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阿斯伯格先生【破镜重圆】》
1. 归来
电视里重复播放的新闻,不断提醒,台风“贝碧嘉”即将来临,有可能成为江城几十年来登陆最大级别的台风。
傍晚时分,粉紫色云霞像是骤雨狂风来临前留给世界最后的温柔,在天际晕开如油彩。
一架从伦敦希斯罗机场飞来的飞机,低低掠过云层,降落在机场跑道上。
许辛夷解开安全带,踏出舱门的瞬间,闻见空气里熟悉的味道,那种热烘烘的,掺杂着江水潮气的湿热感觉,是江城这座城市刻在骨血里的深刻印记。
久违的名字在脑海里闪现而过,她眉心微蹙,纤细手指下意识攥紧拉杆。
在英国时,她曾经因为兴趣旁听心理学课程,授课教授介绍说,气味是记忆中最敏锐锋利的锚点之一,它能绕过理性思维,直接勾连唤起人的回忆和情绪,因此可以用来对患者进行心理咨询治疗。
许辛夷闭了闭眼,撇去杂念。
她想,应该不止气味,自己之所以会想到魏晚舟,更多是因为邻座小妹的影响。
对方是玄学爱好者,路途漫漫,心血来潮看盘,笃定许辛夷今年红鸾星动。
“已经是九月,今年只剩下三个月了……”许辛夷扯动嘴角:“比起桃花运,我更希望工作顺利。”
她回国为的是拼事业,谈感情只会浪费时间,影响赚钱的速度。
见她不置可否,没有丝毫对爱情的热忱,小妹又补充道:“姐姐……你可别不信!我平日里给朋友算的都挺准的!按照我看今年看星盘的结果,桃花星落在正东方,你谈婚论嫁的时间到了,又去江城这种木旺之地,指不定很快就能遇见正缘。”
“借你吉言。”
许辛夷淡笑,没实话说她其实抱有不婚主义。
机场里,等候接机的人格外多,放眼望去,黑压压一大片人头。
“辛夷!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熟悉的呼喊传来。
“苏晴!”
许辛夷抬眼,目光很快锁定某个摇晃双手的身影,从慢走变成小跑,朝着那边奔去。
“你可算回来了!”
苏晴一把抱住她,“走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会定居欧洲,这辈子都不回江城了。”
“我妈还留在永宁,我怎么能不回来。”
许辛夷语气里满是庆幸,“幸好订了早一天的机票,天气预报台风快来了,临时改签不知道会有多折腾。”
“所以啊,连老天都舍不得你耽搁行程。”
两人相视而笑,交谈的声音被更汹涌的尖叫盖过。
许辛夷愣了愣,下意识回头:“这是……”
“粉丝来接机。”
苏晴朝不远处努了努嘴,“看见她们举的牌子没?大概率和你一班飞机过来的。”
“周婉茹。”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许辛夷轻声念出名字。
“是个新生代小花,最近有部穿越剧播得还算火,流量上来了,不知道你在英国看过没。”
接过许辛夷手上一个行李箱,苏晴顺口道,“她还和魏晚舟传过绯闻。”
话音落,两人俱是一愣,脚步顿住。
空气短暂的停滞了几秒。
“哎呀,对不起!”
苏晴懊恼地吐了吐舌头,语气抱歉:“我一时间嘴快,忘了你不喜欢提起他。”
魏晚舟这个名字,是许辛夷心里的“禁区”,当年两人反目成仇,许辛夷有多难过崩溃的模样她看在眼里,现在哪壶不开提哪壶,简直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没关系。”
许辛夷笑了笑,伸手搂住苏晴肩膀,语气轻松:“我早就不在意了。那八卦我去香港办事时也看到过,早茶店里放的报纸娱乐版登的,标题写得特别夸张,什么‘小花野战晚舟’,看得我差点把喝进嘴里的奶茶喷出来。”
一起参加个活动,被写得激情四射,不愧是见风起浪的港媒。
“真不在意?”苏晴眨眨眼。
“当然。”
许辛夷埋头走路,视线看向脚尖:“当年我妈和魏成功离婚时,魏晚舟才十几岁,什么都决定不了,真正有错的人不是他。我就算迁怒记恨,那时候年纪小,见过的世面少,容易钻牛角尖也就算了,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年,早都看淡了。”
“你能这么想,真好!”
看着面容精致,一身精英着装打扮的好友,苏晴不由得感慨,“那时候咱们怎么说的?时间会给出所有答案。”
现在看起来,这个答案,还算不错。
“走吧!”
苏晴心情愈发好,“赶在台风来临前,咱们先去吃顿好的,明天大概率出不了门。辛夷,你想吃什么?”
“火锅吧。”
许辛夷毫不犹豫选择最不容易出错的选项。
“行,洋房走起!”
“那是什么地方?我还以为去吃海底捞。”
“这么久没回,得带你吃点好吃的。”
“在伦敦那地界,海底捞对我而言已是顶奢。”
“啧啧啧……过得真苦!难怪小脸瘦的。咱们国内好吃的多的是,英国那种美食荒漠哪配跟咱们江城比。你的苦日子从今天起就结束了,小心发胖就好。”
“那确实……”
两人许久未见,有说不完的话,边聊天边走路,坐上苏晴新买的电车。
车窗外,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苏晴特地绕了道,在明远高中门口停了几分钟:“城市大搞建设,到处都在变,日新月异的,我身在其中有时候都会犯迷糊,好在咱们学校还保持老样子。”
“嗯。”许辛夷视线从车窗内向外看。
少男少女们三三两两从校门结伴而出,校服再宽大朴素,也遮挡不住他们身上蓬勃的青春气息。
笑闹声传过来,勾得许辛夷这个旧人心弦微微发颤。
一个男生骑着自行车打弯而过,坐在后座的女生小心翼翼揪着他后背衣服,看神情似乎有点害怕摔下来,又透着不加掩饰的雀跃。
“看看她们,多像咱们那时候,校服都没变,一模一样的。那时候,你不就……”
——就是被魏晚舟旁若无人的载着,被众人目送而去。
苏晴又是一阵语塞。
想起机场里,好友已经表示时过境迁,她忍不住小声试探:“那次之后,你们……见过面吗?”
回应她的,是沉默。
以为许辛夷不想回答,或者专心看窗外,压根没留神,没听见她的问话,苏晴刚想重新找话题。
“没有。”
车窗落下,一阵凉风钻进来,许辛夷的声音落进风里,轻飘飘的,像是一碰就碎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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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似曾相识的人事地,尘封的记忆像是被钥匙插入锁孔扭动打开,不受控制的闪现回多年前的夏天,也是一个有着绚烂晚霞的傍晚。
“对不起。”
魏晚舟站在对面,平日挺拔的背脊微微躬着,低声下气的认错,“真的很对不起。”
那么高傲自我的一个人,从小到大自带疏离感,如此主动的过来认错,放在以往许辛夷做梦都不敢想。
但她只感受到莫大的屈辱与讽刺,泄愤的将手上刚拿出门,准备丢掉的垃圾袋向着对方重重砸去,情绪激动到声音发颤。
“滚!魏晚舟,不用你假惺惺的来道歉!我妈已经签字离婚,我家和你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和你爸一样都是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不要再来刺激我妈,她已经被你们逼死过一回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来害她了!”
“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一改平日傲气,魏晚舟姿态放得极低。
他身上穿的是白衬衣,猝不及防被垃圾袋砸个正着,袋子崩裂的瞬间,混着菜汤的油污在衣衫前襟晕开,黏着菜叶和纸巾,湿答答向下流。
对于一个触觉敏感,近乎有洁癖的人,这滋味一定不好受。
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许辛夷心里面没有丝毫快感,反而更不爽,仿佛那污垢也沾染在自己身上,只想快点将人打发走。
“你想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的确有!这条马路边上的河没有盖子,你可不可以随便选个地方跳下去,昏迷个几天,让你爸也感受一下差点失去亲人的痛苦。”
“我游泳不错,跳下去不会淹水。”
魏晚舟眼神认真得执拗,“就算淹水,我爸也只会觉得是其他因素造成,不会认为是意外。”
有病!这人真的有病!!!
见魏晚舟视线掉转,往河那边看,似乎真的在考虑可行性,许辛夷几乎是用吼的:
“魏晚舟,这么多年了,你还听不懂人话吗?我是希望你去死啊!不对,不是我要你去死,免得出事又赖上我家,又带着律师找我和我妈的麻烦。总而言之!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这辈子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这辈子?”
生平从未受过如此刻薄恶毒的攻击,魏晚舟被刺得面如菜色,张了张嘴,没有反驳,眼里尽是许辛夷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复杂神色。
许辛夷咬牙,“我这辈子,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就是你和你爸!你快滚!我眼不见为净!”
说完,她没有再去看魏晚舟的表情,扭身迅速回到新租的房子,啪”地一声关上大门,仿佛这样就可以将所有情绪隔绝于门外。
客厅里没开灯,许辛夷全身发软,蹲坐在沙发后面,捂住嘴无声哭泣,不敢发出声音,怕刚吃过药躺在卧室里休息的母亲听见,更怕自己心底的脆弱溃决。
那话,不仅是说给魏晚舟听的。
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他们本就不是亲兄妹,因为重组家庭住在同一屋檐下,互以兄妹相称,久而久之,她便自欺欺人天真的认为,两人之间至少还有亲情,
如今两家散了,他们连陌生人都做不成,只能是仇人。
不要有留念,不要有妄想!!
车子重新发动,许辛夷闭了闭眼,将翻涌的回忆压回心底。
2. 她回来了
两人久别重逢,自然要深夜长谈。
第二日,许辛夷醒来时,窗外风声呼啸,玻璃被吹得嗡嗡作响,豆大的雨滴交织成流,汇集在阳台上形成水洼。
她喜欢看雨,端了杯咖啡在落地窗前坐了很久。
“什么时候起来的?”
时近中午,苏晴打着哈欠走出卧室。
“九点左右。”
“这么早!才睡了多久?”
“时差还没倒过来,离去律所报到还有一个礼拜,我再慢慢调整。”
“哪家律所?”
“明城。”
“哦,这家律所挺大,我家有个合同纠纷的案子就是找它们处理,你去那应该算个好的开始。”
“还行。”
授薪两万五,逼近红圈所的待遇,在江城初步站稳脚根足够了。
从桌上拿了个三明治,苏晴漫不经心低着头,习惯性边喝咖啡边划手机,点开微信。
昨夜她在朋友圈发了条新消息,配图是洋房吃火锅的照片,其中一张许辛夷单手支着脑袋,因为有手和头发挡着,几乎没有露出面容。
【猜一猜,是谁在台风来临之前赶回来啦?】
低下留言的人寥寥几个,点赞的也不多,除了几个熟人头像,还有个陌生人。
她的微信号里,留下的好友几乎都是生活圈子有交集的,如果看着陌生,必定鲜有联系又碍于人情没有删除。
会是谁呢?
点开陌生人头像,苏晴蓦地瞳孔一缩。
居然是……
苏晴放下手机,小心翼翼问:“辛夷,江城的富人圈子就那么大,你在律所里工作要往上爬,多多少少会接触到,要是遇见魏晚舟,你打算怎么办?”
“公事公办呗。”
没注意到好友语气里的心虚,许辛夷轻笑:“魏家的金诚集团和律所有业务往来,我如果能分一杯羹,也挺好。”
“心态不错。”
苏晴大口吞下咖啡,心想,但愿是她多虑。
朋友圈那个陌生人的点赞,来自魏晚舟。
数年前,在某个晚宴上,她被相亲对象磨得极不耐烦又不好脱身,传闻中性情冷漠,生人勿近的魏晚舟突然神兵天降,将相亲对象打发走,还主动加她为好友。
鉴于刚被出手相助,她实在拉不下脸面拒绝对方添加好友的请求。
这一幕被有心人看在眼里,魏晚舟莫名其妙的主动,被理解成有意联姻的信号。苏晴父母得知心有窃喜,连苏晴当晚对相亲对象的敷衍怠慢都忽略了,直到几个月后魏晚舟没有任何行动,才歇了让人家当乘心女婿的念头。
当时苏晴就暗地猜测,像魏晚舟那么目的明确的人,若为了生意合作,直接找她爸去了,主动加她的唯一原因只有可能是许辛夷。
她是许辛夷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
两人多多少因许辛夷产生过交集,魏晚舟是认识她的。虽然明面上,许辛夷和魏晚舟两人撕破脸绝交了,但以她比其他人多知道一点内情的观察,总觉得这两人之间,不该就这么戛然而止的断了。
这不,加了微信后几年都没有联系,许辛夷人一回来,魏晚舟在网络那边像是闻着味道的狗,追着细微末节的线索就过来点赞了。
寻常人,哪里能从一张脸都几乎没有露出的照片里认出是谁啊!
看来虽然许辛夷不认魏晚舟这个哥哥,魏晚舟还是会把她当妹妹看。许辛夷若是能借他的力,在江城事业或许会发展得更顺利。
毕竟,魏晚舟在江城,可是富二代中的红人。
“你一直看我干嘛?”好友许久不说话,许辛夷疑惑。
“你好看。”苏晴露出姨母笑,“标准大美人。”
她是个无可救药的颜控,颜值在她这即正义,当年对许辛夷惊为天人,死乞白赖的想要成为闺蜜死党。
又来了——
低头看看将身材遮得严实的宽大睡衣,许辛夷无奈摇头。
高一那时候也是这样,两人坐前后座,苏晴时不时看着她发呆。许辛夷被看得全身发毛,每每问及到底在看什么,苏晴总回答诸如“辛夷你眼睫毛好长,辛夷你皮肤好白”之类的话,弄得许辛夷感觉自己像个苏晴求而不得的手办,哪怕天天被夸,依旧心里面不爽。
好在被盯习惯了,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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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苏晴这个朋友很不错,挺够意思,出国后有一次母亲动小手术都是她张罗着陪同去的。
不就是被多看几眼吗?
起码是欣赏的眼光,又不会脱层皮。
许辛夷放下咖啡,甚至打算回房换件漂亮衣服,仔细打扮收拾,让苏晴看个够。
果然,当她美美回到客厅,苏晴脸上完全没有台风天又不用出门你化什么妆的疑惑,两眼放光,拿起手机几连拍,速发朋友圈。
【噔噔噔噔——答案揭晓!!!】
许辛夷怎么都猜不到,她内心的OS其实是:
——魏晚舟,你是不是想看许辛夷?
——你猜的没错,昨晚的照片里确实是她。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同一时间,某人在网络的另一端,像是心有灵犀般低头划手机,即刻接收到发来的讯号。
“魏总——魏总?”
站在魏晚舟身侧的陈钊提高音量。
台风天,其它员工休假,老板不肯休息,所以他这个和老板同住一栋楼的倒霉蛋助理,只能跟着一起加班做事。
偏偏老板工作状态不佳,破天荒玩手机走神。
魏总玩手机开小差,这八卦他放出去都没人信,陈钊想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
两人私交不一般,还有大学同学兼室友的情谊,见魏晚舟没有回应,陈钊眼角余光斜向魏晚舟的手机,试图看清他到底在沉迷于什么。
总不可能和他这个俗人一样,也是网文小说和修仙小游戏这种精神快餐吧!
几秒后……
以陈钊可以通过空军体测的优秀视力,依稀能看出,屏幕上显示的是照片,且是个女人。
女人?
魏晚舟能多瞧几眼的女人?
因为身边没什么女人,魏晚舟一度被怀疑过喜欢男人,陈钊长得眉清目秀,乍知道自己被无辜造谣是他养在身边的情人,差点增重到一百八以示清白。
“陈钊。”
魏晚舟抬起眉眼,忽然开口:“她回来了。”
说得没头没尾的,陈钊一头雾水:“谁?”
3. 她是谁
哪怕已经认识快十年,陈钊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足够了解魏晚舟这个人,尤其是感情世界。
无论亲情,友情,爱情,魏晚舟都好像是个不粘锅,淡漠得很。
不可否认他的确很强,毕业后在金诚集团站稳脚跟,将父亲魏董留下的人马收拾的服服帖帖,又自己创立环宇科技公司,公司业务蒸蒸日上,富二代身上的骄矜贵气他有,富二代胡乱投资、无度挥霍的操作和习性他全没有。
有时候,陈钊觉得魏晚舟活像个不知享乐的工作机器,赚了那么多钱,也不知道享乐,三魂七魄丢了人魂,七情六欲去了爱欲。
连带着身为跟班的他被迫成为工作狂,没时间陪女朋友,分了一个又一个。
但这位许辛夷,也许是个特别的存在,在魏晚舟心里面地位应该不低,比那位一年都不去探望几回的父亲,魏董,更让魏晚舟挂心。
魏晚舟是个极少把私事放台面上聊的人,他只知道,许辛夷,是这么多年来,魏晚舟除了工作需求外,唯一主动去寻找,且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人。
虽然就那么一次。
那还是大二上学期,向来独来独往,任何活动和社团都不参加的魏晚舟破天荒参加了校辩论队。
他思路清晰,语言逻辑缜密,攻击性强,几次练习后,辩论队教练像发现宝藏一样,将三辩重任委任予他。
又因着魏晚舟本身有校草之名,几乎以一己之力将校辩论队的人气带到历史最高,打比赛不仅吸引本校学生,还有不少外校女生慕名而来。
同为辩论队成员的陈钊最开始并不明白,魏晚舟一反常态,参加校辩论队的原因是什么。
后来凑巧猜测出大概真相。
去X大参加全国辩论赛,陈钊清清楚楚地看见,比完赛合照时,魏晚舟刻意走到X大辩论队那边。
“同学,请问你们辩论队那位叫许辛夷的辩手,为什么没有来?”
虽然输了比赛,对于魏晚舟这位拿下最佳辩手的帅哥,对方颇有好感,耐心回答:“许辛夷啊,你是说法学系的那个美女吗?”
“对。”
“她退学了。”
“退学?”魏晚舟面上出现一丝明显的错愕,追问:“为什么?”
“好像是出国吧,她有家人在国外,申请了国外的学校。”
“……”
那日回酒店,魏晚舟明显状态不佳,连晚饭都没出门吃。虽然平日里,他在宿舍也很安静,但那是生活习惯和性格所致,和这次压抑到死寂的感觉很不同,再加上大一时指导老师的叮嘱交待,同住在一间房的陈钊大气都不敢出。
到了深夜,陈钊实在忍不住,试探问了句:“魏晚舟,你没有吃晚饭,要不要吃泡面?”
“不用。”
被子下的声音闷闷的。
“你找的那个叫许辛夷的人,是你朋友吗?”
“不是。”魏晚舟掀开被子,神色恹恹:“她是我妹妹。”
“妹妹?一个户口本上的那种?”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哦——父母离婚了是吧?”
“嗯。”
被子重新蒙住脑袋,魏晚舟明显不想再继续深聊,两人交谈到此结束。陈钊滋溜滋溜吃泡面,一边吃,一边脑补八点档家庭剧。他开始能体谅,为什么魏晚舟会是生人勿近的性子,为什么指导老师要大家看着他点,说他有抑郁倾向,大概率原生家庭破裂,成长过程中太……太缺爱了吧。
…………
作为一名合格的总经理助理,陈钊迅速将记忆深处的信息扒出来,想起许辛夷是谁。
魏晚舟接手金诚集团后,也试图找过她,但因为人去了国外,得到的讯息很少,只知道是在伦敦政经学院攻读法律相关。
“魏总,有什么要我做的?”
“查一下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需要我订房间,或者预约吃饭的地方吗?”
“不需要。”
魏晚舟视线调转,重新落回分析报告上。面无表情,眼神锐利专注的模样,才是近十年光阴里陈钊再熟悉不过的他。
方才那个对着照片失神,眼底微起涟漪的人,倒像是错觉。
——————
翌日。
台风过境后的街道满地落叶断枝,甚至有大树倾倒,停车场的收费亭吹倒个七七八八,除了几个停电正在抢修的小区,居民生活基本恢复正常。
许辛夷回国时行李尽量精简,东西扔的扔送的送,随身衣物不多。苏晴开车带她去采购衣物,中途家里打来电话,聊了几句,脸黑了下来。
许辛夷:“怎么了?”
苏晴苦不堪言的抱怨:“我妈又给我安排了个相亲对象,想我结婚,又不给挑好的,长得歪瓜裂枣,动不了一点心。”
“是不是你要求太高,太颜控了?”
深知好友恋爱过程中最大的阻力是什么,许辛夷淡笑,“若真是结婚的话,性格比长相更重要吧。”
“别……”
苏晴直摇头:“每个人对婚姻爱情有不同的要求,我就这点爱好,不愿意将就。你想想啊……每天早上起来,老公是我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要是长得歪瓜裂枣,那一天的心情不得全毁了。”
许辛夷歪头看她:“那要是长得好看,人品却不好,是个渣男呢?”
苏晴两手一摊:“是渣男我也认了,反正现在离婚率高,被丑男渣,和被帅哥渣,我选择被帅哥渣。”
“嗯,好像有点道理。”
许辛夷笑着点头:“我差不多被你说服了。”
“你呢?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找男朋友,问就是没有,该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谈过恋爱吧?”
“就是没找啊……在外面读书的时候太忙,没心思,后来实习、考证更忙了,更加没空。”许辛夷在基础款衬衣的货架上挑了几件,拿在手里比对颜色,神色淡漠。
苏晴脑袋凑近,压低声音问:“那现在回国了,是不是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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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间啦?要不……我妈安排的那顿相亲饭你陪我去。你长得这么漂亮,指不定人家一眼看上你看不中我呢。”
一听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许辛夷上手捏脸:“你干嘛呢!想祸水东引是不是?”
“疼疼疼……”
苏晴嚷嚷:“诶……我这不是给你提供嫁入豪门的机会吗!对方家里资产应该有几亿。”
“有我妈前车之鉴,我才不嫁什么豪门。”
许辛夷背过身继续看衣服,无所谓道,“再说了,我是不婚主义,见什么人都不会动心,就不浪费这个时间了。”
“不婚主义!”
苏晴宛若被雷劈了,睁大眼睛:“许辛夷,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国外受了什么刺激,有什么遭遇,怎么突然封心锁爱了!”
“我不一直这样嘛。”
“哪里一直这样,起码高中时,你还喜欢过张凯?”
“哪个张凯?”
“你忘了,咱们班班草啊。”
“他啊……我光记得他外号叫水牛。”
许辛夷放下衬衣,走到另外的货架看裤子:“我怎么不知道我喜欢过他,你都是在哪里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
“什么道听途说。”
苏晴信誓旦旦,笃定:“你亲口和我说的。”
“亲口?不可能!”许辛夷断然否认,“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更没有亲口告诉过你。”
“瞧你这记性……”苏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高三那时候,咱两交换秘密,问有没有喜欢的男生,你说有,是校篮球队的。”
篮球队!
几个字,精准攻击到许辛夷死去的记忆,她一时语塞,“那……那我……也没有说我喜欢的人……就是张凯他啊!”
苏晴:“咱们班在校篮球队的,不就只有他一个吗?难道你还认识其它人?再说了,在那篮球队里,还有谁长得比他帅?”
许辛夷讪笑,“我那不是胡驺嘛,为了套你话,胡乱说的。”
“好啊——你个许辛夷,居然骗我!”
苏晴半真半假的痛心疾首:“你居然会骗人,你居然会骗人!等等……魏晚舟……”
许辛夷面上笑容定住。
这里面还有魏晚舟什么事?
许辛夷不仁在前,又是陈年往事,苏晴说出来没心理压力,“交换秘密后没多久,魏晚舟来问我,你那阵子有些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天杀的!
许辛夷倒吸一口凉气:“你不要告诉我……你告诉了他,我喜欢张凯!”
“是啊。”
苏晴一脸懵逼,“我还以为你为情所困呢!”
许辛夷:!!!
“你怎么能告诉他这个!”许辛夷扶住额头哀嚎。
“你知道的……魏晚舟他长得太帅,我对于好看的人容易犯迷糊……”
“呵……你真是……”许辛夷边摇头,边想,人果然不能乱说话,这世界的因果就是一报还一报,循环不爽。
4. 梦回
入夜,许辛夷梦回明远高中。
室内体育馆的篮球场人声鼎沸,正在举行校园班级篮球联赛,站在远处便能听见动静。
她气喘吁吁的往体育馆方向飞奔。
赛程已经打到半决赛,魏晚舟中午有比赛,许辛夷本来说好要去给他加油,却被老师扣在办公室里帮忙改试卷,心急火燎的就是脱不开身。
“魏晚舟,魏晚舟……”
尖叫声中,裁判吹响终局哨声。
许辛夷终于跑入球场,站在人群背后,她下意识抬头。
篮球从半场上空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入网。
哇———
全场爆发出更热烈的呼喊,掌声雷动。
“三分绝杀!”
“魏晚舟今天状态不是很好。”
“虽然状态不好,最后几十秒半场断球三分拿下比赛,将功补过了。”
许辛夷脸上绽开笑,挤进散场的人流,四下张望在球场边寻找魏晚舟。
这人天生惹眼,在人群中是放光的存在,穿一模一样的背心球服,肩宽腰窄,线条利落,看背影都能认出来。
魏晚舟拿着瓶矿泉水,视线往许辛夷方向看了一眼,与队友交流了几句,慢慢向着体育馆更衣室的方向走。
许辛夷赶紧追了过去。
“哥——”
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来体育馆,许辛夷腿肚子发软。
魏晚舟脚步顿住。
没有回头。
多年相处,许辛夷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过去,小碎步上前。
“慢死了。”
魏晚舟瞥来一眼,语带嫌弃。
也许说的是她跑还这么慢,也许说的是她这么晚才来。
“哥——你好厉害!”
许辛夷举起大拇指,“最后那个球简直可以封神。”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从小到大,她习惯对魏晚舟各种夸夸夸,几乎形成本能,这种力挽狂澜的结算画面夸起来更加心无障碍。
“敷衍——”
魏晚舟不为所动,面上冷冷的,似乎带领班级队杀入半决赛的胜利,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喜悦。
八成是被发现比赛时不在场边了!
许辛夷想解释,天地良心,我可是用最快速度赶过来的,都快跑吐了!还没出声,魏晚舟抬手将擦汗巾从脖子上扯下来,顺手罩在她脑袋上,一通乱揉。
喂喂——你干嘛呢!
昏天暗地里,魏晚舟指尖力度透过毛巾传递,几下后力道变轻柔,洗液香气混着少年身上的薄汗气味充斥鼻间,许辛夷挣扎了几下,索性不动了。
“打球的是我,怎么你出这么多汗。”
毛巾掀开,重见天日的许辛夷抬头仰望。
生来不爱笑的魏晚舟嘴角上扬,低下笑着看她,眼底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不对!
