级别的人物,就这么悄无声息死了。 毒死? 太过可笑。 虽然吴谨懈怠武道已久,但想要毒死一个体魄不俗的八品小成境武夫,其难度可想而知。 偏偏此事就这么堂而皇之在四九城三大武馆之一的宝林发生了。 而抵罪的不过是个平民出身的外门弟子。 “万师兄不瞒你说,自陈嘉上那件事后,我就在想”祥子学着万宇轩那般,把双手负在脑后,“咱武馆里头,究竟有多少人能信得过。” “此方世界,能练武者,无一不是大户子弟甚至有万师兄这般的使馆区世家,故而武馆地位方能如此超然,”祥子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但这份超然背后却是诸多盘根错节。” “就拿李三小姐来说,她待在宝林十多年,可真遇到啥事了,也以家族利益为先。” “如此一来.最后甘愿为武馆搏命的,也只剩我们这些泥腿子” 祥子淡淡一笑:“可人终究不是傻子.如此一来,到最后,还有几人愿为武馆舍生忘死?” “就拿这吴谨来说也不知道是哪方势力安插在我宝林之中,即便曾贵为执事,如今也不过一具冰凉尸体。” 听了这些话,出身使馆区四大家的万宇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怎么?兔死狐悲了?担心哪天自己也会被人狡兔死、走狗烹?” 祥子笑了笑:“谈不上,只是瞧见诸多师兄弟走得凄凉,有感而发。” 万宇轩拍了拍祥子的肩膀:“你能想通这些关节便好.” 旋即,这魁梧如熊的大个子却是把双手拢在袖子里,微微佝偻着身子,缓缓说道: “这世道从来不讲啥道理,只凭一双拳头;你与我不同,我背后有万家,只要我家老头子不死,便没人敢动我。” “你不过是车夫出身,一步步闯下偌大局面,虽说使馆区如今都指着你,但若前朝那废矿恢复了,你一个八品武夫,又能算得了什么?” 祥子愣了愣,却是深深望着万宇轩:“万师兄的意思?是想让我拖慢进度?” 万宇轩停下脚步,缓缓说道:“祥子你是聪明人,有些事不需要我教你,” “为了这片矿区,你不惜得罪了冯家,也得罪了李家和钱家” “但是只要你手上有这座矿区,整个四九城就没人敢动你.” “以你的资质,背靠这片矿区,有那些金贵汤药熬养,通过那英才擂想必是轻轻松松.等上了二重天,无论是成了修士,还是晋升7品再回宝林武馆.到那时,这片天地都再无束缚你的可能!” “你是一心为武馆做事的人,我不想等我回来那天,看不到你祥子了。” 祥子心中一暖,旋即神色中多了一抹唏嘘——他明白了,为何万师兄今日会特意在内门等着自己。 “师兄.何时上二重天?” 万宇轩愣了愣,嘴角扯出一个温煦笑意——这小子当真是精明得有些过头了.像极了自己那位同父异母的大哥。 不过倒真是奇怪,自己明明最讨厌大哥那份洞察世事的冷漠,却为啥偏对这傻大个另眼相看? 念及于此,万宇轩却是哑然一笑,轻声应道:“明日.从西城码头。” 祥子沉声道:“明日我去送师兄。” “江湖儿女,何须婆婆妈妈,矫情,”万宇轩拖着步子,背对着祥子,挥了挥手:“好了.今日便不同你小子墨迹了。” 朝阳初生,灿日当空,将万宇轩魁梧的身子拉出一道长长的虚影。 祥子长揖到地:“恭送万师兄!后会有期。” 万宇轩没回头,只懒洋洋应了一句:“活下来莫死了便好,如此才能算后会有期。” 祥子笑了笑——他知道,万师兄这句话,不仅是对他,也是对自己说的。 想在二重天当个修士.纵使是这位出身使馆区的万家嫡子,亦非易事。 第205章 南城柳爷,凄凉的寿宴 正午时分, 德云楼某间雅阁里, 陈静川端起酒杯,笑容和煦:“祥爷,这第一杯,先贺祥爷晋升八品!” 话音刚落,这位未满三十便掌了陈家矿区的年轻人,手腕一扬,杯中酒径直饮尽。 “这第二杯,却是陈某有些私心。” 陈静川顿了顿,亲手又斟了一杯,对着身前众人道:“今日得见李家庄诸位英才,陈某愿与诸位交个朋友,还请诸位赏脸,一同举杯。” 他面前坐着的,正是齐瑞良、徐彬、姜望水、徐小六,就连刚伤愈的小马,也在末座陪着。 听闻这话,李家庄几人忙不迭起身,连说“不敢当”。 觥筹交错中,宾主尽欢。 今日是陈静川做东,托了陈海邀约祥子,祥子便带了整个李家庄的核心人物来。 面子都是互相给的这位李家庄庄主如此有诚意,陈静川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于是,才有了方才那一席话。 此番再聚,自然又有不同。 如果说第一次不过是互相试探,这回却是要实打实拿出筹码——更何况,这位李家庄庄主已然晋升八品,成了风宪院正式执事。 身为陈家矿主,陈静川知晓的内情自然更多:如今四九城上层圈子都传开了,那位不苟言笑的席院主亲口许诺,只要李祥晋升八品圆满,便授他风宪院副院主之职。 以这位爷的天赋,怕是不出数年,四九城便要出一位最年轻的副院主。 相较之下,他刚入八品便悟得暗劲,反倒不算啥稀罕事——毕竟能一枪挑翻钱家二少爷的主,本就该有些真能耐。 真到了谈事的时候,陈静川更是暗暗心惊:这位武道天赋绝顶的祥爷,竟对矿区的营生门儿清? 这下子,陈静川也不敢有半分懈怠,生怕哪句话说岔了,让这位爷生了误会。 宴席之上的诸多言语机锋,自是步步惊心。 但双方总算是达成了一个初步的合作框架:先集合李家庄和陈家之力,在前朝废矿与小青衫岭城楼之间,建起三座临时定居点。 —— 出了德云楼, 早就在门口等候的小红、小绿俩丫头,手里捧着冰糖葫芦,吵着要去真光电影院看默剧。 听闻这话,陈静川笑着对祥子说:“那真光电影院,陈家也占了些股份,诸位若是想看,打个电话便能包下整个影厅。” 祥子笑着应了。 俩丫头欢天喜地,小红蹦蹦跳跳的,不小心掉了两颗冰糖葫芦,当即苦起了脸。 徐彬见状,赶紧给徐小六使了个眼色,又去买了好几根来。 徐小六本就是少年心性,方才在宴上没敢吃饱,瞧见冰糖葫芦也馋了,索性一口气买了十多根。 这下子.便连祥子和陈静川都多了一根冰糖葫芦。 祥子倒是无所谓,吃得兴致勃勃;陈静川也无半分架子,挽起袖子一口一个。 反倒是齐瑞良和一旁陪着的陈海,齐齐叹了口气,满脸无奈。 —— 东城大道上, 瑞祥的绸缎、张元的茶叶、仁堂的药铺,招牌一个比一个气派,铺面一个比一个亮堂。 小红、小绿俩丫头出身流民,哪里见过这般繁华,顿时被迷花了眼。 祥子好几次提议进店逛逛, 小红眼巴巴地跃跃欲试,小绿却死死拽着妹妹的袖子,不让她动弹。 即便陈静川笑着说由他买单,俩丫头还是没敢进去。 祥子晓得这俩丫头是穷怕了,实在是不敢花钱,便也不再多说。 到了真光电影院,一行人看了场默剧。 电影是黑白的,画面粗粝,约莫是名门公子与小姐谈恋爱的戏码。 几个大老爷们看得昏昏欲睡,反倒俩小丫头哭得泪水涟涟。 祥子委婉拒绝了陈静川接下来的邀约,与他和陈海道别后,便带着众人准备返回丁字桥——此刻去西城火车站,还能赶上最后一趟南苑小火车。 路过四海赌坊门口时,徐彬忽然指着街边一个小铺子,笑着对祥子说:“祥爷,还记得这儿不?” 顺着瞧过去,是一家露天茶铺。 他愣了愣,眸色渐渐温柔下来。 怎么会不记得? 昔日,他便是在这里与德宝车厂的人不打不相识。 那时老马与德宝车厂一个马脸汉子起了冲突,他和杰叔替老马出头,才结识了徐彬这位少东家。 杰叔最爱吃这家的包子,带着他来过好几回。 此刻暮色降临,蒸屉上的袅袅白烟与暮色缠在一起,更显昏沉, 祥子望着蒸屉后掌勺的老掌柜,心里忽然有些恍惚。 距离上回来到这里,不过半年光景, 却已恍若隔世。 —— 茶铺里不过几张小桌、几把椅子,祥子一行人一来,便占了大半。 老掌柜见来了大买卖,眉开眼笑地跑出来,捧着毛巾小跑过来,瞧见祥子时却愣了:“哎哟,爷吉祥!有些日子没见您了,我还琢磨着您是不是忘了小店呢。” 老掌柜瞅着祥子一身绸衫,话头顿了顿——这位爷之前穿的,可都是布衫。 祥子笑了笑:“咱这三桌,按老规矩上菜。” “得嘞!还是酱肘子、卤羊杂,一人俩大肉包子!” “掌柜记性真好。” “烧刀子呢?我记得爷您最爱喝这个。” 祥子正从竹筒里抽筷子,闻言手上一顿,片刻后,才点了点头:“也按老规矩来。” “得嘞,诸位爷稍等!” 其实祥子并不爱喝酒,往日那壶烧刀子,倒有大半进了杰叔的肚子。 齐瑞良、姜望水、徐小六这三位昔日同窗,不知祥子为何偏选这不起眼的小铺子,徐彬便在一旁绘声绘色地讲起那日与祥爷相遇的经过, 顺带还自夸了一番,说自己最有眼力见,早看出祥爷绝非凡人。 几个好友与祥子相识许久,却从未听过他过往的旧事,此刻听得兴致勃勃。 祥子没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坐在一旁的小绿察觉到自家爷情绪不对,小心翼翼问了几句,祥子也只是摇摇头,默然不语。 眼下正是下工时候, 不多时,这小小的茶铺便坐满了人。 祥子隔壁桌,坐着两个挂着武装带的“大盖帽”——肩章上刻着“巡警”二字,是警察厅最底层的“臭巡脚”。 “嘿,明日柳爷寿宴,咱哥俩去不去?” “咋能不去?柳爷可是巡长,正管着咱,哪能不去捧场?” “可去了的话,孙巡长那边咋办?孙巡长早放话了,谁敢去柳爷那儿,就是不给她面子。孙巡长有后台,年纪又轻,说不准还能往上爬呢。” 先前说话的巡警顿时蔫了,嘟囔道:“柳爷不也有后台?听说他升巡长,是官副厅长亲自督办的。” 另一个巡警嗤笑一声:“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官厅长早进去了,柳爷这后台还有啥用?” 俩人耷拉着脸,有气无力地拈着碗里的茴香豆——两位巡长争斗,苦的却是他们这些小喽啰。 忽然,两瓶莲花白摆在了他们桌上。 “两位兄弟.交个朋友?” 一个面色微醺的大个子,笑着问道:“两位口中的柳爷,可是先前负责南城永昌门的那位警长?” 两个巡警愣了愣,瞧见祥子一身打扮,又瞥了眼桌上的莲花白,连忙站起身拱手:“这位爷看着眼生,不知您是?” “我叫祥子,许久没回四九城,打听点事。”说话间,祥子有意无意地往桌上排了两枚大洋。 两个巡警的笑容愈发灿烂:“哎哟,这位爷太客气了!” 大洋开道,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事情也很简单,柳爷与另外一个姓孙的巡长一同负责南城,但不知为何,两人有了矛盾, 本来柳爷已经退了一步,可孙巡长仗着有李家当后台,得理不饶人,借着柳爷寿辰想摆手腕,硬逼着这些巡警站队。 这般一来,即便柳爷人缘再好,也没人敢去他的寿宴——整个四九城谁不知道,李家掌控着南城的地下势力。 听到这里,祥子便明白了,又让老掌柜给这桌添了两份肉菜。 两个小巡警忙不迭点头,心里对这大个子的身份愈发好奇。 待祥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后,俩巡警赶紧喊来老掌柜打听,可老掌柜也只能说个大概。 望着祥子的背影,俩巡警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神色: 一个能带俩丫鬟、一群护卫的大人物,为啥要操心他们这些臭巡脚的事? 真是稀奇!—— “班香主,咱们的行程,怕是得改改。”路上,祥子忽然笑着说道。 班志勇愣了愣,忙不迭点头:“听祥爷的,您说咋办就咋办。” 齐瑞良皱了皱眉——如今三大武馆的精英都在小青衫岭,四九城被大帅府实控,长久待在这里并不安全。 可没等这位清帮三公子开口,祥子便笑着对他说:“瑞良兄,有一事想求你。” 齐瑞良一怔——这位李兄,可是极少用“求”字的。 一时间,他也郑重起来。 可等听清祥子的请求,齐瑞良却是目瞪口呆:啥? 暂且不管齐瑞良的震惊,祥子又把徐彬叫到跟前,细细叮嘱了一番,徐彬听得也是满脸讶异。 安排妥当后,祥子派小马回武馆通知陈海——按原计划,这位九品大成境的学徒教头,本要随李家庄队伍一同返回丁字桥。 接下来的半年,陈海将带着陈家十多个九品武夫,担任李家庄护卫首领,亲自负责小青衫岭的临时基地。 这便是陈家提前拿出的诚意。 一切安排就绪,李家庄一行人住进了徐彬安排的旅馆。 —— 次日,晨光熹微。 南城,东兴楼门口,摆满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寿帐。 几个穿着红衣的小孩,在门口跑来跑去。 除此之外,门口只坐着柳家的侄儿,百无聊赖地拿着支未蘸墨的毛笔,在空荡荡的礼金簿上画圈圈。 秋风渐寒,这柳家年轻人打着哈欠,拢了拢领口。 楼里走出一个穿绸衫的胖妇人:“小志,还是没人来?” 柳家侄儿摇了摇头。 “礼金呢?可有谁来送了礼金?” 柳家侄儿依旧摇头。 按北地的规矩,这个时辰早该有人来贺寿了。 胖妇人最后的希望破灭,眼里瞬间没了光,哭丧着脸往回跑:“老爷,老爷!一个人都没有,连个送礼的都没有!” 正坐在主位,穿着崭新寿衣、寿鞋的柳爷,神色十分疲惫, 骤然听见老婆子这么一喊,心里的无名火顿时冒了上来:“早说了不办这劳什子寿宴,自家弄一桌就行了,你偏要早早定了这东兴楼!” 胖妇人低下头,委屈道:“那时候老爷刚升巡长,那么多人来庆贺,我才想着借这寿宴多攒点人情。” “你当巡脚那么多年,整日看大门喝西北风,不趁巡长的位置上多捞点,以后咱柳家吃啥喝啥?还有一大家子人指着你呢!” 柳爷想开口骂,可想到今儿个是自己的寿辰,又瞧着门口蹦跶的小孙子,终究没骂出口。 自家婆娘说得没错,他今年五十了,迟早得从巡长的位置上退下来。 “这可咋办哟!光包下这东兴楼就花了不少大洋,这下全打水漂了!”胖妇人哭丧着脸哀嚎。 忽地 东兴楼对面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响。 柳家几人连忙跑到门口去看——原来是对面酒楼忽然来了一大帮人,其中不少都是穿着警服的“大盖帽”。 “老爷,莫不是你的同僚结伴来了?”胖妇人喜出望外。 听闻这话,柳家几个儿媳脸上也多了几分喜色。 可柳爷的神色却愈发阴郁。 对面酒楼门口,杵着一个穿笔挺警服的中年男人。 这中年警官看起来十分精神,尤其是那两撇小胡子,梳得一丝不苟。 “哟,柳爷,您在东兴楼啊?”中年警官总算等来了机会,嘿嘿笑道,“今儿个我老孙办乔迁,恰好就在您柳爷对面。” “柳爷您这打扮,是办寿宴呢?我先不跟您寒暄了,弟兄们都等着呢。” 说罢,孙巡长便远远张罗着那一大帮同僚,往自家酒楼里请。 许多同僚也瞧见了一身寿衣的柳爷,顿时神色尴尬,可事已至此,也只能装作没看见,加快脚步往孙巡长那边去。 数十个同僚浩浩荡荡地走过,除了少数几个对柳爷拱了拱手,大多数人竟都视而不见。 要知道,这些人在柳爷升任巡长时,可都是拎着厚礼来拜访的。 短短数月,自与祥子交好的那位官副厅长下台后,柳爷的境遇便已是天差地别。 —— 恰在此时,街尾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震天喧嚣——看样子,像是有人来恭贺啥。 孙巡长面露喜色,轻哼了两声:“该是人和车厂那位泉爷来恭贺咱了” 闻听此言,许多大盖帽皆是神色一骇——刘泉? 这位泉爷可是掌握了人和、马六两家车厂的大人物! 听说他后头站着得.可是李家啊! 孙巡长果然有面.这般人物都能请得到! 念及于此,许多巡警皆是暗自咂舌:幸好自家选准了人,若是真去参加柳爷的寿宴,得罪了孙巡长,那可是麻烦了。 这些场面,柳爷自然都看在眼里,可形势比人强,他又能说些啥? 晨光洒在柳爷布满风霜的脸上, 刚过五十的柳爷,微微佝偻着背,缓缓转过了身。 只那一刹那,他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第206章 祥爷?哪位祥爷? 南城泉爷,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半年多前,马六车厂外头那场厮斗,至今还绕在南城人心里,是个解不开的谜。 可结局却叫人跌破眼镜——人和车厂“四大金刚”里,最不起眼的义子刘泉,竟成了人和车厂的车把头;而范胖子,倒执掌了整个马六车厂。 可没过多久,范胖子就离奇死在了东城四海赌坊门口。 没人知道后头发生了啥,等刘泉再露面时,已然把人和、马六两家车厂都攥在了手里。 南城人都传,刘泉背后站着李家, 这话传得沸沸扬扬,真假没人说得清。反正自刘泉掌了两家车厂,那些护院全换成了人高马大的汉子,瞧着就不好惹。 这般人物,竟然亲自来给孙巡长贺乔迁之喜? 这孙巡长的脸面,当真比天还大哟! 此刻,孙巡长把手一扬,嘴都快翘到耳根子了:“肥勇,泉爷都来了,赶紧张罗起来!” 一旁的肥勇不敢怠慢,赶紧把戏班子喊了出来。 没多大工夫,敲锣打鼓声就响得震天,酒楼门口的戏台子上,《醉打金钗》开唱了。 这戏班子是从东城请来的,算不上啥名角,胜在够热闹——说白了,这叫排场! “嚯,孙爷好大的排场!” “欸,哪里话,今儿个难得聚聚,图个热闹罢了。” 孙巡长拱着手,跟宾客们寒暄个不停。 他眼角余光瞥过柳爷那边的冷清,脸上的得意劲儿更足了。 同是巡长,那能一样吗? —— “泉爷,您老吉祥,这边请!” 穿着一身笔挺警察制服的肥勇,脸上堆着笑,把刘泉迎了进来。 刘泉身边跟着刘毅——昔年人和车厂的四大义子,如今也就剩他俩了。 刘泉今儿个换了身绸缎长袍,外头套了件从谦祥益定制的宝蓝色织锦马褂,腰上悬着块银链怀表,手上还戳着个翡翠大扳指,瞧着贵气十足。 许是这半年养尊处优,他脸上的肥肉明显多了些,连模样都瞧着更像昔年那位刘四爷了。 瞧见来迎的是肥勇,刘泉嘴角扯出点笑模样:“肥勇啊,你那……呃,你那妹妹近来咋样了?” 肥勇哪能猜不透他的心思,赶紧谄笑着回话:“下周我就去看妹妹,要是能碰上三爷,一定帮您多说好话。” “好哇,好哇!”闻听这话,刘泉的笑意更浓了——看来这趟没白来。 随后,刘泉的目光落在肥勇愈发浑圆的身子上,心里头却嗤笑一声。 肥勇这小子,出身人和车厂的护院,靠着那个“好妹妹”,如今也算一飞冲天了,接了他哥的班,成了清风街新任的警长。 至于他哥是谁?自然就是门口那位春风得意的孙巡长了。 就连他哥能捞着巡长的差事,也是沾了肥勇这层关系。 谁让肥勇有个“好妹妹”呢? 两个月前,这妹妹嫁给了大帅府的张三爷,做了第七房小妾。 这位张三爷,便是张大帅第三个儿子。 可鲜少有人知道,肥勇这“好妹妹”,先前其实是他的老婆——这小子当真是舍得,不过是在真光电影院门口被张三爷多问了一嘴,他就咬咬牙,把老婆改成了“妹妹”,献给了张三爷。 至于张三爷知不知道这档子事,倒也不重要,毕竟这位爷是出了名的荤素不忌,说不准还觉得更刺激呢。 反正这么一来二去,肥勇就成了张三爷的“小舅子”。 这才是刘泉会亲自来这儿的真正原因。 —— 南区一共两个巡长,一个姓柳,一个姓孙。 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巡长已是了不得的大官——好歹管着十多个治安亭呢! 可此刻,就隔着一条大街,两个巡长的境遇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东兴楼这边,门前冷落,连个车马影子都少见;对面酒楼却是一派热闹喧嚣,敲锣打鼓声就没停过。 孙巡长在门口招呼了小一个时辰,宾客还是络绎不绝。 眼看自家这边已是高朋满座,柳爷那边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孙巡长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忽然,街尾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 紧接着,一杆大旗迎风招展着过来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个身着绸衫的玉面年轻人, 他身后跟着足足两行雄壮汉子,个个手上都捧着玉器、金器、寿屏、寿联之类的物件。 这偌大阵仗,引得满街人都停下脚步来看热闹。 孙巡长眯着眼,待瞧见那旗上大字,却是一惊——德宝车厂徐东家?他怎么来了。 自家的确给德宝车厂递了帖子,可咱跟徐爷也没啥交情啊,他怎么会亲自来? 这位徐爷,近些日子在四九城,用“炙手可热”来形容都不为过。 谁不晓得德宝车厂攀上了城外李家庄那条大粗腿,还背靠宝林武馆,如今手下车夫足有上千人,就连九品武夫的护院,都有数十个。 这般规模,便是六大车厂之首的五福堂,也远远比不上。 想到这儿,孙巡长偷偷觑了一眼在大厅里搓麻将的刘泉,赶紧迈开步子往街尾迎了上去。 他弓着背,一路小跑,老远就拱起了手:“徐爷,徐爷!您这排场也太大了,咱可受不起啊!” 徐彬望着眼前这身穿崭新绸衫的生面孔汉子,愣了愣,试探着问:“可是南城警察厅那位……” 话还没说完,孙巡长脸上就绽出一道难掩的光:“哎哟喂,今日的确是咱办宴席,没料到能迎来您这尊大佛!徐爷,快请,快请!” 听闻这话,徐彬赶紧堆起笑:“是祥爷派我来的,他还在后头,待会儿才能到,特意让我先过来打个前站。” 听到“祥爷”这俩字,孙巡长怔了怔,也没多想,扯着徐彬的胳膊就往街里走:“您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这不是折煞小的嘛!” 徐彬一下子慌了:“可别这么说!您可是祥爷的叔辈,我徐彬算啥东西,哪敢在您面前论辈分!” 两人都一脸诚惶诚恐,左谦右让着到了酒楼前。 这般动静,自然也惊到了酒楼里的人。 便连刘泉都停了麻将牌,到门口瞧热闹,等他瞧见徐彬,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李家在丁字桥的那些事,他刘泉可都听说了。 虽说如今德宝车厂和他的人和、马六两家车厂井水不犯河水,但终究是分属两个阵营。 瞧见刘泉,徐彬也是一愣。 “哎哟喂,泉爷,您也在啊!” “徐爷,真没料到您今日会大驾光临。今儿个要不要搓几局麻将?徐爷如今也是贵人了,好久没机会跟您练练手了。” “好说,好说!不过麻将得稍等,咱家祥爷还在后头,祥爷没来,我徐彬可不敢上桌。” 祥爷?刘泉愣了神——这又是哪路神仙?怎么从没听过? 两个车厂大佬言笑晏晏,其他人皆是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一声。 唯有孙巡长和肥勇俩人脸露得色,陪在一旁,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徐彬后头,那些敲锣打鼓的队伍也慢慢走了过来。 刘泉瞧着那些人的模样,却是愣了愣,随即狐疑地望了一眼孙巡长,才对徐彬开口:“徐爷,您今日也是为孙巡长的乔迁之喜来的?” “那是当然.我家祥爷”说到这里,徐彬言语陡然一滞,倒吸一口凉气。 啥?孙巡长? 我尼玛.咱是来给柳巡长贺寿的啊! 徐彬望着孙巡长,试探问了一句:“敢问高姓大名?” 孙巡长也愣住了,赶紧回话:“徐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小孙啊!去年还在东城跟您见过一面呢!” 孙?不是柳? 徐彬赶紧倒退两步,瞧着酒楼门口的喜帖,大喊一声:“干你娘的!哪来的什么孙巡长,害得老子弄错了!” 紧接着,他一把甩开孙巡长的手,气急败坏地吼道:“哪位是柳巡长?我徐彬是受祥爷之托,来给柳巡长贺寿的!” 一言既出,全场皆惊。 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位爷.竟是来给柳巡长贺寿的? “唰”的一声,徐彬后头那些人把寿联展开。 上联:半百光阴人未老, 下联:九如福寿岁常新。 孙巡长的神色呆住了,萧瑟秋风里,额头上冒出大颗汗珠。 忽然,对面东兴楼里挤出一个穿着绸衫的胖妇人,懦懦地问道:“诶……是给南城过五十大寿的柳巡长贺寿吗?那是我家男人啊……” 徐彬大喜,几步窜过去,长揖到地:“可是昔日镇守南城永昌门的那位柳爷?” 胖妇人瞧着这偌大的场面,被唬得够呛,好半天才点点头,朝着对面指了指:“咱家的寿宴在对面东兴楼。” 徐彬细细看了一番,又挥了挥手:“小六,弄错了,赶紧去那头!” 徐小六就赶紧指挥后头的队伍,一字在东兴楼排开, 徐彬对着这胖妇人连连拱手:“哎哟,嫂子不.不,婶婶,咱小徐啊,特意给祥爷打个前站,待会咱们祥爷就到咯。” 旋即,敲锣打鼓声又起。 只见徐家一个管事,站在东兴楼门口连声高唱: “贺柳爷五十大寿,德宝车厂奉上:金蟾蜍一对,重十两!” “贺柳爷五十大寿,德宝车厂奉上:和田玉寿星一尊,重五十两!” “贺柳爷五十大寿,德宝车厂奉上:留声机一台!” 每唱完一句,就有一个精神抖擞的武夫,捧着礼品往里走。 围观的大多是巡警,瞧见那些汉子个个太阳穴高鼓,心里都咯噔一下——竟然全是九品武夫? 这位德宝车厂的少东家,当真是天大的排场啊! 柳爷啥时候攀附上了这等跋扈人物? 这么一想,一些巡警心里就打起了鼓,暗暗挪动脚步,从怀里掏出些碎角子,往东兴楼门口的礼金账房那边挤。 瞧见这一幕,孙巡长的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等不少贺礼都送进了楼,徐彬却没敢进去,只是跟徐小六站在门口,笑脸盈盈地等着。 没过多久,街尾又传来一阵喧嚣声。 比起方才德宝车厂的动静,这会儿的排场又大了几分——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大戏班子,在东兴楼旁边找了块空地,麻利地搭起了一个高台。 有人认出了戏班子的底细,惊声喊道:“哎哟喂,竟是竹家班!这可是在大栅栏花钱都难瞧见的名角啊!” “我的天爷嘞,竹老板竟亲自来了!” 听到“竹老板”这三个字,乌泱泱的人全涌了过来——别说这两座酒楼里的人,连附近的街坊都挤过来了。 这位身段比女子还妖娆的名角刚一登台,就朗声道:“今儿个有幸来给柳爷祝寿,给大家伙唱一段《龙凤呈祥》!” 这话一出,四下沸腾。 “竹老板要唱《龙凤呈祥》?听闻去年佛光节,竹老板还在大帅府里连唱了三天!咱爷们今儿个真是有福了,竟能在这儿听上一出!” “我的乖孙哟,柳爷可真能耐啊,竟能把这位爷请来!” 竹老板开唱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名角一开口,立马就把对面唱《醉打金钗》的戏班子给压了下去。 —— 徐小六揣着手,踮着脚看戏,嘿嘿笑着说:“少东家,您这面子可真大,连竹老板都请来了。” 徐彬撇撇嘴:“哪能啊!就给了咱一晚上时间,好不容易凑齐这些家伙什,哪有功夫去请戏班子,更别说竹老板了。” 徐小六愣了:“那是谁请竹老板来的?” 徐彬心里早有了答案,此刻远远瞧见两杆大旗,不禁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果然是这位爷,这排场也太大了!” 远处,一个绸衫年轻人施施然走了过来, 他身后也跟着敲锣打鼓的队伍,响声震天,一下子就把竹老板的《龙凤呈祥》给盖了过去。 恰巧这时,《龙凤呈祥》也唱完了。 竹老板收敛了身形,带着戏班子齐齐上台,高声道:“祝柳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话音刚落,四下里一片叫好声! 而远处那绸衫年轻人,也在晨雾中渐渐显露出了身形——是齐瑞良。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位清帮三公子还搀扶着一位雍容的老人。 徐彬和徐小六瞧见了,眸色都是一呆——齐老舵主竟也来了? 难怪能请动竹老板,原来是这位爷来了! 齐家一个管事,抢在东兴楼门口连声高唱: “贺柳爷五十大寿,西城齐家奉上:足金寿桃一对,重二十两!” “贺柳爷五十大寿,西城齐家奉上:八仙祝寿银屏一副!” “贺柳爷五十大寿,西城齐家奉上:胡庆余堂百年野山参一份!” 西城齐家? 清帮那位齐家? 唱礼声中,一群“大盖帽”都听得晕头转向——这可是四九城的顶级势力,就连大帅府都要给几分面子。 等有人认出那位齐老爷子,大家伙心里更是骇然——西城齐家送礼倒也罢了,咋这位齐老爷子还亲自来了? 恰在此时,东兴楼里闯出个一身寿衣、鬓发花白的老人。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汇聚在他身上, 几个巡警更是赶紧跑过去,搀扶着他,一脸谄笑。 “柳爷,您这排面,四九城没几个人能比啊!” “您真是……齐老爷子都来给您贺寿了,咋才出来迎接呢?” 这番话,听得柳爷头晕目眩。 德宝车厂、竹老板、齐老爷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跟做梦似的砸在他头上,关键是,他一个都不认识啊! 莫不是.认错人呐? 柳爷颤颤巍巍地走下来,赶紧对着那位雍容的老人拱手:“齐老舵主,您……您……” 齐老舵主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扶住柳爷:“您便是柳爷吧?老哥哥身子还这么硬朗,小弟我来晚了,老哥哥可别见怪啊!” 柳爷被惊得目瞪口呆. 旁人瞧见这一幕,更是魂飞魄散, 连看热闹的刘泉,脸上都露出了难掩的震惊——能被清帮这位总舵主称作“老哥哥”,这位柳巡长到底是啥来头? 齐老舵主人情练达,自是不会让话落在地上,便笑着说道:“真羡慕柳爷啊,有个好后生晚辈,这场面可都是他给老哥哥操持的。” 徐彬凑了上来:“柳爷莫急.咱家祥爷就要到了。” 柳爷听到“祥爷”二字.整个人便怔住了,下意识问道:“祥爷.哪位祥爷?” 徐彬无奈一笑:“柳爷既在警察厅,该是晓得我在为何人做事,何况.这四九城内外,还有哪个祥爷能有这排场?” 齐老舵主笑眯眯接口道:“便是四九城西郊,丁字桥那位祥爷啊!” 话音刚落,就见晨雾中走出一个穿着崭新黄色武衫的大个子。 他身后跟着足足数十个膀大腰圆的护卫,护卫们全是一水的淡青色短打,看着就精干无比。 众人瞧见了,有人惊呼道:“是宝林武馆的黄衫!我的老天爷诶,这是武馆的内门弟子吧!” 有眼尖的人仔细一看,赶紧补充道:“是执事!胸口绣着‘执事’二字,这可是宝林武馆的执事大人啊!” 一言既出,满场皆惊。 执事? 如此年轻的内门弟子倒也罢了怎可能还是执事? 听到这动静,刘泉赶紧挤了出来,心中一沉——黄衫执事?莫不是那位爷到了? 待刘泉看清那大个子的相貌,却是浑身一震,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怎么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竟是他! 与此同时,孙巡长和肥勇也瞧见了那大个子,俩人都跟被抽了魂似的,心神一骇,脸色瞬间就变了。 —— 柳爷远远望着那笑脸盈盈的大个子,那双昏沉的眸子里,渐渐升腾起一抹唏嘘—— 是当初跟在阿杰身边的那小子么? 是那个总闷不吭声,就知道给自个儿和阿杰倒酒的大个子? 柳爷不敢相信, 可眼前这一桩桩、一件件,却容不得他不信。 半年多前,那个背着刘唐、从流民大棚里狼狈逃回四九城的那小子.如今真成了角了? 晨雾中, 那黄衫大个子上前一步,拱手躬身,朗声道:“贺柳爷五十大寿,祝柳爷家业兴旺人安康,福寿双全乐满堂!” “侄儿李祥,给您老行礼了!” 祥子抢步上前,扶住柳爷的胳膊,脸上带着笑:“柳爷,祥子来晚了,您老别见怪。” 柳爷百感交集,喉咙里像是堵了啥,半天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拍着祥子的胳膊:“好好祥子.要是阿杰能瞧见你今日这模样.他该多高兴啊。” 随后,齐瑞良快步走到东兴楼门口,清了清嗓子,连声高唱: “贺柳爷五十大寿,丁字桥李家奉上:足金錾花寿桃摆件,重三十两!” “贺柳爷五十大寿,丁字桥李家奉上:金胎珐琅福寿碗一双!” “贺柳爷五十大寿,丁字桥李家奉上:青玉雕松鹤延年插屏一福!” “贺柳爷五十大寿,丁字桥李家奉上:银银胎填漆寿字盘十份!” “贺柳爷五十大寿,丁字桥李家奉上:银质福寿纹手炉二十台!” 李家庄的护院们,捧着数不清的礼品往楼里送,桌上堆得满满当当,有些玉器实在没地儿放,竟直接摆在了地上。 柳家那几个儿媳妇瞧见这阵仗,都惊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丁字桥李家? 一开始,还有人尚未反应过来,可随后.众人才醒悟——李家庄? 竟然是近些日子在四九城炙手可热的李家庄? 那位黄衫武夫,就是李家庄的庄主李祥? 一时之间,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东兴楼门口那大个子身上。 第207章 开蒸汽汽车的男人 南城东兴楼,算不得什么有名的馆子。 论规模没规模,论年头没年头。 满打满算两层楼,再加上外头那处院子,凑凑合合能摆下二十张桌子。 这会儿,东兴楼的掌柜正满头大汗地张罗着,让店里的小厮把库房里那些桌子板凳全给抬出来。 掌柜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也亲自挽着袖子忙前忙后,脸上却红扑扑的——心里头正美着呢! 今儿个来的这些大人物,放在往日,绝不会多瞧他东兴楼一眼;咱这东兴楼啊,指不定就凭着这场寿宴,在四九城出了名。 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往这儿赶。 门口原本是柳家那侄儿在喊客,嗓子早喊哑了,徐彬索性替了他,在门口当起了收礼金的账房先生。 徐小六则带着德宝车厂的护院,在门口维持秩序——就因着竹老板来了,小半个南城的人都往这儿看热闹,外头乱得不行。 “四海赌坊.姜东家.到!” “东城陈家.到!” 一个接一个叫人听着就咋舌的名号,打门口传进来。 清帮在南城几个头面人物,听见信儿也满头大汗地赶来了——齐老舵主都来了,底下的香主哪能不来?香主来了,手底下的小头目又哪敢缺席? 没多大工夫,东兴楼门口的车马就堵得水泄不通, 附近铺子里的红绸子,也早被赶来的宾客买空了,连个边角都没剩下。 就这么着,一直到晌午头太阳高照,还有闻着信来的客人。 连警察厅管南城的那位副厅长,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可偏偏,不少人揣着贺礼到了门口,都犯了嘀咕,相互打听——到底是哪位爷过寿啊? 只有极少数人清楚,这场突然闹得这么大的寿宴,真正的主角却是一个半年前才入宝林武馆的车夫泥腿子。 今天之后,李祥这名号,算是真正响彻了整个四九城。 —— 东兴楼门口。 “陈少爷,真没想到您能过来,倒是给您添麻烦了。”穿一身黄衫的祥子,朝着陈静川拱了拱手。 陈静川叹口气:“祥爷您还是见外,不把我当自家人。今儿个办这么大的事,竟不捎个信给我,我这心里头啊.不是个滋味。” “要不是我堂兄告诉我,今儿个这热闹,我指定赶不上。” 听了这俏皮话,祥子也是哑然一笑。 “行了,祥爷您还得招呼别的客人,我就不在这儿添乱了。” 刚说完,陈静川身后就过来十几个家仆,在两个管事的招呼下,捧着一堆旁人连名儿都叫不上来的礼品,送到了大厅里。 陈家出手,自然是不同凡响,这阵仗看得旁人眼睛都直了。 跟柳爷说了几句吉祥话,陈静川就笑着进了楼,找齐老爷子打招呼去了。 这会儿的柳爷比刚才镇定多了,可瞧见大厅里这么热闹,心里头还是跟做梦似的,直叹气。 他在警察厅混了几十年,是老巡脚了,大厅里那些人的身份,他哪能不清楚? 换在以前,他连见这些人的资格都没有! 谁能料到,自己老了老了,到了这五十大寿,竟能有这么大的场面。 一袭黄衫的祥子搀扶着柳爷,微微落后半步,陪在门口迎来送往。 “祥子.老柳我惭愧,混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得靠你撑场面。” “柳爷哪里的话.若非柳爷照拂,我祥子哪能有今天,保不齐早死在城外那流民大营里了。” 提及往事,柳爷神色中便多了一抹悲戚,望着祥子,他嘴角开了又合.终究没说出一句话。 柳爷心里门儿清,今儿个祥子这么做,大半是看在阿杰的面子上。 忽然,柳爷像是想到了什么,心里头一紧,抓紧了祥子的袖子:“祥子,你可得当心啊!” 祥子愣了一下,嘴角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当年杰叔还在的时候,总说柳爷看着糊涂,其实心里亮堂着呢。 还是杰叔看人准。 看来柳爷已猜到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祥子握住柳爷的手,认真点头:“柳爷放心。” 说话间,祥子的目光却悠悠飘向了西南边——透过重重雾霾,他似乎能清晰瞧见那座偌大的矿厂。 半年前,他背着唐爷从那里逃出来,如老狗一般蜷在流民营地里,要是没柳爷拼着命开城门只怕他和唐爷早成了城外枯骨。 有些事.该是时候去做了。 —— 在门口站了小半个上午,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批客人。 是刘泉和刘毅。 祥子其实早就看到了他们。 以如今的身份,祥子没必要躲着他们,可也犯不着主动上去搭话。 “祥……祥爷,真没料到,那位李家庄庄主竟然是您。”刘泉两人赶紧拱手行礼。 刘泉神色复杂,可能直到此刻,他都不敢相信,那位声威赫赫的李家庄庄主、风宪院执事,竟是昔日那个三等车夫大院的大个子。 祥子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望着两人。 以他现在的身份,倒不至于仗着势力压人——说到底,这两个也就是个车把头罢了。 就这么着,刘泉和刘毅这两个以前刘四爷的义子,只能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低着头,额头上的汗一个劲儿地往下淌。 良久,祥子才缓缓开口:“李韵文曾经让你和范胖子在南城找我,这事我知道。范胖子死了,可你刘泉还能站在我面前,你知道为啥吗?” 这话一出口,刘泉吓得身子都抖了,或许是想到了范胖子死时的惨样,这位现在管着两家车厂的车把头,连声音都颤了颤:“小的不知道……” 祥子缓缓说道:“是因为唐爷。唐爷以前总在我跟前念叨,说小时候泉爷待他极好。我不想等唐爷回了四九城,知道是我杀了你。” 刘泉吓得汗如雨下。 “我和李家的那些纠葛,你算是少数几个知道的人。”祥子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我知道你今儿个来这儿,不过是想两边都占着,留条后路罢了。” “南城这两家车厂,我是要拿的泉爷你先替我守好。” 刘泉不敢接这话,只能低着头不吭声。 祥子笑了笑:“今儿个是柳爷的寿宴,泉爷要是没事,就先退下吧。” 刘泉和刘毅连大气都不敢喘,拱着手一步步往后退。 等那大个子的身影进了楼,两人才像松了口气似的,浑身都软了。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后背的衣服早就湿透了。 秋风尚寒,两人那颗心更是如坠冰窖,赶紧喊着人回车厂。 孙巡长赶紧拦住他们:“两位爷,饭还没吃呢……” 刘泉冷哼一声,啥也没说,一把甩开孙巡长的手,大步就走。 刘毅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慢慢说道:“孙巡长,你这次得罪的这位柳爷,知道是谁的长辈吗?” “这老话说的好啊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话,孙巡长你得好好琢磨琢磨.” 这话跟炸雷似的,在孙巡长耳朵里一响,差点把他吓瘫了。 这位原本意气风发的中年巡长,一下子跟丢了魂似的,满脸煞白。 站在他旁边的肥勇,盯着那大个子的背影,心里头更是翻江倒海。 原来,他真的是祥子! 就是以前在人和车厂东楼里,被自己挤兑也不敢还嘴的那个祥子。 那身黄衫亮得刺眼,晃得肥勇眼睛生疼——他想开口喊住祥子,要是能攀上这位风宪院执事,他肥勇岂不是能再往上爬爬? 可不知为何.那话头竟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半年前,这小子明明还跟自己一起举石锁啊!—— 西城码头,人声鼎沸。 蒸汽机“轰隆轰隆”地响着,两座高高的烟囱一个劲儿地冒黑烟,整个西城都飘着一股刺鼻的黄灰色雾霾。 码头外,一艘艘样式、颜色各异的浮空艇排列整齐,遮天蔽日。 祥子收回目光,紧了紧身上的武衫,迈步往前走。 上回到这儿,还是送林俊卿和刘唐去申城,此刻再见到这些冷峻陡峭的钢铁建筑,心中多少有些唏嘘——也不知林师傅和唐爷那边是否顺利。 李家庄一行人,进了西城有名的裕泰茶馆。 南苑的火车晌午才发车,祥子索性带着大伙儿来尝尝这西城的名馆子。 齐瑞良心思细,早就跟清帮打了招呼包了场,这么一来,偌大的茶楼里就没了外人。 小红、小绿俩丫头挺高兴,分别尝了尝炒肝和豆汁,可刚尝了一口,小脸就垮了,赶紧从荷包里掏出昨天从文美斋买的白花糕。 大伙儿正吃着,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轰隆”声。 “咔哒咔哒”的怪响,混着巨大的轰鸣声,从路的那头滚了过来。 声音十分怪异,厚重中带着一抹尖利,竟隐隐压过天空那些蒸汽浮空艇的喧嚷声。 道路尽头,一辆灰黑色的庞然大物正碾过石板路,疾驰而来。 轮轴转动带起的火星溅了出来,映在那棺材板一样的黑黢黢车身上,更显古怪。 四九城里新鲜玩意儿多,就算是有轨电车,在使馆区里不也跑着吗? 可今天这怪东西,还是引得路人都停下来看,小声议论着。 啥时候铁皮盒子也能在路上跑了? 就见这方头方脑的铁壳子外头包着一层錾花黄铜板,在太阳底下泛着暗光, 车头竖着一个半人高的铁皮烟囱, 随着白雾从烟囱上头冒出来,露在在六个车轮外头的黄铜色齿轮,在咬合中不断发出“咔哒”脆响。 人群熙攘,这辆蒸汽车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吓得路人纷纷倾倒。 得亏是西城人见惯了使馆区里出来的那些怪东西,此时倒能稳得住阵脚, 那些个刚来四九城的外地人,甫一瞧见这庞然大物,不少都被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有人想骂两句,可一看见这怪铁皮车后头跟着好些个气喘吁吁的警员,就把话咽回去了——看那些警员的样子,竟是在护卫? 警员们皆是荷枪实弹。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车里头肯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就这样,铁皮车一路轰鸣,径直朝着裕泰茶馆过来。 一片闹哄哄中,车门“咔嚓”一声打开。 一个瘦高的身影,从蒸汽车里跳了出来。 一身笔挺的西装裹着他瘦得跟竹竿似的身子,就是那张脸白得跟纸似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刚一落地,这人就蹦跶起来——仿佛被火燎一般。 “老陈滚出来,给少爷我来碗炒肝,再来一个褡裢火烧,”西装男人急吼吼冲了进来,头也不抬,又连声喊道: “他娘的,一碗不够,菜单上有的都给少爷我上一遍!老子在上面熬了好几年,快馋死了!” 这人大步流星中,看也不看,便冲了过来。 门口几个清帮护卫神色一惊,沉声说道:“兄弟.今日这里包了场。” 西装男人蹙眉,只伸出一根手指。 未看清他有啥动作,几个九品武夫竟直接瘫软了下来。 穿西装的男人嗤笑一声:“好几年没回来,这四九城还是老样子,街上尽是些不长眼的东西。” —— 偌大的裕泰茶馆,祥子和齐瑞良几个人坐在最里头,往外是李家庄的护卫,最外头坐着的是陈家派来的精锐亲卫。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陈海。 如今距离九品圆满境只一线的陈海,自然看清了那西装男人的动作。 一根手指,瞬息间连戳三下,便撂倒了三个九品——最要紧的,那西装男人身上竟似无半点气血波动。 只靠体魄,便能做到这一点? 陈海神色大惊,赶紧起身,手扶在了刀鞘上,沉声道:“兄弟.这里是宝林武馆弟子包了场,有何贵干?” 西装男人瞧见陈海一身黑色武衫,顿了顿,心里头有点犯难——好不容易下来一趟,要是把这些武馆弟子都打趴下,又要坏了公司的规矩,到时候那些人可不会再轻易放自己下来。 想到这儿,西装男人有些委屈——好端端的,想吃碗炒肝都这么难? 忽然,里头传来一个声音:“陈海,退下。你不是他的对手,他也没心思找咱们的麻烦。” 闻听此言,陈海便肃然退后。 西装男人笑得欢快,朝里头那大个子竖了个大拇指:“小兄弟,你年级不大,眼光倒是不错谢咯。” 