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味月光》 1、初见 三月份的南国已经褪尽了寒意。 正是一年一度的回南天,地面像是被暴雨冲刷过,玻璃窗上水迹蜿蜒,潮湿的水汽充斥在每一寸角落,将整座z市包裹在浓雾之中。 阶梯教室里,发黄的幕布上正在上演老港剧《金枝欲孽》,这是周五的最后一节公选课—— 翘课的人占了大半,勉强来上课的人也都神情恹恹,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 江橙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第三次看向坐在左侧的男生时,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打开微信,在宿舍群里吼了一嗓子: 【同志们!帅哥!极品大帅哥!】 消息一出,群里立刻有人响应: 任菁:【?】 江思甜:【无图无真相,爆照!立刻爆照!】 白珂:【哪里的帅哥?你不是在上公选课吗?】 江橙偏过头,又一次看向了男生的方向。 选课那天,因为电脑突然死机,她没有抢到学校著名的几大水课。 等到成功登入教务系统,除了那几个“师兄师姐们用血和泪的教训告诫大家千万不能选”的课之外,就只剩下这门清宫戏了。 本以为这种没人选的课业都会比较繁重,谁知竟意外的水。 每节课除了听老师念一小时ppt,其余时间都在看各式各样的清宫剧。 江橙已经上过两周课了,对课程的强度十分满意,却从来不知道班里有这么一位超级大帅哥! 一开始她只敢用余光偷偷的暼。 半小时后,帅哥似乎看不下去《金枝欲孽》,低头打起了游戏,她便侧过头,借着观看视频的角度悄悄打量。 又过了一会,帅哥把手机塞进桌兜,枕着左臂,侧脸朝向她的方向,开始睡觉。 江橙终于可以侧过头,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了。 帅哥生着一副极好的模样,五官轮廓丰满硬朗,极具辨识度。 他的皮肤是偏冷调的白,眼窝深邃,鼻梁英挺。一双薄唇轻轻抿着,唇色很淡,莫名生出几分疏离。 他穿着一件黑色卫衣,趴在桌上时绷出骨感流畅的肩背线条,黑发有几缕搭在额前,眉头微微皱着,似乎睡的不大舒服。 好……好帅! 江橙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做贼似的拿出手机。 群里。 江思甜早已被她吊起了胃口,顷刻间就刷了十几条信息轰炸。 江思甜: 【帅哥呢?】 【拍到了吗?】 【?】 【@大橙子江小橙你不够意思,竟然吃独食,组织现在表示质疑你的业务能力。】 江橙心里“咯噔”一下,视线落在屏幕上方的群名上,内心一阵愧疚。 从「帅哥业务交流群」建立至今,她每天只是欣赏其他成员发来的帅哥,全程白嫖,却从来没有主动提供过任何资源。 江橙深吸一口气,在胸前握了下拳,心想为组织做贡献的时候到了。 绞尽脑汁思考许久,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c++程序设计》立在桌上,把手机塞在中间,只露出摄像头,对准一旁的男生。 毕竟从没做过这种事,她又紧张又心虚,手一直在抖,差点连焦都聚不准。 一切准备就绪后,江橙看着屏幕正中央那张毫无瑕疵的帅脸,眼一闭心一横—— 咔嚓—— 就在她按下拍摄键的同一秒,对面的男生眉头狠狠地蹙了下,醒了。 江橙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正准备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 男生恰好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男生的瞳仁像漆黑的墨,双眸如同漩涡一般,刹那就将她的呼吸全部抽走。 手中的书轻轻滑落,跌在桌上,发出“砰”的轻响。 江橙嘴巴微微张着,忘记了正在上课,也忘记了正在偷拍,脑袋里只有一句话在反复震荡: 这也!太帅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也或许只有几秒。 男生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坐直了身子。 江橙这会儿也终于收回了几分意识,看着眼前的帅脸,心脏砰砰直跳。 “嗨,同学,你好啊”,她压下心头的悸动,朝男生灿烂地笑了笑,挥挥手主动打招呼。 男生活动了下被枕麻的左臂,用右手慢慢按摩,没有理她。 见他没说话,江橙又主动自我介绍:“我叫江橙,是计院大一的,同学你也选了清宫戏吗,前两次上课好像都没见过你?” 男生依旧没有理她。 江橙讨了个没趣,吐了吐舌头,心道帅哥看起来貌似不太友好,正准备转身继续看电视。 男生忽地伸出一只手,递到她面前,眼神冰冷,语气没什么温度:“拿来。” 江橙愣了下,下意识地缩回手,将手机抱在胸前,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警惕地问:“什么?” 见她这模样,男生像是确定了什么,脸上再度出现厌恶的表情,又重复了一次:“拿来。” “别让我说第三遍。” 他的语气冷的像是掺着冰,江橙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抱在胸前的手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正在偷拍人,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她乖乖地把手机递过去,歉疚地说:“不好意思啊,同学……” 男生接过手机,一言不发地点开相册。 江橙忐忑地看着他动作,忍不住弱弱地解释:“其实……拍的还是挺好看的嘛,同学你想要的话,可以加我微信,我发给……” 话没说完,男生选中了那几张照片,面无表情地点了删除。 江橙:“……” “没有电话,不加微信。” 他把手机放回桌面,冷漠的视线落在江橙身上,双眸中满是不屑,“还有——” “别搞这些无聊的把戏,你没有机会。” 说完,像是懒得再看她一眼似的,换了个方向,背对着她继续睡觉。 江橙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等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她迷茫地“啊”了声,脸“刷”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 所以,对方以为她偷拍的目的是为了要他联系方式? 以为她想加他微信? 以为她在追他? 然后……还拒绝她了? 江橙只感觉有一口大锅“咣当”一声扣在她脑门上,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 傍晚,荔园食堂。 “不是,这人什么毛病,这么自恋?” 听江橙讲完一连串故事,室友江思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江橙双手托腮,皱了皱鼻子,懊恼地说:“早知道让你陪我一起去上公选课了,肯定能拍到照片!” “你想什么呢”,江思甜被她一脸遗憾的表情逗笑了,忍不住戳了下她脸上的小梨涡,“这种人,性格这么糟糕,再帅能有多帅。等着,下次我给你物色更好的。” “哦”,江橙软软地应了声,乖巧地点头。 她穿着一件嫩黄色的连帽卫衣,巴掌大的鹅蛋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 皮肤白皙,五官标志,一头深褐色的中长发及肩披着,发丝很细,软软地搭在肩头。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只刚出壳的小鸡仔,又软又嫩。 江思甜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她许久,终于像是忍不住似的,在她的头顶的软发上薅了一把:“不是,江小橙,你他妈吃什么长这么可爱的?” 江橙还在走神,正纠结一个人的颜值和性格之间到底有没有必然的映射关系,总觉得江思甜的话像个伪逻辑,闻言睁大眼睛,茫然地抬头,“啊”了一声。 她的眼睛生的尤为好看,黑白分明,笑起来会弯成一个月牙,被吓到的时候又会瞪得老圆,湿漉漉的像某种小动物。 江思甜被她的表情萌到了,笑着说:“没什么,嫉妒你长得好看。” 说完想到什么,语气忍不住又变得恶劣:“这么说起来那个自恋男不仅自恋,还眼瘸,就你这颜值,他也好意思说你追他?” “我哪里有什么颜值!”,江橙哭笑不得地反驳,“你这种才是大美女好吗!” 她说这话倒不是谦虚或者恭维,而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与她这种清纯无害挂不同的是,江思甜是那种很浓艳很复古的美。 波浪大卷发、长睫毛、大红唇这三点简直就是正中江橙的弱点,开学第一天就把她迷的神魂颠倒。 更重要的是,江思甜的身材也特别好,俨然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代名词,胸还很大! 与她相比,江橙自己就像个没有发育完全的高中生。 好笑的是,两人对自己的长相却并不满意,都觉得对方的颜值才最符合自己审美。 再加之性格相投,开学没多久便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又因为都姓江,年级不少同学甚至以为她们是性格迥异的俩姐妹,总是拿她们打趣。 “江小橙同学”,江思甜忽然坐直身子,一脸正经地说,“你千万不能妄自菲薄,你可是堂堂z大黎姿。” “江小甜同学”,江橙也一本正经地说,“你也不能妄自菲薄,你可是堂堂z大王祖贤。” 说完两人都笑了。 难得悠闲的晚上,她们俩都没有骑车。饭后各自在食堂一楼买了一杯糖水,挽着手沿着逸仙大道慢慢往回走。 z大地处南方的一个沿海城市,校区三面环山,一面临海,主路逸仙大道贯穿整个校园,两旁植满郁郁葱葱的榕树。 傍晚,徐徐的海风吹来,榕树的气根随风摇曳摆动。空气中雾气迷蒙,水汽折射着黄昏的阳光,将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片缤纷中,煞是好看。 公选课上的乌龙很快被江橙抛到了脑后。 她这人向来乐观,虽然莫名背锅很委屈,但和江思甜吐槽一番后,就不觉得有多尴尬了。 甚至还计划着下周上公选课的时候再跟人家男生解释一下。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些八卦趣事,中途帮室友任菁取了个快递,到宿舍已经快八点。 另外两只还没回来,江思甜打开电脑看港剧。 江橙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又把宿舍全部打扫了一遍,洗完澡上床时,忽然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霍琂:【呜呜呜橙子老师,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我从下周起就不能来xdf上课了,明天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大哭)(大哭)(大哭)】 2、再遇 霍琂是江橙的学生。 说是学生其实也不大准确,寒假她在市区一家教育机构找了份助教的兼职,主要任务是协助老师签到、批作业,做一些课堂上的琐事。 江橙性格好,心又细,做事认真负责,很受老师和学生喜欢。 这学期一开学,之前的助教长就来联系她,问她除了寒暑假之外,愿不愿意周末也去。 江橙本来就很缺钱,也很喜欢和孩子们待在一起的感觉,便欣然答应了。 霍琂便是她所带班里的学生,今年上初一,是个长的很帅的小正太,性格乖巧可爱,江橙特别喜欢他。 第二天江橙专门起了个大早。 一进教室,就见霍琂已经来了,坐在最后一排,几个女生正围着他说话。 “橙子老师好!” 前排的学生一见她进来,便热情地围了上来。 江橙笑着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穿过过道,来到霍琂旁边。 昨晚在微信上虽然已经安慰过一番,小男孩的情绪却依旧十分低落,见到江橙后委屈地撇了撇嘴,闷闷地叫了声:“橙子老师。” 他今天穿件天蓝色的小卫衣,下身是一条泛白的牛仔裤,脚踩一双nike板鞋,头上倒扣着一顶鸭舌帽,整个人看起来又潮又帅。 此刻愁眉苦脸地坐着,看起来又像个忧郁的小王子。 “橙子老师,霍琂说他从下周就不能来上课了”,旁边一个女孩子难过地说。 江橙知道霍琂虽然学习成绩不太好,但是却很招同学喜欢。 班里甚至还有不少女生偷偷暗恋他,每次排座位时都抢着求江橙把他们安排在一起。 霍琂自己也很喜欢补课班的老师和同学们,家里对他一直很纵容,上什么补课班向来都尊重他的意见。 这次要不是考了全班倒数第一,爸妈实在接受不了,也不至于这么突然地要退班。 江橙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摸摸他的头,对周围同学也对霍琂说:“没关系的呀,说不定在家教老师的帮助下,霍琂的成绩很快就变得很厉害,寒假就可以回归我们了哦。” “就是就是”,女生们说,“霍琂你要跟家教老师好好学习哦。” “唉,我要是个学霸就好了”,霍琂皱了皱小鼻子,郁闷地说,“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在这里上课了。” “学霸哪儿用上补课班呀”,另外一个小女生说,“肯定是学习不好才来补课的呀。” “才不是呢”,霍琂有点生气地反驳,“我要是个学霸,就来这里补课,就上橙子老师的班。” “傻不傻呀”,江橙失笑,“橙子老师又不代课,上我的班做什么?” “那我就上橙子老师当助教的班”,霍琂梗着脖子,固执地说,“反正我就是要和橙子老师在一起!” “那我也是,我也要和橙子老师在一起”,刚刚的女生说。 “我也要!” “我也要!” 江橙被一群人闹哄哄地围在中间,只觉得说不出的感动与幸福。 小孩子的感情是最直白也是最热烈的,喜欢一个人就单纯地想和她一直待在一起。 江橙承认自己坚持来这里兼职,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非常迷恋被他们包围起来的感觉。 让她体会到了一种......热切的被需要和被在乎的感觉。 一群人兴奋地叽叽喳喳半天,话题终于开始跑偏。 女生们七嘴八舌地给江橙分享新一周学校的八卦—— 谁谁谁和外校的男生好了被老师叫家长,谁谁谁喜欢上了校草但是校草其实长得很丑,谁谁谁被高中部的学长表白了。 无非就是一些小小的儿女情长,但在孩子们眼中,这些话是不会说给家长听,也不会说给老师听的。 却很乐意分享给比他们大不了多少、自己也还是学生的助教老师。 因为她懂他们。 “唉——”,霍琂坐在人群中,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要是个学霸就好了。” “都怪我哥”,霍琂趴在桌上,有些赌气地说,“要不是他,我才不需要请家教呢。” 江橙被他绕晕了:“跟哥哥有什么关系?” 霍琂:“妈妈说,就是因为她怀哥哥的时候,哥哥把所有的聪明全部吸走了,所以我才这么笨。” 女生们哄笑起来。 “乱说”,江橙不悦地说,“你才不笨!” “真的,橙子老师!我是真的很笨!”霍琂似乎对这件事丝毫不介意,还反复强调几遍,务必要让她相信。 “橙子老师,你知道吗,妈妈说我哥哥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上过任何补课班,但是他的成绩永远都是年级第一。” “哇,年级第一!” “霍琂哥哥好厉害!” “大学霸啊!” 女生们配合地感叹。 江橙哭笑不得,她本想说,我们读初中的年代其实不流行上补课班,还没开口,霍琂又接着说:“但是他只有学习厉害。” 他抬了抬小下巴,似乎很是得意:“妈妈说哥哥把所有的可爱都留下来给我了,所以他的性格非常糟糕,特别招人烦,而我是全家最可爱的!” “切——”有人吐槽,“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霍琂本来就很萌啊”,又有人说。 “对呀,霍琂是暖男喔。” “暖男才不好咧,暖男是中央空调。”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吵闹,气氛很快又变得轻松起来。 江橙无奈地笑了笑,感觉自己的安慰貌似是多余的。 她猜测霍琂应该是出生在一个非常温暖的家庭,才会养成他这么阳光乐天的性格。 见他松开皱了一早上的小眉头,和周围女生打闹起来,江橙才总算放下心来,开始认真工作。 * 补课的时间从早上十点开始,要持续整整一天。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外面噼里啪啦下起了雨。 南方下雨就像小孩翻脸,总是说来就来,江橙高中刚转来的时候很不习惯,好几次被淋成落汤鸡。 后来就长记性了,会习惯性地会在包里备一把伞。 她在群里发了条信息,提醒没带伞的孩子家长记得来接孩子。 谁知到放学的时候,还是见到有个女孩既没有伞也没人来接,站在檐下等了很久。 雨下的大,屋檐又窄,女孩身材清瘦,校服裤脚被打湿了大半贴在腿上,孤零零地目送着周围同学们被一个个接走。 江橙路过了好几次,见女孩一直还在那里,看着让人心疼,便把自己的伞借给了她,准备等雨小一些再回学校。 “橙子老师,我今天送你回家吧!我带伞了!”一道兴奋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霍琂下课之后一直不肯走,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 此刻看到她把伞借出去,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献宝似的就要从书包里掏伞。 江橙被他逗的直笑,忍不住捏了把他的脸,抱拳道:“多谢你啦,小绅士!不过老师不要你送,你快回家吧,晚了爸爸妈妈要担心了。” “我不走”,霍琂执拗地跟着她往办公室走,可怜巴巴道,“我今天走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橙子老师了。” 江橙心里一软,但又不敢让他在补课班待太久,怕家里人担心,只好半蹲下来哄他。 “怎么会呢”,江橙说,“你不是有老师的微信吗,我们还可以当快乐网友啊。” “那怎么一样”,霍琂别过头,瓮声瓮气地回。 “那……以后要是有空了,我们还可以一起约出来玩。” “真的吗?”霍琂眼睛倏地亮了,转过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当然啦”,江橙笑着说,“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电影,嗯......你还可以去橙子老师家吃最好吃的鱼蛋面。” 霍琂的眉眼弯了起来,似乎对这个提议很是满意。 正要再说句什么,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一看到来电显示,霍琂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上扬的唇角顷刻垮了下来,哆哆嗦嗦地按了接听,对着那头喊了声“哥哥”。 “下来。” 电话那头只说了两个字就挂断了。 霍琂:“……” 江橙:“……” 江橙蹙了下眉,心道这个哥哥脾气还当真不太好。 下一秒,她的手忽然被一只软乎乎的手捉住。 霍琂仰头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乞求。 “橙子老师,你可以坐我家的车,先送我回家,然后再让司机把你送回学校吗?我今天没有按时回家,我哥来接我了,我……我不敢自己坐。” 江橙:“……” * 下楼的时候,霍琂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江橙心道孩子也太不容易了,忍不住宽慰:“别怕琂琂,你哥哥要是骂你,橙子老师会帮你说话的。” 闻言,霍琂摇了摇头,说:“橙子老师,我哥哥从来不骂人的。” 江橙愣了一下:“难不成他会打你?” 霍琂说:“他也从来不打人。他只会用眼神凌迟你,用言语讽刺你,让你觉得自己是错的,恨不得跪下来求他原谅。” 江橙:“……” 这感觉听起来为什么竟有些熟悉? 说话间到了停车场,这会儿正是下课高峰期,车又乱又杂。 霍琂拉着江橙的手,半天才找到他们家的车。 司机撑着伞为他们开门。 霍琂像个十足的小绅士,站在一旁让江橙先上车,才自己坐了上来,对着副驾驶乖乖巧巧地喊了声“哥哥”。 江橙这才看到副驾驶上坐了一个人。 黑色短发,穿着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脖颈线条骨感白皙。 