因为这场篮球赛没去看,魏晚舟生了一天的气。
她又做梦了……
明亮的场景瞬间幻化成灰暗,许辛夷内心生出巨大的悲凉,虽然身在梦里没有醒来,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魏晚舟那天没有对她这么笑,魏晚舟看人的目光不会有这么温柔。
…………
“你昨晚还是没睡好。”
苏晴一起床,就发现许辛夷眼底下的青影。
“嗯。”
许辛夷应了声,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
类似的梦,刚离开魏家那两年偶尔会做,醒来后心里面总是空落落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要半天才缓过来,直到去国外留学后再没做过。对此状况,许辛夷也曾疑惑过,难道做梦这回事,也会分地界?
看见许辛夷用电脑,苏晴问:“还没报到就要忙工作了?”
“我在找房子。”许辛夷一边在网页上浏览租房信息,一边发消息联系中介。
苏晴皱眉:“这么短的时间,匆匆忙忙的,找到合适的房子除非是运气。”
许辛夷无奈道:“我不可能一直住你这,而且就算你愿意收留我,你家离明城律所远,我又暂时没车,挤地铁去上班得一个多小时,太不方便了。我已经想好了,如果这次找的房子不合适,大不了赔点押金,过段时间再换。”
“明城律所在哪个区?”
“城北,福元桥那块。”
“有了。”
苏晴身体坐直,“我正好在福元桥那有套房子,装修好快两年了,可以直接拎包入住。租给别人我不放心,租给你正好。”
“租金多少?”
“每个月五千,要是你钱周转不开,三千也可以。”
“行,就五千吧。”
“我下午有个会议要参加,待会我把钥匙拿给你,你可以自己去看看,满意就拎包入住。”
“好。”许辛夷点头应下。
悬在心里的事情有了着落,受梦境影响的心情舒畅了不少,许辛夷和苏晴开始嘀嘀咕咕交流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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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圈的化妆技巧。
两人一起吃过午饭,各办各事。
按照苏晴给的地址,许辛夷搭车去了蓝湾小区。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下车的一瞬,许辛夷就看出来,这个小区里面的房子,租房价格绝对不止苏晴开的五千块钱的档位。
以江城的行情,五千块顶多租市中心的一室一厅,或者市郊装修较好的三室一厅,但像蓝湾小区这种黄金地段的江景房,想都不要想,那是另外的价钱。
进入小区后,目之所及,都透出金钱在发力的痕迹。到了屋内,饶是已有心理准备,许辛夷依然被惊讶到。苏晴这间房属于大平层,屋内两百多平的面积,大阳台接近上百平,卧室、浴室、客厅都能看见江景。
五千块,应该只是这房子真正租价的零头,苏晴大概率是觉得她刚回国,需要支持,所以才这么慷慨的提供住处。
许辛夷却不能心安理得的占便宜。
参观完房子后,拨电话给苏晴。
苏晴表示不用客气:“让你住你就住!这房子我家是用作投资买的,空着也是空着,没人气的房子破败得快,你就当帮我看房子。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看落日,这房子到傍晚时夕阳绝美,你只要见过,绝对舍不得搬出去。”
“太大了。”
“你一人住怕?找个男朋友呗,或者喊许阿姨过来陪你。”
“别……我不是说了嘛,我这辈子不结婚。”
“哪有人诅咒自己注孤生的!辛夷,听话啊,咱们俩呢都是理想主义者,没遇见合适的不将就,遇到合适的,赴汤蹈火也要上。”
“我怀疑你言情小说看多了。”
“你长得就是言情女主的模样,活成言情小说也正常。辛夷,我看好你的未来,你就当这房子是我提前投资,将来等你成为年收千万,以小时计价的大律师,我家有事情你给我随便打个折,这房子的租金不就赚回来了。”
许辛夷:“可……”
生怕她还要拒绝,苏晴拍板:“别可是了,事情就这么定了!我这边还有别的事,先不聊了啊!”
许辛夷:……
挂断电话,许辛夷重新走至落地窗前。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入,远眺望去,视野内风光极好,天色澄澈,江面波光粼粼,林立的写字楼在对岸如钢铁森林矗立,待到傍晚时分,落日余晖与江水相映,不敢想象场景会有多美。
不用等见到黄昏落日,苏晴说得对,这套房子确实很对她的胃口喜好。
5. 搬家
陈钊办事效率高,查清许辛夷的回国日期,确认她已搬入蓝湾小区,第一时间向魏晚舟汇报。
魏晚舟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与平日听简报表情动作一致无二,只在听到许辛夷入职明城律师事务所时,微掀了下眼皮子。
“倒是巧,负责咱们金诚集团法律顾问服务的,也是明城律所。”满以为魏晚舟会有接下来的指令,陈钊把话说完好一阵,魏晚舟还是继续忙工作。
看来魏总对那个许辛夷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想掌握近期动态。陈钊心里面暗自嘀咕,继续传话:“魏董他刚刚打电话到我这里,让我通知你,这个周末回家一趟,家里人聚餐。”
中秋将至,上次催魏晚舟回家,还是五一。
自他决定跟随魏晚舟来到江城创业,就看见两父子关系处于冰河时代,除去公司里开会必要交流,基本不相往来,私下里想要见面全靠旁人破冰。
以陈钊的观察,魏董还是有想法和好的,奈何魏晚舟这个做儿子的不给面子,就算魏董拉下脸面递个梯子过来,他也会一脚给踹飞了。
所以,每次在父子间传话,陈钊都很注意把握拿捏分寸,既不能让魏晚舟觉得他像个和稀泥的和事佬,也不能让魏董觉得他是儿子叛逆的帮凶。
“告诉他,我不去。”
魏晚舟的回答在陈钊意料之中。
他待人的冷,没丁点客气,晾着魏董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态度生硬且决绝。
陈钊试图从中转圜:“我该说什么理由?”
“不想去。”
“不太好吧……”
陈钊面露难色。真拿这三个字去回复魏董,魏晚舟倒没什么事,他这个助理少不了要被炮火攻击,“要不,我和魏董他说,您那天有重要的客户要见面。”
“随你。”魏晚舟神色冷淡:“但他若问起什么重要的客户,需要推掉家宴去招待,你要怎么回答?”
“我就说……呃……”陈钊瞬间语塞。
魏家这对父子,哪一个都不好糊弄。
魏董今年六十出头,虽然身体欠佳,对公司的掌控力犹在,要是被抓包欺骗他老人家,下场可能比直接说魏晚舟不想回家还要惨。
左右都是错,头痛!
陈钊抓了抓脑袋:“说到底,魏董他应该是想你了,毕竟你是他儿子。”
“他家里面还有个五岁的老来子,想看儿子,看那个就够了。”
陈钊:……
夹心人,太难了!
好在片刻后,魏晚舟终于给了个不那么生硬的借口:“你若是觉得为难,就说我在搬家。”
“真搬还是假搬?”
“真搬。”
“搬去哪?”
“蓝湾小区,我在那有套房子。”
陈钊瞬间了然。
许辛夷前脚刚搬去蓝湾,魏晚舟后脚就跟进,这心思简直昭然若揭,亏他刚才还以为魏晚舟没打算有动作。
不过……这是不是代表,他终于不用再跟老板住一栋楼,摆脱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社畜命了?
好好好!许辛夷回来的好!
陈钊脸上的笑意几乎快抑制不住。
他才不管魏晚舟为什么对继母生的妹妹比对亲生父亲还亲,总之魏晚舟如果搬离这栋公寓,他爱情的春天也许真的就来了。
……………………
几日后。
“A栋1602,是这,没错了。师傅搬东西时麻烦小心点。”陈钊来到蓝湾小区,指挥搬运的师傅将已打包好的物品搬入房间,开始操心房子里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添置。
进门时,他看了看房号,若有所思。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位许辛夷许小姐,好像就住在楼上的1702号房。这套房子的产权在第一时间他已经查过,不属于许辛夷,登记在建材商苏恒的女儿苏晴名下。
而那位苏晴,又恰巧是魏晚舟零星不多的绯闻对象之一。
就这么巧,魏晚舟买下苏晴楼下的房子?
如果是别人,陈钊只当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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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换成魏晚舟,他不得不思维发散。为了证实自己想法,陈钊旁敲侧击问:“魏总,你当初为什么买这套房子?”
若拿来投资,不需要花大价钱搞装修,光用来封阳台那几米挑高的大玻璃都至少大几十万。若用来住,装修搞好却一直没搬进来,宁愿闲置着住在小公寓。
魏晚舟站在落地窗前,夕阳光影将他挺拔身形勾勒,发丝都染上光晕。仅管人站在阳光里,吐出的话却挺阴间,“以前有人让我跳进这楼前的曲江里,当时我没跳。后来见这里建新楼,就忽然想,若是当初跳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跳江?
陈钊倒吸一口凉气,谁敢要这位跳,怕是想不开找死:“谁啊。”
魏晚舟嘴角上扬:“骗你的。”
陈钊:……
他就说嘛。
所以……魏晚舟是因为心情好,在开玩笑?
魏晚舟继续看窗外风景。
大概是因为刚才那番话,陈钊再看魏晚舟时,哪怕阳光依然照在魏晚舟身上,却有种阳光再绚烂,依然照不进他心底阴影的感觉。
魏晚舟本来就不是性格开朗的人。
这几年和他一起创业,事业搞得风生水起,都快忘记大学时刚遇见时,他这人有多孤僻沉默。
“你有没有觉得,这间房的夕阳很美。”魏晚舟忽然开口。
“美!”
陈钊附和点头,“就冲这无敌江景,等将来我有钱了,我也买这个小区的房子。”
“应该不用等很久,环宇公司上市,你手上持有的原始股变现,应该买得起。到时候咱们又可以一起去上班。”
一起上班?!
畅想钱途无量的陈钊,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和魏晚舟住一个小区,那岂不是又要变成二十四小时随机待命,随时跟随老板服务的社畜模式?
不要啊!退退退!
什么无敌江景,绝美夕阳,他不要了!不要了!
谁要和魏晚舟住一起!!
6. 重逢
刚到律所工作的许辛夷,过了几日都不知道,自家楼下搬来了新邻居。
将她介绍来的律所合伙人郭正恺在外地出差,一直都没见上面,但他对许辛夷还算上心,临走前已给安排好办公室。
明城律所选址在写字楼林立、租金昂贵的福元桥区域,看中的是周边丰富的客户资源。分配给许辛夷的办公室十来平,装修简约大气,透过无框玻璃向外看,城市地标建筑和缓缓流动的曲江水相映,楼下车流如织,有种站在城市脉搏中心的蓬勃生机感。
一大早,许辛夷刚到办公室,对面的娄姐过来打招呼,还贴心的给带了杯拿铁咖啡。
律所人来来去去,许辛夷已见了不少,性格最外放的莫过于娄姐,她今年四十几岁,是这个律所里的老人,因着郭正恺的交代,许辛夷签完合同后,一直由她带着熟悉律所人事环境。
“郭哥还是挺重视照顾你的。这间办公室可以看见曲江,风水好,聚财。”
许辛夷接过咖啡,扬起笑脸:“谢了。”
“我告诉你啊,这间办公室原来是老杨的,他退休后徐娜就盯上了,一直心心念念的,但是老郭没给,硬生生空了几个月,原来是想留给你。”
娄姐压低声音,身体向许辛夷靠近,姿态亲昵:“你长得乖,性格又好,我想这是郭哥临走前千叮万嘱要我照顾你的原因。那个徐娜心眼小,平时就爱争强好胜,她看上的办公室被你占了,指不定以后趁机挤兑你,你小心为上!”
“谢谢娄姐提点,我会注意的。”许辛夷仍是淡笑。
回国前就有人提醒她,在国内做律师更讲究人情世故,资源人脉经常比专业能力更有优势。对于这些,许辛夷自是有心理准备,但她没想到,外面的人情世故还没来,办公室里的斗争已初见苗头。
下午,一直在外出差的郭正恺终于在律所露面。
两人春节假期时在英国结识,郭正恺全家到伦敦旅游,打算带哈利波特迷儿子去国王十字车站打卡,不巧遇到小偷丢了钱包护照,许辛夷撞见他方寸大乱的和警察沟通,顺手给帮了点小忙。
得知许辛夷已从伦敦政经学院毕业,通过英国SQE及香港pcll律师执业资格考试,并为回国做准备,在一年前通过了国内的司法考试,想找个国内的律所挂所,盛情邀请许辛夷到明城律所来试试。
许辛夷犹豫,想先试试看自己能否有进top红圈所的机会,郭正恺知道她的想法,十分诚恳的谈了下对职业规划的看法。
“我知道你这种优秀的年轻人,总想着进行业top,觉得这样才能获得更大的发展机会。但是呢,这种机会有时候也是双刃剑,红圈所那种地方工作压力太大,一点点错误都会被吹毛求疵的训斥,团队不好的时候,那氛围跟pua也没什么区别,身体垮了还要怪你抗压能力不够强。人在那种环境里工作,有时候得到的成长不足,反而会累积负面情绪,产生自我怀疑,对自己的能力和价值都自我否定。”
说得挺中肯。
许辛夷曾找人打听过,对其中情况早有所耳闻。
看出许辛夷在犹豫,郭正恺打铁趁热:“所以啊,你来我们律所正合适。我们所在江城也算大所,为很多大公司提供法律顾问服务,现在正好要拓展涉外业务,急需要像你这种人才。你到我们所来,能得到更多的历练,得到挑大梁的机会,更有空间发挥自己特长,而且在待遇方面绝对不亏待你,第一年你先做授薪律师,我尽量给你争取红圈所差不多的待遇。”
那就试试吧!
许辛夷心中有了决定,脸上绽开笑:“那以后就拜托郭哥了,麻烦您多带带我。”
…………
平心而论,郭正恺确实做到了他所承诺的。
无论是环境舒适的办公室,两万的薪资待遇,还是为了让许辛夷尽快熟悉环境,特地安排娄姐照顾,都显示了他的诚意。
接下来,许辛夷知道,是自己展示能力与价值的时候了。
她在伦敦和香港律所都实习过,论经验资历尚浅,但绝非什么都不懂只会手忙脚乱的菜鸟,这几日被交代到手上的事情都办得滴水不漏。
那个徐娜确实可能试图找过茬,丢过来一份合同给许辛夷改,好在许辛夷的文书工作完成的极其仔细漂亮,一个标点一个注脚的错都没能让她找着。
“还习惯吧。”
回到律所,郭正恺忙完自己事,就来许辛夷办公室看她情况。
见来者是他,许辛夷微笑回应,“挺好的。娄姐她人很热心,一直带我熟悉律所环境,我来这里算是来对了。”
“习惯就好。”
郭正恺乐呵呵点头:“刚好我回来了,今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也算是给你迟来的接风。”
许辛夷自是从善如流。
到了饭点,还未拿到国内驾照的她上了娄姐车,一起来到“瑜园”。
“瑜园”在江城算有名气的饭店,占地大,建筑是中式古典园林风格,其间飞檐翘角,回廊曲折,做的菜色主要以淮扬菜为主。
“这家店吃饭可不便宜,郭哥真大方。” 娄姐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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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家的狮子头不错。”
知道她故意这么说,是在突出郭正恺对自己的重视和照顾,许辛夷淡笑。
“你来过?”
“家里有人爱吃这家店,小时候常来。”
其实也不是爱吃,纯粹是因为魏晚舟小时候容易过敏又挑食,一丁点辣椒、骨头、青菜都不碰,又不吃猪肉以外的肉类,出来吃饭最好打发他的就是红烧肉和狮子头。
刚好这两样在“瑜园”都是招牌。
许辛夷这么说完,娄姐自以为对她的了解更深一层。能小时候常来“瑜园”的家庭,肯定经济条件非常好,她就说郭正恺不可能无缘无故费那么多心思把人从国外招来,许辛夷在江城肯定有背景。
“你是江城人?”
“在这里出生长大。”
“我们这的有钱人都往外面跑,你在国外呆的好好的,为什么想回来呢?”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是觉得家乡呆着舒服。”
“那确实,还是自己人更好打交道,国外种族歧视严重些。”
许辛夷附和地笑了笑。
三六九等,高低贵贱。
其实在哪里都一样,无论国外国内都有歧视,不过是程度深浅,隐晦或者粗野的区别。
江城经济发达,歧视外地人的状况在国内略重,对于娄姐这种以江城人自傲的人,知道是本地人,打交道时的耐烦心都会好上几分。她不会直接问你的家庭背景,而是旁敲侧击,从你的穿着打扮,言辞谈吐,学经历,不经意泄漏的家庭资产和经历相关,去推断你这个人能给的价值。
许辛夷在外多年,多少摸清楚点语言拐弯抹角的艺术。
下车进入瑜园后,许辛夷先找洗手间。
从里面出来后,她记得娄姐提了一嘴,吃饭的包厢是听松居。在服务员指引下,许辛夷走近,推开听松居的木门。
诺大一张圆桌,坐了六七人。
才到了这么几个?
许辛夷目光下意识去找娄姐,扫视一圈后发现,里面坐的全是男的,清一色的西装革履。
明城律所就算男律师人数比女律师更多,男女比例也没有这么失衡的。
“人来齐了吗?”
试图辨认出熟悉面孔的许辛夷,蓦地听到一声问话,循着声音看过去。
!!!
男人刚才低头划手机,抬头后她才看清面孔,淡漠锋利的眉眼,在一众人中气质疏离。
时光荏苒,旧人如故。
魏,晚,舟。
7. 碰面
许辛夷心脏噗通狂跳。
她已做好心理准备,回到江城后,两人也许会在某个场合相遇,但绝不会这么早,绝不是猝不及防的现在。
意识到自己应该走错包厢,许辛夷向后退了一大步。
——只是到了门口,魏晚舟应该没注意到……
就算看到,也不一定能认出,她现在化着妆,模样与十几岁时有差。
正想着,手上捏的手机震动。
是娄姐打电话过来,接通后,直接就是:“许辛夷你上完厕所了吗?快点过来!是听雨轩,不是听松居,你走错了!”
不是你告诉我聚会的包厢在听松居的吗?
稍微整理了下被扰乱的心绪,许辛夷向路过的服务员询问了听雨轩的方向,转身换了个方向。
“魏总?”发现魏晚舟盯着门的方向,陈钊提醒,“人都来齐了。”
魏晚舟收回视线,神色淡漠如常,问:“和SK公司拟定的意向合同,你带着没?”
怎么突然提起一份不怎么急的合同?
陈钊愣了愣,回答:“邮箱里有。”
“联系明城律所的人,让他们给看看,尽快回复。”
“好。”
陈钊掏出手机,找到明城律所主任的微信,想将电子文档以及当面交流的要求发了过去,又听见魏晚舟在边上吩咐。
“刚才我好像看见他们律所的人,你问问是不是也在瑜园,如果是的话,刚好过来当面交流。”
好好好!
连节日前的聚餐也要工作是吧!
一边腹诽魏晚舟是个工作机器,一边在面上维持社畜牛马尽职的姿态,陈钊干脆不用微信联系了,直接电话拨了过去。
“喂……周主任,您现在在哪?”
—————
走到“听雨轩”包厢门口,许辛夷深吸一口气,扬起笑脸推门进去。迎上郭正恺关切的目光,她微笑解释:“刚才走错包厢,重新问了下路才找回来。”
“娄姐说的没错,你果然走错了。”
“我就听了一耳朵,说是在听松居,不知道怎么变成听雨轩了,是临时换了包厢吗?”
“可能是传话时弄错了,两包厢名字挺相似。”
……
看见许辛夷在郭正恺边上坐下,徐娜对娄姐使了个眼色,小声蛐蛐:“亏你还特地在旁边给她留位置,人家心里门清,知道要巴结谁,一进来就坐郭哥边上。”
“本来就是郭哥给她办的接风宴,她坐他身边,不是挺正常的嘛。”娄姐云淡风轻,不接受段数如此之低的言语挑拨。
徐娜切了声,“你想得简单了!就她那长相,那做派,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瞧你这话说的……以貌取人都来了……”
娄姐似笑非笑,“是不是因为换办公室的事,看许辛夷不爽,所以想找她的茬?”
“哪能啊……”被挑明心事,徐娜低头战术性喝水:“看她不爽的应该另有其人吧,一入所就拿两万的起薪,太不公平了,里面没有点猫腻谁信?”
“也许人家真的值呢?”
许辛夷的学经历,几日闲聊,娄姐已经摸清楚,能理解郭正恺招揽她的目的,但她不打算告诉专升本出来的徐娜其中内由,只等着徐娜自惭形秽看笑话。
毕竟,她就是个喜欢看乐子的人,乐子越大越有意思。
许辛夷人长得漂亮,律所里这两天已有风言风语,牵涉到许辛夷和郭正恺之间的关系,她估摸着,就是徐娜含沙射影传出去的。
不知道传到许辛夷耳朵里那天,她会作何反应。
初来乍到,许辛夷低调做人,这几日都是埋头做事,郭正恺却要高调行事给她撑场面。
他先代表明城律所欢迎许辛夷加入,然后告诉众人,许辛夷是伦敦政经学院的高材生,通过英国、香港、大陆三地执业资格考试,有相当的实践经验,有她加入,以后律所的涉外业务会开展的更顺利。
旁人纷纷附和。
“看来许律师以后大概率是我们律所涉外的牌面了。”
“何止涉外业务,就这形象气质,拍照做成宣传照,当成咱们整个律所的牌面都行。”
“我说呢,老郭为什么这么照顾她,确实漂亮又有能力,年轻人啊……就是未来可期。”娄姐睨着眼,欣赏徐娜脸色阴晴变幻。
徐娜面孔绷紧,装作没听见娄姐说了什么。
郭正恺正式介绍完,许辛夷能感觉到,众人看向她的眼神友善热忱了不少。
国内业务大家各凭本事抢饭吃,涉外相关不是每个人都能上手的,执业资格和英语水平的门槛摆在那,要是能拉到案源,少不得找许辛夷帮忙处理。
气氛一时火热。
欢声笑语中,郭正恺接了个电话,大约是要紧事,郑重其事的出了包厢去聊。
过了片刻,他回到包厢,点了两人名字跟他走。
其中就有许辛夷。
“去哪?”
许辛夷三步并作两步,跟上郭正恺,小声问。
郭正恺:“主任刚才打电话,要我带几个搞商事的人去见客户,刚好对方人在瑜园,我带着你一起去,以后去对方那边办事也有个脸熟。”
许辛夷自是道谢。
比起坐在包厢里和人寒暄,许辛夷更喜欢这种学习历练的机会。
众人脚步不停。
郭正恺推开包厢大门,手摆了摆,“跟上。”
没人发现,在走近门口的一瞬,许辛夷顿住脚步,落在了最后。眼前“听松居”三个字,让她原本的期待变化成凝重。
原来郭正恺讲的客户,就是魏晚舟。
这门,若是进去了,魏晚舟一定会看见她。
他会有什么反应?
会不会因为厌恶她,使得这次会面搞砸?
如果第一次代表律所见客户就惹恼对方,搞砸了合作关系,郭正恺是否还会一如既往的器重并支持她?
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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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距离,像是无限拉长般艰难。
许辛夷甚至能听见自己呼吸声都变重。
“魏总好。”郭正恺迎上去打招呼。
房间里水晶灯亮得晃眼,许辛夷眯了眯眼。
魏晚舟坐在众人之中,神色平静,只在听到郭正恺介绍,这两位是我们律所负责商事诉讼的律师时,微微掀起眼皮。
目光落在被点名的许辛夷身上,很快移开。
仿佛她和其它人一样,都是无差别的背景板。
许辛夷心里的石头反而落下。
魏晚舟什么反应都没有,就是最好的反应。
时间真是良药,当年的事,也许彼此都已事过境迁。依照魏晚舟性格,只要不在意当初的恶言相向,不觉她碍眼或者挡道,完全可能无视她,把她当作空气对待。
紧张的心弦稍稍放松。
许辛夷在明城律所一众人中站得最靠后,努力降低自己在房间里的存在感。
站在自家老板身侧,陈钊视线不着痕迹的在许辛夷身上打量,试图在两人之间找到叙旧的蛛丝马迹。
毫无收获。
魏晚舟和许辛夷面上都不见情绪,两人都在装不熟。
陈钊不信魏晚舟不露出狐狸尾巴。
说什么看见明城律所的人,应该是看见许辛夷了才对!为了铺垫这次会面,甚至将合作意向的合同都翻出来。
这心思深的,啧啧!
果然,一番寒暄后,魏晚舟说:“不好意思,事情急所以临时把你们叫过来,郭律师你们还没有吃饭吧,不如咱们一起吃,边吃边聊。”
一场专门的接风宴变成服务客户,郭正恺当然知道有点对不住许辛夷,但金诚集团的魏总发话,他哪有推脱的空间,马上乐呵呵的找地方坐下。
为了在心理上补偿许辛夷,他将努力变透明的许辛夷拉到身边,把听雨轩里的说辞又搬出来重新介绍了番。
“确实很优秀。”魏晚舟淡声评价。
听得许辛夷面颊发热。
她知道自己学历含金量不错,以往被人夸都坦然自若接受,唯独从魏晚舟口里说出来,就是觉得别扭。
魏晚舟这个人,话少嘴又毒,简直是上嘴唇碰下嘴唇能毒死人的存在。学习上面,在他这种从小学习毫不费力,能拿数学奥赛全国金牌的人眼里,许辛夷顶多算资质平平,提点数理化作业时不说她蠢笨如猪,已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仁慈。
“能得魏总夸奖可不容易,小许,来,给魏总敬杯酒。”郭正恺殷殷勤笑道。
职场酒桌文化,再寻常不过。
许辛夷努力给自己心理建设,不过一杯酒的事情,哪怕对方是魏晚舟,一睁眼,一闭眼,一会的功夫就过去了。
“不用了。”
魏晚舟眸色平静,“我不喝酒。”
许辛夷想起来,这家伙过敏体质,对很多食物不耐受,酒精代谢能力应该不咋滴。
郭正恺递过来的酒杯又放了下去。
9. 会面 翌日。
翌日。
许辛夷、郭正恺和所里主搞商事诉讼律师张凯,一同前往环宇公司。
大概是为了办公方便,环宇公司使用了金诚集团名下产业,办公地点和金诚集团在同一栋大楼,碰面地方在金诚集团的访客会见室。
许辛夷走入大楼,环视四周,目光掠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高悬璀璨的水晶灯,脑海里记忆涌出,想起小时候和魏晚舟在这里无数次同进同出,有时候去找父母,有时候在办公室各写各的作业,等待被带去吃饭或者玩。
进入电梯,许辛夷离电梯口近,顺手按了电梯按钮,自然而然的举动,引起另一位同行律师张伟的注意。
“你以前来过?”张伟问。
许辛夷愣住。
“你都没问我们要去几楼,直接按了十六层。”张伟抬手,示意按钮方向。
“哦——”许辛夷随口解释:“大厅有楼层指引,我进来时看到了。”
郭正恺:“辛夷观察力真好。”
许辛夷莞尔,她发现郭正恺真的很喜欢夸人,情绪价值给得挺足。
三人很快见到环宇公司法务部负责人丁健,郭正恺简单介绍后,几人一起坐下商讨,聊到是否要将商事调解组织和仲裁机构加入争议适用方式,丁健表示要请示一下。
他走出会议室,打了个电话,回来后说:“魏总和陈秘书现在还在楼上开例会,请稍等一会。待会麻烦你们当面解释清楚其中利害。”
“好的。”郭正恺和张凯点头。
魏晚舟要过来?