祥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站起来拱了拱手:“一点小事,不算啥。” —— 西装男人目光落在祥子桌上那些豆汁、炒肝之类的吃食上。 蓦地,他目光温柔如水,仿若眼前的不是吃食,而是最温柔的姑娘。 “狗日的老陈呢,赶紧给少爷我上菜!”男子声音喊得震天响。 老掌柜赶紧小跑过来,躬着腰正要说话,待瞧见西装男人面孔,那昏沉眸子却是一滞,似是不可置信道: “万万大少爷?” “哎呦.我的万大少爷,您回了啊.可想死我老陈咯!” 万大少爷嘴角勾了勾,笑骂道:“少来这套,你这老东西,几年不见,生意倒越做越大了。” 老掌柜激动得抹起了眼泪:“托大少爷的福,不然我这小铺子哪能撑到现在?” “大少爷,您坐……不,您上二楼雅间,小的马上给您上菜!按您以前的习惯,先来杯龙井润润嗓子?然后是糖油饼配面茶……” 一长串菜名从老掌柜口里蹦出来,跟报贯口似得。 可那万大少爷眼中却是浮现一抹唏嘘::“老陈,少爷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这些东西不能多吃。你把新鲜的菜都给我上一份,我就算吃不完,也得过过嘴瘾!” 听了这话,老掌柜愣了一下——要知道,好几年前,这位万大少爷一顿能吃下一整头猪。 再瞧万少爷那消瘦身材,全然不似往日那个肆虐四九城擂台的雄壮汉子。 老掌柜哪晓得真相,只道是万少爷这几年受了苦。 “滚你丫的,老陈你别墨迹,赶紧给少爷我上菜,我也懒得去雅间了,就在这大厅里便是。” 说话间,万少爷大马金刀坐了下来,一脸期盼。 旋即,他目光却是落在将要默默离开茶馆的大个子一伙人。 他眉头微微一挑,却是说道:“大个子先站着!” 第208章 万家长子,二重天修士 西装男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祥子眼瞳微微一缩,不动声色地摸向了背后的藤箱。 方才西装男人出手的模样,祥子看得真切——单说那份速度和准头,就算是现在的自己,恐怕也难做到。 自打遇上万宇轩之后,祥子已经很少从旁人身上感受到这么强的压迫感了。 李家庄的众人,脸色更是一下子沉了下来。 那西装男人嘴里还叼着半个火烧,身子只一晃, 清风乍起 男人已到了祥子面前。 祥子率先出拳 可西装男人只往旁边一侧,就躲开了大半个拳头。 祥子拳头蹭到了对方肋部,却跟碰到了精钢似的,嘴角顿时一抽。 见这大个子竟能碰到自己的衣角,西装男人先是一怔,随后咧嘴一笑,手已经成了爪, 爪风凌冽,似要逼退祥子。 祥子双肩一耸,弓着后背,微一侧身躲了过去, 脚下顺势一拧,前脚进,后脚进半步——就在这一趟一蹬间,祥子又逼近了西装男人——想要与这种行动如风的对手厮斗,决不能让他拉开距离。 刹那间,祥子手已成拳。 【心意六合拳】——半步崩拳。 这种狭小地形,最适合这种“崩劲”。 “好小子,有两下子!”西装男人像是来了兴致,大喝一声,那只跟精铁似的手掌直接对上了这记“崩拳”。 “轰”的一声,漫天气劲荡漾开来. 一声闷哼,祥子只觉右拳仿若遭到一击重锤.一阵酥麻。 整个人跟断线的风筝似的飞了出去,眼看就要撞到茶馆的墙上。 已经退了几步的西装男人也是一愣,心里暗道不好——方才那拳用了八成力气,怕是要出事儿。 好不容易下到四九城一趟,打死个人不算啥大事,可要是被使馆区那些人知道自己偷偷跑出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趟差事,他求了好半天,公司才批下来——董事会里那些老顽固,走流程磨磨蹭蹭的,急死人。 眼看那大个子要飞出去,他心里一转,脚下一顿,整个人瞬间闪了过去。 可下一秒,西装男人的嘴微微张开——那大个子顺势一个翻身,竟稳稳当当站住了。 西装男人咧嘴笑了——没成想,这小子竟能接住自己八成力气? 看他的样子,还不到二十岁吧? 啥时候四九城出了这么厉害的年轻小子? 怕是自家弟弟在这个年纪,也没这么强悍。 可惜自己还是下来得晚了,终究没来得及送那个傻小子。 西装男人心里有些感慨,却摇了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笑着问道:“大个子,没事吧?” 祥子揉了揉手臂,却是挥了挥手,拦住了要上前的李家庄护院。 望着那泰然自若,甚至有点懒洋洋的西装男人,他眼里闪过一丝藏不住的震惊。 快. 对方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放在往常,这是祥子给其他武者的感觉,可现在,祥子真切感受到了这种极致速度带来的压迫。 这时候,西装男人手里多了一把黑沉沉的巨弓。 手上晃了晃,西装男人笑着问道:“这把弓是我弟弟的,你怎么会拿到?”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祥子愣了愣,似是意识到眼前这男人是谁了。 —— 大水冲了龙王庙,因万宇轩赠的那把巨弓,差点掀起一场风波。 祥子神色有些尴尬,赶紧让气势汹汹的李家庄众人收了火药枪。 “得罪.得罪没料到竟是您” “没啥.你小子身手不错,唔.今天这顿你请了。” “这是自然.” “看来我那不听话的弟弟倒是挺待见你,连这弓都舍得送给你。” “呃” “我有一事问你,”西装男人端起碗,一口喝干了豆汁,神色陡然一正。 祥子赶紧坐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西装男人坐直了身子,严肃问道:“我那弟弟,有没有在你跟前提过我?” 祥子愣住了。 见他这模样,西装男人立马明白了,长长叹了口气,一脸没精打采。 “这弓啊,是宇轩十岁那年我亲手给他做的,用的是八品黑牛妖的角,加上八品蛇妖的筋,还用了……”西装男人捧着弓,絮絮叨叨地把这弓的材料说了一遍,如数家珍。 最后,他恋恋不舍地把弓递过去:“小子,你可得好好收着。” 祥子郑重接过来,抱了个拳:“多谢..呃,万兄。” “我叫万天纵”西装男人低头,大口吃起炒肝。 “我叫祥子。”祥子赶紧站起来拱手,“万兄,今日多有得罪。” 万天纵没抬头,只挥了挥手,含糊道:“记得买单啊。” 祥子愣了愣,赶紧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两兄弟的性子,真是差得太远了。 又想起刚才的过招,祥子心中更是暗暗咂舌——在不动用气血的情况下,竟还能稳胜自己? 这实力,堪称惊世骇俗了。 答案只有一个——茶馆里这位万少爷,当年通过“英才擂”上了二重天之后,成了个修士? 瞧见万天纵吃得畅快,祥子只一抱拳,便带着李家庄众人出了茶馆。 离开茶馆时,祥子的目光扫过门口那辆怪模怪样的蒸汽车, 蒸腾的白雾从烟囱冒出来,混杂着“嘶嘶”喷气声的机械轰鸣。 这就是此方世界的汽车? 肯定也是“二重天”下来的玩意儿。 隔着厚重琉璃窗,隐约能看到车厢里那些复杂到让人头疼的机械零件,祥子不禁头皮发麻——这世上肯定没有科目二,也不知道得学多久才能开这东西。 忽地,他心中冒出个奇怪的念头。 自己这【车夫】职业,若是碰到了这蒸汽机车,能不能管用? 哑然一笑,祥子把这荒唐念头甩出脑袋。 —— 茶馆里, 一边吃着,这位离开四九城多年的万家大公子,却觉得嘴里的味道似是与记忆中不同。 这个好不容易回四九城一趟的男人,长长叹了口气。 人都说近乡情怯。 可现在回了乡,却连家门都轻易进不得,这算哪门子情怯? 狗日的公司,偏偏定下那些个繁琐规矩! 望着心心念念好些年的吃食,他却放下了筷子, 他的身体已经过改造,虽说生在一重天,对这凡俗之气天然有抵抗力,但也不能多碰这些世俗吃食。 仙凡两隔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 万天纵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嵌着的一大片黄铜护胸,又叹了口气,顿时没了胃口。 二重天修炼,有得必有失;改造了身体,便会伤害体魄。 不然以他昔年的武道底子,岂会让一个八品武夫轻易碰到自己衣角? 这才改造了几年?自己这体魄便弱到这份上了? 没法子咯谁让自己是个只能靠体魄硬抗“矿蚀”的伪修呢! 说实话,他是真羡慕自己那没头脑的弟弟——天生灵根的纯粹修士,不用经过身体改造便能轻易成个法修,凭着这般傲人天资,上了二重天,怕是要被那些大家族抢破头吧? 念及于此,万天纵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 就在这时,一个脸色严肃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整队穿灰黑色制服的人。 这中年男人穿一身蓝灰色制服,奇怪的是,衣服上没有任何官方标志,只在右肩上露着个金线绣的“M”字。 一看见来人,万天纵心里更郁闷了——使馆区这些灰皮狗,鼻子倒挺灵,自己才坐了一会儿,就找过来了。 “万少爷,蒸汽机车是不能轻易开到使馆区外的,若公司晓得了,会怪罪咱们这些人,”中年男人说的不卑不亢,他也晓得这位万家大少的性情,只能暗戳戳把公司抬出来。 万天纵大模大样应道:“过些日子兴许用得着,我提前试试怎么了?这四九城里不就我一人会开,这车还能自己跑咯?” 只一句话,便把这中年男人噎住了。 万天纵没精打采的,懒得跟他废话,伸手道:“你大老远跑过来,总不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吧?” 一份档案递到了万天纵手里。 中年男人目光环顾四周,这才小声回道:“前些日子四九城出现一个金系九品法修,莫名死在了小青衫岭里,使馆区怀疑这四九城内外还有修士。” 万天纵打开档案,粗略翻了翻:“就这?四九城使馆区那四大家的公馆,已经废物到这份上了?连个九品法修都搞不定?” 中年男人嘴角抽了抽——这位万少爷果然还是老样子,一句话就能把人骂得狗血淋头,连自家也不放过。 “当然不止这些。”穿灰黑色制服的男人干笑一声,又递过去一份卷宗,“这是绝密,按说不该在这儿给您看……” 万天纵翻了个白眼,径直打开,眸色却是一肃:“是他?我在二重天都听到不少他的消息,听说这几年他名头挺响,没料到.他竟也是修士。” 灰黑色制服男人叹了口气:“不仅是修士,还是极为罕见的纯粹修士,之前只是怀疑,今年才能确定,这才赶紧跟公司董事会做了申请.” “此人颇为擅长易容,行踪不定,咱们找了他好久都没找到,实在是束手无措。” 听到“纯粹修士”,便连万天纵亦是眉头一挑。 自大顺朝那位开国圣主后,二重天是绝不会再允许此方世界出现一个不受控制的“纯粹修士”——这是铁律。 “唔这人现在啥境界了?” “去年有眼线回报,该是八品木系法修,距离七品法修只一步之遥。” 万天纵手上一顿,嘴角却是勾起一个笑容——在这灵气稀薄的一重天,距离七品也只一步之遥? 此等修炼天赋,堪称惊世骇俗了。 难怪使馆区那些人不敢下手。 八品巅峰的纯粹法修,只要不被近身,就算是七品体修也奈何不了他,更别说那些凡俗武夫了——恐怕六品武夫都不够他杀的。 想要对付这等人物,恐怕得三大武馆馆主级别的人物亲自动手。 可那几个老滑头,哪会舍得自己的富贵,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对付一个术法诡异的木系法修。 他的目光,又落在纸上那张惟妙惟肖的油画人像上。 画像上那人相貌普通,看不出是男是女,只有一双好看得过分的桃花眼,让人一看就忘不了。 万天纵嘴角却是勾起一个玩味笑容, 闯王爷? 这人名头倒挺大,连他在上头都听过。 好几年没回来,四九城竟冒出这么号人物? 可惜却遇到了我。 手指轻轻一颤, 整张油画碎成了片片纸屑。 —— 夜色依稀,弯月高悬。 难得一个晴朗的夜空。 数辆马车,自四九城西便门而出,朝着南苑疾驰而去。 齐瑞良坚持要连夜回李家庄,理由很简单——现在四九城三大武馆的精锐都在小青衫岭,而李家庄的核心人手全在这儿,怕夜长梦多。 这考虑挺周全,祥子自然同意了。 这段路是青帮的地盘,齐老爷子为了自家三公子,甚至派了个八品小成境的亲随过来。 至于青帮的护卫,更是有几十人,全是九品武夫。 而陈家派来的亲卫,更是由陈海率领着,布置在车队外围。 加上李家庄原本的火药枪卫队,这种配置的队伍,即便是七品武夫,恐怕都不敢硬闯。 即便是祥子,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李家庄,不过短短半年,便已成为能左右四九城局势的庞然大物了。 忽地 车队却是缓缓停了下来。 祥子掀开车帘,眼眸中的金色只一闪,漆黑的夜色瞬间变得清清楚楚。 自从晋升八品后,他的视力又好了不少,可相应的,每次用这能力,他眼瞳里的金色就更明显了。 就连丹田气海里那颗气血红柱,也有小半裹上了金线。 这种变化,隐隐让他有一种不安——最近这些日子,自己身上的戾气似乎也更重了些。 就拿之前钱家那位二少爷来说.其实他本可以不用下那么重的手。 可动手的时候,他却很难控制住浑身的戾气。 “就算短时间能压住金系法则,往后照样活不成!” 这些日子,那修士临死前的话总在祥子心里打转。 金系法则,正是天地间最为锋锐的法则之力——但同时金系法则带给人的,还有难以抗拒的“道蚀”之力。 现在祥子已经入了内门,对这天地法则自然了解得更多了些。 所谓“道蚀”,其实就是凡人说的“矿瘴”。 而对于武夫,或者说体修、法修而言,“矿蚀”指的就是“矿力”对身体和神魂的双重侵蚀。 祥子低头,望着手腕上那枚已嵌入血肉的黄铜手镯——直觉告诉他,这枚黄铜手镯能够抑制金系法则对自己的侵蚀。 要知道,论“抗矿性”,就算是万宇轩那妖兽般的身子骨,也远比不上自己。 即便如此,自己还是无可避免受到了金系法则的侵蚀。 难道这便是万宇轩曾说过的“天道之力”? 不知为何,祥子又想起金福贵那可怖的模样——那便是金系法则的“道蚀”。 忽地,祥子的眸色却是一肃。 此刻车队正停在南苑外——这里是大帅府的岗哨。 可祥子却清楚地看到,在岗哨后面的密林里,藏着足足几百人的队伍。 第209章 敌袭!大杀器火炮 比起辽城、申城、川城、鄂城那几位大帅,四九城张大帅手下的兵马实在不算多, 能占着四九城这块宝地,全靠他资历老,还有当年那份“首义之功”撑着。 如今闯王爷兵强马壮,夺了好几座县城,张大帅这边又连吃几场败仗——虽说算不上节节败退,可也已是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听说张大帅这些日子在大帅府里急得直跺脚,都派人去北边辽城,想求那位马匪出身的张老帅出兵南下搭救。 这么一来,四九城外头的地盘,只能暂且让给那些地头蛇——反正只要按时交得上税,大帅府也懒得去多管。 所以,问题就来了:在清帮的地界上,哪来这么多生面孔的兵马?—— 祥子掀开车帘,对着车厢外的包大牛沉声道:“大牛,列阵!” 话音刚落,他手腕一扬,拧开一根铜管, 一袭拖着明黄焰火的信号弹伴着尖厉啸声,“嗖”一下在空中炸开, 这是李家庄庄主才能亲手施放的信号弹。 “全员准备.战斗阵型!”包大牛的嘶吼声震天动地,“无差别射击!” 没有任何犹豫,“砰砰”的枪声响了起来。 起初枪声还乱,没过一会儿就渐渐齐整——这说明最前头的护院已经结成了阵列。 这地界的火药威力更大、射程更远,可准头也更差,对阵型的要求极高。 先前大把银钱撒下去,李家庄火枪队这几个月的苦功,今儿总算见了成效, 尤其是这份执行力,更是少见——前头可是大帅府的兵丁,换作旁人怕是得犹豫半晌,可这群流民出身的汉子,半分忌惮都没有。 这群粗人哪分得清什么大帅府不大帅府的,按包大牛、包大锤兄弟俩的话说:吃的是李家庄的实俸,就得为李家庄拼命。 “下车,分散!”祥子大喝一声,头一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小绿、小红俩丫头吓得魂都飞了,被祥子一手一个,硬生生从马车里挟了下来。 齐瑞良等人虽摸不着头脑,可也照着祥子的命令,全散到了道路两边。 “密林里约莫有两百号人,姜望水、徐彬,带你们的人分两边包抄过去!”祥子沉声道。 望着那黑漆漆的密林,众人都愣了一下——明明啥都看不见啊,这位爷哪能弄这么清楚。 如今的祥子,在李家庄自然是说一不二,姜望水和徐彬便带着人去了——如今他俩手下,光入了品的武夫就有十多个,火药枪更有百多把。 只要包大牛他们能在中间顶住,两边一包抄,就算密林里埋伏的都是入品武夫,也得被射程筛子——七品之前,没哪个武夫能扛得住火药枪! —— 瞧见那信号弹,密林里立马就响起一阵呐喊。 想来是知道被发现了,这群埋伏已久的凶人扛着火药枪就冲了出来。 大帅府那十多个兵丁,早被李家庄护院先一步射成了筛子,这会儿李家庄的火枪队正好换了一轮火药,时机倒赶得巧。 齐射声又起,一排人倒了下去,可这群人却悍不畏死,还是直挺挺地往前冲。 祥子皱起了眉头. 如此彪悍的人马,又能买通大帅府其背景定然不简单,怎会如此没有章法? 忽地祥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漫天硝烟中,祥子霍然起身,脚下一颤,人已站在马车上头。 流弹肆虐中,祥子却毫不顾忌,只把目光投向黑漆漆的夜空。 小绿、小红吓傻了,生怕自家爷中了弹,哭喊着让他下来。 忽地,祥子的目光定在了一处,心里猛地一沉——密林后头的某个地方,立着几尊黑漆漆的物件。 一种说不出的惊悚,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 “快闪开!是火炮!”祥子嘶吼道。 似是为了印证祥子的判断一般,密林深处就同时亮起几道强光。 紧接着,如雷的轰鸣炸响,几枚炮弹同时在车队中心炸开。 马匹的嘶鸣声、人的惨叫声,伴着无数断肢残骸,在浓重的夜色里散开来。 此方世界的最高暴力科技,在此刻淋漓尽致展示着杀伤力 若非祥子及时让众人散开,这车队怕是真成了活靶子。 祥子双目赤红,睚眦欲裂——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料到,对方竟能动用火炮这种吓人的大杀器。 如今只有一条破局之路——杀光炮队! 他脚下一拧,冒着漫天硝烟,朝着密林就冲了过去。 在【车夫】的被动技能加持下,他的身形仿若鬼魅一般。 夜色浓得像墨,刺骨的秋风从身边刮过,让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种冷静来自于两世为人的经验,更来自数次拼死搏杀,他此时来不及思考这幕后布局之人究竟还有怎样的后手,但直到自己正面临着来到此方世界最危险的一次考验。 如果自己连这个考验都无法度过,那只能证明自己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手往背后的藤箱上一拍,手里就多了一把黝黑的巨弓。脚尖一点巨石,整个人就跃到了密林的树顶上。 弯月挂在天上,祥子的身形化作一道道残影, 人影朦胧间,满弓如弯月。 “砰、砰、砰……”弓弦声仿若低沉的鼓点, 紧接着,箭如雨落。 已八品的祥子,气血比之前何止强了一倍? 在【天罡箭法】的加持下,明劲附着在长箭,遥遥落在炮阵之中,仿若道道春雷炸开。 防御严实的炮队前沿,顿时乱作一团,人仰马翻。 黑漆漆的密林里,没人知道箭是从哪儿来的。 惊呼声四起, 急促的脚步声中,终于有人瞧见那树巅之上、疾驰而来的大个子。 “敌袭!” 嘶吼声中,十多杆火药枪指着他。 而此时的祥子,距离炮阵只十丈之遥。 枪响, 祥子身形却蓦地一沉,从树巅消失不见。 “轰隆”一声,漫天尘土升腾起来, 在夜色和烟尘的笼罩下,炮阵外数十个兵丁惶恐无措,只能朝着那股烟尘胡乱射击。 噼里啪啦一通乱射后,远方那烟尘也渐渐平息下来。 藉着依稀月光,炮队首领大着胆子朝外张望——瞧不见丁点人影。 “死了?”这首领心头一喜。 可旋即,他眸子却猛然一震——巨大的阴影铺面而来。 铸铁般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咔嚓”一声,只一拧,这炮队首领的脑袋就歪了下去。 炮阵前,几十个兵丁都看呆了,直勾勾地望着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祥子咧嘴一笑,恍若魔神。 “开枪.开开枪!” 嘶吼声中,十多杆火药枪齐齐对准了祥子。 七品之下,没人能扛得住枪子儿。 可惜这些兵丁并不知道,祥子既然已逼近了数丈之内,那他们便不会再有扣动扳机的机会。 祥子眼眸微微一缩——丹田处灵海骤然沸腾 随着他那双眸子变得金黄,漫天气劲漫卷开来。 “咔嚓”两声,他手腕处两枚黄铜小箭脱落而下。 刹那间,天地都似为之变色。 一种浓重的窒息感,突然攥住了所有人的喉咙——这是金系法则之力被调动的征兆, 就连夜风,都似变得冷冽肃杀起来。 天上忽然炸开两道金色微光,紧接着,这两抹金芒快得让人肉眼都抓不住。 所有人只来得及听见“咻”的一声低沉尖啸,就倒了下去。 祥子缓步走向炮阵, 心念一起,便有一道金色微光收割一条人命。 “妖怪.妖怪啊” 惊惧的嘶吼声中,无论是普通士兵,还是气血关武夫,抑或是九品强者. 没有任何人来得及扣动扳机, 但凡沾染上那抹金色微光,便只能悄无声息倒在夜色里。 如墨夜色中,祥子仿若死神一般,肆意收割着生命。 不多时,这片炮阵基地,便再无一个活人。 整个世界安静了。 一连击杀了数十人,此刻祥子的灵海亦是荡然一空。 祥子大口喘着气,十分困难保持站立的姿势,眸光落到远远逃开的一人身上。 黄铜小箭“咻”得一声,穿透了那人的心脏。 用最后的意志完成了这个动作, 祥子的身形颤了颤,终究颓然坐在了地上。 —— 没了那两门火炮,李家庄的人才得以重新整队冲了过去。 不多时,姜望水和齐瑞良便带着两队人马追到了这里。 火把点亮后,齐瑞良一瞧见这景象,身子就是一震.眸色中满是不可思议。 “祥哥.”望着那浑身沐血的人影,姜望水失声惊呼,赶紧跑过来。 “我没受伤.”祥子声音沙哑,带着难掩的疲惫,“都是他们的血” 旋即,祥子却是在姜望水的搀扶下直起身子,向齐瑞良问道:“抓了活口没?” 齐瑞良点头,可等这位清帮三公子仔细看向地上那些尸体,瞳孔却是猛然一缩. “包大牛,派人拦住这个隘口,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要信得过的兄弟守住这里!” 眼见齐瑞良这位大管家神色严肃,包大牛不明所以,赶紧喊上几个亲近的,把这隘口守住。 祥子眉头微微一挑,目光与齐瑞良交汇,齐瑞良却是沉沉点头:“这里交给我,姜望水,你先带李庄主去休息。” “今夜就在此地扎寨!” “排骑兵回南苑通知清帮,让刘福堂带所有人马过来.一个时辰内必须到.如若不然,他这个香主就不用干了!” 一连串命令从齐瑞良口中下达。 不得不说,这位清帮三公子无愧“清帮卧龙”之名,小小年纪便展露出无与伦比的谋划。 经过了半年多的血与火,这个昔日第一次走运输线尚且战战兢兢的年轻人,终于真正能独挡一面。 只是此刻所有人都泛起了嘀咕:为啥这位大管家非要在此扎营? 待安排好了一切,又瞧见营垒布置了起来,齐瑞良终于得空坐了下来。 火把的光亮,映照在齐瑞良苍白的脸上, 他的目光,却是幽幽落到了不远处凌乱的尸体。 轻叹一口气,齐瑞良又站起身子,指挥包大牛几个把尸体全部堆起来. 尸体堆积如小丘,终究被付之一炬。 于是祥子今夜的战斗痕迹便被清扫一空。 熊熊大火中,焦臭味漫天,齐瑞良却恍若未闻。 当刚才那轰隆炮声响起的时候,就连他心里也只剩下的绝望。 只要炮火不停,李家庄核心成员在今夜的覆灭,就只是个时间问题。 没人知道那两门火炮为什么停了.直到齐瑞良亲眼瞧见了这可怖的一幕。 李兄只一人.便杀掉了这些人? 如此暴戾的战绩,若是传到四九城,只怕要惊动整个武馆。 所以.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 抓了一堆活口,齐瑞良和徐彬分两批亲自审问。 所有人的口供都是一致——他们是“小白龙”麾下的马匪。 三寨九地原本有三大马匪:闯王爷、小白龙、上山虎,自闯王爷起兵攻略各地后,三寨九地便被“小白龙”和“上山虎”这两拨马匪给占了。 但齐瑞良也没想到,这小白龙竟还有炮队。 审问了半天,也没人晓得为啥“小白龙”要来袭击李家庄众人。 而唯一有可能知晓内情的炮队首领,也早被祥子杀了。 当齐瑞良把这些说给祥子听的时候,祥子却只问了一句:“死伤了多少个弟兄?” “死了二十多个.小半都受伤了。” “抚恤要优厚。” “李兄放心,回了李家庄就办这事。” 恢复了小半夜,祥子脸上已多了些血色,他坐在一个破烂木桩上,藉着烛火看着那些画押的口供。 “小白龙这种奸滑的老牌马匪,竟舍得动用这种压箱底的炮队,瑞良兄你猜猜,整个四九城有谁出得起价码?” “而且大帅府内部显然有人在配合他们,不然.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埋伏在这里。” 闻听此言,齐瑞良心头一震。 祥子笑了笑:“前朝那座废矿太惹眼这四九城想要咱们性命的.太多了。” 齐瑞良眼眸一缩:“所谓暗箭难防,咱们终究要派人手进小青衫岭,如此这般,并非长久之计。” 祥子点头,目光掠过浓稠夜色,淡淡说了句:“管他八面来敌,我只一路而去。” “饭要一口口去吃,人要一个个去杀。” 言语平淡,其中的凌冽之意却是毫不掩饰。 无论是谁既然敢对李家庄动手,都要付出代价。 足够的代价! 第210章 也该让四九城晓得,我李祥的脾气(第一更) 李家庄众人在南苑外被袭,无疑成了近日四九城最骇人听闻的消息。 此方乱世,打打杀杀本算不了什么。 军头们抢地盘厮杀,武夫们为争口气厮斗,马匪们四处抢掠,四九城哪天没有几条人命丢了? 可那夜的事,显然和往日不同——不过是三寨九地的马匪,居然动用了火炮这种大杀器.还买通了大帅府的哨岗? 尤其是,他们要杀的是李家庄那位爷。 谁不晓得,这位刚入八品的李家庄庄主是风头正盛的时候,眼下正替使馆区办事。 不管是恢复前朝那座废矿,还是宝林武馆在小青衫岭往北推进的事儿,全得靠着这位爷手下的人手。 换句话说,这事已然碰了使馆区的底线——没人能拦着使馆区要恢复“大顺古道”的心思。 庞大的调查团,在使馆区四大公馆的牵头下动了起来,没几天功夫,就查出了这起刺杀案的“真相”。 火炮的来路弄清楚了,不是从大帅府来的,是辽城那位马匪出身的张老帅那边。 负责哨岗的连长,在调查团抓获他之前便畏罪自杀了,据哨岗的士卒说,这个连长本身就是三寨九地的马匪出身,后来带着手下人马向张大帅投了诚。 这么说,这连长八成是“小白龙”一伙儿安在这儿的暗桩。 所以这桩刺杀似乎完全明朗了,“小白龙”从辽城花大价钱买了两尊火炮,再安排精锐弟兄在这儿截杀李家庄这位崭露头角的年轻庄主。 火炮这东西,可不像火药枪那般容易弄到手, 更别说.好几个被抓住的活口,一口咬定那支炮队其实是辽城张老帅派来的人。 换句话说“小白龙”这拨人,说不定就是辽城那位老绺子的手下。 谁也没想到,辽城那位张老帅,竟早就把手伸到了四九城这里。 辽城张老帅,四九城张大帅.这两个同姓张的“家门”,其实半点儿关系没有。 张大帅出身尊贵,当年大顺皇旗还没倒的时候,就当了京畿总督,管着整个四九城的防务——要不是这样,他也没法儿发一封通电,就逼着宣志爷一把火烧了整个皇城,博了个“首义之功”。 比起张大帅,辽城那位爷的经历就更传奇了——不过是从白山黑水里闯出来的马匪,在这战火连天的局面里,拉扯起这么多人马,凭着左右逢迎的摇摆,没几年就占了辽城全境。 这些大帅里头,就数这位张老帅出身最低;可论起兵强马壮,也数这位张老帅最厉害。 手下足足有十多万人马,十万条火药枪.大炮之类的更是多到数不清。 更重要的是.辽城也有使馆区! 如今这世道啊,表面上看是这些军阀们混战,可背地里,不都是那些二重天世家在较劲? 于是乎,围绕着这桩刺杀案,四九城的人们议论纷纷,不停猜测这背后黑手,到底是辽城那位张老帅还是辽城使馆区那几个二重天世家? 毕竟,如今四九城小青衫岭北进进展十分顺利 “大顺古道”这块肥肉.可是全天下都眼馋的啊。 这几百年来,所有人都想知道那位凭着一杆“大顺霸王枪”横扫天下的圣主,到底在那儿留下了什么。 如今的祥子可不是小人物了,他的死活更是件大事——要是他真死在火炮底下,那整个小青衫岭往北推进的速度肯定得慢下来。 不得不说,无论幕后黑手是谁,这桩刺杀是一个简单粗暴、却又无比巧妙的计划——前提当然是能够成功杀死祥子,还不丝毫线索。 可惜的是祥子活了下来。 —— “使馆区调查团的结果出来了,确认小白龙就是辽城那位张老帅的人,后头连着的线也给拔出来了,不单是大帅府里几个参谋,就连青帮.也有个香主在暗地里帮衬。” 李宅里头,老刘院主揉着眉头,苍老的脸上带着几分藏不住的疲惫——身为宝林武馆的院主之一,老刘院主代表宝林武馆当了调查团的副团长,足足忙了好几天。 老刘院主瞧着闷不吭声的祥子,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性子,死了这么些人.你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可如今武馆的人手都在小青衫岭,而且使馆区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条大顺古道上.” “小白龙那伙人又在三寨九地里头.他们可不是‘草上飞’那种小马匪,要想剿灭他们.得让大帅府派兵马配合,可张大帅还指望那位张老帅派兵下来剿灭闯王爷,哪儿会主动去惹‘小白龙’.” 一直没开口的祥子,心中忽然微寒,开口说道:“就这么算了?大帅府那边丢出几个参谋,便当无事人了?” 老刘院主静静看着他:“祥子,既然没法弄清楚,究竟谁是真正的敌人.那就不要太过声张,为自己树立太多的敌人。” 祥子笑了笑,忽然说了一句:“包大锤死了” 老刘院主愣了愣,跟着皱起眉头——他压根不知道包大锤是谁。 “祥子.不要冲动,既然你并没有受伤,那一支炮队也全死了,这事其实你没吃亏。” 听到这句话,祥子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心中却升腾起一抹寒意。 没有吃亏? 想来,不管是使馆区那些大人物,还是四九城里这些上层人物,所有人看这件事的时候,都是用这种冷冰冰的眼光。 李家庄不过死了几十个护卫,而对方也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至于大帅府.更是亲手处置了一个高级参谋。 在所有人看来,这事便算是给足了宝林武馆.以及李家庄这个年轻人的面子。 按往常的规矩,这事就算翻篇了。 真相并不重要那些性命也谈不上啥——区区一些凡人,死了便死了,算不得大事。 说到底,这世间万事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从来没道理可言。 不过此刻的祥子却咧嘴笑了。 从来都没道理? 这件事.就好没道理啊! 望着沉默无言,似是被自己说服的祥子,老刘院主满意点了点头,又宽慰了几句,就离开了房间。 老刘院主走后,齐瑞良和姜望水、徐小六进来了。 大概是还没从那夜的血腥场面里缓过来,三个人脸上都带着些愁容。 听祥子把这事说完,徐小六最先坐不住了,跳起来喊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大帅府那边也就罢了难道小白龙咱们也动不得?包大锤那些人难道就白死了?” 姜望水想说点什么,可瞧见祥子平静的神色,最后只能叹了口气,但他脸上明显满是不服气——那夜死的人,大半是他临时基地的护卫。 齐瑞良叹了口气:“小六,这事哪有这么简单,那伙人是大马匪,手下足足有两千号人,一千多条火药枪又待在三寨九地那种地方,就算咱们能求动大帅府的兵马,也够不着啊。” 听了这话,徐小六神色一僵,只能没精打采地坐了下来。 倒是姜望水冷冷地说:“这伙马匪离咱们临时基地这么近,要是放着不管恐怕夜长梦多.” 祥子笑了笑,朝着齐瑞良轻声说了一句:“那些抚恤都给下去了?” 齐瑞良点头。 祥子站起身来,缓缓说道:“瑞良兄如果我要购买一千条火药枪,清帮那头可有法子弄到?” 听了这话,几个好友都吃了一惊。 齐瑞良像是明白了什么,琢磨了半天才应道:“不算难事儿如今南边乱得很,到处都在打仗,申城那边几家兵工厂开足了马力生产,只要钱够.就能弄到。” “不过,”齐瑞良神情一正,“李兄.按使馆区的规矩,咱们能领的火药枪配额只有两百条.要是” 祥子冷笑一声:“规矩?如今人家都敢拿火炮轰咱们了,咱们还守着这规矩,岂不是白白让人欺负。说到底是他们先不守规矩,可怪不到我李祥头上。” 齐瑞良还想说些什么,可瞧着祥子脸上神色,终究是叹了口气。 似是猜到了这位同窗好友的心思,祥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说道:“瑞良兄你出身清帮,自是习惯了这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但我有句话要问你我李家庄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 没有犹豫,齐瑞良沉声应道:“人心.李家庄这些人大多流民出身,能够在小青衫岭这里搏命,无外乎讨个安稳日子前夜那几门火炮轰下来,恐怕人心都不稳了。” “瑞良兄说得对.这人心二字虽说摸不着看不见,却是我李家庄立足的根基,” 祥子顿了顿,又问道,“瑞良兄要是这事就这么算了,那些流民倒还好说,毕竟他们只能靠着咱们可新招进来的那些武夫会怎么想?” 齐瑞良辩解道:“咱们也没亏待他们.抚恤的银子也是按足额给的。” “瑞良兄这人心啊,除了能用银子买,”祥子摇了摇头,慢慢说道,“还有一件最要紧的.就是别伤了肯卖命兄弟的心” “包大锤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咱们明明知道是小白龙做的,也只能袖手旁观瑞良兄,你觉得.下次还有人愿意为你我卖命吗?” “其实.聚拢人心只有两桩一则是足够的银钱,这第二件说不定比银子还重要。” 闻听此言,几个好友愣了,目光都放在这大个子身上。 祥子笑了笑,继续解释道:“护短!”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是这都做不到.人心可就真散了。” 齐瑞良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半年多李家庄几千号人力气都能往一处使,不就是靠这位李兄凭着一股子无比彪悍和跋扈.硬生生打下来的? 无论是力扛冯家庄,还是一枪挑翻钱家那位二少爷,或者是对付李家这位爷不都是为了给手下出口气? 全庄人心,全悬在这大个子一人之身——换句话说.便是这大个子口中的“护短”二字。 不然凭啥一群散沙一般的流民,能不顾生死做出这些大事? 那夜包大锤之所以死不就是因为他带着十多个内宅亲卫,直冲火炮阵? 这般士气,这般人心.试问四九城内外,又有哪方势力能有? 倘若这事真这么算了,只怕的确会失了人心。 念及于此,齐瑞良不禁叹了口气:“可小白龙那些人在三寨九地,若是没大帅府派兵,咱们这些人又能做啥?且不说那些火药枪一时半会买不到,纵使买到了李兄咱们这李家庄也养不起这些军队啊。” 祥子笑了笑,没回答,反倒对姜望水说:“通知下去,把咱们的人从临时基地撤出来一个都不留。” “至于原因嘛很简单,小白龙那伙马匪距离临时基地太近,火力太强,咱们李家庄招惹不起” 姜望水先是一愣,跟着就想明白了什么,朝着祥子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祥哥主意就是多。” “可是.要是耽误了使馆区的进度,恐怕咱们担待不起啊,”齐瑞良有些着急了。 祥子却笑了笑:“瑞良兄这前朝废矿的进度被拖住了,你猜.是咱们着急,还是使馆区那些大人物更着急?” “想要马儿跑还不给马儿吃草,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说到这里,祥子神色渐渐冷了下来:“我倒要看看要是我李家庄这些人不掺和,整个四九城有谁能把这座前朝废矿恢复过来!” “李兄.即便不为使馆区考虑,也得为宝林武馆考虑啊.此举干联甚大,若是武馆怪罪下来,只怕颇为麻烦,”齐瑞良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这番话不像是劝祥子,反倒像是提前替祥子考虑后果。 “无妨,咱们运输线正常运转.而且还加大运转,”祥子顿了顿,轻声一笑,“待会我便会直发电报,至于这决策,皆由我一人决定,与诸位无关。” “人不能白死正好藉着这件事,让四九城晓得那使馆区那些大人物晓得,我李祥的脾气。” 祥子面容平静:“他们有他们的规矩。” “我李祥也有自己的道理。” 第211章 声威煊赫的年轻人(第二更) 小青衫岭城楼处,大帅府那些大头兵,远远瞧着数十丈外浩浩荡荡的人马疾驰而出,一个个都愣了神。 城楼上,那位出身宝林武馆的许参谋,也皱紧了眉头。 视线远处,是绵延的大车,装着重辎重械之类,朝着南边蜿蜒而去。 百多个披着李家庄坎肩的火枪队,在姜望水的带领下,护着车队。 虽说在撤离,可李家庄这些人的队形依旧齐整, 这般井井有条的场面,更是让大帅府兵丁们暗暗咂舌——他们久待在此处,见惯了各路人马,可无论是负责小青山岭堡寨好几百年的冯家还是那三家矿厂,论纪律和精神头,压根比不上这崛起才半年的丁字桥李家。 很难想象,这些人半年前还只是些没章法的流民。 不过想想李家庄从不克扣俸禄,这倒也不算奇怪。 毕竟这年头.极少有势力像李家庄那样,把手下人真当个人来看。 就连这些吃大帅府俸禄的大头兵,提及李家庄的待遇,也暗自羡慕——听说一个小小的护院的月钱,都抵得上大帅麾下一个小队长了。 可.李家庄好不容易把这片临时基地撑起来,为啥突然就撤了? 不是说使馆区安排了李家庄,要恢复那座前朝废矿吗? 一时间,不少大头兵都议论起来,有些和李家庄护院混熟的,还凑上去问,可都碰了一鼻子灰。 “咱家祥爷说的.先撤回去。” 不管是谁来问,就这么一句话。 李家庄的办事效率极高。 只用了半日,好不容易建起来的临时基地,就空荡荡没半个人影。 于是乎.李家庄从小青衫岭退兵的消息,短短一天就传遍了整个四九城。 —— 宝林武馆,风宪院内一座轩敞的房间。 席若雨拿着刚收到的电文,揉了揉眉心,轻轻叹了口气:“诸位.这事你们怎么看?” 在他跟前,只剩下三个院主:杂院老刘院主,百草园张院主和演武院洪院主。 自万宇轩上了二重天,宝林武馆小青衫岭那边进度便慢了下来, 不得已,四海院那位光头院主带着几个战力强横的副院主,整日待在前进营地那边. 所以眼下四九城,也只剩这几位院主了。 几个院主接过电文,细细一看,全都愣了。 啥? 就因为小白龙那伙马匪,那大个子要退出小青衫岭? “刘院主要不你去劝劝那小子?”百草园张院主问了句。 老刘院主叹了口气:“你当我没劝过?也得那小子肯听才行啊” “胡闹.既然是我宝林弟子,怎能这般肆意妄为”洪院主把电文拍在桌上,瞪着眼怒道。 老刘嘿嘿一笑:“老洪你既然这么硬气,那你把那小子的职位撤了,然后去丁字桥把局面撑起来?” 听了这话,洪院主立马没了脾气——开玩笑,现在谁不晓得李家庄铁板一块,哪个都插不进去手。 直到这时候,各位院主才意识到,这个半年里一手撑起这么大局面的内门弟子,如今还真没法替代了。 且不说派个新人去能不能服众,单说一件事——那条牵扯着巨大利益的运输线,要是少了那小子亲自坐镇,各方势力能点头吗? 只是如今使馆区一心要打通“大顺古道”,那座前朝废矿肯定得恢复。 可这小子又一副撂挑子的模样,这可咋整。 —— “哼,不过是死了几个平头百姓,怎么就这么得理不饶人这小子莫不是要翻天?”洪院主吹胡子瞪眼,“难不成这小子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拿着鸡毛当令箭?” 此言一出,便是一直没说话的席若雨,眉头也皱了起来。 沉吟片刻,席若雨却是轻敲着桌面,淡淡说了一句:“这小子既拿定了主意,咱们这些个做师辈的,也不能拖小辈的后退,” “这丁字桥的局面是他拉扯起来的,武馆并没帮上啥忙.更不用提咱宝林在小青衫岭的前进营地.还得靠他。” “既然这样,咱们何必摆架子.干脆配合这小子,如实上报使馆区,让使馆区那些大人物头疼去。” 听了这话,几个院主都愣了——这位席院主治馆向来严格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 猜到了几人的心思,席若雨只淡淡一笑:“不然.诸位院主难道还有其他的法子?” 几个院主长叹一声,事到如今,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众人走后,席若雨望着那份出自祥子亲笔的公文,眉眼微微一挑。 那小子向来是个聪明人,既拿定主意退出临时基地,肯定会想到后果。 是逼宫还是说展示肌肉.席若雨并不清楚,但不知怎地,他却似乎愈发觉得有点看不透这个年轻人了。 难道说.这么折腾一番,不惜得罪武馆和使馆区,真就只是为了那些死掉的普通人? —— “李兄,不惜同时得罪武馆和使馆区,难道真只想给包大锤他们报仇?” “不然呢?”面对齐瑞良私下的询问,祥子并没有丝毫隐藏的意思,耸了耸肩,笑了笑,“昔日万师兄同我说过得了理,便无须饶人。” “如今咱们都被火炮给轰了,若是这么算了,我心里这口气顺不下。” “小绿学了几个新菜,瑞良兄正好一起尝尝,”祥子指着面前餐桌,招呼齐瑞良坐下,“至于瑞良兄你的担忧,我自然能懂。” “无非是行事太张扬,会让武馆几位院主心里不痛快。” 闻听此言,齐瑞良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这才拿起了筷子,狼吞虎咽起来:“李兄既然心里有谱,那我也不用上演那些忠言逆耳的戏码了。” 说实话,齐瑞良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位李兄身居高位后变得飞扬跋扈。 看着祥子招呼小绿、小红俩上桌,而俩丫头很自然地坐下,齐瑞良哑然失笑——飞扬跋扈?这年头哪有主家天天跟仆人一起吃饭的跋扈? “李兄你是不晓得这一日有多少人找到了我的头上,都想打听你心里到底咋想的.就连我家那老爷子,也派人来问我了。” 祥子笑了笑,反是对小红问了一句:“小红,包大锤死了.你想给他报仇么?” 听了这话,这小丫头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包大牛、包大锤两兄弟专门负责拱卫内宅,跟俩丫头相处时日最久,而且包大锤不像包大牛那般闷葫芦,平日里最爱买些吃食逗弄小红。 在小红心里,包大锤早就如亲人一般。 此刻,听到自家爷的问话,小红擦干泪水,挤出个笑模样:“爷我和包大锤都是流民出身,若非遇到了爷只怕早就不晓得死在了哪里。” “爷问我,想不想报仇我自然是想的”小红低下头,又低声说道,“可我只是个丫鬟,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我也晓得那些马匪不简单,若是爷要给包大锤报仇” 小丫头顿了顿,声音小的像蚊子:“我担心爷受伤.也担心咱李家庄还得死人。” 说完这些,小红倒是小脸一松,如释重负——这些话堵在她心里好几天,今儿个总算都说出来了。 这些日子,整个李家庄人心惶惶,大家伙都在传.祥爷要给包大锤他们报仇,甚至宁可舍了刚建好的临时基地。 一开始,大家伙都是义愤填膺,私下都喊着要给包大锤报仇。 可过了几天,冷静一想,大家心里都发了怵——小白龙那伙马匪在三寨九地可是排第二,仅次于那位大名鼎鼎的闯王爷,咱李家庄就这么些人手,干得过他们吗? 尤其,祥爷又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刚烈性子,大伙自然担心。 不是怕祥爷带大家去送命,反正这条命也是祥爷给的——是怕祥爷出啥意外,那样的话,整个庄子就完了。 于是乎,就连包大牛都偷偷找上了小绿、小红两个,想让这俩丫头探个口风。 大家伙都想劝祥爷算了把这口气忍了,但没人敢当面开这个口。 唯一敢开口的齐瑞良,却因为青帮一个香主卷进这事里,没法多说。 此刻,倒是小红这个向来没啥心机的小姑娘,点破了这层窗户纸。 听了这些话,祥子却只是淡淡一笑,轻声说了一句:“小红,这番无须咱们李家庄动手,自然有人会坐不住,乖乖把小白龙的人头给送上来。” 