此刻正背对着他们,靠在椅背上玩手机。 听到霍琂喊他,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哥哥,这位是我的助教老师橙子老师,她把伞借给我同学,自己没法回家了。” 霍琂知道有外人在哥哥不会拿他怎么样,便忙不迭屁颠屁颠道:“哥哥你送我回家后,可以让王叔把橙子老师和你一起送回z大吗?” “榕几?”坐在副驾驶的人问。 他的声音偏淡偏凉,像是冷泉流过耳廓,让人有种后脊一凉的感觉,这让江橙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意识到这是在问自己,她忙回道:“榕五。” 想了想,又主动做了个自我介绍:“你好啊霍琂哥哥,我叫江橙,橙子的橙。是琂琂的助教老师,今天不好意思,麻烦你和司机师傅啦。” 想到刚刚霍琂说的“一起送回z大”这句话,又不禁好奇地问:“霍琂哥哥也是z大的学生吗?” “嗯”,前排的人冷淡地应了声。 “哥哥在数学系读大二哦”,霍琂小声补充道,“比橙子老师你大一岁诶。” “哦哦”,江橙小幅度地点点头,心道怪不得霍琂这么怕,这哥哥貌似真挺不好相处的。 正走神间,忽而听到那声音淡淡地吐出几个字:“你好,霍珽,玉廷珽。” 语调冷淡,言简意赅,似乎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 江橙怔了下,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恰在此时前排的人也转过头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江橙蓦地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就在二十四小时前,她才刚刚偷拍过他的照片,不仅被抓包还被对方冤枉在追他。 竟然是他,共选课上拒绝了自己的自恋男? 他竟然是霍琂那个脾气很差的学霸哥哥? 江橙感到这个世界有些魔幻。 “是你?” 霍珽似乎也想起昨天的事,眉头不耐烦地皱了起来。 3、家教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玻璃窗上布满雾气,像是一道结界,将车内与车外隔绝开。 江橙心内翻江倒海,好半晌才消化了这个惊人的事实。 “好……好巧啊”,她定了定神,尴尬地笑了笑,说:“霍师兄,又见面了。” 说完,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 她拿不准霍珽对昨天事情的态度是什么,或许那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过完就忘。 但见他刚刚的反应,又似乎是记得她的。 “橙子老师,你和我哥哥之前就认识吗?” 霍琂的视线好奇地在他们俩人之间转了好几圈,好奇地问道。 “啊”,江橙噎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霍珽,正犹豫要怎么回答。 就见对方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薄唇微启,淡淡吐出三个字:“不认识。” 说完,便转过身,重新靠回后座。 哦,果然只是个小插曲。 江橙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一路无话。 半小时后,车子驶入一个别墅区,在一栋三层别墅前停下。 “橙子老师,那我走了,这把伞先借给你用”,霍琂贴心地把自己的伞递给江橙,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纸袋,不由分说塞到她怀里。 “还有这个”,他脸颊有些红,不自然地舔了下嘴唇,说,“这个是送给你的礼物。” 说完,像是不好意思一般,没等江橙回应,就抱起书包跳下车,关门之前还特意提醒了句:“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哦!” 然后就一溜烟跑了,后面的司机打着伞都追不上。 江橙没想到小家伙居然还给她准备了礼物,心里一阵温暖。 打开书包,把礼物仔细地放进去。 一抬头,赫然发现整个车里只剩下她和霍珽两个人。 空气莫名地染上的一丝紧张。 车厢内一片安静,只能听到雨点拍打在车窗上的声音。 霍珽正带着耳机,低头看手机,身子稍稍弓着。 江橙盯着他颈部漂亮骨感的曲线,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 要不把昨天的误会解释一下? 但霍珽刚刚的反应,很明显像是懒得再提昨天的事。 那要说些什么? 啊啊啊! 江橙正纠结的要死,这时司机回来了,只好主动闭嘴。 车子重新驶出,开往z大。 一路上没人再说话,江橙刷了会儿手机,收到师兄郑烨发来的信息,约她晚上去图书馆自习。 她正攒了一周的作业没写,当即愉快地答应了。 * 晚上,z大图书馆。 江橙去到图书馆的时候,郑烨已经到了,正坐在两人平时学习的老地方。 郑烨是江橙的直系师兄,也是她的老乡兼高中校友。 两人高中时候曾经一起打过场英文辩论赛,有过一面之缘,但不是很熟。 直到去年在学院老带新的聚餐上遇到,才慢慢地熟悉起来。 因为家都住在g市,他们经常一起结伴回家,周末偶尔会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师兄!”江橙笑着朝他打了声招呼,走了过去。 郑烨一见她就笑了起来,起身接过她身上的书包放在桌上:“最近很忙?” “还好诶”,江橙坐在他旁边的位置,接过他递来的一杯奶茶,笑嘻嘻地说,“师兄怎么又给我买奶茶,是又找着让我请客的机会了?” 郑烨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卫衣,牛仔裤板鞋,一头褐色短发很是清爽利落。 闻言,他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笑谑地看着江橙。 “看来这年头想请师妹喝奶茶,没点能耐还不行”,他一本正经地说,“首先你得会找兼职。” “那可不是”,江橙抬了抬下巴,也一本正经地说,“一杯奶茶换一顿饭,不加点码可不行。” 说完两人都笑了。 他们比一般同学要熟稔许多,开起玩笑来也没什么顾忌。 郑烨一直知道江橙家里的情况,平时也很照顾她。 江橙在xdf的助教,还有在学校的勤工助学都是在他的推荐下找到的。 一开始江橙还有些担心,总怕得到太多帮助,无法回报。 但郑烨一直很讲究两人之间付出的分寸,譬如帮江橙找一份工作,就会让她请吃一顿饭,给她讲一次题,就会让她请杯酸奶。 诸如此类,永远把付出维持在一种相对的平衡中,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不过今天倒是真的有份兼职找你”,郑烨在江橙给奶茶扎吸管的时候忽然说。 江橙动作一顿,眼睛亮了起来。 郑烨看到她一双眼亮晶晶的,仰着头,像只小狗一样看着自己,忍住想在她头上薅一把的冲动,说:“之前不是一直说帮你留意么?前两天团委的朋友接了个委托,让在咱们学校找个学生去给一个初中生当家教。” “!!!” 江橙一脸心动地看着他。 郑烨顿了顿,又说:“时薪120,比一般大学生多两倍还多哦,只是要求必须是个理工科的女孩子,而且要非常有耐心。” “我一听,这说的不就是咱们小橙子吗?就擅自帮你接了,不过呢,就是还没有问过正主,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啦”,江橙点头如蒜捣,“求之不得!” “有没有点出息,这就高兴成这样?”郑烨看着她,笑的很是无奈。 “有钱赚当然高兴啦”,江橙眯着眼睛,红唇勾出一个愉快的弧度,“赚钱乃人生第一大快事!” “你这个小财迷”,郑烨最终还是没忍住,揉了一下她脑袋上的软发,说,“那我把他微信推你了,具体情况让他跟你说。 “嗯嗯”,江橙小鸡啄米般点头,感激地说,“谢谢师兄!师兄你真是太好了!” “别谢的太早”,郑烨挑了挑眉,说,“我可是等着吃你的大餐呢。” “没问题!”江橙豪爽地说,“第一份工资就请你!” 两人又在图书馆自习了会儿,十点半的时候,收拾东西回宿舍。 327宿舍里。 白珂正在走廊跟男朋友视频,任菁已经拉上床帘睡了。 江思甜一如既往地靠在椅子上刷港剧,这次看的是《法证先锋》。 “他这次没说什么?”江思甜皱着眉问。 两人小声地聊天,江橙把白天遇到霍珽的事情跟她说了。 “没”,江橙耸了耸肩,从衣柜里拿出睡衣,“也没提昨天的事,就说了句‘不认识’。” 江橙有些迷惑的皱眉:“可能已经忘了昨天的事了?但一开始又好像认出我了。” “管他呢”,江思甜想了想,无所谓地说,“反正以后也不会有啥交集了。” 江橙一想也是,便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漱了。 吹头发的时候,看到霍琂发来一条微信:【橙子老师,你看到我送你的礼物了吗?】 这才想到礼物还在包里没有拆,便拿了出来。 “卧槽!dior999!”,江思甜瞪大了眼睛,“啧”了一声,“这小孩很会啊,比他哥强一百倍。” 江橙也吓了一跳,本以为他最多会送个贺卡棒棒糖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口红。 “里面还有一张卡片”,江思甜拿了出来,声情并茂地小声念道: “亲爱的橙子老师,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有耐心的老师,是我最最喜欢的老师,没有之一!虽然你的素颜已经够好看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偶尔化化妆,这样你就会成为世界上最漂亮的老师了!——最爱你的,霍琂。” “卧槽,你被撩到没?”江思甜看向她,“老娘被撩到了。” 江橙实诚地回答:“我也被撩到了。” “怎么回事呀咱们,是不是单身太久了”,江思甜低声咕哝了一句,“看个未成年都眉清目秀的。” “你还说”,江橙把口红和卡片重新放进袋子,把椅子转向她的方向,“光咱们班就有一半男生追你,你想脱单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那你呢”,江思甜白了她一眼,说,“那一半追我的里面,少说也有一半追过你,你怎么也没脱单?” 说完两人都笑了。 理工科男女比例悬殊,江橙他们班全班25个人,只有6个女生。 除去白珂这个明确脱单的,另外5个女生都至少被班里一半的男生追过,也不知道他们私下是怎么排列组合的。 “唉,喜欢我的我都不喜欢,太愁人了”,江思甜叹了口气,“真羡慕白小珂这种从高中就开始搞早恋的。” 江橙是知道白珂高中的恋爱的,也是非常的曲折虐心,根本没有江思甜想象中那么美好,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陪她一起叹了口气。 “哎,江小橙”,江思甜忽然扭头看着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啊?”江橙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愣了一下。 鬼使神差的,霍珽那张冷冰冰的脸忽然在眼前划过,伴随着一声冷漠的“没有电话,不加微信”,吓得她浑身一个机灵。 “我我我......我应该喜欢那种脾气比较好的、温柔一点的吧。”。 “嗯,对”,她又点点头,强调了一遍,说:“我喜欢温柔的。” “哦”,江思甜点了点头,随口道,“你那师兄不就是这种类型的吗?” “你说郑烨师兄?”江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摇摇头,“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江思甜:“你又说喜欢温柔的。” 江橙:“那我不喜欢温柔的了。” 江思甜:“......” 两人的聊天很快变成毫无营养的斗嘴,越聊越high,声音也越来越大。 任菁忽然掀开床帘,朝下面喊了句:“能不能小声点?” 她俩这才反应过来有点忘形了,影响到任菁睡觉,连忙道了个歉,也上床睡了。 4、面试 第二天一大早,江橙就收到了好友验证通过的消息。 郑烨推荐给她的这位师兄名叫萧爽,是院团委组织部的部长,叮嘱了几句便把家长微信推给了她。 家长挺好说话的,也很客气,两人聊了几句孩子的情况,约好明晚先去试讲一节课。 晚上从补习机构回来,江橙便直奔图书馆,一边查资料一边做ppt。 第二天下课后,又把准备好的讲义打印下来,反复过了好几遍。 “哎呀这有什么可紧张的”,一进宿舍,江思甜便随手点开正在刷的港剧,疲惫地靠坐在椅子上,“不过就是教个小屁孩,你之前一个班三十多个学生也没见你这样。” “那怎么一样!”江橙正坐在桌前最后一遍过ppt,闻言眼睛登时瞪得老大,“以前我又不用自己讲课,而且这次时薪可是一百二!一百二哪江小甜,这可是我当助教的二十倍!” “瞧你这点出息”,江思甜“切”了声,拿出化妆棉卸妆,瞥了一眼她,忽道,“要不再给你化个妆?你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就像个穿着制服的高中生。” “啊?不会吧!”江橙惨叫一声,顿时更紧张了。 她为了今天的面试,特地从柜子底找出了件白衬衣,还借了件江思甜的a字裙,本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些。 被江思甜这么一说,瞬间就有些不自信了,苦着脸道:“那……那你画,画成熟点啊。” 江橙从小到大除了参加正式场合几乎从来没化过妆,上大学后也一直是素面朝天。 江思甜却从小就是个中高手了,很快就为她画上了一层淡妆。 “草,都不想让你出门了”,画完后江思甜看着她端详良久,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失败了吗”,江橙不自然地扯了扯裙角,紧张地说,“让我看一下。” “是太好看了”,江思甜勾着她的脖子,一起走到门口的穿衣镜前,示意她看:“都舍不得让你出去见人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江橙好笑地推了她一把,转头时也不禁怔住了。 镜子里的女孩穿着白衬衣a字裙,脚踩一双白色帆布,干练中又洋溢着一丝青春气。 齐肩的长发被扎成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皮肤白的像瓷一样,恰到好处地透出一抹红晕。大地色的眼影衬的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睫毛很长,微微向上翘着,眨动起来就像蝴蝶忽闪的翅膀。 唇角勾起一个愉快的弧度,露出两侧浅浅的梨涡,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和力。 “江小甜,你也太牛逼了,这还是我吗”,江橙呆呆地看着镜子,感觉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你开玩笑,姐这技术,以后跟老头子闹掰了,随便找个婚纱店化妆也能养活自己”,江思甜无所谓地说。 见江橙还在来来回回地照镜子,忍不住笑嗔道:“行了别臭美了,赶紧涂上你小情人送的口红去面试吧。” “什么小情人,别瞎说”,江橙瞪了她一眼,还是用那根dior999涂了薄薄的涂了一层,背上书包去面试了。 她按照家长给的地址搜了路线,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不好意思啊小江老师”,电话是孩子妈妈打来的,声音很好听,让人感觉十分舒服,“今晚我临时要去g市出趟差,小孩子爸爸也在外地抽不出身,我让哥哥接待你好吗,有什么问题找他沟通就好。” 江橙心道这家人确实还挺忙的,怪不得孩子需要找家教,忙道:“没关系没关系,跟哥哥沟通也是一样的。” “实在是抱歉”,家长又再次表达了歉意,说:“那我把小孩哥哥的电话给你,微信也是这个号码,你跟他联系就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家长发来了一串电话号码。 江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加上哥哥的微信。 小孩哥哥的微信昵称叫“阿zhu”,头像是一只肥硕的蓝猫。 猫的脸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琥珀色的双眼居高临下地看着镜头,一副不屑的样子,眼神却很稚嫩。 江橙猜测这个昵称可能就是猫的名字,不禁觉得有趣,点了添加按钮。 备注:【你好,我是家教老师江橙~猫很可爱。】 发完信息后便收起手机,开始继续看讲义。 半小时后,她来到一座三层别墅门外。 看了眼手机,好友请求还没有被通过,便伸手按下了门铃,安静地站在门口等着。 不一会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江橙唇角勾着一抹得体的微笑,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约摸四十岁的妇人出现在门口。 “您好。”江橙微微躬了下身,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是小江老师对吧”,妇人看起来平易近人,冲她和蔼地笑了笑:“来姐走之前跟我说过,是来给咱们小言补习功课的吧。” “嗯,是的”,江橙也冲她弯唇笑了笑,说:“您怎么称呼呀?” 妇人笑了笑,说:“我是家里的阿姨,你叫我梅姨就行,来,这是给你准备的拖鞋。” “谢谢梅姨”,江橙接过拖鞋,一边弯腰换上一边问,“小孩子在家里吗?” “司机去接了,还没回来呢”,梅姨引她坐到沙发上,又给她倒了一杯水,说,“哥哥倒是在卧室,我这就去给你叫下来。” 说完,转身就上了楼梯。 江橙捧着一杯桂花茶,坐在沙发上,安静地打量着眼前的环境。 这是一座三层的海滨别墅,坐落在z市寸土寸金的海逸湾。 江橙曾听江思甜提过,知道不少港澳的富豪都会过海在这里购置别墅用来养老,不禁咂舌。 房子内部的装修倒不是那种流光溢彩、富丽堂皇的类型,中式风格沉稳大气,有种低调的奢华感。 一道玉面屏风将客厅隔离开,博古架上摆着不少茶壶和奇石,墙上挂着几幅画,颇有种古色古香的感觉。 江橙对字画古玩一向不大了解,当下只觉得这装修风格看着很是大气舒适。 她抿了一口桂花茶,心里对这份工作充满了期待,只觉得这家人从女主人到管家都有种说不出的亲切,让人忍不住心生喜欢。 正出神间,梅姨的声音由远及近,从楼梯的方向传来。 “小江老师就在客厅,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们煲汤。” 江橙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正要起身打招呼,看到来人时,脸上的笑意忽然僵在唇角。 四目相对,对方显然也没有预料到,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今天穿着一件灰色的居家服,生生将眉梢眼角的冷冽磨去了几分。潮湿的碎发搭在额前,有几分杂乱,像是刚刚洗过,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居家。 “霍......师兄”,江橙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霍珽,震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闻言,霍珽的眉头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抹厌恶,语气冷淡:“这是我家,我不能在这?” 江橙:“......” 什么? 这是霍珽家? 前天坐顺风车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雨,江橙根本没注意霍珽家的具体住址,没想到竟然碰巧是她家教这家。 这什么缘分?! 那她要教的学生,岂不就是......霍琂? 江橙忍不住感叹命运天注定,昨天她和霍琂还在微信上认真盘算着下一次“约会”的时间,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当了他的家教老师! 霍琂会是什么反应? …… “小江……老师?”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倏然间打断了江橙的遐思。 江橙回过神来,就见霍珽已经懒散地坐进沙发里,下颌微微抬起,正看着她。 “那个”,不知为何,对上他没什么情绪的双眼,她下意识就紧张起来,“霍师兄,你叫我江橙就好了。” 