许辛夷心里咯噔一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原以为昨晚的偶遇是意外,没想到只是前菜。
等待的时间里,除了许辛夷,另外三人都是打过交道的熟人,言谈不拘泥于工作,话题从律所之间竞争越来越激烈,自降收费标准大量风险代理,到个人婚姻大事的调侃。
“还是你们当律师的收入高,羡慕啊!”
“做法务还是压力小一点,我们其实也就是个体户,没那么稳定。”
互拍马屁互吐苦水,最后得出一致结论,在座的几位都是牛马,表面光鲜各有辛苦。
知道丁健单身,张凯随口道:“我们所许律师人长得漂亮能力又强,刚刚进来时;我看到丁部长你眼睛都亮了。老实说,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被你小子发现了。”
丁健目光坦荡,半真半假开玩笑:“许律师,要不咱两先加个微信,以后不管谈工作还是约饭都方便。”
“加加加。”张凯在旁边起哄,“丁部长年轻有为,许律师才貌兼备,要是在一起,那就是双剑合璧!”
郭正恺不吱声,笑眯眯的围观。
许辛夷捏着手机尬笑。
按说拓展人际,加丁健微信没什么问题,被张凯这么一闹,倒显得暧昧了,加也不是不加也不是。
“谁和谁在一起?”
背后忽地响起一声问话,压低的嗓音带了金属冷感。
会客室温度骤降。
几人俱是一愣,下意识循着声音向后看。
“魏总。”
郭正恺面容转肃,先站起身打招呼。
魏晚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许辛夷神情微动,摩挲着手机,心里莫名升起被抓包的尴尬,在场人唯独她没有起身迎合魏晚舟。
偏偏张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以为活络气氛道:“我们在聊天呢,丁部长和许律师现在都是单身,郎才女貌的,就想着撮合一下。”
“是吗?”魏晚舟视线从丁健身上掠过,落到许辛夷身上。
许辛夷被他看得后背几乎冒冷汗。
那种从小到大,魏晚舟只要开口,一针见血,直击毙命的感觉瞬间冒了出来。
她预感有些不妙。
魏晚舟一本正经:“许律师应该不喜欢二婚的。”
许辛夷:“……”
要不要这么掀人老底!!!
爱情的小火苗没燃起来,被自家老板直接抄起冰桶扑灭,丁健面上嘿嘿干笑着,内心疯狂吐血。
陈钊给丁健使了个你最好安分点的眼色。
——当着老板的面,泡老板的妹,怕不是嫌命长!
丁健摸摸脑袋,不明白陈钊意味深长的眼神到底为何。
郭正恺清了清嗓子,重新将话题拉入正轨:“魏总,这是合作意向书的修改意见,您看一下。”
魏晚舟接过,视线扫过内容,他阅读速度快,很快便了解个大概,“你们考虑是对的,现在国际环境不友善,涉外投资和技术转让隐藏风险高,如果出现变故需要更灵活的处理方式,但我还有一堆问题没有厘清,需要再分析。”
“既然还有疑问。”郭正恺目光看向坐在魏晚舟旁边,平日负责传话的陈钊:“要不要加一下我们所许律师的微信,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聊。”
陈钊伸手去口袋摸手机,还没摸到,听见身侧魏晚舟淡淡道了声:
“好。”
陈钊:???
许辛夷:!!!
自魏晚舟进会客室后,没怎么说过话的许辛夷,眼睁睁看着魏晚舟手机被递到面前,盯着上面的二维码沉默了几秒。
除非不想维持双方基本的礼貌与体面,她只能硬着头皮先把魏晚舟加上。
加就加吧!
大不了等这事过去后,再把人给删了。
掂量着魏晚舟破天荒主动加人微信的心思,陈钊提议:“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咱们中午一起吃个饭。”
他算是看出来了,魏晚舟和许辛夷这对兄妹之间隔阂很深,想和好需要化解矛盾的契机。这世界上,最好化解矛盾的地方是饭桌,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如果魏晚舟保持沉默,没有反对,便是默许。即使反对了,魏晚舟不去,只他和丁健与明城律所的人一起出去吃饭,也不算话掉在了地上。
“去江南轩。”
魏晚舟点名某家饭店,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愿意与明城律所的人共进午餐。
几人收拾东西,准备出门,陈钊手机忽然作响,接通电话后,原本一派轻松的面色稍沉,转头告诉魏晚舟:“魏总,孟部长找您。”
“什么事?”
“还是……那个……和魏董吃饭的事。”
“告诉她,我没空。”
魏晚舟面色阴沉:“如果她愿意将财务部经理的位置给辞了,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
寥寥数语,透露出金诚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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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层之间关系紧张,私下存在不同寻常的争斗,明城所几人当做无事发生,什么都没有听见。
姓孟……许辛夷神情冷淡。
稍微往下深想便知,能在公司里让魏晚舟恼火,想动却不能动的人,要么是股东,要么是他爸魏成功不允许。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魏成功与她妈许慧君闹离婚时,公司里有个搞财务的姓孟的女的和魏成功走得挺近。
许慧君是个好母亲,按正常情况,为了保护女儿身心健康,绝不会向她抱怨大人之间的腌臜事,那时候居然肯向许辛夷吐露,实在是心中苦闷至极,身边又没有其它人可以倾诉。
几人抵达江南轩,魏晚舟让其它人先进去点菜,自己留在外面抽烟。
听见身后打火机“咔哒”轻响,许辛夷眼皮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转瞬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没什么好讶异的。
这么多年过去,在商场上摸爬滚打,魏晚舟从一个略有洁癖,烟酒不碰,生活习性健康的少年,沾染点成人世界的酒色财气再正常不过。
大家都在往前走,谁能一成不变……
几人坐定,服务员将菜单递到郭正恺面前,郭正恺点了道蟹粉豆腐,许辛夷下意识想到某人吃螃蟹过敏,嘴张了张,看对面魏晚舟的助理陈钊无所反应,决定还是随意了。
反正不止这一道菜,除非想不开,魏晚舟应该不会下筷子。
他属于比较严重的过敏体质,小时候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还有太多食物因为挑食不愿意碰,所以看见桌上有想吃却又不能吃,或者不吃又被命令吃的食物就特别容易暴躁。
陪他吃饭是件极其消耗耐心的事情。
自母亲许慧君与魏成功再婚后,盯着魏晚舟吃饭的任务落到每天与他同进同出的许辛夷身上。她那时候也还是个孩子,管好自己吃饭就不错了,还要去管另一个比她年纪大且脾气硬得跟块石头似的的男孩子,可想而知的不愿意,但在见识过魏晚舟头晕、恶心、喉咙水肿到需要抢救的画面后,许辛夷终于还是上心了,魏晚舟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比家里任何人都记得清楚。
有一回,两人闹矛盾,整整三天,无论家里或者学校,许辛夷都没搭理他,最后还是破功在一杯混合果汁上。因为那里面有菠萝,她若不出声阻止,魏晚舟又得紧急送医。
好在大约十四岁之后,魏晚舟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体质好了很多,好多东西即使过敏,症状也不那么强烈了,不至于危及生命。
菜上得很快,也很丰盛。
许辛夷不紧不慢,默默吃饭,像个生性内敛的职场新人,不轻易插话,席间聊天的声音好似流水从她耳边淌过,几乎没在脑子里留下痕迹。
“怎么了?”
“魏总,你还好吧!”
……
不同寻常的惊呼,将许辛夷涣散的注意力拉回,抬眼看向对面。
魏晚舟头垂低过桌面,看样子很难受,陈钊和丁健围在他身侧询问情况,但无论问什么,魏晚舟只是闭着眼,一声不吭。
这场景……跟昨日重现似的……
许辛夷神经绷紧,噌地站起来:“他是不是吃了蟹粉豆腐?”
“好像吃了。”陈钊一脸茫然。
许辛夷:“去医院,快———”
10. 急诊
几人手忙脚乱的将魏晚舟送去附近医院急诊。
许辛夷紧随上车,等车开了一段路才意识到,自己坐的是陈钊的车。
张伟下午有庭,郭正恺也说约了人,两人没有去医院,而是选择先行离开,跟许辛夷说对方有需要的话顺带帮点忙。
到了医院,陈钊跑上跑下找医生,缴费,推轮椅带魏晚舟去抽血、送检。丁健、许辛夷陪着魏晚舟在观察室,安顿好后,他还特地到许辛夷跟前道谢:“这一次真的要感谢许律师你,得亏你提醒是食物过敏,才及时将魏总送过来。”
“我也是猜的。”
看了眼手上挂着点滴的魏晚舟,许辛夷没忍住,问:“魏总对螃蟹过敏,你以前不知道?”
“不知道。”陈钊摇头:“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那其它的呢?”
“什么?”
“就是……”许辛夷抿了抿唇:“如果是过敏体质的话,一般不会只对一样东西过敏,比如,鸡蛋、牛奶、蘑菇、茄子……都有可能不能吃……
她说的都是魏晚舟不能碰的食物,过了这么多年,跟钉在脑子里一样,记得清清楚楚。
“魏总没说过,不过他本来好像也不太爱吃这些。”陈钊摸了摸脑袋,默默把许辛夷说的几种食物在心里面过了一遍,“我等会再去问问医生。”
“急诊医生不太管这些,去看消化科,或者变态反应科更合适。”
受不了自己滥好心,许辛夷想快些离开医院:“魏总这边你照顾着吧,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意向书的事你加我一下微信,有什么疑问可以微信上联系。”
如果加上陈钊微信,即使今后有什么事必须与魏晚舟沟通,也可以发消息让陈钊在中间传话,减少与魏晚舟直接打交道的几率。
“好。”陈钊掏出手机。
边上站着的丁健看两人互动,暗想要不是老板泼冷水,指不定现在加上美女律师微信的就是他了。
加完微信,许辛夷低头转身,陈钊突然在背后又叫住她。
“许律师——”
许辛夷回头。
陈钊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想说其实我知道,你是魏总的妹妹,虽然你们之间有矛盾,但看在亲情的份上,能不能再稍微多关心一下他………魏总他这些年过得其实也并不如表面那么风光……看你急着把他送医院的样子,对他应该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等了一会,陈钊没出声,许辛夷诧异问:“陈助理,还有事吗?”
“陈钊。”原本躺在床上,蔫得像被抽走所有力气的魏晚舟,突然睁开眼,声音暗哑:“有水吗?”
“有。”
陈钊转身,将床头上的纯净水拧开盖子,递过去。
魏晚舟侧过身,用一只手撑住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姿势别扭,还是喝得太急,水没怎么喝进嘴里,倒是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许辛夷看得直皱眉:“给他买吸管,医院门口超市就有。”
说完,懊恼地抿紧唇。
多管什么闲事,魏晚舟的事,不该也轮不到她操心。
匆匆丢下一句“我打的车马上到了”,许辛夷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走出观察室,再没给陈钊说话的机会。
目送许辛夷背影消失于走廊,想到她刚才的交待,陈钊将喝过的纯净水拧好盖子,叮嘱丁健道:“我去买包吸管,你在这看好魏总。”
“不用。”魏晚舟闭着的眼睁开条缝,有气无力道:“喝了更恶心……”
“那你刚才……”
陈钊声音顿住,突然悟到点什么,“魏总,你不能吃螃蟹,自己是知道的吧?”
“嗯。”
“那为什么还要吃蟹粉豆腐……”
“没注意。”
恶心头晕的劲根本没过去,一阵一阵的,魏晚舟神色厌倦,抬手挡在额头前,将天花板过份刺眼的灯光遮住。
“那鸡蛋、蘑菇、茄子、牛奶这些呢?能不能吃?”
“不能。”
“还有没有别的,一并告诉我,以后我点菜时注意点。”
“以后再说。”
“行!”大致证实心中猜测,陈钊点头,找了张凳子坐下,阴阳怪气道,“希望魏总您以后注意点,别真出问题了,让我这个助理背锅。丁健,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你先回公司做事吧。”
陈钊话里暗藏火力,而且以下犯上,直接向着魏晚舟去,丁健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拔腿便跑。
待他离开后,陈钊双手抱胸,将腿伸直交叠,姿态懒散:“现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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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人了,魏总,你是不是可不可以给兄弟句实话。”
“什么实话?”
“我两认识快十年了,您都没有食物过敏过,怎么刚好和许辛夷一起吃顿饭,就在盘豆腐上翻了船。”
两人既是上下级,也是同学,一起创业的朋友,实打实近十年的交情。陈钊平日喊他“魏总”是公事公办的尊重,私下里非常生气,或者非常高兴时会直呼其名,心有不爽,暗搓搓讽刺时才会刻意用“您”这个字眼。
魏晚舟眼皮微颤,“很明显吗?”
陈钊皮笑肉不笑:“一点都不明显,少爷您做事滴水不漏的,谁能看出您心里面是什么打算。不过麻烦下次使苦肉计前,先给我吱个声,通个气。我今天是真以为您有生命危险,连在公司那点股份怎么办,怎么处理都开始计划了。”
看来是真破防,连少爷都喊出来了。
魏晚舟嘴角扯出弧度:“放心,包活到上市,让你实现财富自由。”
他身上皮肤症状渐显,像有虫子爬过,痒加上头晕恶心合并在一起,实在不好受:“你去找医生,给我开点氯雷他定。”
“打着点滴呢!”
“点滴打的是激素。”
陈钊认命地站起身,“行行行!你说你这样……值得吗?我看是没什么用,人家还是装不认识,一秒都不肯多呆,白白受苦。”
魏晚舟装作没听见,躺在床上保持活人已死状态。
待陈钊离开后,他微睁开眼。
天花板上LED灯的白光倾泻而下,在视线里迷离成璀璨星曜。
没用吗?不一定。
起码确定了,许辛夷就算再记恨,也没对他到见死不救的地步,甚至会主动和陈钊透露其它需要忌口的食物。
第一口蟹粉豆腐的确是不小心,吃到嘴里就发现了,他下意识看对面的许辛夷,鬼使神差,硬生生吞下。
没有尝到丁点螃蟹的鲜美,亦无豆腐的滑嫩,唯有满口的苦混着回忆掺杂的酸,现实磨成的涩,吐出来不甘心,吞下去又难受得紧。
至于陈钊说的什么苦肉计,当时脑子一乱,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都是惯性在作祟。
哪怕淡了,旧了,就像藕断了丝还连,总不至于完全是面目全非的模样。
11. 回医院
从医院出来,许辛夷没有去律所,直接回了蓝湾小区。
说实话,和魏晚舟接连两次相遇,让她发现自己为回国做好的心理防线其实也不那么稳固,像开裂的墙皮,随便轻轻一戳,纷纷掉落陈年旧事的细屑。
照目前形势,只要她人还在明城律所执业,和金诚集团有业务来往在所难免。在魏晚舟面前,她既不能像个逃兵一样避战,显得怯懦,也不能过于锋芒外露,表现得耿耿于怀,如何在其中把握分寸是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下车后,许辛夷边厘清情绪,边在小区的绿化带里慢悠悠散步。刚过中秋,桂花开得尤其热烈,午后阳光让植物精油充分挥发,置身其中像在喝桂花乌龙茶,鼻息间充斥馥郁甜腻的香气。
许辛夷微眯了眼,在花丛下找了个不错的角度,举起手机拍摄。
照片还没拍好,大腿靠近膝盖的地方,突然出现细微疼痛。许辛夷蹙眉,低头往下查看的瞬间,更尖锐的刺痛随之而来,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品扎入皮肉,带来火辣麻痒的灼烧感。
她忍不住“嗳”了声,伸手去摸痛处,指尖触碰到的地方有个微微凸起的包,仔细一看还泛红。
很明显,是被虫子咬了。
蜜蜂?马蜂?or不知名明毒虫?
因为是站在开花的桂花树下,遭到蜂类的攻击性更大。许辛夷点开某书app,搜索被蜜蜂、被马蜂蛰了该怎么处理。各种肿成馒头的照片及配文中,有一篇题目格外惊悚——《在家打扫卫生被毒蜂蛰导致死亡,生命太脆弱了!》
点开后,是一则新闻手法写作的小短文,内容是某位市民在家打扫卫生,去阳台收衣服时被马蜂蛰了一下,当时没太在意,没做处理,结果几小时后因为过敏导致休克死亡。
脑子里飘过诸如“这也太夸张了!真的吗?是不是编的?”的疑问,许辛夷理智上认为这则报道是编造的,感性上又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最终还是感性占据上风,掉头去小区门口打车上医院看急诊。
医生查看了伤口,简单询问几句,开了药和针剂,让许辛夷去留观室找护士打针敷药。
许辛夷交完费,取了药,拿着单子走进留观室,四下搜索护士的身影。
护士没找到,却正好撞见陈钊和魏晚舟出来。
三人打了个照面。
“许律师,你不是走了吗?”
陈钊语气惊讶,眼角余光看向魏晚舟:“我们魏总刚打完点滴,差不多缓过来了。”
才不是为了魏晚舟!!!
许辛夷嘴角扯开公式化的笑:“我自己有点事。”
“要不要帮忙?”陈钊殷勤问。
许辛夷摇摇头,不待他往下追问,看见护士身影一闪而过,急忙往配药间追了过去:“护士,麻烦给打个针!”
打针?
陈钊和魏晚舟两人视线短暂的在空气中交集了一瞬。
“去那边。”
魏晚舟微抬下巴,示意用来输液的座椅:“看看怎么回事。”
认命的陪他一起坐下,陈钊疑惑问:“她刚才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打针?”
魏晚舟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视线看向许辛夷与护士身影消失的门后,沉默不语。
因为只是被虫子蛰咬,暂时没有出现严重的过敏反应,许辛夷的抗过敏针无需打点滴,只用肌肉注射。
用来敷的药是医院自制,黑糊糊不明成分,用纱布敷在伤口上再贴好胶带。许辛夷向护士道了声谢,整理了下衣服,走出配药间。
见许辛夷走出来,陈钊和魏晚舟站起身。
许辛夷抬眸,正好撞进魏晚舟抬眼看来的视线,脚步微顿。
他们怎么还没走?
魏晚舟目光落在她贴了白色纱布的大腿上:“怎么回事?”
好似亲人之间寻常聊天,关切得理所当然,毫不冒犯。
鉴于没必要也不想撕破脸皮,许辛夷回应道:“没什么,就是被虫子蛰了一下。”
“什么虫子?”
“不知道,可能是蜜蜂,也可能是马蜂。”
“一个有毒一个没毒,差别还挺大。”
“已经打过针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
作为一个旁观者,陈钊忽然觉得,两人之间虽然相隔多年未打交道,一旦交流起来,又有种默契的熟人感,旁人轻易插不进去话。
两人相对无言了几秒。
走道只有那么宽,魏晚舟个子高,挡在前面一言不发,无形之中有种压迫感,许辛夷紧张地抿了抿唇。
她捉摸不透魏晚舟这个人,从前是,现在更是。
刚才给敷药的护士从后面的门出来,看见许辛夷人还在,叮嘱道:“美女,刚才我忘了跟你说,敷的药二十四小时后再拿下来,不要碰水。回去后要是出现头晕呕吐之类的状况,要及时来医院就诊。”
“好。”许辛夷点头。
她挪动脚步,再见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听见旁边的魏晚舟淡声吩咐陈钊:“送一下她。”
不用——
许辛夷想拒绝。
陈钊凑到跟前,连拉带拽:“许律师如果在路上突然不舒服,我们还可以照应一下。许律师住哪?”
“蓝湾小区。”
“蓝湾小区啊——”
陈钊拖长调子,偷摸摸向魏晚舟挤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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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好顺路,我们也要去那边。”
许辛夷:“……”
与平静从容的魏晚舟相比,许辛夷心绪不宁,明显有一丝被动的慌乱,直到坐上车也没捋清,自己是怎么不情不愿,又顺理成章的和魏晚舟同坐在了后座。
她两眼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魏晚舟是话少的人,如果旁人话多甚至会嫌呱噪,同样保持沉默。
陈钊坐在前面开车,视线偶尔看向后视镜观察,看见两人明明坐在一起却像隔道墙,心里默默着急。要不是许辛夷还在,他真想开口质问魏晚舟:兄弟,现在不是做酷boy的时候,你怎么跟个冰山似的在那冥顽不话!
路程行驶过半。
一辆送餐的摩托车闯灯逆行,从斜方突然冒了出来。陈钊急踩刹车,开窗骂了句孙子。
惯性拽着许辛夷猛地往前扑,然后狠狠向后歪倒。魏晚舟反应及时,手臂几乎在刹车瞬间揽了过来,手掌扣住她腰,胳膊在后面稳定住她的身体。
掌心的温热,混着手臂坚实的力度,隔着薄薄衣料渗透传递,许辛夷身体僵硬住。好在尴尬的接触只持续一瞬,魏晚舟很快将手臂抽离,目不斜视,叮嘱陈钊:“开平稳点。”
陈钊:……
难道不应该感谢我给你创造机会吗?
小插曲发生后,许辛夷不再看窗外,眼角余光悄悄打量魏晚舟。
老天在外表上一直偏宠于他。
十八岁的魏晚舟,眉眼过分精致,好看是好看,身上还有少年人的稚嫩青涩,身形高瘦却略显单薄。八年的时光仿若一把刻刀,将他面部线条精雕细琢,每一笔都有过去熟悉的痕迹,又升华成沉稳矜贵的模样,身形也蜕变为成年男子的挺拔,宽肩舒展,臂膀结实有力,稳稳撑起衬衣的挺括质感。
难怪有媒体人将他评为最适合进娱乐圈的企业家接班人。
如果不去想过去的糟心事,有这么位神仙坐在旁边,许辛夷应该很乐意带着欣赏的眼光去打交道。
“到了。”
陈钊将车开至蓝湾小区门口,明知故问:“许律师你住哪一栋?”
“不用,我在这里下就好。”
许辛夷出声阻止陈钊继续往里开,可陈钊好似没听见,直接跟在一辆车后面,右拐进入小区入口。
许辛夷:“……”
“哪一栋?”
陈钊又问了一遍。
“A栋。”
“巧了。”
陈钊将车稳稳当当的停在A栋楼下,回头笑道:“我们魏总刚好也住在这栋。”
许辛夷:!!!
她终于知道,陈钊口里的顺路,到底是有多顺了。
13. 相亲(一)
许辛夷很确定,魏晚舟的微信号不是她注册的。
她只能将魏晚舟沿用WWZ作用户名,和拿乔治作头像解释为刻板行为。
这种情况在魏晚舟成长过程中很常见,上学的路必须要走同一条,喝水的杯子必须是同一款同种花色,一道菜连续吃好几个月,一部电影看几十上百遍……
诸如此类。
魏成功被搞烦了看他不顺眼,曾数次口不择言、劈头盖脸的骂:“就是因为你这么难搞,你妈妈才不要你!就是因为你不正常,我才会和你妈离婚!”
魏晚舟每次听见,都面无表情,置若罔闻。
许辛夷在旁边看着都觉得亚历山大,也不知道他如何抗得那么云淡风轻。
直到出国后,无意中看心理方面的书籍,许辛夷才知道,魏晚舟成长过程中表现出来的那些刻板行为,以及偏执寻常的规则感,背后都是安全感的缺失与寻求。
不过是一个生来与世界格格不入,浑身带刺也被刺伤的孩子,努力的在无所适从中寻求平衡的方法,笨拙且倔强。
盯住乔治头像看了几秒,许辛夷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在养成魏晚舟又一刻板行为这事上,有那么一丢丢的责任。
就,一丢丢,一丢丢而已。
反正旁人看不出来名字真正的意思,反正也不耽误魏晚舟做一名大众眼中的天才学霸,或者优秀企业家。
那家伙越长大,越有本事将自己伪装得很好,有些在小时候让人头痛的怪癖,在旁人眼里甚至成了有点拽有点酷的个性。
许辛夷拨通苏晴电话,询问她是否知道魏晚舟就住在楼下,迎来暴鸣尖叫。
“魏晚舟住在楼下!!!”
“你不知道?”
“这房子从装修好我就没进去住,整栋楼就没一个认识的邻居。”
“……”
“天哪天哪!魏晚舟居然住在楼下!你们是不是见过了?不对,既然你告诉我,那肯定见过面。怎么样,有没有和他说话,他对你态度好不好?”
许辛夷:“态度嘛……还行。”
电话那头的苏晴抑制不住八卦与兴奋:“快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就是……”
许辛夷拨了拨头发,简单交代了下:“就是在工作上凑巧遇见,他公司有份合同需要我们律所审核,刚好我在场。双方都是公事公办,所以也无所谓什么友好不友好的。”
“不能这么理解。工作上的事,要想挑错为难那可太容易了!他愿意公事公办,说明压根就没想为难你。”
见许辛夷没有反驳,苏晴又接着说道:“我倒不是为魏晚舟说好话。当年在学校,大家都羡慕你是他妹妹,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他也管着你学习对吧。他爸是对不起你们母女,他在其中没做过什么坏事。”
“我知道……”
许辛夷向后仰倒在床上:“所以后来释怀了,觉得自己当时冲他发那么大脾气,确实是在迁怒。可还有一句话,叫做父债子偿,他魏晚舟和魏成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待见他是应该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搬家呗。楼上楼下住着,有时候难免遇见,怪尴尬的。”
“行。”
知道许辛夷有心结,苏晴这回不劝她留下了:“既然你要搬,住一两个月时间不长,房租就不用给我了。”
“那怎么行。”
“咱两什么关系,算那么清楚干嘛!你请我吃顿饭得了。”
“好。”
许辛夷也不扭捏了,爽快答应:“全江城你随便挑,不用给我省钱。”
“等着我宰你吧!哈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的苏晴笑得放肆张扬。
两人约好时间地点,三天后碰面。
苏晴说要吃漂亮饭。
许辛夷到了定好位置的饭店,拿到菜单看到价格,就知道这位大小姐说要宰她一顿,不是作假。
398一份的百合塔、298一份的瓦当牛腱、368一份的刺生莲花……
许辛夷合上菜单,视线瞥向对面,眼睛里飞刀。
最大的问题不是价钱,这顿饭哪怕加上百分之十几的服务费,再贵也贵不过一月的房租,而是苏晴居然还带了人来。
一个男人。
准确的说,是和她相亲的男人。
长得中规中矩,打扮未老先叔,一看就不在苏晴审美点上,名叫赵志新。
许辛夷都能想象到,光这名字,苏晴知道时已经暗翻白眼,先扣了印象分。
当作没收到许辛夷眼里的怨气,苏晴热情得像个卖保险的,只不过推销的是许辛夷:“这是我闺蜜,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的,伦敦政经学院的高材生,学的是法律,现在在律所里混得风生水起。”
“许小姐您好。”
赵志新彬彬有礼地点头,乍看许辛夷,眼里闪过惊艳。
呵呵……
许辛夷给了个公式化的假笑,点点头,拿起手机给苏晴发消息。手指戳在屏幕上的速度和力度,表明她的怒气值正蹭蹭上涨。
【苏晴!朋友是拿来顶锅的吗?你相亲拉上我干嘛!】
苏晴拿起看过后,说了声去洗手间。
过不久,回了消息:【我这不是怕他缠着我嘛,有你在,吃完饭我好脱身。】
许辛夷发了个带血的刀过去:【老实说,你想祸水东引是不是?】
鉴于苏晴之前让她去见自己相亲对象,正好嫁个有钱人的暴论,许辛夷很难不怀疑她依然包藏祸心。
苏晴回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这男的家里搞建筑的,还开了贷款公司,你不是需要案源吗?要是和他关系熟了,他把家里那些需要打官司的案子交给你,应该能赚不少。】
好像有点道理……
放下手机,许辛夷再看对面忽然觉得,相貌平平的赵志新,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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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支“潜力股”。
她是授薪律师,但也不完全拿死工资,若是自己寻到案源,哪怕不亲自做代理,只找别的律师合作,也可以分个百分之二三十的介绍费。
果然,不用爱情的眼光去看人,以事业去评估,心态会平和很多。
“赵先生,你是做什么行业的?”许辛夷明知故问。
“搞工程为主,也做些贷款业务。”
只当许辛夷的提问,是作为苏晴闺蜜对自己的评估,赵志新老老实实回答。
“建筑行业啊……”
许辛夷笑了笑,温温柔柔道:“现在房价下降得厉害,是不是市场不太行了,你们建筑公司的日子好像不太好过。”
“大环境如此,确实是在走下坡路。”
不愿意被美女看低实力,赵志新挺挺胸脯:“不过我们家不止搞住房,也会承揽一些政府市政工程,总体还算稳定。”
“能做政府生意,肯定很有人脉。赵先生看着气质很沉稳,不说我还以为是体制内的。”
“我爸、我爷爷以前确实都是公务员,可能家庭环境影响吧……”赵志新坦诚交代家底,尽量给出加分项。
“看来我没看错。刚刚赵先生说家里还做贷款方面的生意,我们律所平日里接触不少,催收是个大问题。”
赵志新家如果主要做市政工程,案子相对少,许辛夷想把话题引到更多诉讼官司的信贷业务上,借此打开合作的契机。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招呼:“赵总——”
原本张嘴想回应许辛夷的赵志新,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看清楚谁喊他后,起身笑脸相迎:“陈助理,这么巧!”