小红自然听不懂这话,但一旁的齐瑞良却皱起了眉头。 想要干掉三寨九地排名第二的马匪.谈何简单。 怎么这位李兄,却似胸有成竹?—— 事实证明,祥子的判断是正确的。 就在这番对话的第三天,四九城就传来了消息——张大帅准备亲率大军,扫荡三寨九地,干掉小白龙那伙马匪。 明眼人都晓得,这是使馆区给大帅府施压了。 甚至有传闻说,为了说动一向抠抠搜搜的张大帅,使馆区许下了不少好处——甚至不惜违背不涉凡俗的铁律,向张大帅承诺,要从二重天运些先进的火药枪下来。 随着这一传闻的甚嚣尘上,人们惊讶发现,丁字桥李家庄竟又重新进驻了临时营地,风风火火在小青衫岭勘察,打算一路建设临时定居点了。 于是乎,四九城各方势力,这才品出了点味道来。 原来那个才半年就突然崛起的李家庄,竟成了能逼得使馆区让步的庞大势力。 而对于那个向来不轻易露面的李家庄庄主,各方势力也多了几分掂量。 不过二十岁的八品武夫便已是风宪院执事,又身兼李家庄庄主,手下管着好几千号人,几是一手扼住了小青衫岭的咽喉。 这数百年来,四九城里何时见过如此声威煊赫的年轻人? 第212章 小白龙的人头(第一更) 三寨九地之外,旌旗连天。 几百号骑兵打前阵,后头跟着乌泱泱的大兵,脚杆子踩得泥地咯吱响。 大旗上,金线绣着个斗大的“张”字,老远就能瞅见。 三千多号大帅府的精兵,在一片沼泽水洼边上摆开阵势,军容实在谈不上齐整反倒透着几分懒散,有的兵还靠在枪杆子上抽旱烟。 一顶明黄色的八抬大轿,“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这是带帷子的暖轿,按大顺朝的老规矩,得是二品以上的官才能坐。 当然轿里头那位爷,二十年前就有这资格了。 轿身还晃着,轿帘被一只枯瘦的手掀开,一个略显尖利的嗓门传出来:“到地方了?” 一个穿得笔挺军服的年轻参谋赶紧凑上去,腰杆弯着:“大帅.到了!咱们啥时候动手?” “动你娘个腿!”一个披着大氅的精瘦老头,在俩侍女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挪出轿子,“俺老张花了无数大洋,才养出这些弟兄” “那小白龙手下两千来号人,千把条枪.又躲在这破地方,哪能轻易拿下来?” 老头把大帅礼帽上的丝缨子扶正,一边走一边骂,时不时蹦出几句旁人听不懂的土话。 几个年轻参谋听了,顿时闭了嘴,目不斜视。 张大帅平日心善,规矩不算严,但想在大帅府混出头,头一条.就得学会听话! “儿郎们,给老张排个线列阵.” 张大帅大手一挥,大氅被风掀起来,倒显出几分威风。 一个高级参谋上前劝道:“大帅,小白龙那伙马匪都是一人双马,咱们要是摆线列阵,他们突然冲过来,怕是要出乱子。” 张大帅吹胡子瞪眼:“干你娘的!不摆线列阵,四九城的人咋晓得我老张出兵了,咋晓得我卖力气了?” 一张金丝软榻被抬过来,骂累了的张大帅,在俩侍女的扶着下,颤巍巍躺上去。 两道幕帘拉起来,挡住三寨九地的冷风。 这位权倾四九城的大帅爷,就这么在前线舒舒服服躺下来了。 “稳住阵型.啥时候天黑,咱就撤军” 大伙儿这才明白,敢情这位大帅就是来演戏的? 可小白龙也不是好惹的,要是他来偷袭.这可咋整? 有人战战兢兢提了句担心,也被睡得迷迷糊糊的张大帅骂了回去:“慌个屁!” “放宽心小白龙那伙马匪这会儿该往辽城去了,跟咱们碰不上。” 一场大戏就这么开锣了, 张大帅在使馆区跟前演忠心耿耿,小白龙就顺坡下驴,避避风头,往辽城去给张老帅邀功。 彼此之间的默契,是演员们的基本修养。 能在这乱世里站得住脚的,哪个不是会来事、会站队的主儿?—— 三寨九地北边,一处山谷, 逶迤的马队排成长长一串,千把号人挤在这窄小的山谷里,连个转身的地儿都没有。 别说那些抢来的金银珠宝,就连锅碗瓢盆都装上车了。 几个当家的一路骂,也没人舍得把这些家当扔了。 开玩笑可都是大伙儿搏命抢来的,咋能轻易丢了? 这么一来,往北走的速度就比想的慢多了。 一个雄壮的汉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 瞧着乱哄哄的队伍,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两条刀疤扯得跟蜈蚣似的。 “白龙爷要不咱们先在这山谷歇一晚?”二当家凑上前,小心翼翼地说。 小白龙脸色一沉:“不要命了?这种绝地,要是被人两头堵住,咱这些人还有一个能活的?” 背着个装满金条包袱的二当家,讪讪地笑:“白龙爷,那张大帅是个怂货,肯定不敢追咱们。” 小白龙抬手就是一巴掌:“老子担心的是那个老东西?” 挨了八品武夫一巴掌,二当家眼冒金星,好半天才缓过来委屈巴巴地说:“白龙爷闯王爷的兵马都在那几座县城里,也不可能来追咱啊。” 小白龙还想说什么,可忽然间,神色猛地一僵。 远远地,似传来某种沉闷的呜咽声响。 片刻后,小白龙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号角声! 片刻后,大地之上,隐约如雷鸣。 谷地尽头,百多精锐骑兵,在暮色勾勒下,缓缓显出阵势。 而在这支先锋后面,烟尘滚滚而来数不尽骏马奔腾而来。 刹那间.喊杀声震天动地。 就见山谷高处,一面大黑旗扬了起来。 黑旗之上,偌大一个“闯”字清晰可见。 也便是这个字,彻底压垮了小白龙这伙人的斗志。 小白龙心里发颤,脸变得惨白——他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怎么敢? 那位爷怎么敢离开那几座县城.来袭杀自己? —— “吁,” 山谷之上,随着最前面一匹雄壮白马停下脚步,数百人的骑队齐刷刷勒住马头。 整肃的马甲和兵刃的撞击声,为暮色添了几分冷冽肃杀之意——这偌大四九城,能有如此精锐骑兵的,还能有谁? 不用闯王爷下啥具体命令,要是这种瓮中捉鳖的事都办不成,他闯王这几年也白混了。 喊杀声,哀嚎声,夹杂在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中,遥遥传了过来。 山谷里,小白龙那伙人彻底没了心气,就算几个当家的红着眼,拿鞭子抽人,也没组织起啥像样的反抗。 按说,小白龙这伙人在三寨九地横行了十多年,不该这么没用。 可闯王爷选的偷袭时机,实在太妙了 两军交战,首重士气. 小白龙这伙人灰溜溜往辽城跑,拖家带口去外地,手下那些马匪本来就一肚子不乐意。 如今又在这绝地被前后堵住——还是闯王爷亲自带的兵。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可现在在这窄窄的山谷里,连勇气都没了,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 看着比预想中还顺利的摧枯拉朽之势,闯王爷那双桃花眼眯了起来。 旁边拎着紫金重锤的张大锤,一脸得意:“闯王爷要不,等咱把小白龙这块肥肉吞了,再顺道去把张大帅那伙人包个饺子?” 闯王爷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地说:“要不.大锤你亲自去?” “好嘞.好嘞”张大锤刚咧嘴笑,一看闯王爷的神色,立马明白不对,赶紧闭了嘴。 这时,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大个子开口了:“骑兵的好处全在马身上.这会儿在山谷里冲了几轮,要是再往南奔袭,马肯定扛不住。” 听了这话,闯王爷倒愣了一下,接着笑道:“没料到祥爷也懂骑兵?” 祥子笑了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敢在闯王爷面前班门弄斧,见笑了。” 闯王爷先是一楞,旋即才明白祥子口中这句打趣话——不得不说,与这大个子接触了几次,闯王爷觉得最稀奇的就是这大个子不晓得从哪里冒出的古怪话。 “不见笑不见笑.”张大锤赶紧接话,“祥爷您懂的,比俺大锤多得多。” 祥子笑了笑,没再说话。 一拉缰绳,祥子就跟闯王并排站着了。 “祥爷.这番还得感谢你的谋划,不然我也难如此轻易便消除这桩大隐患。” “闯王爷说得哪里话.若非闯王相助,我又岂能报得大仇。” 说话间,两人皆是相视一笑。 很难想象,一个纵横三寨九地的马匪头子一个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宝林武馆内门执事, 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甚至本该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此刻竟在这荒郊野地里言笑晏晏。 —— 闯王爷麾下果然都是精锐。 步兵拿着火药枪列阵,两边有骑兵掩护.就连谷地前后两个隘口,都各摆了一支炮队。 这倒让祥子开了眼,亲眼见了回此方世界的“步炮协同”。 场面虽说热闹,可实际上闯王爷这边几乎没咋死人,只堵在前后轰了几炮,山谷里那伙马匪就都趴在地上,大喊着投降。 闯王爷一甩马鞭,指着远处一个逃跑的人影,笑道:“祥爷.那小白龙要跑咯。” 看样子,这位闯王爷只想吞了这些人和辎重,没心思去追小白龙。 而且,按照两人的约定,小白龙这颗人头是祥子的。 当然,祥子有没有本事拿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闯王爷,按咱们之前约定的,事成之后火药枪归我,这些人马和辎重都归闯王爷您,”大事将成,祥子却没立刻去追的意思,反是慢悠悠又强调了一番约定。 说实话.这买卖有点不公平。 毕竟闯王爷出了兵、出了钱,还担了风险,而祥子不过是动了动嘴,却能拿到千把条火药枪——这可不是小数目。 可这会儿,闯王爷脸上没半点不乐意,那双桃花眼眯出好看的弧度:“那是自然.相比之下,小白龙这些人不过是开胃小菜,我更看重接下来那桩买卖。” 闯王爷并不清楚,为何祥子非要抢下这批火药枪. 听说,这大个子甚至从南边招募了几个火器教官,正在训练护院使用火炮。 笑话一个庄子的护院,要学火炮? 正心念急动间,闯王爷就看见身边那大个子已凌空跃出。 高十来丈的谷壁.就这么跳下去了? 就连张大锤瞧见,也是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却见祥子俯身而下,急速坠落中,身形在空中拉出道道残影。 可稀奇的是.或是碎石,或是扎根谷壁的某棵小树,每坠一段距离,祥子偏偏能找到个落脚点. 就这样,这身形魁梧的大个子,反倒像个灵巧无比的猿猴一般,片刻后便轻巧落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便是闯王爷那双桃花眼也是微微一挑——这位爷,对身体的掌控力已经到了这地步? 这当真.只是八品武夫? 倘若这位祥爷当真是入了法修,便不该还能有如此身手才是。 这世道.没人能体法双修。 难道 念及于此,闯王爷嘴角却是绽开一抹轻笑。 第213章 李家,该灭了(第二更) 谷地外头, 一骑快马冲了出来, 鲜血裹着汗水浸透了铠甲,手持长槊的小白龙,望着身后狼藉,睚眦俱裂。 最忠心的下属或死或降,就连妻儿老小也全陷落阵中。 十多年打拼,在这个夕阳如血的傍晚,到底是全毁了。 纵横三寨九地十多年.号称“闯王之下没对手”的汉子,到最后.竟只能单枪匹马冲出来。 小白龙死死攥着长槊,脸上的刀疤涨得通红。 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闯王.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凄厉的喊声,在空荡荡的谷地里飘着。 忽地,小白龙眼眸猛然一缩。 对面树丛里,传来“沙沙”的响动。 一个双手拎着两柄短枪的大个子,慢慢走了出来。 “想报仇?你得先琢磨琢磨咋活下来。” —— 来人步子走得慢,脸上却平静得很。 皮肤有点黑,还带着点少年人的青涩,两柄短枪在暮色里闪着寒光。 “你是李祥!”几乎是一瞬间,小白龙就认出了这个近来出了名的年轻人——这两柄短枪,差不多成了李家庄那位爷的招牌了。 “身为宝林武馆弟子,你竟然与闯王爷勾结?”小白龙的话里,满是不敢相信。 祥子笑了笑,把手上的短枪垂下来:“要是我说.今天这局,是我亲手布的.你咋想?” 小白龙愣了一下,脸上的刀疤涨得通红:“不可能就算你是宝林武馆的执事,咋能调动张大帅的兵.而且你们李家庄明明都撤出临时基地了。” 忽然,他话头一顿,好像想明白了啥:“你是故意退的!逼着使馆区让张大帅出兵.然后暗地里跟闯王爷串通好,在这儿埋伏咱们这些弟兄。” 祥子笑容不变,叹了口气:“不愧是在三寨九地厮混出来的,果然是聪明人,” 手腕一翻,两柄短枪变作一杆大枪。 祥子轻声说道:“既然是聪明人.又为何偏偏惹上我” “给你个机会,要是你告诉我是谁让你偷袭我的.我就饶你一条命。” 小白龙眼里闪过一丝狠劲:“大言不惭!你才刚入八品,也敢在这儿拦我.找死!” 话刚说完,他手上的长槊一抖,漫天的劲气卷了起来. 祥子叹了口气,轻声说了句:“白夸你了,到底是个傻子。” 祥子慢悠悠把大枪插在地上,手腕一转。 一种浓重的窒息感,带着一种天地间最为锋锐的法则之力,漫卷开来。 血色暮色里,两道金色的微光“咻”地一闪。 就连暮风,都似变得冷冽肃杀起来。 时间太紧,此地又是荒僻,为免夜长梦多,祥子并不想跟这个八品大成的武夫耗时间。 瞧见这天地气机变化,小白龙先是一怔. 紧接着,他的心脏却是“砰咚”一震. “你你是”小白龙失声说道,就连声音都因太过惊悚而变得震颤起来。 长槊上萦绕的漫天劲气也旋即一滞。 在一个修士面前,没有哪个武夫能定得住心神——即便他是三寨九地排第二的凶悍马匪。 —— “叮”的一声脆响。 一枚黄铜小箭轻易刺穿了长槊,把它打飞出去。 小白龙还想挣扎,可脖颈处却泛着一股寒意。 另一枚黄铜小箭.轻巧悬在他的脖颈处,几是贴上他的皮膜。 锋锐的金系法则之力,从箭头上泛了出来 大颗的汗珠从小白龙额头渗下来。 这一切的变化,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由始至终,祥子都只负手而立, 直到此刻,他才轻声说道:“你最好别动.若是染上了金系矿力,你猜你能活多久?” “好了,现在重新回答我的问题。” “是谁.让你偷袭我李家庄的车队。” “那两门火炮你从何而来?” 话很平淡,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慑力。 小白龙颓然跌坐在地。 —— 是夜,月明星稀。 李家庄外,徐彬和齐瑞良两人亲自带着德宝车厂的车队,浩浩荡荡前往三寨九地外围。 这里是一片谷地。 即便月色朦胧,李家庄众人还是能从那些狼藉的尸体上,看出厮杀的惨烈。 但稀奇的是. 这会儿整个谷地里,没一个人影,只剩一个施施然坐在树桩上的大个子。 在他身边,是整齐摞好的火药枪。 齐瑞良心里“咯噔”一下, 就算再信这位李兄,可这位青帮三公子也很难相信——李兄说的竟然是真的。 李家庄啥都不用干,就平白多了千多条火药枪。 这些火药枪是从哪里来的,齐瑞良和徐彬都没问. 一个是自小跟随父亲历练的清帮三公子,一个是在东城和南城打混了十多年的德宝少东家,自然都是聪明人。 要知道,今天除了张大帅的兵逼近三寨九地还有个大消息——闯王爷带精锐离开了县城,在三寨九地外围剿灭了“小白龙”。 本来这事极为隐秘,但闯王爷的收获实在太多且不论那些俘虏,光是辎重就有百多辆大车。 这么一来,哪还瞒得住。 一片安静里,夜里只听得见金属碰撞的脆响。 此方世界火药枪精贵,每一柄都得用油纸包好,然后单独保存。 约莫一个时辰,千多条火药枪才装上了车。 祥子站起来,扔了个蓝布包袱给齐瑞良。 齐瑞良打开一看.却是骇得一楞。 包袱里,是小白龙的人头。 堂堂一个八品大成境的武夫,竟生生被人割下了头颅 头颅之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珠子,兀自泛着死鱼一样白惨惨的气色。 “辛苦瑞良兄,找个百草园的师兄,把这头颅处理一下,先挂在庄门口的大旗上,等包大锤他们下葬的时候,再一把火烧了。” 齐瑞良点头,把包袱递给身后的包大牛。 这个出身流民的汉子,眼圈忽然红了,“扑通”跪在地上,把头磕得“砰砰”响:“祥爷,我大牛这条命本来就是祥爷给的现在又欠了祥爷一条命,” “要是有下辈子,俺大牛还把命卖给祥爷。” 祥子没说话,只是上前扶起包大牛:“大牛,既入了我李家庄,这膝盖便得硬点.” 包大牛抹着眼泪,没吭声。 他身后那些流民出身的护院们,皆是双目通红。 —— 小白龙死了。 连带着那些曾经声势浩大的三寨九地马匪们也被彻底清干净了。 这伙让张大帅头疼不已的悍勇马匪,就这么悄无声息陨落在了今夜。 倘若小白龙还活着,该是会十分后悔不该暗中接下那笔买卖。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车队逶迤而去,返回李家庄。 马车上,祥子望着窗外如墨的夜空,神色平静。 车队后面,是冲天的大火——至于事情的真相,也会随着这场大火彻底变成飞灰。 齐瑞良和徐彬两个,神色皆是有些唏嘘——今夜之事太过惊悚,若是传扬了出去,只怕四九城又会多许多谈资。 车厢晃悠着,齐瑞良终究忍不住,开口问:“李兄,这小白龙背后的指使是谁?” 祥子沉吟片刻,缓缓应道:“他的确是辽城那位张老帅的人可那位老帅既然费尽心机在四九城安下这颗棋子,应该不会为了我这么个泥腿子暴露他。” “小白龙这个蠢货是被人收买了。” 齐瑞良眸色一肃,沉声道:“是谁?” 祥子合上车帘,缓缓说了一句:“李家.矿区那个李家。” “负责与小白龙联系的,便是已被逐出宝林武馆的李三小姐。” 闻听此言,齐瑞良叹了一口气:“李兄有啥打算?这李家靠着振兴武馆和大帅府要是没拿到真凭实据,怕是动不了他们。” 祥子却嗤笑一声:“真凭实据?便是拿到了证据又如何?” “这世道,难道是有了证据便能讲道理?” 齐瑞良哑然。 祥子又掀起车帘,终究是藉着夜风将心头那些汹涌往事压了下去。 “有些事,也到了时候,该去做了。” “李家.该灭了。” 今天更新时间是晚上10点 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克瑞丝塔身子震动,慢慢睁开眼睛,晶体已经就要覆盖全身。 比如数据模拟投影器也有。甚至听说可以联网,只是用不着不会用而已。还有照相机摄像机手表服饰应有尽有。 便是想要作最后的努力,来拉拢这些连军刀都砍不死的颜国军人。 没错,法会。早在第二年到堕落大陆之后,安娜已经着手让卡罗帮忙建造一个寺庙。 两人却还有些激动因为看到父亲坐在门口,狼狈苍老,至少还活着的身影。 话音落下,带路年轻人去而复返,他手里拿着一件电子仪器,开始对项天进行检查。 过了一会儿,两个穿着警服的人走了过来。一个黑黑瘦瘦,一个身材偏胖。 即便他有所怀疑,可是不确定他们早就埋伏话茬,在这等着他呢。 有里面闻讯的人赶来,手持利刃宝具等,他们听到了界门那的巨响。 说着,他单手落在李可心的咽喉上,轻轻一抹,便见她的伤口神奇愈合了。 安妮顿时发出含糊的声音,但那看似很有质地的肉块,在入口的瞬间却顷刻化开,顺着嗓子便流入体内。 在街道,公交车上,出租车,写字楼等等各类生活场景,各类听众口中不绝如缕。 夏裴知一直都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回头,但是所有对话都有在听。 这首歌是某电影的主题曲,从旋律到歌词,都透露着校园风情,非常治愈。 不同的是,此刻的里昂明面光鲜,眉清目秀,而李昂蓬头垢面,胡子拉茬,看起来一个像上流人士,而另一个只是街头的流浪汉。 哈克斯在家里待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后,便带着卫队再次出发了。 相比于持有两把钥匙的手医生那无解的能力,心医生的强大之处,在于伪装和第一次无防备的偷袭。 而且看老太爷此刻的样子,居然没有一丝的生气,有一种看淡了的感觉。 “不知道……飞升雷是什么样。”叶素席地打坐,上半身早已经弯曲,靠着神识修复,她仰头望着空中,眼中隐隐充血,才是渡劫雷而已,她便已经全力支撑,神识毫无保留。 在几人细心的检查下,确认陈浩浩没有什么问题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下午秦纵无课,他回到北大的宿舍里为自己晚上的第六十修真学院的入学测试做准备。 “回国吧,誉龙谷和悦天洞才是主要的,你说呢?林涛。”苏暮雪看着我问道。 “补回来,热闹热闹。”以后争取天天办宴席,天天收礼,将她花掉的一次性补回来。 今天学校门口的人很少,我一眼便看到了苏暮雪,依旧是一身低胸唐装,只不过将长发盘了起来,插了一根发簪。看她的样子大概等了很久。 沈孤鸿说完,道了一声“告辞”,便离开了。他本想从科考这里入手,找出一些阎罗殿在朝中的蛛丝马迹,如今看来,却是不太容易。 镇邪珠,与其说是为保自身不被反噬,倒不如说是他们想要找到此物,再献给能够为他们源源不绝提供邪气的那位。 不要抛弃肉体,就能让阴魂壮大,而且阴魂达到圆满,更是让他的肉体得到了很好的供养。 “高等鬼差,都有这个资格,钟大人可是忘记了?”崔珏寸步不让。 “你忘记了嗜血散吗?幻蛊这种毒虫产于南疆,以毒为食,说不定是燕超将嗜血散吸入体内时,幻蛊自己随着去的呢?”沈孤鸿道。 更别说,前方拍卖人一开口一句话,整个会场爆发出一声声惊呼。 “紫皇,大哥回来了。”一听便知是金无缺的声音,金无缺着急地想见到紫皇,隔着很远便大喊了起来。 蓝石转身向门外走去,秦夫人轻叹了口气,也向楼上走去,她刚走不久,秦少天就从后厅走出来,淡漠的看着秦夫人的背影,眼中露出一丝阴狠的目光。 山膏若是尽出好话,多半还忽悠不了红泥。但是这般“言出无奈”,反倒哄他当了真。 落尘不知道红泥心里的计较,只见他嬉皮笑脸地回话,忍不住斥道:“胡闹!”然后便朝一干人等直接开撵。 获得这个号码的时间,还不超过三天,可是梁辰很清楚,这个号码背后的力量可以有多大,而他要做的,是获得这个号码背后的人的帮助与支持,虽然这可能会让自己要做的事更艰难,但这也未必不是一个契机。 姚世飞说:于总,胡军的事终于安排好了,老杨上锻造,干辅助,能多挣点钱。胡军上门卫值班。 “你听我的,我自有办法。”叶秋儿伏在他身边,一阵耳语。镇远将军连连点头。 枯骨化为石矶,一片狼藉复也收拾去,虹桥再度飞架,湖面又见清波微漾。一切重归初入此境时所见,月色妩媚,画堂静谧。 听王贵福安排的头头是道,于大勇不禁暗暗点头:就按你意见办。我先上李老师办公室,他就不搬了吧。我和他一起也行!这样安排还有什么问题吗?于大勇关心地边走边说。 准备好明天的教学内容,时间已经很晚了,偌大的陆府寂静无声。 而了杀生老人,总算是死在了这一击之下,成为了一个永远的历史。 “老大,东西送到了,就这样丢在这里吗?”耳机里传来余超的声音。 几名护在担架旁边的赤炎宗长老见状大惊,他们一声喊,一起朝叶修冲了上去。 苏晨微微一愣随即大喜,先不说这法则感悟内有精纯的元气能让自己武道修为更近一层,光是这是父亲留下的就足够珍贵了。 我知道,她本来就没打算去医院,只是想让我躲一躲、免得被裘振东再次打进医院而已,于是就依言停下。 第214章 彪悍至极!封锁冯家庄。 早在大顺朝皇旗还飘着的时候,三寨九地这地方,就已经是马匪横行的地界了。 自从宣志爷在皇城点了那把大火,这世道就乱了套,三寨九地更是聚起三伙让张大帅都忌惮不已的大马匪。 且不说最厉害的闯王爷,单说这排第二的小白龙,那也是在四九城一带横行了十多年的主儿。 没人能想到. 小白龙这大马匪,竟以一种无比蹊跷的方式,死在了那个没人听过的山谷里。 短短几天,这事就成了四九城百姓热议的话题。 尤其是闯王爷在这一战里展露的强悍军力,更是让人咋舌。 大家伙都知道闯王爷厉害.可谁也没料到竟能厉害到这份上。 四九城的人都说,说不定这城头又要换大王旗了。 不过这些年大伙也都习惯了管他城头挂的是啥旗,这日子不还得过?—— 月色朦胧, 小绿、小红两个丫头,给祥子递上“蛇蜕鳞”软甲,等自家爷穿好后,俩丫头又帮祥子把披在外头的武衫衣角理好。 两个丫头的手都有点抖——不知为啥,自打前几日那场袭击后,她俩总觉得自家爷好像有了些变化。 自家爷话少了平日里也没个笑模样。 除了练功,就是去校场看那些护院操练火药枪。 如今李家庄火枪队的人数,已经超过五百——这般人马,放到外头都能当个小军阀了。 按祥子的要求,这些人在从南方来的几个教官带领下,每天都得打十发子弹——至于跑操之类的训练,更是风雨无阻。 这哪是护院.就算是张大帅麾下的精锐,恐怕也没这么大的训练量。 养兵哪有那么容易,多亏如今运输线利润丰厚,才能扛得住这些天文数字般的花销。 把衣服穿好,祥子背上藤箱,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小青衫岭那边。 小绿忽然开口:“爷您小心些。” 祥子笑了笑,摸了摸小绿头上的两个小发髻,点了点头。 以他那副格外特殊的体魄,待在矿区里头,怕是比待在李家庄还安全得多。 身形一动,祥子就从窗户翻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 今儿月色不错,借着朦胧月光,能看到漫天枫叶。 祥子脚尖在枫树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 这里是香山脚下,到处都是狼妖。 没多久,祥子就来到香山的一座小庙前。 小庙不知荒了多少年,到处都是断墙碎瓦,就连庙里供的泥像,都被人推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庙门口趴着两只白狼王,像门神似的蜷缩在那儿。 祥子的身影刚靠近小庙,两只白狼王就龇着牙、咧着嘴站了起来。 忽然庙里头传来一声尖利的啸声。 两头狼王眼里明显露出惧怕的神色,又重新盘坐了下来。 祥子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了庙后那小院。 和庙外不一样,院子里倒是收拾得干净只是满院子的狼妖腥臭味特别刺鼻。 “吱呀”一声,推开门. 一双金色的瞳孔,在黑夜里转了过来。 这段时间,祥子一直待在香山,但每次看到金福贵那张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脸,心里还是免不了升起一阵心悸。 祥子从箱子里掏出一个蒸屉——是小绿亲手做的包子。 “喏上次你说想吃包子,给了带了一笼。” 坐在一张小床上的金福贵,那双金色瞳孔眨了眨,伸手去够包子——他的手早成了一双骇人爪子,与其说是拿,倒不如说是“戳”起来。 包子进了肚,可金福贵那张可怖的脸,却明显皱了起来。 即便这样,金福贵还是认真地把所有包子都嚼完了。 祥子望着他身后那条还没啃完的妖兽腿,只轻轻叹了口气——看来.金福贵已经不习惯人类的口味了。 像是察觉到祥子的目光,金福贵把身后那半条妖兽腿拨到了一边。 “祥子.我的时间不多了.”尖利的金属般的声音里,能明显听出他的急迫。 祥子点头:“明天夜里,就去李家矿区现在该你兑现承诺,把那东西给我了。” 金福贵佝偻如侏儒的身子忽然颤了颤,大概是情绪激动,他胸口剧烈起伏,嘴里发出像拉风箱似的沉闷声响。 “祥子.要是你骗我,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你”金福贵瞳孔中,闪过一抹凶狠的神色。 祥子却是神色平静,良久后,他才开口:“我有必要骗你?是我给了你这个报仇的机会。” “况且.你能杀掉我?” 听到这句话,金福贵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院外那些原本懒洋洋趴在地上的狼妖,全都直起身子.朝着小院内嘶吼起来。 漫天狼嚎中,祥子手腕微微一转。 两柄黄铜小箭盘旋而出。 许是被这天地间最为锋锐的气机牵动那些个入品狼妖明显一楞。 瞧见这一幕,金福贵那双金色眼眸中,神色变得复杂起来——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情绪,或者说自染上“矿瘴”后,他已很久没有这种人类的情绪了。 这是羡慕亦是嫉妒,还有几分欣慰——作为暂时的盟友,他金福贵也需要祥子有这种恐怖的战力。 只是当金福贵望着祥子那双同样金色的眸子,胸膛起伏中.那张可怖的脸竟多了几分笑意:“你你也矿力入体了.说不得,以后会与我一样。” 祥子只冷笑一声:“不然.我为何来找你?要给你这个报仇的机会?” “你以为凭我李家庄的实力,灭不了他们?” “想要报仇,你金福贵的实力还不够,莫不是你当妖兽当久了,这脑袋也傻了这事是你有求于我!” 听了这毫不掩饰的嘲讽,金福贵却沉默了,半响后他手中利爪一挥. 祥子手上,就多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圆形盒子。 盒子才入手,祥子便感觉周身萦绕着一种淡淡的灵韵气息——这是水系灵气。 玉盒的构造很简单,轻轻一旋,便听到内里“咔嚓”的齿轮声, 旋即玉盒中心出现一个不大的凹槽。 祥子正疑惑间,却听到金福贵说道:“往里面放五彩水矿.纯度越高、品阶越高.效果越好,对金系的矿力有抑制作用。” 这玉盒,便是金福贵能够在天地间最为锋锐的“金系法则”之下,存活这么长时间的原因。 据他所说,这玉盒是机缘巧合之下,劫掠冯家庄车队得来的——这事已经过去小半年了,那时候祥子还没组建运输线,还住在冯家庄外庄。 当初祥子只听说小青衫岭里,有一支冯家车队被狼妖群给灭了,却没料到.是金福贵干的。 也正是这机缘巧合,让金福贵得到了这个珍贵精巧的法宝。 祥子端详着手中玉盒——这是一个造型古朴、巴掌大小的玉盒,浑身散发着一种幽幽的淡蓝色水光. 玉盒大部分是某种不知名的玉材,小部分是黄铜——经过岁月侵蚀,黄铜上已经锈迹斑斑。 显然这东西有些年头了。 在玉盒的背面,刻着一个造型古怪的“李”字。 祥子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盒子明显是修士用的,他冯家庄怎么会有? 而且那支车队是从小青衫回来的 难道说.冯家庄在小青衫里发现了什么? 想不明白这些,祥子摇了摇头,把那些杂乱的思绪压下去,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块五彩水矿——这是祥子升八品时,席院主亲手赠的五品水系髓晶。 大小倒是刚刚好。 看到这枚五品髓晶,金福贵眼眸中也变得炽热起来——要是有了这枚五品髓晶,他的神魂就能多撑一阵子。 把髓晶塞进盒中,轻轻一旋盖子。 “咔嚓”一声响,玉盒爆发出一道明亮的蓝光。 漫天水系灵气扩散开来.几乎是瞬间,祥子的脑海就变得清明起来 肉眼可见地,他身周散出淡淡的黑灰色烟雾——这烟雾跟祥子平时用矿石修炼时.吸入的凡俗之力很像。 一种无比舒爽的感觉,在祥子心头升腾起来。 看来这天地五行之力,各有各的用处而水系矿石就能镇定神魂.尤其是缓解矿力带来的“道蚀”。 不知过了多久 祥子睁开双眼那双眸子里的金黄色明显淡了一些。 萦绕在他心里这么久的担忧总算是缓解了些。 等祥子站起身 金福贵在他身后说了句:“别骗我没了这个盒子我撑不了几天。” 语气里带着几分悲凉和决绝。 祥子回头,望着那双哀求的神色,心中不禁有些恍惚——即便是半年多前,金福贵绝望败于自己铁枪下,也未曾有如此的落寞凄凉。 祥子认真望着金福贵这间小屋。 床是干净的,铺着床单,但没有一丝褶皱,显然金福贵并不会睡在这里——这也正常,以金福贵如今像妖兽一样的体型,已经不适合睡在床上了,反而那白狼王的后背更适合他。 床旁边有一张桌子,摆着几个茶盏之类,但茶盏上落满了灰尘。 显然金福贵努力把这里布置成“家”的样子,想必是为了提醒自己或者说欺骗自己——他还是个人。 祥子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我不会骗你。” “明天.杀掉你女儿的真正凶手,一定会死。” 闻听此言,金福贵缓缓靠在了床上, 神色温柔。 —— 次日,晨光熹微。 偌大的校场内,李家庄所有人都到齐了。 就连小青衫岭城楼外那座临时基地,也只留下了基本的人手,其他人都由姜望水带了过来。 站在最前面的,是几十个九品武夫,还有包大牛带领的五百多个火枪队护院 然后是徐彬和徐小六负责的“两横一纵”的交通线, 如今德宝车厂的主力车夫,也扩充到了六百人的规模——这些人可都是至少过了气血关的武夫。 而在德宝车夫后面,是三千多个负责在小青衫岭外围运输的普通车夫,以及修路的力夫们。 和普通力夫不同,在李家庄足额俸禄下,这些汉子个个膀大腰圆,站在一起更显气势逼人。 而这些.还只是李家庄明面上的实力,并没算上清帮派过来的那些码头工人。 单论这份武力在四九城内外,恐怕没几个势力能比得上。 这是祥子第一次召集全庄的人,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就连这位庄主也愣了一下。 偌大的校场里,挤得满满当当, 多亏那位雷老爷子有眼光,李家庄棱堡是按照最高规格建造的,这才能容下这么多人马。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高台上的那大个子身上。 祥子望着众人,却是抛出一个包袱。 一颗人头滚落了下来 百草园师兄配置的药水果然不凡,即便过了好几日,这颗人头还是显得栩栩如生. 那双死鱼眼一般的眸子,直直朝着众人。 “这是小白龙的人头.之前袭击我李家庄车队的幕后主使.便是这人。” 祥子说的无比平淡, 场中已是惊涛骇浪。 —— 如今李家庄也讲究个论资排辈。 除了清帮和那些个入品武夫庄内的一等人,便是包大牛这些加入最早的流民——他们大多是被作为力工招进来的,如今不少人跟着包大牛进了火枪队。 庄内的二等人,便是徐彬带来的德宝车厂老车夫们——作为解决祥子运输线难题的“及时雨”,这数十个老车夫如今大多也能耐了,在“两横一纵”交通线上都当了队长之类的职务。 而其他人加入李家庄的时间都不算长,此刻都远远地站在后面。 但不管是谁,此刻看着高台上那位爷,心里都充满敬畏。 要知道.在李家庄里头,就算是最底层的浣衣娘,月俸都比外头高一倍——如今李家庄外面想应募的流民,恨不得把门槛都挤破了。 这年头,到哪儿能找到给“足额俸禄”的主家? 更不用说这位主家爷还给手下人撑腰! 方才那颗人头可是三寨九地的大马匪,不过是把杀了李家庄几个护院,这位爷就把他人头给摘了! 与之相比,之前一枪挑翻钱家那位二公子在李家矿主眼前救下小马,倒是显得不值一提了。 有这般煊赫跋扈的庄主爷撑腰,如今李家庄人到外头去,哪个敢轻易惹? 便是那地头蛇冯家庄,看到了咱李家庄人,也只能远远绕开。 而这一切.可不都源于高台上那位庄主爷!—— 先是让包大牛把那颗人头一把火烧了,祭奠前些日子在袭击中死去的弟兄。 漫天黄纸中,数十尊棺木起架,由祥子亲自扶起来,才派人运往了后山。 庄后面那座荒山就是李家庄的陵园,只要是为庄子而死的人,每个人都能有一口楠木棺材,家属也会由庄子供养。 死有所葬,老幼亦有所养——这便是李家庄的立足之基. 之后,祥子却宣布了一个骇人的消息: 所有力工和车夫都停工一天,配合庄内护院和火枪队封锁道路——封住丁字桥通往南边的道路。 祥子说得很明白——明天太阳出来之前,不能放一辆车从北边南下。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愣住了封锁通往南边的道路? 这不就是直接封锁住了冯家庄? 他冯家庄能甘心?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这位爷大张旗鼓地做这番安排.到底是想干啥? 不过在场的大多都是流民出身,哪里想得到这么多纵使有心思细的,此刻也懒得多想——咱李家庄,从来都是祥爷一人说了算! —— 散会后, 李家内宅。 “李兄.今天这事,你得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齐瑞良神色严肃,缓缓说道:“你是庄主.威信高,说一不二可你也不能让大家伙心里没个谱吧?” 听到这话,徐彬、姜望水、徐小六、小马几人也都点了点头。 原本祥子只说今天召集所有人开个大会,没料到竟是这番诡异的安排。 方才在校场上,大家伙不好说什么. 这场面自然在祥子预料之中,他只是笑了笑,招呼大家坐了下来。 “我并非想要与冯家庄开战.” 祥子话一出口,众人心里的石头才落了下来。 可听到祥子接下来的话,几人的心又悬了起来。 “当然.如果今晚冯家庄非要往南闯诸位也要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祥子揉了揉眉心,向来沉稳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疲惫:“今夜的安排,我昨天已向宝林武馆发了电报用的理由是从风宪院探子得知,有马匪要袭击运输线.” “这理由很牵强,不过武馆里那几位院主也挑不出毛病想来能瞒一晚上。” 听了这话,其他人都是一愣,反倒是齐瑞良脸上涨红起来——他身为李家庄的大管家,往日这些公文电报之类的事情,肯定都会经过他的手,可如今这位李兄竟绕开了自己! 祥子自然能懂他的心思,此刻也不介意,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份亲手签字的公文,递给了齐瑞良。 “不让你插手这事,便是要给你留一条后路。” “瑞良兄今夜我有一桩大事要去做,不能陪着诸位,若是我明早没回来.这份公文便由你亲自呈交给席院主。” 几人一听,顿时都呆住了。 齐瑞良接过公文,才看了一眼,手便颤抖起来。 公文内容很简单:齐瑞良接手李家庄,担任庄主一职。 虽是不知这位李兄想要做什么,但以他如今的修为,竟都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今夜之凶险可想而知。 忽地小马眉头一皱,猛地站起身:“祥爷.今晚我跟你一起去!” 祥子笑了笑:“若今夜我回不来,你便带着老马返回四九城,隐姓埋名过些安生日子,别再牵扯到这些事情里了。” 在场众人中,第二个明白过来的,是徐彬。 这位德宝车厂少东家,是眼瞧着祥从人和车厂的一个三等车夫,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位置。 人和车厂昔日那桩血腥事,他更是心知肚明。 “祥爷.那李家势力庞大.要是你孤身前往,恐怕不妥,如今李家庄这些人可都指望祥爷您一个人呢.还请您三思啊。” 以徐彬的人情练达,能说出这番话,当真是肺腑之言了。 听到这话,齐瑞良立刻便明白了,却是把公文往桌上一拍,气呼呼说道:“接任庄主?李兄你未免太高看我齐瑞良了,如今这偌大局面全在李兄你一人之身,” “而李家庄之所以声势煊赫,也只因庄主是你.只有你李祥.才能镇得住这局面,” “且不说四九城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只说这庄内的护院们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谁会真的听我齐瑞良的?” 众人一听,更是纷纷劝阻起来。 姜望水和徐小六两个神色激昂,喊着“拼着不要性命和前程了,也要陪着祥哥走一趟”。 祥子却只是摆了摆手:“我早就安排好了,诸位难道还信不过我?莫非在诸位心里,我就是一个莽撞的蠢货?” 话音刚落,祥子慢慢站起了身,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无外乎我年轻,还有时日可以熬等他日位高权重,再对付那李家自然会容易些。” “这道理以前有一位长辈也苦口婆心地劝过我。” 想到那个亲手传授自己【心意六合拳】的林师傅,祥子嘴角笑容变得温柔: “昔日我只是个小车夫,百般事情不能顺心,而如今我已入八品要是还这么畏首畏尾,岂不是白白升了八品? “我李祥日夜苦熬,不就是为了今天?” “今夜借诸位之力封锁冯家庄,已让我心中不安” “我意已决,还请诸位莫要再劝了。” “只要诸位能按住冯家庄,我就有十成十的把握.彻底掀翻那李家。” 听到这话,众人都长叹一声。 相处这么久,几个好友早就知道这个大个子外圆内方的性子——只要是他拿定的主意,就没人能劝得动。 只是大家心里都有一个疑问。 李家矿厂作为大顺朝的后裔,已经延续了几百年,就算大顺皇旗倒了也没动摇分毫。 这位爷到底有啥把握.竟敢打包票能灭了李家? 第215章 闯王爷兵临 黄昏时分,浩荡人马自李家庄而出,杀气腾腾。 一路由姜望水带着,朝北直奔小青衫岭城楼,以李家庄那处临时据点为中心,层层布下角马。 另一路是徐彬的车厂护院,自丁字桥西出,分作前后两阵,扼守冯家庄之南。 最后一路,则是包大牛带领的火枪队,五百多个枪手呈线列阵,人皆骑马,驻扎丁字桥头,以作不时之需。 就连从白龙匪帮那儿缴来的两门火炮,也给拖了过来。 黑黝黝的炮口,直直对着冯家庄的庄门。 便是那些只签了短工契的力夫,齐瑞良也亲手挑了千来个身强力壮的,每人发了把刀——祥爷说了,今儿要是真出了事,一条命能换一百块大洋! 前后不过一个来钟头,李家庄就把冯家庄给围得严严实实,连东边去南苑车站的道都封了。 冯家庄本就是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客商多了去了,这会儿突然遇上这档子事,个个都一脸不忿。 有的掏出大帅府发的通行证要闯关,有的摸出四九城大人物的信函显摆,还有人暗地里塞大洋,想通融过去。 可往常顶管用的法子,到李家庄这儿全都碰了壁。 这些打流民出身的汉子,哪懂什么规矩,只梗着脖子说:“祥爷有令,今儿封路,咱李家庄防着马匪呢!敢硬闯,就当马匪给剿了!” 后来包大牛烦了,直接让火枪队朝天放了几枪,把客商们都唬得一愣。 包大牛这是记着教训呢,前儿钱家那回,就因为没及时开枪,挨了祥爷一顿骂,连当月的饷银都给扣了。 呛人的硝烟一冒,这些南来北往的客商才算醒过神——这李家庄可不是善茬!前些日子,连钱家那位有名的二少爷,在这儿都吃了大亏。 更别说,如今四九城上下都在传,三寨九地的小白龙横死,好像也跟那位年轻庄主有关。 想到这儿,客商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在这乱世里跑江湖,谁还不是个精明人,哪能不知道啥人惹不起。 见客商们安分了,包大牛掏出张纸条,俩铜铃似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生怕念错一个字。 多亏了蒙学的几位老夫子,他这流民出身的粗人,如今也能认几个字了。 包大牛清了清嗓子,捧着纸条扯着嗓子喊: “这路是咱李家庄修的,先前你们过路费,咱收得也比别家少!” “俺家祥爷说了,今儿大家伙儿多担待,算咱李家庄欠诸位个人情,往后一年,过路费全免!” “愿意等的,就在这儿登记;不愿等的,条条大路通四九城,各位爱往哪儿去往哪儿去,咱李家庄不拦着!” 这话一出口,客商们全乐了。 就耽误一晚上,能免一年过路费? 乖乖,这位庄主爷果然名不虚传,出手真阔绰! 原先一肚子火气的客商,这会儿全涌上去登记了。 看着这光景,包大牛嘿嘿一笑,心里琢磨着:祥爷说得真没错,先给顿硬的,再给点甜头,这帮商人就乖得跟孙子似的。 他小心把纸条迭好,揣进里衣——这可是祥爷亲手写给他的, 搁话本里,这叫啥? 锦囊妙计! 想到这儿,包大牛心里美滋滋的,可突然又挠了挠头—— 祥爷把身边的人都派出来了,那他自己干啥去了?—— 香山之下,漫天枫叶火红如血。 暮色沉下来,透过稀稀拉拉的树叶,在金福贵脸上洒下斑驳的光。 光影明灭中,他只静静坐在一头白狼王身上。 金福贵跟前,足有几百头大狼,一半都是九品妖兽,里头还能瞧见两头八品狼妖。 平日里凶得狠的狼群,这会儿乖得跟家犬似的,趴在泥地上。 得益于有了金福贵这个狼群领袖,半年来这伙狼群不断猎杀其他妖兽,竟已壮大到了这般规模。 金福贵扭头,看向身边盘坐的祥子。 此刻的祥子,面前摆着一块八品五彩金矿。 在【感金生息诀】的驱动下,丝丝缕缕的金系灵气从他鼻端缓缓吸入。 自打晋了八品,祥子每天能吸收的“矿力”也多了,可这么一来,五彩金矿反倒不够用了——这玩意儿金贵得很,拿大洋都难换。 这几块八品五彩金矿,还是金福贵压箱底的宝贝。 