霍珽没有搭腔,只是点了点下巴,轻轻吐了一个字:“坐。” “哦,好”,江橙点了点头,意识到这可能就是面试了。 便挺直脊背,拘谨地坐了下来。 甫一挨到沙发垫,便听霍珽依旧用他那清淡的声音问:“我上次说的不够清楚?” 他说话的时候甚至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那语气中俨然含了质问的意思。 江橙怔了下,下意识问:“嗯?” 见状,霍珽不屑地撇了下唇角,眼神中的嘲弄愈发浓重,冷冷道:“还不死心?” 死心? 死什么心? 江橙更懵了,第一反应是这就是面试的内容吗?霍珽想要通过这些问题考察她的什么品质? 来之前她特意找团委的师兄取了经,知道这种面试一方面要看老师讲课的水平,另一方面则是要考察老师的人品,是以针对这方面做了不少准备,但霍珽这不按常理的出牌,却完全打乱了她的手脚。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第一次见面时,霍珽唯一对她说的那句话—— “没有电话,不加微信。” “还有——” “别搞这些无聊的把戏,你没有机会。” 联想到他今天的态度,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 所以,霍珽是觉得自己还不死心,所以在得知他是自己学生的哥哥,并且学生正在找家教的情况下,特意前来应聘,目的......就是为了创造机会,再一次接近他? 是这样……吗? 江橙呆滞地看着霍珽,嘴角抽了抽。 5、交易 “霍师兄”,江橙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说,“咱俩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霍珽拿起桌上的瓷杯,闲适地喝了口茶,剑眉轻轻一挑:“误会?” “对,误会”,江橙心里简直是一万个委屈的小人疯狂流泪。 但在霍珽威严的目光之下,又怂的不住腿软,只是努力地解释道:“这个家教工作是团委一个师兄介绍的,我之前也不知道小孩子就是霍琂,这一切纯粹是巧合,不是我故意的......” 见霍珽只是坐在沙发里,表情没什么变化。 江橙想了想,又诚恳地说:“公选课那次也是个误会,霍师兄,我对你真的没有任何非分......” “叮咚”两声,门铃响了起来。 梅姨从厨房走出来,边在围裙上擦手边快步往玄关走,嘴里念叨着:“肯定是小琂回来了,你们继续聊,我去开门。” 江橙:“......” 江橙的“非分之想”还没说出口,被门铃声一打断,顿时卡壳。 而这时,霍琂回来了。 霍琂一进家门,得知江橙就是自己的家教老师后,整个人就疯了,围着她又是叫又是跳,拉着她的手坐在沙发上聊天。 不一会儿,梅姨做好了晚饭,摆在餐桌上,招呼大家过去吃。 江橙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一节课没上,就要白蹭人家一顿饭,这怎么好意思? 无奈梅姨和霍琂实在是太热情了,江橙推辞了好几次,始终拒绝不了。 又觉得别人一大家子吃饭,自己一个人在旁边坐着也有些尴尬,便一起吃了晚饭。 饭后梅姨去厨房洗碗,霍珽回房间,江橙去霍琂房间给他补课。 “橙子老师”,课间休息的时候,霍琂趴在桌上,侧头看她。 “嗯?”江橙也趴在桌上,与他面对面。 “你以后,是不是就一直当我的家教老师了?”霍琂的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问她。 江橙顿了下,这个问题她也很想问。 刚刚的解释不知道霍珽听进去了几分,吃饭的时候他一句话没说,饭后也只说了句“你们上课”就回房间了。 江橙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今天之后她会被当成一个“死缠烂打的追求者”拒之门外,然后微信上收到一条家长的回复: 【小江老师,你的教学能力和态度我们都很认可,就是教学风格可能不是很适合我们家小孩子,很感谢你对小孩子的付出,我先把试讲的工资结给你。】 这也太冤了吧! 江橙心里面的小人眼泪狂飙,面上却还是做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强撑着微笑:“这个嘛,那就要看老师的表现啦,如果老师教的好,通过了面试,就可以一直教你喽。” 霍琂马上说:“橙子老师教的是最好的!” 江橙没绷住,“噗”地笑了:“你这就叫做‘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好了,休息时间结束,咱们继续上课。” 霍琂却没有立刻坐起来,而是盯着江橙,认真地思考了很久。 等到终于想通了,他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认真听起了课。 * 夜,卧室。 与整栋别墅暖色调的中式复古风不同,这间卧室以黑白灰三色为主调,简约的北欧风简洁又大气,隐约能看出主人冷淡的性格。 暖白的灯光自天花板倾泻而下,落在略显杂乱的书桌上。 桌上铺满了纸质论文和一些被揉成团的纸团,正中央摆放着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屏幕的左半边是漆黑的控制台,白色的代码不断翻滚;右半边则是网页版的微信,开着和导师的聊天框。 一只通体灰黑的蓝猫趴在一堆论文中,舒展地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 霍珽背对着书桌,靠坐在人体工学椅中,手上转动着一颗篮球,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转了多少圈后,他指尖忽地一顿,单手将球拋起。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入远处的篮球框里,发出“嘭”的一声响。 同一时间,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哥”,霍琂可怜巴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能进来一下吗?” 霍珽眉头一锁,有种思绪被打断的烦躁,不耐烦道:“干嘛?” “嗯,我能进来说吗?”霍琂趴在门上,很小声地说。 片刻后,又小心翼翼地补了句:“是很重要的事。” 一阵沉寂。 霍琂不安地抿了抿唇,正要再次说些什么的时候,里面传来道慵懒的声音:“门没锁。” “哦!”霍琂眼睛瞬间亮了,差点没蹦起来,旋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嗨,阿zhu,你睡醒啦”,他路过桌前,先朝蓝猫打了个招呼。 被叫做阿zhu的蓝猫无所谓地眯了眯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副不甚在乎的样子。 霍琂随后又走到篮球架下,贴心地捡起地上的篮球,谄媚地递给霍珽:“哥。” “说吧”,霍珽接过篮球,在手中转了一圈,又随手扔了出去,“什么事?” “那个,我……”,霍琂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地说,“我想求你一件事。” 不等霍珽做出反应,他马上又接道:“我用给阿zhu铲屎一个月作为交换!” 霍珽淡淡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两个月?”霍琂弱弱地加了一根手指。 霍珽从兜里掏出手机,漫不经心地点开。 “一学期!” 霍琂上前两步,双手呈“拜托拜托”的姿势,乞求地看着霍珽,说:“哥,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 听到这句,霍珽才不紧不慢从手机中抬起眼皮,云淡风轻地问:“铲一学期屎?” “嗯嗯!”霍琂重重地点头。 “说。”他把手机按了锁屏。 “就是”,霍琂朝他凑了凑,略带些讨好地说,“如果妈妈问起的话,哥哥你能不能跟她说橙子老师教的特别好特别好,让她以后一直给我上家教课。” “是她教你这么说的?”霍珽听他说了一半,脸上便露出厌恶的表情,语气明显地冷了下来。 “你说橙子老师?”霍琂诧异地说,“不是呀,她什么都没有说,是我自己想让她当我的家教老师的。” 霍珽撇了撇嘴角,不置可否。 “是真的!”见哥哥不信,霍琂又认真地强调了一遍,说:“橙子老师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好,哥哥你现在还不了解她。熟悉之后,你肯定会像我一样喜欢她的,哥哥你就帮我这一次吧。” “喜欢”,霍珽冷哼了一声,向后靠了靠,眉眼间尽是讥讽,审视地看着他,“你们聊过我?” “没有呀”,霍琂迷茫地说,“橙子老师前天才知道咱们的关系呀。” “哦,不对”,霍琂忽然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霍珽,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今天补课的时候,是聊了一丢丢。” “不过就只有一丢丢”,霍琂马上补充,还一边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一点点的姿势。 “聊了什么?”霍珽抬眼看他。 “没......没聊什么”,霍琂眼神四处躲闪,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忽道,“哥哥,你答应帮我忙了吗?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都好商量的!” “霍琂”,霍珽淡淡地说,“别跟我玩转移话题这一套。你不说,江橙下次就不用来了。” “别别别”,霍琂被吓得一个机灵,忙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就是......”,霍琂吞吞吐吐地说,“橙子老师问我,你是不是从小到大挺多人追的。” 霍珽眸中的厌恶更深,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说:“然后?” “然后我就说是呀”,霍琂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坐在床沿上,说:“然后就把以前那些女生追到咱们家的事情给她讲了些,然后......然后......” 霍珽不耐烦地把手机按了锁屏:“然后什么?” “然后......”,霍琂咕哝了半天,最终还是迫于哥哥的淫威之下,闭着眼睛说,“然后橙子老师就‘哦’了一下,小声地说‘这样啊,果然自恋还是有原因的’。” 霍琂:“......” 霍珽:“......” 空气一阵静默。 霍琂说完后马上就后悔了,心想这次完了,不仅出卖了橙子老师,以哥哥睚眦必报的性格,家教这事八成黄了。 都怪自己不争气,每次被霍珽用那种“你不说就看着办”的眼神看着的时候,整个人就傻了。 他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正想说些什么挽救。忽然见到霍珽背后的桌上,小蓝猫正站在电脑上,四足小心翼翼地落在键盘上,试探地踩来踩去。 霍琂瞬间脸色剧变,指着背后大喊:“哥!阿zhu!电脑!” 闻言,霍珽先是愣了下,继而很快反应过来,将椅子旋转了一百八十度,飞快地滑向桌子。 霍琂飞奔上去将猫抱在怀中,然而已经来不及—— 运行了整整一个小时,还有几分钟就可以出结果的程序被生生中断,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霍琂看着微信界面那个熟悉的橙子头像和刚刚发出去的消息,陷入了沉默。 忍不住转过头,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 * 榕园五号327宿舍。 江橙跟妈妈打完电话后已经快十一点了,原本沮丧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晚上补完课后,霍珽没有跟她聊什么,也没提之后要不要继续来,只是吩咐司机送她回来。 江橙知道凭着霍珽对她的成见,这份兼职基本是要黄了。 可能明天或后天就会收到家长的短信,委婉地说明她不适合这份工作。 她有些难过,之前对这份兼职抱的期待太大了,而越是期待,希望落空后就会愈加失落。 没事的江小橙,一份兼职而已啊,这份没有了还有下一份哪。 阳台外正对着沕水湖,夜来黑意沉沉。江橙努力地排解情绪,冲着黑暗给自己小声打了会儿气,转身拿睡衣进浴室洗漱。 洗完后室友们已经都睡下了,宿舍的灯也关了。 江橙摸黑爬上了床,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准备刷会儿微博再睡觉,屏幕顶部忽然接连弹出两条微信消息。 阿zhu:【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阿zhu:【」」」」」」哥哥哥哥哥哥哥哥wee爱iiiiiii你】 江橙愣了下,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6、误会 春天的夜晚还有丝丝凉意。 江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在一片黑暗中呆滞地眨了眨眼睛。 这个微信号......不是霍珽的吗? 霍珽为什么突然通过了她的好友验证,还发了一条......这种消息? 江橙第一反应是自己眼花了,她用力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聊天记录纹丝不变。 那是手滑了? 手机放在裤兜里或者别的地方,不小心碰到屏幕了? 江橙实在无法想象那个白天还在嘲讽她死缠烂打的人,夜晚就忽然发来一条消息调情。 她翻了个身,把霍珽发过来的那句话又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wee爱iiiiiii你】 ——语意轻佻,言语直白,行文独特,乍看有点像初中时流行的那种火星文。 霍珽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这个想法甫一在脑海中出现,江橙就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剧烈地摇摇头。 怎么可能,疯了吗!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是个双重人格? 一头雾水间,她忽而脑洞大开,想到了一种可能—— 霍珽其实拥有两副人格,主人格走倨傲冷漠风,次人格则走中二狂狷风——每天晚上十点一过,主人格切换成次人格,邪魅低俗,轻浮浪荡,四处撩拨小姑娘;天亮后又会自动切换回主人格,冷漠嘲讽那些对他“死缠烂打”的女生……反反复复、周而复始,乐此不疲地玩着这种情感游戏。 这样一来,霍珽之前的一切行为就解释的通了! 江橙的眼睛亮了起来,正要为自己的脑洞拍案叫绝,手机“嗡”地震动一声,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阿zhu:【抱歉猫发的】 江橙:…… 消息是霍珽发来的。 短短五个字,言简意赅、冷冷淡淡,连个多余的标点符号都没有。 纵然只是以文字的形式发过来,江橙也一秒就反应过来这肯定是他本尊,而不是她想象中那个放浪形骸的次人格。 她甚至能想象出这几个字被霍珽说出来时候的语气。 冷漠、傲慢,夹杂着一丝漫不经心,虽是说着“抱歉”,但歉意却没有多少。 真是奇怪,明明他们从认识到现在才不到一个礼拜,自己竟如此了解他了? 江橙仰躺在床上,浓墨一般的漆黑中,只有手机幽微的蓝光静静地打在脸上。 她倒是不大介意那傲慢的态度,反而还觉得挺有趣。 猫发的。 居然是猫干的! 是他头像的那只猫吗? 没想到霍珽这种人居然会养猫。 江橙忍不住脑补出一个面无表情的铲屎官的形象,觉得简直太搞笑了。 她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正准备回句“没关系”,手机蓦然又震动了下。 阿zhu:【别误会】 江橙:……,要点发送的手当即虚停在了屏幕前。 江橙看着那句话,简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她本来压根没有想太多,被霍珽这么一说,倒显得她想太多,误会他在表白似的。 误会什么啊! 明明就是你最喜欢误会别人好吧,她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嘀咕了句,心道这人还真是会倒打一耙。 但她还是大度地回了句:【哈哈没事的,我就说这消息肯定是误发的,猫咪好可爱。】 想了想,又发了句:【放心吧霍师兄,我不会随便误会的。】 所以也求求你也别再误会我了,好吗? 她在心里泪流满面又补了句。 发完后她便期待地看着屏幕,希望霍珽能够看懂她的话外之意——既然你今天也差点被误会了,那你总该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相信之前是冤枉我的吧。 然而手机的下一次震动,却让她一口气梗在喉中。 阿zhu:【那就好】 什么叫那就好? 江橙气的脸颊都红了,她感到霍珽就是有这种能把好好的天聊死、让人完全无法接话的本事。 明明是他数度误会她,她还没说什么,他现在反倒是一副受害者的语气。 江橙瞪着这句话,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要是搁江思甜,说不得就直接怼上去了。但江橙从小就不擅争执,更鲜少为自己争取辩解什么。 一遇到这种事情,口笨舌拙,自己先没了气势。仔细想想,甚至还觉得霍珽说的挺有道理。 夜已经很深了,海风“呜呜”的吹来,吹的阳台上的玻璃门“咯吱”作响,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又下雨了。 江橙打了个哈欠,眼前一片雾气。 看了眼屏幕右上角,已经快一点了,这已经远远超过她平时的睡觉时间了。 她点开对话框,准备跟霍珽道个晚安,结束聊天。 手机蓦然又“嗡”地震动了一下,霍珽又发来一条消息。 阿zhu:【你周中晚上都有时间?】 这问题来的没头没脑,江橙疑惑地把脑袋往被窝缩了缩,一片茫然,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复。 大橙子:【周二和周四晚上有多媒体办公室的工作,剩下三天都有时间的。】 想了想,又问了句:【师兄问这个做什么?】 发完后她便困惑地盯着屏幕,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江橙平时的作息十分规律,从没在十二点之后睡过觉,这会儿困的不住流眼泪,手机好几次差点砸脸上。 然而下一秒霍珽发来的消息,却让她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无。 阿zhu:【周三晚上来上课,我让司机接你。】 江橙愕然怔住了。 这是……她被录用的意思? 啊? 惊喜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江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把霍珽发来的那句话又仔细看了两遍,确定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后,接踵而来的便是满心的疑惑。 霍珽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他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是为了接近他才去应聘么? 是因为发错了消息,想对自己有所补偿? 还是因为今晚的乌龙,令他相信之前的几次巧合也都是误会? 正出神间,手机又震动一下。 阿zhu:【有问题?】 江橙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太过震惊,连消息都忘了回,忙回道:【没,没问题。】 阿zhu:【那以后每周一三五?】 大橙子:【嗯嗯!可以!没问题!】 霍珽发了个“ok”的表情,没再说话。 江橙看着屏幕上程式化的聊天记录,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一直到两个小时以前,她还坚定地认为霍珽不可能会录取她,怎么突然会有这么大的反转? 霍珽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橙抓心挠肺地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敌不过满心疑窦,鼓起勇气询问。 