许辛夷抬眸,第一眼看见陈钊,心里大觉不妙。
好在魏晚舟没有在旁边!
“您在这……”陈钊视线掠过两人。
“相亲。”
赵志新笑呵呵的:“家里面亲戚介绍我来解决人生大事。”
他话答得不经脑子,完全没有想过在座的只有他和许辛夷,去洗手间的苏晴还没回来。
“相亲啊……那得好好表现……”
陈钊和他寒暄了几句,回自己位置上。
“熟人?”座位对面的美女随口问。
“见过几次。”陈钊点头。
美女:“这里你以前来过,你点菜。”
陈钊:“等会,我先给老板发个消息。”
他和赵志新一样,今天也是来相亲的,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招呼眼前的美女,而是……
回家途中正在开车的魏晚舟,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我刚遇见城建集团赵志新那小子了,他也在相亲。】
魏晚舟瞄了眼信息,懒得回话,正打算放回手机,又一条消息紧接着蹦了出来。
【坐在他对面的是许辛夷。】
……
夜色降临,路灯渐亮的马路上,突然响起急刹车的声音。
14. 相亲(二)
苏晴在许辛夷和赵志新再次开始展开话题讨论时,终于从洗手间回来。
赵志新果真是实诚人,不把她们当外人,啥话都掏心掏肺往外说。
“我们公司催收账款雇了专门的人在搞,财产线索、个人信息什么的,都是有门路的人负责查。”
“说实话,你们律师是懂法律,可有些事情,真不是靠法律就能解决搞定。有的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吓唬吓唬,根本不可能把钱吐出来。”
“银行贷款那么难,审查太严格了。我们不帮他们借钱,他们哪里能搞到钱救急,本来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利息高点也正常。”
……
许辛夷听着听着,觉出点不太对劲的意思,敷衍着应付,时而笑一笑,时而点头嗯一声。
实在听不下去,给苏晴使个眼色。
苏晴秒懂,将身体凑近。
许辛夷小声耳语:“这位不是良人,吃完这顿饭,你赶紧跑!”
苏晴撇了撇嘴:“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要不是我妈威胁扣我生活费,我才不来这见他,纯粹浪费时间!”
“幸好这家店东西还算好吃,要不然真无聊死。”
“待会我找借口说要去你家,希望这家伙不要死缠烂打的想跟着。”
“你们……”
终于发觉自己聊的两位美女都不感兴趣,赵志新试图重新找话题:“你们两认识多久了?”
“十来年了。”
“高中同学……”
“哪所中学?”
“明远。”
“巧了!我读的也是明远,应该高你们几届。”
……
见苏晴和许志新搭上话,许辛夷说了声失陪,打算先去补个妆,按照事先说好的这顿由她请,再去前台结账。
与洗手间相连的走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和柑橘香结合在一起的气味。她拢了拢头发,想去洗手台镜子那边,突然被一股蛮力拽住手腕。
诶——
许辛夷一个踉跄,被拉入旁边的隔间。
咔哒一声,门落了锁。
许辛夷张嘴想喊,蓦地愣住。
“许辛夷——”
将她圈在身前,魏晚舟低头定定看她,目光甚是凶悍骇人。
因为手被扣住,许辛夷几乎动弹不得,后背是冰凉的瓷砖,空气却越来越热,对方的每一丝气息,每一次胸膛起伏都能清晰感觉。
“你让开!”
不自在的侧过脸,避开存在感过分强烈的呼吸,许辛夷语气里带了愠怒:“魏晚舟,你发什么神经!把我拉进来干嘛?”
魏晚舟:“你先告诉我,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我还想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喝多了?
不对,也没闻见酒味。
魏晚舟喝酒过不过敏她不知道,就算过敏也应该是要死不活,没这么中气十足的才对。
“你来相亲的对吧!”
魏晚舟冷哼,“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知道他家里是干什么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随随便便和人相亲。”
“陈钊告诉你的?”
许辛夷气恼上头,懒得多费口舌解释,硬邦邦的回怼:“我相不相亲和你没关系,你不要多管闲事!对方是什么人我也知道,不用你来提醒。”
“是吗?你都知道?”
她的话听在魏晚舟耳朵里,完全是执迷不悟要往火坑跳的意思,“那你告诉我,他什么家庭背景?”
“搞建筑的。”
呵———魏晚舟冷笑。
许辛夷补充道:“还做些贷款业务。
魏晚舟更生气了。
他身形压得更低,两人鼻尖几乎凑在一起。
“贷款业务?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许辛夷怒目而视:“离我远点。”
“我在和你讲道理。”
“我可没看出来,你哪里有讲道理的样子!”
深吸了一口气,魏晚舟试图心平气和地说服她:“赵志新家里搞的那些贷款业务,说好听点是放贷,说难听和□□也差不多,手段太激烈,迟早有天会出事。还有,他家放出去的钱没有那么简单,利息太高根本维持不了长久,一旦周转不开,引起连锁反应分不了钱,不知道有多少人血本无归,会要找他的麻烦。”
“不管他涉黑,或者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我都有分寸。还是那句话,不!用!你!管!”
“许辛夷,你是要找死吗?”
劝人迷途知返,却好说歹说油盐不进,魏晚舟也冒火:“如果你只是想找个有钱人嫁,嫁什么样的不好,偏要找个身家不清白的。你念的还是法律,书都白读了吗?”
啪!
巴掌声清脆。
许辛夷和魏晚舟两人都愣住。
一个想不到自己居然被许辛夷扇巴掌,一个想不到自己居然有胆敢扇魏晚舟巴掌。
许辛夷心一横,面不改色:“魏晚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读法律吗?”
“我之所以念法律,就是因为我希望保护我自己,保护我身边想保护的人。而不是像我妈妈当初那样,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求助,纯粹被律师糊弄签了离婚协议,明明拿着远远不够的钱,还被赶出江城,直到今天还遵守协议上不合理的承诺,不愿意来江城和我一起生活。”
……
“我读的书,绝对没有白读!不用你说,我也清楚的知道,赵志新他做的事情是什么性质,有什么样的风险,要怎么明哲保身!”
……
“我和我妈现在已经和你魏家没有关系。我想做什么,更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还有,我才没有想嫁有钱人,如果有钱人都和你们魏家一样恶心,我只会希望有多远滚多远!”
沉默的空气像是凝固住。
许辛夷打了人,其实心里面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硬气。从小到大,她都是迁就魏晚舟的那个,从来都是她在照顾他的心情,除了高考后那一面,何曾如此不留情面。
但,扇了就扇了。
许辛夷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想,反正从小到大,无数次被这家伙气到,早就想揍他了,就当是收从前的债。
她不敢看魏晚舟,只低头看地上的光影。
头顶的灯照下来,将两人身影交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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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谁的轮廓都不清晰,看不清对方,也认不清自己。
其实如果许辛夷此时此刻抬头,便会看见魏晚舟脸上一瞬而过的无措,还有愧疚。
话说当年,魏晚舟几乎找不到语言可以为自己辩驳。魏成功要和许慧君离婚,他比许辛夷还晚知道,还有离婚协议的内容,甚至是进入金诚集团后才无意得知。
但,只要他是魏成功的儿子,那便有原罪。
……
啪啪啪——
突如其来的拍门声打破沉寂。
“里面的,闹完了没有?要吵架也别在工具间里面吵,快点出来!”
趁着魏晚舟发愣的功夫,许辛夷扭开门锁,闪身而出。
回到座位,苏晴小声问:“怎么去那么久?”
“出了点状况。”
许辛夷拿起桌上的红酒,哐哐倒满杯,一饮而尽。
“你这是……”
苏晴惊到,“受了什么刺激,喝这么猛。”
“口渴。”
许辛夷憋了一肚子火,咚的把杯子放桌子上,继续倒第二杯。
苏晴:“……”
连坐在对面的赵志新,都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杀气。
“许小姐……”
他想说要不要点杯果汁,肩膀突然被拍了下。
魏晚舟站在他身后,目光落下来,声音清冷:“赵总。”
“魏总。”赵志新脸上绽开笑,“我就说嘛,看见陈钊,怎么没见您。”
两人客套寒暄几句。
苏晴伸出手指,在桌子底下戳许辛夷:“这就是你说的状况吧?”
许辛夷沉默,仰头又干掉一杯红酒。
酒液灌进喉咙,压不住她心底翻涌而起的躁意。
一番争吵后,看着魏晚舟那张脸,那些曾经刻意压抑,刻意否定,逃难般遗弃的情绪,一股脑带着反扑的力道,争先恐后往外冒。
“许小姐酒量不错。”赵志新挑了挑眉。
“吃得差不多了,我们还一起有别的事,先告辞了。”见许辛夷又要倒酒,苏晴伸手拦住酒瓶,拉着许辛夷要走。
“就走吗?”赵志新还想挽留一下。
魏晚舟用身体侧挡住他视线,“赵总还没吃饱?要不咱两边吃边聊?”
“好……好……”赵志新下意识答应。
富二代与富二代亦有差别,魏晚舟对他而言,就是典型“别人家的孩子”,家世、长相、能力无不都是望其项背,从前几次偶遇,两人都是泛泛之交,今晚突如其来的热情,颇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魏晚舟在他对面坐下,虽然面带微笑,眉梢眼角其实裹挟着凌厉。
“关于许小姐,有件事赵总可能不知道。”
“什么?”
“我是她哥哥。”
“哥哥?”赵志新想问两人真的有血缘关亲,还是口头上认的。
“你另外找人相亲吧,我很了解她,她性格和你不合适。”魏晚舟冷淡的口吻里,有不容拒绝的笃定。
“可是……”赵志新吞了吞口水,一脸懵逼:“和我相亲的是苏晴。”
魏晚舟:“……”
15. 她喜欢的人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从饭店出来,许辛夷让苏晴开车带自己去买酒。
“你们两吵架了?”
苏晴边开车,边看许辛夷脸色,“还是魏晚舟他说了什么让你生气的话。”
“没有。”眼见附近有一家大超市,许辛夷指了下方向:“把车停那,我下去买。”
“真的要喝?”苏晴不确定问,“刚才你已经灌了两杯红酒,再喝就要醉了。”
“不会。”许辛夷开门,踏入茫茫夜色中:“我已经练出来了。”
苏晴:……
两人回到蓝湾小区。
亲眼目睹许辛夷直接对瓶吹,面不改色干掉几瓶啤酒,苏晴终于信了许辛夷下车说的那句“已经练出来了”。
“我的妈呀!”苏晴咂舌,“你在国外到底是读书,还是天天参加party,到底喝了多少才能练出这酒量。”
“你以为政经学院的文凭那么好拿?”
许辛夷翻了个白眼:“我过去后,在我爸开的酒吧里打工,喝啤酒跟喝水似的。”
“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亲生父亲。”苏晴来了兴趣,凑近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画画的。”许辛夷又打开一瓶啤酒,语气平淡:“但是没混出头,高不成低不就,就在外面飘着混日子。”
“搞艺术的……难怪……”苏晴放下酒瓶,仔细打量许辛夷眉眼,“我一直觉得你和许阿姨长得不太像,你爸应该长得很帅……”
“还不错吧……”
许辛夷仰头抿酒,点头:“反正不缺女朋友。”
岂止是不缺,她爸相貌英俊、谈吐幽默,艺术家浪漫不羁的性情让他在感情问题上相当开放,身边莺莺燕燕围绕,爱慕者不分肤色,年龄跨度能拉到老中青,从来就没有过空窗期。
“对于人生,他应该是体验派。”许辛夷总结道。
所以会鼓励她多谈恋爱,言称见过大海才不会被溪流吸引,放任她在眼皮子底下喝酒,与其将来被别人放倒,不如先练好放倒别人的本领。
许辛夷留学在他身边生活的几年,他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把女儿养成海王,只养成海量。
苏晴叹为观止,不无感慨:“你说高二那次,咱们第一回去酒吧,你要是有这酒量,指不定就不会出事了。
“呵……”
许辛夷用指腹摩挲玻璃瓶上的标签:“可惜时间从来不能重来。”
苏晴:“那回你喝了多少?”
许辛夷竖起手指:“一杯啤酒,一杯就倒。我现在都怀疑里面是不是加了别的东西。”
“有可能。”苏晴支着脑袋回忆:“我当时也喝了,没像你那样断片。”
“你还好意思说!”许辛夷没好气拍她肩膀:“要不是你见色忘义,撇下我,去找那个陈什么扬,我怎么可能会被人盯上,差点被带走。”
“是陈嘉扬,你怎么连咱们年级的级草都不记得?”
“他是级草?”许辛夷嗤笑:“我还是级花叻!”
“看把你美的,长得好看就是了不起。”
苏晴小声念叨:“所以我一直觉得魏晚舟人不坏。那天晚上,要不是魏晚舟赶过来,把那小黄毛给截住,狠狠揍一顿,你指不定就出事了。”
“不说他了。啤酒没劲,喝着不过瘾。”
许辛夷转身去拿更小的玻璃杯。
背过身,她轻叹了口气。
如果有得选择,人生可以像打游戏副本,一次不行再来第二次,那她最想重新通关的,一定是苏晴说的那天晚上。
若是那晚,她没有喝醉,不会置身危险不自知,魏晚舟就不会打架,不会被带去公安局,小黄毛家里人不会为了勒索高额赔偿,一次又一次去学校甚至教育局闹事,进而威胁到魏晚舟保送A大的资格,魏成功不会暴怒的认为是她许辛夷惹祸带坏自己儿子,最终把所有的怒气都向着母亲许慧君而去,连带着婚姻和事业上的背叛与算计,都在一起爆发了出来。
“喂——你真的红的、白的、黄的一起来啊!”
见许辛夷拧开白酒瓶盖,苏晴眼睛睁大:“今晚是不醉不罢休了吗?”
“怎么,陪不陪我?”将酒液倒入杯中,许辛夷扬起下巴示意。
“陪!”苏晴豪气干云地拍了下桌子,将倒好的那杯拿到自己面前,“今晚我就睡你这了!事先说好啊,我酒品不太好,到时候吐了不负责收拾。”
“没问题。”许辛夷继续倒酒,举起酒杯相碰:“这杯,敬我们十几年不变的友谊!”
“好!”
“这一杯,敬我们终于长大成人,不管有没有长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对。”
“这杯你想敬什么?”
“敬过去的每一次分离,和未来的每一次相聚。”
……
“你呢?你想敬什么?”
当许辛夷终于喝到头昏昏沉沉,苏晴已经看见灯影摇晃天花板打转,趴在桌上傻笑。
“我啊……”苏晴笑得没心没肺:“我想敬我喜欢过的人,未来是喜欢我的人。”
许辛夷纠正她,“你这不叫敬酒,叫许愿。”
“那就当我许愿好了。”
苏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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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跌撞撞往沙发上躺倒。
她眼中的天花板,一会顺时针转,一会逆时针转。静默了几秒,抬起手招呼:“许辛夷,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许辛夷脚下一软,干脆从地毯上爬过去,脸贴上苏晴手臂:“快点说,我要听秘密。”
“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好。”
“我啊……”
“什么?”
“养了个男明星。”
“真的?很费钱吧。”
“还行。”
“叫什么名字?”
“你认识。”
“我认识?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认识明星。”
“就是……”
苏晴睁着迷茫的眼,“就是陈嘉扬啊,他现在艺名叫陈扬,是个组合的成员。”
“哈哈哈哈……”
许辛夷笑得肩膀抖动。
苏晴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笑你这么久了,胃口都没变。高三那回去酒吧,不就是为了追他?”
“对的……”许辛夷这么一说,苏晴自己也觉得好笑:“我这算不算追星?”
“怎么不算呢?”许辛夷恍然大悟:“难怪你不愿意相亲,原来是因为养了个小白脸。”
“他很有才华。”哪怕喝到反应迟钝,苏晴还是不忘记为对方辩驳:“而且我们之间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平时喊他出来也不干啥,就是吃吃饭,看看他,别的什么都不做。”
“你还真是……纯情。”找不到更贴切的词形容苏晴的壮举,许辛夷笑得更厉害了,“你这哪里是养了个明星,分明是养了个手办吧。”
“你呢?我给你说了秘密,你也要说个秘密给我听。”
“我没秘密。”
“我不信!”
“好吧。”
许辛夷躺在地毯上摊成个大字,同样看向天花板,慢悠悠说道:“高三那年……我跟你说……我喜欢张凯,是假的。”
“这也算秘密?”
苏晴气得捶沙发:“前些日子就坦白了!”
“别急。”幽暗的房间里,许辛夷的声音轻得有点发飘:“但那时候,我可能真的有喜欢的人。”
“谁?”苏晴嘟囔着问。
“是……”酒意冲得许辛夷眼皮发沉,脱口而出的最后一瞬,脑海深处硬生出一丝警醒,将名字卡在舌尖。
魏,晚,舟。
他是她,深埋在时光里,哪怕喝到烂醉如泥,都不能宣之于口,无法大白于天下的感情。
16. 出事 宿醉最常见的后遗症是——
宿醉最常见的后遗症是——
头疼。
许辛夷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早上起来,脑子迟钝到记不起今夕是何年的感觉了。
苏晴在自家公司上班,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跟她计较,闹钟完全轰不醒,翻了个身,继续睡成一滩烂泥。
许辛夷却是个要赶早高峰的律所新人,听到闹铃响,勉强睁开眼,忍着宿醉的不适,像游魂一样挪到浴室洗澡,用凉水拍打面部,试图让自己清醒得更彻底一点。
躺在地上睡一夜,除了腰酸背痛外,喉咙也火烧火燎的,八成是着凉导致发炎了。
待她随便从衣柜里选了套衣服换上,收拾好出门,已比平日晚了大约二十来分钟。
电梯门合上,下降不久,又迅速停住。
许辛夷预感不妙。
果然,叮咚一声响后,门打开,外面站的是魏晚舟。
好在这回还有别人同在电梯里,不然两人昨晚才吵过架,这么快又在电梯里独处,怪尴尬的。
想到那份还未完成的意向书,许辛夷衷心希望,郭正恺不要将后续扫尾工作指派给她。。
她要从一楼步行到小区门口,魏晚舟去负一楼地下停车场。
一夜过去,绿化带里的落叶明显多了不少,江城迎来入秋后第一波寒潮。许辛夷后悔出门前没看天气预报,如果早知气温降了十来度,怎么都不会选择一条薄棉中裙出门。
至少得再披件外套。
早高峰的车格外难打,许辛夷发出去的加价订单没有司机接单,显示排队中。
她抱着双臂在小区门口踱步,一辆黑色迈巴赫在跟前缓缓停住。
车窗降下,隐约可见魏晚舟侧影。
声音清冷,简短:“上来。”
“不用。”
许辛夷背过身,举起并不存在任何订单的手机:“我打的车快来了。”
迈巴赫的车窗闭上,缓缓驶离。
许辛夷继续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经过长久等待,终于有人接了她的单,赶到律所时,已比正式上班晚了半小时。
“哟——许大美女,早啊!”
徐娜阴阳怪气的招呼,完全可以按照相反意思理解。
许辛夷径直进入办公室。
是时候买辆车了,她想。
就是现在手上余钱不多,如果买车不向母亲许慧君寻求帮助的话,只能买辆十几万左右的用来代步。
早餐还没吃,许辛夷用新购置的咖啡机泡了杯卡布奇诺,没喝上几口,郑恩荣进入办公室。
他是所里的合伙人之一。
和徐娜是搭档,也是情侣。
“小许……”
郑恩荣对许辛夷说话的语气,完全是上司对下属安排工作的口吻,没有郭正恺惯有的客气:“有件事你马上去办一下。”
“什么事?”
“一个交通肇事致人死亡的案子,肇事者目前在取保候审阶段。你去死者家里找一下家属,问问和解的条件,争取到谅解书好争取缓刑,地址和电话材料里都有。”
……
“肇事者是我们律所老客户唐总的儿子,唐总和主任关系很好,事情是主任交代下来的,你回来之后,要马上给我报告情况。”
……
没有拒绝的空间,案卷放在桌上后,郑恩荣转身离开。许辛夷将案卷打开,粗略看过,想先约好碰面时间,按照卷上留的电话打过去。
对方没有接,看来是要上门一趟了,不然郑恩荣一定会说她偷懒。
许辛夷收拾好东西,离开办公室。
和徐娜站在一起的娄姐,正好看见郑恩荣进许辛夷办公室,胳膊碰了碰徐娜手臂,问:“老郑给她安排事情?老郑的事……不是一直都是你在帮忙做吗?”
“也不能都我担着啊,还是要给新人学习的机会。”
徐娜抱着手臂,唇角上扬:“她总不能一直在办公室里做些文书上的事情,那钱也挣得太容易了,多往外跑有好处。”
娄姐:“恐怕,不是什么好案子吧……”
徐娜的性子娄姐再了解不过,真有好处,绝不会让给许辛夷。
“能得到实践锻炼就是好事。”
徐娜说的话虽然冠冕堂皇,还是透着股酸味:“我们那时候刚进所里时是什么待遇?才几千块钱!必须随叫随到,三天两头的陪着应酬,为了搞案子还自己倒贴钱,她拿那么高的工资,就得证明她的价值。”
说白了,就是嫉妒……
不忿许辛夷起点高。
娄姐心里面门清徐娜是个什么心态,在律所这么多年,怎么修理打压新人的招数她熟悉得很,许辛夷出去办的事但凡有一点没办妥贴,迎接她的,必将是徐娜添油加醋的宣传,和郑恩荣不留情面的打压。
“不要做得太过。”
娄姐拍拍徐娜肩膀:“都是人情世故,老郭那么照顾她,人家也许有什么来头不一定。”
“没看出来。”
徐娜不以为然:“不就是国外念书嘛……国外回来的就高人一等不成?关系户了不起啊!”
娄姐笑了笑。
这一行有关系可太重要了。
你忘了,你也曾经是关系户?
要不然,当年没过司考学历又低的情况下怎么进的我们所?
………
许辛夷看到案卷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趟外勤多半没那么顺利。
超速,逃逸,致人死亡,全责。
几种情形加在一起,如若没有取得受害者家属的谅解书,哪怕认罪态度良好,赔偿到位,依然难以取得缓刑。
有钱人家的儿子,怎么舍得让他坐牢。
如果能用钱搞定,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按照江城收入水平,死者的年龄,以及职业、家中人口情况看,直接由法院判赔大概赔偿一百二、三十万左右。双方在交警队调解时,唐家愿意出到两百万,对方不肯接受。
有些人在亲人去世后,会选择妥协接受现实,尽快拿到赔偿,有些人会坚持要求法院判决,将对方送进牢房。
两百万不愿意签字调解,这个案子,多半会是后者。
许辛夷按着地址,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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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弄堂里。
她再三询问周边居民,才确定眼前充满年代感的居民楼是要找的地方。
这块区域明显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以前留下的产物,楼与楼之间电线、电缆交织在一起,阳台上挂满各色晾晒的衣物、被单,长有爬山虎的斑驳外墙和侵蚀生锈的铁门无不显露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这栋楼住了几十户人家,一门四户,厨房卫生间都是共用。走入堆积各种杂物的逼仄楼道,许辛夷试着向遇到的人询问:“请问邹展鹏是不是住在这里?”
“那一户。”
来人抬手指了个方向:“他人正厨房里做饭。”
几平米大小的厨房里,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男人站在灶台旁挥动铲子。
等他将菜炒好盛进碗里,许辛夷才开口问:“请问是邹先生吗?”
男人回头,神色一怔:“你哪位。”
“您好。”许辛夷走进厨房:“我是明城律所的律师,有关于您妻子的案子,想和您聊一聊。”
“是姓唐的家里人找你来的吧。”
男人背过身,随手捡了块抹布在灶台上擦拭,头也不抬:“没什么好聊的,等着法院判就是。”
态度极为冷淡,工作肉眼可见不好做。
许辛夷好声好气的说:“对方造成您妻子被害,肯定要对你们家进行赔偿,赔偿金额可以通过法院判决,也可以调解协商。不知道你们这边有哪些要求,可以试着和我说一下,我回去后转达。”
“没有别的要求,你就告诉他们,等着坐牢吧。”
收拾好灶台,邹展鹏解下围裙,端上炒好的豆腐往外走。
许辛夷追上去:“邹先生,我知道事情发生对你们家造成很大的伤害,唐家人也觉得很抱歉,他们希望尽量补偿你们家,取得你们的原谅……”
“原谅?怎么可能原谅!”
邹展鹏将手中碗重重砸向地面。
伴随瓷器碎开的清脆声,他怒吼的声音响彻整个楼道,瞬间钻出几个脑袋旁观。
“我老婆死了,没有要求他杀人偿命就不错了,还要我原谅他?”