【感金生息诀+1】 【感金生息诀+1】 又过了不知多久,金福贵那双金色的眼珠子突然一凝——他能感觉到,跟前这大个子好像又要突破了! 此刻, 祥子脑袋里,也终于如愿“叮”的一声。 九品法修圆满了! 短短两个多月就到这地步,说出去怕是要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就连祥子自己,也忍不住唏嘘——花了一个多月,武夫职业才到八品小成;可这修士职业倒好,连跨两阶就到了九品圆满。 当个修士竟比武夫要来的更快.自己这体魄,当真是有些荒唐。 不愧是嗑药修仙圣体! 只可惜,【感金生息决】就只是黄阶下品的功法,最高只能到八品。 也就是说,想再突破,就得找一门玄阶筑基功法。 可这世道,连武夫功法都少得可怜,修士的法门哪能轻易弄到? 祥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把意识探进识海。 丹田那片灵海不再是稀稀拉拉的金色,反倒成了浓得像液体的明黄色, 这也意味着他手腕上那两柄黄铜小箭,威力也大多了。 手腕一翻,漫天金系灵气激荡开来. 心念一动,便听得“咔嚓”一声,两柄黄铜小箭跃然而出 如今这黄铜小箭的速度,何止比之前快了一倍? 而操控范围,也从身周数丈,延伸到了十来丈,虽说还是比不上【天罡箭法】的射程,可凭着黄铜小箭的杀伤力,这会儿祥子就算对上一整队火枪兵,眨眼间也能把他们灭了。 想到这里,祥子心中却是一叹, 要是前些日子有这修为,车队遇着小白龙炮队偷袭时,也不至于那么狼狈。 小庙重归寂静,直到夜色渐显,秋风稀疏。 月光下,祥子终于点了点头:“福贵.是时候了!” 金福贵眼眸猛然一缩,却是扬起那狭长的长吻,朝天尖啸一声。 刹那间,数百头狼妖.从小庙疾驰而出。 祥子高坐于一头八品白狼王的背上,神色平静。 拉上了黑色罩帽,他将面容彻底掩在了黑暗里。 —— 冯家庄,高楼内某个隐蔽而阴森的房间。 烛火摇曳,照着轮椅上的老人,让他那张脸看着更阴沉了——这些日子,他脸上的苍白又重了几分。 “文儿,你是说,李家庄把咱冯家南下的道给封了?” “父亲大人,是的。” “难道是他们晓得了什么?” “父亲,看眼下这情形,应该不是,他们没凭没据的。再说,要是真知道咱冯家的计划,来的该是使馆区那些大人物。” 听这话,冯老庄主脸上的阴郁才算消了些。 “父亲大人.我派人出去打探了,我派人去打听了,李家庄说听说有马匪要来偷袭,所以才封路。”冯文脸上并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慢慢说道。 “荒唐.马匪?小白龙那伙人都被灭了,这地界哪还有马匪敢来招惹他们?”对于小白龙这伙人的覆灭,冯老庄主似乎知道得更多些。 言语之中,冯老庄主似也对李家庄如今的实力忌惮三分。 许是猜到了父亲大人心中最隐秘的那点心思,冯文开口说道:“今儿这事透着蹊跷,要是想对付咱冯家,不该这么大张旗鼓,恐怕那位年轻庄主还有别的打算。” “听说那位年轻庄主,跟李家有些过节。” 冯老庄主眼珠子微微一缩——封了南下的道,不就断了冯、李两家的联系? 难道说.那年轻庄主,是想要做什么? 可要是只封一晚上,又能成啥事? 更何况他那些护院都洒在冯家庄外头,他李祥凭啥能对上李家矿区? 李家在四九城立足几百年,可不是好捏的软柿子,明面上的护院就有上千人,要是算上暗地里的势力,便是冯家也比不上。 “父亲,如今咋办?要是今儿晚上被李家庄堵一晚上,咱冯家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冯老庄主那双昏沉的眼睛落在唯一的儿子身上,反是问了一句:“李家运来的那些五彩矿石,还够吗?” “回父亲,够了,再过几天,那祭坛就能建好了。” 冯老庄主昏沉的眸子,突然亮了一下:“罢了,再忍几天,等祭坛建好了,咱冯家还怕啥?” “敏儿那孩子,最近可还听话?” 听父亲提及“冯敏”,冯文身形却微不可查颤了颤,沉吟片刻,才缓缓应道:“又偷跑了几次,可没跑出冯家庄,父亲放心,不会耽误您的大事。” 冯老庄主点点头,突然朝身后的黑影轻声说道:“阿福,这几天你跟着小姐,别出啥岔子。” 黑影里,伺候冯家几十年的老管家走了出来,缓缓点头。 冯文没说话,低着头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良久,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才开了口:“阿福.你说文儿会不会怨我?” 冯福嘴角挤出个笑:“老爷也是为冯家着想,少爷自是会体谅老爷用心良苦,该不会如此。” “咱冯家谋划了这些年,如今那祭坛总算是要建好了,少爷该开心才是。” 冯老庄主没吭声,嘴角牵起个淡淡的弧度——自从二重天断了腿,他冯义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阿福,今儿晚上你去趟李家矿区,既然咱这边出了岔子,也得给李家透个信,明面上的功夫,咱冯家得做足。” 冯福点点头,慢慢退了出去。 烛火被吹灭,浓稠的黑暗,重又覆盖了轮椅上的老人。 —— 小青衫岭城楼, 那座由蒸汽机驱动的巨大城门早已落下,所有的兵丁都缩回了城楼里。 这矿区的夜晚,从来都是妖兽的天下。 忽地大地远处,隐如雷鸣一般。 视线远处,月光下骤然显出一条隐约的直线——片刻后马蹄轰鸣。 城楼里的许参谋,脸色突然一变——这是骑兵! 就听这动静,怕是有几千人。 这大晚上的,哪来这么多骑兵? 一个令人悚惧的答案,浮现在许参谋心头。 似是为了验证他猜测一般,月色下的地平线,大群骑兵缓缓显出阵势。 这四九城内外,谁人麾下能有如此规模的骑队? 只有那位昔年纵横三寨九地无敌手的闯王爷! 汹骑兵从三寨九地那边过来,浩浩荡荡朝南狂奔,那股彪悍意味遮天蔽日。 许参谋心里发颤——这位爷不是驻扎在那几座县城里吗?咋会深夜出动? “来人!去南苑车站,给大帅府发电报!”许参谋赶紧派个亲卫出去。 可没一会儿,那亲卫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许爷,外头的道全被李家庄的人堵了,说啥也不让过。” 许参谋大吃一惊——闯王爷的人突然动了,咋偏偏李家庄也封了路?—— 李家矿厂深处,依山傍水间,有处庄子。 即便是深夜,这里依然是灯火通明。 深秋时节,庄里到处摆着火盆,把整个庄子烘得暖洋洋的。 大厅里,一个穿绸衫的半裸男人,脸上满是酒气,英俊的脸上满是酡红。 眼睛上蒙着块薄纱,这位李家二公子脚步踉跄,嘴里喊着:“宝贝们,今儿谁被我抓到,晚上就陪爷们睡觉!” 在他身前,数个只披着轻纱的俏丽女人娇俏笑着,可暗地里却互相推搡,就怕被这位少爷抓住。 要是仔细看,能瞧见这些女人脸上,再厚的粉也盖不住那股子害怕——这两个月,凡是被这位爷选中侍寝的,就没一个能活着出来。 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袭武衫的李三小姐,领着冯福走了过来。 瞧见大厅里的光景,李三小姐皱起了眉头。 一个李家管事凑上来,陪着笑说:“三小姐,咋没让人先通传一声?” 李三小姐抬手就给了管事一巴掌:“去告诉少爷,冯家有人来拜访。” 管事捂着脸,不敢多说,赶紧跑了进去。 “阿福管家,让您见笑了。”李三小姐脸上带着点歉意,朝冯福拱了拱手。 冯福人情练达,眼下只当看不见,笑着摆了摆手。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里头总算是清净了,那管家赶紧跑过来领着二人进去。 —— 倚在高台上的那个男人,脸色尚有些苍白。 要是仔细看,能发现这一个来月,李韵文好像老了不少。 显然这位一向自诩不凡的李家矿主,还没从那日在李家庄受的气里缓过来。 “阿福,你是说那小子封了路,冯老爷子担心出事,才派你过来?”李韵文脸上满是沉郁。 “凭着李家的势力,这四九城谁还敢惹?”冯福笑着点头,“只是我家老爷向来谨慎,所让我跑一趟。” 听这话,李韵文脸上才好看了点。 “哼,你们冯家被那小子堵了门,自家都顾不过来,倒来操心我李家?”李韵文脸色一沉,怒道,“我李家在矿区深处,又是大晚上,谁敢来撒野?” 冯福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眼珠子缩了缩,没再说话。 李三小姐心知这位管家在冯家的地位,只能轻咳两声,吩咐管家拿来茶水,亲手给冯福斟了一杯茶。 冯福笑着接了,眼神扫过李韵文,心里却多了点不屑。 冯、李两家世代联姻,皆是出身前朝后裔,多年来都同气连枝,彼此之间更是知根知底。 以前都说这位爷胸有城府,是个人物可谁能想得到,这位爷不过是在丁字桥外受了挫,便颓丧到了这般地步。 这般心性,又怎能护得住脚下这片矿区。 看来这李家,也逃不过累世而衰的道理。 忽地屋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个护院跑了进来,大惊失色喊道:“不好啦不好啦.闯王大军杀过来啦!” 李韵文手中的茶盏,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第216章 单人破城,李家的覆灭 自打兵出三寨九地,这小半年来,闯王爷的队伍那叫一个锐不可当,连着拿下好几座县城,大帅府那些只会耍滑头的丘八,压根不是对手。 吞了这么大地界,自然得慢慢消化。 没多久,闯王爷的大军就跟张大帅在宛平县对上了,谁也没敢先动。 可谁能料到,闯王爷的人今夜竟绕开重重防线,从三寨九地折回来往南奔……直接堵到了李家矿厂门口。 作为四九城三大矿区之一,盛产五彩金矿的李家矿区,无疑是一块大肥肉。 只要能吃下这块肥肉,闯王爷最紧缺的那些火药.便有了稳定的来路。 不过,这是一个无比大胆.甚至是鲁莽的举动。 就算闯王爷的队伍再能打,手下弟兄们也都是肉身凡胎,哪扛得住矿灰对气血的压制? 更不用说在矿区的夜,肆虐的妖兽便是李家最坚实的屏障。 几百年来,想打李家主意的人,哪止闯王爷一个? 可到最后,那些曾经名头响当当的人物,都埋进了历史堆里,唯独李家,还稳稳立在这儿。 这便是百年世家的底蕴。 —— 庄园大厅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丫鬟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李韵文脸白得跟张纸似的,先前喝醉酒的那点红光全没了,只会嘴里念念有词,慌得没了主意。 瞧见自家二哥这副模样,李三小姐抬手就把手里的茶水泼了过去,厉声喝道:“二哥!你是咱李家的当家人,这时候得拿定主意,” “莫要慌只要咱们派人守住路口那些人根本冲不进来!” “他们不可能知晓咱李家矿区的道路” 一碗凉水浇下来,李韵文总算清醒了些。 他扯掉身上裹着的绸子褂子,对着身边的管家喊:“快!听三小姐的,赶紧派人守路口,他们冲不进来!” 李三小姐这话,简直成了李韵文的救命稻草。 是啊 咱李家在四九城立足这么多年,啥时候被人攻破过? 只要把道儿守住,那些人绝不能轻易进来。 恰在此时, 就在所有人心神不宁时,又有几个护卫踉踉跄跄跑了进来, 瞧见为首那人,便是李三小姐神色亦是一震。 “杨广德!你不是负责外围三座哨岗吗?如今李家都让人打上家门了,你跑回来干啥!”李三小姐怒声骂道。 杨广德打小就是李韵文的小厮,在李家干了二十多年。自打李韵文接了李家矿厂,就把他提拔成外围三座大哨岗的负责人,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眼下,这个平日里沉稳的汉子,脸上满是血污,一见到李韵文,“噗通”就跪了下来,哭喊道:“少爷……没了……都没了啊……” “啥没了?”李三小姐心里“咯噔”一下,忙追问。 “咱李家外围的哨岗,全让人端了!不晓得为啥,那些人对咱李家矿厂的道儿熟得很……”杨广德扯着嗓子喊:“少爷,小姐,咱快逃吧!只要逃进堡寨里,等明天,四九城的援军就到了!” 什么? 外围哨岗全没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闯王爷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咱李家矿厂的地形布局? 李韵文颓然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还是李三小姐沉得住气,一把拽过管事:“通知所有人,撤回堡寨!” 可这话刚出口,杨广德就哭嚎起来:“哪还有啥护院啊……都让人杀了……全杀了啊……” 此刻, 浓稠的黑夜中,不期而至的清脆枪声,却轻撕碎了李三小姐心中的侥幸。 枪声自矿区北边哨岗而起然后渐渐变得急促,震慑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闯王爷.已经打进来了! —— 李家矿区外围,漆黑的夜幕中, 白马之上,闯王爷手掌一按,便施施然下了马。 大概是离矿区近了,这匹跟着他南征北战的白马也扛不住矿灰的折腾,一个劲儿地喘粗气。 闯王爷伸手摸了摸马头,这匹壮马才算安稳了些。 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说道:“闯王,只怕咱们不能再往里走了。且不说那些妖兽,咱们弟兄们怕是也扛不住矿灰的劲儿。” 这年轻人叫苏泽润,是闯王爷手下的二把手,也是他最信任的军师,队伍里的人都喊他“小孔明”。 这话刚说完,拎着一柄紫金重锤的张大锤就嗤笑一声:“军师大人,您也太怂了点!咱们都打到这份上了,哪能说撤就撤?要是撤了,咱这几千号人不就白跑一趟?” 苏泽润皱了皱眉,没跟他争辩,只看向闯王爷。 闯王爷展开手上地图——这是一份手绘的精细地图。 地图正中间,李家矿区内部堡寨。 地图之上,山川、河流、甚至是最容易陷马的沼泽,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更要紧的是,地图上下有好几处被人特意圈出来的红圈——这就是李家矿区外围的哨岗。 张大锤凑过来,嘿嘿笑着说:“闯王,这地图是那位爷给您画的吧?” 闯王点点头。 张大锤啧啧叹道:“那位爷可真是全才,不光武功好,连画画都是顶流的水准!” “要我说,等您拿下这李家矿厂,就把那位爷拉过来,给个当家的位子坐坐,到时候咱闯王的队伍,才算真的兵强马壮!” 听了这话,苏泽润眉头挑了挑,淡淡说道:“李家在四九城扎根几百年,哪是那么容易扳倒的?想彻底拿下李家,那座堡寨必须拿下来。可堡寨在矿区深处,咱们这些人,咋进去?” “军师大人,您咋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今咱们把李家围得严严实实,他们能扛几天?过不了几日,那些怂货就得举着白旗出来投降!”张大锤不服气地说。 “扛?”苏泽润苦笑着摇了摇头,“如今咱这些精锐都耗在这儿,之前拿下的那几座县城,差不多成了空城。要是李家不投降,咱们牺牲那么多弟兄打下的地界,不就白白送出去了?” 看着两个手下争论,闯王爷只是淡淡一笑,摆了摆手:“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别往前了,就在原地驻扎。” 这话一出口,几人都愣了——好端端的局面,为啥突然不打了? 连苏泽润都一脸诧异。 闯王爷嘴角带着笑意,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眯了起来:“今夜就这么着,要是明天寅时之前,李家堡寨里还没动静,咱们就撤军回去。” 望着一脸镇定的闯王爷,苏泽润皱起眉头:“闯王爷,莫非您还有后手?” 闯王爷撇了撇嘴,笑道:“今日出兵,本就是赌一把机会。要是成了,咱们往后就不愁火药的来路;要是不成,权当是带弟兄们来演练一番。” 就在这时,一旁的张大锤眼睛突然亮了:“闯王爷,莫不是李家庄那位爷有啥安排?” 闯王爷不置可否笑了笑。 听到这话,苏泽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夜这绕开众人的谋划,竟是闯王爷和那位年轻庄主一起定的。 关于李家庄那位爷与自家闯王的关系,在闯王军几个高层心里,也是众说纷纭。 之前出兵三寨九地,把小白龙那伙人吞了,算是双方第一次合作。 虽说把那些金贵的火药枪留给李家庄庄主,不少弟兄心里都不痛快,但好歹自家也得了不少辎重,还不费吹灰之力收了一千多精锐,也不算亏。 可今夜,咱闯王的队伍大张旗鼓地过来,到底是为了啥? 难道,是要给那位爷做嫁衣? 忽地 密林中,隐隐传来阵阵喧嚣 是妖兽的嘶吼 如骑兵结阵般的奔腾。 骤然间,一种凌冽的肃杀之意,在月色下的李家矿区荡漾开来。 所有人都心里一紧,连闯王爷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月色下. 成群的狼妖蓦然显出了身形。 数百头狼妖,以一种诡异安静的方式,径直南下而去 矿区之内,没有任何生物.在面对如此规模的狼妖群时,能直面其锋。 一时之间,群妖避退。 而这些狼妖更是十分诡异,一路之上并不袭击其他妖兽.对李家矿区那些或伤或死的护院们,亦是视若无睹, 仿若有人在指挥着它们一样。 而这些骇人的狼妖群狂奔的方向赫然正是李家矿区深处那座堡寨。 浓稠的夜色中,闯王爷目之所及,一眼就瞧见十多丈外,那个骑在八品白狼王身上的大个子。 似是有所察觉,那大个子罩袍下的眸光朝这里瞥过来, 一柄大枪.刺穿浓郁黑夜,在月光下泛着一抹寒光。 只看这柄标志性的大枪,就算对方裹在黑色罩袍里,闯王爷也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 那双妩媚至极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 直到此刻,闯王爷才晓得.那位年轻庄主口中的“计划”是什么。 不得不说这计划当真是有些惊世骇俗啊。 于是,闯王爷对着已目瞪口呆的下属们,轻声说道:“整军.明日进驻李家堡寨。” —— 月色之下, 祥子收回大枪,重新拉上罩帽, 没有大仇将报的激动,也没有预料中的情绪翻腾,此刻的他,反倒异常平静。 为了这一天,祥子准备了很久。 最开始,他想等自己练到七品,再凭着一己之力,把李韵文这一脉全杀光。 可李家人多.更是高手如云。 这个计划并不容易,风险也大。 就像祥子从前在宝林武馆后面那座小院里,跟林俊卿说过的那句话——人要一个个杀,才会一个个死。 大不了就暗地里动手,总有一天能杀完。 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的时间太久了。 久到祥子很多个日夜都辗转反侧——就像半年多前他刚入九品,待在宝林武馆外门大院的那夜。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话太矫情,相比之下,祥子更喜欢“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这句。 只是知易行难,想要推翻整个李家谈何容易。 幸好祥子遇到了闯王爷和金福贵。 小白龙袭击李家庄车队后,祥子做出那些看似“无礼”甚至“越矩”的举动,以退出临时基地,毁掉恢复前朝废矿这计划作为代价.便是他布局的开始。 万幸的是,使馆区那些大人物怂了,没敢撤掉他李家庄庄主的位子,反倒逼着张大帅去三寨九地,给他一个说法。 张大帅的兵马一调动,闯王爷那边的压力就小了,这才有了今夜闯王爷调兵的从容。 对于那位行踪不定的闯王爷,祥子其实说不上信任,但他笃定,这位爷绝对扛不住李家矿区这块肥肉的诱惑。 至于闯王爷手上那份地图,自然是祥子亲手画的——无数个日夜,他在脑袋里无数次的复盘,早把李家矿区的外围地形摸得滚瓜烂熟。 毕竟昔日在人和车厂时,他日日都得走这条矿线。 更何况,有系统面板在,那些记忆非但没随着时间模糊, 相反那血淋淋的一日一夜,反倒愈发清晰。 被戳在长矛上的文三人头,杰叔临时前的笑容, 还有李大嘴和老夏为了掩护他祥子和刘唐,决然赴死的情形。 这桩桩件件,点点滴滴,早就刻在了他的脑袋里、骨子里。 他们可都等着自己给他们报仇。 想到这儿,祥子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三哥杰叔, 祥子啊.给你们来报仇了。 —— 李家矿区深处, 堡寨火把熊熊,里头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停了.那些兵马停了他们果然不敢深入矿区!” “守住.只要守住一夜,明日便会有援军赶过来。” “兄弟们抗住少爷说了,今日上城墙的所有人都有五十枚大洋的封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听有这么多赏钱,堡寨里的人顿时振奋起来。 只是当有人瞧见深夜里出现的那些诡异的身影们,皆是神色一骇。 有人惊呼道:“是妖兽都是妖兽啊!” 刹那间,漫天遍野的狼妖骤然在月光下现出身形, 群狼对月怒嚎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让所有人心惊胆颤,连手上兵刃都拿不住了。 “别怕!咱们的城墙结实,那些妖兽冲不进来!” 不知是谁哪了这么一句,总算是让人鼓起了些勇气。 是啊,咱李家的城楼和城门,哪是那么容易被妖兽攻破的?—— 狼妖群停在了李家矿区深处, 在祥子视线远处,是一座森严的堡垒。 历经几百年,李家堡寨的规模,差不多能跟小青衫岭那座堡寨比了。 里头还有两千多个矿工,还有仅剩的百多个护卫. 堡寨的城墙又厚又实,城门更是坚固,都是用掺了火系矿粉的糯米和黄泥混在一起筑成的。 没人知道,要在矿区深处建这么大的建筑,得填进去多少条人命。 祥子扭头,对着身边的金福贵淡淡说道:“堡寨的城门,我来打开。其他的事,就交给你了。” “好!”金福贵那双眸子中,跃动着两团金色的火。 话音刚落,祥子便从白狼王身上跃然而出。 一柄大枪,刺破浓稠的夜,在月色下泛着凌冽寒芒。 一步. 两步 三步 漫天气劲汹涌开来.这是体外的明劲与体内暗劲交织才有的奇异景象。 祥子丹田内,那颗气血红珠骤然一闪. 气血汹涌间,灵海内那片金色灵液亦沸腾起来,渐渐与气血混在了一起,窜入了四肢百骸。 枪法是杰叔亲授的【五虎断门抢】, 气劲是玄阶下品的【心意六合拳】中的“炮劲”! 心中意念催动到极致.漫天金系灵气萦绕在祥子身周。 这是祥子第一次肆无忌惮同时驱动身体的气血和灵海, 霎时间,祥子手中铁枪泛出一道金色微茫——这是运用暗劲将金系灵气附着其上的表现。 早在之前练到九品圆满的时候,祥子就发现,自己能用《心意六合拳》的气劲调动天地灵气。 这该是所谓“体修”的攻击法子,只是祥子尚无体修的筑基法门,故而只能粗浅使用。 但以他如今八品小成境武夫的体魄.以及九品圆满境修士的修为,两相迭加之下,这威势岂是易与? 堡寨城楼之上,火光照耀中,一个手持铁枪的大个子,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直直冲了过来。 仿若蚍蜉撼树! 城楼之上,李家庄所有护卫皆是目瞪口呆。 没人明白,为啥会有人这么直直地冲过来。 但他的速度太快快得不似人类, 不管是火药枪还是长弓,在这片浓夜里,都没法瞄准他。 而且,因为怕闯王爷的大军,此刻堡寨外面,李家连个护卫都没有。 于是乎. 一人一枪的祥子,竟轻易冲到了那城门之前。 月色下的大个子,手持长枪, 悍然轰门! “轰”得一声,长枪拍在门上。 一枪既出,已微微弯曲——即便是附着了金系灵气,但只凭一柄铁枪便想要轰开精铁铸就的城门.是何其滑稽。 但偏偏. 那大个子却恍若无畏,又一枪拍下。 城楼上的护院们只觉一阵地动山摇. 心神大骇中,他们皆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死死盯着城下那恍若魔神一般的男人。 “射啊.开枪啊还在等什么,”有个李家护院大声呐喊道 可旋即.这话便堵在了他的咽喉里。 准确来说,是一柄黄铜小箭刺穿了他的咽喉。 刹那间.漫天金系灵气肆虐开来. 城楼上那些拿着火药枪的护院们,竟一个又一个捂着咽喉颓然倒地。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咻”的低啸声,就看到身边的同僚一个接一个倒下。 这般诡异可怖的场景终究成了压垮所有人心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城楼上的李家护院们,皆是哀嚎一声,抛下手中火药枪,仿若见鬼一般,纷纷逃进寨内。 一时间整个世界似乎安静了下来。 祥子收回两柄黄铜小箭,又举起手中长枪。 “轰” “轰” 浓稠夜色中,漫天火把下,手持铁枪的祥子,一次次轰击着城门。 每一击,都用上了他所有的力量,调动了他所有的气血,凝聚了他所有能凝聚的金系灵气。 长枪渐渐弯曲, 虎口早已炸开,就连皮膜筋骨似都要支撑不住, 鲜血浸染了大枪,祥子却恍若无闻,只一下又一下轰击着城门,脸色平静。 城门处.已出现好些个凹痕——很难想象,这竟是人类会有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咔嚓”一声脆响。 城门连接处的一处手指粗细的螺钉终于再经受不住.弹了出来。 下一刻. 城门轰然向后倒塌。 漫天烟尘中,显出一个全身隐没在罩袍下的人影。 祥子掀开罩帽,露出一张疲惫至极的脸,神色平静。 在他身后,金福贵一声长啸。 漫天狼妖汹涌而入。 第217章 密室内的惊人宝藏 矿区夜晚的凶险,全在于妖兽。 妖兽一身皮肉蕴含天地灵气,皮膜、筋骨远胜寻常武夫,刀剑难伤。 到了漆黑的夜里,凡俗武夫眼睛不管用,更是没法跟妖兽抗衡。 所以.这些占据矿区的大族,早习惯靠着那些强悍的城寨、凌冽的火炮来保护自己——仿若蜷缩在龟壳中的老龟公。 李家势力大,银子又多,这堡寨自然修得格外坚固,寻常手段根本攻不进来。 可偏偏这次,闯王的大兵突然杀到,下手又快又狠,把李家矿区外围三座最大的岗哨全端了,直接断了外围矿区和堡寨的联系。 这么一来,能顺顺当当撤回堡寨的李家护院没几个,满打满算也就百来号人。 就这点人,连堡寨里的瞭望哨、炮台都没法好好用起来,纯属白费功夫。 李家最后能指望的,也就剩下那坚固的城墙和城门了。 那城门是铸铁打的,硬得很——李家之前试过,就算是七品圆满境的武夫,拼尽全力也砸不开。 今夜,却偏偏让那个全身裹在罩袍里的大个子,硬生生给砸开了。 此等骇然听闻之举,彻底击垮了所有人的心神. 而接下来那些狼妖涌入更是一场一边倒的虐杀。 之前就说过,夜里从来都是妖兽的天下,凡人哪有反抗的余地?—— 满耳朵都是哀嚎声,祥子又轻轻拉上了罩帽。 他的步伐很慢,但速度极快。 遍地皆是断肢残骸,眼前的景象仿若地狱一般,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狼妖在堡寨里四处散开,时不时传来几声嚎叫。 端坐于一头八品白狼之上的金福贵,却是微微闭着眼睛,似在聆听着什么。 祥子静静看着金福贵。 金福贵那双骇人的眸子,却是陡然一厉:“没找到到处只有矿工和护院。” “福贵,我要提醒你,矿工都是如你我一样的苦命人,不能杀”祥子淡淡说道。 此刻金福贵却是哀声一吼.仿若野兽。 许是迟迟找不到李韵文,无法报得大仇,金福贵心情愈发焦躁,眼瞳中的金色在月色下愈发耀眼。 祥子眸色微微一缩——没了那个能压抑“道蚀”的玉盒,这短短数日,金福贵身上的人性消失得更快了。 “祥祥子想个法子,”金福贵盯着祥子,眼神里满是哀求,声音都发颤了。 祥子没说话,目光扫过整个堡寨。 堡寨很大,但对于来去如风的狼妖来说,也算不得甚么。 既然这些鼻子比狗还灵的狼妖都没找着人,只能说明一点——李韵文那伙人肯定藏在什么地方了。 百年世家,总有些底子,弄个密室暗室啥的,一点都不奇怪。 祥子倒不担心他们会从暗道逃跑,就算有暗道,李韵文那伙人也不敢夜里往矿区跑,外头全是妖兽,出去就是送死。 良久后,祥子沉声道:“去矿工区.” —— 一排排茅草屋里,杵着一个又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男男女女。 即便已是深秋,但他们大多还是衣不蔽体,眼神麻木。 积年在矿洞里打熬,让他们皮肤的每一寸都覆上了一层淡金色,不少人的指甲都变成了暗沉的金黄色,眼瞳里的黑颜色慢慢没了,透着点发白的模样。 没有气血的凡人,被矿力染了,就会变成这样。 对于凡人来说没有“道蚀”,只有身体不断地腐朽。 一旦入了矿区,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最多只有五年的寿命。 他们既是矿工,也是耗材, 这世道,到处都是流民,人命不值钱,一天一个白面膜,就能让那些流民来矿区拼命。 祥子低下头,把脸藏在罩袍里,身后两头白狼王安安静静地趴着,没半点动静。 矿工们挤在一起,纵使被数百头狼妖围着,他们神色里也似乎没有太多的畏惧 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为何能操控这些妖兽,但他们晓得自己还活着。 祥子目光扫过人群,平静地说:“李家垮了,李韵文跑了。谁能找到李韵文,或者说出他藏在哪儿,我放他自由。” 说着,祥子掏出一块亮闪闪的金条,举在手里:“这块金条也给他。” 他拿起那杆已经扭得不成样的长枪,用枪尖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我在这儿立誓,要是违背誓言,天打五雷轰。” 场子里的矿工们一下子骚动起来,盯着那块金条,眼睛里冒出了光。 自由? 金条? 不管哪一样,都是他们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许多矿工心一横,便要抢身出来。 瞧见这模样,祥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要是有人骗我,就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话一出口,矿工们全都停下了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动了。 突然,一个瘦弱佝偻的身影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 他瘦得跟根柴火似的,腰弯得厉害,皮肤像淡金色的鳞片似的迭在一起,眼睛里几乎看不到黑颜色,全是死鱼似的惨白。 “咳……咳……”他咳了两声,声音沙哑得厉害,“这位大人……我知道李韵文藏在哪儿。” 提到“李韵文”这三个字,他惨白的眼瞳里明显闪过一丝狠劲。 “我没几天活头了……我不要金条,我就问一个问题!”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起来,“要是我找到了李韵文他们……大人,您能杀了他吗?” 望着走出来的这人,祥子眼眸却是微微一缩——刹那间,那些看似遥远的回忆,一下子又翻涌在了心头。 祥子没有回话,手腕只淡淡一翻。 刹那间,漫天金系灵气肆虐开来。 两柄黄铜小箭绕着祥子翻飞,在月色下闪着寒光。 矿工们皆是心神一震, 而那个走出来的矿工,脸上却露出了狂喜,用一种吓人的声音狂笑着:“修士……是修士大人!他李家……他李家要亡了啊!” 祥子缓缓收了小箭:“带我去。” 金福贵伸出爪子,摆了摆,金色的圆瞳里露出点犹豫,好像不太信这人的话。 祥子知道他在想啥,轻声说:“这人说的话,该是真的。” 此刻,矿工们都在狼妖的驱使下,回了茅草屋中,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祥子轻轻掀开头上的罩帽,看着面前那人——即便身形变化如此巨大,但祥子还是从对方那似曾相识的五官,认出了对方:“李管事好久不见了。” 瞧见祥子的脸,那人先是一愣,接着身子一震,眸色中有些迷茫,亦有些唏嘘. 才半年多没见,两人的境遇就天差地别了。 以前,他是高高在上的外院管事,后来因为袭杀人和车厂的事,失了李韵文的信任,被扔到这冷冰冰的矿区里,活得不如一条狗。 而那个泥腿子出身的人和车厂三等车夫.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修士?甚至还有本事来报仇了! 人生际遇之荒唐.莫过于此。 祥子静静看着他:“你既认出了我,该是晓得意味着什么?” 李贵惨笑几声,死死盯着祥子:“我已经是个死人了……祥子,你有把握杀掉李韵文吗?” 祥子嘴角咧开个笑容,轻轻点头。 他本来只有一夜时间,还担心找不到李韵文藏在哪儿,没想到偏偏碰到了眼前这个以前被李韵文重用的管事。 昔日,便是这个李贵听了李韵文的吩咐,设下埋伏害死了人和车厂那些老兄弟。 而此刻.竟然还是这个李贵跳了出来,帮助自己抓住李韵文。 即便是从不信命的祥子,也不得不感叹一句。 这世间种种,真是一饮一啄,早有定数。 —— 堡寨深处,一间偌大地牢里。 蜡烛袅袅升腾着白烟,灯火通明,映照着地牢里十多个大箱子。 李韵文披着一件不晓得从哪里拽过来的蓝布衫,倚在一个大箱子上。 那张俊美的脸上,哪里有半分往日儒雅,满满是惶恐,没一点血色。 不光是他,地牢里十几个李家的嫡系子弟,全都吓得哆哆嗦嗦,哭哭啼啼的。 也就李三小姐还能镇定点儿,没跟着哭。 偌大的李家.绵延数百年不倒的煊赫世家,竟在一夜间就覆灭了,如此落差谁人能经受得住? “哭什么哭!只要地牢里这些东西还在,咱李家就有翻身的机会!”李三小姐霍然起身,突然大喝一声,“你们在这儿哭哭啼啼,声音这么大,是怕别人找不到咱们吗?” 场中哭声骤然停了。 李韵文听了这话,好像镇定了点,伸手打开身边的一个箱子。 亮闪闪的金色一下子晃得人眼睛疼,接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气血威压涌了出来。 “咱李家能翻身.能翻身.”李韵文面容狰狞,双目赤红,恍若疯魔,“这里全是宝贝……是咱李家几百年攒下来的五彩矿石!只要熬过今夜,咱就能用这些矿石招兵买马,再把地盘抢回来!” “咱们还有矿工,有机器……大帅府和使馆区那些人离不了咱李家!” 李三小姐走过去,一把关上箱子,那股熬人的气血威压才算挡了回去。 这个以美貌闻名整个四九城的年轻武夫,并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怜悯至极的目光望着自家二哥。 可看到这眼神,那个往常跋扈至极的男人,却只是低下头,脸上露出一种讨好的神态:“三丫头……只要你护着我.护着我,我把李家分你一半!” 李三小姐嘴角却只露出个苦涩的笑。 李家立足百多年,靠着就是这片矿区 现在堡寨丢了,矿工生死不知,就算能躲过今夜,等大帅府派兵把闯王爷赶走了,这片矿区还能姓李吗? 更何况,自家这位二哥以前为了抢权,把大哥逼死了,还把李家的旁支全赶走了。 现在李家有难,谁还会来帮忙? 罢了 李三小姐目光扫过这些藤木大箱,嘴角挤出个苦涩的笑。 有这些金银财宝在,李家也还能当个富家翁。 只是今夜这事太过诡谲 闯王爷如何能大军压境,如何能摸清李家外围那些哨岗的布置,如何能如此熟悉李家外围矿区的道路? 还有那些狼妖,是从哪儿来的? 要知道.其中光八品白狼王,就足足有三头啊! 那可是她李三小姐都不敢直面其锋的可怕妖兽。 这一桩桩,一件件太过离奇实在是超越了李三小姐的认知。 究竟是谁暗中策划的这一切? 难道是使馆区那几位大人物? 就在这一片愁云惨雾里,突然传来两声重重的敲门声。 准确来说,这地牢密室根本就没门——按前任李家家主的设计,只要进了地牢,门口那扇伪装成围墙的门就会彻底封闭,与此同时,一块卧龙巨石会落下来牢牢封死入口,外人根本进不来。 可现在,竟然有人能在那块巨石上敲出这么大的动静? 李韵文面如土色, 李三小姐眸色亦是一缩. 他们早就躲到这儿了,并没亲眼瞧见那大个子用铁枪破门的壮举,自然无法想象.这世上竟还有人能做到这般地步。 突然,敲门声停了。 地牢内众人以为门口那人已离开的时,就听到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李韵文,李三小姐.我知道你们在这里。” “给你们两个选择” “其一,交出李韵文和李三,其他人我饶一条命。” “其二,我让狼妖找出这地牢的通风口,你们在里面熬不过一晚,早晚得憋死。” 听到这声音,李韵文愣了一下——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而李三小姐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心里好像被重锤砸了一下,嗡嗡直响。 她总算知道了.今夜李家落到这步田地,是谁搞的鬼。 是李祥! 以前人和车厂那个三等车夫,那个自己懒得多看一眼的泥腿子! 突然,李韵文手脚并用地爬到门口,朝着外面嘶吼:“祥爷!您是祥爷!我听出您的声音了!饶了我,只要您饶了我这条命,我李家剩下的金银财宝全给您!” “还有功法.各种功法李三这丫头为啥能修炼这么快,就是因为我李家藏了好几门厉害的功法.祥爷您天赋过人,得了这些功法,自然更厉害!” “求祥爷饶我一命.这些功法都是祥爷的!” 李三小姐脸色骤变,大喝道:“二哥.” 闻听此言,披头散发的李韵文转过头来,一脸茫然。 外面传来一声轻笑,祥子的声音传了进来:“原来,你们真的在这里面。” 直到此刻,李韵文才反应过来,神色顿时变得无比狰狞。 “你骗我你居然骗我.你这个泥腿子出身的狗东西,竟然骗我!” 在生与死的压迫下,这个一贯养尊处优的李家少爷,仿若疯狗一般撞击着墙壁,声嘶力竭喊着。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他额头渗了下来。 旋即,密室内的众人却只听得一个无比平静的声音:“聪明,恭喜李二少爷你答对了现在你该领奖品了。” “我奖励你.去死!” ——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后,隐隐传来狼妖的嘶鸣。 没过多久,那些隐蔽至极的通风管里,便传来阵阵黑烟。 所谓的密室,可能隐蔽.但绝不可能隔阻空气。 而那些所谓隐蔽的通风管,除了传输空气,自然也会带出人的气味——恰好.狼妖的嗅觉一向很灵敏。 刺鼻呛人的黑烟,慢慢在地牢内弥散开来。 祥子手里拿着火把,背后的藤箱里装着一大蓬沾了矿灰的干树叶。 每走到一个通风管跟前,他就把树叶点着,塞进去。 按通风管的布置来看,地下的密室应该很大,所以祥子很有耐心。 他知道,不管密室多大,只要烧得快,里面的人早晚得憋不住。 烟火被送了进去,祥子从通风管听着动静。 一开始是轻轻的咳嗽声,后来咳嗽声越来越大,再到后面,声音慢慢变小了。 不知过了多久,“咔嚓”一声。 接着传来轰隆轰隆的沉闷声音。 祥子趴在地上耐心听着——是蒸汽机的声音,应该是密室里有人熬不住了,想开动机器打开大门逃跑。 祥子脚下一顿,身形一颤,整个人便跃然于树梢之上。 他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笑意,眼中瞳孔蓦然变成金色——刹那间,视线内亮如白昼,毫发毕现。 在矿区的夜晚,没有任何人任何妖兽,能够逃过他这双眼睛。 瞧着数十丈外的某处,祥子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低头与金福贵说道:“福贵.接下来,该轮到你了。” 金福贵眼眸中,跃动着一抹金色火焰。 长嘶一声中,群狼疾驰而出。 第218章 李家藏宝库,惊人的收获 人一旦有了钱,就格外惜命。 整个四九城,李家世代占据这片矿区,论权势算不上顶头的人物,可要是比财富,恐怕没几家能比得上。 所以啊,李家人尤其怕死。 就说这座密室,为了确保清水和通风,李家耗费了巨大的人工,请了无数良匠,在墙壁里、泥地中埋设了十多根铜管,特意用严密的法子遮掩起来,唯恐被人发现。 这便是李家殊死一搏的底气。 可谁也没料到,这世上竟有人能指挥得动狼妖群。 对密室里的李家人来说,眼下就是个死局——待在里面,早晚得被烟熏死。 所以他们选择了逃出去。 毫无疑问,这是他们当下唯一的选择。 可惜这也是一条死路。 这是夜晚,而且是矿区的夜晚 李家人要面对的,是矿区夜里最凶悍的狼妖群。 —— 狼妖群冲杀出去,轻易扑倒仅剩的李家护卫, 绝望的哀嚎声,撕裂了浓稠的夜。 祥子收回目光,旋即颓然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撕开衣服内衬,胡乱把虎口和胳膊上震裂的伤口缠上,又从藤箱里摸出几枚“气血丸”吞下去,这才觉得体内乱得跟浆糊似的气血顺了点。 丹田处的气血快耗光了,识海里那片金色灵海也只剩薄薄一层。 即便以他如今晋升八品的强横体魄,硬生生砸开李家堡寨那铸铁大门,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金福贵即可。 祥子的目光,放在不远处那个洞口上——那里,便是李家密室的出口。 进入洞口,循着一条廊道,祥子很快就发现了一座密室。 几根手臂粗细的蜡烛照耀下,整个密室亮若白昼。 蜡油滴在铜盘里,散发出一股清香味——这蜡烛是用“辽海鲸”的鱼油做的,这种鲸鱼产自辽城海域,是七品妖兽,浑身上下都是宝贝。 不愧是富甲四九城的李家.出手果然豪奢。 还是放弃了把蜡烛塞进藤箱的念头——连蜡烛都这么金贵,里头的宝贝肯定更值钱。 密室空旷,有十多个房间,几乎每个房间门口都摆着一些竹藤编制的大箱子——跟齐瑞良送他的藤箱比起来,李家这些箱子用的妖植品级明显更高。 祥子先走进第一个房间,掀开最前面的大箱子,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漫天金系灵气从箱子里溢散出来。 七品五彩金矿! 全部是七品五彩金矿,此刻正亮澄澄如黄金一般闪耀着。 不是刚发掘的粗矿,是提炼过的纯矿! 这种品级的纯矿,使馆区早就明令禁止在市面上流通了。 李家当真是大胆,居然瞒着使馆区藏了这么多。 这般数量的五彩金矿,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怕是使馆区那四大家公馆也难拿出来。 合上大藤箱,祥子紧接着把所有箱子都打开了。 房间里外一共五个大藤箱,全部是五彩矿! 大多是五彩金矿,还有部分水矿和火矿之类。 不过只有一箱是七品矿,其他都是八品——看来,即便是坐拥矿脉的李家,也难弄到许多高品矿石。 但如此多亮晶晶如宝石一般的五彩矿堆在一起,还是让祥子有些目瞪口呆。 不愧是数百年的世家啊竟让他们攒下了这么多金贵矿石。 祥子自然是笑纳了。 这么多五彩金矿,足够他把修士等级升到八品圆满了,说不定还能突破到修士八品! 第一个房间就这么惊喜,祥子脚步也快了,赶紧走到第二个房间。 第二个房间里头,只摆了三个大藤箱,祥子掀开来一看,却叹了口气。 全是些古玩、字画、玉器之类的老物件,摆得整整齐齐的, 好些古董看起来都十分陈旧——怎么说呢满身都是历史的沧桑。 都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这玩意儿在太平年月能卖大价钱,可现在军阀混战,根本不值钱。 想必是李家前几辈人攒下来的,到现在倒成了累赘。 意兴阑珊出了房间,祥子眉头却是一皱——方才李韵文说得很清楚,这密室里藏了好几门厉害的功法。 所以.功法呢? 那些法修的功法,李家这级别的家族肯定没有 但万一有啥体修能用的功法,自己不就赚大发了? 要知道,他手里虽然有一门玄阶下品的《心意六合拳》,却没体修的筑基功法,根本没法把这门拳法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只要能弄到一本体修筑基功法,就能不用再走武夫的路子,成为真正的体修, 到时候.战力肯定能再上一个台阶! 待走到第三个房间,祥子眼睛登时一亮。 房间里摆着四个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放满了古册,一眼望过去,跟小山似的, 这规模,只比宝林武馆外门那座传武阁小了一点。 