大橙子:【霍师兄,可以问下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吗?嗯,就是之前的事情,我们不是有些误会吗?】 发完后她便紧张地看着屏幕,好怕下一秒霍珽的回复是“哦,想起来了,那你明天别来了”。 出乎意料的,对面没有立即回复。 江橙忐忑地看着屏幕,直到手机蓦地震动一下,弹出一条信息。 阿zhu:【既然是误会,那就不是事实。】 ? 江橙盯着这条高深莫测的消息看了许久,才总算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变相地承认之前冤枉她了。 这个人,就连承认自己错了,姿态依旧是高高在上的。 江橙却丝毫不介意这个,她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忍不住又再次确认了一遍:【所以霍师兄,咱们之间的误会就算是说清了?】 这次对面沉默的时间更久,久到她以为霍珽已经睡下了,不会再回信息的时候,屏幕顶端才弹出一条:【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江橙看着这句明显是转移话题的一条回复,忽然间福至心灵,明白了为什么霍珽两次的消息都隔这么久才回。 啧,还真的是有包袱呢,她在心里评价了句。 但只要一想到霍珽一脸别扭,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想多了”的画面,她就忍不住想笑,甚至对霍珽那源自天然的畏惧都淡了几分。 江橙勾着唇角,眼底浮现出轻松的笑意,回道:【好的霍师兄,晚安!】 想了想,又调皮地补了句:【周三见哦!】 发完后,她便关掉手机,蒙上被子,愉快地入睡了。 * 另一边,霍宅。 阿zhu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在床下转了几圈,琥珀色的双眼炯炯有神地看向两腿交叠,靠坐在床上的霍珽。 “喵呜。” 阿zhu后腿一蹬,轻盈地攀上床沿,踏着猫步,小心翼翼地站在霍珽的腿上。 正要再往上爬,后颈却突然被猛的一捏,凌空提了起来。 霍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手提着阿zhu的后颈,长腿迈下床,然后旋开对面的房间门。 将近二十平米的房间,靠墙置有一个巨大的铁笼猫别墅,旁边堆着猫粮、猫砂和一应玩具零食。 霍珽不理会阿zhu的挣扎,面无表情地走向铁笼,打开门,随手一抛,将阿zhu扔到一张吊床上。 “喵呜。” 阿zhu在吊床上茫然地弹了两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讨好地叫了一声,过来蹭他的手。 霍珽却连看都不看它一眼,绝情地将猫别墅的门锁上。 “喵呜。” 阿zhu意识到事情不妙,慌乱地探出两爪,抓住霍珽的睡衣袖子,不让他走,却被后者无情地拂开。 “自己面壁一晚上”,霍珽淡淡地吩咐了句,接着转身,毫不留情地锁上了猫房的门。 徒留阿zhu一只猫,在空旷寂寥的别墅里,独自度过漫漫长夜。 7、霍母 江橙第二天早上是被江思甜握着床头的栏杆晃醒的。 昨天晚上睡的太晚,闹钟响了三次都没把她叫醒,倒是叫醒了隔壁床的江思甜。 江橙只感到一阵天摇地动般的震颤,梦境轰然坍塌,她猛的睁开眼睛,对上了江思甜一脸起床气的脸。 紧接着宿舍另外两只也拉开了床帘,兵荒马乱地下床、穿衣,各自去洗手池洗漱。 327寝室共四个人,宿舍是常见的上床下桌的格局。 江思甜和江橙分别睡1、2号床,任菁睡3号床,白珂睡4号床。 一条过道连通宿舍门与阳台,将四张床从中间两两分隔开,互相对着。 进门处是浴室兼厕所,阳台外则另有一个洗手池。 相处一学期多,四人早已形成了默契。 任菁和白珂进卫生间,江橙和江思甜则去阳台,两两共用一个洗手池,争分夺秒地洗脸、刷牙。 她们所住的榕园五号地处逸仙大道的尽头,是整座学校最为偏僻的一栋宿舍楼。 南面毗邻学校后山,阳台则正对着沕水湖。 昨夜一场大雨刚刚下过,微风自湖面若有似无地吹来,空气潮湿的像是能滴出水。 阳台上贴满了枯枝败叶,就连晾衣架上的衣服也被风吹掉了好几件。 江橙与江思甜并排站在洗手台前,一边洗漱一边闲聊。 “你说你昨天家教的小孩哥哥,就是那个自恋男?” 江思甜停下手上的洗脸动作,蓦地转过头,一脸惊讶。 “唔唔”,江橙正刷牙刷的满嘴泡沫,闻言重重地点头。 “……” 江思甜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一言难尽。 江橙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肯定脑补到什么不好的剧情了,忙将口中泡沫漱干净,跟她讲了所有来龙去脉。 “猫发的,这你都信?” 两人洗漱完回到房间,江思甜拿起一瓶神仙水,开始她复杂的护肤流程。 江橙则拿出万能的大宝,往脸上抹,说:“信啊,那消息发过来都是乱码的,肯定是发错了。” “猫能发出那种暧昧的情话,也就你这种傻嗨才信”,江思甜“嘁”了声,明显不信。 “不是,江小橙,你该不会被套路了吧”,她忽然转过头,一脸怀疑地问。 江橙正在扎头发,闻言转过头,迷茫地“啊”了声。 她今天穿着一件柔软的白毛衣,头发被全部扎在脑后,盘成一个丸子头。 素面朝天,肌肤胜雪。 从江思甜这个角度看过去,雨后初出的阳光自阳台穿过照在她身上,衬的她皮肤宛如透明,纤细的锁骨在宽大的领口中若隐若现。 有种清纯的诱惑。 江橙从不化妆、没有耳洞,也从不戴任何项链首饰。 可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得她干干净净,就像一块剔透的玉。 江思甜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脑海中唯一的想法是:这么好看的白菜,会有人不愿意拱? 联想到自己刚刚的猜想,一切怀疑与担忧仿佛化作了实质,令她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我怀疑这个人根本就是欲擒故纵。” “先是一个劲儿地冤枉你追他,转头就故意发消息撩拨你,还假惺惺地说发错了。” 江思甜脸上是一片不屑,咬牙切齿地说:“口口声声让你不要再接近他,另一边又马上通过你的面试,口不对心,我看他压根就是想泡你!” 江橙:“......” 江橙被她这出人意料的想法一震,登时就风中凌乱了。 半晌,干巴巴憋出来一句:“你是说霍珽……不会吧?” “霍珽?” 刚刚走出卫生间的任菁听到她们的对话,好奇地插了句嘴,“你们说的是数学系的那个霍珽吗?” “我们在说橙子家教的那家人,小孩哥哥叫霍珽”,江思甜转头问江橙,“你知道他是哪个系吗?” “好像.......也是数学系的”,江橙朦胧地想起很久之前似乎曾听霍琂提过。 不禁转过身,抱着椅背,看向对面的任菁,问:“菁菁认识他吗?” “哇”,任菁的眼神亮了几分,却不答反问道,“橙子怎么会去他家当家教的?” 江橙于是只好把跟霍珽认识的过程又简要说了遍。 “还是得小心点”,白珂在一边说。 她跟江思甜的态度差不多,怕江橙太单纯被人骗,说:“你一个人出去上课,又是海逸湾那种地方,偏僻不说,里面的人也品流复杂的。” “海逸湾不是富豪区么?”任菁不以为然,“怎么会品流复杂?” “就是富豪区才更危险”,江思甜不耐烦地说,“那边很多从港澳过海来的,钱多的能当厕纸用,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做的是不是正经生意?” 任菁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但那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复了自然,笑着道:“哦哦……我不太了解这些。” “就不提这层”,江思甜压根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还在想江橙的问题,蹙着眉说,“你去上门家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简直就是自己往狼窝跑……” “我是跟他弟弟共处一室,又不是跟他!而且他们家人都很好的”,江橙哭笑不得地说,“你们说的……也太夸张了吧!” “共处一屋也不行!”江思甜心头莫名产生了一丝焦虑,说:“算了不去了,大不了帮你重新找个兼职。” “别呀,江小甜!”江橙瞬间色变,哀求道:“我好不容易通过面试的,还是教我最喜欢的小孩,你就让我去吧。” 江橙双眼湿润,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江思甜被她用这种眼神看着,瞬间就没辙了。 “也不用那么紧张”,白珂在一边说,“毕竟是团委那边介绍的,应该还是可靠的。要实在不放心,橙子把我们仨的电话设置成快捷拨号,有危险随时联系。” “是呀”,任菁也说,“而且这份家教工资又高,多少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菁菁之前是不是听说过霍珽这个人”,白珂忽然想到刚刚提起霍珽时她的反应,问,“这个人怎么样啊?” 闻言,江橙和江思甜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啊”,任菁愣了一下,眸光不自然地闪了闪,笑着说:“也不是特别了解啦。” “就是听社团的朋友提过,听说他挺学霸的,就随口问了句。” “哦,这样啊。”白珂点点头,没再说话。 江思甜不在意地收回视线,拍了下江橙肩膀说“走了”。 四人鱼贯出宿舍,下楼上课。 * 晚上江橙正在图书馆备明天的课,霍琂妈妈发来一条微信消息,跟她说了一遍面试通过的事儿,并表示明天晚上会让司机来接她。 昨晚霍珽也说会让司机来接她,江橙当时就觉得不妥,自己上门补课是工作,本就拿了不菲的工资,车接车送也太夸张了,忙感激地拒绝了。 对方在这一点上却非常坚持。 南海烟波:【海逸湾位置太偏,过来又要倒公交还得走一段路,我家臭儿子都不干。你一个女孩子,让人怎么放心?】 江橙愣了一下,颇为艰难地把“臭儿子”和印象中的霍珽划上了等号,不禁失笑。 对方又说:【要是不让接送,那我们可不敢请你来上课哦,担不起这个风险。】 这话瞬间命中江橙死穴,当即不敢再挣扎,顺从地接受了。 「南海烟波」说话犀利爽直,江橙跟她聊完天后,却莫名踏实了很多。 她承认江思甜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但在这家人身上,她相信,这些事情不可能会发生。 第二天下课后,她收拾好东西刚出门,就见到霍珽家的车果然停在榕五楼下。 “又是你呀,小靓女”,王叔显然还记得她,笑着跟她打招呼。 “辛苦王叔啦”,江橙也笑着跟他打招呼,坐在后座,说:“王叔你下次在北门接我就好啦,进来多麻烦。” 逸仙大道上随时随地都有成群的自行车,机动车进校后极为受制,速度慢的堪比蜗牛。 王叔却乐呵呵道:“不妨事,送小珽这么久,都习惯啦。” “霍师兄住的应该是荔园吧”,江橙笑着跟他闲聊。 “是哦“,王叔叹口气,半是开玩笑半是吐槽地说,“荔园可比你们榕园难走多咯,小珽这孩子啊,一步多余的路都不肯走,懒得哦……” 江橙呛了下,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们全家每个人好像都在不遗余力地黑霍珽。 很快到了海逸湾,司机去停车,江橙就轻车熟路走过院内的石子路,上前敲门。 这次开门的不是梅姨,而是一个非常有气质的陌生女人。 江橙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立刻断定她一定就是霍珽和霍琂的母亲。 只因霍珽和霍琂两人的长相,都与她极其酷似。 女人很年轻,四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件淡紫色的丝绒连衣裙,头发在脑后随意挽起,看起来优雅又大气。 “是小江老师吧?”女人一见她,眼睛便亮了起来,热情道,“来来,快进来。” “阿姨好!”江橙甜甜地笑了下,冲她打招呼。 两人转过屏风,坐在沙发上,梅姨端来了茶。 “我姓来,来靖荷,你叫我来阿姨就行。” “来阿姨,那您也别叫我江老师,叫我小江或者小橙就行。” 两人笑着寒暄了几句,十分投缘。 来靖荷性格爽朗大方,与江橙聊学业、生活,言语间神态放松温暖,霍琂的性格简直跟她如出一辙。 她的身材、肌肤都保养的很好,画着淡淡的妆,眼眸漆黑深邃,却带着温暖神色。 霍珽的眉、唇都与其母极其肖似。 聊到霍琂的学业,江橙终于兴奋起来。 从包里掏出电脑,打开她昨晚连夜做出来的学习计划,一本正经地展示给她看。 来靖荷忽然说:“你也太可爱了吧,小橙子。” 江橙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来靖荷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说:“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江橙懵。 “你不知道啊小橙”,来靖荷叹了口气,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我家这俩狗儿子,从小到大,喜好从来就没有统一过。” “这个要养狗,那个就要养猫,这个爱吃面,那个就爱吃饭……当真能把人折腾死。” “谁知道昨天,两个人居然破天荒地同时夸你教的好,非让我邀请你来当家教。” 丝毫不知道小儿子已经赔了夫人又折兵,要铲一个学期屎的来靖荷,越看江橙就越觉得心生喜欢,愉快地说:“所以说你跟我们家,是真的有缘呀。” 8、签到 江橙开始忙起来了。 没有家教这份兼职之前,每周一到周五,她白天照常上课,周二周四晚上在学校的多媒体办公室值班,剩下的三天晚上则完成一周的作业。 周末有一天半的时间去辅导机构兼职,剩下的半天则偶尔会参加社团的活动。 日子过得充实又规律。 然而开始家教之后,时间就显得不太够用了。 一周三节课,每节课前还要备课。 只好利用白天不上课的碎片时间写作业,晚上的大块时间则在图书馆专心备课。 “我说,江小橙,你天天这样,都……不累的吗?” 某天江橙又赶着门禁匆匆回宿舍,江思甜刷了一晚上《珠光宝气》,看到她忙忙碌碌的样子,内心不禁一阵羞愧。 “不累啊”,江橙从床上拿下睡衣,笑嘻嘻地说,“我觉得还好呀,也不怎么忙,每天还有时间给妈妈打电话呢。” “服”,江思甜竖了根大拇指,“你就不该叫江橙,你应该叫江·永动机,我都不知道你每天哪来那么多劲头。” “赚钱啊”,江橙眯着眼睛,幸福地说,“赚钱乃人生的第一动力!” “拉倒吧你!”江思甜随口啐了句。 “你啊,就是太闲了”,江橙捏了捏她的鼻子说,“要是有事情做,动起来了,就不会觉得累了,参考白小珂。” 白珂是被调剂到计算机学院的,坚持了一学期还是决定破釜沉舟,转到自己心仪的法语系,也每天忙忙碌碌。 “唉,我就是空虚”,江思甜叹了口气,忽然道,“对了,下个月有个趣味定向越野,要不要一起报名?白小珂和任小菁都去。” z大不少社团会定期举办趣味定向越野,风格有点像韩国的runningman,十分有趣,江橙一听就心动了。 “就怕我到时候要上班或者上课”,她犹豫道。 江思甜马上说:“没事,先报上,去不了咱们再想办法。” 说完,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去吧,你要是不去,那我也不想去了,没意思。” 这话登时打消了江橙最后一丝犹豫。 “呜呜呜”,她也可怜巴巴道,“我尽量!我努力!” “但是不保证一定可以啊!” “没问题”,江思甜朝她抛了个邪魅的wink。 江橙笑的打跌,拿着衣服洗澡。 * 周五下午公选课。 江橙进教室后特意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霍珽的身影。 给霍琂当家教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这半个多月里,霍珽一直没来上公选。 那晚江橙一开始听到来靖荷的话,只感到十分震惊,不明白霍珽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夸她。 仔细想想,他们最后一次产生交集,就是猫咪发错信息那晚。 那晚霍珽莫名其妙就录用了她,听他的语气,也似乎解除了对她的误会。 但明明在他家里的时候,他对自己还是那副态度,怎么剧情就会突然间反转的? 难不成,他事后回想起来,听进去了自己的解释,对之前误会自己的事情产生了愧疚? 江橙只觉得一头雾水。 但无论如何,霍珽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她还是非常感动的,也一直想当面对他表示感谢。 可奇怪的是,他俩明明理论上有很多见面的机会,但除了家教的第一天,到现在竟然一次都没有见过。 霍珽很少回家,公选课也只有第一次见面时来过那么一次。 除了最初几次的频繁见面之外,两人之间几乎没了交集。 久而久之,江橙开始忙自己的事,也就不执着于非要道谢了。 只是把这件事记在小本本上,心想以后一定要找机会报答他。 然而,世事总是如此难料。 她没有迎来道谢的机会,却很快迎来了报答的机会。 第二节课开始。 公选课老师照例找了一些清宫剧给他们看,这次播放的是《步步惊心》和《宫》。 这是前两年大火的两部电视剧,捧红了刘诗诗、杨幂等一众当红小花。 当这个视频被放出来的时候,全班的女生都激动了起来。 就连江橙也一边写作业,一边不时地抬起头偷瞄两眼。 然而等到两个片段播放完后,公选课老师却忽然拿起话筒,站起身,和蔼可亲地宣布:“同学们,咱们今天呢,来做一下这学期的第一次考勤。” 所有人:“......” “由于时间紧张,我呢,今天就不一个个点名了。” 公选课老师是个清瘦的中年男人,中等身高,穿深色的衬衣西裤。 他随手将花名册放在讲台上,信步走到讲台中央,淡淡道:“大家每人撕下半页纸,写上学院、学号、姓名,然后从咱们理论课学到的知识中挑选任意一个角度,来分析一下这两部电视剧各自的优劣,提交一个二百字以内的感想,写完交上来。” “没有交的同学,视为旷课一次加不交作业一次。” 此话一出,整个班里顿时响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吸气声,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阵后怕。 他们这一群人摸索了一个多月,都以为这是个不点名的水课,谁知竟然来了这么一出,简直就是杀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没过多久,整间教室就变得乱哄哄的,撕纸的撕纸,说话的说话。 “同学,借张纸呗”,前排有个男生转过身道。 江橙拿出自己的活页纸,抽出一张递给他。 “多给几张行不”,男生向后探了探,压低声音道,“给好几个人签呢。” 说罢,朝江橙神秘地眨眨眼。 江橙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好机智啊!”她钦佩地说。 “嘘”,男生冲她竖起食指,小声道,“你可千万别揭发我啊。” “不会不会”,江橙忙实诚地摇摇头,做了个把嘴巴缝上的动作,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谢谢同学啊,你好可爱”,男生笑着说,“不过班里大家估计都是这么干的。” 他说着,露出一副无语的表情,道:“还不是这老师太坑,莫名其妙搞突然袭击,好险我今天来了,要不然我们一帮人都得完蛋......哦对了,你要是有朋友没来上课也记得帮他签了啊,字迹换了就成,不会被发现的。” “谢谢提醒呀”,江橙笑着说,“不够我没有朋友上这个课的......” 她忽然顿了一下,想到了一个“朋友”。 * 霍珽是被手机的震动吵醒的。 昨晚改论文改了一个通宵,又连轴转上了一早上的专业课,到了下午,已经困的快六亲不认了。 上完课后,他连午饭都没吃,就直奔宿舍,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手机忽然“嗡”“嗡”“嗡”接连震动三下,将他从睡梦中生生地拉扯出来。 “谁啊!”霍珽烦躁地在心里骂了句,一边不耐烦地点开手机,一边心想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个时候来找他,扰人清梦。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待看到屏幕上的小红点时,不由得愣了下。 是她。 霍琂的家教老师,江橙。 江橙的头像是一个卡通的橙子,微信昵称叫做「大橙子」。 霍珽疑惑地点开屏幕上的红点,心道两人都半个多月没见过面了,她怎么会突然找他。 江橙一共发来三条信息。 大橙子:【霍师兄,快把你的学号、院系信息发给我!】 大橙子:【霍师兄,清宫戏今天答题签到,不交要记一次旷课和未交作业!