“如果您愿意接受的话,他们愿意给予经济上的补偿,上次两百万您没同意,这次还是可以提个数字,不管多少,我都可以去询问对方是否同意。”
“钱钱钱!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害死人不用坐牢?你知道我老婆死的有多惨吗?那个畜生开到一百多码,把她肠子都撞出来了!脑花在地上像砸坏的西瓜一样稀烂。我都不敢让孩子见她最后一面。现在小孩天天哭着要妈妈,连学都不愿意上,老人也受不了打击住院了,这笔债他还得了吗?”
“邹先生……”
知道今天大概率无功而返,许辛夷快步追上,想递上自己名片,留个电话。
邹展鹏不耐烦推开:“你是那边的人,我不要听你讲话,再讲我就打人了!”
两人刚好站在楼梯口附近。
许辛夷猛地被推,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瞬间失去重心。
要完!!!
这是她滚下楼梯前,最后的念头。
17. 送医 “诶呀呀——跌下来了呀!”
“诶呀呀——跌下来了呀!”
“小邹你哪呢回事,再光火,也勿推人家小姑娘呀!”
“人都摔晕了!快点打120叫救护车来!”
……
迷迷糊糊间,许辛夷听见有人惊呼,口音里带着江城本地老人特有的,抑扬顿挫又不失软糯的腔调。
她被抬上救护车,车上医护问了几个问题。
“怎么受的伤?”
“身上哪里痛?”
“左手能抬起来吗?右手也试试。
……
不管回答问题还是做动作,许辛夷十分配合,待疼痛稍微缓过来一点,勉强检查了下随身物品,好在手机依然揣在兜里,随身携带案卷资料的文件包也一并被带上车。
她掏出手机,给郭正恺打了个电话,简单描述状况,然后在微信上向苏晴发了个SOS。
中午了,这家伙差不多该醒来。
她在江城举目无亲,出事真能帮上忙愿意签字的,只有苏晴。
等苏晴顶着残妆半留的脸,匆匆忙忙赶到医院时,许辛夷刚好做完全部检查。
急诊医生面相大约三十几岁,看头发疏密程度至少五十岁,用手指了下CT报告单:“你有轻微的脑震荡,右4、6肋骨骨裂。”
脑脑震荡许辛夷大概知道怎么回事,肋骨骨裂听着有点可怖,心存侥幸问:“不是骨折,应该不严重吧。”
医生手指敲打键盘,脸上是阅尽生死的淡漠:“骨裂就是骨折的一种,没移位而已。”
隔行如隔山。
许辛夷好像听明白了,又没彻底明白,“那该怎么治?”
“现在你暂时没有气胸和肺挫伤的问题,先保守治疗。恢复期间不要做剧烈运动和重体力劳动,像是提,推、拉重东西,跑步、跳绳类的动作都不要做了。”
“要不要住院?”
“床位很紧张,不做手术大概率没床位,要是想住院,可以去别的医院问问,像你这种情况,一般去骨科戴个肋骨带,在家自愈就能好。”
不用住院,大毛病没有!
许辛夷松了口气,心里面踏实了,连带身上疼痛也似乎减轻。
苏晴借了个轮椅,推着她在医院长廊里穿行,上楼做治疗,下楼取药,然后送回蓝湾小区。临走时,她不放心留许辛夷带伤独居:“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几天?或者……你还是给许阿姨打个电话,让她过来照顾你一段时间。”
“不用,我不想我妈担心。”许辛夷摇头。
许慧君女士本来就容易焦虑,不赞同她来江城发展,知道出事只会更加会反对,说不定勒令她伤害了马上打包回永宁。
止痛药的药效开始渐起作用,许辛夷身上轻松了不少,估摸着自己能搞定养伤期间的生活,“我已经请了一个礼拜假,这几天真有什么需要尽量靠外卖,应该不会有问题。”
“有事记得打我电话。”
受不了浑身裹着酒精和汗水发酵的酸臭味,苏晴也想快点回家洗澡收拾干净。她走到门口,脚步顿住,“等等……我记得昨晚,你好像说你高中确实有喜欢的人,那人是谁来着?”
都喝茫了……这厮居然还记得!
许辛夷面不改色打哈哈,“你在做梦吧,我没说过。”
“有吧……”
苏晴皱眉,试图回溯昨夜:“我记得咱两交换秘密,我告诉你我现在养着陈嘉扬,然后你……”
“什么……你养陈嘉扬?出息了你!”
许辛夷捡起手机好一通搜索,揶揄道:“我记得陈嘉扬这家伙进娱乐圈了,是个小明星,看看现在长什么样子。”
苏晴:“……”
莫非真的是梦?
“找到了!”许辛夷举起手机。
屏幕里的男人装造虽然普通,面容精致俊俏,星味十足。
“许,辛,夷!”苏晴跳脚。
“哈哈哈哈……”
许辛夷忍不住笑,几秒后,笑声戛然而止,突如其来的痛猝不及防,在胸腹和背部窜开。她蜷缩起身体,脸都扭曲了。
苏晴:“你怎么了?”
许辛夷摇手:“我不能笑……一笑就疼……”
“该——”
刚被揶揄,苏晴共情不了一点,冷笑:“看你还笑话我!”
许辛夷:……
呼吸都会疼,声都不敢做!
……
如果说肋骨骨裂的感觉是疼,轻微脑震荡便是晕,待苏晴走了后,许辛夷平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睡着。
她睡了很长时间,期间手机响动过几次,有人打电话有人发消息,完全听不见。
窗外世界从天光大亮到日暮西沉,渐渐沉入黑暗。止痛药的药效,在她身上代谢殆尽。
一个姿势躺久了难免不适,许辛夷迷迷糊糊的向右转身,瞬间被强制开机,意识还没恢复清醒,生理的眼泪已刷地涌了出来。
“怎么会这么痛……”
她呻/吟着,试图爬起来,去拿医院开的止痛药吃,稍稍起身,又被迫躺了回去。
不行……太痛了……根本动弹不得……
如果说刚做完检查时,像有针在骨肉里深深浅浅的扎,现在就是锯子在身体里来回拉扯,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疼,每次呼吸都带着痛。
头也钝痛得像是被锤子敲过
医生不是说只是轻微脑震荡吗?怎么会痛得这么厉害?以为刚才压着伤口所以反应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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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辛夷心想,躺一会也许能缓解。
但,事情显然没有按照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她昨晚没盖被子,在地毯上睡了一晚,早上起床时嗓子已经有些干疼,出门后,因为打不到车被冷风吹了好一阵,更加重了症状,现在睡醒来,喉咙里肿痛灼热得像有东西堵在里面。
苏晴离开前,贴心的在旁边茶几上放了水和若干食物。许辛夷伸手拿了瓶矿泉水,试着用喝水缓解咽喉不适。
她没想到,当冰凉的液体碰触到灼痛的喉壁,反而刺激出抑制不住的痒意。
咳咳咳咳……
原来肋骨开裂后,比发笑更不能让人忍受的是咳嗽。许辛夷痛得发不出声音,只有细微的喘气,活像条呼吸不到空气快要渴死的鱼。
又是翻错身压到伤处、又是剧烈咳嗽,该不会从骨裂变骨折了吧!
带着对自己身体状况无法控制的恐惧与怀疑,许辛夷从沙发缝里摸出手机。
“苏晴。”
听见“喂”的一声后,许辛夷闭着眼说话,声音听着像是有进气没出气:“你快来,我痛得人快没了……”
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回应。
许辛夷将手机从侧脸拿开,一瞅屏幕,完全黑屏。
这倒霉催的!
连求救都会手机没电!!
距离最近,能给手机充电的地方在卧室,但现在不要说走到卧室,她连从沙发上坐起身都困难。
许辛夷索性将变成板砖的手机扔到地上。
就这样吧!反正死不了!
在国外生病的时候,或者预约看诊等很久,或者好不容易看上医生,人家轻飘飘来句你年轻又强壮,随便开点药打发了,不也是一个人熬过去了吗?
黑暗的房间,全身都在叫嚣疼,许辛夷连呼吸都觉得费劲,更没有多余力气抵抗情绪上头的沮丧,只想静静的,半死不活的,蔫巴巴瘫在沙发上,等最痛苦的时间过去。
恍恍惚惚间,听见门口有响动。
“咔哒”一声,开关被按动,原本黑暗的客厅灯光雪亮。
有救了——
许辛夷欣慰地想,看来老天待她还不算太薄。
在手机关机前,苏晴听到呼救,终于赶过来了。
她发誓经此之后,再也不拿包/养男明星的事情来蛐蛐了。
苏晴你配享太庙!!!
脚步声渐近。
“许辛夷。”
一只手轻搭在肩膀上,声音听着不对劲,来人不是苏晴。
许辛夷眼皮子撑开一条细缝。
虽然视野狭窄,足够让她认清来人是谁。
惊讶让疼痛都暂时退避。
魏晚舟???!!!
18. 送医(二)
只用了0.01秒,许辛夷就决定,闭眼装死。
识时务者为俊杰。
此时此刻,谁来救她,谁就是上帝。
就算是魏晚舟也没关系,反正她不信教。
魏晚舟边查看许辛夷情况,边打电话。
“我进来了……马上带她去医院……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微信上发给我……”
“你留在家里就好……不用过来了……对……今晚有我照顾她……不用谢……应该的……”
……
事情怎么回事,许辛夷心里大概有数。
大晚上的,即使不堵车,苏晴从家里来蓝湾小区差不多要一个小时,如果有紧急情况,住在楼上的魏晚舟的确是最适合提供救助的人选。
看来是苏晴给了房门密码,拜托魏晚舟过来查看她情况。
这两人居然互有电话和微信,什么时候加上的?
知道许辛夷身上有伤,魏晚舟俯身将许辛夷打横抱起时,动作尽量轻柔。
他身上穿的是件亚麻面料的衬衣,因为距离近,洗液香气混合体香的味道太过清晰,丝丝缕缕钻入许辛夷鼻腔。
这气味,和少年时不一样。
十八岁的魏晚舟,气息是清新的,干净的。
每每骑单车搭载她从坡上向下俯冲时,短暂的加速时间里,她被惯性带着和他后背贴得更近,总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有织物被阳光晒过后的温软,也有草木初生的青涩。
魏晚舟步履稳健,臂膀稳稳托住许辛夷身体。
这不是他第一次公主抱她。
许辛夷想起来,高一那年体育课,因为不好意思说自己处在生理期,没跟老师说明情况,硬是咬牙跟着一起操练八百米,结果跑到第二圈时痛得走不动道,只能捂住肚子蹲在跑道边。
魏晚舟在的竞赛班刚好在操场另一头上体育课,距离隔得那么远,他居然还能看见她状况不对,飞奔大半个操场跑过来,把她给打横抱起,心急火燎的送去医务室。
许辛夷将头埋进魏晚舟衣服里时,闻到熟悉的气息里混着一层薄汗的味道,竟然觉得疼痛好像得到缓解,于是脸颊蹭了蹭,放任自己沉浸得更彻底。
两人来到医务室,被校医用“小兔崽子是不是在早恋”的目光打量了又打量,知道是痛经后,校医吩咐了句,“和老师请个假回教室休息,要是经常痛经,回去后让你妈带你找个老中医调理”。
许辛夷脸色白得像纸,“嗯”了一声,支撑身体打算从床上爬起来。
魏晚舟将她按了回去:“医生,不用治疗一下吗?”
他脸好看是好看,不笑的时候,冷脸有种拽劲,如果再加上一点脾气,看着就更像个刺头了。
校医没好气道:“她就是痛经,你还想怎么治?”
“总不能一直痛着,打个止痛针,开个止痛药什么的。”
“我这里是校医院,哪有什么止痛针?小小年纪,一点痛都忍不得,吃什么止痛药!”
“她不是一点痛,都痛得走不动路了!”
魏晚舟拨开许辛夷刘海,“你看,流了好多汗!”
“天气那么热,谁能不流汗?”
接连被质疑,校医也怒了:“你们两个别在我这里黏黏糊糊的!男女同学之间,还是要保持点距离的好!痛经的问题等年纪再大些,结了婚就好了。”
“医生,你是不是想歪了?”
魏晚舟横眉:“她是我妹,一个户口本上的。”
“你妹啊。”
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校医明显心存怀疑。
许辛夷:“……”
话从字面上没错,但感觉有被骂到。
命苦啊———
明明痛经痛得死去活来,还要管魏晚舟这头暴龙和人吵架!
许辛夷息事宁人地拉住魏晚舟衣袖,拽住他往外走:“那个……哥……我感觉好些了,我们回教室吧,下节物理课时间快到了。”
“上什么物理课,反正回去我还得给你补。你要是痛得厉害,干脆请假回家。”
“不行!”许辛夷毫不犹豫拒绝。
体育课痛经没上也就算了,后面的课再缺,全班同学都会注意到她痛经的事,生理期被那么多人知道,在小小年纪尚有月经羞耻的许辛夷看来,怎么看都感觉有点社死。
魏晚舟站定,若有所思道:“你说……为什么医生说痛经的问题,等结婚后就好了?”
曾听许慧君提起过,大概知道答案的许辛夷,下意识想绕开这个话题,摇头否定:“不知道。”
“我回去研究一下。”
看表情,魏晚舟是很认真的在思考,且一定会付诸于行动。毕竟他很少有觉得自己在知识储备上完全匮乏的时候,已激发出相当的求知欲。
“魏晚舟!你无聊啊!没事去研究这个!”
“你不是痛经吗?”
“是我痛经又不是你痛经,你好奇个鬼啦!”
校医务室门口正好是去小卖部的路,来往老师同学不少,一个个纷纷侧目。许辛夷反应过来自己大声嚷嚷了什么,顿时面红耳赤。
社死!!
都怪魏晚舟这头多管闲事的猪!!!
……………
再回首,往事历历在目。
夜晚的大楼被宁静包裹。
魏晚舟将许辛夷带到地下车库,电梯门打开后,低声道:“看骨科最好的医院很远,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坚持不了那么久,我们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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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医院。”
原来早知道她醒着,再装下去就扭捏做态了。
许辛夷睁开眼,淡声回答:“就近吧。”
哪怕魏晚舟开车再平稳,路上难免过个缓速带、压个井盖什么的,以她现在的状态,轻微抖动都觉得内伤严重,坐车太久一定会很痛苦。
魏晚舟把许辛夷送到市医院。
虽然看骨科不是顶好,在江城也算排名前几的好医院。
许辛夷被安排住进单独病房。
普通科室没有床位,诊费近两倍的国际部有。
关键时刻,金钱的确可抵难处,这认知更加坚定了许辛夷搞事业的决心。
一系列检查做下来,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肋骨依然是骨裂,没有加重位移,但她感冒发烧,咳嗽要是压不住,痛感倍上加倍。
每一次咳嗽,胸腹腔的震动都很酸爽。
魏晚舟:“医生,她现在很疼,需不需要打止痛针或者吃止痛药?”
许辛夷视线瞥向正和医生交流的魏晚舟。
一个心平气和,一个态度良好。
“许小姐,你最后一次吃止痛药是什么时候?”
“下午两点左右。”
“那没问题,我马上开药。不过等疼的劲头过去后,后续止痛还是以服用药物为主。”
“麻烦您了。”
医生出去后不久,护士端着药盘过来打针。
伴随“哗啦”一声轻响,蓝色帘子顺着吊顶上的轨道滑动,形成遮蔽视线的空间。
魏晚舟自觉站远。
护士小声叮嘱许辛夷,“侧过身,把裤子往下拉一点。”
打完止痛,用来消炎的点滴也一并挂上。
帘子重新拉开。
护士向着魏晚舟方向问:“你是病人家属?”
“对。”魏晚舟回答得没有一丝犹疑。
“有事按铃。”
“好。”
房间恢复静谧。
没有旁人在,魏晚舟存才感格外强,许辛夷哪怕闭着眼,都能感觉得到他在缓缓走近。
一步,两步,三步……
是魔鬼的步伐……是魔鬼的步伐………
——我这里不需要人陪,大晚上的,魏晚舟你明天还有工作,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许辛夷在心里打好草稿,想张嘴道声谢,然后把他打发走。
“许辛夷。”魏晚舟轻唤了声。
不止是气味,声音也变了,不似少年时的清亮,多了暗哑的磁性。
许辛夷睁开眼,打算把准备好的话说出口。
“我们和好吧。”
“……”
静寂的病房里,忽如平地惊雷。
19. 前尘
一句话,让那些漫长岁月里,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片段,像走马灯似的从许辛夷脑海里闪过。
有一段时间,许辛夷喜欢看少女漫画,买了画册模仿练习,给线稿上好色后自我感觉良好,认为可以往这个方向发展,就拿去给正在写作业的魏晚舟看。
其实是想要个肯定。
如果选择艺术生,她需要得到家里人支持。
她不像魏晚舟,走竞赛方向能去顶尖学府,需要竭尽全力,才能在魏晚舟的帮助下,考上江城重高,考上一所盛名享誉的大学。
万一考不上呢?
会远远落在魏晚舟后面。
也许在另外的城市,过另外一种全然陌生的人生,和魏晚舟渐行渐远。
艺术生的文化成绩要求低很多,许辛夷想,如果能换个赛道,也许她的高考之路会不那么费力。
“魏晚舟,我画的怎么样?”
来到魏晚舟卧室,许辛夷举起画展示。
对于比例严重失真的作品,魏晚舟明显欣赏不能,瞄了眼,蹦出一个字。
“丑。”
理想的泡泡灰飞烟灭。
许辛夷不忿指控:“你这么说很没礼貌。”
魏晚舟面上只有淡漠:“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事实就是,你应该给我更多的鼓励。”
许辛夷试图扭转他的认知:“而且……就算是事实,说得太直白会很伤人。你可不可以稍微婉转一点,比如说,还有进步的空间,或者说,以你的能力可以画得更好一点。”
“好的。”
掀起眼皮,魏晚舟又看了眼画:“许辛夷,你的画,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他故意将“很大”两字音咬得特别重。
是可忍孰不可忍!
许辛夷抄起旁边桌上的尖叫鸡,哐哐往他身上砸:“魏晚舟,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刺耳的呱噪声中,魏晚舟伸出一只胳膊,轻而易举挡住攻击,捏住她纤细手腕,笑容促狭:“难道……你更喜欢听我说,许辛夷,以你的能力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许辛夷:“……”
这么一个上嘴唇碰下嘴唇能合成毒药的人,她是有多想不开,跑到他这来找自信。
………
魏晚舟的嘴毒,一方面源于他的性格,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偏爱真实。
如果语言有很多种,魏晚舟必定只选择真实的那种。小时候他弄不明白客套与虚伪之间的距离,明明也是个有正义感的孩子,却总因为不够热情的回应,被误认为性情冷漠。
每当被误解,他或许不会解释,或者懒得解释,或者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中,完全可能是面目全非的模样。
某日,许辛夷刚好看到他在教人做题。
冷着脸,转着笔,一口一句看不懂?上课干嘛去了!你上学期数学考试多少分?及格的话怎么连基本的公式都没背……
对方战战兢兢,诚惶诚恐,问完后如蒙大赦赶紧撤退,也不知道真的弄懂了还是装懂逃命。
两相对比,许辛夷竟然觉得平日魏晚舟辅导自己功课时,那些冷嘲热讽,无论从攻击频率还是攻击力度,都还算好的了。
许辛夷心善,愿意帮他改善岌岌可危的同学关系,走过去说:“哥,刚才那个人跟你说谢谢,你为什么不说不用谢?”
“我帮了他,他本来就应该谢谢我,为什么要说不用谢。”魏晚舟不以为意。
“我们在对方表示感谢时,要表达出谦虚、客气、礼貌的态度。”
“难道不是虚伪?”
按照以往经验,许辛夷知道单靠讲道理,很难改变他的认知,只能折衷行为,笑笑道:“好吧。如果你实在不喜欢说不用谢,那下次别人对你说谢谢时,至少可以笑一下。”
“我试试。”魏晚舟随口答应。
过了几日,魏晚舟帮班长争取到体育课可以去老师办公室讲竞赛题的机会,班长对他说谢谢,他回以微笑,可班长却生气了。
许辛夷扶额:“这种情况你不应当笑,人家更想上体育课,本来就不是真的在感谢你。”
“不感谢,为什么要说谢谢?”
“……”
“虚伪。”
“……”
如此总总,数不胜数。
如果说魏晚舟在学习上是个天才,毫不费劲,那么在人际交往上落差巨大,极为迟钝。他更关心事情的本质而非表象,更愿意用直接简单的语言去沟通,不理会正话反说、反话正说、话里有话这类语言的艺术。
小时候,许辛夷经常觉得他不开窍,不开口说话是个漂亮安静的小孩,开口后瞬间幻灭所有美好想象。
直到上高中后,才进化得不那么离谱。
学习能力强大,思维逻辑缜密,如果他愿意,也可以拿捏住分寸,察言观色接住话题。
这人天生有骄傲的资本,也确实骄傲自我,认准的道理死杠到底,许辛夷偶尔也会被他气得嚷嚷要绝交。有一次两人冷战几日,许辛夷忍不住了,气鼓鼓问:“魏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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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你说一句道歉会死啊!”
“会死。”魏晚舟答得干脆利落。。
“你——”
许辛夷噎了下:“如果你不认错,我怎么可能原谅你?”
“我错了吗?”
魏晚舟掀起眼皮,反问。
“那我还是不要理你。”
许辛夷转身要走,决定再冷战三天。
“换一句。”
在她转身的一瞬,魏晚舟忽然开口。
许辛夷回头:“什么?”
“换句你想听的。”
魏晚舟语气终于不那么欠揍,软了些许:“你说,我照着说。”
“好吧。”
各退一步的结果许辛夷还是能接受,转过身,重新走到他面前,低下头:“魏晚舟,那你就对我说,我们和好吧。”
“许辛夷。”
魏晚舟抬眼,认真看她。
他睫毛浓密,鼻梁挺翘,从下往上看,目光少了锋利,多了缱绻柔和。
许辛夷心跳加快,应了声:“嗯。”
魏晚舟凑得更近,吐字的气体呵在她耳廓上,温热,痒痒的。
“我们和好吧。”他说。
“好。”
许辛夷心跳如鼓。
每次和魏晚舟吵架后,那种心里面发堵难受,转移注意力也驱散不去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
魏晚舟不认为自己有错,所以不会认错。
但魏晚舟和她一样,不想再继续冷战下去,所以愿意放下姿态说,我们和好吧。
许辛夷告诉魏晚舟,“你看,当矛盾产生时,不必执着于矛盾,只要一方主动释放出友善和解的信号,另一方就可以愿意顺着台阶下。然后……”
“然后什么?”
固执己见的魏晚舟,难得饶有兴致的听她讲道理。
“然后就……继续拥有爱与和平啊!”
许辛夷心情好,笑容格外灿烂,“以后我们两吵架,你只要和我说这句话,我就不生你气了。”
“我有和你吵架吗?”
“……”
“分明是你单方面在吵吧。
“……”
和好不过三分钟,又开始走对抗路。
许辛夷在屋外大喊:“魏晚舟!你怎么这么讨厌!”
“幼稚。”
屋内的魏晚舟低头浅笑,又低念一遍:“爱与和平。”
世界上最渴求而不可得之物。
她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说拥有,不是在犯傻么?
20. 我们和好吧
我们和好吧……
十六岁的许辛夷,教十六岁的魏晚舟怎么哄自己,承诺只要魏晚舟在吵架后说这句话,她一定不再生气。
魏晚舟是个记性很好的人,现在他来要她兑现承诺。可谁会把十几岁时,随口说出的戏言当真!
许辛夷欲言又止。
想法在脑子里刚冒出来,心里面便有个声音告诉她:魏晚舟会!
因为相信许辛夷这件事,对魏晚舟而言,近乎秩序。
魏成功事业越做越大,连带陪他东奔西跑的许慧君在家里时间都变少,两人和父母相处的时间还没有彼此的多,虽然许辛夷认为魏晚舟脾气臭难搞,魏晚舟当她猪队友拖后腿,两人吵过,闹过,冷战过,互损互坑过,却从来没有不信任对方过。
一起长大的十年里,如果许辛夷有什么困难,第一个想到去求助的,绝对会是魏晚舟而不是许慧君。
魏晚舟亦是。
许辛夷知道,拒绝与魏晚舟和好的理由很充分,但如果那样做,就代表着她可以狠下心,将原本已经在魏晚舟心里面建立的秩序一并推翻。而规则和秩序的维持,对魏晚舟这个看似冷感其实高敏的人而言有多重要,许辛夷可能比任何人都清楚。
小时魏晚舟会因为秩序被打破极度抓狂,因此遭来魏成功谩骂,少年的魏晚舟可能会因为秩序被破坏翻脸,所以鲜少朋友。
现在的魏晚舟,会怎样?
八年的分离横亘在中间,许辛夷想象不出来。
魏晚舟将靠墙的椅子搬到床旁,坐下,“你可以先不回答我,慢慢想。”
他今日戴了副无框眼镜,薄薄镜片挡在前面,柔化了原本略显锋利的眉眼,英俊得干净舒朗,乍一看气质还有几分温雅。
长进了!
没有不依不饶,没有强人所难,还知道以退为进。
教育在人际关系上,处理得像人机的魏晚舟与人相处之道多年,许辛夷忽然有种突然发现好大儿懂事了的欣慰感。
眼下状况就像玩□□,在人生这张牌桌上,魏晚舟发了一张牌,看她跟不跟。她确实可以盖牌走人,将两人关系彻底做了结,用事实告诉魏晚舟,现在的她,和那个陪伴他十年的许辛夷截然不同,然后桥归桥路归路。
也许因为身体上的痛苦,让她精神处于最薄弱最容易动摇的时候。也许看见魏晚舟成长后的游刃有余,让她也盲目自信,自己同样能从容不迫的与他相安无事。
许辛夷忽然间想做个赌徒。
父亲刘怀远在英国开的那家酒吧,最赚钱的生意不是酒水餐点,而是门口放置的老/虎/-机,几乎每天都有顾客被吸引后越玩越上头忍不住allin,输掉的钱可能比酒吧一天的营业额还要多。
看着门外已到垂暮之年,气急败坏捶打机身哐哐有力的老年人,许辛夷十分疑惑:“既然概率那么小,为什么他还要继续赌下去?”
父亲张怀远早习以为常,目光里没有艺术家悲天悯人的情怀,只有生意人向钱看的凉薄:“因为人总想着以小搏大,盲目相信自己可能获得更大的利益,不愿意认赔退场。”
“不可理解!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难道不应该更理智一点吗?”