四个书架,一个摆的是桩功,一个是腿法、拳法,另外两个全是兵器功法。 祥子仔细扫了一圈,眉头又皱了起来——全是武夫的功法,没一本体修的。 随手翻开几本,心里更失望了。 论品级,大多是粗浅的九品、八品功法,比他以前在人和车厂学的大路货强点,可跟宝林武馆的功法比,却是逊色不少。 不过,这些功法对自己没用,但对如今的李家庄却有大用。 李家庄崛起得太快,底子太薄,虽说现在待遇不错吸引流民还行,对武夫们却没多大吸引力。 就算是刚入气血关的车夫,也是盼着能在武道上有出息的。 此方世界的武道,除了那些汤药之类,就属功法最为珍贵——毕竟,大部分功法只在武馆之内有传承。 就说以前人和车厂的肥勇,他那个当巡长的哥哥把他塞进来,不就是为了跟着刘唐学武吗? 现在李家这些功法,对祥子来说普通,可对大部分气血关武夫,甚至九品武夫,都算得上是好东西。 有了这些功法,李家庄也算是有了完整的武道传承。 这样一来,李家庄至少有资本能留住一些九品武夫了! 想到这儿,祥子心里踏实了不少。 又搜了几个差不多的房间,大多是普通的五彩矿和金银珠宝。 对普通人来说,这些东西是天大的财富,可祥子刚才见过七品五彩金矿,胃口早就被吊高了,这会儿倒也没太多惊喜。 走到最后一个房间,祥子眉眼却是微微一挑。 轩敞的房间,布置得富丽堂皇,就连床铺被褥都是绸缎,更勿论墙壁之间那些雕金砌玉。 幽幽的沉香,从几尊古朴的博山炉里袅袅飘出来. 这般豪奢,想必是李韵文的房间。 房间里,三个只披着薄衫的侍女,瞧着一身血迹、全身笼在罩袍里的祥子,吓得瑟瑟发抖。 看来李韵文逃跑的时候,根本没顾上这些侍妾。 祥子静静望着她们,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管她们:“你们可以逃了。” 深夜的矿区,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逃到哪里?其命运可想而知。 但这些却再也与祥子无关。 待几个侍女走后,祥子把房间搜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新东西。 顿住脚步,正要走时,祥子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这间金碧辉煌的房间里。 此刻,那些呛人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 祥子微微眯着眼, 不对 有点不对! 以李韵文那怂货的德行,这所有的房间里,怎么都没找到那些疗伤的药物? 既然连那些金银珠宝都有一个大箱子存着,那些疗伤的宝贝呢? 或者说那些入品的材料呢? 虽说房间里的东西已经够珍贵了,可李家传了几百年,底蕴不该只有这些矿石吧? 难道说. 祥子目光细细扫过, 眼前是金碧辉煌的装饰,厚重的墙壁上,皆贴着精美的雕金纹饰. 似乎一切正常。 祥子瞳孔猛然一缩——这不正常。 相比于其他房间,这间房的空间明显小了不少。 这密室内部.恐怕还有另外一个密室! 现在就剩最后一个问题:机关在哪儿?打开暗室的机关在哪儿? 祥子双手一拂,气劲汹涌间,那些蜡烛骤然熄灭。 黑暗中,一双金色的瞳孔蓦地一闪。 地上沾着黑灰的浅浅脚印,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祥子面前。 顺着脚印停留的地方一一排查,祥子停在了一个烛台跟前。 这烛台是青铜做的,表面泛着一层温润的油光——这是常年用手摩挲留下的痕迹。 祥子扭动烛台,只听“咔嚓”一声轻响, 接着传来低沉的轰鸣声,烛台旁边的墙壁上露出一条通道。 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过,墙壁上还留着几个清晰的黑手印——看来,李韵文他们刚才就是从这儿逃出去的。 幸好祥子用烟熏,不然还真逼不出他们来。 不得不说,祥子的运气真不错。 李家这连环密室修得无比巧妙,单看房间里的物资和清水,恐怕够几十人在里头待小半年。 要不是狼妖能找到通风管,今夜还真没法这么顺利拿下李家。 祥子心里感慨着,走进了通道。 大概是李韵文他们逃得太急,通道里的蜡烛还点着。 里面的房间不算大,摆着些基本的物资和一张小床。 祥子目光扫过心中却是陡然一惊! 两个打开的小箱子里.满满都是令人咂舌的宝贝。 一个箱子里装满了各种八品、七品的丹药,祥子甚至看到了一块六品的千年玄参——这可是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宝贝,就算是宝林武馆的百草院,也未必有这东西。 另一个箱子里,堆着各种伴生在矿区的珍稀陨铁,祥子甚至还瞧见了三块拳头大的梵天金玄铁。 这种六品梵天金玄铁坚硬无比,若是锻造成兵刃更是无坚不摧。 之前万宇轩送他的那把黝黑巨弓上,就嵌了一块拇指大的梵天金玄铁——以万家的家底,给嫡子的生日礼物也才这么点,可想而知这东西多金贵。 换句话说,就这两个小箱子里的宝贝,比外头所有的金银财宝加起来都值钱。 祥子大喜过望,赶紧把箱子里的宝贝一股脑塞进自己的藤箱,尤其是那些陨铁,一个都没落下——他那杆铁枪已经废了,正好用这些陨铁重新打一把。 背着沉甸甸的藤箱,祥子心里有些恍惚——这李家数百年的底蕴,当真全落在自己一人了? 忽地祥子眸色却是一顿。 屋子角落里,有一张小桌子, 桌上摆着一个半人高的两层黄铜建筑,底下一层整整齐齐摆着一圈五彩矿,上面一层却是个空盒子。 这玩意儿十分古朴,并没有太多科技感,反而更像是个原始的祭坛。 跟房间里的凌乱比起来,这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尤其是祭坛上的黄铜盒子,被人摸得都起了包浆。 祭坛上,一个古拙的“李”字,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个“李”字,跟他从金福贵手里拿到的玉盒上的“李”字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 难道这玩意儿,跟那玉盒有关系? 祥子走上前,细细端详着,眉头皱了起来。 二层的空黄铜盒子上,按着两个凌乱的黑手印。 看来,原本装在盒子里的东西肯定很贵重,不然李家人逃跑的时候也不会特意带走。 要知道.房间里头这些珍贵丹药和陨铁都摆得整整齐齐,显然一件都没带走. 但李韵文偏偏带走了这个? 祥子眉头微微一挑——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念及于此,祥子背上了藤箱,脚下却是一颤,整个人飞奔出去——可别让金福贵太快把李韵文杀了。 一路疾驰出来,到了外头,祥子心里松了口气。 只见数十丈外的密林,百多头狼妖围着李家众人 李三小姐浑身是血,大口喘着气,显然气血快耗光了, 她身边活着的护院也没几个了。 在她身后,李韵文早被吓破了胆,躲在一棵大树底下瑟瑟发抖。 狼妖环伺中,只听得阵阵尖啸声,便有几头妖狼上前.在那些护卫身上撕扯下一块血肉。 显然,金福贵这是在故意折磨他们。 祥子正要说些什么,眉头却是忽然一皱——天地间似有某种若有若无的气息波动着! 这股气息无比熟悉, 忽地祥子心头猛然一震,反应了过来——这是代表着天地锋锐之力的金系灵气! 有人在施展修法! 祥子脸色一沉,大喊一声:“金福贵,小心!” 就在祥子开口前的瞬间,李家众人背后那片密林里,有根枝条轻轻颤了一下。 跟着树枝沙沙响,叶落如雨。 一个瘦弱的身影在空中拉出一道残影,朝着坐在白狼王的金福贵扑了出来。 浓稠的黑夜中,他手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金色微茫! 是修士! 准确来说是体修! 第219章 金福贵的终局,李三小姐的狰狞 没人知道,为何这深夜的矿区竟会出现一名修士。 这人身法极快,才现身,那双泛着金色微芒的手掌,就拍在了金福贵的胸口上。 金福贵胸口立马凹下去一块,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出去生死不知。 猛地,那人脚尖往白狼王脑袋上一点,身子晃了晃,借着劲儿就折回来, 待落地,他的身影已越过狼妖的包围 而他腋下,挟住了李韵文。 显然他在狼妖群中冒险现身,只是为了救下李韵文。 这人速度极快袭击和救人只在转瞬之间。 而因这陡然杀出的修士,场面更是陡转。 失去了金福贵的驾驭,那些狼妖明显面露茫然之色, 两头白狼王在金福贵旁边打着转.不住凄厉哀嚎着。 —— 在祥子察觉到不妥时,脚下便已动了。 在【圆满境车夫职业】的被动技能加持下,祥子身形在浓稠夜色中拉出道道肉残影。 与此同时,他的手腕轻轻一旋。 可即便如此.祥子也没来得及救下金福贵。 快. 对方的速度太快了. 祥子曾见过四海院那位霸蛮无双,敢于跟一头八品巅峰蛇妖肉搏的陈雄副院主,但即便是那位七品小成境的武夫恐怕也就这速度了。 祥子身形急颤,到了金福贵身边。 金福贵胸口全然破碎,汩汩的淡金色鲜血裹着血肉涌了出来,隐隐能看见那些泛着金色的骨头。 以金福贵当下的躯体强度,竟还被重伤到此种地步? 方才这体修.强得惊人! 没有任何犹豫,祥子掏出刚从李家密室得来的千年玄参,扯下两根长须,又从藤箱里拿出几枚气血丹.胡乱塞进了金福贵的口里。 没一会儿,金福贵大口吐出一蓬鲜血,总算睁开了眼。 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被祥子所救,金福贵那双金色圆瞳里满是不可思议。 可旋即.金福贵却哀求道:“祥祥子李韵文.” 金福贵早就不在乎生死,只一心想要报仇。 祥子点头,沉声道:“放心.交给我。” 听了这话,金福贵眸色中浮现一抹欣慰,心中那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 祥子站起身,缓缓扫视四周,缓缓拉下罩帽。 远远望着那位身形窈窕的李三小姐,祥子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李师姐倒是好久不见!” 群狼环伺中,脸上惨白如纸的李三小姐,望着眼前那张平静的脸,心中早已翻涌如潮。 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刹那间,所有往事都涌进这一向心高气傲的女人心里。 初见,他只是人和车厂的三等车夫,不过蝼蚁一样的东西。 再见,他是宝林武馆门口等着排队的学徒. 而之后,这大个子便已成了刚入九品便得悟明劲的少年英才,连自己都得放低身段拉拢 念及于此,李三小姐凄然一笑——可笑啊当真是可笑啊! 那时候自己还拿李家的名头拉拢这李师弟,没成想竟是他亲手毁了整个李家! 谁能料到当初这毫不起眼的泥腿子,竟能在半年多做下那些大事一跃成为宝林武馆风宪院最年轻的执事——甚至.就连席院主都亲口允诺了他副院主之位! 而自己.自己这个李家的天之骄女,坐拥整个李家的支持,好不容易成了内门弟子,不过是与他李祥在李家庄有了争执,便被宝林武馆扫地出门! 李三小姐轻轻咳嗽起来双目变得赤红,那张倾国倾城的绝美面孔上,也渐渐变得狰狞。 “李祥.你该死啊!” “是你毁了我李家!!!” “我要杀了你!” 话音刚落,李三小姐手上便现出两柄短刃,扑了出来。 祥子眉头一皱,只伸出一只手掌,遥遥一拳。 漫天气劲,从拳锋汹涌而出 附着暗劲的气劲,只霎时便吞没了李三小姐的身影。 “轰”得一声,李三小姐便被摔飞了出去。 李家仅剩的几个护院,瞧见这惊世骇俗的一拳,皆是心神大骇,几个存了偷袭念头的武夫,也是马上断了心思,颤抖如筛起来。 可怕. 这世间竟还有如此可怖的气劲? 这当真只是个八品武夫?这般凌冽至极的暗劲便是那些七品武夫亦是难有。 与“刚猛迅疾、直透劲足”的明劲不同,暗劲讲究“中节蓄劲,柔中藏刚”,看起来不似明劲那般刚猛有力,但却是“水滴穿石,劲透内里”。 祥子方才这隔空一掌,便将李三小姐的内腑摧毁了大半。 祥子甩了甩袖子,仿若做了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不再看李三小姐,反是回头对金福贵问道:“能扛得住?” 金福贵点头:“放心.在你抓到李韵文之前.我绝不会死!” 旋即,金福贵就用一双利爪挑起一枚五彩金矿,吞入了口中。 那双眸色骤然变得金亮起来就连胸口处的伤口都似缓和了几分。 祥子面色平静,心中却是升腾起一抹唏嘘——受了这般重的伤,已是天人难救,方才那几根千年玄参的须子,也不过勉强吊住最后一口气。 而此刻金福贵吞下五彩金矿便是真的在燃烧仅剩的气血了。 “金福贵,这些人你守着等我把李韵文抓回来。” 话音刚落,祥子脚下一顿,身影已消失在浓厚夜色中。 恰在此时,李三小姐撑起身子,死死咬着牙。 她想要喊些什么,但内腑已损.让她完全聚不起一口气来。 她的眸子,死死盯着祥子远去的身影,眉目如画的脸上已写满了狰狞。 直到走.这位李师弟却没再看她一眼。 —— 月色如洗, 树巅之上,祥子身影疾驰。 八品小成境的他,对身体的掌控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更勿论他还有车夫职业的被动技能加持。 耽搁了这么久,要是在平地上,他未必能轻易追上那个体修。 但这里.是矿区!而且是深夜的矿区。 此刻的祥子,灵海沸腾,眸色如浓金。 不多时,便在百丈外发现了那修士。 那是一处崖壁,那修士把李韵文抛了下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待走近一点,那修士的面孔映入视野,祥子眸色却是一震! 是一个绝未想到的人。 冯家老管家——冯福! 第一次见这个老管家,还是在南苑的火车上,祥子并未从他身上感受到丝毫气血波动。 而这个老管家,面对自己出手掀翻几个冯家护卫时,更是淡定若素。 那时候祥子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没成想.他竟然是体修。 这老小子,藏得够深啊! 念及于此,祥子丹田处那颗气血红珠蓦地一闪,全身的皮膜便闭合住了,再无丁点气血溢出。 祥子脚下一旋,缓缓落在地上, 没有丁点声音,就连泥地上的脚印都只有浅浅一层。 浓稠夜色里,祥子身形仿若鬼魅。 —— 崖壁之畔,冯福静静望着眼前颓然如丧家之犬的李韵文,缓缓开口:“李少爷如今李家毁了,我奉老爷之命,将您接到冯家庄。” 闻声,李韵文身形颤了颤。 短短一夜,偌大的李家便尽毁 这位昔日以“算无遗策、谨慎小心”的李家二少,似乎受不住这打击,身形颤抖如筛,口中呢喃:“不会的李家不会毁在我手上.” 冯福眉头一皱,却是压抑着心头的火气,脸上挤出一个笑:“李少爷闯王爷那些军马就在外头,如今这局面太乱,还请李少爷速速镇定心神,早做决断。” “只要李少爷回了四九城,有大帅府和我冯家之助,收复这片矿区.并非难事!” 李韵文神色陡然一滞,似是缓过神来,脸上便是一喜:“当真?冯家愿意助我?” 冯福笑容不变:“自然是真.老爷曾说过,冯、李两家同气连枝,这数百年都是互相帮扶,如今李家遭逢大难,我家老爷当不会袖手旁观。” “是啊.我李家给你了冯家那么多五彩矿”李韵文挥舞着手臂,狂喜道, “若是失了我李家冯家便是断了一根臂膀,而且而且我与冯敏有婚约!我李韵文是你冯家的女婿啊冯家一定要帮我一定会帮我的!” 冯福缓缓点头,眸色中却忽地一闪:“李少爷老奴只有一个问题,想先问问李少爷。” “福管家请讲,我李韵文知无不言。” “李家.那枚金印您带出来了吗?” “带出来了.当然带出来了,”李韵文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枚四四方方的金色印章,献宝一样捧在手里,“这是我李家立足之基,我当然得随身带着。” 旋即李韵文神色却是一僵,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把那枚金色印章藏在怀里。 冯福心中石头总算落了地,嘴角却是扯出一个弧度,缓缓说道:“既如此那请李少爷好生保管,莫要丢了。” 瞧见这一幕,李韵文腆着一个笑脸:“请福管家放心,不会丢的不会丢的” 忽的,李韵文的言语却是一顿。 下一刻.他那双眸子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你你居然.” 一双沐着金色微芒的手,缓缓从他的心脏穿了出来。 冯福微微躬着腰,脸上依旧是那副谨小慎微的笑脸:“李少爷这东西太金贵,放在您手上恐怕不太妥当。” 李韵文的身子缓缓瘫软了下去。 冯福手上,多了一枚小巧的金印。 仔细端详着金印四面,直到瞧见金印地下那几个篆体小字,冯福才长出一口气, 那张惯常古井不波的脸上,罕见露出一抹喜色。 把金印郑重收到怀里,冯福瞥了一眼如死狗一般的李韵文,嘴角露出个不屑的笑。 靴尖一挑, 李韵文的尸身便堕下了十数丈的高崖。 “砰咚”一声脆响,这位曾执掌整个李家的李二少爷,便被无穷黑夜吞噬。 就在冯福将要离开时,他眼眸却是猛然一肃。 他身后数丈处走出一个神色惫懒的大个子。 “福管家倒是好久不见了.” 冯福心中猛然一惊,心念急动间,他却是笑着拱了拱手:“不知李庄主深夜到此处.却是要干什么?” 祥子愣了愣,却是哑然一笑——好吧.方才冯福并没有跟随李家众人躲进密室。 换句话说冯福并不知道今夜这些事,都是因自己而起。 于是,祥子嘴角扯出一个温和的笑:“交出金印.可饶你不死。” —— 寂静的矿区密林里,只有秋风扯动树梢的窸窣声。 祥子与冯福.两人相对而立。 冯福眼眸微缩,右脚微微后探——他并不知道眼前这大个子哪来的底气,竟敢对自己放出如此狂言。 但他却从祥子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气血波动! 如此诡谲的一幕.让这个隐姓埋名数十年的老人,心中也不禁多了几分慎重。 身为经过二重天改造后的八品体修,在这遍布金系灵气的矿区里,他自问不会有任何人能是他冯福的对手——除非.宝林五院那几位院主亲至。 眼前这人,不过是个八品武夫,冯福自然更不会放在心上。 但不知为何,面对着这个年轻人,他心中却隐隐升腾起一抹莫名的悚然之意。 一个八品武夫,在矿力汹涌的矿区深处,依然能如此淡定从容这本来就是一件无比诡异的事情。 于是冯福动了。 这表面上只是冯家庄管家的老者.刚一出手便是声势煊赫。 漫天劲气席卷开来. 与此同时,那些锋锐之极的金系灵气亦是被劲气牵连,在冯福那双铁掌上萦绕着。 祥子眼眸猛然一缩——这就是体修的功法?运用暗劲调动天地灵气来增强功法威力? 铁掌扑面而来,祥子身形一顿,腰身一拧,手已成拳。 【心意六合拳】之崩拳。 “轰然”一声, 两股暗劲撞在一起,漫天树叶纷扬如雨。 掌对拳,腿对腿,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 沉闷的撞击声,仿若一连串闷雷,在这密林里炸开 此刻的冯福,更是一扫之前的轻蔑之意,神色愈发慎重. 掌风更疾。 他不知道为何这个年轻的李家庄庄主,在受了自己附着着天地灵气的攻击,依然能站得住脚。 而且对方气血之强横,远超寻常八品,这怎么可能? 当下的情形,已远远超出冯福的认知了! 一重天武夫什么时候能与二重天体修抗衡了? 而且他李祥明明只有八品! 忽地一个惊悚的念头,仿若惊雷一般,在冯福心头炸开。 掌风撩过,冯福身形急退,却是死死盯着祥子:“你是体修?” 祥子洒然一笑,亦是收起了拳风:“福管家体修?我还真不是。” 此刻的祥子,心中亦是升腾出一抹心悸——这是他首次真正迎战体修。 从气血上来说,冯福其实比他弱了不少。 但偏偏.冯福的攻击力强悍无比尤其是掌风中附着的那些金系灵气,更有几分无坚不摧之势! 如果不是祥子这幅强横体魄,换做寻常武夫.纵使是七品武夫,只怕也熬不住这份天地之力。 这便是体修? 祥子似有所悟——以人身为容器,容纳天地灵气,然后通过体修的功法击打出去? 从某种意义上,这依然是武夫攻伐的法子,但其威力却远远胜之。 心念至此,祥子嘴角却是勾起一个淡淡笑容:“多谢福管家赐教便不同你练手套招了。” 话音刚落,祥子手腕一旋。 如惊雷,如海啸,漫天灵气蓦然一变. “咔嚓”两声,两枚黄铜小箭从祥子手腕飞射出来。 冯福骤然变色,失声道:“你你竟是法修!” 刹那间,萦绕在冯福心头的疑惑顿时都有了答案! 为何他能够如此轻易站在这里.为何他丝毫没有惧意? 他是法修啊.而是修炼最为锋锐的天地法则的金系法修. 原来刚才自己与他对拳这么久.不过是这位年轻庄主想要套招? 念及于此,冯福心神大骇,竟没有丝毫想要抵抗的心思.反是转头狂奔。 可惜晚了。 祥子心意所至,两枚小箭轻易洞穿冯福的咽喉和心脏。 数丈外. 那个隐姓埋名数十年的体修,就这么悄无声息倒在了地上。 为防意外,祥子还没忘操纵小箭把他的手筋、脚筋都给挑断——毕竟是个体修,还是得给他最基本的尊重。 可惜倒是多此一举了。 等祥子走过去,冯福早就没了气息。 看来即便身为体修,也不可能有祥子这般骇人的体魄,能熬得住那些天地灵气, 经过这一战,祥子总算明白昔日万宇轩上二重天之前,与他说的那些话语。 所谓体修,本质上就是能利用天地灵气的武夫。 故而,在天地灵气的特殊法则加持下,只看功法的杀伤力,八品体修便能视作七品武夫。 但体修毕竟强在天地气息炼体,只论攻击力.还是远远比不上法修。 所以.那二重天才会有“法修高体修一品”的说法。 换而言之.如今的祥子,仅凭九品圆满境的法修修为,也足够胜过冯福。 更何况.祥子并非只是个普通九品法修.他同时还是八品武夫! 在冯福身上摸了一圈, 很可惜.并没有啥体修功法之类。 不过,祥子却感觉到——冯福胸口硬邦邦的。 掀开他衣襟一看,祥子眉头微微一缩。 冯福的右胸处,一大块血肉被剐开,镶嵌上了一块黄铜齿轮模样的东西。 黄铜齿轮足有拳头大小,与他的血肉粘黏在一起。 即便冯福已死了,但这缓缓旋转的齿轮上,还是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金系灵气。 这便是二重天的改造? 万宇轩曾说过,此方天地除了天生灵根的“纯粹修士”,其他人想要成为修士,都需要经过二重天的肉体改造。 当时祥子只当是法修如此.没成想,当个体修也要经过肉体改造? 难道说.这枚黄铜齿轮,便能替代所谓的“灵根”? 这便是所谓的“筑基物”? 念及于此祥子却是深深皱起了眉头。 自己明明没灵根啊为啥也能成法修? 而且觉醒修士职业后,那玄阶下品的【心意六合拳】也是炼得毫无阻碍。 当真是稀奇. 摇了摇头,将这些纷繁的杂念压下去,祥子望着手里那块巴掌大的金印。 古朴的金印满是岁月沧桑之感, 祥子旋转着,待看见金印上的一行小字,却是心中一震! “大顺皇帝受命之宝”.. 八个篆体小字,清晰可见。 竟然,是昔日大顺朝那位凭这一杆“大顺霸王枪”横扫八荒的圣主爷.的金印? 不是说.自大顺朝最后那位宣志爷一把大火点燃整座宫城,这玩意儿就已经失传了么? 怎么会落到李家的手里? 而且从冯福不惜杀掉李韵文的表现来看,这枚金印肯定十分重要。 忽地祥子心头升腾起一抹阴郁。 既然冯福都是一个修士.那冯家庄那位足不出户的老人呢? 这个昔日上过二重天的老人究竟有何等的身份何等的谋划? 冯家需要这枚金印做什么? 第220章 漫天枫叶起,群狼汹涌出 按万宇轩的说法,一重天不会有修士,或者说经过二重天肉体改造后的修士,极难适应一重天世界中的凡俗之力。 莫说这些后天修炼的“伪修”,哪怕是那些天生灵根、天赋卓绝的天纵之才,一旦踏上修行之路,也得遵循天地间的大道规则,丝毫不得僭越。 五行之力和凡俗之气.不可共融,这是此方世界修行的铁规。 这,便是所谓的“天人两隔”,任谁也逃脱不了这天地规则的束缚。 故而.在灵气稀薄的一重天,修士主要的修行手段是从五彩矿里汲取“矿力”,但这种做法也会提升“道蚀”的风险。 天地大道的馈赠,早被暗中标注了代价。 祥子望着地上没了声息的冯福,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 地上这个渐渐冰冷的八品体修,就这么被那璀璨妖异的火舌,一点点吞噬。 冯福身为八品体修,这等修为放在外头,自然是响当当的人物,但他宁愿忍受“天人两隔”的禁锢,甘于在冯家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老管家, 祥子并不知道那位数十年未曾迈出冯家一步,只是静静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究竟给了冯福怎样的筹码,能让他这般死心塌地。 但他知道,冯家所谋.定然甚大。 火光熊熊,祥子身子一侧,跃下崖壁。 急速坠落中,他的身子在月色里拉出道道残影。 一棵嵌在崖壁的小树,一块凸起的碎石,一根孤悬的崖蔓 只消三次借力,祥子便轻巧落在松软的泥地上。 以他八品小成境的力量和敏捷,加上车夫职业技能的加持,这十数丈的崖壁亦是如履平地。 数步之外,是李韵文扭曲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祥子把头颅割了下来,就这么轻轻提着,返身而回。 —— 群狼环伺中,李家仅存的几人紧紧靠在一起,面如死灰, 金福贵的圆瞳里,闪烁着妖艳的金色光芒, 那张可怖的脸上,有些急切亦有些茫然, 胸口塌陷处已不再流血或者说血已流干了,呼吸也渐渐变得微弱。 或许是察觉到这位“妖兽之主”的身体即将枯竭,他身边那些狼妖也变得暴躁起来,不住地仰天长嚎,声音凄厉, 甚至有一头白狼王趴低了身子,在金福贵身后虎视眈眈。 即便是狼妖,也摆脱不了原始兽性本能的驱动,只要这头白狼王能杀掉金福贵,它便是新的狼王。 金福贵眸光只一扫,抬起爪子——微光骤起,那天地间的金色灵气便凝在爪上,化作一缕微芒,如流星一般撞在那头八品白狼王身上。 “轰”的一声,白狼王的右腿瞬间出现一个碗口大的豁口,血肉模糊, 哀嚎一声,这头白狼王一瘸一拐退到了后面,再也不敢有丝毫异动。 由此,整个狼群便安静了下来。 忽地 一双皮靴踩在枯枝上,簌簌作响。 一个大个子的身影,缓缓从夜色里现出身形。 紧接着,一颗带血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到金福贵脚下,那头颅上的鲜血还在不断地流淌,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暗红色的血泊。 金福贵伸出利爪,轻轻戳起那颗头颅,缓缓悬在眼前。 那张英俊的脸就在眼前,金福贵怔怔望着,眸色先是狠厉.随后却又变得茫然起来。 自金福贵染上“矿瘴”,这是祥子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人性化的表情。 忽地,两抹淡金色液体,从金福贵的眼眶里溢了出来,缓缓滴落在地上。 —— “李师弟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在场中响起。 李三小姐强撑着站起来,她那剪水般的双眸中,此刻满是希冀与哀求之色:“李家所有人都死了,我就是李家唯一的继承人,” 她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闯王爷兵马虽雄壮,但他不该觊觎这片矿区,这是使馆区那些大人物绝对无法容忍的。” “如果使馆区派人来,加上大帅府那些兵马.闯王爷定然抵挡不住。” “到时候.这片矿区还是我李家的!” “李师弟,”李三小姐忽地露出一抹顾盼生辉的神采,“只要让我活下来我.我什么都愿意做!从此我李家便给师弟你当牛做马,绝无二话。” “以师弟你如今的势力,得了我李家相助莫说是大帅府,便是使馆区也要忌惮三分说不得.日后” 李三小姐强压着内心的悚惧,高昂着白皙的脖颈,尽力让自己显得更加从容镇定。 在她看来,得罪了师弟的是自家二哥,如今二哥已死,这仇怨理应就此勾销。 她深信,祥子会为了李家矿区这块肥肉而动心,毕竟在这个弱肉强食、利益至上的世界里,利益的诱惑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或者说,此刻的她.只能赌祥子动心。 否则,刚才这师弟明明有机会杀了自己,为何却没有? 他既然花费这么大的代价进入李家.难道真的只想给闯王爷做嫁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定然有更大的谋划。 不然难道李师弟当真只是要复仇? 不过是死了些泥腿子,值得这位风宪院执事如此舍身犯险?—— 祥子皱了皱眉头。 他自然明白李三小姐话里的意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以美貌闻名整个四九城的女人说的是对的。 倘若自己通过她控制了整个李家矿区,对如今的李家庄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 “李三小姐.你说错了,如今我已是风宪院执事,按规矩.你该喊我一声师兄,”祥子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那笑容里,却带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师兄.李师兄,日后师兄让我做什么.师妹就做什么,”见祥子脸上神色,李三小姐只道是他已然动心,心中一喜,赶紧应道。 语气里满是讨好与顺从。 “那此刻,师妹帮我做件事?”祥子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师兄且说.只要是师妹能做的,定当万死不辞!” “噢……那你现在就去死吧。”祥子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忽地 场中一声轻啸响起。 两枚黄铜小箭“咻”地消失在浓稠的黑夜中。 然后,其中一枚噗的一声,径直刺穿了李三小姐的脖子, 黄铜小箭速度快得惊人,李三小姐没有丝毫反应,直到脖颈那道血水喷射了出来,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捂着脖子,瞪着祥子,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却只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呜咽”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李三小姐脚步踉跄,往后退了一步,直到被一棵树桩绊倒,坐在了地上。 鲜血从她指缝中不断涌出来,她痛苦皱着眉头,喉腔发出一阵“荷荷”声,脸上却满满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她实在没料到,自己都已经决心以身相许,甚至愿意奉上整个李家矿区,这个年轻的师弟竟然还是不为所动。 为什么.为什么? 万千思绪和疑惑萦绕在她脑海,终究化作一片虚无。 她死了。 群狼一拥而上——对于狼群来说.一个气血强横的八品武夫,无疑是大补之物。 —— “咔嚓”一声脆响。 祥子收回黄铜小箭。 李家众人旋即倒在地上。 祥子神色无比平静,并没有预料中大仇得报的激动,反是一种淡淡的解脱之感。 这些事.早该做了。 李韵文是一定要死的,因为这位李家二少的一念之间,人和车厂那些老兄弟的性命都丢在了这片矿区。 李三小姐也是一定要死的因为她主动勾结了小白龙那伙马匪,包大锤那些护院死了。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如此天经地义的道理. 可惜这些世家却似乎并不明白。 祥子回头,静静望着金福贵:“还扛得住?” 金福贵笑容平静:“约莫还剩下半个时辰。” 祥子沉默片刻,说道:“福贵你还有什么遗愿?” 金福贵摇了摇头,只是用那根利爪从怀里轻轻挟出来一片巴掌大的枫叶。 月光下,金福贵静静望着这枚火红的枫叶,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这枫叶是金砚月最喜欢的,是她四岁时,金福贵抱着孩子他妈,亲手从香山上最大的那颗枫树上取的。 月儿聪明,只是听隔壁那老夫子提了一次啥劳什子“标本”,就把这枚枫叶制成了一枚书签,一直放在案头。 之后,月儿总吵着闹着要再去香山,再弄几枚漂亮枫叶做书签,当时金福贵一心想要当个车长,整日都扑在人和车厂,每次嘴巴上答应,却再没带月儿去过。 再后来,月儿那孩子得了肺痨,也就没机会了。 所以这枚唯一的枫叶,成了月儿最喜欢的玩具——或者说唯一的玩具, 就连死的那晚,月儿也没忘捧着这枚枫叶书签。 金福贵低头嗅着枫叶,似乎从这叶子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他脸上笑容愈发灿烂、愈发温柔。 “祥子.你过来.”金福贵忽然转头看向祥子。 此刻这个面容和身形早被扭曲得不成人形的汉子,神色中多了一些焦急。 祥子愣了愣,走近了。 “祥子.最后我求你一件事,我死之后,你烧了我,把我的骨灰洒在金家老宅”金福贵哀求。 祥子点头。 金福贵如释重负,却是举起了尖锐利爪。 下一瞬,祥子眸色陡然一缩。 一枚淡金色的心脏,被金福贵硬生生从自己身体里掏了出来。 金福贵把心脏捧到祥子面前:“快接住它,然后一把火烧了我!” 祥子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伸出手,接过了那颗还带着温热气息的心脏。 心脏在凌冽的秋风中渐渐变凉。 与此同时,金福贵的眼眸也渐渐变得无神起来。 忽地群狼嘶吼如雷鸣, 三头白狼王前腿微微弯曲,缓缓朝着祥子俯下身,它们金色的竖瞳中,满是敬畏之色, 随后,数百头狼妖皆是趴伏在祥子面前。 这是对“新狼王”的臣服。 瞧见这一幕,金福贵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祥祥子我金福贵不欠你什么了!” 随后,金福贵却是满足地倒在了地上。 月色下,漫天枫叶火红,在他的眼眸里跳动着。 淡金色的血液浸透了金福贵手中的枫叶,他小心把枫叶贴紧空洞的心口, 旋即,漫天火光汹涌而起吞没了金福贵最后的生机。 火光冲天中,恍惚间,金福贵似乎又看见了那个一直喊着“爷”的女人那个一辈子也没过几天好日子,那个总是在夜半无人时撑在灶台上等自己回家,那个一件布衫都要缝补了无数次才舍得换的女人。 爷没用.护不住你们母女, 若有下一世,不要再来找爷了.寻个好人家,过安生日子。 一抹晶莹的液体从他眼角落下来,旋即被大火吞没。 金福贵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 火光渐渐湮灭,祥子从密室里寻了个白瓷罐,小心将那些骨灰都收拢了起来。 做完了这些,他却有些恍惚。 人到了最后.终究只剩一钵黄土。 想当初在人和车厂,金福贵凭借一身蛮力在南城闯出赫赫声名,其体魄之强健,即便在武夫之中也属罕见。 若非被那碗“整骨汤”给限住了,金福贵当个九品武夫该是手拿把掐。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将白瓷罐塞进身后的藤箱里,祥子回头.却是一怔。 只见,群狼皆是以一种无比敬畏的目光,盯着他这个“新狼王”。 祥子倒是有些犯难了.自己并没有那种能控制狼群的特殊法子,目前这些狼妖虽说臣服于自己,但终究做不到金福贵那般如臂使指。 所幸祥子前世倒是养过狗。 他手往地下一放,三头白狼王便乖乖走了过来,用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手。 忽地祥子脑袋里“咯噔”一下。 李家那藏宝库里不是有很多东西搬不走? 如今这些狼妖不正是最好的搬运工? 且不说这三头高大如骏马的白狼王,只说那些九品狼妖,便比普通老虎都要大上几分。 祥子吹了一声口哨. 群狼朝着李家密室汹涌而入。 —— 相比于这几百头狼妖,密室里那些藤箱自然不在话下。 只消几条麻绳,便能将大藤箱稳稳绑在狼妖身上。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祥子总算忙活完了。 整个李家密室被一扫而空,莫说是那些珍贵的五彩矿和功法秘籍,就连密室里的蜡烛都被祥子搜罗干净。 这可是七品妖兽肉脂做成的放在外头小小一根也得五十枚大洋! 诸事顺遂,唯有一箱七品五彩金矿有些棘手。 这金矿品级太高,纯度太高,即便是这些最喜矿力的狼妖也难熬得住。 便是白狼王驮着,也是颇为吃力,无奈之下,祥子只得亲自扛起来。 几百头狼妖,再度汹涌而出 此刻,天边已露出一抹微微的鱼肚白。 端坐于白狼王身上的祥子,将罩帽拉了下来,把脸孔藏在帽下。 只是在冲过哨岗时,祥子却勒住了狼头,朝着山坡上一个笑颜如花的白衣年轻人,挥了挥手上大枪。 —— 山坡上,白衣年轻人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那双桃花眼眯了起来。 “等这些狼妖走完咱们大军就进李家矿区,” “首先.找到那些矿工,找出其中熟悉矿区的尽快恢复李家矿区” 一条条命令传了出去, 闯王爷身边那几个亲近人,神色振奋。 不过是付出了数十人的伤亡,便夺下了一座大矿区,此等功绩堪称惊世骇俗了。 谁也不晓得昨夜的矿区深处发生了什么. 而闯王爷麾下众人,瞧见这些汹涌而出的狼妖群,更是暗自咂舌,有些脑袋灵光的.更是咂摸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此刻, 山坡上的闯王爷负手而立,遥遥望着狼妖群身上那些大藤箱,不禁叹了口气。 闯王爷并不知道那位年轻庄主,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能指挥得动这些狼妖。 但他知道屹立在四九城数百年而不倒的李家那些花费了数代人积淀下来的底蕴. 终究被这小子一扫而空了。 第221章 体法皆八品,惊人的修炼速度 群狼汹涌中,不过个把时辰,就到了香山。 卸下二十多个藤箱子,不大的荒庙顿时满当当的。 这些东西实在是太珍贵,是运回李家庄,还是就放在这里? 想了一会儿,祥子拿定了主意。 李家庄如今人多眼杂,李家矿区又刚倾覆,若是仓促把这些宝贝运回去,太过打眼。 相比之下,放在香山反而是个好主意。 一来.有这些狼妖守着,没哪个不长眼的敢过来。 二来谁能想到,这些妖兽盘踞的地方,竟有这些东西? 念及于此,祥子便从那一箱七品五彩矿石里,挑了一些品相好的五彩金矿和水矿。 五彩金矿自然是用来修炼的。 而水矿则是用来配合那枚玉盒,控制自身的“道蚀”。 忙活完了这些,祥子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 距离李家矿区被闯王爷大军占据,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在这三十多天的时间里,整个四九城都是喧嚣不已,议论纷纷。 李家矿区距离四九城,若是步行,不过半日。 可对闯王爷麾下那些精锐骑兵来说.顶多个把时辰,便能拍马而至。 如此一来,闯王爷布置在李家矿区的兵马,便当真如一柄匕首,抵住了整个四九城的咽喉。 直到今日,四九城里的绝大部分人依然不清楚,那夜的李家矿区究竟发生了什么,李家为何被灭了满门,闯王爷如何能轻而易举占据了整片矿区。 要知道,无论是昔年大顺朝那面皇旗还飘着,还是如今军阀混战四九城那头把交椅,不晓得多少人坐过.但三大矿区始终屹立不倒。 一则.是矿区环境凶险,妖兽遍地,而且矿灰肆虐,普通士兵进去了也是没啥用处。 二则还是使馆区那些大人物。 使馆区从不会管外头打生打死,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心里,凡俗性命自然算不得什么;他们在意的,只有那些五彩矿和妖兽肉。 只要那些五彩矿和妖兽肉能准时送到悬空码头,使馆区从不会介入凡俗之事。 但如今.闯王爷大军可是直接抢下了李家矿区,这便是戳中了使馆区四大公馆的要害。 如此一来,整个四九城都在观望.看四家公馆究竟会如何处理。 听说,大帅府那几个高级参谋,早在公馆门口磕破了头——就连张大帅本人,这个月都去了使馆区好几趟。 可偏偏.一个月过去了,使馆区毫无动静。 这般诡谲反常的情况,让所有人都嗅到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 李家庄内宅,一个白衣年轻人与祥子相对而坐。 铜壶袅袅,蒸腾着白烟, 祥子亲手给眼前两人各斟了一杯茶。 张大锤喜滋滋捧起来,赞道:“祥爷这日子也过得好咯.碧螺春也喝上了。” 祥子笑笑,却是应道:“咱这日子过得再好,也比不过您旁边这位爷啊。” 一身白衣的闯王爷却是恍若未闻,只是细细品着口中茶水。 偌大的内宅,并没有啥侍女服侍,就连小绿、小红俩丫头也被祥子打发了出去。 如今闯王爷占了李家矿区,身份自然又有不同,若是让人察觉到李家庄与闯王爷暗中那些瓜葛,只怕是如今的祥子也担不住。 望着一脸从容的桃花眼年轻人,祥子忽然笑了笑:“闯王爷,听说张大帅把炮营都摆在宛平县外了,这节骨眼,您该是坐镇宛平才对吧?” 闯王爷放下了茶盏,嗤笑一声:“那老东西就是个怂货,给他一万个胆子,也是断不敢进攻宛平县的,若是折了手下人马.他这大帅如何能坐得稳当。” 祥子起身,又给闯王爷斟了一盏茶:“那使馆区呢闯王爷莫不是连四大家公馆都不放在眼里?” 坦率说,闯王爷今日的到访,着实出乎了祥子的预料。 这位爷刚拿下李家矿区,矿区里更是百废俱兴,而且宛平县那边也正与张大帅对峙。 无论从哪个角度,闯王爷都没有来亲身来此的道理。 况且当初祥子与他闯王说得明明白白——这是最后一次交易! 祥子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与虎谋皮会有怎样的下场——对于闯王爷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还是避得远些为好。 “使馆区?”闯王靠在椅上,伸了伸懒腰,以一种慵懒的姿势,淡淡说道,“老话说有奶便是娘只要我能按份额供应五彩矿,他使馆区又能干什么。” “如今,使馆区的人手都放在小青衫岭里头,大顺古道也迫在眉睫,他们又怎会舍得与我大动干戈” 祥子一愣,旋即明白了闯王爷的意思。 难怪这位爷要在此时对李家矿区动手. 使馆区在四九城能动用的人手,便是三大武馆,而如今三大武馆的人手全丢在了小青衫北进的道路上。 大顺古道开启在即,一旦开通.未来人手耗费更多,若是去招惹闯王爷这伙人,少不得得派出足够的人马——如此一来,便会耽误大顺古道的推进进度。 而如今,既然闯王爷愿意低头,确保使馆区的五彩矿份额.使馆区自然乐见其成,再无动手的理由。 李家矿区? 就连张大帅那些人马,也不过是使馆区豢养的一条狗罢了,难不成使馆区那些大人物真的要为李韵文这夯货打生打死? 说到底.这世道终究是“利益”二字。 不愧是短短数年便崛起于三寨九地的大龙头,闯王爷对人心分寸的把握.堪称巅妙。 “所以.闯王爷今日来此,却是为了什么?”祥子索性单刀直入。 面对这位年轻庄主的直率.和言语中隐藏的不耐,闯王爷只笑了笑,眸色却是陡然一肃,沉声说道: “我要李家那枚金印.” “如果祥爷愿意割爱.我愿让出李家矿区三成股份。” 瞧见祥子脸上神色变化,闯王爷摆了摆手:“祥爷暂且不用拿言语敷衍我我只想告诉祥爷,那枚金印是前朝大顺皇帝印玺之一放在普通人手上,与一块顽石无异。” 祥子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愕:“金印?啥金印?” 闯王爷深深望着祥子,并没有说话。 突然间,闯王爷却是站起身,嘴角扯出一个浅浅弧度:“既然祥爷不知道这金印的下落便是我唐突了。” 祥子笑了笑,并没有送客的意思。 “闯王爷慢走若是哪日找到了金印,我再去找你。” “便辛苦祥爷了。” “不辛苦不辛苦.” 等两人走后,祥子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金印这玩意儿,肯定是不能给闯王的。 能让闯王爷这种精明人掏出三成李家矿区股份的东西.能让李家视若珍宝藏在密室里.能让李韵文逃命都不舍得丢掉的东西,定然是某种重要至极的东西。 