我已经帮你答好题目了,现在还需要填上你的个人信息,看到消息尽快回复喔!】 大橙子:【霍师兄,重要消息,收到速回,不然就来不及了呜呜呜!】 霍珽本来睡的一片迷茫,每看一条消息就清醒一分,等到全部看完已经清醒了大半。 条件反射地回复了一条:【数学学院1202班,12354222】 发完后他迷茫地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反应过来了。 今天下午他还有一节清宫戏的公选课,而这门课,现在正在签到! 霍珽猛的坐起身来,搓了把脸正要下床,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离下课只剩不到五分钟。 霍珽:“......” 室友徐天忽然从楼下探出个头来:“哎,珽仔,我记得你是不是也选修了清宫戏啊?咱们班刘鹏正在群里问呢,看谁需要帮忙签到,要帮你回不?” “……珽仔?” “你说话呀,这十万火急的,你怎么还这么淡定?我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 “不用了”,霍珽忽然回过神来,淡淡打断了他:“已经签了。” “草,谁?谁给你签的?这也太够朋友了吧!” 徐天震惊地翻着群里的聊天记录,“我听刘鹏说你们班这次的签到挺坑的啊,貌似还要写一篇二百字小作文,咱班好几个人都没赶上呢。” 霍珽没有说话,视线落在和江橙的对话框上。 半分钟前。 大橙子:【太好了师兄你终于回复了!刚刚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赶不上了!不过总算有惊无险交上去了,我特意换了笔迹,肯定不会被发现的。恭喜师兄呀,顺利解除危机!(欢呼)(欢呼)(欢呼)】 她的语气听起来比他还要开心,明明是她帮了他的忙,却没有邀功,反倒在不住地恭喜他。 霍珽抿了抿唇,心内一阵滋味难言。 半晌,他沉了沉眸子,缓慢地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两个字。 阿zhu:【谢谢。】 教室里,江橙捧着手机,看到屏幕中央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勾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 * 霍家。 冷白的灯光从天花板倾洒而下,窗外一片漆黑,江橙和霍琂一人一把椅子,坐在书桌前。 霍琂的房间风格与整栋楼的风格迥异。 墙壁被粉刷成蓝色,天花板上吊着一盏飞机形状的灯,书架上摆满了汽车、飞机的模型,一排魔方,一排动漫手办。 墙上贴着球星的杂志,角落里还有一顶帐篷。 ——是十三岁小男孩房间的样子。 桌面上摆着一台电脑,一张试卷,一堆乱七八糟的纸。 霍琂坐在椅子上,两腿晃来晃去,手上漫不经心地转动着一个魔方,耐心地看着江橙的方向。 江橙现在很崩溃。 晚上来上课的时候,霍琂给她看了刚发下来的期中试卷。 虽然还是不及格,但是已经从上次的倒数第一的进步到了倒数第十。 霍琂开心的不得了,直言自己上了初中之后就没考过这么好的成绩。 江橙也被这开心感染到了,成就感直冲脑海,只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变成一代名师。 威震四海,名扬八方,专治各种不及格。 于是当霍琂邀请她把试卷全部讲一遍、帮他改错的时候,她大手一挥就答应了。 完全忘记了自己根本没有备过课这件事。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霍琂将第二个魔方转完,见江橙还埋着头,在演草纸上写写算算,也把头凑过去,问:“橙子老师,怎么样啦?” 江橙欲哭无泪,手心的汗都冒出来了。 对着附加题写写算算半天后,终于得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 她不会。 明明就是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计算题,但数字太大,又提不出公因式,江橙一下子没辙了。 我竟然连初中生的题目都不会? 江橙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更不愿承认自己身为一个老师,竟然有题目不会做,恨不得直接写个代码暴力求解算了。 挣扎了许久,她还是决定“知之为知之”,虽难以启齿,但还是坦诚道:“对不起啊琂琂,这个题老师暂时没有想到方法,要不咱们先放一放,晚上回去老师再想想。” 出乎意料的,霍琂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反而觉得不会才正常,甚至还提议道:“橙子老师,要不咱们上网搜一下答案?” 江橙长长地松了口气。 两人凑在电脑前,打开浏览器,将题目输入进去,搜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样的题目。 “唉”,霍琂叹了口气,说:“那估计是我们老师自己原创的题目了。” “唉”,江橙也叹了口气,把题目发进宿舍群里寻求大家帮助,又给郑烨和班里关系不错的几个男生发了过去。 只有江思甜秒回:【这什么鬼?你等下,我给你按计算器。】 江橙:【......】 这下她也没辙了。 “还有一个办法”,霍琂支棱着下巴,忽然说。 江橙转头看他。 霍琂:“问我哥,他学数学的,肯定会做。” “但是我不敢”,他马上又接了一句,然后用一副期待的表情看着她。 江橙:“......” * 夜晚十点。 整个霍家别墅沉寂在一片黑暗里。 来靖荷去g市出差,梅姨女儿生产请假。整栋别墅冷冷清清,唯有二楼的两个房间亮着灯。 “你去,你是学生,学生要听老师的。” “你去,你是老师,老师要保护学生。” 霍琂卧室里,两人正为了谁去找霍珽问题而争执不休。 “你去问,你是他弟弟,我去了他肯定会说‘你一个老师,连初一题都不会?’” 江橙模仿着霍珽平时的表情,眉毛挑起个讽刺的弧度,冷冷地说。 “你去问,你是他同学”,霍琂说,“我要是去问,他肯定会冷笑一声,说‘这题我小学一年级就会了。’” “你去!” “你去!” 两人一个比一个怂,谁都不敢先去问,最后霍琂道:“那石头剪刀布,谁输了去问。” 江橙没有异议。 “石头、剪刀、布!” 两人同时出拳,江橙出了布,霍琂出了石头。 霍琂输。 看到结果的一刹那,霍琂差点没“哇”地哭出来。 “那......我去了?”霍琂握着试卷走到门口,回过头,悲壮地看了一眼江橙。 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江橙刹那就心软了。 “还是我去吧”,她走到门口,拿过试卷。 “我去”,霍琂不给她,“愿赌服输。” “我去!” 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执,最终决定: 两个人都去。 9、讲题 二楼走廊。 江橙拿着试卷,身后跟着霍琂,磨磨蹭蹭地往前走。 给霍琂当家教已经半个多月了,除了最初面试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霍珽了。 只有上周五帮他签到的时候,在微信上有过短暂的交流。除此之外,他俩之间几乎毫无交集。 听霍琂说,霍珽平时都是住宿舍,除非来靖荷要求,否则很少会回来。 今天在家待着也是因为家里大人都出去忙了,怕霍琂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江橙深吸了一口气,越往前走心跳就跳的越快,生怕霍珽看到题目后会怀疑她是个智障,不配教他弟弟。 霍珽的卧室在楼梯的另一侧,和霍琂的卧室相距甚远,几乎分列走廊两头。 然而再远的距离都有走完的时候。 一分钟后,江橙和霍琂站在霍珽卧室门口,僵硬地对视了下。 江橙:“......” 霍琂:“......” 霍琂深吸一口气,伸手敲了下门。 屋内。 霍珽刚刚给导师发完邮件,捞过趴在桌上的猫抱在怀里,放松地靠在椅背里。 一阵敲门声响起。 家里今天没有别人,想也知道是谁。 霍珽一手撸猫,眼皮都不抬一下:“进。” 门锁被旋开,却半天没传来脚步声。 霍珽纳闷地转了个身,门外一高一低,探出两个脑袋。 “哥,嘿嘿嘿。” “霍师兄,嘿嘿嘿。” 两人对上霍珽的视线,同时尴尬地笑了笑。 霍珽:“......” “不进来?”半晌,见两人还是没有进来的意思,他挑了挑眉,问。 “进!进!” 两人忙齐声答道,推搡着走了进来,站在霍珽面前。 霍琂伸手拽了拽江橙的衣角,江橙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随后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用一种堪称悲壮的语气道:“霍......霍师兄,我们俩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霍珽看着她,没有说话。 自从上次误发消息的乌龙之后,两人虽然讲清了误会,却一直没有见过面。 上周五她还帮忙替他签过一次到,但那之后也没有过任何联系。 霍珽的眉头挑了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她今天穿着一件浅紫色的针织衫,浅蓝色牛仔裤,白色帆布鞋,浅棕色的头发软软地搭在肩头。 个子不高,只比霍琂高出半个头,看起来小小一只,皮肤却很白,是南方女孩鲜少有的冷白调。 眼神乌亮,鼻梁挺秀,嘴唇似乎时时刻刻都会向上扬起,勾起一个友善的笑容。 抛开了先前的偏见,霍珽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孩是真的长得很好看。 不是那种锋芒毕露的美,而是如邻家女孩一般的干净和舒服。 而她看向他的眼神,清澈坦荡,就像湖底的鹅卵石,干净的没有一丝杂志。 从她的眼中,他看不到任何的欲望和企图。 当初怎么就会看走眼? 霍珽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尴尬,但只是一瞬,便很快消失不见。 他微微垂眸,视线落在江橙手中的试卷上,心下顿时一片了然。 “讲题?”他抬眸,视线重新对上江橙。 江橙愣了下,很快意识到霍珽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 “啊,是的”,她点点头,两手小心翼翼地把试卷递过去,忐忑地说:“最后一道,压轴题。” 其实江橙此刻的内心是十分慌乱的,几次跟霍珽打交道,对方的态度都称不上友好。 虽说两人的误会已经解除了,但她下意识就觉得霍珽应该很看不上那种业务能力差的人,因而愈发觉得心虚。 出乎意料的是,霍珽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屑的态度。 “这是道竞赛题”,他瞥了一眼题目,淡淡地说,然后翻转掌心,朝她伸出手。 江橙:“?” 霍琂却马上领会了他哥的意思,一个漂亮的漂移,从桌上取了一支笔,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江橙震惊地张了张嘴。 一抬眸,却不经意地撞上了霍珽投过来的视线。 她心下蓦地一慌,忙不迭垂下眼眸,管理好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地面。 一阵沉默。 半晌,又或者只是过了一小会儿,她忽然听到一声很轻的笑。 那笑声低沉、清冽,十分短暂,没什么友好的成分,也并没有什么恶意。 江橙疑惑地抬起头,对上霍珽略带一丝戏谑的双眼:“你站在那,看的见?” 江橙怔了下,余光见霍琂已经十分自觉地站在霍珽身后的一侧,正挤眉弄眼地给她使眼色。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的那一阵沉默是在等她,忙不迭也走了过去,站在另一边。 霍珽的周身有股淡淡的薄荷味,清爽而冷冽。 他今天穿了套灰色的家居服,从江橙进门起就一直懒洋洋靠坐在躺椅里,没有动过。 江橙站在她身后右侧,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优美的颈部线条,和削瘦俊俏的侧脸。 他一只手托着卷面,另一只手握着笔,刷刷刷先写下一行算式。 当江橙的视线落到那行算式上时,她听到身前坐着的人开了口: “这道题要用到一个基本的转化思想.....” 他的声音低沉、清冽,仔细听其实会发现有丝漫不经心的慵懒。 江橙在看他写完第一行字的时候就瞬间明白怎么做了,忍不住在心里拍手叫绝。 同时懊恼这么简单的题目,怎么自己之前就想没想出来。 “用整式乘法将它展开......” 或许是因为还要给霍琂讲的原因,霍珽讲的格外细致,甚至连每一步怎么计算都讲的清清楚楚。 江橙一开始听的还很仔细,但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 她发现霍珽的手非常好看。 修长、白皙,指骨分明,握笔时手背会崩起不明显的青筋。 字写的一般,也许是因为试卷底下垫着手掌,受力不均匀的缘故。 江橙的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 霍珽的眉眼酷似他母亲,眼窝深邃,眼形狭长,却比来靖荷更多了丝锋利。 离得近了,江橙忽然发现,在他的右眼角褶皱处,有一块很小很小的疤痕。 疤痕很小,呈弯月形状,在眼尾处凹陷下去。随着他垂下眼皮的动作,清晰地展露出来。不仅没有降低他的颜值,反倒为他平添了一丝柔和。 是真的好帅! 江橙咽了口口水,为自己还敢这么堂而皇之地花痴霍珽而感到羞愧和震惊。 “你们初中阶段学的是代数,常规操作是先化简代数式,再代入数字求值,但这只是最基础的”,霍珽讲完了题目,却没有就此结束,而是开始总结、拓展。 江橙知道他这个地方讲的思想和技巧才是最重要的,当即不敢再走神,仔细听了起来。 “更高级的出题方式是,给你算式,让你自己通过设元,转化成代数式计算,简化后再转化为算式,这就比刚刚要高一层境界了。” 江橙把这几句话在心底反复琢磨了一遍,只觉得十分受教,不得不承认霍珽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她忽而想起高中时,数学老师曾评价过自己“只会举一反二,不会举一反三”,缘因她看问题时,只会被题目本身的难度困住,而想不到隐藏在其背后更高纬度的设计。 但霍珽思考问题的角度和纬度,显然比她更宽阔高明许多。 今晚的霍珽让她有了大大的改观,一方面是他强悍的业务能力让她不得不服,另一方面则是他讲题时的态度。 条理清晰,细致透彻,没有因为他觉得简单就看不起人,也没有囫囵一讲敷衍了事。 或许之前不止是他误会了她,她也在误会他吧,江橙有些愧疚地想。 她又想起霍珽在来靖荷面前夸奖自己的事,只觉得他脾气虽然坏,但人是真的很好。 或许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又或许只是有些傲娇? 江橙深刻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决定以后再也不冤枉霍珽了,并且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对他更好一些。 嗯! 她冲自己用力地点点头,下定了决心。 霍珽讲完题后,只见屋内一片安静,没有人回应,半晌,忍不住转头问:“懂了?” 霍琂眼神躲躲闪闪:“懂……懂了。” 霍珽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没懂。 他脸色顷刻间便冷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正要发作。 霍琂却先他一步,一个漂移,闪身躲到江橙身后,哆嗦道:“橙子老师救我!” 江橙刚回过神来,就见霍琂一副快哭的表情向自己冲来,躲在自己身后,而霍珽脸色黑着,周身充满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寒气。 “......”,刚刚冒出头的那点愧疚感霎时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我……我听懂了,霍师兄”,江橙忙张开双臂,上前护住身后的霍琂,小心翼翼地说,“我回去给他再讲一遍,保证能学会!” 霍珽没有说话,冰冷的眼神略过江橙,看向他身后的霍琂,正要出言讽刺。 腿上忽然一轻,阿zhu从身上跳了下去。 江橙只见一团煤球似的灰黑从霍珽腿上弹了出来,直直冲向自己脚下,吓了一大跳。 下一秒,便感到脚踝处贴上了一团温热,裤脚被一股小小的拉力向下拽了拽。 她垂眸看向裤脚,待看清那一团东西时,不禁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咦”。 是霍珽头像上那只猫。 这是一只通体灰黑的蓝猫,体型不大,看起来五六个月的样子,却长得肥嘟嘟的。 脸异常的圆,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珠镶嵌在大圆脸上,此刻正仰着头,炯炯有神地盯着江橙看。 “喵呜”,猫咪冲她叫了一声,两只前爪抓着她的裤脚,像是想要爬上来。 “这是我哥的猫,叫阿zhu”,霍琂在她身后小声说。 江橙心道果然跟自己猜测的一样。 她看向霍珽的方向,见他已经被转移了注意力,随着阿zhu的动作看过来,便索性顺水推舟,问:“是这只猫吗?” 这话问的颇有些没头没尾,但她知道霍珽是能听懂的。 果然,下一秒,霍珽的表情罕见地僵了下,不自然地“嗯”了声,说:“阿zhu,回来。” 阿zhu听到主人的声音,动作顿了一下。 下一秒,却当作却没听见似的,四只爪子齐齐上阵,前爪抓着江橙的牛仔裤,后腿不住狂蹬,还一边“喵呜喵呜”的叫。 霍珽终于看不下去了,将手中试卷放在一边,冷静地说:“抱歉,猫不懂事,见怪了。” 然后站起身来,作势要把阿zhu抓回去。 阿zhu见状,忙不迭从江橙腿上蹿下来,屁滚尿流地绕着她的腿转了一圈,钻进江橙和霍琂中间,从她的小腿后探出个头来。 霍珽:“......” 霍珽只觉得自己此生所有的脸皮,都被这只蠢猫丢光了。 江橙见他表情又有要发作的趋势,忙道:“没事没事,霍师兄,我很喜欢小动物的。” 她说着便蹲下身来,用手摸了摸阿zhu的圆脑袋,说:“阿zhu,你好啊,我叫橙子。” 江橙一蹲下来,阿zhu便不叫了,也不扯着她的裤子玩了,只是把脑袋拼命往她手上蹭,似乎对她的抚摸很是享受。 江橙从小就很喜欢猫猫狗狗,被这么一蹭简直心都要化了。 “你好可爱啊”,她用手挠了挠阿zhu的下巴,陪它玩了一会儿,忽而抬起头,期待地看着霍珽,说:“霍师兄,我能抱抱它吗?” 她的表情干净温柔,唇角向上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眼睛亮晶晶宛若星子。 霍珽还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明亮的笑意,倏然间有种被晃花眼的感觉。 怔忪片刻,才别开眼,淡淡地“嗯”了声。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江橙更开心了,笑容在她脸上荡开,犹如花朵初初绽放的那一瞬。 她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低着头,摩拳擦掌地说:“阿zhu,准备好咯,姐姐要来抱你了。” 说罢便用左臂捞起阿zhu的前腿,右手则垫着后足,将它托了起来。 阿zhu被抱起来,也不吵不闹,反倒用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好奇地看着她,鼻子还忍不住嗅了嗅。 江橙简直快被萌疯了,忍不住把脸凑过去,蹭了蹭它小小的鼻尖,问霍珽:“霍师兄,阿zhu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呀?” 霍珽正着他们的互动出神,闻言回过神来,正想说话。 下一秒,他忽而看到,阿zhu一脸痴汉地将胖脸凑到江橙右颊,先是陶醉地蹭了蹭,然后着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 紧接着,它舔了第二下。 然后是第三下。 霍珽:“...................” 霍珽此生从来没遇过、也从没料到会遇到这样的画面,当即石化一般站在原地。 一句“是男生”怎么都说不出口。 10、代签 翌日,c++实验课。 江橙正咬着手指,跟最后一道编程题目抗争。 江思甜忽然转身,戳了戳她的胳膊,把手机屏幕展示在她面前:“喂,橙子,下午最后一节课有人找代签,五十块,你去不去?” “去!” 江橙一听到钱,眼睛登时就亮了,接过她手机来看。 不管在多么顶尖的高等学府,翘课总是一件无法杜绝的事。 z大在全国向来以“自由”著称,这种“自由之精神”在学生眼里,很自然就体现在了“要不要去上课”的自由上。 