“理智什么的……总是会在某个节点,当你面对内心渴求之物时,被执念摧垮,被不甘与冲动替代。”
看着许辛夷,张怀远想到自己若干年前抛妻弃子也要出国深造,深有所感:“人生的赌局何止老虎机,声名、金钱、事业、爱情……都是考验与诱惑,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面临做这种选择,因为那代表着你很有可能会孤注一掷。”
爸爸,我现在就很想孤注一掷。
许辛夷默默想。
她以为逃到国外就可以断掉那些年留下来的思念和不甘,但却发现,魏晚舟只要出现在她面前,那些情绪卷土重来得何其容易。
如果人生真有赌局,她拿在手里的筹码好像只有面对魏晚舟时,才会跃跃欲试。
“魏晚舟。”
许辛夷轻唤了声,恍惚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魏晚舟抬起头,目光平静,然后又低下头,推了推眼镜:“不错。”
许辛夷暗笑自己问的这是哪门子傻问题。
他是人中龙凤,保送顶尖学府A大,接掌上市公司金诚集团,人生顺风顺水,能有什么不好。
不对,还真有!
魏成功第三个老婆,还有她生的那个儿子。
八卦是人类天性,长夜漫漫,许辛夷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昏睡了大几个小时,此时毫无睡意,正好八卦一下魏成功再婚后的家庭生活。
“你爸后来娶的那个女的,是不是姓孟?”
“对。”
“管财务的?”
“公司财务部经理。”
“她人怎么样?”
“垃圾。”
“是不是经常给你使绊子?”
“差不多。”
“那你反击了没有?”
“有。”
“你打算把她赶走吗?”
“暂时不赶,还留着有用。”
言简意赅,句句回应,很好!
心里面的天平,稍微往和好方向倾斜了一点。
许辛夷声音顿了顿,将话题扯到魏成功小儿子身上:“你那个五岁的弟弟性格怎么样,淘不淘气?”
“他不是我弟。”魏晚舟神色淡漠。
许辛夷:“你不承认也没有用,你爸有婚姻自由。”
“他不是我弟弟。”
魏晚舟抬眸看了眼点滴药液余量,声音平静无波:“他不是我爸的孩子,孟静她使了些手段怀的。”
“天……咳咳……”
许辛夷倒吸了口凉气,差点又咳嗽到内伤:“你不会在说笑吧?”
“悠着点。”
魏晚舟站起身,将床头柜上放的水拧开盖,递给许辛夷,被许辛夷摇头拒绝后又放了回去:“我给我爸和那孩子做过亲子鉴定,结果显示没有血缘关系。后来查到孟静在医院做试管婴儿屡次不成功后,找了不合法的地下诊所,另外买的精子养胚胎做移植。”
“你是怎么想到要给他俩做亲子鉴定的?”
许辛夷佩服魏晚舟的观察力:“都去医院做试管婴儿了,一般人会以为是用正规手段怀上的,你怎么还能发现不对劲?”
“我爸生育能力有问题。”
魏晚舟双手抱胸,语气之淡定,仿佛在说一件无关己身的事情:“他和你妈刚结婚时,两人还想一起要个孩子,那么多年孩子都没弄出来。和孟静在一起后,前几次做试管都失败了,检查报告显示重度少精且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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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率高,这个孩子来得蹊跷。”
看来魏晚舟不仅掌握了金诚集团,也掌握了他爸和后妈的私生活,许辛夷笑了笑,皱眉:“我妈和你爸那时候想再要一个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你妈有没有问过你,想不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
“好像有。”
许辛夷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有。”
魏晚舟闭了闭眼,唇线抿直,不说话了。
许辛夷心知,他可能更想翻个白眼,或者嘴她蠢笨迟钝,但鉴于此时是在求和,所以只能忍着。
很好!
想嘴不能嘴的魏晚舟挺稀罕,请继续保持。
“对了。”许辛夷语气像发现新事物,“这么大的秘密,你就这么告诉了我,不怕我抖落出去?”
“你想抖落出去便抖落出去。”
魏晚舟回答得极其无所谓,“我可以把亲子鉴定报告发给你。当时姓孟的破坏了我爸与你妈的婚姻,你想为你妈报仇,理所应当。”
“可你不是……”
许辛夷想起来,刚才问魏晚舟是否打算把孟静从公司赶走,他回答的是“暂时不赶还留着有用”,也就是说,魏晚舟对于孟静的处理,另有计划安排。
要用在什么时候?
是要对付孟静,还是嘲讽魏成功?
魏晚舟抬眼:“我怎么?”
“没什么。”许辛夷摇头:“过去已经翻篇了。我妈应该不会同意我再掺合进你们家里的事,我也无意揭露别人隐私。刚才我那么说,只是和你在开玩笑。”
“随你。”魏晚舟回得干脆。
听着不像是随便都可以的意思。
十几岁时,同样一句“随便”,许辛夷能从魏晚舟神态和语气的细微差别,去区分出他是真的随便无所谓,还是说反话在赌气。
如果刚才的“随你”是在说反话,许辛夷不明白他不爽的点在哪里。她不出去乱讲话,不乱放消息,让魏晚舟按计划完成他想完成的事情,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其实我们就像刚才那样聊天,不吵架挺好。”
许辛夷暗戳戳提醒魏晚舟保持情绪稳定。
点滴药量少,已经差不多打完,魏晚舟将输液管的流量调节夹关闭,按了呼叫护士过来的闹铃。
做完这些事,他俯身靠近,低下头,暗哑声线里带了笃定,“许辛夷,我没有和你吵架,是你单方面在和我吵。”
“……”
许辛夷揉了揉耳朵,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自回国后,除了误以为她和赵志新相亲那回,和魏晚舟的每次相遇挺平和,被她打了一巴掌都没吭声。换以前,谁活得不耐烦敢这么对他,会被他记恨死。
待护士将针拔出,取走药瓶和输液管,魏晚舟掏出打火机,“我出去抽根烟,一会就回。”
看见往门口渐行渐远的背影,许辛夷内心生出一丝奇异的不舍,好像有什么在催促她,快些做点什么,不然可能来不及。
“魏晚舟。”许辛夷叫住他。
魏晚舟顿住脚步,淡淡嗯了一声。
许辛夷放在被子上的手握了握,好像里面真的捏了硬币或砝码。父亲担心的没错,她确实没有忍住诱惑,选择当个赌徒。
“就像你说的,我们和好吧。”
21. 晚安
空气沉默了几秒,魏晚舟没有回头,淡淡说了声。
“好。”
此时已过医院熄灯时间,走廊光线幽暗,只有病房透出些微灯光。魏晚舟脚步无声地走到开水房,点了支烟,对着敞开的窗户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混着夜风的凉意灌进喉咙,他被呛得咳嗽了几声,以手抵唇,肩膀抖着抖着,笑意从唇边溢出来,蔓延到眉梢眼角。
许辛夷答应和好的那一瞬,世界好像被按了静止键。从病房走到开水房的这段路里,他表面上看着镇定,实际上每一步都踩在云端,点烟的时候手指都是在抖的。
在魏晚舟的人生中,实在很少有这么不淡定的时刻。
如果说魏晚舟在偷着乐,病房里的许辛夷则处于患得患失的状态。
她将自己缩进被子,默默想,和魏晚舟重修于好,符合自己心底期待,但两家矛盾不是一句“和好”就能抹去的,母亲许慧君肯定不愿意,所以这事情得瞒着。
两人隔了八年没有打交道,对彼此的了解和默契不如从前,不可能像小时候一样心无芥蒂的相处。魏晚舟大概是把她当成妹妹或者朋友,她心底曾经可能有过的不可告人的念头,必须得藏好。
拒绝兑现承诺,对魏晚舟而言是破坏秩序,将兄妹之情、朋友之谊变质成男女关系又何尝不是,他肯定接受不了。
一个人呆在病房里的时间过得格外慢。
许辛夷心想,魏晚舟这根烟抽得有点久。
魏晚舟回来时,手里拎了个打包盒。
他出去抽烟,顺便买了粥上来。
盖子打开,是许辛夷偏好的皮蛋瘦肉粥。
他将粥放在床头柜上:“太晚了,医院门口只剩下一家粥铺还开着。”
许辛夷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看了眼粥,头扭开。
魏晚舟:“吃不吃?”
许辛夷不吱声。
魏晚舟伸手拿勺:“不吃我吃。”
“我吃!”许辛夷抬手,指尖正好按在他拿勺的手上,连忙收了力道。
“呵——”
魏晚舟垂眼看她,似笑非笑。
那表情见过无数次,仿佛在说,小样,我还不知道你。
许辛夷莫名心虚。
皮蛋瘦肉粥还是好吃的,温热咸香,熨贴了一天的跌宕起伏和空虚的胃,很快见底。
魏晚舟盯着空餐盒若有所思。
许辛夷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地捂住嘴。
两顿没进食,她是真饿了,不是饭桶。
“魏晚舟,你要是也想吃再去买一份。”
“我不饿。”
饭盒留在病房里难免产生气味,魏晚舟将垃圾清理好拿出去扔掉,回来后直接躺平在隔壁陪床上。
看来他想陪她在病房里过夜。
两人和好是和好,还没好到睡一间房也能自在的程度。许辛夷想让他回家:“我这里随时可以呼叫医生护士,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明天还有工作,不如先回去。”
“懒得开车。”魏晚舟躺在床上纹丝不动,作闭目养神状:“你快睡,休息好,伤口愈合得快。”
“也就二十来分钟车程。”
距离不远,许辛夷不信他真累到不能开车,无非还是不想她一人呆医院里,“你回去还能帮我拿手机。我现在基本只能活动活动手指,没手机不方便。”
律所和许慧君那边,白天肯定要保持通讯畅通。还有邹展鹏把她推下楼的事后续怎么处理,也要用手机联系。
“困了。”魏晚舟翻了个身,“手机明早我睡醒后,帮你回去拿。”
看来他今晚在是病房里住定了。
许辛夷不再多费口舌,闭上眼数绵羊。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
不对,重来!
onesheep,twosheep,threesheep……ican‘tsleep……
好想翻身,平躺姿势睡太久,没裂开的骨头也像是要裂了,在身体里叫嚣抗议要起来要活动,要是能甩甩胳膊、抖抖腿,再扭扭腰,来一套拉伸就更好了。
黑暗里,许辛夷掀开被子,躺在床上做些轻微活动的小动作。
“睡不着?”安静许久的魏晚舟突然问。
他不是困了吗,怎么还没睡?
许辛夷不动了。
“伤口疼?”魏晚舟又问。
许辛夷:“不是,下午已经睡了很久,现在睡不着。”
“聊个五毛钱的天。”将一只手垫在颈下枕着,魏晚舟稍微调整了姿势,另一只手自然搭在腹部。
许辛夷没回答,算是默认。
等了一会,没听见他出声,转头问:“不是说要聊天吗?”
“你想聊什么?”
魏晚舟在日常生活里不是个有分享欲望的人,从前和许辛夷相处在一起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基本都是许辛夷先起个头。
让他起头,八成两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
“随便,都可以。”
没有灯的房间里,黑暗模糊了所有色彩和线条,魏晚舟身形轮廓隐约可见,收敛了生人勿近的气势,没有那么难以亲近。
已经问过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八卦了魏成功的三婚生活,许辛夷现在最想问的,大概就是感情状况。
魏晚舟这人有点好,虽然闷葫芦,但倒出来的基本都是真豆子,他不屑于撒谎,除非真的想掩盖什么。
“魏晚舟。”
话一开口,许辛夷心跳加快,抓住机会开口问:“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魏晚舟声音淡淡的。
“没有啊——”
许辛夷嘴角微微上扬,“那个周婉茹呢,你和她谈了多久?苏晴告诉我她是你的绯闻女友。”
“记者乱传的。”
魏晚舟将枕在脑袋下的手抽出,换另一只手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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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见过那女的两次。”
“两次都被拍?”
许辛夷惊讶:“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是不是那边为了炒作,刻意放消息给媒体和狗仔?”
“不清楚。”
魏晚舟向来不太关心娱乐消息,沉默了两秒,从脑子里翻出为数不多,差不多被丢进垃圾桶的记忆,“陈钊说不用管。”
“为什么?”
“他觉得我若是和女明星有绯闻,公司人就不会乱传我和他断背了。”
“这样也可以!哈哈……不行……我不能笑……”许辛夷努力憋气,最终还是没忍住破功,噗地笑出声,感受到肋骨部位的抗议后,眼泪酸爽地流了出来:“哪有这么离谱的!死道友不死贫道,献祭老板的名誉,保卫自己的清白。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
魏晚舟睁开眼,又闭上:“回去扣他绩效工资。”
才收住笑的许辛夷又想笑了。
“你呢?”
魏晚舟淡淡问:“你在国外那么多年,有没有谈恋爱?”
“呃……”问题抛回自己身上时,才知道有多大杀伤力。许辛夷大脑空白了一瞬,然后庆幸房间现在没开灯,否则脸上的不自然,大概率会被魏晚舟瞧个正着。
“当……当然谈了……”
迅速将身边留子恋爱史过了下,许辛夷半真半假说:“国外留学其实挺孤独的。在国内时,总想找安静人少的地方呆着,到了国外,反而想去人多的地方。不管是去图书馆、公园,又或者是吃饭、购物,都会想有人陪着,所以谈恋爱是件很自然的事情,找个合适的人在一起生活,就像搭伙过日子一样。”
“有多合适?”
“性格过得去,兴趣爱好也相投,不容易吵架,还能互相帮忙。”
“长什么样?”
“就是普通大学生的样子,挺阳光的,爱运动,可能因为年纪比我小,思想比较单纯,眼睛里有种清澈的愚蠢。”
“现在呢,还在一起吗?”
“分了。我不是要回国吗,人家想留在国外定居,所以和平分手了。”
要藏起心底里的真,不是闭口不提,而是将虚假的答案给出去。
弟弟,阳光,脾气性格好,清澈的愚蠢……这些形容和魏晚舟八杆子打不着干系,许辛夷胡编乱造一堆,尽量按照与魏晚舟截然不同时样子去描述,就是不想让他发现,她对他曾有过异样的情感。
房间里重新恢复静谧。
良久,对面床一点动静都没有。
“魏晚舟……”
许辛夷试着轻唤:“你睡着了吗?”
“嗯。”
魏晚舟鼻腔里哼出声音,带着明显的懒散:“困了。”
许辛夷困意也已经涌上来,道了声:“晚安。
“安。”
黑暗里,本应该睡着的人,应该闭着的眼,却悄悄睁开,眸色像渗进月光,有剔透的亮。
22. 我是我,你是你
第二天,许辛夷醒来,魏晚舟已离开病房。
床边柜上放了早餐,看卖相像医院食堂提供的,有鸡蛋、包子、豆浆,口味清淡,嫌凉可以用病房里的微波炉加热。
墙壁上时钟显示九点十五分,许辛夷估摸着这时候,魏晚舟人已经坐在金诚集团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了。
她昨天身体痛是痛,其实问题不大,打完止痛依然可以选择回家保守治疗。是魏晚舟怕她感冒没控制好,恶化成肺炎,或引发胸腔积液增多,坚持要她暂时在医院里住着,先治疗观察几日。
吃完早饭,许辛夷拿着遥控器,将几十个频道反反复复切换,始终找不到想看的电视节目,百无聊赖得觉得自己身上要长毛。
好在不久后魏晚舟派人将手机送了过来。
许辛夷打开袋子一看,手机已充好电,还配了充电器、数据线和移动电源。
这人做事和从前一样,做什么都像模像样,事情只要交到他手上,框架搭稳,细节把控,稳得一匹。
许辛夷打开手机,消息和未接来电提示瞬间像流水一样涌了进来。她先查阅未接来电,看见里面没有许慧君女士,松了口气,然后再打开微信,逐条点开带小红点的头像。
大概因为和魏晚舟有联系,苏晴没有问许辛夷在医院治疗检查的情况,只问需不要她来医院陪。许辛夷发了个“不用”过去,又接着一条质问:【老实交代,你和魏晚舟是怎么联系上的】
然后继续查看其它人发来的消息。
郭正恺比较关心她的身体健康,要她先安心休息,等身体恢复好再回律所上班,还说有空会过来看望她。
娄姐和律师其它人都是简单问候。
唯有派许辛夷出外勤的郑恩荣与众不同,半点人道关怀没有,只担心许辛夷带出去的案卷资料是否保管好,要求将其尽快送回所里。
许辛夷逐条回复。
郑恩荣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小许,你现在在哪?”
“医院。”
“邹展鹏把你弄伤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肯定得报警找警察处理。我已经去派出所帮你报案,你发来的病历资料也交了过去,警察那边要给你做个笔录,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现在人在医院住院,恐怕没那么方便去派出所……”
“没事,他们正常出警,来医院也行。”
问清楚许辛夷医院和病房地址,郑恩荣言明最晚明天就会过来。
挂掉电话,许辛夷左思右想,觉得郑恩荣用意肯定没那么简单。她协助他办案子时出了意外,第一时间他连关心的话都吝啬说两句,上来只问案件材料去向,典型的不做无用之功不谋无利之事之人,这么积极的给她报案,到底为了什么?
答案很明显,邹展鹏。
他不是为了维护她许辛夷的利益,是冲着邹展鹏来的。
许辛夷想看郑恩荣到底会做到何种程度。
若是道德良心允许范围内,哪怕不太喜欢这人,她一个刚入律师的新人,本着不破坏人际关系的心态,能帮就帮。
郑恩荣目标明确,行动力快,知道许辛夷在哪,下午就和两位警察一起到了许辛夷的病房里。
许辛夷如实陈述当天情况,通过聊天,了解到派出所这边已派人去邹展鹏住的那栋楼调查,有邻居证明邹展鹏对许辛夷实施暴力举动,是他把许辛夷推下去的,还有人听到邹展鹏说过要打许辛夷之类的话。
笔录做好,签字间隙,郑恩荣挤出笑容,催促办案警察道:“张警官,这个案子的事实很清楚,那边故意伤害的行为和意图也很明显,根据医院里的检查结果看,肯定构成轻伤,希望你们那边可以快点立案,尽快将邹展鹏抓捕。”
抓人?!
许辛夷心里咯噔一声。
是了……这就是郑恩荣打的好算盘……
他希望用邹展鹏对她故意伤害的事情,去影响那个富二代交通肇事案的判决结果。
张警官将笔录收好,回复的语气公事公办:“你们都是做律师的,应当知道走刑事要先做伤情鉴定。回去后我会把伤情鉴定委托书开出来,许小姐先去指定的鉴定机构做鉴定,后续怎么处理,要看鉴定结果。”
“好,我们一定尽快去。”
郑恩荣抢在许辛夷开口前答:“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两位了,大老远的跑来医院。”
“工作职责所在,应该的。”
“那个鉴定委托书……我现在就和你们一起回派出所去拿。”
“可以。”
………
一行人离开,病房里重新恢复宁静。
许辛夷觉得自己需要捋清思路,这事不能被动的,任由郑恩荣牵着鼻子着走。
房门关上几秒,又重新打开,魏晚舟闪身进来。
不似前几次穿得那么正式,衣着较休闲,没戴眼镜,看上去年纪小了几岁,头发如果留长点再抓一抓,配着不苟言笑的脸,那腿长那身高,妥妥的清冷爱豆范。
许辛夷不知,早上魏晚舟出现在金诚集团的办公楼里时,陈钊揉了揉眼睛,宛若看见大学时代的魏晚舟。
校草魏晚舟限时回归?
而且是精装版的,看上去质感更好。
“警察来你病房干什么?”
魏晚舟放好提来的水果,掀起眼皮子问:“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
脑子还在想着郑恩荣的事,许辛夷随口答:“我受伤的事情律所报案了,他们过来询问一下,做个笔录。”
“报案———你不是自己摔的。”
魏晚舟语气稍微强硬,周身压迫力就上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许辛夷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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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具体情况,苏晴知道的不清楚,只说不小心摔伤,所以在此之前,他一直当做普通意外。
看魏晚舟脸色阴沉,许辛夷知道瞒不下去。而且就算瞒着,以他的脾气,也会自己查清楚,还不如老实交待。
“就是一个交通肇事的案子,我去找受害者家属谈和解的时候他心情不好,情绪有些激动,不耐烦推了我一把。当时站的位置正好是楼梯口,所以就……”许辛夷越说越心虚,声音渐小,“就不小心摔了下去……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推了一下,不小心摔下去……”
魏晚舟被气笑:“许辛夷,你知不知道你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只是肋骨骨裂已经算幸运!要是脑出血怎么办?要是伤到颈椎、腰椎瘫痪了怎么办?你怎么可以把这么严重的事情,说得这么避重就轻、若无其事!”
“我……”许辛夷一时语塞。
魏晚舟平日说话言简意赅,不紧不慢,但当他语速加快,密集输出的时候,可得留心了,最好顺毛,否则会炸。
许辛夷能从他语气里,感受到抑制的怒意,同时生起一阵后知后觉的害怕。是了……若不是楼道堆积的杂物稍稍挡住去势,避免头朝下直接栽倒,她大可能伤得更重,若真脑出血、瘫痪……永宁那边的许慧君女士要怎么办,谁给她养老!
魏晚舟:“知道害怕了?”
许辛夷老老实实点头。
“既然知道害怕,后面的事交给我处理。”魏晚舟拍板决定。
“不。”许辛夷断然拒绝。
魏晚舟眉峰微挑,意外她突然的硬气。
许辛夷试图摆出理由:“我是律师,我相信自己能处理好。”
“你现在住着院,连路都不能随便走,怎么处理?”魏晚舟直接戳她短处。
“可以叫律所的同事帮我。”
“你那些同事,本来就在给金诚集团提供法律服务,我喊他们去,或者找更好的律师做代理都可以。公/检/法那边我也有熟人可以打招呼。”
“自己能搞定的事,为什么要花钱给别人赚。”
说到钱,许辛夷想起来,昨晚住院费是魏晚舟缴的,这钱她得还给他:“对了,住院的押金你交了多少,我转给你。”
“许辛夷。”
魏晚舟冷笑:“受伤的事情还没聊明白,又来和我谈钱的事情。我们不是和好了吗?你还是要和我分得这么清楚吗?”
“是!”
许辛夷回答的毫不犹豫,掷地有声。
也许身体里还残留着对这人近乎习惯的信服和迁就,但当魏晚舟准备强势干预她的工作生活时,她清醒的认知到自己想要划定的界限在哪里,哪怕被他看得发怵,也要说清楚,讲明白。
“魏晚舟,有一件事情你得弄清楚,我们是和好了,但,我是我,你是你!”
23. 交流
“你要尊重别人的看法和选择。”许辛夷慎重其事道。
魏晚舟冷淡反驳:“我不是别人。”
许辛夷耐着性子给他解释:“我们又不是连体婴,是不同的两个人,有不同的立场和感受。有事情的话你不能凭借自己的喜好代替我做选择,好与坏都应该是我自己承担,而非由你来。”
可惜说服力收效甚微,魏晚舟依然油盐不进,“以前你可不这么说。”
“你也说是以前。”
许辛夷直指要害:“我们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我们可以和好,但不会如初。
像小时候那样的亲密无间,允许对方重要到几乎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不可能再发生了。
时间可以弥合伤口,也可以造就隔阂。
下定决心将“魏晚舟”从人生中剥离,摆脱心理上的习惯与依赖,就像把皮肤剥开再重新长,那过程太漫长太痛了,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魏晚舟沉默地盯着许辛夷看了几秒,脸色不善。
被他这么看着,许辛夷还是有点后背发凉,但她选择勇敢无畏地瞪了回去,面上表现出视死如归的坚定。
看什么看!
以后交往的界限是原则,必须得立住!
“不管你怎么想。”
安静的僵持之中,魏晚舟淡淡开口:“许辛夷,你对我而言,永远不是别人。”
“……”
饶是知道魏晚舟向来打直球,意思表达按字面去理解就好,许辛夷心弦还是颤了下。
这家伙能不能不要一本正经的,说些容易发散思维和引申解读的话!!!
“我来了!”
吱呀一声,病房门骤然被推开,拯救了僵持不下的尴尬。苏晴拎着个袋子站在门口,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连忙闪身进来。她先看到许辛夷,走了几步发现魏晚舟也在,八卦地眨了眨眼,放下手上东西,用胳膊肘碰了碰许辛夷。
“他从昨晚一直在这里陪你?”
“没……”许辛夷摇头:“比你早来一会。”
“你们两……”
“和好了。”
“那为什么他脸色那么难看,好像你欠他钱似的?”
“天生长那样。”
魏晚舟:“………”
蛐蛐得肆无忌惮,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许辛夷心里庆幸苏晴碰巧过来,避免两人继续在病房里互不相让,但也清楚,没掰扯清楚的问题,魏晚舟大有可能自有主张,私下里去做点什么。两人才和好,她不想把问题继续拉高激化矛盾,也不想给未来稀里糊涂的埋雷。
“国际部的病房就是好啊!”
苏晴打量四周,视线掠过病房设施、墙壁挂画:“还挺漂亮的,整得跟个酒店套间一样,要几千块钱一天吧?”
这么贵的吗?
还以为顶多两千左右。
许辛夷心疼自己银行卡里飞速减少的数字,“我住个两三天就回去。”
“别急着出院。”
魏晚舟立在旁边,冷冷撇来一眼:“养好了再走。”
又是这样!
许辛夷火气上来:“你住院还是我住院?”
真要走,莫非他还能把绑着她不成?
“钱我出。”
“谁要你出钱了!我又不是没钱。咳咳咳……”
情绪上头,就容易咳嗽,许辛夷捂完嘴又捂伤口,闭着眼哼唧忍痛。
“你坐下,快坐下,别站着……”
就算再没眼色,苏晴也能看出病房里的暗涌,息事宁人的转移话题:“辛夷你吃不吃蝴蝶酥?我排了老久队才买到的。”
魏晚舟:“她喉咙有炎症,少吃干的,多喝水。”
“哦,对,喝水……喝水对咳嗽好…”
苏晴拧开旁边的瓶装纯净水,递过去。
许辛夷接过水瓶,狠狠喝了一大口,鼓起腮帮子没好气想,要不是你魏晚舟惹到我,我会咳嗽?苏晴来了,她正好找理由打发他走人:“我这里有她陪,你先回去吧。”
“明天我再来,有事联系。”
魏晚舟从口袋里掏出烟,慢悠悠走出病房,走到楼梯口点燃,深吸一口,手指夹烟打通陈钊的电话:“你去问问明城律所的人,许辛夷受伤是怎么回事,谁在处理。”
……………………………
他人一走,病房里,苏晴立刻八卦起两人是怎么和好的。
“是不是因为他危难之时英雄救美,你一个感动,就把过去恩怨给放下了?”
“本来也还好,对他没什么深仇大恨。”
蝴蝶酥多年没吃,许辛夷没忍住还是拿了块啃,熟悉的香味充斥口鼻,满足感爆棚,刚才和魏晚舟起争执的那点阴霾消散些许。
“那以后呢?”
“什么以后。”
“你打算把魏晚舟当什么看?”
“朋友呗。”
“不是哥哥?”