为了这东西,冯家不惜动用冯福这个八品体修。 这些屹立于四九城之巅的大人物,都心心念念这枚金印怎么可能如闯王爷所说,只是一块顽石? 便真如闯王爷所言,这玩意儿对普通人没啥作用 但有这东西在手上,万一日后与闯王爷有了争端祥子也多了一个转圜的余地——或者说,谈判的筹码。 骨子里,祥子根本不信任这位四九城平民口中心心念念的“救世主”——此方世界,哪个军头是良善人? 笑话,若真是个大善人,又如何能在短短数年,从穷山恶水的三寨九地里厮杀出来? 而且祥子隐隐觉得,这来自前朝的玩意儿似乎与小青衫岭那条无比神秘的大顺古道有关。 大顺古道、大顺金印? 傻子才信这没啥关系。 只不过.闯王爷啥时候也对大顺朝这些东西感兴趣了? 或者说昔年那位凭着一杆“大顺霸王枪”横扫八荒的圣主爷,究竟在那条古道留下了什么?—— 每周三的下午,是李家庄例行周会。 偌大的房间里,齐瑞良、姜望水、徐彬、徐小六、小马,雷老爷子,陈海以及清帮香主刘福堂分列两行。 之前清帮派来了一千名码头工人,虽说名义上是李家庄力夫,但如此规模的人马.清帮不可能放任不管,那位齐老爷子便派了刘福堂过来。 今日的议题,依然是“恢复前朝废矿”的进度。 经过个把月推进,依托着姜望水手下的临时基地做中转,李家庄已在小青衫岭外围建了两座临时定居点。 按照雷老爷子亲手规划的路线,再需要4座临时定居点,便能将李家庄临时基地与那座前朝废矿勾连起来。 算下来,原本定的半年之期,只怕是提前两个月便能达成。 本来进度十分喜人,可近几天遇到了一桩麻烦事 也不晓得是气血关的武夫聚集太多,还是其他啥的原因,定居点附近出现了两头八品巅峰妖兽。 两头青背铁甲兽,一公一母,一身铁甲便是连火药枪都丝毫不惧,这几日的夜里已咬死了十多个力夫,如今李家庄力夫都是人心惶惶。 妖兽最怕成群.一头八品巅峰就很难对付了,更何况是一对配合娴熟的公母妖兽。 齐瑞良也与宝林武馆联系过,小青衫岭堡寨那边的陈雄副院长更是亲自带着几个内门弟子蹲守了一夜. 但这两头青背铁甲兽十分狡猾,稍有动静便钻进土里打洞跑了,着实是难缠。 而宝林武馆北进路线也是迫在眉睫,陈雄自然不能日日都待在定居点如此一来.这事就当真难办了。 这便是在矿区施工的难处——且不提那些熬人的矿灰,只说这随时可能冒出来的妖兽,便是让人头皮发麻。 念及于此,众人都是一叹。 莫不说如今李家庄的进度了,自万宇轩上了二重天,小青衫岭里头少了这个能直面妖兽锋芒的强横战力,便是武馆前进营地那边的进度也慢了不少。 “雷老爷子.如果换路线的话,可还来得及?”齐瑞良问道。 雷老爷子顶着两个黑眼圈,长叹一声:“也有一条备用路线,便是从小青衫岭堡寨那边建设定居点,但那边路途遥远,还要绕过寒水潭.” “这条备用路线需要八个定居点,而且施工繁杂,约莫得一年功夫。” 听到这里,众人眉头都皱了起来。 一年时间?实在是难给使馆区那边交代。 要知道.这些日子李家庄做下这些煊赫之事,一个月前更是封锁了整个冯家庄,使馆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因为这座前朝废矿? 倘若李家庄不能在半年内按期完工.在使馆区那些大人物心中,李家庄便失去了所有的价值。 如此一来.李家庄的下场可想而知。 众人当然能明白这道理,于是乎整个房间一片愁云惨淡。 此刻一直默不作声的祥子,却忽然开口:“无妨.无须备用路线,那两头青背铁甲兽.我来想法子。” 忽地,场中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齐刷刷瞅着这位庄主爷。 齐瑞良几个好友倒是还好——他们早习惯了祥子各种天马行空的主意,以及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 陈海和刘福堂则是张大了嘴巴,一脸惊愕。 啥? 两头八品巅峰妖兽就连四海院副院主都束手无策的可怕妖兽.这个刚刚晋八品的庄主爷竟然说有法子? 祥子只笑了笑:“瑞良兄,让今夜所有人撤出临时基地” 齐瑞良微微一怔,随后却点了点头—— 这位李兄极少参与周会,更少做决策但与一个月前封锁冯家庄的决定那般,但凡是这位爷拿定了主意,整个李家庄上下便只能服从。 只是就连这位向来最信任祥子的清帮三公子,也难想象.他会用怎样的法子来解决那两头八品巅峰妖兽。 要知道.这可是副院主级别的大人物,才能对抗的强横妖兽。 心念急动间,齐瑞良忽然又想起上个月发生在李家矿厂那件大事。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这事与这个年轻的庄主爷脱不了干系。 不然为啥李家庄刚封锁了冯家庄,南边那头的李家矿厂便被闯王爷大军给占了。 这世上,当真有这般巧合的事?—— 当夜,月明星稀。 小青衫岭,香山荒庙。 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祥子捏住桩步,站在荒庙外的空地,鼻端轻轻一吸,那些光点便顺着气息往他身子里钻。 他脚边,摆着块拳头大的七品五彩金矿。 得益于李家慷慨的馈赠,如今祥子手上这种七品五彩金矿有整整一大框! 【感金生息决】+1 【感金生息决】+1 斑驳的灵气裹着矿土味,经由修士被动技能【周天纳元决】的提炼,化作菁纯的金色水流缓缓融入气劲之中, 皮膜筋骨被汹涌的灵气冲刷着。 没多大一会儿,七品五彩矿就成了块灰扑扑的石头,一点灵力都没剩。 他丹田灵池里多了缕淡金色灵液,像滴进水里的香油,慢悠悠散开,化作淡金色液体,沉积在灵海里。 若是换做以往,这种级别的五彩矿,足需要大半夜才能彻底吸收完毕。 而晋升了八品——尤其是领悟暗劲之后,祥子只需要一个多时辰,便能彻底吸收。 其效率,何止是数倍的提升。 不仅是单次吸收效率.关键在于上限! 以往九品时,受限于皮膜、筋骨,祥子一周可能最多吸取两块七品五彩矿。 而以他如今的体魄,一周足可以耐得住四枚七品五彩矿的“矿力”。 换而言之,他法修的修炼速度,比以往快了一倍还多! 相比之下,需要苦熬的武夫职业,反倒是显得慢了。 等最后一缕金系灵气进入体内,祥子长舒口气,心头却是猛然一震! 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 霎时间,丹田处那颗气血红珠一颤.就见到灵海里那片金色灵液沸腾开来。 丝丝缕缕的金系灵气顺着祥子施展出的暗劲,汹涌而至 洗刷着每一块皮膜,涤荡着每一片筋骨.、 刹那间.祥子直觉丹田处一宽.那片浅如小溪的灵海骤然变成湖泊一般. 恰在此刻,祥子脑海里“叮”得一声。 【八品法修入门境,已成!】 第222章 金家老宅,落叶归根 法修职业已八品,此等惊人的修炼速度,自然都来自从李家矿区搜刮来的那些七品五彩金矿。 世间有法修>体修>武夫皆高一品的说法。 单论杀伤力,八品法修堪比七品体修,抵得六品武夫。 细究起来,祥子如今最大短板便是体魄。虽已是八品小成武夫,肉身远胜同阶,却终究不及七品武夫的横练筋骨。 “为什么虐待自己?为什么不来找我?”如果她来找她的话,他一定会心软的放过她。 “苍龙公,此为何意?”伴着学子的议论纷纷,悬浮于空的南明院长质疑地看着被称作苍龙公的青绿巨龙。 重点是杨叶好像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了,想起她冷冷的表情,还不如何曼依赖自己。 因为,这一次挑选对手,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宫首的位置花落谁家。 吃完早饭,杨叶上楼洗了脸,重新化了淡淡的妆,玫红的口红,人看起来更加的生动、靓丽,时尚中透着清纯的气息。 这时间,紫火葫也是击杀另一个顶级大魔王,最后一个顶级大魔王见势不妙,已是逃窜,剩余魔王们也都惊心胆战地逃亡,魔人大军开始崩溃,人类强者们强提精神乘胜追击。 在这天地之间,哪里都是修炼的地方,所以他们并不缺这么一个地方。 洛兰秋听到秋儿二字,征愣了半分,白嫩的脸蛋中透出一点羞涩的红艳。 大批身穿楚家执法的楚家子弟纷纷越过堤坝,朝海滩赶来,将晦测学员团团围住,观其数量不下千人,几乎将楚家维护屹北海郡都城治安的成员全部叫了过来。 关晓军从中出了不少力,才把这事情压到最低限度,不然的话,沙城非得在监狱里待上一段时间不可。 经他一指确实前面有许多人,许多个球场连并在一起,有点青春散发的感觉。 也是梦比优斯缺少经验,不然换成其他奥特曼现在就是趁你病要你命了,直接一个大招送帝诺佐鲁归西了,当然梦比优斯近战也行,巨大的拳头砸在帝诺佐鲁身上那也是很疼的,接着一个过肩摔把帝诺佐鲁摔到地面。 “不,撤退,我们不是来正面刚的,狼卫目前也不适合和真正的骑兵在平原地带正面刚。”蔡旭摇头下令道。 五行化一的灵压不由分说地欺压了过去,展飞鸿甚至没空去确定究竟奏没奏效,就把手中紧抓不放的其中一具尸体给运力掷向那人。 她咬着嘴唇,忽然道:“你是不是真的强奸过马芳铃?“傅红雪脸上的肌肉忽然绷紧,目中又露出痛苦之色,但他却还是点了点头。 即使对方是一个可造之材,哪怕是有些地方和自己惺惺相惜,但是如果真的无法改变对方的思想和灵魂,那么屠戮是在所难免。 肩膀上中了一枪的张一栋倚靠在墙壁上,努力的控制着呼吸,喉结一动一动的。 “指挥官出大事了,东京附近的地下水脉都在向东京汇聚,整个东京的地下水位都在抬高。”敦子收到来自日本地下水网检测部门的消息。 本来计划的很好,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他不惜花费血本请动其余两家。按说三家高手尽出的情况,即便是拿不下那只四星凶兽,全身而退又有何难。 若非真的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局面,又有谁愿意放着安全平稳的日子不去过,反而冒着危险不惜潜入2区来抢东西呢。 许久之后,臣阳拍了拍我的后背,缓缓的开口“兄弟,保重。”接着往后退了两步,我看见臣阳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他还在微笑,不停的掩饰。 与雪如楼许久未见,但因同心的缘故,也一直都了解着彼此发生了什么;对于被坑了的愤怒的流墨墨,雪如楼在无奈血姬冷的依旧恶劣后,只愈发温和的安抚起流墨墨,而后迅速的帮她修复调养起来。 为了防止改造人的反抗,天痕用空间凝固之法束缚住他的身体,静静的等待着。 我叹了口气,把空调还是打开了,另外给她接了一杯热水,晾上了,许久,林然出来了,拍了拍手,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 如果非要接着这个我想不清的话题说的话。。。。是一些比较杂乱无章的东西。。 这说明什么,预示什么?预示着他们的人能活到七老八十,不但能看到自己的儿子,还能看到自己的孙子,甚至重孙,如此震惊的消息,将他们的大脑糊的一愣一愣的。 “那个,她真的能赢?原来欧阳彬已经进阶成功了,真是太可怕了。据我所知,欧阳彬是人类和海灵兽的混血儿,有着得天独厚的血脉。”荀羽也在跟陆虎交流。 许是实在太渴,等到了灵漪轻罗帐篷中,接过她递来的碧螺香茶,醒言也顾不及细细品尝,便大口吹散几缕热气,一仰脖“咕咚咕咚”几声将整盏白玉瓷杯中碧油油的茶水一口气喝光。 “这……”听了索加的话,导师不由的迟疑了起来,对她来说,谁去参加比赛都一样的,反正都是输,又有什么不同呢?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这被选出的三人,到底是不是最强的。 第223章 人和车厂,来时路 从金家老宅出来,祥子带着小红、小绿几个往东城走。 先前陈家那矿主在德云楼请过李家庄的人吃饭,俩丫头尝过一回德云楼的翠云糕,打那以后就总惦记着。 这回好不容易来趟城里,索性就圆了俩丫头的念想。 捧着糖葫芦的俩丫头,蹦蹦跳跳的,别提多高兴了。 一行人正走着,老远就瞅见街那头,几十 “还有哪里不对?”宋如玉给折腾得没脾气了,坐在一旁无精打采地问。 宁栀不喜欢烟味,于是跟她在一起,他便从来不抽,连打火机都没带。 因为只有放学后,袁玫那个讨厌的电灯泡才不会打扰到他们的相处。 口舌中逐渐弥漫开一股凉丝丝的冷意,激得素言忍不住偏过头去,以手掩鼻打了个喷嚏,幸而那药丸他早压在了舌下,没有喷出来白白浪费了。 宁宁在一边冷眼看着她妈咪在不停的纠结,他挑了挑眉,都替她妈咪觉得难受。不过妈咪不说,他是从来不会主动去问的,否则的话,会让妈咪觉得为难。 说是驿站,其实是妖城划分出来给外来的人族修士活动的一块区域。虽然有不少妖类来往,主要还是运送各种日常所需。 那男孩一怔,被拖着往前迈了一步下得台阶,这才醒过神来妹妹还在后头,赶紧甩开宋如玉的手,转过身去将妹妹抱下台阶。 宋如玉摇摇头,伸手扶了最近的一丛歪倒的海棠花一把,又抬脚踩了踩花根下湿润的泥土,将那有些浮动的土层踏实,落了满手水珠,青缎面的布鞋上也氲湿了一大片。 一般来说,客卿是比较自由的,所以收入较低,供奉需要听令皇室,因此收入很高。 虽然楚真已经给他修复了一下体内的伤势,但晏函看起来还是有些病恹恹的。 但是这个苏知意就不同了,当初是她害他们进局子的,所以让她赔偿也没什么错吧? 传闻里,斩杀自己的善恶分身,达到仙圣之流,也不过是这样罢了。 知道他是动了情,周诗瑶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撩拨了,她现在不方便,暗暗决定,还是老实一些吧。 但为什么,眼前的传承,却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如此经络分明,仿佛如同自身的血肉一般? 但他看向楚云亭的眼神里,并没有嫉妒,反而满是惊艳绝伦,满是想要向楚云亭学习的渴望。 杜鸩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没过一会儿水晶球内就浮现出青色的光,证明它并没有坏。 当然,被学校找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现在不能去学校,也不能露面。 连续踏步了数千阶台阶,终于到了密室台阶的最深处,然后他们忽然听到一阵独特的梵音来。 季辞念随后也回来了,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有事,没出声,等着看余笙怎么解决。 “寡人知李卿之意,想必诸位还未知晓,信陵君乃窃虎符而救我大赵。”看到阶下诸人都看着自己,赵王丹笑着说了一句。关于各国之事,李御和他讨论的并不止几次,各国之间的利弊如数家珍,让他们颇有君臣相得之意。 这场比赛之后,国足与韩国展开了第三四名决赛的较量,经过一段时间的殊死搏斗,第六十八分钟,金远助攻杨旭打入了全场唯一进球,夺得了季军,而东道主澳大利亚则借主场优势,:击败了日本队勇夺亚洲杯冠军。 第224章 天地至宝,锻造玄铁重枪 第二日晨起,祥子便换了身黄布短衫,脚底下换了双新皮靴,往宝林武馆去了。 照例先去了杂院,却听杂院师兄说老刘院主不在。 老刘院主去津城了,说是从清帮手上接一批金贵的七品五彩水矿——在那座前朝废矿恢复前,只能从外头花高价采购这种水矿,用来克制大顺古道五彩火矿的压力。 祥子心里琢磨着:这 “陈佑。愿你在旅途终点能够触摸到天际线,在归宿中能拥有星空,愿你第一千零四十九个冬天像今天一样温暖。”黑色球体发出平静没有情绪的声音。 周泽楷揉了一会儿之后,医生终于被请过来了,毕竟这是拍摄节目,若是嘉宾在这个节目组出了什么事情,那真的是要命的有木有!所以医生过来之后,赶紧检查了一下唐冰玉的脚,也确定了唐冰玉的脚是完全没问题的。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非常熟悉,让顾湘君这才想起来,这人竟然是叶珍珍的大哥叶宇涵,不过她现在忙的很,而且身边有个醋坛子,于是还是理智的拒绝了。 它现在处于隐匿状态悄悄行进,一看就知道是未发现黑剑号,只是自顾自地向着预定位置靠近。 他下意识觉得,对方就这么轻易将太极殿“拱手”让出,有些潇洒得过头了。 大约最美好的爱情,便是为了喜欢的人的梦想,甘心情愿成为她脚下的台阶,只愿让她走到最高的地方。 “进去,怎么不进去?我们要进去赚钱。”周泽楷拉住唐冰玉的手往里面进,忽然想到今天可能人比较多,于是搂住了唐冰玉的腰就把人往怀里一带,用最佳的保护方式,带着唐冰玉进去了。 几乎是在对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声极闷极轻的声响自她掌心传来,纤长的指甲应声断裂。 这就相当于是一中心里施压的方式,让金鼠自己认为,华国不会妥协,这样,到时候就好谈条件了。 话音刚落,他便身形一闪,出现在奈良志田身旁,直接一拳挥去。 所以钱太韶就开始准备,为李唐的崛起而准备,这不是李东升教他的,而是钱太韶作为一个商人自己要做的。 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片刻下来,大神位永生境第八十步的彪形大汉,不敌吐血。 “这个当然,从你接到任务开始算起,三个月的时间里你有足够的自由。”玫瑰微笑着,笑靥中透着迷醉之色。 岳缨舞虽然不想将自己的命运交在别人手中,但是见到霍新晨这么有自信,居然鬼使神差的没有反驳,而是沉默的应允了霍新晨的做法。 “哼,谁稀罕你,你就和她在一起吧!我有钱就够了!”太平一跺脚就气呼呼的跑了。 “师妹,与其将你的第一次交给房老大,还不如给师兄我,你说是不是?!”易天祝说着轻轻地挑起了苏静光滑的下巴,脸渐渐地贴近了苏静的红唇。 另一方面李东升虽然和朝中大臣尿不到一壶里去,但是他并不像张昌宗那样,见谁都咬谁,一般都是有人欺负李东升,李东升才会反击的。 清宁郡主听了吃了一惊,虽然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某人,但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张知节会出城迎接,毕竟他们两人的关系见不得人。 “杀!”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声,漫天杀声四起,这一声大喊给了他们无穷的力量,给了他们勇气,让他们无视站在那里的玲珑,朝道观杀了过去。 第225章 冯家贵女,当街拦车 此方世界的宝贝,皆诞生于矿区。 无论是五彩金矿还是那些妖兽肉,对武夫和修士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修行之物。 但真正珍贵的,还是伴生于矿区的那些真正稀罕物——比如草药、陨铁这类天地之灵。 为了给祥子锻造铁枪,今日宝林武馆拿出的六品九华金精已是罕见至极的宝贝——这种金火双系陨铁需在金系和 惊鸿的双手在广袖之下紧握成拳,低垂的视线因为溢出眼眶的水汽而变得朦胧。 帝豪夜总会,绝对可以称得上整个顺县最豪华的夜总会,秦泽上班的KTV就在这夜总会的四楼。 全桌人看到我情绪有些失落,也没有过多说什么,都举起了酒杯,谁都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喝酒。 老板们都走了,一会儿丁一然再回来闹事,店员们也做不了主,虽然丁一然不一定有这个胆子,脑子却不够使的厉害。 “秦总,您就别卖关子了,赶紧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暴君是个急脾气,当即说道。 罗湛闷闷笑起来,摸摸她的头发:“你看我不是吃完了,这就是对你的肯定!”说着收拾碗去厨房。 反观二长老,则是一脸淡定地看着秦梦岚,从刚才到现在,根本连一半的实力都没用上。 就在所有华夏观众都欢呼沸腾的时候,那些高丽国观众们也站了起来。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研究神石的这段时间,我就去星辰岛修炼。 当邓逐鹿倒地身亡的那一瞬,秦泽的身影也出现在他的尸体旁,锈剑飞旋回秦泽身旁,围绕着秦泽飞舞,秦泽屏气凝神,闭起眼睛,搜寻着贺丹阳的气息。 实际上,楚洵已经有些吃力了。他差点死过一次,如今身体也才刚刚恢复了四成而已。 所谓丧钟,其实是一台古老的大钟。大钟摆放在钟楼里,也就是城堡最中心的顶端。 乔诺其实一直跟在顾沐风和曲一凡的身边,也很积极的想帮忙,可是曲一凡也好,顾沐风也好,都半点儿也没有要她插手的意思,尤其是顾沐风,连看也没有看过她一眼。 “为夫有辱使命,任凭娘子责罚。”他抓着她的手放在他腰侧,挑眉看着她。 上一次见似乎还是不久之前,可是转眼之间,谢琦玉的孩子就这么大了。 “唉!看样子是查不到什么了,我们走吧……。”黎纪无力说道,感觉身边没什么动静,黎纪不由侧过面庞看去,却见闻人君复若有所思的模样。 至于摩根家族所谓的高层他并没有看在眼里,所以更别提那个挑衅他的罗恩。 而且岷州可是凉州腹地,西凉王府的探子眼线层出不穷,如今秦庭初建,绝对不能将西凉王府的奸细放进来。 但是没办法,技术不行,硬件来凑,谁叫他的这辆防暴车够牛逼,底盘够稳,不管他怎么开都不可能出现问题,只要林峰自己不是傻子给他开到沟里去就行。 虽然挽情在心里尽量告诉自己,不要轻易相信他会放自己走,但还是忍不住雀跃。 湘妃竹椅上,李旭解衣宽袍,袒腹仰卧,双眼微微眯起,一张厚实的朱唇微微勾起,一抹舒服的笑意,缓缓从嘴角溢出。 我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暗自握着那枚白玉佩,想要找准时机做最后一搏。 这番话儿一出,众人算是回过味了来了,各自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气氛还算融洽。 尤其是历代意诚门掌门自感将要故去时候,都会将那只有掌门才可以修习的功法所得功力,尽数凝结在他们的骨内,更使得他们的尸骸不同于常人尸骸。 花如陌睁开眼一看,正看见那一片由土黄蜂汇聚儿成的乌云如临大敌一般向远方奔逃。 就在我和顾以城都以为,这一次蜘蛛能中招直接被弄死,可这蜘蛛的脑袋却在他的这把剑落下的刹那猛地飞了出来,留下一个巨大的血槽,里面喷洒着恶心的血液,喷了顾以城一身。 下一刻,李九真有力的臂膀就猛地伸出,将她腰肢紧紧搂住,一股强烈的阳刚气息直袭而来,简直有叫人烧化的趋势。 帝天手臂一沉,在不停的颤抖,那十滴精血,极为的沉重,紫色大鼎多龟裂开来,难以承受住,那十滴精血的力量。 不过杨浩终究是为他们准备很长时间,因此在他们跑的瞬间就已经晚了,天罡煞雷在他们脚后跟响起。一刹那漫天雷光,电闪雷鸣,如同一个雷日山河变色。 他的眼中被浓厚的血色覆盖,掩藏在最深处的悲痛只有他自己在深夜时分独自一人品尝。 “嗨,就是饭店。只对内开放。这也算是咱们结交一些人的专用场所。”夏元平静的说道。 水沁玉手一挥,一把青锋迅速凝现,剑背之上水光流转而不散,这种对玄力掌控的炉火纯青,让杨浩自愧不如,舒盈盈握着一柄赤红如血的细剑,白晢的肌肤上青筋显现。 他刚才就知道可能是这家伙弄得,但亲眼看到他在这里,还是一阵惊讶。 拍卖行负责镇场的强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技惊四座,直接唬住所有人。 明莲告诉他这两年她不限制他的自由,但是如果想进入太古神墟击必须击败下面所有化神境一下的修者。 他们当即知乎了其他士兵,就要悄咪咪的离开,隔远一点减少自己的血气震荡的时候,天陨金仙却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第226章 约擂,生死擂! 一杆绣着“宝林”二字的金线小旗,在初冬的寒风里,猎猎作响。 瞧见这面旗帜,路人皆是一惊。 早年间,大顺皇旗还没倒的时候,那位宣志爷曾颁下敕令,三大武馆的执事及以上人物,方能在马车上悬武馆金旗。 虽说后来大顺朝亡了,但这规矩倒是保留了下来。 念及于此,路人们纷纷避退——武馆里头 老太太也没有想到苏橘安竟然连她的面子也不给,说不见就不见,叫她在此等着也颇为尴尬。 网上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事实上,近十年都没有登山队敢于挑战曼丽奇峰。 原本的星辰龙翼便是具备着龙气,之后更是融合了龙骨,那种龙气比起以往,自然是浓郁不少。 我就把刚才遇到瞿如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她不知道瞿如鸟是什么,我也跟着解释了一番。 餐厅玻璃门被推开,江星和余珍被服务员引进座位,两人看着菜单上丰盛的美味,混乱点了一番,然后便发现不少人开始朝着这家餐厅汇聚,远远的对余珍和江星指指点点。 寻找采集千年血太岁,用黄金圈手机采集,时间六十天。任务完成后,可领取系统礼包。 “心意领了,但进步慢总比没有进步强。随着修为提高,你的体质和感知力都在增强。”姬曼丽说着,将灵石又推了回来。 虽然她不怎么信任李锐,不想自己的亲友与他有太多交集,但只是引荐而已,这个没什么。 南宫月并不担心自己,有黄金圈手机在手,各种强大保护,她总有方法脱身的。 “牵制住。”江星嘴里咀嚼着红果,手里握着长枪,身边七人迅速分散开来,然后朝着呲妖冲去,他们手里都有属于各自的武器,虽然都是石材所铸造,但都锋锐无比。 “大哥,我错了,我马上再去给您倒一杯。”倒茶的那人,还想着发大财呢,可不想滚蛋,赶忙又重新倒了一杯。 后台控制室的所有人,包括冯晓东全都脸上挂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最近机器人都没有出来吗?他们复活科学家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叶洛也不理会它的态度,直接问道。 “没事没事,你……好好休息吧。”妮安想问些东西,但是想了想还是让她休息吧。 薛明这些话倒也不纯粹是在忽悠,虽则还尚未安然的返回郓城,但薛明已经开始考虑郓城的经济发展了。而通过方才和扈成的交谈,才让薛明心中隐隐约约的有了些想法,如今不过是将他的想法提前说出来而已。 李坏的眼神太可怕了,龙熄也忍不住心中一凛,后悔不应该拿这件事情嘲笑李坏。 叶洛实在是难以想象,目光注视着狂熊,一时间充斥着兴奋和炽热的光芒。 如今,绝尘却是将自己引以为傲的药方送给古星魂,这才让绝无月感到吃惊。 于是乎,几名南蛮武者便好巧不巧,在武魏城的酒楼,与职场失意的孙不同碰面。 我接了过去。稍微揭开瓶盖,我闻了闻里面的味儿。好像不太好闻,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的那种味道。 云子枫第一天来穿的是一件体恤,黑色的,前面一个骷髅头,后面一朵牡丹花。 何欢觉得被他破攻破得太容易,还想用手去挡,结果周沉再狠狠一抽,衣服抽开,何欢只觉腰上一紧,差点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227章 打猎 回绝了陈家家主的晚宴,也推掉了清帮齐老舵主的家宴。 此刻,祥子倒在中城一间小酒铺里,与一位老者对坐畅饮。 喝的不是祥子偏爱的梅子酒,是面前这位老者最爱的烧刀子。 同往日一般,祥子替老人斟满一杯,又给一只空杯也斟得满满当当。 一张方桌,两个人,三只酒盏,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 当下,由一个大斗师负责带夏侯去迦南学院,其余人继续巡逻执法。 就在众人呼喊已经达到筋疲力尽的那一刻,已经向庙外而去的龙辇中,传来帝王最后的赦免。 但就在轿车即将驶出山道时,从一侧的树林里,突然冲出来无数车辆,抄近道拦截在前。 见徐少棠不再追问,守陵人眼中的赞赏之色一闪而过,须臾间又恢复成那副空洞的模样。 唐星宇真的很感激乐楚楚这次的帮忙,所以便有心邀请她吃个饭。 就连空间都能吞噬的虚无吞炎极为恐怖,便是子火也很可怕,但夏侯这五品青莲却也不是好吞噬了。 她想到自己杀死自己继父时,刀割破继父喉咙鲜血飞溅的模样,想到自己继父捂着脖子却无济于事,只能惊恐地望着自己,全身颤抖死亡的样子,她就兴奋。 拿大喷子的有三个,不过脸色有点难看,别人都是自动步枪和二十响,自己手里的黑管子连个准星都没有,这枪上了战场能打死鬼子吗? “怎么讲?!”岑墨伸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当着宋窈的面儿没有抽,在指尖把玩。 仙仙吃了个八分饱,察觉到整个用餐过程,林烬就像是得了多动症一样,没动筷子,时不时摸着口袋看她一眼,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不过无论怎样,他们的进化之路,还有漫长的时间要走,而人类,则是遥遥领先的先行者。 一个中年大汉从中冲出,他的身上爆射出滔天的威压和恐怖的气势。 老黑一双灵动的狗眼忽闪了一下,疑惑的盯着刘十八,过了几秒,才顺着刘十八的手指往身后看了一眼。 每一个兵马俑,都是千年以前被生物病毒感染进化的大秦士兵,每一个都有恐怖绝伦的战斗力。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罗辰准备下一次的攻击时,这雷域中的玄翼兽,却是的发出了狼狈的叫停声。 不过这种事情不是李明秋能够决定的了,而且节目已早就录制完毕,有什么意见的话提出来也没有什么用。 逃跑是没有问题,只是想要破阵,需要一点时间。可是他能够利用昊天体内的时间却不多了。 欧阳蓝茹不用说,之前见到过,现在她好奇的就是这个让自己阿爸妈妈都非常尊重的人。 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莫名就有些委屈,眼眶里的泪水就开始打转。 王筱妍一脸坏笑的看了林风一眼,给他悄悄的在背后竖起了个大拇指。 渐渐的, 口中传来的泪水的咸涩,最上和人睁开眼睛,对上了那双充盈着后悔与悲伤的眼眸。 如果心痛是能够被描绘出来的,那么慕玦寒的色块是什么样的呢?他是故作深情,还是真的深情呢? 钱没了,可以再去赚,而地品上阶的曲技,这种即使是有钱也换不到的东西,更是难能可贵。 正因为她们是好友,清水有沙才不希望最上和人对咲良彩音有不好的误解。 第228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夜色依稀,月夜朦胧。 小白受了伤,祥子便坐在另一头身形略小些的白狼王身上——他给这头狼取了个名儿,叫“小小白”。 金福贵聚拢来的狼妖群里,一共有三只白狼王,修为最高的便是即将步入七品的小白;剩下两只的修为,都只到八品入门。 看来妖兽里头,也有修炼天赋这一说。 反正祥子觉得,小 可是无论怎么喊也没有用,断臂轩辕皱了皱眉头,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突然从天而降这么巨大额雪崩,自己一点防备都没有,巨大的雪花就从天而降了,自己都被淹没了,更不要说去保护身边的林天了。 “这会儿,皇上只怕已经到了宫门口,一会儿,还是请太后娘娘当面给皇上说吧。”王来福不动声色的拒绝道。 一个身穿金色十字军盔甲的年轻军官向科梅隆跑过来,“将军,为什么不出兵迎战?”他劈头就问。 具体地址却查不出,事情到最后没得出一个头绪,简直让黑子恨得咬牙切齿。 心里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一股此生从未有过的感觉,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只觉心间似乎有一丝丝叫做幸福的东西在流淌。 “哎哟嘿,没想到还真有个英雄救美的。”黄头发混混一脸好笑的起身,身子一摇一晃的来到了高高瘦瘦男生的身边,随手在隔壁的桌子上拿起一个空啤酒瓶。二话不多说,直接一下子朝着高高瘦瘦男生的头部敲了过去。 只见她留着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脸庞是标准的瓜子脸,五官很立体也很漂亮,脸上化着精致的彩妆,身上穿着一条黄绿相间的彩色长裙,肩上披着一条带鹅黄色花纹的丝绒披肩。 那些残血,在不但的发光,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在自主复苏,要来保护男子,对抗林风的攻击。 洗完衣服这个漫长的夜晚依然没有过去,最后我换了运动装沿着深惠路从草埔走到了横岗大厦,累到极点了才坐车回去,不吃不喝睡了整整一天。 刚才就听到萧拓与子安说话的声音,两人顿时一人一碗先灌下去把碗往花盆后面藏着,然后拿起萧拓那碗去疗伤,用来掩饰这些酒气? 事实上,若非他没有权限,只能够给出一个推荐,他现在都想直接把李大龙招入阴阳宗之中了,因为就他的了解,即便是阴阳宗这等大宗门之中,如同李大龙这般天赋的人,实在也没有多少。 秦舟拴好马过来,就见他从一旁捡了一根树枝,开始画简略的地图。 看到林枫这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李雄心里顿时就气不过了,伸手在口袋里一掏,真的拿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当年隋帝开凿运河时,因为监督残酷,一度搞到民不聊生,百姓很是怨声载道。 之所以掐着捷报传来的消息让郗浮璀死去,就是为了用大悲大喜刺激郗宗旺,希望他受不住跟着儿子一块儿去了。 尽管现在六通城可能高手云集,连大长老都来了,但是他自有他的本事,也未必不能跟这些人争一争异宝。 见她答应,安亲王悄然松了一口气,他一直希望她能重新作画,因为这意味着她抛弃了过往的伤心事。 在各种颜色里挑挑拣拣下来,觉得绿色最好,不像白色那么清冷,不似蓝色那么低调,清新自然……可惜最中意的料子却在郗浮薇手里。 “聂青青,你给我安静点!”江辞云厉声吼着,一手抓着聂青青的手腕儿,不过目光却是已经随着顾安希离开的方向远去。 傅少权坐在一旁,打量着洛安宁,洛安宁的脸色很冷,没有丝毫的表情,就这么直直的盯着电视。 见到叶酒酒与齐药进门,叶理元“嘘”了一声,示意叶酒酒不要发出声音。 “没事,爸爸也是刚到,只不过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所以才给你打电话的。”南霁云笑着说道,他原本是打算住酒店的,但是,蒋丽珍不愿意。 “有喜欢的人就有喜欢的人吧,我说,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冷落我这个好哥们吧?”颜然不满道。 如今一个医院,李恒就有如此的信心,只怕,李恒的背后有一个医疗团队。 他想提醒王,这么做的后果,但是,看着王决绝而冷然的侧脸,再说不出第二句话。 陆辰皓没有太多的时间。他的眸子眯了一下。看着南夏一点也不愿意跟他走。 “来,到我办公室。”霍祁劭拉过了她的手,两人一起走向了办公室。 “不要,我一定会还的,求求你了,再给我几天时间。”安笑显然被吓坏了,她拼命的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 “我会给谢婉莹幸福的,既然她选择了我。”楼禹城双眸里满是真切,这句话,当真是肺腑之言,也算是对谢婉莹以及关心她的人的一个承诺。 要祛除他们体内的魔气并不困难,也就是让黎云辛苦一点罢了。可是,如果不能找到他们沾染魔气的原因,那恐怕会有更多类似的人出现。 既然如此,林贵人也不介意开导一番。毕竟这件事情说到底,梓公公也算不得错,爱护自己的家人,也算是人之常情。若是设身处地,把事情换在她身上,她想必也会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而面对着凤凰族与麒麟族的这一动作,鸿钧等人诡异的没有任何的阻止,坐视着凤凰族,麒麟族的数千万大军封锁了东南二海的海边沿岸。 进门之后看到老人,倒是确实比之前神色好一些,就连精神也比之前好,可见管家恭维归恭维,在这方面倒是没有说谎。 伴随着太阴太阳本源化生的先天神魔的融入,盘古虚影原本黯淡的双眸变得辉煌璀璨,两颗神目缓缓转动,整座洪荒世界都因此变得一片光明透彻,闪烁着阳和神圣至极的灿烂天光。 也因为此,董平的大军方出来,梁山泊的探马,便已探知音讯,急忙回报卢俊义。 第229章 玄铁重枪,天下无双,枪挑巨猿(5K) 有哲人言,人生两大悲:一是万念俱灰,另一个是踌躇满志。 而最悲者,莫过于踌躇满志后,落得万念俱灰。 毫无疑问,振兴武馆的邓清明便是这般人物。 他姓邓,叫邓清明,出身中城邓家。 中城邓家...沾着使馆区四大家之一邓家的边,虽是远支旁系,但在四九城也算体面。 早些年,中城邓 那些莫门的人员其实也并没有真正的归心,看到这情况之后,除了少部分的人之外,更多的人都是向后退去,他们自然是担心会涉及到自己。 翠花一听,就像被狗咬般尖叫一声,没命赶来,憋红的脸面已经变得煞白。 “我立即派人到来,你们可以先行进入。”夜长山只能是这样说话了,他发现这次到京城之后要汇报的事情多了起来。 巴拉等古蒙武修者回到去之后,顿时在古蒙武修者世界中,引起了巨大的地震。 龙晓璇有点埋怨他了,上官云澈真是的,什么时候走都不告诉自己一声。 “八戒,退后,别把好人吓死了,”唐三白了八戒一眼,下马走进了院中。 随即,陛下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爱卿你先行回去,等待几日,容朕考虑考虑。”陛下开口说道。 虽然身着的是杂役的衣服,但是,他的身上气势很盛,每一步都带着劲风。 计划并非是天方夜谭,以敬轩与贺鲁的交情,不难实现,更为重要的是,这将大大缩短战期,减少伤亡。 几人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哪里知道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宫千璨耳朵里的时候,版本已经没法听了。 听到独孤鸣话语之中的威胁之意,眼中寒芒吞吐,身子也不由的靠近了车子些许。 在座的每一位对这个职位都是势在必得的信心,但他们不会想到星空科技的董事长竟然会隐藏在他们中间。 和康宇比起来,杜腾觉得自己真的不算什么,自己这几年最多挣了几个亿,这还都是有了自己家公司的原因。而康宇却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创立了价值几百亿美元的星空科技,还有这个世界上最超前的人工智能研究实验室。 “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因为当时没有固定的参考物,而且因为漩涡造成了船周围海域水的不定流动,我们无法判断船是否在移动着。”,霍华德在思考了一番后说道,但是他还有另一个提议。 话说回来,自己怎么可以这样花痴地看着妖孽呢?真是丢脸丢到大厉了。 什么情况呢,曾经有一个阶段,雪灵山也不是什么拥有传说级医术传承的医学圣地。 根据野史的记载。万户这个世界航空第一人实际上是一个传奇人物。没有人知道他来自那里。就好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咳咳……不要说其它的,你为何要卖药方。”云言熠觉得苏离落甚是狡猾,一下便会钻空子给你拖到其它事上,还怪他见死不救。 作为一把拥能够造成无法治愈的伤害的诅咒之枪,必灭的黄蔷薇有着阻碍被其刺伤的对手恢复的效果,真的如同一条致命的毒蛇一般。 “L4的情况有新变化吗?现在还是那里的威胁比较近吧。”有人在提醒着这只是战术参谋部门而并不需要考虑到政治方面。 “我们走!”青年散仙让大禹宗弟子打扫战场,看了看这个令他悲痛欲绝的仙府,又看了看周围的大禹宗弟子,示意他们随他一起返回宗门。 第230章 车夫职业完全觉醒,规则神技(5K) 次日,晨光微熹, “啥?大顺朝那位圣主爷的经历?” 手里啃着包子,喝着稀粥,跟前摆着一大摞文书的齐瑞良,满脸疑云瞅着祥子。 这位李兄平日里极少掺和庄里的俗务,今儿个特意寻过来,齐瑞良原以为是有啥要紧事...没成想竟问这个? “嘿...瑞良兄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咱这不是来陪你 随后她自己便尖叫一声,拍到手臂上的手抬起来,天蚁一点事没有的继续爬动,但她的手却被天蚁坚硬的身体刺出血迹出来。 投鼠忌器之下,营地内的猎人们急的直跳脚,却谁也不敢有异动。 “木山教授……她……有她必须战斗的理由。”御坂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态度之诚恳,令我想起被月咏老师留堂补课的当麻。 拜仁慕尼黑在德甲中也是一骑绝尘,目前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力以赴地应对冠军杯,所以切尔西迎战的绝不是疲惫之师。 钱亮弄了五张身契,让她们签了,让她们有身份,可以进入京城。 浪荡也浪荡过了,剩下的,就得是赶紧专心增强自己的实力了,正巧有白眉的南明离火在,倘若不利用这次的机会,那苏宁真的就可以直接卸载淘宝系统,然后带着杨若她们好好享受人生余下的时光了。 第82分钟,布兰科用掉了自己的最后一个换人名额,他用攻击性更强、习惯位置更靠前的帕斯托雷换下了体力不支的维拉蒂,这是要孤注一掷进攻的节奏了。 一方通行每次出手,都会毫无保留地将“矢量控制”的能力发挥到极限,每次都在地面上留下直径几公里的大坑。 “我当时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我的手会掐着我父亲的脖子”西岚忍不住看着自己的双手,因为太过于愧疚,他的双手正在止不住的颤抖。 见她说没事,江凯然也只好放下心来,又认真与她讨论了宣传画的内容。除了宣传画的设计外,还有一些要加入进去的活动,和招生条例。虽然只是些繁琐的事,却占据了他一晚的时间。就连邵子枫来的时候都没有发现。 只是明天就是周末,周末他得回家,回家了如果还带着一个男人回去,让自己的父母看到了会怎么想? 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碧蓝仙子却是多看了陌上桑一眼,不过她同样是不将这剑仙放在眼里。 “杀人犯如果敢拒捕,直接击毙。”青年警察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嘴中冷冷说道。 据说,阵法的每一次开启,都要耗费莫大的代价,不仅仅需要阵引之物,更是会抽取天地万物当中的灵气,汇聚莫大威能。 那许多男生们看到这一幕,不禁异口同声地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搞得现场都有些尴尬。 咱先不管陈浩博士的身份是真是假,就冲对方开着特殊牌照的军用车辆,就足够引起他刘所长重视的! “你们干什么!凯然”林雨涵发现被殴打的人是江凯然,立即就不顾一切冲进来,挤开众多围观的男生们,冲到电脑台前,把塑料袋放在桌上后,赶紧伸手去拽开那几个壮汉。 意识归体,一道淡淡的清香瞬时涌进鼻间,让他不禁心旷神怡,但是清香过后,那阵无尽的恍惚感,却是让他苦笑连连。 如果杨不凡真的有能力,那今天就凑齐外景的人了,三辆车分别由自己,杨不凡和杨不凡那个叫苏焰的手下开着,到时候高空的外景就直接OK了,也算是在工作上有了进展。 第231章 四海院遭围,李家庄的獠牙(5.2K) 在临时基地卸了货,马车由齐瑞良带着回李家庄,其余人则跟着徐彬,把货物搬上板车。 比起普通车厂的排子车,李家庄的板车是铁轴配滚珠轴承的机械玩意儿,能装更重的东西,效率也高得多。 当然...要的力气也大,对车夫的要求自然更高。 可对如今的李家庄来说,这都不算事儿——徐彬的德宝车厂手下, 当然,陆清宇最希望的还是卿若他们至今仍然被困在此处,那样他以后就可以彻底摆脱追赶者的身份,真正和卿若他们踏上同一条起跑线了。 “什么?孔方?