江橙刚进大学那阵儿,校园里就流传着“没有翘过课的大学生涯是不完整的大学”这样的说法。 为此开学前的军训那阵儿,327宿舍还在江思甜的怂恿下翘过一节军理课,组团去z市的市中心玩了半天,以圆满她们的大学生涯。 不过一到真正开学,却没人敢再翘课了。 原因很简单——平时分也算作期末成绩的一部分,并且占50%的比例! 平时分由什么决定? 考勤和作业。 作业不交一次扣10分,点名不到一次扣20分。 三次点名不到,这门课程直线挂科。 几乎每一门课程的代课老师进教室第一天就是制定诸如此类的规矩,点名是突击式的,不给你任何投机取巧的机会。 甚至有些更变态的老师会每节课点名。 z大作为g省第一学府,能考进来的学生在全国都属顶尖。 大多数人纵然有翘课之心,但显然更爱惜羽毛。像公选课那种水课翘一翘也就罢了,但专业课是万万不敢翘的。 所以刚开学那段时间,327宿舍很是刻苦了一番。 每天天不亮就互相督促着起床,一人踩着一辆单车风风火火去上课,上完课再踩着车去图书馆写作业,晚上再一起回宿舍,轮流洗漱、上床睡觉。 辛苦程度简直堪比高三。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直到「百团大战」之后的某一天。 江思甜如一朵花蝴蝶一般,在各个社团的大群里搜集帅哥,无意间看到的一条#有偿求代签到#的消息,打开了她新世界的大门,也彻底打开了江橙“广进财源”的大门。 “张宇……a209”,江橙小声念着替签到人的信息,“数学系大二,复变函数?” “这个名字听起来是个男生诶,万一被点到了,会不会穿帮呀?”江橙有些忧虑地说。 “张宇这名字挺中性的啊,我小学班里就有女生叫这个。”江思甜嚼着口香糖,一脸无所谓地说,“再说了,点名又不一定会点到他,大概率就跟你之前一样,去那坐四十五分钟,第二节课就可以拿钱走人了。” “可这还是数学系的课”,江橙咬着下唇,紧张地说:“你不是说‘学数学的都不是人’吗,万一我一不小心,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怎么办?” “应该没那么倒霉吧,不过确实”,江思甜想了想,觉得还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说:“那我替你拒绝了。” “别”,江橙忙拦住她的手,“我再想想!” 江思甜:“五十块哦。” 江橙咬着小拳头,纠结到快要爆炸,最终—— “决定了!”她拍了一下实验桌,决然道:“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为了五十块,我去!” “勇士”,江思甜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说,“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没那么倒霉。” “我也觉得”,江橙说。 * 荔园九号,408宿舍。 “婷~婷~,你好了没?” 浴室门外,徐天脸色扭曲,双腿呈x状,抱着肚子朝里面喊了声。 无人回应,只闻一片淅淅沥沥的水声。 “婷~婷~”,徐天头抵着门,痛苦道,“你快点,我要憋不住了。” 依旧没人理会。 “婷~婷~”,徐天奄奄一息地靠在门上,“婷——” 门“吱呀”一下从里面打开,差点把徐天摔个趔趄。 霍珽一身水汽,发丝还在往下滴水,站在浴室门口,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叫我什么?” 徐天身体一僵,被他这么一瞥,浑身的尿意差点都凝固了。 “珽哥!我错了珽哥!”徐天忙不迭告饶,卑微道:“你就是我的大哥。求你快放我进去吧,憋爆了都要!” 闻言,霍珽慢条斯理地瞥了眼他身下,嘲道:“尿频尿急尿不尽......” 徐天却根本无暇顾及这些,见他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让出了门口的位置,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蹿进卫生间。 连门都顾不得上关,哆嗦着拉了长长的一泡尿,才总算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体育课打了一个多小时篮球,还剩二十分钟下课的时候,霍珽要回来冲凉,徐天要拉尿,两人便提前回了趟宿舍。 徐天先拉了一泡尿,霍珽再去冲凉,没过一会儿徐天又想尿了。 门外,霍珽不咸不淡的声音传了进来:“是肾虚的表现。” 徐天洗手的动作一顿,心想不会真肾虚了吧。 他拉开门,见霍珽已经坐在椅子上擦头发,便嬉皮笑脸凑了过去,说:“那是,哪有我们珽哥身体好,没事就爱冲凉水澡。” z大只有晚上六点到晚上十二点这段时间提供热水。 霍珽这人龟毛,每次运动完都不喜欢一身汗去上课,所以回回体育课后都要冲冷水澡。 霍珽没搭理他,徐天也不介意。 想到刚刚被霍珽说肾虚,为了证明自己依旧很男人,也去冲了个战斗澡。 收拾好已经快到上课的时间了,下午还剩最后一节复变函数,两人便拎了书包,迅速下楼。 徐天身高一米八,和霍珽差不多高,穿一件飞行员夹克,头发染成了骚气的黄色,一双桃花眼很是风流。 霍珽则穿了件纯黑的夹克,乌发剑眉,气质凛冽。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极为养眼。 徐天是霍珽发小,他和霍珽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在同一个班,初中、高中直到大学,一起搞数竞,一起读数学专业,也是抄了十几年作业的过命交情。 徐天常常觉得霍珽坑了他一辈子,只因学了数学之后,知识没涨多少,发际线的高度却与日俱增。 要不是那些年抄他的作业莫名其妙抄出个竞赛加分,他也不至于就这么稀里糊涂踏入数学系这个火葬场。 不过想归这么想,徐天还是很在乎这个发小的。霍珽的外号“婷婷”就是他深(胆)思(大)熟(包)虑(天)取的,叫了这么多年,每次都冒着“没作业抄”的生命危险,但这么多年竟然就这么叫过来了。 徐天呼了口气,心道自己“伴君如伴虎”这么多年,真是相当不容易了。 这时两人到了车库,直奔一台荧光绿的自行车。 徐天坐在车座上,霍珽便十分理直气壮地坐在车后。 徐天:“……” “我说珽哥,你真不打算要你那辆车了?”路上,徐司机一边“哼哧哼哧”地蹬车,一边问。 “嗯”,霍珽边看手机,边漫不经心地答了句。 霍珽自己其实也是有辆单车的,并且还价值不菲。 但大一寒假刮了好几次台风,开学回来后车子被吹的七扭八歪,压在一堆单车下面,又不知道撞在哪爆了胎,霍珽便再没碰过了。 于是408宿舍的另外三只便苦逼地沦为这位大爷的司机,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载他上课下课。 “上次子骞跟我说,校门口就有修车的,你那车拿出去五十块钱就能修好”,徐天试着建议,“要不我帮你拿去修了?” “不用了”,霍珽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懒洋洋道,“不想骑车,累。” 徐天:“……”,我他妈载着你就不累了? 不过他会这么说徐天也是能料到的,这家伙从小懒得要死,但凡能坐着就不可能站着,能躺着就不会坐着。 这么多年,徐天早都已经习惯了。 “唉,我这也是没有女朋友才能这么惯着你”,徐天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为兄弟发愁,“你说要是我们都有女朋友了,你看谁有功夫载你上课?” 霍珽正悠哉地坐在后座刷手机,闻言抬眼瞥了他一下,随即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道:“你是在暗示,让我好好珍惜现在的你?” 徐天差点被呛住。 “你珍惜我没用,珽哥”,徐天本意是想劝他振作,谁知这家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只好苦口婆心道,“男人不能轻易喊累,你知道吧。你自己也总是要找女朋友的吧,到时候看你咋办?” “哦,那简单”,霍珽收了手机,云淡风轻地说,“女朋友载我就行。” 徐天:“......” * 教学楼a209。 江橙早到了十分钟,特意在最后一排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她先把《离散数学》的书摊开放在桌上,再摆出几个笔记本。 然后抬起眼,默默地打量整个教室。 教室里来的人不多,大都聚集在前排的位置,互相对答案、吐槽作业,没人注意到后排的她。 江橙观察了一会儿,心里没那么紧张了。便打开手机一边刷朋友圈一边点赞。 一个熟悉的蓝猫头像忽然映入她的眼帘。 霍珽在早上十点发了条动态: 【宿舍楼下有两棵树,一棵学数学,一棵不学数学。】 然后配了一张图: 图中有两棵树,分列宿舍楼两侧,左边的书枯枝败叶,一片衰败,右边的树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江橙纳闷地看了半天,忽然间脑袋前灯泡一亮,明白什么意思了。 她忍不住笑的打跌,没想到霍珽自嘲起来还挺幽默,怒点一赞。 肩膀忽然被碰了碰,一道清亮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同学,你旁边有没有人?” “没有”,江橙忙摇摇头,收起笑容,转头看去。 下一秒,她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震惊道:“霍……霍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11、倒霉 “这是我的教室,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霍珽看着眼前一脸疑惑的女孩,很是困惑,不知道她为什么每次都能反客为主地问出这样的问题。 上次在他家也是这样。 然而更令他疑惑的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旁听? 旁听复变函数? 一个连初中竞赛题都不会做的人......会来旁听复变函数? 霍珽说什么也是不相信的。 江橙被这么一问,也登时反应过来了。 对哦! 霍珽也是数学系大二的,怎么之前没想到这个! 见到霍珽还是很开心的,偌大的一个教室,总算有了个认识的人。 她冲霍珽笑了笑,见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帅哥,看样子像是一起来的,便也笑着冲他挥挥手,然后指着旁边的两个座位说:“两位师兄要坐吗?” “哟,是个师妹哪”,徐天眉毛一抬,笑嘻嘻地说。 他是个自来熟的,先前听到霍珽和这师妹对话就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滋味。 又见师妹居然邀请他们同坐,不由得更为好奇。 他朝霍珽挤眉弄眼了一番,见他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把炯炯的目光投向了江橙。 “师妹好哇,我叫徐天”,他上前两步,笑嘻嘻地做自我介绍,“双人徐,天天向上的天,是珽哥的室友兼发小。” “徐......师兄好”,江橙退后两步,有点被这个师兄的热情吓到了,但还是礼貌地说:“我叫江橙,大江东去的江,橙子的橙,师兄你可以叫我橙子。” 徐天眯了眯眼睛,打量眼前的女生。 嫩黄色连帽卫衣、丸子头,个子小小脸圆圆,眼神中带着一丝怯意,但还是认认真真地介绍自己。 那一瞬间,徐天心里唯一的想法是:卧槽,这也太可爱了吧。 “橙子师妹”,徐天从善如流地换了个称呼,一脸八卦兮兮地看着她,用一种哄骗小孩子的语气问,“你怎么跑到大二的教室来啦,是来找咱们珽哥的?” “啊?”江橙下意识地看了眼霍珽,又看向徐天,摇着头解释,“不是呀,我是来......” “徐天。” 霍珽忽然叫了他一声,语气中有警告的意味。 “什么事啊珽哥”,徐天正和江橙聊的开心,不情愿地回头看他。 却见霍珽下巴微抬,示意他看教室前方,淡淡道:“打算一直站在这?” 徐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老师已经到了,正提着电脑走进了教室,当即怂了,挠了挠头,对江橙说:“那啥橙子师妹,老师来了,咱们先上课……先上课,上完课找个地方好好聊……” 江橙:“……” 江橙让出位置给两人进去,徐天率先,霍珽随后。 于是座位变成了,徐天最左,江橙最右,霍珽坐中间。 教复变函数的老师姓严,是一个身材瘦小的男老师。 穿着一身中山装,头发稀疏,约莫已近花甲之年。 严老师就像是个运转很慢的机器,缓慢地走到讲台,缓慢地把电脑从包里取出来,缓慢地连接投影仪。 喧闹的教室里随着他的进来安静了数秒,很快又响起小声的说话声。 徐天刚坐下一会儿就不安分了,用胳膊肘捅了霍珽一下,往他那边凑了凑,嬉皮笑脸道:“怎么回事呀珽哥,什么时候多了个师妹,我怎么不知道?” “关你事?”霍珽轻抬眼皮,不紧不慢地回了他一句。 “关啊”,徐天愣了一下,说,“怎么不关,哎婷婷,咱俩可是最好的哥们儿,我认识几个妹子你可都是清清楚楚的,你......” 徐天不说话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最好的兄弟压根没在听他讲话,而是无情地转过身去,留下了一个冷漠的背影给他,跟师妹讲话去了。 “怎么突然来上数学系的课?” 江橙刚刚从笔袋中掏出笔,正准备趁着这一节课把离散数学的作业写完,就听到霍珽低沉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转过头,对上他带着一丝疑惑的视线。 “这个啊”,江橙前后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她,才往霍珽那边凑了凑,小声道:“我说了师兄你要帮我保密哦。” 霍珽:“?” 江橙微微低下头,一脸神神秘秘,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我是来代签到的。” “代签到?”霍珽眉头疑惑地挑了下,“什么意思?” “就是……”,江橙正准备进一步解释。 “同学们下午好。” 忽然间,严老师的声音从麦克风中传出来,响彻整间教室。 严老师声音钝钝的,语调无波无澜,有种没睡醒的感觉:“今天呢,是咱们复变函数这个课程的第六节课,老规矩,咱们先来点一下名......” 听到“点一下名”这几个字,江橙的神经马上绷紧了起来,再顾不得分神,快速地朝霍珽说了句“等会儿再给你解释”,然后便竖起耳朵,身体前倾,聚精会神地听严老师点名。 霍珽:“??” 她这一连串动作莫名其妙,搞得霍珽更困惑了。 然而当严老师点到第三个名字的时候,他瞬间便明白了,江橙口中的“代签到”是什么意思。 “张宇。”严老师滞钝的声音缓慢念道。 霍珽对点名向来漠不关心,只是随意地听着,手上还在做自己的事。 但当点到这个名字时,倏然间只见身旁的人忽地坐直,举起右手,脆生生喊了声“到!” 霍珽:“......” 徐天惊诧地转过头:“......” 严老师似乎没看到她举手,又喊了声:“张宇在不在?” 江橙把手举的更高了,更大声道:“到!” 霍珽:“..................” 徐天:“..................” 严老师没再重复,江橙重重地呼了口气,朝一旁正在看她的霍珽和徐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然而下一秒,严老师说的话,却让她脸色瞬变,心脏倏然间提到了嗓子眼。 “呦,怎么是个小姑娘呀。” 严老师缓慢的在花名册上勾完名字,缓慢地抬头,看向江橙的方向,咧唇一笑,乐呵呵地说,“我看这个名字,还当是个男孩子呢。” 要是搁在平时被老师这么关注,江橙说不得还会开心好几天。 但此刻是替别人签到,她本就心虚,被这么一调侃,当即整个人就蒙了。 江橙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唯一的想法是:这也太倒霉了吧呜呜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见严老师没有继续点名,还在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 江橙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电光火石间,上午江思甜的话浮现在脑海里,她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老师,张宇这个名字很中性的呀,我小学班里就有女同学叫这个的。” 话一出,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不少人还转过头来看,脸上带着兴味的神色。 江橙知道肯定有很多人已经看出自己是来代签到的,公必课是大班授课,全年级的人都会在这个班听课,肯定有不少人认识张宇。 但代签到这种事情在全校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哪个系都不乏,只是大多数情况都是简简单单点个到就过去了,甚至更多时候连点名都不会点到。 像她这种签个到签的惊心动魄的,简直难得一见。 是以大家也没人拆穿,反而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 江橙脸涨的通红,说完那句话她就后悔了,心道还不如不吭声。 本来老师老师只是随口问一句,这么一反驳,反而更加深老师的印象了。 真是太蠢了啊啊啊! 严老师倒没觉得她的话有多刺耳,反而笑呵呵道:“哈哈,的确是我狭隘了,小姑娘很有趣嘛,我记住你了。” 教室一阵哄堂大笑。 “噗”,旁边的徐天终于忍不住,头抵着桌沿,笑的直发抖,用胳膊捅了捅霍珽,喘着气说:“珽哥,你家这小师妹还、还真挺可爱的。” 霍珽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他,转回视线,余光看到江橙一副快哭出来的脸色时,也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微微勾起了唇角。 江橙听到这句话,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好在严老师没有继续难为她,摆了摆手让她坐下,又随口点了几个别的名字,收起花名册,开始上课。 江橙这才松了一口气,疲惫地坐回座位,一摸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看着桌上的离散数学,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在这间教室写作业的胆量了。 今天实在是太倒霉了,等会儿不会再叫她起来回答个问题吧? 停停停,不能这么想! 今天都点了她多少次了,总不至于这么背吧。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江橙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认认真真地听课,生怕万一等会儿被叫起来,连老师问什么都不知道。 一旦开始上课,其他同学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 徐天从书包里掏出自己和霍珽的书,又从书包里摸出两只笔分给他一支,也认真地听起课来。 教室渐渐变得安静,只剩下严老师那平静无波如同催眠一般的声音。 “在前面的几节课中我们已经学习了积分的定义,以及cauthy的几个公式......” “有演草纸没?”霍珽忽然转过头,朝徐天问了一声。 “有个笔记本”,徐天茫然地看着他,从包里抽出一个崭新的活页笔记本,说,“你要用?” “嗯”,霍珽点头,接过笔记本,随手撕了一页。 瞥了眼黑板上讲课的严老师,拿起一旁的笔,心无旁骛在纸上算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严老师转身停下,拿起一旁的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写公式。 江橙思维高度集中,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动作。 只见他先是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积分符号,然后在中间画了个圈,又在下面写了个c。 江橙:“???” 这是什么??? 很快,严老师写完了两个公式,转过身,重新拿起了麦克风:“这两个公式呢,就是咱们上两节课学习的核心,我现在找一个人来给咱们解释一下......” 