“他爸都和我妈离婚了,怎么可能还是哥哥。”
“可是我看他……好像还是把你当妹妹在看,所以这么照顾你……”苏晴耸了耸肩:“许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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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进了啊,你今天居然给他脸色看,换以前哪敢啊。”
“以前也吵过架。”许辛夷不以为意。
“那不同。”苏晴望着天花板,摇摇头回忆过去:“你那时候还是怂的,生气了顶多不和他说话,就冷战而已。哪像今天这么针锋相对的,我都怕你们俩人当我面火拼起来。”
许辛夷笑,“不至于。”
“是不是有受职业影响,学法律的人脾气就是会厉害一点。”苏晴生出好奇。
“可能……真的会吧。”
许辛夷依旧是笑,“有脾气不好吗?不容易被欺负。”
在香港律所实习时,一个姐姐觉得她心太软,跟她说,法律就是会直面人性很多的恶,如果你真的想留在这行,那你就不能太善良,你得有攻击性,得有冒犯别人的勇气,被别人冒犯了,你要用“什么东西敢给我脸色看”的心态去回击,这个世界最喜欢欺负弱者,最重要的事情永远是自保。
“我挺羡慕你这种成长。”
想到过去,苏晴不无感慨:“不过有时候难免觉得……长大是件很没意思的事情,又要戴面具,又要穿盔甲,还不如小时候简单快乐。”
“那还是有点意思的。”
“……”
“比如包/养男明星。”
“许!辛!夷!”
苏晴的声音,响彻整层楼。
“不跟你开玩笑了。”许辛夷忍笑,拖住苏晴手:“你给我仔细说说,你俩怎么回事,我不信你对他真的没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嘛,那还是有一点的,毕竟读高中时就喜欢,但是我不敢。”苏晴患得又患失:“可是我担心,若是我表现出来对他有意思,他像高中时那样不理我了怎么办。”
“他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他说他比较有道德,对金主有基本的职业素养。”
“那么,金主大小姐,请问你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钱?”
“也没多少吧……每个月两三万,生日过节送礼物另算,他也会给我回礼。”
噗——
许辛夷正喝着水,喷出来差点呛到。
她扯了几张纸擦拭弄湿的衣服,“每个月两三万,你确定你是在包养他,不是他在做慈善?”
苏晴一脸懵懂:“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姐妹……我说你……”许辛夷捏了捏苏晴脸:“你要不试着大胆点,勇敢上。他那么有职业道德,价钱也便宜,指不定你稍微加点码,就可以得偿所愿,把他收入囊中。”
苏晴:“……”
24. 原因
许辛夷在医院里又住了两日,医生确定没什么大碍后,决定办理出院。
魏晚舟从公司过来接的她。
想起医药费的事,许辛夷拿起手机将两万块钱转了过去,下车时笑着提醒说:“医药费转你了,记得收钱。”
魏晚舟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没吭声。
两人才进入电梯,郑恩荣的电话打了过来,知道许辛夷已出院,立刻催她去做伤情鉴定。
“你要是不方便,明天我过来接你送你去,去晚了,对方可能用伤情变化质疑鉴定结果。”
腻烦他咄咄逼人的做事风格,许辛夷语气冷淡,“我还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暂时不考虑出门活动。”
“休息什么?”
郑恩荣拔高音量:“你没搞过刑事案子不知道,你这种程度的伤,伤情鉴定要是拖久了,甚至连立案都立不了!”
“立不了案那也是我的事。”
许辛夷从来不是软柿子,接连被压力,脾气也上来了:“郑哥,邹展鹏让我受伤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委托你办,能不能立案,也和你没有关系,郑哥您不用心急,这事以后您不用管了,我有自己的想法。”
“许辛夷!”
郑恩荣在电话那头大吼一声。
许辛夷轻笑,不等他发泄完怒气,抢白道:“好了,没别的事我先挂了,医生要我多休息,少说话。”
电话挂断,电梯正好到十七楼。
魏晚舟侧过脸,问:“和谁吵架?”
许辛夷轻描淡写:“律所的同事,也没吵架,就是交流了一下我受伤的事情怎么处理。”
魏晚舟:“是那个郑恩荣吧。我听说你受伤后,是他报的案。”
一听就是私下里查过,律所谁在处理,了如指掌。许辛夷神色微动,拧开密码门锁,轻声警告:“魏晚舟,我记得我好像和你说过,这事不用你管。”
“我没有一定要管。”
魏晚舟将医院里拎回的两袋东西放下,不咸不淡的:“我就是了解一下情况。你总不会连我想知道……那天你是怎么受的伤,后续怎么处理都要生气吧。”
呵——
许辛夷抿了抿唇,径直往屋里走。
话是这么说,谁知道你私下会做什么动作。
魏晚舟手有多黑,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
小时候武德充沛以德服人,少时嘴毒得理不饶人,就没见他想整谁没得手过。
“先把微信上的钱收了,不然……”
许辛夷说话说着说着,猛地转身,差点和紧随其后的魏晚舟撞上,身体下意识躲避,脚步却一个踉跄,骤然失去平衡。
糟糕——
再摔一次,怕是要直接肺挫伤住进加护病房!
惊呼声在脱口而出前收住,许辛夷担心的状况没有发生,腰上传来力道稳稳将她托住,魏晚舟手臂一揽,将她整个人半搂在怀里。
这姿势,不太对劲!
两人四目相对,能清晰感知到对方呼吸的节奏,衣料的薄厚,布料里隐约透出的肌肤温度。
许辛夷懵了几秒,像触电般迅速向后退开。
一无所觉她的尴尬,魏晚舟面色如常,在旁边追问:“不然怎么样?”
“不然我会真的生气。”
许辛夷耳根透红,掩饰的低头,拿了杯子去接水喝。
“两万块钱而已。”
“不是钱的问题。”
魏晚舟的固执,许辛夷从小到大见识过太多次,脑海里苏晴那句“他还把你当妹妹”瞬闪而过,声音放冷:“魏晚舟,我已经不是你妹妹了,你明白吗?你不能再用对待亲人的态度来对我!”
“我知道你不是我妹妹,从来都知道。”
魏晚舟回应得和他的眼神一样,坦坦荡荡,不遮不掩。
可就是因为不掺杂质,许辛夷反而觉得难堪,他就像一面镜子,因为太过清楚,映照出她心思的不纯粹。
许辛夷背过身,避开和他的对视:“我不是在和你讲血缘,也不是在讲法律上的身份关系,而是在讲感情。感情!你懂吗?”
无论魏晚舟学习能力如何出色,天资再如何聪颖,哪怕现在已看不出来明显缺陷,社交活动处理的还不错,他对于感情的感知能力天生是弱的。
魏晚舟张了张嘴,沉默片刻。
类似的问题,他被问过无数次。
亲生母亲林宛月离婚前总问他,你到底有没有人的情感?你为什么不能和别的孩子一样听话?你为什么这么冷漠,你到底在乎什么?
还有魏成功、老师、同学……都问过……
许辛夷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魏晚舟抬眼,认认真真道:“在感情上,我也没有把你当妹妹,从一开始就没有。”
“……”
“你和许阿姨,是我给自己找的亲人。当时我爸想二婚,是我说的想要许阿姨。”
原来罪魁祸首是你啊!
许辛夷睁大眼,然后怒不可遏。
母亲许慧君是她最大的软肋。魏晚舟翻出的旧账,是把她身上用了八年时间抹平的伤口,几乎要填埋好的仇恨,再一次掀开。
许辛夷砰地放下水杯,“魏晚舟,你把我和我妈当成了什么了!你是不是很得意帮你爸选妃?”
“不是。”
“我妈倒了八辈子霉才遇见你爸,然后你现在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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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我,一切都是因为你?”
“是。”
“魏晚舟,你居然敢说是!”
“不说是,那我应该说什么?”魏晚舟抬眼问。
…………
肋骨传来的痛意,强行遏止住怒意肆无忌惮的发泄,许辛夷脑袋嗡嗡发晕,皱着眉,一只手支撑在餐台上,愤怒交集地瞪着魏晚舟。
见鬼的诚实!
无论好坏,不问结果,魏晚舟坦荡得无敌。
竭力控制住口不择言的冲动,许辛夷问出心中疑惑:“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是我妈?”
其实不止许辛夷困惑,魏成功二婚找许慧君,在众人一直眼里是个谜。两人开始谈的时候,许慧君已有三十二岁,模样只算中上,离过婚还带着个拖油瓶女儿,人人都说许慧君麻雀变凤凰有福气,只有魏家两父子心里明白最开始怎么回事。
命运的轮盘,在两人第一次碰面时,便已悄然转动,初见那天,小小的许辛夷不惧威胁告状,无比自信地说:“我妈只会帮着我,不让我被人欺负。就算你讲了我什么坏话,我妈也不会相信,还会告诉我,我是她最好的宝贝,我又聪明又可爱又善良,我就是冬天的小棉袄,春天的小太阳……”
魏晚舟选许慧君,其实是想知道,有一个无条件相信孩子、爱着孩子的妈妈是什么样。一个被妈妈无条件爱着,不冷漠,乖巧得像个小太阳的孩子,又是什么样子?
总归和他很不一样。
总归和他的亲生母亲林宛月很不一样。
所以在魏成功要二婚,带着他见了一个又一个相中的对象后,魏晚舟索性表示,如果一定要给他找后妈,非许慧君不可。
“因为……”
魏晚舟给出答案:“许阿姨人很好。”
这个回答,在许辛夷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这TM就是句废话!
如果不是手机恰好又有电话打进来,两人之间的争执不会这么潦草结束。许辛夷接起电话时,声音还带了点未消的余怒,三言两语后,知道对方是上次来病房做笔录的警官,神色收敛如常。
“什么事?”挂断电话,魏晚舟问。
许辛夷垂着眼:“没什么。”
估计她在电梯挂断电话后,郑恩荣找了派出所那边,让派出所的人催她去做鉴定。
比起郑恩荣的心急火燎,警官电话里的态度倒是更客气,先体谅她现在需要多休息的状况,然后说,希望她配合工作,尽量在一个礼拜之内完成鉴定的事情。
“该做的,总要完成,不然后续的赔偿没法谈。”
在魏晚舟探询的目光中,许辛夷淡声道,“明天我要去做个鉴定。”
25. 调解
几日后,鉴定结果出来,如原先所料,轻伤二级,构成追究刑事责任的最低标准。
张警官电话里告知许辛夷,邹展鹏人已经被带到派出所,要许辛夷去派出所参与调解。派出所离蓝湾小区距离较远,许辛夷坐了近一个小时的车才到。
她再次见到邹展鹏。
这男人头发乱得像丛荒芜的野草,配上晦暗的面色,失去神采的眼,明显已被生活击垮。
郑恩荣甚至比许辛夷更早到。
邹展鹏显然对郑恩荣的出现十分抗拒,面对他时身体呈现防备姿态,看见许辛夷走进来,像抓住救命稻草:“警官,你看她这不是好好的吗,能站能走的,我就说嘛,只是摔一跤,怎么可能构成轻伤!”
“要是到不能走的程度,那大可能都不是轻伤了。”
张警官好言相告:“人家可是从楼梯上摔下去!有两根肋骨骨裂,鉴定报告结果出来就是轻伤二级,你要是对鉴定结果有疑问,可以申请重新鉴定。”
“我肯定要申请重新鉴定!”
郑恩荣冷冷插嘴:“就算申请重新鉴定,也不影响继续走程序,该拘留拘留,该批捕批捕。而且,这份鉴定用的评估依据,大多是当天救护车送去时在医院做的,不存在弄虚作假,推翻原来的鉴定结果几乎不大可能。”
“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
邹展鹏激愤得双手拍桌:“我不相信你的话。”
“派出所不是吵架的地方。今天把你们喊到一起是给你们机会和解,不是让你们吵架的!”张警官给郑恩荣使了眼色,要他和许辛夷先到外面去,自己单独和邹展鹏谈谈。
“郑哥,你消息挺灵通的。”
走到门外,许辛夷暗示郑恩荣多事。
都说了这事不用他管了,还上赶着跑来。
“刚好在附近,顺便。”
郑恩荣叼着烟,含糊道,“这事情你待会听我的,包你有好处。”
“哦——什么好处?”许辛夷微笑。
“这个邹展鹏我早就查过,在个公司当保安,没什么经济能力,家里有老有小,小的在读小学,老的还生着病,全靠他一个人撑着,肯定害怕坐牢。只要张警官和他讲通道理,他明白不想坐牢要取得你的谅解,就会低头。”
“那依郑哥看,他要怎么样做……才能取得我的谅解?”
“很简单。”
郑恩荣脸上有种许辛夷终于上道的愉悦,“待会进去调解的时候,你先开个高价,至少十万二十万的,邹展鹏肯定拿不出钱来。他要搞到钱,除非……”
“除非愿意接受他老婆交通肇事案的调解,拿到赔偿。”许辛夷了然地说出答案。
“没错。”
郑恩荣点头,“保险起见,你还要跟他说,你是因为交通肇事的案子找他受的伤,那个案子他要是不肯出具谅解书,你这边伤害案的谅解书也不会给他。”
许辛夷:“…………”
郑恩荣又补充道:“如果邹展鹏实在不上道,坚决不肯同意我们的条件,不给谅解书,一个劲的在这里死杠,那你干脆也别和他和解了,让他也坐牢去。至于你的损失,你放心,我跟那边的唐总商量好了,反正邹展鹏也拿不出什么钱,那边给你几万块钱,当作辛苦费,也算是给你受伤的补偿。”
“郑哥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许辛夷依旧是笑,笑意却不及眼底,“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郑恩荣不无得意:“你们这种在国外留学回来的,国内案子没怎么搞过,该怎么弄,我们还是比较有经验。”
“是这样的……”
张警官走到调解室外,简单交代了下情况,“我给邹展鹏讲了利害关系,他的意思是,他愿意赔偿许小姐医药费,大概几千块钱左右,许小姐你这边是什么意见?”
“几千块钱,开什么玩笑!”
郑恩荣冷笑:“张警官,这又不是民事案子,刑事案子哪有几千块钱能消灾的。”
“这不是还在谈吗?互相开条件。”
张警官问:“你们想要多少?”
许辛夷报了数字:“三万。”
差不多是治疗花费的医疗费用。
郑恩荣着急了:“三万怎么够,二十万。”
两数字相差不是一般大。
张警官露出诧异之色,视线在两人身上打量,“到底多少?”
许辛夷抬了抬下巴:“三万。我是当事人,听我的。”
“行。”看出郑恩荣是过来搅浑水的,张警官点了点头,“三万块确实不多,我去问问他。”
张警官才转身,郑恩荣便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说好了……”
许辛夷:“那都是郑哥你的想法。”
“你真是……”
狠狠将烟头摔在地上,郑恩荣怒不可遏,“许辛夷,都是一个所里的同事,一定要拆我台吗?”
“我向来与人为善,不是刻意和郑哥做对。”
许辛夷镇定自若的说,“这次受伤对我而言纯属无妄之灾,没必要开高价去吸引邹展鹏的仇恨,万一逼得太狠了,他想不开再来找我寻仇怎么办?”
邹展鹏这人,固执、冲动、认知水平偏低,如果走到绝境,确实可能产生更极端的想法。
“胆小怕事。”郑恩荣嗤之以鼻。
不一会,张警官又走来告知,“他不同意,说没钱。”
“穷鬼!”郑恩荣冷笑,“三万块钱还不点头,自作孽不可活。”
张警官叹气,“我也觉得三万块钱不高,可是做不通他工作,他觉得自己被敲诈了,还挺有情绪。只能看他家里人思想是否能拐过弯来,劝劝他。”
两边调解不成,邹展鹏被拘留,许辛夷向张警官道了声辛苦,离开派出所。
回到家,她发现魏晚舟已坐在自家客厅里,回头看了眼大门方向:“看来得改密码了。”
免得某些人把别人家当自己家,来去自由。
魏晚舟抬手指了指旁边几大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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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来送东西的。”
“这都是些什么……”许辛夷走近扒拉开袋子。
一大堆保养品,塞得满满的,什么维D、维K、维C,鱼油、辅酶、钙铁镁锌硒、骨氨糖、骨胶原……连燕窝花胶阿胶都有……
这么多,怕是要把保健品当饭吃,许辛夷看得嘴角直抽。大概是看出她接受度不高,魏晚舟解释说:“都是陈钊给准备的。”
难为这位了。
当个助理还得干采购。
正好肚子饿了,许辛夷从里面翻出袋猴头菇饼干啃。魏晚舟看她呼哧呼哧吃得挺香,好奇问,“这玩意好吃?”
许辛夷点头,“还行。”
主要是饿了,吃什么接受度高。
魏晚舟低头叼走她手上新拿的饼干,动作娴熟自然无比。
许辛夷:“……”
“魏晚舟!不许吃我手上的东西!”
“为什么?”
魏晚舟嘴里塞了饼干,声音含糊不清。
他今日没戴眼镜,目光看过来时,平日略显锐利的眼竟有几分清澈的钝感。
因为,这样的动作太亲密,不合适……
许辛夷张了张嘴,来不及计较分寸问题,猛地想起魏晚舟嘴里吃的是饼干,连忙去看包装袋上的成分表,抓住他肩膀猛摇,“里面有奶粉,魏晚舟你吐出来,快点吐出来……”
“一块饼干而已……”
魏晚舟咳嗽了两声,笑起来,“你摇这么猛,要是呛到气管……”
许辛夷瞪着他不说话。
“放心。”
魏晚舟捡起包装袋看,挑眉,“我对蛋奶是慢性过敏。”
对哦!
许辛夷想起来了。
魏晚舟吃慢性过敏的食物,顶多犯鼻炎,有点呼吸道症状。
闹了个乌龙,她侧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道:“我忘了。”
魏晚舟仍是笑,“我看你是关心则乱。”
“谁要关心你啊!”
“你啊。”魏晚舟答的不假思索。
好想捡起地上的拖鞋抽他!
许辛夷决定暂时不和魏晚舟讲话。
看出她兴致不高,魏晚舟收敛笑容,站起身,问,“晚上想吃什么?”
若不是身上有伤又心累,许辛夷身负美食荒漠逼出来的厨艺,更倾向于自己下厨,此时此刻只想躺平。
“外卖。”
“吃套餐可以吗?”
“可以。”许辛夷随口答应。
过了一会,坐起身,伸出一只手,“等等,你想点哪家的,手机给我看看。”
魏晚舟将手机递过来。
许辛夷看了下店名,退出去,滑动历史订单。
如她所料,这人但凡点外卖,都是同一家店,同一个套餐,必有红烧肉。
这是爱得深沉,还是刻板得无可救药。
许辛夷抬头,扬起笑脸:“魏晚舟,我改主意了,我想吃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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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为什么
许辛夷在外卖平台上找了家附近的饭店,先点了几样销量好的菜,想到某人连续几月吃同个套餐,嘶了一声,又加了两道。
东西送来后,诺大的保温袋,拿出来摆满一桌。
魏晚舟吃相很好,不紧不慢,细嚼慢咽。
这人看起来好养,长大后没那么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其实也挺难伺候,除了过敏食物需要注意,没人操心时几乎只吃单调重复的食物。
“你什么时候从容府花园那边搬出来的?”许辛夷问。
魏晚舟:“大学毕业后。”
“然后一直吃那家?”
“哪家?”
“就是……有红烧肉的那家,叫什么斋的。”
“嗯。如果没有和陈钊一起的话。”
“……”
许辛夷算了算时间,魏晚舟大学毕业差不多已有四年,那么,他很可能不是几个月,是四年,整整四年都在吃同一道菜!想想都头皮发麻……
陈钊买的那些保养品,可能更适合魏晚舟自己拿回去。
“你不觉得……”许辛夷本想说太单调,话到嘴边,想到这可是魏晚舟啊,单调饮食对于他而言反而是安全牌,“你不觉得……每天吃差不多的东西,不健康吗?”
“我每年都有做体检,报告显示我很健康。”魏晚舟淡淡回答。
许辛夷仔细瞅了瞅他。
确实,从外表上看,身姿挺拔,皮肤气血充盈,看上去怎么都和营养不良联系不到一起。
但,也许只是表象。
不是还个词叫“外强中干”吗?再加上工作忙,抽烟应酬,不运动,作息不规律,很可能已经开始朝着三高发展。
许辛夷问,“你现在还打球吗?”
魏晚舟摇头,“没时间。”
许辛夷,“以前你还挺喜欢打篮球的。”
魏晚舟眼皮掀起,“不是我喜欢打篮球,是你喜欢我打篮球。”
许辛夷:???
“不是……我哪有!”
“小学时,你老是拉我去打球,后来读初中,你又喜欢去篮球场看我打球,每次有篮球比赛你都必到。”
我那还不是为了让你多活动吗?
打篮球有助于提高身体素质,我妈让我天天监督你运动,怎么变成我喜欢了!
许辛夷不知从何吐槽起。
魏晚舟又道:“高一的时候,我因为参加竞赛决定退出校队,你还失落了一阵。”
等等……
许辛夷一脸茫然。
高一,魏晚舟退出校篮球队。
她有表现出失落?不是应该庆幸终于不用去球场边上给他递水递毛巾吗?
两人在认知上分歧巨大,许辛夷决定暂时不纠结,“你拿到金牌入选国集,得到保送A大资格,退出篮球队还是很值得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管念什么大学,反正结果都是回来继承家业,也没有很大差别。”
魏晚舟埋头吃饭,“当时我爸说如果我不出国读大学,除非能念A大,我想了想,走竞赛路线是最稳妥的。”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想出国?”
许辛夷对魏晚舟出国的事情印象不深,只记得母亲提过一嘴,后来怎么来着?
魏晚舟皱眉反问,“许辛夷,你是不是在国外呆久了,连记忆都出现错乱了。不是你天天烦我,要我别出国的吗?”
“没有……吧……”
鉴于魏晚舟语气太笃定,许辛夷连否定都不那么有底气。
“难道没有?”
魏晚舟索性把筷子放下,细数从前,“是谁担心我去国外会饿死自己,是谁说我性格差会得罪老师同学,会毕不了业,会被霸凌。是谁天天告诉我国外又是抢劫又是毒品泛滥、枪支泛滥,天天给我发种族歧视的奇葩视频。我本来对国外念书只有那么感兴趣,看你那么焦虑,索性就留在国内算了。”
“是……我……吗?”
魏晚舟静静看着她。
“所以……”
记忆里某些断开的片段,闪回,重放,又连接在一起,许辛夷不可置信的得出结论,“魏晚舟,你其实是因为我,所以才去的A大?”
“差不多吧。”魏晚舟面色平静的承认。
“…………”
重新端起饭碗,许辛夷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她和魏晚舟的成长期捆绑得太紧,所以才会有分离焦虑。他因为她放弃留学,她确定魏晚舟可以保送A大后,前所未有的发奋学习,就是为了能去燕京其它学校。
两人都曾经向着相同的方向在努力过。
一切却在父母婚姻破裂后戛然而止。
“魏晚舟。”许辛夷试着提议,“我一个人不好做饭,要不我们两搭伙,我来做菜,一起吃晚饭怎样?”
“可以。”魏晚舟答应得干脆利落,仿佛理该如此,下一秒,抬眼,“你会做菜?”
许辛夷:“小瞧谁呢?”
小瞧她也不能小瞧英区对留子肠胃的折磨。
“安全吗?”
魏晚舟表情看起来颇有疑虑。
“吃不死你。”许辛夷咬牙。
“那就行。”魏晚舟点头,“这事就这么定了,最好再备点方便面,没做好还可以应急。”
许辛夷:“……”
正当她绞尽脑汁的,想对这位放什么话反驳,又听见魏晚舟悠悠然问:
“许辛夷,既然你对留学那么恐惧,为什么考上X大后,又申请去了国外。”
因为………
许辛夷愣住,一时间说不出话。
魏晚舟在酒吧为她出头,打伤了心怀不轨的小黄毛,被小黄毛父母在学校堵住纠缠,魏成功借这事和许慧君吵架,提出离婚。
其实那时候,公司里的人,包括许慧君都心知肚明,魏成功已经和财务部的孟会计搞在一起。她去酒吧出事,导致魏晚舟差点断送A大保送资格,不过是魏晚舟用来发作离婚的借口。
之后,便是匆匆忙忙搬出容府花园,在外面随便找了个小居室住。不断有律师来找,母亲许慧君被连威胁带诱骗,签下了离婚协议,不知是因为太伤心失望,还是真的太久睡不着精神恍惚,还吃多了安眠药被送去医院洗胃,身体状况直落,时不时这病那痛的。
那时候,许辛夷整个世界都是崩塌的,发现对魏晚舟的感情不那么纯粹断崖式绝交的痛苦,对魏成功翻脸无情的仇恨怨念,对母亲许慧君身体健康精神状况的担忧,还有高考的压力,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来。
她在高考前两个月,请假停课在家自习,一边看护许慧君,一边没日没夜读书。得亏高考是在六月,再多上一个月,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到上考场。
分数出来,总算运气没有彻底坏掉,比预估的还要好。许慧君离开江城回老家永宁定居,她选了分数线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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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的x大,和魏晚舟一南一北,相隔两千公里。
和他一起长大的十年,好像做了场大梦。
雪落进梦里,白茫茫的一无所有,冷得刺骨疼痛。
从她进入到那栋别墅楼,和魏晚舟同个屋檐下在一起生活开始,那么多个白天和夜晚,学校的操场、教室、食堂,公园、超市、商场……一起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玩过的游戏、奋战过的考试……
他一本正经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一边嫌弃又一边给她辅导功课的样子;他觉得无聊,但还是默默坐在旁边陪她看电影的时候;两人一起玩游戏,他小小放水,让她赢时嘴角上扬的弧度……
她记得他说,许辛夷,我们一起去燕京。
她跪在菩萨面前,默默求菩萨保佑,愿意用生命作为交换,考上燕京的大学。
……………
大一的生活很忙碌,军训、学生会、社团活动,许辛夷尽量让自己忙个不停,累到沾床就睡就没空想有的没的,可是睡着了,有时候还是会梦见魏晚舟。
就这么过了大半学期。
某天,许辛夷社团活动回寝室,看见其他人围在一起,饶有兴致的看着什么。
“看什么呢?”许辛夷凑上去问。
“各大高校校草男神大赛,现在正在选,许辛夷你看看,觉得哪个最帅?
鼠标滑动,页面下翻,一张张照片闪现而过,室友七嘴八舌地讨论。
“我们是X大的,肯定要支持我们X大的章哲昊。”
“强捧遭天谴,章哲昊还是差点意思。电影学院的王培恩太帅了,毕竟以后要当明星,我选他。”
“我倒觉得这个音乐学院的许康乐更有气质。”
突然,集体发出惊艳的喟叹:
“A大的魏晚舟好帅!我还以为读书最厉害的地方,帅哥就算再帅,还是会被智慧分去一些光彩。”
“是不是学艺术的?”
“不是哦,计算机科学实验班的,学霸中的学霸。”
“嗯,看着挺高冷,禁欲系的。”
“这长相,直接出道做爱豆好像没什么问题。”
“不知道身高如何,身高不够的话,光有脸也不行。”
“188。”
许辛夷鬼使神差,站在后面插了句嘴。
室友A:“你怎么知道。”
室友B:“你认识?”