怎么可能,他昨天不是已经接受了我们那些金币吗?”,肥爷狠狠的捶了捶自己的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完这句话,八岐大蛇的身躯慢慢的龟裂,一点一点的化成粉末,消失在原地。 轩辕宜云根本就无法恢复,到了五分钟,金仙之力完了,他必将显然沉睡,灵魂之力也要开始慢慢消散,可能要不了一年,轩辕宜云就会彻底的烟消云散。 他脸色一沉,忽然甩开我的手,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却不发一言。 这人一得意,看着狄宝宝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笑容,他笑得很灿烂,而且那笑容纯净,一点往日里冲着狄宝宝的鄙夷、阴森、愤怒都没掺在里面。 忽然,须弥戒中一闪,夏天的身影已经进来了,见到夏天没有事情,大家都是一喜。 我满身是冷汗,挣扎了半天才吐出一句:“疼!”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黑衣巨汉点了点头,接过画像草草的扫了一眼就揣进了怀里,随即二话不说转过身向大门处走去,这次却是没有人再敢出来阻拦了,三人畅通无阻的走出大门扬长而去。 “在副城主的身边,有两位神秘的法师保护,以我的实力,实在无法战胜他们!”法师克洛德脸孔有些微红,要他当面承认技不如人,的确有些难堪。 他拿纸巾要去擦,结果她吧唧吧唧了一下嘴巴侧过身子又睡着了。 冷傲雪不想离开,是因为她很希望能继续这样单独跟唐龙在一起,就算两人之间依然显得有些陌生,就算唐龙对她,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感觉,可是,她依然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晓晓倒没有想太多,毕竟大家都还很介意厄运之鸡的事情,所以她也不会想着回家去给婆婆添麻烦。 “本王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他脸色难堪到极点,亲自动手擒她。 “还能如何,十几招就破了老僧的四大皆空,如果不是对方手下留情,估计老僧便不会在这儿了。”空大师直言道。 耳边传来哒哒哒的走路声,将她的注意力引了过去,借着过道里的光,她慢慢的看清了过道里走来的身影。 “他是黑暗之主,自该我对付他,天经地义!只有我能杀他,他的事只有我能管,其他人谁干涉我就杀谁!”路璇眼神冷冽下来,那般模样让得稍远一点的晨韬和本看了不禁发怵。 湛九不理解的看着他,在她看来裙子固然好看,但僧袍才是她最爱的,毕竟从有记忆以来,就穿了这个。 姜末航实在不愿跟着这对儿神仙道侣,这一天腻味的谁受得了?要不是真有要紧事儿,打死他都不愿跟着。更何况如今这个师弟可没那么好打了,输是不可能输的,只是需要略微动点儿真本事而已。 第232章 一人、一枪、一条血路 大顺古道,辟火谷地之外。 浓稠火系灵气肆虐,热浪滚滚,几乎要将人蒸透。 小青衫岭外围尚是阴雨连绵,此地却如烈火燎原,沸腾不休。 一处狭小隘口后头,十多个宝林武馆弟子挤在狭小的谷地。 多半穿着外门黑衫,人人带伤,神色仓皇;其中几个黄衫内门弟子,更是奄奄一息躺于地上…… 隘 我对他“汪”了一声,意思是,你真是一只好鸟,你就多多地承担一些吧,多帮帮外婆。 努力保持清醒的同时,不断地将念力使向掌心,试图唤醒掌中莲花的威力。 刀影万千纵横交错,大道神链被斩断,摇摇欲坠的虚空,在刃芒下切的四分五裂。 “哼,一定是贴了二级飞行符!”唤做三哥的中年男子脸色有些不好看。 清冷的声音响起,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龙身终于完全展现了出来。 要是没有了威胁古宇的手段,他们谈的条件,能够起到作用才怪。 她话说的效,忠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忐忑的,只不过就是认定了这边就算能够有什么手段,也不会一开始立刻就用。 在菜市场的门口将车停好,两人下车,李峰拉着胡一菲微笑的开口道。 但跟着师父四处游历听多了人间话本,知道这种感情叫倾慕,还有一个贬义词叫痴心妄想,更贬义一点,就是那个啥啥啥想吃那啥啥啥。不敢说不敢说。 “你真的要和我共骑一匹马,难道不怕我吃你豆腐吗?”,李海原意是想激怒对方使其疏于防范而用正常的语调说话,此时黑袍nv子突然间变得柔和的声音,反倒让他有些吃不消了。 外面只有发光圆球的灯光。云含佳有些烦躁,下意识的翻了个身。 “安洁莉斯塔老师!”伊妮莉丝和温雷莎同时惊叫起来,她们顾不上城墙外无尽的尸海,两人同时给自己加持了飞行术飞了出去。 米镧说话的时候毫无波澜,仿佛在述说别人的经历一样,西四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无声的沉重,讲不出任何话来。 于私,孟雨涵是他的朋友,他们俩的私交一直很不错,看到孟雨涵现在这样的状态,让他也很是揪心。 以为计划万无一失,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事先设定的那样走的景清,反而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没有么?”洛维斯不服气一样的看着秦瑞霖,向他挑了挑眉的说着。 鬼如果能为我所用,倒也是可以不杀的,尤其此刻吴昭是有心收鬼的时候。 雷格纳甩了甩手,从后背拔出吞光剑,然后发动了暗影瞬身。他这次直接瞬移到了克雷顿的肩膀上,早在瞬移之前他就做出了挥砍的动作,当身体穿梭空间之后,他的这一记斩击刚好冲着克雷顿的脖子砍去。 “下去吧,这段时间在城内多多留意,兴许对方就会在城里出现了”。 眼看着围来的身影越来越多,秦风立即取出石剑,并将仙气疯狂注入其中。 他们知道登上最高1峰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就算急着跟上去也不会有多大作用,不如先在这里四处逛逛。 然后张贺想起了,正常来讲,自己回来并没有和权恩妃说,只是告诉了奇熙贤而已。 选手去外地打比赛本来就是对选手的考验,这个都受不了干脆别打比赛了。 虽然在丁太寻眼中这些人都是待宰的肥羊,但他还是摆出了宴席,以显礼仪。 第233章 一枪既出,恍若魔神(5K)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 对祥子来说...似乎只要能落脚的地方,便是路? 至少...对觉醒了【驾驭者】职业的他来讲,是这样。 悬在崖壁上的窄小兽道,便是妖兽走都得小心翼翼,可祥子却走得稳如平地。 以一种从容不迫的姿态,不用管身后那些追不上的妖兽,只需对付眼前之妖兽。 “刀炎风暴!”我当即把早就酝酿出来的技能使用了出来,顿时一道巨大的旋风把凯斯卷入其中,尽管你很强大,还是不能抵挡我的刀炎风暴的攻击,在空中,凯斯的气血也是不断的再减少着。 果然,在这事情发生两个月后,天堂公司发出消息,他们已经找出了对付那些变异生物的办法,而且他们手中还有解药,要无偿奉献给全世界。 第一场我们看的是变形金刚,还是不错的。剩下的几场电影都是什么赛尔号喜洋洋,最初我还能精神饱满的观影一番……一直看到下午五点多,看的我真是要哭了。 龙井一听,随手将那面具拿出来,吹了一口气,但见那面具便飘飘忽忽的飞向了半空,又坠落下来,面具旁边,出现了一道淡淡的人影,正是那数数的柳大公子。 “好兄弟,以后还有谁要对付的,尽管告诉龙哥我,老子是见一个废一个!”光头哈哈大笑,接着其他兄弟也起哄起来,敬酒的敬酒,吹牛的吹牛。 两声爆炸之后,水泥墙爆裂开来,白冷叶也是被震飞了出去,而那三人更惨,都是受了很重的伤势,散乱的白色头发披在双肩,双目血红望着他。 她,是在嘲笑他吗?她眼中的嘲讽,轻蔑,像是最亮眼的光芒,洞穿着黑暗直直朝他刺来。 附加技能:【天霜护体】:身体五码之内温度急剧下降,一切靠近的敌人都将进入减速状态,并有一定的几率被冰封一秒。 直到下学后,白睿晨自己出去吃饭,那韩晓龙还是跟在身后不肯离开。 火痴尽管功力确实强悍,而且跨越了目前的境界,不过应对十个古仙人手持神器从四面八方的攻击还是有点被动,尽管如此,双方到还一时难分胜负。 张涛众人苦笑,有实力就是任性,不过做好随时接应的准备,只要林枫出现危险,拼着被空间裂缝撕成碎片的危险也要救回林枫。 ‘花’‘玉’珩抬头对上她质疑的目光,眸中迅速划过一抹受伤。 “老大,所有急着跳出来的人,我们都已经收购了他们的股份,逼着他们退出了公司。”像是东风的声音。 看着路过身边的李毅,他们一挑眉头,默不作声的拍了拍李毅的肩膀,厚重的大手上却没有多大的力量,让李毅有些莫名其妙。 而苏馨兰越是搓动,她就觉得李新的‘手指’愈发热乎,她的双眼根本就没有看李新,而是死死的盯着荧屏里面的画面。 而后,鹰哥便在李新耳边解说者,听后的李新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玩这个都是自己累积的经验到赌的。 苍茫大地,皑皑白雪,虽是苍天枯林,却又静谧安然,这让漫步于此的无燕和闻且感到一阵轻松和惬意。 话音落地之后,盘古就干脆的收起了所有的话音,无论李毅怎么呼叫,都再没有丝毫的音讯。 雄狮总部营地的正门口居然架着两门上世纪80年代苏俄制造的125毫米反坦克炮和两座四联装高平两用机炮,这还不算那些哨兵手里的自动步枪和火箭弹的攻击力,就这火力配置,简直可以说是要逆天了。 第224章 夜探冯家庄(6K+) 得益于李家庄护院的悍不畏死,大片妖兽被吸引过去。 进退失据中,拱卫在那八品巅峰妖兽身边的小兽...一时少了许多。 祥子正是瞅准这当口,一举结果了它。 首领既死,一众妖兽立马作鸟兽散,争前恐后地钻到岩流里去了。 打杀这头八品巅峰,其实算不得惊人之事——想当年万宇轩在的时候,对付 得益于李家庄护院的悍不畏死,大片妖兽被吸引过去。 进退失据中,拱卫在那八品巅峰妖兽身边的小兽...一时少了许多。 祥子正是瞅准这当口,一举结果了它。 首领既死,一众妖兽立马作鸟兽散,争前恐后地钻到岩流里去了。 打杀这头八品巅峰,其实算不得惊人之事——想当年万宇轩在的时候,对付 随着丹田里的气体转动,我全身每一个细胞仿佛炸开了锅,疼的我倒‘抽’冷气。疼痛感持续了两分钟的样子,突然不疼了,我寻思着,是不是已经完成羽化了,刚要睁开眼睛,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觉再一次传遍我的全身。 似乎是为了吊大家的胃口,最后一人始终在转动,加老轻笑着望向屏幕,当画面定格时,脸庞上的笑容便是收敛而起,一脸错愕。 海东青已经不是第一次韩杨配合作战了,它虽然为动物,但它的存在无疑是韩杨的左臂右膀,每次都是在关键时候出现,韩杨每一次生死的瞬间都是因它突然出现将危险化解。 老将军动了私心,而这也是人之常情,三代戎马,满门忠烈,最后要是落得个绝后的下场那也太惨了。 虽然他在为魏如风辩解,但也不由分说地自问,然后他便清楚,倘若自己有损伤对面的机会,哪怕是分毫,也会拼上全力。 一瞬间陈飞就反应过来了,肯定是昨天自己跟王熙丹说了之后她不相信所以自己去调查结果拍到那这些照片,然后把乔丽找来对质。 三人相互看了看,都觉得有些古怪,毕竟从火势看来,洞里的人即便是离开,也是在不久之前,然而现在天上下着冰雹,根本不适合离行。 年轻官员们的表现也不比那些年老的官员好到哪里去,以往那些在朝堂上最能言善辩的家伙,此刻居然连跟身旁的好友说话都磕磕绊绊了起来,双唇更是好像扭成了一团。 “可是!唉,罢了,你说吧,我听着。”无论如何,看得出来这位怀特先生的心情并不怎么晴朗。 “唉……”云霄娘娘闻言,望着洞府上方罗浮洞三个大字,不禁想起了自己大兄赵公明。虽然大兄不在了,但大兄门下弟子却是撑起了截教。 看得出来,朴寒星确确实实下了很多功夫,并不是空有野心的类型。 骆凌风的手上所持的,是两由黑金所铸的手枪,而且是不少枪迷心中的永恒经典——左轮。 恽廷国知道现在不是表明态度的时候,哪怕自己背后那几位已经心急火燎的给自己打了无数个电话,各种话也撂下了一大堆,但是思前想后,恽廷国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去当这个出头鸟。 “雷奥,我宁愿和老鼠战斗也不想向着他求助,这让我感到耻辱。”卢卡对李汉印象不好,甚至当场嘲笑过李汉,尤其是离着安德森party时间还不长。 “皇帝陛下,苏格兰的密使到了!”罗马行政官托玛斯恭敬地向卡拉卡拉禀报道。 这时又有二妖飞至,正是北俱芦洲妖族四大巨头的另外两人计蒙、英招。 “王先生,您的蔬菜很不错,味道非常的纯正……”杰森边吃边竖起了大拇指,美国人对于生东西倒是不忌口,为是营养他们乐于吃生的蔬果。 陆为民恹恹的回到招待所,却看见杜笑眉早已经在门口等候了,他也不多说,径直进屋,杜笑眉也是赶紧尾随而入。 第235章 大顺古道的真相(5K)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冯家庄上下,灯火亮得晃眼。 没人留意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没声儿地隐进了高楼底下的阴影里。 身下是冰沁的墙,后背是凉飕飕的夜空, 几乎于九十度垂直于地面的墙壁上,阴影里的祥子把身子舒展开,动作快得像只壁虎。 觉醒了“驾驭者”职业后,他对身体的控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冯家庄上下,灯火亮得晃眼。 没人留意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没声儿地隐进了高楼底下的阴影里。 身下是冰沁的墙,后背是凉飕飕的夜空, 几乎于九十度垂直于地面的墙壁上,阴影里的祥子把身子舒展开,动作快得像只壁虎。 觉醒了“驾驭者”职业后,他对身体的控 【组队】离殇不落:即使只是游戏伴侣,那也麻烦你配合点儿,就是装装样子也行。 一路通畅无阻,红莲也不紧张,推开教导室破旧的木门,一阵浓郁的死气扑面而来,红莲闭上眼,身上爆发出一股红色的火焰,将缠绕过来的死气化为虚无。 她走出大门,打开自行车锁,然后,全神贯注地推着车往外面走着。 在接下的拍卖中,出现的东西虽然不乏一些好东西,但是能吸引人的都不多。或者说唐风没感觉到有吸引自己的东西!而唐风也算是知道为什么紫韵会把一把玄铁级的武器放在第一件拍卖了。 刚走到朱雀大街中央,楚琏一抬头向着金石轩看去,居然就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童牛儿点头应下,心中已生暗恨,想到:看来这梁济寺中的僧人确是恶类,已在此地为患。今日被我遇着,定要想办法铲除掉他们。 “看样子这个食人蚕丝藤的根部应该在洞口附近,这下难办了!”青月摇头道。 童牛儿听他如此说,心中一动,转瞬明白这自然是雷怒海做的安排,为叫自己与银若雪典行大礼做下准备,暗暗冷笑。 虽然风珦跟龙啸的实力比起自己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但是奈何两人背后的靠山都有点不一般,所以波塞冬并没有仗着实力而蛮横的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而是先问一下两人的意见。 楚琏叹了口气,将嘴里美味的牛‘肉’干咽下,依依不舍的看了眼自己的荷包,最后还是将荷包收了起来。 谁不知道这苏姑娘是云公子的心头肉,要是惹得苏姑娘不开心了,他这解药也别想拿了。 这四十九根‘镇尸钉’目的便是封闭铜甲尸的气息和血脉,将其所有的一切都封闭在体内,从而更大可能的保存下铜甲尸的全部气力,为了更好的炼制‘魔道法像’做出先决条件。 不过,自己直接去,肯定发挥不到应有的效果。所以牧云这边还需要上演一出戏。 下方那三人竟然直接跳跃而上,刷刷刷的三道身影竟然踩在窗户上面,不断跳跃。 但是‘那种’数学,在今天,数学诸多前沿领域之中,又能够找到多少?数论的大量分析结论,在其他自然科学领域,有何切实的应用,又有多少研究,是如‘质数的分布律’那样,只是一种纯粹的抽象领域之精神消遣。 瑶姬有些懊恼自己发现的太晚,如果再早点,恐怕还能制止这一切。 这些元素凝聚在一起,不断混合与分离,渐渐地一个乾坤出现在火焰之中。 他命丫鬟给苏月清洗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重新走到床边凝视苏月。 “当时那种火焰的恐怖强度,已经超越了大多数火焰。连三味真火都过犹不及。我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人敢假冒上古蛮荒九神。”副首领气愤道。 如此,就算百里珏真与楚云雪成了婚,她在想拿捏百里珏也是难上加难了,这段时间的好心情就在这一瞬间分崩离析,这叫凌飞燕着实是无法接受。 今日更新7K,会晚几个小时,抱歉。 “鲲鹏骑士队,苍鹰搏兔”声音有一次从上空传来。只见那两条黑线如同断线的珠子倾泻而下,鲲鹏巨大的爪子抓起地面上的玩家后又高高飞起,然后,便只见玩家们如下雨一般纷纷落下,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一阵尘土。 当真是人山人海呀,把个侯府周围的通路挤得水泄不通。也不知此前报信的富商奴仆是怎么从中挤出来的。 来纪云应了一声,对着乐异扬微笑示意,又转身望着寂静的山洞,心中不禁掠过一丝寒意。 但不一会儿却又摇摇欲坠的要倒下去。杨湛于是扶住花玲珑,然后用手探了一下她的脑门,却也不觉得她生病了。 在萧清封应道之后,金甲神人没有废话,直接金光一闪就消失不见。看到金甲神人消失,萧清封凝视他的背影,片刻之后摇了摇头回转了山神庙。 神佛不是人,有也只会有视平凡生命如草芥的神性,没人性,哪里来的人们相信的无限慈悲?只会比我的心更硬。 大厅之内,各路英雄侠士已经不再谈论方才发生之事,个个都表情凝重,心中想着武林盟主一事。 赵岳心如铁石,即使内心里把这世界的绝大多数人当电影中的死人,感受到战场上的悲切气氛,也不禁受到触动。 不过,当他看到了冷风那一脸隐隐露出来的愧疚之后,却是立即恍然大悟了起来,当即便哑然失笑着说道。 所以在打定这样的主意之后,十多个无上境界实力的异界强者们,也都三三两两的围攻起那两外的两个无上境界中阶实力的强者来。这样一来,在场面上异界的强者竟然开始大占优势。 想到此处,铁扇公主赔着笑脸,忙将沉香放了,沉香心中得意,舅舅的头衔居然如此奏效,但是一想到要面对杨戬,心中不禁打鼓。 听到台下议论的孙礼,才刚刚恢复的一丝神智,直接吐出一口血来,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此刻他们若还想着与郑家为敌,那么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傻子了,这个郑家少爷,出手不拔剑,一挥手就死人,这种手段他们谁都没见过,倘若此刻再反抗,谁也不知道这位郑家少爷会不会直接将他们给杀了。 最终在半路却郁郁寡欢而回,这一次,她秦香云沿着秦知雪的足迹,却真正接近了‘萨利’。 “要回家吗?挑我一程。”凌漠十分厚颜无耻的说道,然后拉开车门就坐到了后座上面,凌子犀的旁边。 也许是刘翠的生命力比较顽强,也许是少离的药和冷敷起了作用,反正到天亮的时候,刘翠的体温慢慢的降了下来,虽说没有恢复到正常体温,可起码摸上去没有那么吓人了。 可是等了一会,却发现自己并没闻到任何难闻的气味,甚至有一股很自然的清香传过来。那种清香不是任何香水可以比拟的,说不上味道好闻,但却给人一种炎炎的夏日中一丝凉意,还有一丝安宁的感觉。 看到趴在病床上面的凌漠,整个背脊都包裹着厚厚的纱布,不能动弹一分。 来王府之前,萧去病就仔细想过这些问题,他知道在中国古代大部分都是经验科学,靠的是不断的摸索、无意间的发现还有一代代口口相传。 “额,别在意,末世中的人都是这样,自私自利。你应该庆幸自己早点看清他们的面目。”燕飞拍了拍苏倩的肩膀安慰道。 风烈猖狂无,一句句轻蔑的话语响彻天下,让所有人都愤怒到了极点。 我们除了要开始做好准备,应对将来安贼的造反,以后我们还要做更多的事情。有一些东西,我想要你记住。 可是如此强大的阵容,却只为车无忧一人而准备,由此便可以看出,圣地灭车无忧之心之坚决。还好,车无忧并没有躲入南车,如果他敢回到南车,以圣地派遣出的如此实力,灭南车几乎是顺手就可以做到。 战戈怒至癫狂,恨不得将二长老碎尸万段,不过正如二长老所言,他无可奈何。 所以因此,车无忧便有些留意到了幽幽。而且和他猜测的一样,幽幽的实力,在这三年内,也是突飞猛进,为了一探究竟,其实他早就有着和幽幽切磋的想法。现在幽幽出来拦截他,可是正中他的下怀。 而北漠剑宗的宗主张如风,他也只是带着北漠剑宗几个最重要的高层,匆匆而逃,不知去向,而其他北漠剑宗的弟子,几乎是全军覆没。 而紫羽婉瑜虽然只是万象境修为,但是作为紫羽族人,对于紫羽族圣物有种天生的优势,所以,智慧权杖在她的手中也能发挥出一定的威力。 “不必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凌仙摇头失笑,而后手一招,将那张符箓摄入手中。 对于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他们普通人很难找,可对于楼家这种临海市首富家族,那还是非常轻松的。 “不了不了。”代亦熙直接顺着脱口而出,自己忍不住就先笑了出来,他这样子倒还真的像是有些心虚的模样,不过天地可鉴,他没觉得这样有什么可不的,也没觉得这样不好。 藤蔓在接近叶森罗的刹那,化为一道巨大剑气,就要洞穿叶森罗。 第236章 群狼汹涌,首战立威(8.7K更新) 急促的脚步声渐渐分明。 “小姐...小姐,庄里进了歹人...老爷让咱们来请您回屋,”一个健壮仆妇带着几个护院,脸上满是焦急说道。 冯敏将指尖一点灰黑捻去,站起身来,眉头才微微一蹙,那仆妇便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你可知今儿是什么日子?” “呃...老奴知道,可庄里当真进了歹人 急促的脚步声渐渐分明。 “小姐...小姐,庄里进了歹人...老爷让咱们来请您回屋,”一个健壮仆妇带着几个护院,脸上满是焦急说道。 冯敏将指尖一点灰黑捻去,站起身来,眉头才微微一蹙,那仆妇便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你可知今儿是什么日子?” “呃...老奴知道,可庄里当真进了歹人 这里的水树倒是能明白点了,看起来他们和辉夜姬,应该是有同样的想法。自己先来到这个世界占据先机,然后再后面的家伙到来之前,想办法拿出可以对抗的手段。 但是张扬还是要主动收人,办法就是去镜界,估计自己现在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人了,虽然张扬知道,这个名声肯定不好。 贺宸点了点头,其实他很想大骂出口,这不废话么,但是对方是他的导师,他还是忍了。 许阳和重伤的青蚕同样凌空悬浮,此时许阳的气息已经踏入武仙之境,但除了曲慕灵外,根本没人在乎他的力量,而青蚕又已经重伤,没有多少战斗力,所以几乎可以忽略。 灰黑之气自它体内溢出,瞬间将双方所在的大片区域罩住,黑气中无数个巨大头颅冒起,双双幽绿光瞳闪烁着令人如堕冰窖的寒光。 轻轻把她放在床榻上,吻上她娇嫩的红唇,鼻尖感受着她身体转递过来的阵阵幽香,他沉迷在醉人的香气之中。 只见秦天奇一拳,狠狠地击在了对方的安全帽上,只听见“咯吱”的一声响,那安全帽就被秦天奇一拳给击碎了。而那家伙更是直接倒在了地面上,然后就昏‘迷’了过去。 “来人,送客!”慕白见这家伙喋喋不休,忍不住朝着外边喊道。 这一拳燃烧着可怕的力量,直接将青禾的上衣全部打碎,青禾的身体宛如陨石般,向着下方坠落而去。 好吧,听起来是不行了,这个是能够理解,因为暗部的行为,就是要坚守原则,绝对不可以出任何的差池。就算是水树是火影的弟子,这也绝对不可以通融,当然除非是获得火影的特许,不过想来是不太可能吧? 「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哪怕一直被粉丝围着,也没有任何不耐烦。 阿九讶然,这人的轻功了得,不知道与苏润相比谁更强些,这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暗卫? 陈羽也没有多想,静静的等待着,同时心底的好奇之意也变得更加浓郁起来,势要将这里面的事情搞清楚。 陈羽一脸享受的坐在老人椅上喝着可乐,一旁还坐着两个超级漂亮的美人。 一般来说,除非是首映礼,否则观众几乎不会在电影院给予掌声。 见简晓星只端着笑不说话,她顿了顿,又接着说:“这事也怨我,你还在实习,我这个当领导的,应该多教教的。 颜北洛算了下林婉蝶算上刚才说的,好像提了有三回木泥了,她也不怕木泥心里有怨。 也就是说,华姝和华紫珊之间,除了亲缘关系之外,也是主从关系,华姝可以亲切的称呼华紫珊为姐姐,华紫珊却不能直接称她为妹妹。 而杨峰自打在早朝又怼了一波人之后就重新过上了有限的生活,他将主要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大明皇家商行和江宁卫的训练上,这两样东西前者是钱,后者是兵,这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的根本。 第237章 四九城第一擂,两大天才的交锋(6k) 狼妖和月炼火兽的争斗终于结束。 满场血腥气,尸骸堆得遍地都是。 身为狼王的小白,没全程掺和打斗,只先一步宰了对面那妖兽头领。 香山狼妖群折损了三十头狼妖,才把这群八品妖兽几乎杀绝。 狼妖们啃着地上的尸骸,没多大一会儿,就又有几头狼妖仰天长嚎,身上长出一层白毛。 这几头白 “我很喜欢这个角色,虽然她并非光芒万丈,也不是那么完美,但这个角色却更现实,更贴近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性格。”赵萌在记者的提问下,笑着回答。 万祈刚进入场地,双眼闭起,再次睁开依然是清冷绝伦的九斯年。 “活该,这就是活该,憋着心害别人,她不死谁死。”彭红下了楼,没出楼洞,就听外面传来这么句话。 郭楷没有对此发表意见,但他带笑的眼睛却让人不难看出,他对宋晚的提议十分满意。 若不是这样,后来秦飞要与她签约的时候,她也不至于太过高兴忘形,以至于连合同都没看清楚,最后被坑到绝望? 乔楚用他的手机,给周良平发去短信,向他说了自己最近这几天要休息,不工作,让他帮着处理一下。 他一拢衣袖朝着施了一礼,谢他肯放下执念,做回自己,谢他替他扛起江山社稷,给他自由和飞鸾双宿双飞。 “带老夫人出去瞧瞧。”陆老夫人怔了下,有些抗拒只是无奈不得不出门。 万祈点了点头,至于回族里问一下长辈的什么的…万祈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自己其实是清楚原因的,只是不能告诉萧永安而已。 喀罗森杰尖叫着飞到邝图身边,不顾身份尊卑拉着他的手臂大幅度摇晃起來。 中校的心里清楚的很,这些坦克才是他们坚守阵地的核心所在。单单凭借步兵的话,刚才美军的攻势就已经击穿阵地了。 敌人的敌人虽然未必是朋友,有坐看两虎相争的机会金度还是十分乐意的。 “胡说!胡说!”耳边的话如天雷轰顶,龙正阳身体摇晃着向后倒退了几步,脸色煞白如纸。对于龙天云的话,他除了暴吼,竟然无法去辩驳。而他当年怎么对待龙天涯,他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曾想王序竟是要这样的平淡相处,连自己的身份都不向青碧透露。我透过那一层躯壳看王序的灵魂,却只看到一片混沌。 莎莎的样子很奇怪,如果是平时,凌尘会发现这一点,而且会问个明白,但今晚的凌尘意志消沉到了极点,根本无心去在意什么。 随着信号弹带着耀眼的光芒和尖锐的响声窜上天空,程青竹带来数百名后营士兵从事先埋伏的地点突然杀出,把吴克礼吓了一大跳。 在高加索战役结束之后,盟军在俄国南方和乌克兰地区出现了严重的兵力不足情况。偌大的一整个乌克兰境内只剩下了曼斯坦因指挥的部分盟国部队以及当地的俄国守军。 现实会不会抽古尔丹一巴掌艾南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会抽,而且是马上抽。 现在,自己的身上居然也隐藏着一个即将觉醒的神魂,这让凌尘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短短的两年时间,梁暖暖离开洛家,完全蜕变了,蜕变的让人刮目相看,她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唯唯诺诺的梁暖暖,而是底气十足,信心百倍的梁暖暖。 沈元义听了这话,当即就瞪大了眼睛,发了一通脾气,刘氏赶紧劝着,萧林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这回老大回来,准有他好受的。 她疑惑的看着眼前这片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大片大片的桃花林,繁花簇簇。 车停在了路上,幸好前后没什么车,如果是在c城市区,怕是早就出了交通事故。 痛彻马心的苦楚让野狼骑胯下的马嘶吼的同时变得暴躁起来,疯狂的向四周冲撞。 甚至就连地府方面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恐怕也会立刻出动,虽然成为修士生死已经就不归地府所管了,但地府毕竟是神,对一个修士动手还是很简单的。 有人失声道,那声音里满是震惊,他们无法想象眼前的一切竟然会被一杆枪所取代,这不是说天地间就剩下这一杆枪,而是那杆枪仿佛有着魔力一般能够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在父亲赢克和大哥赢浩的强制关心下,赢轩这几日可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许多事情都是让元宝去打探的消息。 看清她容貌的满院男子,除了扉烟眼中只有甜心,其余人个个魂儿都被勾走了,连慕元宝的身份都忘了。 云锦璃靠在他的身上,被他抱在怀里,一头雪白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 “师兄,这些门内弟子交易修炼心得也是被允许的吗?”穆浩不经意的对齐轩问道。 八云摇摇头,“八云。”鸣人来到八云的身边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八云一愣,迷茫的眼神看着鸣人,很明显,她听不懂鸣人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玉姑娘,能不能解决,都是我风翼的事物,还请玉姑娘先回去休息。”药长老的口吻很冷,直接下逐客令,玉凌波却只是一笑,权当没听到。 尽管现在叶锦幕的身后有着那么多的人脉,但是不能为他所用,那就是相当于是零。 只是加征税收,容易触怒商人阶层、士绅阶层,让平民阶层苦不堪言,各类的起义暴动不断;而发行纸币,容易导致脆弱的城市经济奔溃,使朝廷信誉下降;而私盐问题,已经存在很久了,各个环节复杂的很,很难理清。 “一去不复返应该不会,你这么乖,又这么美貌,我怎么舍得?”这厮居然又恢复了大灰狼色迷迷的样子。 把人吓跑之后,袁三爷自己也变成人形,这里既然已经有人了,那说明离陆地就不远了,还是变成人方便一点。 被冲垮阵型的种家军,并没有如过去的宋军一般,仓惶逃窜,而是沉着应战,表情冰冷而麻木,似乎是死人一般,看着袍泽倒下而面无表情,看着敌人倒下也是面无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动摇他们的心神。 这时候,大都统的身影从那坍塌的建筑之中爆射而出,一个闪身就出现在广场之上了,没有丝毫损伤,冰冷的目光扫向聂天行。 第238章 名扬天下(7K) 三教九流都有规矩。 武馆也不例外。 拿津城那边说,外来武夫想开门立馆,得踢遍八家武馆,才能立棍——所谓立棍,就是拿一根棍子、上头盖块红绸,三天里头,不管谁来揭绸,都得应战。 三天过后,棍子不倒,红绸不落,方能开馆。 可四九城立棍开馆的规矩...比津城还严一分——得挑翻九家武馆 “沈厂说什么有个技术攻关想找他探讨,把他提溜走了。”荷香头也不抬。 白萧煜皱着眉头检查自己的车子,现并不是自己当场解决的问题,也有些烦躁起来。 可是华姝不同,她之前一直生活在凡间界,从来不曾来过修仙界,她手中拿出了储物戒指,这就不得不令人惊讶了。 尽管现在他的宗门里有很多红色的武器,可属性太差了,只提升了一倍实力,他觉得非常不行。 他的车停在不远的地方,上车走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点云彩。 刚才林舒已经把节目大致流程看完,按照节目组规定,想吃什么菜的话,食材是需要通过体力劳动兑换的。 张伟勾结供货商光头,故意给郭富贵送礼,然后又举报,把郭富贵拉下台后自己上位。 他何尝不知道杨子康心里的想法,不过他是真不想和对方有过多的接触。 这些水果,据他所知并不是同季节生长成熟的,可是在这里,他们同时成熟了不说,还长得个大水灵,看起来就令人垂涎,比市面上卖的都好,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沈泽打开电视,黑白画面闪个不停,紧急新闻插播进电视剧,说今晚有强台风登录海城。 痞恶心不已,好在陈玮婕在来时已经体会过一次,抵抗能力。在一阵笑笑闹闹之后,一行人开着车往军区外那间属于队里产业的酒店杀去。 这边孙大圣和猪八戒到空中,把腰儿扭了一扭,早来到黑风山上。住了云头,仔细看,果然是座好山。 第一天的比赛结束,无数的卡丁车迷谈论的几乎都是白婉茹,白婉茹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拥有了和张天佑分庭抗礼的人气。 听到这一点,最为高兴的商人,然后是农工阶层地人氏,不满者多为儒生和仕官这些。 浑然忘却了老青在对付那枪口时所做的。禽兽尚且如此,人何以堪?张国栋闻言有些恼怒。 天雷诀可是仙术里面一等一强大的法术,普通的天仙和金仙若是被同档次的仙人用天雷诀击中,最终的结果,恐怕就是肉身尽毁,并且元神大受损伤了。 尤其,离开这里唯一的办法就是,五姓齐聚,那森林边缘的封印在鲜血的导引下,封印才会解开,直到消散。 “魏公所言极是。”李子通一听,赶紧拍拍魏征的马屁,他知道这个棺材板脸孔的魏征,是百官之中唯一能够约束徐子陵的人,刚直不阿,在华夏军之中颇具威望。 赵光明不死心,一连挖了几个洞都让竹鼠逃掉,只好无奈的放弃。 “如果税收过重,百姓生活无继,那不等于是杀鸡取卵?”徐子陵反问道。 这里是一方极其辽阔的地带,天空白云,仿佛与大地相连,因而这里显得格外的压抑。 “基本上,除非是拥有浮空和飞行能力的超能力者,否则根本不会从高处走的不是么?”安德鲁笑着解释。 暴喝声直接在洛北耳旁炸开,放眼看去,半空中,道计山踏步而来。 第239章 体修功法:金烈炼体决 欲要在这四九城扬名立万,说到底,无非是踩着旁人的肩头往上爬。 登天的梯子底下,从来都是堆着无数枯骨。 不得不说...钱家这两位少爷,毫无疑问是最合衬的“登天梯”。 钱星文、钱星武,这两兄弟一个是九品圆满,一个是八品巅峰...皆是振兴武馆悉心栽培的弟子。 也正因这对百年难遇的天 欲要在这四九城扬名立万,说到底,无非是踩着旁人的肩头往上爬。 登天的梯子底下,从来都是堆着无数枯骨。 不得不说...钱家这两位少爷,毫无疑问是最合衬的“登天梯”。 钱星文、钱星武,这两兄弟一个是九品圆满,一个是八品巅峰...皆是振兴武馆悉心栽培的弟子。 也正因这对百年难遇的天 “看来我忽略了重要的事情,必须将它交给老师。”江陵从玉佩中取出一个瓷瓶,里面的气息与黑袍人服用的如出一辙。 宋采薇认真的从几十张票子里面,取出一张面值最大的,递给江飞。 以他现在的能力,对付一个糜伟就跟玩一样,但糜伟若是搬出糜芳,那就不好对付了。 “是,我知道了,总裁。”这个孩子实在和唐沐给自己的感觉太像了,让冷亦箫不得不竖起防备的心理。 王昊兴奋地摸了摸下巴,颇有一种收获的喜悦,特别是这玩意还是他亲自折腾出来的,就更有成就感了。 但是当时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皇后娘娘那种情况,如果不能及时解毒的话,估计就交代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了。 几乎是江陵出手瞬间,江陵感觉到自身血液不受控制一样,开始沸腾,似乎要离体而去,爆体而亡。 邪月也知道江陵不会出事,他是怕别人出事,毕竟江陵酒后问题属实严重,可遍寻不到, 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心中祈祷不要出什么事情。 想了想林千给杨间回了一个电话,此时的杨间正在黄岗村里,躺在黄金制作的装尸袋里的杨间,正在查看着人皮纸。 但是为了谨慎起见,张墨还是决定晚上在城外安营扎寨,休息一晚后,再入城。 除了当时不在的仙娜,无论是这几个凶慈馆养子,两个闻名世界的法外狂徒,还是参加过讨伐大灵兽的灵兽族们。 一个一头白发,脸皮上都是老皮,一身的金丝线的道袍,背上是一把巨大的松纹古剑,站在那里,好有气势,如果是其他的道观有这样的人,一定是高手和身份高档的人,而在这里却是直接就是一个奴仆的样子。 方羽再也忍不住仰天大笑,可他的耳朵却注意到了十丈开外的丛林中。在那片丛林里似乎有一些异常响动,要么是野兽出没,要么是强盗土匪。可是在这磅礴大雨中,哪里还有什么野兽,即便是野兽,也不可能一路暗中尾随。 这话说得,多少就有点狂妄自大的意思了,但让邱穆听在耳里,却也只是感觉良好地随口应了一声。 地面的下路组合都已经惨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地步了,要是再不喊打野爸爸来出头,那还真得敬他们是两条好汉。 “不要……老师,等一下,等……”楚云试图夺回自己的试卷,但监考老师那双眼睛还是让他不由自主的把手缩了回来,整张试卷没写一个字就被老师收了。 “第二个原因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没有认为自己达到了自己的目标,三年时间了,我也很累,也许我应该休息休息!”贝尔萨又说道。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里面就是宝藏么?从洞口往下望去,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语嫣那手电筒一照,看清些了,有个木制楼梯,斜斜的一直通向未知的深渊。 乌瑟尔心下一沉,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乌瑟尔和赛蕾娜争权后期,两人约定,圣骑士会尊重教会的命令,但教会不能干预圣骑士。现在突然出现,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第240章 再遇南城爷孙 月色朦胧,小青山岭深处,辟火谷地外围。 纵是深夜,火系灵气聚集成的热浪,仍烤得人浑身发烫。 地动山摇的怒吼声里,一人一妖正缠斗不休。 那妖物乃是八品巅峰的火巨猿,伴生于火系矿脉,算得上实打实的“大妖”。 比起皮肉强悍的蛇妖、虎妖,火巨猿不单气血雄浑,更难得的是有“灵智”,据百 但是放眼看去,入目所及的都是一片刺目的艳丽颜色,风诺有些厌恶的撇开了眼神,恰好就在这个撇开眼神的时间,就错过了被那片艳丽颜色所掩盖的桃粉色。 那道人影不敢停下,被这么多人追,只要停下立刻会被打断腿,所以他又往里跑了很远,这才舒了口气然后打住脚步。 一个公司的制度和规章,就像国家的法律一样,但凡是法律就要有漏洞,能找到一点漏洞,就可以帮助唐锦秀了。 那为首狼人面色难看,但也知道,仅靠这点力量,肯定是无法拿下这个野蛮人首领的。现在下不来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王谷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这闹的是哪一出,这太子妃他也好几日没见着了,但太子殿下吩咐他,对外一致说太子妃身子不适,不待客,需要静养。 蜜字不是嗜酒如命的人,只是那阳春三月的滋味,实在是太令人难忘了。 “喝!”赵丰将实力压在和大汉差不多的程度,然后一拳打出来。 但是就冲着摊主姑娘无意说的那句夫妻俩,九落也决定买下它了。 却见那黄鼠狼妖久攻不下,抽了个空,将肥硕的屁股对着那花间剑客。 师傅们不回答,整齐划一,训练有素,迈着整齐的步伐,齐步走。 蒙积和端着粥过来的许青云一个对视,而后不约而同的瞥了一眼一脸严肃端坐着的孟了了,一个心虚地低下头,一个苦笑着把粥放在桌子上。 她招呼众人一起走,刚往阎君阿爹的方向走了几步,身后又一阵破空声传来。 为什么一个生病,不怎么理会朝堂上事情的皇子会知道这件事情? “再者说了,要是真有什么异常,肯定会另有其他人过来的,咱还是做好自己的就行,任务之外的,还是不要随意染指比较好,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未知的危险。”欧冶长空说道。 即使她在他心上插了无数刀,他还是愿意将她放在心尖上,怎么可能舍得打她? 今生,不管是三皇子,还是谁想要调查出来什么,也是查不到的。 既然如此,他就必须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等着家族的所有人宣布这件事情。 宫如熙在得到慕云瀚送来的消息之后,还是下决定,打算去找慕秋寒问清楚真相。 真正让陈溯心情激动的,一开始是顾念,让他心生感慨,但真正撩拨他的,却是易初心。 “咔,过了,大家辛苦了。”李牧吐出了一口气,重庆这边的戏份结束,也意味着绝大部分的人戏份都完结了。 墨西很是高兴,拿着玉牌往前走,半路撞见了朗云峰,朗云峰拿着纸条,纸条上有一个太阳。 所以,杨先决定让布匹和镖师全都在这破庙等着,他则亲自返回镖局一趟,汇报此事顺便带些新马过来。 面对本国百姓,守军一旦犹豫,不敢放手攻击,就会被蛮族大军趁势攻入城内,大肆屠戮。 有人等不下去返回寨子敲响房门,却发现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今日更新6K+,会晚2-3小时,抱歉。 说来也好笑,多少次我们花着钱去吃生鱼片凉米饭,这会吃免费的却这个那个的,嫌凉嫌对胃不好,话说回来,平时火锅店也比寿司店红火热闹,北方人在冬天更爱吃热腾腾的火锅。 而焰灵姬炽热的火焰在袭来的时候,却被这个无形的罩子挡在了外面,而田言本人毫发无伤,能将内力外放,运用到如此的程度,还能抵挡住焰灵姬用内力催发出来的烈焰,其功力必定不浅,甚至还要强过她的剑术。 “学习没有捷径,只能够不断努力,林默,受教了!”网上很多人道。 可是现在的纸鹤已经完全被湿透了,软趴趴的,甚至都有些散架了,又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他双眼无神,嘴里不断喃喃自语,无法接受自己被曾经最瞧不起的废物妹妹给击败的事实。 如果能随时查看某位成员的忠诚度,从某种方面来说,几乎杜绝了奸细混入,以及有成员背叛出卖组织的可能性,还有比这对于一个组织势力来说最诱|惑的吗? 一首曲落。在场的粉丝纷纷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大力的鼓掌起来,这高音实在是太棒了。 “别动他。”邹龙看着这一幕,担心邹不凡的他朝着不远处的黑袍人喊道。 虽然不清楚天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在两天枰大野木那里得到一个可疑的消息。 里面走出来的人大概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林峰,直接就撞上了他的胸膛。 最终引来了数名古神,在围攻不敌后,又如鸟兽散,这一次根本就看着斯佳丽将魔煞帝国的部分疆域化作焦土也不敢继续出面了。 “我朋友想进佛院转一转,所以我带着他一起过来的。”千代无双说道。 以前提督对自己的这种天赋一直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提督仔细一琢磨,好像深海镇守府中的深海栖姬九成九都是提督捡来的,只有很少一部份是提督从建造机械里面造出来的。 剩下的戏又重新的转回到了楼下来拍,于飞鸿的戏已经基本上差不多了,今天加把劲估计就可以杀青了。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这些胆敢在森林里建立据点的人类,都将在今夜全部被杀死,不会有人存活下来。 这雨水之大,堪称几十年不遇,见此情景,杨易已经能够想象出拜紫亭喜极而泣的表情。 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诛仙剑阵和捆仙绳都用上了,自己是不是该感到虚荣心爆棚? 正如媒体新闻所报道的这一届的入围名单十分强悍,每一位入围者实力都强劲,无论是金影影后,还是老戏骨,还有年轻艺人,人气偶像,一个个的分量都不轻,在这样的红毯环节自然也显得星光熠熠。 要醒过来了吗?离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呼喊着提督,她无法确定提督是因为是什么原因而昏迷的。如果真的是那箭矢涂了毒的原因而昏迷过去的话。 “有点勉强,活动一下应该没问题的。”张默不断的跺着脚,道。 沈老教授实验室里的数据已经全部转移进了他的大脑。而那名不知名的存在。也按照他的想法。将实验室里备份的数据做了一些手脚。一切都很美妙。然而这种美妙却不知从何而来。他的心里自然恐惧。 徐山北面两里,一左一右两支千人的骑兵中间,有一支两百人左右的马队伫立在雪地中,为首的是一个体型肥胖的壮汉,这在此时的辽东是不常见的体型,正是不愁吃喝的皇太极,他的身后是后金的几个旗主。 秦羽虽然达到了黑洞后期,甚至于灵魂境界也达到了天魂第一层。 阿摩司今天摆明了是逼迫底波拉拿出举措,而何西亚的这句话是给底波拉解围了,只是让底波拉去跟苍浩沟通,而不是要求底波拉必须做什么。 “二百步!”观察员报数,这是绿皮团练特有的现象。按照陈燮给的cao典上的内容来指挥战斗的马祥麟,下意识的把刀往下一挥。长矛阵中的一百火枪手,对着正在滚滚而来的蒙古骑兵,扣动了扳机。 比如说现在赶到唐瑾天骄王府的,基本上全都是二品以上官员和混的比较好的一流世家,偶尔来了个三品官员或者混的不怎么好的一流世家到场,都会在惹来一堆白眼后,把礼物留下,夹着尾巴偷偷溜走。 紫金梁指着那边那个八大王道:“你妈的再胡说八道,以后就别来求老子帮忙。”那个八大王闷声蹲了回去。 唰!广陵子一方的众人除了广陵子以外,齐齐向后退了几步,惊恐的看着唐瑾众人,就连笑博彦都不例外,惊恐的看着唐瑾,已经开始算计着怎么逃了。 第241章 雪地中的小马(6.1K) 脚步虚浮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绿色绸衫,腰间悬着一块玉佩。 身后更是跟着数个膀大腰圆的护卫。 一眼便知,身份非凡。 论相貌,这后生原是有几分俊朗的,只可惜双目微凹,眼底残留着几分酒意倦态。 面对李家庄这十多人,这绿衫年轻人却是恍若未闻,摇摇晃晃迈着步子,径直朝着那蓝衣少 如果再有两艘仅次于战星的泰坦,那么博格人的舰队将再次获得绝对优势。 王川眉头微微拧起,这些江湖中人,越发的嚣张了。好像老镜玉出来,他们就不需要把六扇门放在眼里。 按照刚才的食量和魂火汲取到的能量,以及身体生理活动所需的消耗,塔洛斯以后每天至少需要吃四顿饭,每顿都是三人份。 虽然心中有了通过外星战舰回家的想法,但秦浩并没有急着去找虫后,他得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琢磨着怎么拉拢秦浩了,毕竟他手握大权,此时已经是炎帝部落核心权利层的新贵了,跟他搞好了关系也算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东方人,你不要太过分了,难道你连我黛露丝的猎物都想要抢,将我有得罪吗?”黛露丝感受到李秋阳话语中夹杂的意思,顿时声音一冷的开口说道。 梁捕头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看都不想看那莫名自来熟的茶商。如果有意念杀人的法子,王川猜测梁捕头肯定会二话不说,把这没眼色的聒噪商人直接诛杀。 “哼,这种低俗的手段,能够影响我一次,你觉得能够影响我第二次吗?”李秋阳不屑的开口说道。 若没关系的话,这些人也不会一直叫嚣三人塔论武是得了朝廷支持的。 到师徒四人取得真经,斗战胜佛、净坛使者纷纷归位,月已中天。佘薇也跟着冷夏和福老太太一起沉迷进了光怪陆离的故事里,故事讲完还意犹未尽。 奇怪了,刚才听到那些话语为什么没有感觉,从他嘴里说出来就特别不一样呢? 敢情他们这才刚开始恋爱同居,他就已经将他的东西都给让人搬了过来,真切是要和她提前开始一下婚后夫妻生活? 只是一个半圈再加一条横线,看来猫脸人的画风也就是如此了,作为外来人的我,只能说我服了。 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二人兴冲冲离开,不多会儿,舞华又敲门进来。 这代价好像有点儿大,毕竟除了不靠谱的楚朝阳,其他人对她都很好。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楚朝阳,她又怎么会认识他们? 做好了这一切后,海匪将进了一个寨子,准确的说,是一个气派的古堡旧城,“到了。”他冲着上头的守卫用阿戈战话吆喝了什么。 凌曦跟后也跳了进去,沐槿熙按白天的动作来到了那个机关边上,然后轻轻一按,轻松打开了。 听到这话,秦岚面露不悦,刚想开口问合欢来者何人,才一张嘴,却发现合欢没有跟来,便只好硬生生地将话头咽了回去,随即抬起下颚,剔着眉梢睨了那人一眼,反问道。 在四府这四座县城当中,有谁敢胆子肥了的屠杀许成霸一府二百多口人。 就在我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里第一想到了吴家,从夏梦辰我认识到了家的不易,心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要等这次旅程结束后,回去看看。 “若是紫薇大帝真想铲除魔门一脉,俱时鲲鹏自有老道亲自前去与其会上一会!”镇元子话音一变言道。 侯从杰略有意思的看着他,没有人想要没有油水的位置,现在官员的念头是什么?千里做官只为财。这把总三四十个窝囊废也干不出政绩,也发不了财,图什么?其结果有两个,要么痴心疯,要么另有所图。 “你说真的?你不用忍术,不被你抓住三次就是我赢?时间呢?你不会一直抓着我玩吧?”,龙飞眼睛一亮,修补着两人间的条约。 连允监听到这位白袍的颜典锌的话,却也没有反驳,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说道:“这次试炼盛会如此凶险,而且危机重重,师兄建议圣气宗、极灵宗、清丹宗还是联合在一起,统一行动。 当然有留不住的,但留下来的却是大多数,因为太多的年轻人想看看会是谁能拔出石中剑,只要有人拔出了石中剑,投靠了他,未来就是光明的,或许就会成为新的贵族,新的王者,毕竟那个年轻人是甘于平庸的呢? 陈家废后在时,只一心贪图权贵福气,那些想出宫的年轻人全拘在宫里,而那些年老的体弱多病没法子维持生计的,便被她悉数赶出了宫。 “皇上,这毒不像是咱们这儿常见的毒,怕是西边外界运进来的,臣也是头一次见,完全不知那毒中的药材,所以配解药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年太医的话里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下属官差开始装车运回府衙,由府衙上报布政使衙门或是巡抚衙门,那都是上面人的事情了。来时接风洗尘,走时肯定还有欢送会,微末芝麻官们又开始簇拥着赶往酒楼。 这种情况下之前那种布置已经很难执行下去,试问谁在知道自己有危险的情况下,还会毫不顾忌的去大口喝酒呢? “对了,两位道友看也是未曾进食,待我去露两手,让你们试试我天厨门独门手艺。”说着,袁铸已走入后庭厨房去了。 这个时候她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待她处理完藤妖的事以后,她就会成为观棋者,天道给她的试练也会告一段落,后面的棋局应该会交还给历劫归来的神龙叩天把控。 显然歌町联盟也不是蠢蛋,得知无法用人海战术获胜,就派出精锐部队正面硬攻。 韩萧打完了,又用力一抻,把李太太抻倒在沙发上,再嫌弃地拍了拍手。 袁悦环着袁叔的胳膊撒着娇,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表明话里真诚,藏不住的神采奕奕的自信感,是袁风没见过的,于是他被轻易说服了。 今天还是要晚点,大概3-4小时,6K+ 听到这个自报的名号,再抬头看看插在门上的三支利箭,沈星真的有点怒发冲冠了,欺负人真欺负到家了,虽然从历史上说咱是劫了你吴三桂的胡,可是现在事情一码归一码了,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好厉害的家伙,如不出意外,此人应该就是元俟哲部的首领。”望着火光中的木遁,张威对张直方说道。 乔长风的迟疑丝毫没有引起乔长安的重视,况且,乔长安知道,他根本无意于彤云,但是,这些事情,根本就由不得他。 蓝湘翎只是笑笑,看来银沐风并没有把他们两个的赌约告诉他们,这样一来,她面对那些学长学姐的时候,应该也能更自然了。 与此同时,蝎子却是脚下用力,那在他脚下的少年瞬间发出了阵阵痛苦的哀嚎。 不过,买南安普顿俱乐部前前后后也花掉了三千六百万英镑,他这个亿万富翁,虽然是很年轻,但是财富值也应该是最少的。 苍玄冥的精血化作血河,游龙四宝汇聚而来,转瞬间便化作一条血龙。 “别光说我了,你呢?说说你吧,我真的很好奇,一个从没有去过天朝的人,竟然喜欢天朝的网络,这真是太让人惊讶了。”江莱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眼神清澈,好奇的询问道。 他散开神识,发现数公里范围内,都没有人,心中便对雷龙说道,宝贝,先去旁边躲一躲,一会儿要有天雷。 李晓琳这时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之间她眼圈发黑,眼袋胀气,明显是昨天熬了通宵。 握了握自己的双手,一道近乎实质的魂力,从月乘风的眉心钻出,看着这道气息磅礴的魂力,月乘风对现在自己的战力,充满了信心。 “你看看时间,我们休息到现在,差不多十几分钟过去了,没过一会,估计汪择就该复活了。”佘广叹了口气,一脸遗憾地说道。现在就算有制住鬼魂的办法也基本上没什么用了,三人对二鬼,怎么想都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如此丝毫没有五行生克规律,金木水火土随意搭配的布局,陈枫知道它看似毫无规律,但是其中必定暗合某种规律,只是这种规律他暂时还不知道,或者说他这个旗门的传人暂时还没想起来。 “呵呵,你们这可是太抬举我老九了,让各位等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老九笑了笑,看着众人说道。 这其实到没什么,很多球队赴客场都是这样的,高层不会和对方高层坐在一起,大家如果真有什么话,在宴请的时候或者中场休息的时候在贵宾休息区都可以说道说道比划比划。 如此一想,慕容云真便急急的回身去寻找始皇圣剑,但河岸找遍却不见任何一物。 蹲下,看了看脚印,姬子鸣眉头不由自主的挑了上来,而眼尖的他自然注意到了那九根巨岩之上有一根上隐隐有一道脚印,虽然很轻,但他能辨别得出。是一位轻功算不上很好的人留下的。 罗杰斯懊悔之余又是欣喜,看看张远这水准果然是足球先生的水准,只要能给他一点点缝隙,也许就能解决战斗!对于拿下这场比赛罗杰斯瞬间充满了极大的信心。 了空禅师于是接连两段飞身突进过来,且不等近身的便有连发数指,却是预先将杨湛可能出招的路线彻底封堵住了。 “来者不善,看来要使用独门绝技才能制得住他。”唐痴心中默默的盘算道。 就在几人打算把这些家伙给带回去,弄出他们总部的情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一下响起了一声惊雷。 虽然秋意已深,却不甚凉,姜卓方拿了酒和酒杯,拥着凤千羽去屋顶花园,坐在花架下的沙发上,架上攀爬的,是花圃新换的红月季。 那只手紧紧握住剑柄,一双眼珠子死死瞪着前方,充满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惊讶、不信。 墨鼎英从旁边走了过来,突然飞身而起,一脚踹在姜卓方的屁股上,他知道这脚免不了,所以就懒得躲避。 感觉到危险的四人毫不犹豫的往后飞退,他们吃不准引起摩拉迪姆变化的是什么原因,稳妥起见,自然是保证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又是吐出一口浓痰,这刘老二脸上横肉抖动、暗自思虑之时,其身下的那匹抢掠而来的神骏却是低嘶了一声,便是在在猛然间驻步,让得刘老二身躯陡然一倾,险些是飞出。而刘老二在那蓦地一愣后,旋即就是满脸凶狞。 神州大地上,正是因为有了无数的无名英雄默默付出,才造就了今天华夏屹立于世界巅峰的地位。 就在要抓玉灵,那画魂得手时,站着的于贵缘,想要去阻拦时,才猛然的发现,这面前的玉灵,在脖子的上面,戴着着的红绳,是散发着红光。这面前的玉灵,被一道道血气,将站着的两人,给保护起来。 错愕声中,林语回归,时间同步,他携带万千剑光冲杀而去,霍坤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危机袭来,他后撤百丈,掌上蕴含极强力量,缓缓推出,他的掌力十分强盛,一重接着一重,虚空像是大海,而掌风变成层层浪潮。 “嘉言。你真的比我想像中的要厉害。你竟然有本事让萱萱假死。嘉言。你和萱萱还真是姐妹情深。真让我刮目相看。”香香笑着说道。 萱萱经过两次酒吧的事情,发誓以后再也不会酒吧了,那地方真的太坏了,人也太坏了,自己坚决不去,要是被东方寂知道了,肯定被东方寂骂死,自己还是保密吧。 “吴明,起床了。”蓝心洁第一次离陌生男子这么近,不由得有点羞涩地喊道,只是吴明依旧没有反应。 被无法抵抗和闪避的辉月标记命中,进入战斗状态,吸附卷轴随即失去效果,徐翔从四五十码高的地方落了下来,当然,有浮空调整的存在多高对他来说都没有问题,只是这样就落入到血痕公会的重重包围之中。 第242章 冯家的谋划,冯敏儿的未来(7.5K) 祥子在人和车厂东楼歇了一夜,次日天刚蒙蒙亮便动身了。 大雪漫卷,天地皆白。 马车破开雪线,自南城向北而去, 雪大有一桩好处,遮住了那些冻毙的尸骨,白茫茫一片,倒也干净。 温暖如春的车厢里,小绿、小红俩丫头却有些坐立不安,连手里的糖葫芦,都没了往日里的甜滋味。 毕竟……自 再往前推,大一下半学期,我和江清婉刚在一起没多久时,她不顾我第二天要比赛,拉着我通宵看流星。 不是说样貌和品种不行,而是没合眼缘的,心里总没法立刻下决定。 江琮深感此人阔绰,数了数钱,确认无误后,示意江岳和四郎将猎物递给这猎户老头。 忽然爆发的情绪收不住,她固执的睁着眼流泪,硬是不肯先移开视线。 江岳仔细看了看,并未发现潭水中有任何鱼类,也没看出潭水的深浅。 这么痛,在家里的话他还能让夫人给他呼一呼,要不然就撩衣看看,趴一趴。 所谓的床头打架床尾和在他们这里从来都是应验的,明淮知道她爱他,所以他只要稍微对她热情点,她根本就不记得之前对他是持着要分手的态度的。 光是进门,保安就来回给李沐颜打了两通电话确认,还跟物业报备,拍照登记身份证。 什么时候陆谣有了足够掌控集团的能力,什么时候王岚就能功成身退。 “陆柏庭,你他妈的知道不知道南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他妈的到底还是不是人!”他冲着陆柏庭怒吼着。 “我们住在江宁,纪姑娘对江南很熟悉么?”华萃芳一脸欢喜,殷切的看着纪沉鱼。 见宗令安倦了,张兰便命玉露好生服侍,自己则带了吕大到田里走走,与他商量这一季的庄稼收后下来再种些什么?顺便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农作物的知道说与吕大听,看看对他有没有启发。 听闻此话,熊妈更是感动了,她现在真的已经把安维辰当成自家的孩子了。 “大姐,这些东西,吃食留下,剩下的全都给大姐带走。大姐好好保管着,可千万别弄丢了。大婚之时,这些都要让你贴身的丫头带过去的。”这些都是方姑姑和福婶交给锦绣的,锦绣这时又来叮嘱云雪。 王皇后眼角的余光扫见高宗脸上的神色,胸口更是一闷,忍不住又看了萧淑妃一眼,只见她愣愣的看着高宗,竟没有理会自己。 韩靖萱终于无法忍受的伸了个懒腰将耳麦套在耳朵上,闭着眼趁着在车上的时间补眠。 银楼的掌柜顺着云雪指向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那根链子,“公子真是好眼光,这上面的宝石,都是从西域过来的,品质上好。这链子若是送给心上人,定然会博得佳人欢心的。”掌柜的将东西递给了云雪。 所以,季如烟直接给这司徒梦月的身上,打下了“后知后觉”的盖章。 她不明白为什么楚芸会突然对自己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之前他们还好好的,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让楚芸对她有了误会。 人生最难得棋逢对手琴逢知己,浅江诚然便是她的知己,如今斯人已去,三千仙乐又与谁人来听? “那我出去了,在隔壁有事叫我。”邶洛看着宁沫点点头,然后便离开了。 翩翩公主?白洛云这才舒了口气,她只知道翩翩和这沐汐月情同姐妹,走得很近,对于近几日两人之间的微妙变化丝毫没有洞察,更不知道,翩翩今日让皇上召见汐月的目的是置他于死地。 第243章 带我私奔吧! 夜色朦胧,灵力汹涌。 辟火谷地那头热气蒸腾,到了寒水潭这边,却已是漫天大雪。 冰与火,夏与冬,在这矿区几乎没了界限。 得亏祥子皮膜强横,才能熬得住天地灵气的这种骤然切换。 至于小白这些狼妖,到了寒水潭附近,则又恢复了生龙活虎——毕竟是金系妖兽,在火系矿区还是太煎熬。 群 考试这玩意儿就是这样,死记硬背的东西未必背的很熟就能够写得出来,很多人在考试的时候都容易紧张,这一紧张明明早就烂熟于心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或者就算是想起来也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4月飞号,白悦万岁生日。一晃,她已经青涩不再。亭亭玉立间透着无比的活力,似乎这一天,是她最开心的日。 杨国华凑过她的脸庞,轻轻给她一个吻,容彩颜用手轻轻的捶着他的胸膛,嘴里出呜呜的响声。 一般的西洋战舰对多四十丈便已到了极限,而朱骏眼前的这艘战舰龙骨至少就有七十余丈,不知耗费了多少木料和人工。 杨国华点了点头,老爸这一关可不好过,看来挨一顿教训是免不了的。 在庆市,规模最大的酒店无疑是华康国际大酒店,在十多年前,华康集团的酒店业务已经展到庆市,华康国际大酒店在庆市的分店就有四家,俱都是五星级酒店。 “别发愣了,闪人,对方还有两同伴!”张国栋拣了起来,也来不及查看,顿时朝傻傻的胖子招呼道。 “我们可以教你‘百刃印’,不过,能不能学会就看你的了!这是记忆符,里面记载着‘百刃印’的修炼方法!”那大哥一拍储物袋,手里多了一块记忆符,朝张国栋丢去。 “没事就回去睡吧。”赫连容不给未少昀再进一步的机会,在他鼻子尖前关上了房门。 邢浩东立刻沿着楚合萌所说的追了过去,她盯着手机地图上的那抹红点,不断的向邢浩东报告韩润成的位置,可是没过多久,楚合萌发现地图上的红点停止了移动,闪烁着停在康兴大道和置业路的交界处,停了很久。 “那就这样了,事情我明天就会给你办妥,而且绝对不会个您有关,甚至也不会和我有关的!”磊子保证了一句,然后就走了,我和丧钟便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出去了。 楚合萌急忙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客厅里除了一堆箱子,就是一个正在爬梯子的工人。 “哈哈,也不看看哥是何人?上帝都眷顾我N长时间了,能不精进吗?”刘豪自恋至极的放声狂笑。 有了这一场好戏做开胃菜,这顿饭不欢而散,皇帝吃了几口,就离开了大殿,其余嫔妃一看皇帝离开了,也意兴阑珊,失去了活力;太后看着这情形也没了兴致,说了几句话,也先走了。 沈琴的眼泪还是可怜兮兮的流下来了,一点点的,可怜楚楚的看着轩辕澈,原本还以为,她的这个姐夫会帮她说一两句胡的,可是没想到,她的洁儿姐姐竟然这样不得宠。 魔法塔之下,是东方镇,东方镇上,有三四千懵然无知毫无抵抗力的镇民。 “母亲,蓉儿觉得一进宫就能看见外公了,才笑的。”叶语蓉抬起头,委屈的道。 顾瑾欢现在才明白,原来,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要知道为什么她那天晚上要和他在一起,而她提出的条件也只不过是最简单的一个合约广告而已,她,甚至没有跟他提出过多少的合约费。 第244章 荒野店,倭刀客(5.6K更新) 天老爷心善,冷风冻了人间疾苦,大雪覆了世间白骨。 距离津城还有一日的路程。 鹅毛大雪中,一处郊野食肆, 阵阵带着膻腥味的热气,打厚重布帘的缝隙钻出来,散在雪地里。 一辆马车缓缓自北而来。 班志勇把缰绳绑在食肆外头的系马桩——他心思细,先打量了几辆被雪盖着的马车,没瞧出啥 而现在,隐隐之间更是占据了上风,有着将毁灭之炎压制的恐怖感觉。 龙厉与孙昆没有说话,耶申桐也是目光一闪,并不开口,苏铭在旁则是保持沉默。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吱呀声传来,那石门也轰然打开林轩身形一闪,就进入了里面。 “这宝贝名叫玄天朱果,虽然对于参悟领域没有什么帮助,但价值之大,也不太逊于蟠桃的。”魔族大统领倒也不怎么卖关子了。 在人类历史上,这么多大总统,没有一个是在职期间晋升到圣者的。 林轩才刚刚藏好,那些光芒就来到了他的头顶上空,从打扮穿着,明显是海族的修仙者。 凤尊瞬间逼近古飞的分身,直接一拳便向着古飞的分身轰去,无尽的火行之力在他的拳头上汇聚。 沈翔在亡龙山脉中的一个峭壁上寻找到一个山洞,他在里面服下了那四粒真元丹,进入修炼状态,消化掉这四粒真元丹带来的浩瀚真气。 其实像莱茵族,泰戈族本能的都带那么一点,只是他们也只是依靠本能。 “那太子现在准备怎么办?我跟随在太子身边,随时准备为太子付出自己的性命。”邪道之子道。 随着箫声越来越清晰的时候,顾怀彦终于在一颗榕树下见到了钟离佑。这风流倜傥的少年在树下吹箫,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心上人。 未缪身后的‘侍’卫好几次想要劝解,最终都没有迈出哪一步,未缪吩咐人准备马车,随即和司清了车。 “喂,欧阳,擎天柱一直顶在最前面抗怪,也挺辛苦的,那项链他喜欢的话,就让他穿戴上吧,我想大家伙应该都没有意见的吧。”嫣然妹子站了出来,替擎天柱说话了。 这些红酒,就像末世中的一道天堂之门,虽然是短暂的开启,但已经能暂时抚慰这五个末世年轻伤痕累累的心。 在满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周炎来到验灵石前,胸膛缓缓起伏,五指握拳,轰向冰冷的验灵石。 电梯一直疯狂地向上飞驰,但这在龙刺看来却相当可笑,明明只有这么点高度,却非要造出高楼大厦的感觉,海鸥城的人还真的是另人相当无语。 被他照顾关了,她都任性成习惯了,加上骑马赶了一天的路,她也确实累了。 “拥有我这样的力量,区区人类可以随意操控。”超梦面无表情的说道。 冥想修炼之法,需要消耗人体的精神力和体魄精力,所以,每一天能用冥想之法修炼的时间是极其有限的。 的视线之中,从而跟几个一起的保镖开始了寻找,却始终没有任何踪迹,这一刻他们都开始慌了。 既然如此,那黑死灵的转变应该不是通过空气这种方式来感染的。 枫轻轻点了点头,握着他的手在脸上轻轻蹭着,那皮肤的触感特别好。 战争的直接目的不是杀敌,而是取得胜利,杀敌只是取胜的一种手段。以首级为记功手段,让士卒上阵以杀敌为目标,经常会忘记了自己的任务是打胜仗的。整支军队,军心士气和风格都会受到影响。 第245章 平平无奇的祥子(5.2k) 那倭国刀客眼力当真惊人,竟一眼就瞧出冯敏是女子身份。 这也就意味着...不出几日,祥子跟一个女子在津城附近现身的消息,准得传遍整个朔北地界。 瞒是再也瞒不住了。 至于冯敏那提议,祥子自然不会照做—— 为了遮掩行踪就把几十号人都灭口,便是上一世看过的网络小说里,那些号称“杀伐果 在介绍声中以及尖叫声混杂的现场,JAJ三人穿戴整齐的出现在了现场,中间的金圣晗伸出手接过来自颁奖嘉宾递过来的奖项,鞠了鞠躬。 “全军覆没不覆没和我没关系,没关系……”阿翔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字一顿的划开道。 林清清看看手机,又看看手里的副卡。这种一夜暴富的感觉怎么那么不真实呢?就像是中了一百万的大奖,却又让人总担心会是诈骗。 “不认识。”莫名想起沉香刚刚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当下便咬牙说道。 “郡主,何谓滑翔机?我们又要如何才能飞入阜阳城中?”还是那名红脸大汉抱拳朗声问道。 “倒不是我聪明,只是觉得圣子没有那么笨而已。”凤于飞笑道。 静雅的角落里,有着淡淡的清香,转过脑袋,视线正好可以投shè到外面的风景。为了出门,金圣晗戴上了深sè的帽子,大大的眼镜框,充分的进行了武装,而且是尽可能的完美的武装。 要知道,新红龙这支部队,秦子皓可是名义上的队长。而且,里面的人,几乎全都是秦子皓和赵毅一手选出来的,都算是自己的老朋友了。 这强大的山壁能够挤压,并且一般能量还无法破解,足见其强大,现在我们有了其弱点,便可以将其破坏。”说着江辰拿着巨剑猛然轰击山壁的右下角,每一个山壁的软肋还不在一个地方。 实际战力第一人的黑皮元霸,来了个板上钉钉,说着的时候,还对红皮铁石星官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柳心听到后,神色担忧的望了一眼老唐,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 路飞的面色变得冷了起来,这天底下找死的人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多,一个暴发户都敢这么的嚣张。 话音落下,那周身的魔气彻底消散。一个穿着狰狞魔甲,长发齐腰,刀削脸庞之上,有着如同星空般深邃的瞳孔的青年人,便是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此地已经被我们八方势力包下了,你还是速速离开吧。”拦截之人冷漠而不客气地回答。 胖子先是给要去的车行打了个电话,据他说,是自己家一个很远房的表亲开的,无论是质量还是价格,都能有保证。 王鹏觉得,还好离开得有点距离,看这架势,只怕这人已经扑上来,咬自己的耳朵,要教自己,人得听话的含义了。 贾千千见他上钩了,顿时乐了,且不说对自己的赌技有自信,万一就是输了,他想找那权杖,必定也要先帮自己恢复记忆,只要记忆恢复了,到时候再说。 “长老,那个废物不用测验了,我已经帮忙测验完了!”短袍武者笑着对那中年武者说道。 他刚才放下牌的时候春溪看见了,付婕的牌他哪是要不起,不过故意的罢了。 魏佑娴也懒得去想她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顺口说了时间地点,然后就没了耐心,自己转身走开了。 转瞬间,就有十多万人仓皇逃走,而在凌霄的布置之下,这些逃兵并没有受到阻击,他们丢盔弃甲,仓皇离去。 繁杂神秘,森罗万象的手段,如数的落在九头魔天虎身上,起到的伤害,却微乎其微。 “你必须滑胎,妈这是为你好。”陈莲英说着拎了三袋药出去了,来到厨房自己就熬了药,等到晚上的时候就端着药来到后院,逼着罗梨花喝下去。 更何况这么多人虎视眈眈,谁直接去抢那丹药,谁估计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双管齐下,配合白虎大陆比神凰大陆浓郁得多的灵气,一定可以在短时间内再度提升修为。 似乎是怕妖姬回来,李昊还特意让布隆在这多停留一会,自己跟adc则先去追。 不远处的鬼怪,也感知到了黑虎的气息,并且……转身就要逃走。 所以对于周围发生的事情,并不是特别的敏感,只派遣了一部分手下去探查情况。 她一声比一声高,最后一声更是几乎吼出来的,对于眼前这个害她的罪魁祸首,她简直是痛恨万分。 现在螭龙的举动,无疑是将他们退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之中。 柳翠莲向前一步道:“奴家代关将军说话,奴家倘若说得不准确;关将军及时纠正即刻!”柳翠莲喧宾夺主的行径是大家感到意外,但关锦璘没有吭声;众人只好悠着。 乌云退去,那漫天炽热的阳光重新照射大地,奔腾的水汽,在半空中挂起一道七彩的虹光。 摇了摇头,赵铁柱索性也就不再想事情,静静的等着第二天过来。 杨箐箐把今天遇到的那个卷毛的墨镜男的事给杨柳柳讲了一遍,张扬在听她们两个谈话的时候才听明白,原来他在飞机上遇到的那个叫杨柳柳的空姐,竟然是杨箐箐。 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军方居然直接动用核武抹杀了两大秘地,并且从计划到实施,根本没有半点阻碍。 夜幽尧的眼底带着寒光,但是目光落在苏槿夕的脸上,却柔和了几分。 撒拉也看到了哈曼德眼底里的失望与痛心,当下他的心头就是一紧,经他对于自己父亲了解来说,他知道,只怕这一次他的父亲是真的对他失望了。 李墨白好奇的看着秋林,昨夜的她,一改往日的冰山美人形象,变得柔情似水,看自己的眼神也变都不一样,里面是爱,就如自己对她的爱一般。 想到这,云瑶猛地转头看向云舒,却果然见她含笑的看向了这一边。 第246章 盛宴惊变,喧嚣震天 典礼总算开场了。 矿区里头诸事不便,论排场...这典礼实在算不得大。 一处圆形校场,外场、内场、贵宾三个区域划分得明明白白,等级森严。 不管在哪朝哪代,座次这事都有讲究, 外场坐着的,大多是四九城那些有点脸面的富豪商人。 内场坐的,是三大矿主、大帅府的高官...还有四九 “我也是从队员上来的,也理解大家的情绪。”谷梁松摆了摆手。只是目光所及之处,士气一片低迷。这样的情况下,别说展开工作了,就算是正常上下班都有问题。 【这应该是个gay,是个兔儿爷。】索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愤懑,只是心底也不由涌起恶意地想道。 周安倒是无所谓,因为他相信,李广山不会因此跟自己针锋相对,还不至于。 “猜的不错,这是饕餮层与貔貅层的交界处,那个气体就是两层九龙罡气的交融所成的。”殿灵的声音传了过来。 现在星渊已经彻底就像一个失去理智的野兽,头脑就只有一片混乱。 “原来是宫本丽同学,你这可是对老师我有偏见了!”紫藤浩一抬起手,扶了扶自己脸上,那真正的近视眼镜。 殿灵几乎被喊飞,这要是冷不丁被吓这么一下子,不吓死才怪呢。 “父亲,那为什么刚刚刁浩淼要杀张叔他们的时候,你不阻拦?”瘦韦陀问道。 这一关过了,他们身负重创,但是活了下来,尽管重伤,被人形闪电等伤的垂死,但终究熬了过来。 短短一日之间,君无邪被逐出愈灵分院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风华学院。 林雨鸣躺在床上,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门铃‘叮咚,叮咚’的响了起来。 现在一听说虎臣有机会活下来,立即把忠诚度提高到80点,都敢当众“背叛”上邦贵人了。 于是后面的几天,不是听说这几个家伙大闹了赌石坊,就是掀翻了拍卖会,搞的整个落星城是乌烟瘴气。 而等他离开之后,那两个仙三护卫看着地上那一副残缺的骨架,满眼的惊恐。 天色仍旧昏暗,但已出现渐明的趋势,原本酩酊大醉应该睡到日晒三竿的“镖师”们早已离开客房,朝着高家庄的土墙摸去。 不过林雨鸣对有的事情的记忆力还是惊人的,特别是对人,只要在一起聊过,他总能留下一定的印象。 “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想和我姐真正的在一起,还是只愿意远远的看着她就已经心满意足?”黎响扭头问了他一句。 “老公,我这次来的时候,去了一趟南郊,木材厂那边撑不下去了,咱们没有相关的经验,根本做不活,堂姐的意思是,可以稍微装修一下,变成厂房!”苏聿函也在一旁轻声向黎响说着。 一瞬间,擎天棍和板斧眨眼的功夫就撞了不下上千次,碰撞之声宛如打铁,叮叮当当 不绝于耳,虚空也在俩人的碰撞下,虚空被炸的不断塌陷。 那颗服用大还丹药力,被吸收的干干净净,他体内经脉中的真元,再次壮大一分。 遥隔万里的另一端,一名头生三根三角,两眼猩红的始祖之人低声愤恨道。 可即便是执法号,这么多执法号一起开枪,白俊逸感觉自己也吃不消,除非灵儿再爆发一次。 “我就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犯错了,您能不能看在我以前没有犯错的份上,原谅我?”索菲亚笑着问道。 今日更新推迟2-3小时 这不是可以公开宣称母不慈则子不孝的现代社会,这个时代的孝道是没道理可讲的。 可别家的货也就是只够自己用,又哪里有多的可以匀给别人。就在这几家管事万念俱灰之时,有人给他们递了话。 这还不算,按说寒若影就算是死了,但是魂魄还活着,可是那魂魄也不曾出现。 杨晴是那种一上心就是把你当成全世界的人,她这种死缠烂打对某些男生可能会有用,但是项不臣是什么人?公子爷一生风流不羁爱自由,哪里受得了她的强制管束。 一身红色古风衣衫,一头乌黑的长发,她已经把长发盘起了一半,因为她头发会拖在脏脏的地上弄脏了。 三皇子点头,“我当时自山上下来,不瞒你说,地动山摇,黑云遮日,浓烟滚滚,我当即便知出事了。但我晚了一步……”三皇子死的也是亲爹,说着不禁红了眼眶。 叶楚额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糟糕,陆淮认出了她的声音,他现在一定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而倪土则凭借自己的2个助攻当选最佳球员,迅速发光发热的他还能为球队做出更意想不到的贡献么? 好在倪土知道进退,但也有底线,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他无论如何也要为俱乐部争光,。 在这位中国化的德国佬看来,确实是“树挪死,人挪活”,但是他并不清楚倪土对于换一个环境的态度。 我闭起眼睛,鼻子闻着妖孽身上散发的淡淡的花香味,耳朵贴在他胸膛上数着他咚咚的心跳声。奔波劳累了一天,我终忍不住眼皮打架就这样沉沉睡去。 虽然天空中轰隆的响着闷雷,而且那闪电在云层中居然跟着僵尸在移动。但此时此刻,这只僵尸居然浑然不知。 “贤弟,为兄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问不当问。”天龙城内堂,袁广说道。 因为知道可能会遇见高浩天,她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不过,他不在这儿,她又有些奇怪。 白骨蝎被这一摔,差点全身骨头都散架,此刻却是倒在地上悲鸣着,八只长腿不断抽搐,显然这一摔便将其摔得毫无战斗之力。 “夏梦幽?!”叫声还未停止,四人都控制着没有朝那边看去,只是装作聊天的样子。 面对弹幕阻拦,庞菲仅仅是抬起右臂护在脸前,任凭身体其他位置受伤也没有放缓速度。 “卑鄙!”穆西风爆开了时间加速,瞬间出现在了神算身前,为其挡住了那夺命一剑,望着已然没了踪影的无界,穆西风没有追,因为他知道他已经追不上无界了。 天气好的时候,她常常去海边,看着海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一坐就是半天,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罚神劫化为了一股无意识的能量,成球体之状漂浮在识海半空。 林天斜眼瞥了止见和尚一眼,他虽忌惮少林寺,不愿与之为敌,但是却也不惧,冷笑道:“止见大师好大的面子,就是不知道人家给不给你这个面子!”说着视线扫了黄药师、洪七公一眼。 班级运动会报名的事情,吴柏儿是交给班长谢茹娜去做的,她听说了赵栋的事情后,便把谢茹娜叫到了办公室,了解情况。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败露了,他们遇到了一个熟人,乃是姬溪自以为是的心腹,乃是华歆。他们请求华歆的帮助,得来的却是华歆要抓住他们去向刘备请功。 半饷叶酌说了这么一个字,到把夏雨然给说懵了,这什么意思,正在数落他的罪行呢,他这是无力反驳了吧,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意,“你带她回去。”听叶酌这么一说,原来是同意林暖暖和自己回去。 “宗主,如果段擎苍真的护着萧尘,那承志的仇还要不要报?”六长老神色严肃,他内心并不赞成和段擎苍为敌。 咸阳城郊,姬溪和刘备布阵两方,刘备有兵二十万,姬溪只有十万之兵。 不过司机却并没有离开商务车,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离开,商务车里面的赵若琳,恐怕就会陷入危险。 安朵也尴尬的趴在那里,就算她想要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但是自己的后背上全都是银针,根本没有办法盖被子。 “这凉脚,对脚也没啥坏处吧?”二宝子看凉水里石惊天的脚说。 他说话的,同时一股冰冷之意以他的身体为中心,朝着四周疯狂的蔓延而去。,顿时整个四周就仿佛腊冬到来了一般,充满了冷冽和死亡的之气息。 “我会把你,从这里轰下去,相信我。”司徒啸眸光灿灿,神王气息浩瀚,一条黑龙在其头顶盘旋,声势浩大,充满了魔‘性’。 “招集人马,开城门,迎敌!”颜严看着城外嬉皮笑脸大骂的荆州军士,一口黄牙咬的“咯咯”作响。 原本正浸泡的两人似乎感受到了娜迦神王的到来,慌忙睁开了双目从血池中飞了出来。 赶紧添上干柴,让火烧旺起来,不然没了火,还真怕有什么野兽过来。 “没事,来嘛,凡事都是需要尝试的。”焰姬来到叶晨面前,一把抱住叶晨的手臂,将从的手臂夹在她两座山峰之间,同时,一股柔软而又有些暖暖的感觉传递到叶晨的触感神经之中。 第247章 隐忍多年,峥嵘毕露 一连串暴烈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那庞大的蒸汽挖矿机,浑身凛冽的钢铁线条,皆被火光吞噬。 祥子沉默不语。 他并不清楚那所谓“二重天”的科技能力,可想要把这台古旧厚重的机器修好,恐怕不是件容易事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顺古道的开通...似乎又要往后拖延了。 “席院主……这 荥阳是一处战略要地,其境内的金堤关更是一个重要的战略要点。 如此嚣张跋扈的态度,血族自然而然引起了众怒。最终外界无数宗门势力联合在了一起,一同声讨那名族长。 对于五徒的实力,这个领头者颇为清楚,单对单,他们无一个是君无悔之敌,可是五人联手,君无悔就不是他们之敌了。 此处约莫百八十亩,其中忙碌的并非农民,而是余府雇佣的长工。 他专门提到龙腾天地和孟浩龙,自然是怕彼哋艺高人胆大,在天堑里面无所畏惧了,这样太容易闯出祸端了。 毕竟,神体者虽然珍贵罕见,但是天宗早就已经有过一个神体者了,夏清幽便是生体者。 “替天行道”的大旗在前,“凤凰卫李二郎”的大旗在中,后世时间,下午两三点钟时候,来时三四百人,离时千余人,李善道率领他急速扩张的部曲,离了濮阳城,开向东南百十里外的离狐县城。 平头哥骄傲的抬了抬头,好像在说,既然都赢了,就什么也不重要了。 “不是这样的,祖奶爱你!柳菲菲老师看重你!视你为最好弟子,我…!如果少爷愿意,我可以为少爷做任何事,这就是情。 佗们俩十分倒霉,强抓来此,非但被传送到了这危险万分的海域,而且居然还是在一个最危险的海洋漩涡中。 反正她的家族底蕴就是这么来的,你不服,就去把死人叫回来一问便知。 水龙龙灵唤的水,此刻成为了最好的导电体,整座祭坛更亮了,那亮光让云染觉得刺眼。 夏晶看着云染有气无力的样子,尽管心里很是着急,但到底还是听从了救援人员的提醒,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刚才动手,她看似十拿九稳,但还是牵动了一丝内伤,需要休息一会。 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在沈淮之面前这个样子。 当凌长歌和千君歌赶到比赛现场时,现场人声鼎沸,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响起。 只是如今其余几大宗门,还没有抵达帝都城,无极魔宗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也是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之前网上教人如何辨别诈骗的行为,其中就有算卦的那些骗子是怎么骗人的。 谁好好的接起电话,听到对面开口就是不好了,都觉得晦气,云染正打算把这林倩倩给拉黑。 他捏捏眉心,现在有些相信了,或许她真的不是太子送到他眼前的人。 走到距离叶天还有五六米远的地方时,他们就被马蒂斯带人拦了下来,只能恼火万分地接受盘问和搜身。 这场暴风雪足足下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狂风已经消匿,却仍然有大片的雪花,扯棉絮般纷纷扬扬,整个县城已经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古三通如今气血衰败,身体仿若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可是,他们毕竟不是圣地,刻下的道纹,最远也只能达到东荒中部,并不能到达最北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