江橙登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严老师脸上挂着和善微笑,用一副堪称喜爱的语气,笑眯眯地说:“那就刚刚那个女孩子吧,我记得叫张宇是吧。” 江橙只觉得眼前一黑,“哇”地一声就哭了。 12、救场 江橙此刻内心是绝望的。 她磨磨蹭蹭站起身,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 黑板上的那两个公式别说解释,她压根连读都不会读! 怎么办? 江橙都快崩溃了,在这最紧张的时刻,她脑袋里想的竟然是:万一这题回答不出来,会不会影响张宇的平时分啊! 一筹莫展间,她想到了身旁的霍珽,便可怜兮兮地把求助的目光投了过去,期望他能看在他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救救她。 一转头,却看到对方正摊开课本,在演草纸上演算着什么。 那张帅气的脸上神情平淡,似乎全神贯注地沉浸在自己笔下的公式中,对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倒是坐在他旁边的徐天师兄十分热心,一脸夸张的表情,挤眉弄眼地用口型给她做提示。 柯西......什么什么公式? 江橙拧着眉头,仔细分辨他的口型,然而越着急心就越乱。 这时,她听到严老师在台上善解人意地问:“张宇同学是不是没有听清楚问题啊?那我再重新提问一遍啊,黑板上的两个公式,你只需要给咱们解释一下它们的含义就可以了。” 江橙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 她不知道如果回答不出来问题会不会被追究,从而识破他们代签到的小把戏,但是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老师,我......”,江橙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打算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不会。 一张薄薄的纸忽然被轻轻地拍在了桌面上。 江橙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嚓”,紧接着一道清凉冷淡的声音传入耳膜,如一簇电流在她耳中炸响。 “照着念。” 霍珽的声音依旧散漫、慵懒,带着丝漫不经心,与平时别无二致。 但在此刻,这道冷漠的声音却宛如天籁一般,将她从行将跌落的悬崖边拉起,让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可靠与安心。 江橙震惊地低下头,发现面前的桌面上,一张a4活页纸静静摊着。那纸上的字体苍劲有力,写了满满半页。 从名称到含义,甚至连每个公式的读法都写了出来,赫然是一篇标准答案的逐字稿! 江橙:“!!!” 那张演草纸竟然是为她写的! 江橙只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的过分,然而这时候没有时间让她思考太多,只好就着霍珽给的逐字稿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 “第一个公式是,嗯,柯西-古萨公式——沿着一个闭路径积分f(z)=0,意思是如果一个函数f(z)......” “卧槽珽哥”,饶是徐天这么多年见多识广,也被霍珽这一连串操作秀的头皮发麻。 他再一次用右胳膊捅了下霍珽:“你这他妈是未卜先知啊,你怎么知道严老会叫小师妹回答问题?” 霍珽被他捅了一节课,肋骨处已经有些隐隐作痛,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说:“严老哪次不是在点过名的里面挑?” 更何况,严老刚刚才对她说过:我记住你了。 “是这样吗?”徐天纳闷地挠挠头,上了六次课,他怎么从没发现这个规律? 见霍珽嫌恶地坐远了些,又死皮赖脸地往他那边靠。 “那你又怎么能未卜先知,知道严老会问这个问题?”这下徐天更好奇了,“这波英雄救美……服!真的服!” 这一回,霍珽直接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你上周没抄我作业?” “抄了啊”,徐天莫名其妙道,“我抄完还分享给了好几个妹子呢。” “抄了还能问出这种问题”,霍珽扯了扯唇角,不无讥讽地说,“那看来是脑子的问题了。” “珽哥”,难过地消化许久,徐天忽然收敛了表情,一脸严肃地说,“我觉得你变了。” 霍珽:“?” 徐天:“我觉得你对我区别对待了。” 霍珽:“说人话。” “我每次找你抄作业都得求你求半天,一边割地一边赔款,凭什么”,徐天一副西子捧心状,手指颤抖指向霍珽右侧的江橙,“凭什么她什么都不付出,就能得到你的宠爱。” 这时江橙正好回答完问题,在收到严老师满意的“不错,理解的很好”后,差点没感动地哭出来,如释重负地坐下了。 一转头,恰好看到徐天表情扭曲,一脸怨念地看着自己,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徐师兄他怎么啦?”她有些担心地问霍珽,“怎么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抽筋了”,霍珽面无表情地说。 “哦”,江橙充满同情地点点头,忽见霍珽的视线正笔直地落在自己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见她没有反应,他抬了抬眉毛,问:“现在可以说了?” 江橙怔了下,突然意识到,在这场惊天动地的点名风波前,她正跟霍珽解释什么是代签到。 但经过刚刚那一茬,想必他怎么都猜出来了。 “你和张宇认识?”霍珽忽然问。 “啊?”江橙茫然地说,“不认识啊。” 见他眼中浮起一丝疑惑,她忽而明白了,小声解释道:“这种......那个,嗯,都是有偿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霍珽面前说这种事情,让她略微有一些不自然。 或许是摸不准他对待这种事情的态度,又或许很怕被他误会成不务正业贪小便宜的人,江橙解释的有些忐忑。 “就是......我帮忙点名签到,他......嗯,张宇会付我薪水。” “明白了”,霍珽说。 他的语气没什么变化,跟刚刚说“照着念”的语气几乎无甚差别。 江橙暗暗地松了口气,余光瞥到桌上摊开的a4纸,又重新转过头来,感激地说:“不过刚刚真的很谢谢师兄帮忙,不然这次张宇同学要被我害死了。” “嗯”,霍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一人一次,扯平了。” 江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之前帮他签到的事。 “那个......没什么的”,江橙不好意思地说。 她从来不喜欢挟恩自重,再说要真算起来,霍珽又是在来靖荷面前夸她,又是给她和霍琂讲题,今天还这么及时的救场。 跟他对自己的帮助比起来,她做的那点事根本不算什么。 “那我今天也是举手之劳”,霍珽看着她说。 江橙抿了抿唇,对霍珽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却是实实在在地救了她一命,否则她万一被抓包,还不知有什么后果。 而且......整整半页纸的逐字稿,又怎么可能是举手之劳? “那这个”,江橙拿起桌上的活页纸,只见那上面字字潇洒利落,力透纸背,她犹豫着说,“还你?” “扔了吧”,霍珽随意地瞥了眼,无所谓地说。 “哦哦”,江橙还想再说几句感谢的话,但见他视线落在书页中,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意识到这节课自己听不听虽然无所谓,但却是霍珽的公必课,当即不敢再打扰。 江橙没有一到课间就提前离开,怕严老师再突发奇想“临幸”她,她这次足足上完了一节大课,才跟霍珽徐天告别,回到宿舍。 但鬼使神差地,她没有扔掉那张a4纸,而是将它从中间折了起来,仔仔细细地夹在《离散数学》的课本里。 * 夜。 荔园408。 马剑彧浑身是汗,一把推开了宿舍门。 “卧槽,我刚路过学生会,听咱班学委说婷婷脱单了?” 马剑彧人如其名,生得人高马大,一米八八的身高,将近八十公斤的体重,是408宿舍当之无愧的身高体重担当。东北人,体育特长生入学的,在校篮球队担任主力。 “可不是咋滴”,徐天正穿着双人字拖在桌前打dota,一听这话,登时来了精神,煽风点火道,“大一师妹呦,软萌软萌的,专门来陪咱们婷婷上课呢,哦,珽哥?” 408宿舍里,霍珽、徐天、符子骞都是g省人,有着一套通用的地方白话。 本以为南方口音已经够顽固了,但自从跟马剑彧同住一个宿舍,不到一个月,整个宿舍说话全带上了一股东北味儿。 “真的假的?”马剑彧震惊了。 他今天有场比赛,下午的课请假没去,没赶上那场签到风云。 只觉得怎么不过半天光景,霍珽就脱单了? “子骞,这事儿你知道?” 被叫做子骞的人刚从浴室走出来,闻言顿下脚步,也露出副不怀好意的笑,说:“对呀,珽仔,说说呗,今天坐你旁边那靓女谁啊?我微信可都被咱年级女生轰炸一下午了。” 符子骞身高178,身材瘦削,长相帅气,是很典型的南方人长相。性格开朗中带着点小闷骚,属于阳光大男生一枚。 “谁不是呢”,徐天嚷道,“今天复变函数这节课一上完,院里不知道多少姐姐妹妹心都碎了,我这儿安慰了一下午呢。” “到底啥情况?”马剑彧被他俩一人一句,说的更茫然了,着急地问。 “差点忘了”,徐天一拍大腿,忽然想起来了,“小马哥今天请假了,来来来,快让弟弟给你讲讲……” 于是徐天便把下午课上的事给马剑彧讲了一遍。 他一边讲,还要一边添油加醋。 什么两人眉来眼去呀,霍珽一整节课都背对着他只跟师妹讲话呀,一直讲到“珽哥居然为师妹手写逐字稿”的时候,一直躺在床上玩《炉石传说》,始终没有吭声的霍珽终于忍无可忍: “没完了?” 徐天倏然噤声,半晌,见霍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胆子又肥了起来,小声嘟囔: “还不是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可不是只能跟那帮女生们一起瞎猜了。” “哎,珽哥”,徐天抱着椅背,仰头看着对面床上的霍珽,说:“你就说说呗,你和师妹什么时候认识的,究竟到哪一步了?” “对呀,说说又没什么大不了的”,符子骞朝徐天挤了挤眼睛,也起哄道。 “就是,哥儿几个有啥不能说的。” 三人齐刷刷仰头看向霍珽的床铺。 霍珽被问的一个头两个大,无奈地放下手机:“她是霍琂的家教老师,满意了?” “啊?”三人一阵失望。 “那所以,你们俩之间根本没什么?”符子骞问。 霍珽没有说话,重新拿起手机。 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指尖不由得顿了下。 夜深了,z大虽然不熄灯不断电,但明天有早课,几人还是很快洗漱上床。 一片黑暗中,霍珽忽然问:“什么样的人,会去帮人代签到?” “闲的呗”,符子骞接口,“要么就是为了赚点小钱,大学生么,生活费再多也不够用的。” 霍珽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又问:“签次到能赚多少钱?” “看情况,三十五十不等吧”,符子骞说,“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没什么”,霍珽淡淡道。 “珽哥是想知道橙子师妹为啥去代签到吧”,徐天在微信上和姐姐妹妹们一一道完晚安,听到他俩的对话,贱兮兮地插嘴。 霍珽没有否认。 他回想起从认识到现在江橙做过的兼职,助教、家教、代签到,似乎还有个学校的勤工俭学。 这是有多缺钱? 一片黑暗中,他皱起了眉。 13、夜宵 “妈妈,我不缺钱的!” 另一边,江橙绘声绘色跟楚秀云讲了白天发生的趣事。 对面跟她一起笑着,而后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兼职少做一点,钱不够了跟妈妈说,别把自己搞得太辛苦。” “妈妈我不辛苦”,江橙马上道,“而且我钱够用,家教的工资很高的。” “去家教要注意安全,防人之心不可无”,楚秀玉不厌其烦地叮嘱,“尽量不要和家里的男士单独相处。” “嗯嗯,我知道”,江橙连连点头,想了想说,“这家人都很好的,小孩子妈妈、管家、司机都很和善的人。” “那就好,咱们小橙是有福气的孩子”,楚秀云笑着说,“我听你说今天也是小孩子的哥哥帮忙解围的?” “嗯”,江橙眼睛闪了闪,不知为何,想到白天的一切,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奇怪而莫名的感觉。 今夜没有下雨,榕园五号的阳台与沕水湖斜斜相对。 春日的夜晚,湖面宽阔而平静,在浓浓的夜色中、在幽亮的路灯下,被微风吹起粼粼的波澜,就像在酝酿一个甜蜜而美好的梦。 江橙的思绪随着那波澜轻轻摆动,耳边不知怎的便响起了纸片拍在桌上发出那一声。 嚓! 明明是那么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她的耳中却是那么清晰。 清晰到连那些之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也一点一点慢慢地填充进脑海里—— 霍珽是什么时候管身旁的徐天要了张纸,是怎么聚精会神地在纸上逐字逐句写下答案,又是怎样漫不经心地拍在桌上,淡淡说了声“照着念”。 江橙转过身,透过阳台上的玻璃门看向自己的书桌,那本《离散数学》正静静地躺在桌上。 而在某两张的书页中,那张细致到连公式的读法都特意标注出来,笔锋随性潇洒,却又力透纸背的活页纸此刻正夹在其中。 江橙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不知为何,呼吸竟然变得有些艰难。 “嗯嗯”,她最后抿了抿唇,轻声说,“他人也......挺好的。” “那就好”,楚秀云笑了笑,没有听出女儿声音中那微妙的异样,只是说,“人家帮了忙,要记得道谢啊,有机会可以请他吃顿饭或者喝杯奶茶。” “嗯嗯”,江橙重重地点点头,又问,“妈妈今天开心吗?” “开心呀,只要我的宝贝开心我就开心。” “吃药了吗?” “按时吃着呢”,楚秀云笑着说,“今天收摊早,还跟芳姨去公园打了太极拳呢。” 江橙笑了起来:“太极拳很好的,我下学期体育课也选这个,以后跟你和芳姨一起打。” 母女俩又聊了许久,楚秀云的声音柔和温暖,江橙听着听着眼圈就有些红。 “妈妈,我想你了。”她的声音已经染上了丝哭腔。 “不是每天都给妈妈打电话么”,楚秀云温柔地说,“那这周末回趟家?” “嗯,周末还要去补课班兼职的”,江橙吸了吸鼻子,说:“不能回去。” “能请假吗?”楚秀云纵容地说,“妈妈也想你了。” 江橙那一瞬间眼泪差点就掉下来,几乎下一秒就要松口,但很快,对妈妈的思念还是被理智强行压下。 “算啦妈妈”,她鼻尖红红的,对着夜色中的湖面微笑,“助教长排班很麻烦的,我五一再回去吧。” “好,妈妈等你”,楚秀云说,“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晚安宝贝。” “晚安妈妈,我爱你。” 江橙对着夜色深深了一口气,然后带着被妈妈治愈后满满的能量,重新踏入了忙碌的洪流。 * 第二天,霍家别墅。 “怎么了?” 江橙正讲着题,见霍琂忽然捂住肚子,小脸皱成一只丑橘,一副痛苦的样子。 她瞬间紧张了起来,“不舒服吗?” “饿”,霍琂摇摇头,可怜巴巴地说。 江橙:“……” 梅姨还没回来,来靖荷去g市出差,家里今天又没大人。 “你晚饭怎么解决的”,江橙问,“没吃吗?” “哥哥给了我一千块,让我自己吃”,霍琂说,“我想早点回家,就随便在学校门口买了份烤冷面。” 江橙:“……” “怪不得你饿,烤冷面能吃饱人吗?”江橙无奈地看着他:“那现在怎么办?附近有吃饭的地方吗?” “太远了”,霍琂说,“要走快二十分钟才到,叫王叔送又太麻烦了,算啦橙子老师,我忍忍,你接着讲。” “那……好吧”,江橙迟疑地点点头,用鼠标切换了下一页ppt。 没讲两句,霍琂肚子又“咕噜”,叫了一声。 这次连江橙都听到了。 “对不起橙子老师”,霍琂捂着肚子,一副愧疚的表情。 “对不起我做什么,是你在饿肚子”,江橙哭笑不得地说,“家里有零食吗?总不能听着这‘咕噜咕噜’声上一晚上课吧。” “有”,霍琂心虚地看着她,“但是吃完了。” “……”,江橙这下总算明白了:“你老实说,你这几天是不是天天就吃零食了?” “嘿嘿嘿”,霍琂讨好地笑:“零食好吃嘛。” “光吃零食怎么能行”,江橙眉头皱起来,说:“你哥哥都不管你的?” “我哥哥才不会管这些呢”,霍琂说,“他就每晚回来睡个觉,知道我没丢就行。” 江橙心内一片震惊,心道这妈妈和哥哥心也太大了,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这么放心? 这时霍琂肚子又“咕噜”叫了下,他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不舒服地弓着身子。 江橙终于看不下去了,问:“家里有食材吗?” “冰箱里面应该有”,霍琂揉着肚子说。 突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激动地问:“橙子老师要给我做饭吗?” “嗯嗯”,江橙笑眯眯地点头,率先起身,说:“带我去厨房看看?” “哇,你会做饭呀橙子老师!”霍琂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跟在她身后,“你会做什么?” 两人踩亮了过道的灯,一起下楼。 “当然了”,江橙说,“你忘了老师家是做什么的?” “鱼蛋面!”霍琂骄傲地抢答。 “bingo!”,江橙打了个响指,“所以小麦兜,你想吃什么?快来点餐。” “那我想要鱼蛋粗面”,霍琂立刻get到了她的梗,摇头晃脑地说。 “没有问题”,江橙笑着打开冰箱,大致扫了一眼,见里面满满当当,食材调味料都很齐全。 “啊,没有粗面”,江橙道,“乌冬面可不可以?” “没问题!”霍琂眯着眼睛道。 江橙拿出一应食材,先将咖喱块溶成汤汁,再将半熟的鱼蛋放入,加热煮沸,直到鱼蛋一个个都变成金黄色,便停火舀出。 这时另外一个锅里的水沸腾了起来,她便将乌冬面下进锅里。 “要不要来点胡萝卜和土豆”,江橙问。 她在做饭,霍琂就好奇地在她身后跟来跟去,帮忙打下手。 “要土豆不要胡萝卜”,霍琂说,“妈妈很爱吃胡萝卜,家里每顿饭都要做这个,我都快吃吐了。” 听他提到来靖荷,江橙忽然好奇道:“妈妈的工作需要经常去g市出差吗?” “不是去出差”,霍琂道,“妈妈工作的地方就在g市。” “?” “她是j大的教授”,霍琂解释道,“所以每周都要去g市上课,这几天晚上是替一个生病的老教授代课。” 江橙:“!!!” 她还从来不知道来靖荷竟然是j大的教授。 j大在全国虽然并不出名,但却是g省人的心里地位却相当高,江橙当即震惊了。 想起之前见面的时候,她还跟来靖荷就霍琂的教育侃侃而谈,江橙羞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那爸爸呢?” 江橙问这个纯属好奇,从她来当家教那天到现在已经有半个月,还从来没见过这家的男主人,看起来似乎更忙。 “爸爸就是个包工头”,霍琂说,“最近正在东莞盖楼。” 江橙:“……” 那应该是房地产一类的吧,江橙没想到霍琂会这么形容自己的爸爸,不禁有些好笑。 只觉得霍琂家与自己在港剧中看到的那种豪门世家完全不同,没有任何架子,全家上下都十分平易近人,也都很接地气。 当然,除了霍珽以外。 但霍珽的“架子”又并非是看不起人的傲慢,更像是一种比较自我的感觉,对其他人、其他事有种满不在乎的冷漠。 “橙子老师”,霍琂忽然指着锅,弱弱地说,“咱们的面,是不是下的太多了?” “啊”,江橙回过神来,看向流理台,瞬间便愣在了原地。 刚刚聊的太过投入,无意识间,竟然下了四包乌冬面进锅!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想到两个字:完了。 * “不去,霍琂今天在家。” 卧室里,霍珽哑着嗓子,朝电话里不耐烦地回了句:“挂了。” “来嘛,婷婷”,徐天还在对面盛情邀请,“在家待着有啥意思,把霍琂带出来一起浪啊,大家伙都在呢。来,小马哥、子骞,给咱们珽仔排面......” 不一会儿,听筒里传来嘈杂的喊叫声:“珽仔珽仔,最靓的仔!风里雨里,ktv等你!” 霍珽:“......滚。” “婷婷,你这样我们可就伤心了”,徐天在一群鬼哭狼嚎的声音中扯着嗓子喊,“来,老友们,请给我点一首《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一千个伤心的理由,一千个伤心的理由,为何我的婷婷抛弃我们不来唱k......” 霍珽紧咬着后槽牙,被徐天那声嘶力竭的嚎叫声惹得一阵胃痛,忍无可忍掐断了电话,瘫坐进人体工学椅中。 他是被徐天一个电话叫醒的,醒来那会正趴在桌上,阿zhu枕着他手臂睡觉。 