许辛夷脸上有一瞬而过的慌乱,好在低头转身没人发现。她就势打开衣柜,从里面往外拿运动衣,“他高中和我一个学校的。”
“哇……居然是校友。真人怎么样,有照片这么好看吗?”
许辛夷:“差……差不多。”
其实本人更好看,网站放的是张没有精修过的照片,看角度像偷拍。
“很多女生喜欢他吧。”
“嗯。”
“长得帅,成绩还那么好!”
“许辛夷,你和他打过交道吗?”
“我们不一个班。”
许辛夷拎着运动衣,逃也似的去了田径运动场。
她不知疲倦,跑了一圈又一圈。
终于跑不动,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蹲下,胃里翻江倒海。
吐完,眼泪淌下来,伸手一抹是热的。
“魏晚舟……”
许辛夷在风里轻唤出声。
天南地北,还是太近,她得走得更远一点。
27. 她不同
“因为……”
许辛夷缓缓开口,“我爸那时候,和我妈联系上了,说想见见我。”
魏晚舟淡声,“十几年杳无音信,没管过你们母女俩,许姨她放心让你去?”
提到父亲刘怀远,许辛夷突然又有股喝酒的冲动,拿起桌上泡好的柠檬水喝了一大口,“申请学校的事情差不多安排好才过去的,就算我爸不靠谱,我自己在那边应该也能适应。”
“那他靠谱吗?”魏晚舟抬眼。
许辛夷歪着脑袋,想了几秒,“那要看你怎么界定靠谱的标准了。”
中间毕竟隔着十几年的时光,幼时对父亲记忆几乎等于无,没有被照顾着长大,什么慕儒之情基本不可能产生,等到再次相见,双方既没有热络频繁的往来,也没有怨怼过往,有时间在一起时,更像是平等相处的朋友。
她不拒绝张怀远的关心,也不期待他的帮助。
同样,以张怀远洒脱的性情,也从未在她身上寄托什么养老的愿望。
离开伦敦时,谁都没有表现出不舍,拥抱,挥手,背过身,各自平静走向下一段人生。
也许是因为十八岁那年和魏晚舟的告别太过惨烈,以至于后来无论和谁说再见,她的情绪都不过如此,淡然处之。
…………………………
又修养了一个多礼拜,许辛夷自觉身体还行,和郭正恺打了个电话,重新恢复上班。
她人才在办公室里出现,郑恩荣就找郭正恺做说客,希望他说动许辛夷在邹展鹏的案子上打配合。
“郭哥,你也觉得我应该喊个高价,郑哥那边邹展鹏不给谅解书,我就咬死不肯调解,然后把仇恨都吸引到我自己身上?”
许辛夷笑盈盈看着郭正恺,把问题抛回去。
郭正恺被她问得一愣,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只好和稀泥,话里话外,表达的意思还是希望许辛夷如了郑恩荣的愿。
“大家都是同事,有时候打个配合在所难免。你以后办案子要现实一点,不要掺杂太多私人感情。我知道那天要不是郑恩荣让你出外勤,你也不会受伤,他跟我说,他也觉得抱歉,希望你不要有情绪。”
“我知道是意外,并没有怪郑哥的意思。”
“你能这么想,那当然最好。”
郭正恺点点头:“只要你这边把赔偿金提高,先不给谅解书,那边交通肇事的案子郑恩荣再把金额压一压,两边很容易就办妥了,你再多拿十万甚至二十万也不是什么难事。”
“十万,二十万,听起来好像不错,都抵得上我好几个月甚至快一年的工资了。”许辛夷点了点头。
郭正恺以为她要应下。
谁知话锋一转。
“可是这事不单纯是钱的问题。我知道法律是平衡利益的规则体系,可以利用规则去争取利益,减少责任,我只是不希望,在这个过程中,自己成为被利用的工具,尤其是用来逼迫一个已经处在绝境的丈夫,父亲,或者儿子。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已经失去学这门专业的本心。”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许辛夷起身离开。
“许辛夷。”
走到门口,郭正恺喊住她,“你学法律,最开始的本心是什么?”
“保护想保护的人。”
许辛夷淡笑回头,“不过最好用不上。”
“……………”
郭正恺一时间恍惚了。
多年前,他还没有成为律所合伙人,跟着周主任共同处理了件离婚咨询案。按道理,离婚这种案子,哪里需要主任和他这种资深民商事律师亲自办,交给所里主办家事案件的律师或者新人跑腿就好,之所以如此谨慎,一是因为给的价钱太好,二是因为客户要求不走诉讼渠道,尽量避免影响到公司的上市计划。
男女双方,是当时金诚集团的老板魏成功,和他的第二任妻子许慧君。
其实将拟好的离婚协议,递到许慧君面前的大半年前,经过周主任和魏成功的预先做局,已经让许慧君糊里糊涂的,以个人名义签下数份巨额借款担保协议,她如果不想被牵连进莫须有的债务里,在未搞清楚夫妻关系存续期间财产增值前,必须尽快答应签字离婚。
许慧君是个性情柔弱且好骗的女人,她准确踩入每一步他们设计好的陷阱,听进去每一次真假难辨的威严恐吓,甚至不知道自己只要拖一拖时间,就能通过金诚集团上市的风口得到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草草签字离婚,只拿了三百万走人。
有钱人的分家析产是没有硝烟的战争,谁都希望自己可以占尽优势,他们这个案子做得可称典范。律所这边和魏成功都很满意,那段时间,他们甚至能得意洋洋的,拿着这个咨询案作为战绩在富人圈里宣扬。
然而在过程中,郭正恺未必没有不忍。
他还没有修炼到昧着良心坑蒙拐骗,也能麻木不仁的程度。
签离婚协议的那天,小小的许辛夷站在旁边,怯生生的,紧张的,观察大人之间的交谈,在确定签字前说等一下,拿起离婚协议逐条看,努力尝试看懂上面的法律术语,磕磕绊绊地问了几个问题。
周主任没耐心哄小孩,郭正恺耐心解释了几句,过程中难免避重就轻。
他能看出来,小女孩是真心想帮到自己的母亲,可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败在年纪太小,社会经验少。这对母女,直到带着惶恐不安被无情扫地出门,尚不知道自己被怎样算计,又错过了什么。
——好歹还拿了三百万,也够花用了。
当时他是这么想的。
——接受调解就能拿两百万,邹展鹏也不亏了。
郑恩荣是这么说的。
说到底,他和郑恩荣是一种人。
而许辛夷不是。
在人生地不熟的英国旅行时,护照和财物丢失,郭正恺慌乱之际,许辛夷主动走过来,她温和的,笑着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告诉他怎么报案,和警方怎么交流,怎么处理丢失护照的问题。
看着眼前漂亮得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孩,郭正恺聊天时多问了几句,老家在哪,叫什么名字,很快确定,许辛夷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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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那桩离婚案中许慧君的女儿。
看样子,她压根没认出他。
当听到她说,已从伦敦政经学院毕业,学的是法律时,一支来自多年前的箭,终于射中了靶心。
不用问,郭正恺都知道许辛夷为什么学法律。
虽然再也追不回时光,不能重新审视那份摆在母亲面前的离婚协议。
一饮一啄,若非天定。
郭正恺隐隐觉得,自己可能可以为这个女孩做点什么,所以在听到许辛夷想回江城找律所工作后,主动提点了几句,并极力为她在周主任争取到较高的薪资待遇。
“魏总。”郭正恺拿起手机给魏晚舟打电话,报告许辛夷再次回绝了郑恩荣的提议。
三年前,魏晚舟向他追要当年许慧君和魏晚舟离婚协议,郭正恺就觉得,他和他父亲很不一样。这位金诚集团的小魏总,看似没有他父亲圆滑世故,寡言少语冷冷清清,但在见过太多人性丑恶的他看来,反而多了点人味。
“郭律师,你觉得她的选择对吗?”电话那头的魏晚舟问。
“对不对我不知道。”
郭正恺轻笑,面色轻松,“不过问心无愧是肯定的。”
“那便好。”魏晚舟不再多言。
………
“郭哥。”
看见许辛夷回了自己办公室,郑恩荣找了过来。
郭正恺大致讲了下许辛夷的意见。
知道许辛夷依然坚持只要三万块,他烦躁的在屋子里踱步,咬牙切齿道,“这女人真脑子不开窍,怎么就是做不通思想工作!唐总那边催的紧,我都已经放话能搞定谅解书,如果拿不出来,到时候怎么圆场?这律所的声誉还要不要?郭哥,她是你招来的人,更卖你面子,你得想办法让她拧过这个弯来!”
——你是善于把个人问题,转嫁为集体问题的!
郭正恺了然地笑了笑,气定神闲的取了茶叶泡茶。开水注入茶壶后,嫩叶在水中缓缓舒展。
因着魏晚舟的嘱托,他对那桩交通肇事案了解得比郑恩荣知道得多,倒了杯茶给郑恩荣,“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你怎么能拿去和人谈条件。说句实话吧,夸这么个海口,除了代理费,对方承诺如果缓刑给你多少钱,几十万?”
郑恩荣一下子哑口无言,脸色发青。
郭正恺拍拍郑恩荣的手臂,“话我已经帮你问过,再多说也没什么用,你与其在许辛夷这里花心思,不如多去做做邹展鹏的工作,也许他会改变想法。”
郑恩荣沉默不语,不知道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见他面色难看,郭正恺又语重心长道:“我们进这行已经这么多年了,虽然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但首先还是要自保,底线得守住,别把自己搭进去。”
“我再试试。”
郑恩荣起身走人。
门砰地打开又关上,带入一阵凉风。
郭正恺无奈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郑恩荣说的再试试,是试着劝许辛夷改变心意,还是试着去做邹展鹏的工作。
28. 报复
翌日,许辛夷刚踏进办公室,收到成堆的票据和银行流水,以及建工合同纠纷案证据。
票据要求分门别类,逐张复印,贴好,计算汇总金额。两百多页的银行流水,横跨整整八年,要求整理成Excel。建工合同的案子证据足足上千页,每一页都需要扫描好做成电子文档。
看得人太阳穴突突跳。
因为太多,想发牢骚都生出种无力感。
“你完了!”
同为实习律师的张晓雅路过,瞥见许辛夷怀里厚厚一摞证据,眼里溢出同情,“我还以为郭哥对你那么好,不会让你做这种dirtywork。”
许辛夷揉了揉胳膊,嘴角扯出无奈的笑:“郑哥交待的。”
“郑哥啊……他比较严格……”
张晓雅眼睛转了转,咂舌道:“就这扫描的活,都至少够你忙活一天的。”
严格?
我看是小肚鸡肠吧!
“慢慢来吧。”
许辛夷对着眼前的扫描仪无声叹了口气。
她心里完全明了,郑恩荣把大量琐碎杂事丢过来,无非是记恨她在邹展鹏案子上不予合作的态度。奈何眼下她暂时还没有独立执业,只能先低头,应付着。
守在扫描仪旁边,许辛夷重复机械操作,放纸,翻页,换纸,一晃时间到了中午,也就堪堪扫描了一半左右的内容。
枯燥的活太无聊,等待的间歇,她偶尔拿手机,和苏晴与许慧君有一搭没一搭聊几句,就连魏晚舟,也发了消息,问他今晚想吃什么。
魏晚舟不咸不淡的回了两个字:【随便】
见许辛夷十二点多了还不休息,也没吃午饭,张晓雅提着几根香蕉晃悠过来,给她塞了根,自己也剥皮开吃。
“你还剩多少?”
“一半左右。”
“啧啧……我那回也是……在这边站了快一天。”
被勾起某些不好的回忆,张晓雅感慨:“我们律所这么大,装修的也漂亮气派,不知道为什么在办公器材上这么抠门。打印全用小打印机,慢腾腾的。还有……就拿这扫描的活来说,为什么不买个大的打复扫一体机,配输稿器的那种,直接自动送纸扫描。若是一次可以扫上百页,哪还用得我们苦哈哈的在这耗时间。”
“节约成本?”
许辛夷来得不久,倒是没注意到这点,确实看着不太明智。
“我看啊——”
张晓雅恨恨咬了口手上的香蕉,“就是因为这种麻烦事他们不用自己做,才压根没想过要提高效率。”
她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住,一肚子苦水滔滔不绝往外倒:“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在这组有郭哥罩着,做的事都是有价值能学习经验的。我们那边,呵呵——扫描、做表格,贴票据,录音转文字这些活不是最糟心的,我都快变成伺候人的保姆了。”
“为什么是保姆?”许辛夷震惊。
张晓雅脸上几乎写着“苦不堪言”四个大字:“平时在办公室里洗杯子、擦桌子、浇花、倒垃圾也就算了,就当敬老尊贤。离谱的是,连家里的杂事也要我安排去做,什么给女儿辅导英语啦,给儿子写小作文啦,陪老人去医院体检,帮老人搞卫生,连开家长会都要我去顶包!”
……
“加班到八九点是常态,手机要24小时保持通畅,半夜一两点没接电话都会被批。要不是为了拿执业证,想着熬一熬算了,在死命撑着这口气,我早就想走了。”
“所以等实习期过了,你想走?”
“嗯。已经在找师兄师姐帮忙另外联系了。”
许辛夷默默听着,心想郑恩荣对她的报复,不知道要折腾到何时结束,若是一直持续,她是不是也应该像张晓雅一样,早点打算另寻出路。
下午,依旧是机械重复劳动。
将所有证据扫描完后,许辛夷一头扎进银行流水里,眼睛盯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电脑看久了,酸胀难受得很。
她揉了揉眼睛,决定稍微休息一下,起身泡杯咖啡续电。
才把胶囊塞进咖啡机里,张晓雅敲办公室门,探了个脑袋进来:“许辛夷,你晚上吃什么,要不要一起订餐?楼下有家店味道不错,我常点。”
订餐?
许辛夷下意识看窗,这才发觉天色已晚,马路上的路灯在黑暗里晕开暖光。
坏了坏了!
魏晚舟还在家等她吃晚饭!!
“你先订,不用管我。”
许辛夷返身拿起手机一看,果然屏幕上好几个未接来电,点开后显示是魏晚舟的,连忙回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
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带着漫不经心的一声“喂”,许辛夷赶忙道,“魏晚舟,我今天事情多要加班,不回来吃晚饭了。”
“你在哪?”
“律所。”
“我马上就到。”
“到哪?”许辛夷握电话的手紧了紧。
“律所楼下,我先找地方停车,一会上来。”
“………………”
知道魏晚舟人都已经过来了,再说什么拒绝的话都晚了,许辛夷快步往外走。
她在律所的玻璃门口前等了近十分钟,伴随“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魏晚舟果然从里面走出来,身侧还跟着个拎着打包盒的店员。
“是您订的餐?”店员抬头见人就问。
“不是。”许辛夷摇头。
“我的,是我的……”
张晓雅急匆匆从后方出来,双手接过打包袋,眼角余光注意到边上多了个陌生人,定睛一看,愣住了。
——哪里来的盘条靓顺大帅哥?
许辛夷扯动魏晚舟衣袖,拉他往里走,问:“你怎么过来了?”
“打电话你不接,只好过来看看。”魏晚舟跟在后面回答。
两人走进办公室,门关上,隔绝掉外面所有好奇的目光。
张晓雅收回视线,拎着打包袋,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办公位。她没急着取出餐盒,先拿起手机,和律所关系较好的另一位同事于欣聊八卦。
【刚刚我去取外卖,看见许辛夷男朋友了。】
【男朋友?她不是和郭哥有一腿吗?】
【肯定是乱传的,我就说她这么漂亮,学历又好的大美女,怎么会给郭哥这种老男人当小三。】
【郭哥人其实还挺好,也有钱,在律所能罩着她……】
【那也要对比,你不知道,她男朋友,啧啧,那身高那长相那气质,极品!都把我看花痴了,看穿着打扮,经济条件肯定不差。】
【这么说,徐娜是在造黄谣?】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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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八九了,有这么帅的男朋友,谁还会惦记外面的。】
………………
许辛夷完全没察觉到,魏晚舟在明城律所这次出现,竟在无意中帮她挽回了不少被流言中伤的名声。
她正被眼前蚂蚁样大小的银行流水弄得头痛,无论通过什么软件,拍照后转换成excel还是留下很多错误,必须盯着逐行核对修正。
全部弄完,眼睛怕不是要瞎!
看她短时间连续揉了几次眼睛,魏晚舟眉头不自觉皱起来,“郭正恺他平时就让你做这个?”
“不是郭哥交待的,是郑恩荣要我弄的……”
核对完六年前的流水,许辛夷将材料拢在一起收好,决定先解决掉两人晚饭问题,问:“想吃什么,我来点。”
魏晚舟没回答,若有所思地看着桌子资料,“郑恩荣,就是要你去找邹展鹏做调解的那个家伙?”
“嗯。”
许辛夷低低应了声。
魏晚舟私下了解过当初她受伤的经历,知道郑恩荣的名字,毫不意外。
“你理他干嘛!”
魏晚舟脸冷了半截,声音也冷,“这么多流水,你打算弄到几点才回家,律所会给你加班费吗?”
不是,你一个资本家,在我这里问劳工权益?
“不想陪我耗时间,那你先回家。”许辛夷面无表情道。
“一起。”魏晚舟拉着她起身。
“事情还没做完呢?”许辛夷站定不动。
“弄不完明天再弄,我给郭正恺打电话,要他给别人弄去。”
“我的事情转嫁到别人身上,不一样还是没解决问题?”
“许辛夷。”
魏晚舟低下头,身体前倾,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凑近:“都是成年人了,不要太幼稚。”
他将两手张开撑在桌面上,将许辛夷整个人圈在自己和办公桌之间,目光沉沉。
一瞬间危机感拉满。
“我……我哪里幼稚了。”
许辛夷身体紧贴办公桌,退无可退,只能身体向后仰,脖颈崩得直直的,手指去戳魏晚舟胸口,“你退后点,好好说话。”
呵——
魏晚舟低低笑了声,嘴角微扯,依旧保持原有姿势,纹丝不动。
许辛夷睁圆眼瞪他。
可惜没什么威力,魏晚舟眼线狭长,目光锐利,将她没什么攻击力的眼刀挡得一干二净。
魏晚舟:“你不是说,你学法的目的,是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吗?”
“嗯。”
“我也一样。”
魏晚舟居高临下的姿态压迫感十足。
“我接手我爸公司,不是因为我喜欢,是想让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等有一天问题出现时,不会那么无能为力。”
“什么意思?魏晚舟你在说什么?你接手公司和我学法两者之间……哪有什么可比性?”
许辛夷脑子里瞬间塞了好多个问号,跟不上他的逻辑。
魏晚舟不给她解释,只笃定道:“这个世界哪有绝对的公平,无非是弱肉强食,各取所需。许辛夷,你想保持你的善良我没有意见,但不让别人欺负到你头上,是我的底线,你若有事,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
“郑恩荣那边,我来搞定。”
29. 偶遇
第二天上午,许辛夷终于做好银行流水的表格,开始归纳整理票据。
郑恩荣带着一身低气压,走进办公室:“昨天我交代你的事做完了没有?”
“建工合同的证据和银行流水弄好了,票据才刚开始。”
“行了,不用你弄了,都给我吧。”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拿回资料后,似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你还真有本事,怪不得瞧不上和解的钱。”
“郑哥,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许辛夷抬眼,声音略冷,“不是我不愿意和解,是对方三万块都不愿意出。”
“哼——你就装吧!”郑恩荣脸黑得堪比锅底。
“他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娄姐紧随其后,带着一脸八卦过来,“刚刚周主任把他喊过去,和你有关?”
“怎么可能,我和周主任话都没说过几句。”心里知道,大概率是魏晚舟在中间打了什么招呼,许辛夷将话题转移开,“娄姐,你看看这份答辩状这么写对不对。”
“我给你看看。”
………………
待娄姐离开,办公室重新恢复安静,许辛夷目光落在空荡的桌面,默默坐着发了会呆。
这件事,棘手的点不在于郑恩荣暂时丢来的几样工作,而是他怀恨在心,日后不停没事找事,给她穿小鞋,安排琐碎杂事占满工作时间。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郑恩荣就是典型的小人,畏危不怀德,你跟他好好讲道理,他只当你好欺负,一个劲的在雷区蹦跶,非要拍几巴掌才老实。
在这个所里,真正能镇住郑恩荣的只有周主任,看来是他发了话。至少在明面上,郑恩荣最近暂时不好刁难她。
魏晚舟这回是真的帮了她的忙,是不是得做点什么感谢他?
许辛夷加快完成手上工作,利用休息时间在网上找了家自助火锅店,把地址发给魏晚舟,约他晚上去那吃晚餐。
魏晚舟如约而至。
两人面对面坐着,烧开的火锅汤底在中间咕咚咕咚冒着泡,蒸汽氤氲散开。许辛夷拿什么食物,魏晚舟就吃什么,吃相一如既往的斯文,眉眼的疏冷感在麻辣鲜香的环境里被冲淡。
食色生香。
“辣锅里的肉熟了。”
许辛夷提醒道,顺手将娃娃菜和冻豆腐倒进清汤。
“真的是你!”
冷不丁,带着惊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许辛夷下意识抬眼,看向侧前方。
一人弯下身,冲着她,准确无误地喊出名字,“许辛夷!”
这位是……
嘴里塞着没咽下去的虾滑,许辛夷腮帮子鼓鼓的,睁圆了,视线在男子身上反复打量。
目测身高至少一米八,黑色潮服配银色链子,短发修剪得清爽干净,浓眉大眼面相阳光,正咧着个嘴笑嘻嘻地看着她。
迅速在脑海里搜寻这是哪位。
“水……啊不……张凯?”
她差点直接把外号“水牛”给叫了出来。
男子笑着点点头。
许辛夷心里悄悄松口气。
还好没认错,不然尴尬了。
她嘴角弯起浅浅弧度,“好巧,你怎么也在这!”
“我和同事过来吃饭。”
张凯走得更近:“我听苏晴说你出国留学了,是回来探亲还是工作?”
“回来工作。”
“真好。下个周末又有同学聚会,苏晴有没有告诉你?你来不来?”
许辛夷愣了愣,刚想回答没听苏晴说,张凯已掏出手机:“这么多年没见面,得好好聚聚,大家都怪想念你的。你先加我微信,我告诉你时间地点。”
………………
咳咳咳——
魏晚舟清了几下嗓子。
“呛到了?”
许辛夷将水递过去,“要不你别吃辣锅。”
张凯这才注意到,许辛夷对面还坐着个人,看清楚是谁,脸上神色略变,“你哥也在……啊不对……”
已经不是一个户口本上的兄妹了。
高三那年,许辛夷和魏晚舟父母离婚的事,因为许辛夷后面没来上学,几乎人尽皆知。可是两家父母既然已经分开,为什么两人还在一起,莫非是后面还有联系……
“你好。”
张凯客气的招呼。
面对魏晚舟,他完全没有认出许辛夷时的热络。
其实魏晚舟这个人,在他记忆里印象颇深,有过几次交道,但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每次遇见都气场不合。
“你好。”
魏晚舟目光落在张凯身上,同样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近乎淡漠。
“我先去那边,微信上联系。”张凯笑笑的打招呼离开。
许辛夷微笑点头,待张凯离开后,将加完微信的手机放回桌面。
“你会去吗?”魏晚舟淡声问。
“什么?”许辛夷抬眼。
“同学聚会。”
“苏晴去我就去。”
回国后社交圈太小,许辛夷觉得自己需要出去多认识朋友,如果能通过同学聚会将从前的交谊和友情再捡起来,再好不过。
“嗯。”
魏晚舟低低应了声,面色平静。
回家后,许辛夷联系了苏晴,确定同学聚会苏晴会参加,约好下周末见,抽时间去了趟商场购置衣物,为聚会做准备。
平日上班时,她基本都穿深色系,黑灰白三色偏多,主打沉稳干练,即使是裙装,也是及膝长度,剪裁偏好简洁大方。
同一种风格穿久了,难免腻味,她想换换。
一个人在商场里面看了几层楼,她挑挑捡捡,最后在某牌子专柜凑了套法式千金风的穿搭。
奶油色内裙用蕾丝鱼骨收腰,凸显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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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身结合蓬松蛋糕裙像初绽的花苞,外衣是同色系斗篷镶嵌毛边,既保暖又增加可爱氛围感。
“好看吗?”
站在试衣镜前,许辛夷问店员。
“比您原来的衣服更适合您。”店员微笑回答,“很能突出小姐你温柔甜美的气质,很和男朋友约会时穿再好不过。”
“不是约会,只是去和同学聚会。”
“好多人能在同学聚会找到正缘,你穿得这么漂亮,指不定会有桃花哦。”
“呵呵……那还是不必了………”
许辛夷蓦地想起,回国的飞机上,邻座女孩算命说她今年红鸾星动。
不会这么巧,真有烂桃花吧!
许辛夷差点把选好的衣服又放回去。
买完衣服,她又去逛了配饰店,买了头饰、呢帽,堆袜,顺便拎了双圆头黑色短靴回家。
到了聚会那日,她将一身行头穿上身,画了个淡妆,头发做成半扎双马尾造型,仔细照了照镜子。
很好!就该这么穿!
很久没花心思打扮,丢掉死气沉沉的职业装,这么换换风格,心情都舒畅明媚起来。
从衣帽间走至客厅,许辛夷在魏晚舟面前转了一圈展示。
魏晚舟正低着脑袋坐在沙发上,手上捧了平板看时政新闻,循声抬眼看她。
“好不好看?”
“不错。”魏晚舟淡淡吐出两个字。
何止是不错。
紧身衣小短裙将许辛夷身体曲线勾勒得玲珑有致,笔直长腿裸露在外,走动间裙摆微动,既有少女的娇俏,又有的初熟的妩媚。
魏晚舟不自觉喉结滚了滚。
眼前的许辛夷,对他而言陌生又熟悉。
高中时,她只有十几岁,还没长开,再怎么漂亮也是稚嫩青涩,未到绽放的时候;回国后,因为职业的关系,怎么稳重低调怎么打扮,工整有余过份素净。
此时此刻,许辛夷像是回到存在于两个时间段之间,在魏晚舟的记忆中,存在大段空白的那个她。
在英国留学时,她也是这般模样?
心念一起,魏晚舟骤然失神。
“晚饭你自己搞定。”许辛夷披上外套,准备拎包出门。
“我送你。”魏晚舟跟着站起身。
许辛夷背包的动作顿住,回头问,“你没别的事?”
魏晚舟施施然:“周末还能有什么别的事,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我和你一起去,正好解决吃饭问题。”
正在公司加班的陈钊冷不丁突然打了个喷嚏。
许辛夷不确定他的想法,问:“你的意思是……你要和我一起去?”
“同学聚会不是可以带家属吗?”
魏晚舟走近,拧开门锁,“你那些同学应该都知道我是你哥,这样算来,哪怕不在一个户口本了,也算是半个家属吧。”
许辛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