霍珽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记得他最后一个动作是点下了“程序运行”按钮,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次清醒就是刚刚徐天叫醒自己那会儿。 手臂麻的几乎失去知觉,胃部一阵阵钝痛传来。 霍珽脸色发白,冷汗涔涔,咬牙陷进椅子里,想等这一阵疼痛过去,再去拿点药吃。 突然间,只见阿zhu忽然将耳朵一竖,站起身,转头看向门的方向。 紧接着,它以离弦之势“唰”一下先从桌上跳到霍珽腹部,再借助他的肚子作为跳板弹下地去,一路冲刺到门口,乖乖坐着,仰头看着卧室门。 阿zhu虽只有六个月大,体重却有足足八斤。 霍珽被那纤细的四足在腹部一踩,强大的压强差点让他当下就一口血喷出来。 半分钟后,敲门声响了起来。 霍珽:“……” “没锁”,霍珽深吸一口气,有气无力道。 下一秒,门锁被轻轻旋开。 门外一高一低,探出两个脑袋。 “哥,嘿嘿嘿。” “霍师兄,嘿嘿嘿。” 霍珽的视线在他俩身上扫过,瞬间了然:“又有题不会?” “没,不是!”霍琂马上摇头,背在身后的双手戳了戳身后的江橙。 两人在门外嘀嘀咕咕半天,才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做错事的表情,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 霍珽一脸迷惑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咳,那个,霍师兄”,江橙鼓足勇气,上前走了两步,一副讨好的表情:“你辛苦了一晚上,肯定饿了吧?” 一旁的霍琂点头如蒜倒:“就是就是,学数学很费脑子的。” 霍珽:“......” 他确实晚上没有吃饭,中午......貌似也没吃,但到了这会儿,早就饿过头了。 霍珽疼的一句话不想说,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想知道他们在玩什么把戏。 “我们俩刚刚在楼下煮面”,江橙吐了吐舌头,快速地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海碗拿出来,放在桌上,“想到师兄你也在家,就特意多做了......一点点。” “是的是的,只有一点点,专门给哥哥你做的哦”,霍琂狗腿地捧哏,跟在江橙身后,一个漂移,将一双筷子拍在碗上,又跟她一起退了回来。 两人动作迅疾猛烈,配合堪称天衣无缝。 霍珽只感到两道劲风从眼前很快掠过又很快离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江橙和霍琂已经闪出门外,只露出两颗脑袋,笑眯眯地冲他摆手。 霍琂:“那哥哥就好好享用夜宵吧。” 江橙:“那我们学习去咯。” “拜拜!” 说完,两人便瞬间消失在过道。 阿zhu随后,风一般地跟出去。 霍珽回过头,视线落在书桌上的海碗上。 咖喱色泽金黄,鱼蛋饱满盈润,西洋菜青翠鲜嫩,混合着空气中浓郁清香的味道,看起来极为诱人。 只是那碗—— 霍珽看着眼前这个六寸口径,家里平时用来盛汤的硕大海碗,此刻盛着满满一碗乌冬面。 胃里不由得一阵翻江倒海。 感觉更痛了。 14、白粥 走廊上。 “我觉得有点不对”,江橙忽然转过身,看向霍琂。 “我也觉得有点不对”,霍琂也转过身,看向江橙。 两人对视一眼。 霍琂:“哥哥刚刚的脸色看起来好苍白。” 江橙:“还有些有气无力。” 霍琂:“额头上还有冷汗。” 江橙:“是不是被那一大碗面吓到了?” 两人一怔,同时流露出愧疚的表情,同时犹豫道:“我们俩,是不是有点过分?” 接着,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同时转身,同时拔腿,向反方向冲刺而去。 霍珽卧室的门没有关。 江橙和霍琂一人趴在一边门口,偷偷地向内看去。 阿zhu从房间钻出来,蹲在江橙脚边,好奇地看着他们动作。 “嘘”,江橙朝阿zhu比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转身,悄咪咪地看向屋内的霍珽。 霍珽还在椅子里躺着,跟他们离开前的姿势一模一样。 而桌上的那一海碗面,也完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完了。 江橙心里“咯噔”一声,心想霍珽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其实她和霍琂只是因为面实在是煮多了,想着霍珽也在家,就把吃不完的送了上来。 虽然分给他的多了一点吧,有那么点让他帮忙解决的意思吧,但...... 二十岁的大男生,饭量不都应该挺大的么? 应该......不至于生气吧。 江橙眨了眨眼睛。 五米外的视线里,却见霍珽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椅子里,完全没有行动的迹象,仿佛正在酝酿着怒气。 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看了一眼霍琂,那家伙看起来比她还心虚。 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重重地朝对方点点头,正准备进去道歉求饶。 卧室里。 霍珽忽然撑着椅背,从座位里站了起来。 江橙迈出去的脚步一顿。 下一秒,却只见霍珽站起一半的身体,像是忽然失去力气一般,又重重地砸进椅子里。 人体工学椅随着这股力道,猛地向后划出一段距离。 随之,屋内传来一声“嘶”的一声。 “霍师兄!” “哥哥!” 江橙和霍琂大吃一惊,箭步冲进去,扶在椅子两侧。 阿zhu也浑身一凛,跟着他们冲刺进去。 “霍师兄,你没事吧!” 江橙紧张地看着霍珽,这才发现他整个人脸色青白,额角布满冷汗,单手捂着小腹,似乎极为痛苦。 “哥哥,你怎么了!” 霍琂紧张地看着霍珽,单膝跪在他身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般,浮夸地不住晃他:“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啊!” “霍师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橙子老师,怎么办啊,我们要不要送哥哥去看医生?” “......” 霍珽原本只是太久没有动,站起来的时候腿麻了一下。 被他俩这么七嘴八舌的一顿吵,顿时觉得胃部的绞痛加剧了许多,咬牙切齿道:“闭、嘴。” 两人瞬间闭嘴。 但他们嘴巴虽然闭上了,眼珠子却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一脸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霍琂无语地看着他俩,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咬牙忍过腹内一波汹涌的绞痛,疲惫地说:“胃疼。” 江橙愣了一下。 霍琂却反应很快,马上道:“哥哥,我去给你拿药!” 说完,便风一般转身冲下楼,去客厅拿药。 卧室里只剩下江橙和霍珽二人。 “霍师兄”,江橙担心地看着他。 眼前的霍珽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的嘴唇泛着青白,头发也被汗水打湿了几绺,捂着腹部,眉心紧紧蹙着,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这脆弱的模样几乎是一刹那就激起了江橙的怜惜之情。 “要不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吧,这样窝着肯定不舒服”,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霍珽看了她两秒,点头。 江橙便上前两步,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到床上,靠墙坐着。 霍珽看她娴熟地为自己盖上被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僵硬道:“谢谢。” 这时霍琂刚好抱着药箱跑上来:“哥哥,有好几个治胃病的药,我不知道吃哪个,就都拿来了。” 霍珽却像是早就习惯了,随手从里面取出一盒奥美拉唑,掰出一粒,接过霍琂递过来的矿泉水,就要服药。 “等一下”,江橙忽然打断了他的动作,震惊道,“师兄,你就用这个喝药?” “不然呢?”霍珽疑惑地看向她。 “不然呢?”霍琂也好奇地看着她。 “喝药要用温水的呀!” 江橙总算是明白为啥霍珽为啥能把霍琂照顾成那个样子了,这人压根连自己都不会照顾! “还是我来吧”,她不由分说从霍珽手中拿走矿泉水,下楼接了杯温水,递到他手中。 又拿起霍珽手边的药,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说明书和用法用量,才让霍珽把药喝了下去。 江橙其实很会照顾人,她细心、贴心,很多霍珽平时从来都想不到的事情,都被她做得有条不紊。 “要多喝热水”,最后,她用保温杯灌了一瓶温水,放在霍珽床边,柔声道,“那师兄你先好好休息,睡一觉,等药效发挥了就会舒服一点了。” “嗯”,霍珽迎上她柔软的视线,不知为何,心里也变得一片柔软,认真道,“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呀,师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江橙眼睛弯了弯,又忍不住叮嘱道,“不过师兄,你以后吃饭可一定要规律呀,不然长期下去,胃肯定会被折腾坏的。” “知道了”,霍珽点点头。 “那……我们就回去学习啦?” “嗯。” 目送着江橙抱着药箱和霍琂离开,霍珽缩进被子里,在药物的和疼痛的双重作用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一个小时以后,他被手机上的闹钟吵醒,下床看了眼程序,发现已经跑完了。 胃里的绞痛已经缓解了许多,仔细体会,有种空空的感觉,泛着一丝丝的恶心。 霍珽没有在意,关掉电脑,正准备继续睡。 忽而看到桌上放着一个不锈钢的保温饭盒。 饭盒上面贴着一张嫩黄色的便利贴,上面写着: 【白粥养胃,师兄醒来后记得喝一碗哦。——橙子】 字迹娟秀,签名处还画着一个q版的橙子,就像她头像上的那个。 霍珽静静地看着那张便利贴,似乎从那上面看到了她穿着围裙,在厨房煮粥的身影。 半晌,他打开保温饭盒,盛出一小碗粥。 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 霍珽舀起一勺,凑上前去喝了一口。 白粥暖暖的,一路暖到了心里。 * 晚上,霍琂写完所有的作业,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走向阿zhu的房间。 猫别墅的铁钩上挂着一沓塑料袋,霍琂随手扯下一个,蹲在地上,拿起一旁的猫砂铲,娴熟地铲起屎来。 脚步声响,猫房的门被打开。 霍琂一回头,见是他哥,瞬间紧张了起来。 “哥哥”,霍琂站起身,乖巧地打了个招呼,关心道,“哥哥你好点了吗?” “唔”,霍珽淡淡地应了声,提步走到一边,靠在墙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宛如一个无情的监工。 霍琂:“……”,只好蹲下身来,继续卖力地铲屎。 他蹲在地上,埋头将眼前的猫砂翻过来倒过去,阿zhu在一旁跳来跳去的捣乱。 霍琂一边铲屎,一边在心里细数最近有没有做过得罪哥哥的事。 感觉到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他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用一副快哭的语气说:“哥哥,我错了。” 正在沉思的霍珽:“……” 霍珽原本只是在思考怎么开口才能显得不那么刻意,见他这一脸不打自招的表情,反倒觉得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了。 “错哪了?”霍珽眸色微沉,不动声色地问。 霍琂心虚地看了他一眼,老老实实道:“就是晚上那碗面……其实是我和橙子老师不小心煮多了。” 霍珽没有说话。 霍琂小心翼翼道:“然后我们吃不完,我就想捉弄你一下,把剩下的都拿给你了。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跟橙子老师没有一点关系的!” “是吗?”霍珽的声音听不出语气。 “真的”,霍琂着急地说,“哥哥,你相信我!” “要我相信你”,霍珽漫不经心地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霍琂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江橙”,霍珽被他这么直勾勾看着,难得地有些不自然,别过头,眼神看向一旁正在玩猫砂的阿zhu,状似不在意地问:“就是你的橙子老师,她......很穷?” “啊?”霍琂愣了下,眼神有些躲闪,“为什么会这么问?” “一个月”,霍珽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应该知道些什么,说:“铲屎的时间,缩短一个月。” “这......” 霍珽凉凉地看他一眼:“难不成你还想减两个月?” “当然没有”,霍琂一个激灵,马上否认,纠结半天,道,“那我说吧。” “橙子老师不是穷,她是很自立”,霍琂想了想,用这句话做了开头,“她读大学没找家里要过一分钱哦,都是自己兼职赚来的。” 霍珽挑了挑眉毛,示意他继续。 “她做过很多兼职哦”,霍琂铲完了屎,拍了拍手也靠在墙上,和他哥并排站着。 “发传单、在麦当劳打工、当助教老师......”,霍琂说起江橙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有种掩饰不住的欣赏,“哥哥你知道永动机吗?” 霍琂转头看他,佩服地说:“橙子老师就像是个永动机,永远都在运转,永远也不知道疲倦,真的特别厉害呢。” “是她跟你这么说的?”霍珽嗤笑一声,眼神却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当然不是啦”,霍琂惊讶地看着他,解释道,“是她的朋友喔,也是个很漂亮的小姐姐,以前经常陪她一起去补课班。她跟我们说橙子老师特别辛苦,让我们不要欺负她。” 霍琂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补课班的种种趣事。 霍珽撇了撇嘴角,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提出这个话题,正准备捞起阿zhu回房睡觉。 “不过”,霍琂忽然话锋一转,转过头来,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说:“我猜,橙子老师的家里可能确实挺穷的。” 霍珽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何以见得?” “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出来呀”,霍珽掰着大拇指,一本正经地细数:“比如她的手机,你见过吗,一看就是深圳华强北出厂的。” “你还知道华强北?”霍珽嘲了句,迈出一半的脚步却下意识收了回来。 “还有哦”,霍琂语气罕见的严肃起来,说:“我上次不小心听到橙子老师和美女姐姐的对话,听说她妈妈生了很严重的病,所以橙子老师不管发生什么事,每天一定会给妈妈打个电话的......” 深夜的海逸湾被笼罩在一片寂静中。 海浪层层叠叠翻涌而来,撞击在岩石上,变成泡沫。天顶一轮明月高照,月色映在水面上,泡沫便在月亮中沉浮。 猫房内一片沉默,阿zhu追着一个老鼠玩偶跑来跑去。 俩兄弟靠在墙上,穿着同样款式的家居服,摆着同款的左脚微屈的姿势,一冷淡,一稚嫩,俱是一般的帅气逼人。 “哎”,霍琂忽然叹了口气,颇有些遗憾地说:“橙子老师又善良又乐观,真是个完美的女孩子,要是我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霍珽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哥哥”,霍琂也忽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今晚为什么对橙子老师这么关心,你是不是喜欢她?” “怎么可能”,霍珽脸色瞬间就变了,不悦地别过头,说,“别乱脑补。” “那就好”,霍琂像是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说:“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霍珽奇怪地看着他。 霍琂却眼神躲闪了下,似乎有些羞涩,扭捏地说:“我说了你要帮我保密哦,我啊,想让橙子老师,以后当我女朋友。” “……”,霍珽震惊地转过头,用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 “我算过了”,霍琂却丝毫不在意他的眼光,一本正经地说,“橙子老师今年19岁,我13岁,我们只差了六岁。人家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六,那就是抱了一对金砖……” “……橙子老师应该不喜欢和人早恋,那么我就先等五年。五年之后等我考上大学,就给她表白。那时候她也应该在读研究生了,我就出去打工赚钱供她读书,让她不用那么辛苦。” 他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这些,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甚至连未来十几年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不过我现在唯一最担心的是”,霍琂叹了口气,似乎很是苦恼:“就怕这五年里有其他人把她追走了。哥哥,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霍珽心里登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然后他听到霍琂说:“你跟橙子老师是同学,如果你见到有人追她,能不能偷偷告诉我。” 此话一出,霍珽常年如同冰山一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你该吃药了”,他竭力管理住自己的表情,笃定地做出了结论。《 》 15、帮忙 “去吧,珽哥,求你了。” 自行车上,徐天如是对后座的霍珽说。 昨天一场台风刚刚刮过,逸仙大道上积水甚厚。徐天穿着一双人字拖,每一次踩下去脚就会浸没在水里,上来时又会露出水面,一时只觉好不销魂。 道路两侧是一应的枯枝败叶,单车横七竖八散了一地,甚至偶有些年岁不够的榕树,也经受不起台风的摧残,被生生拦腰折断。 这场景在z大几乎是司空见惯的。 z市濒临南海,是典型的南亚热带与热带过度型海洋性气候。 一年四季,唯独不缺的便是雨水与台风,就像四川从来不缺地震一般。 许多外地来求学的学生一开始听到台风还会色变,每次看到黄色预警就开始囤水囤粮,到了后来也就渐渐不在意了。 甚至还常常暗搓搓地期待大台风过境,这样学校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停课了。 霍珽跨坐在单车后座,两腿伸直,竭力翘起,生怕鞋子浸入水里,颇有种狼狈的滑稽感。 南方多雨,z市的排水系统又做的不好,常常会暴雨浸街,穿着帆布鞋和运动鞋,一出门就会立刻湿透,是以拖鞋和凉鞋变成了最好的选择。 在z大,一年四季,几乎随处可以见到穿着人字拖的男男女女,几乎已经成为这个校园的一道风景线。 有些不讲究的男生甚至直接穿双室内拖鞋就出门了。 但霍珽这人龟毛,大少爷虽然懒,但是又讲究的不行,拖鞋从来不外穿。 是以每到这种时候,为了不让鞋子浸到水,都格外费劲儿。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霍珽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颇为费力,他把手中的伞稍微举高了些,无情地拒绝:“累,不去。” “这是趣味越野,趣味的!不是纯跑的那种!而且还可以骑车!” “不。” “就当支持符子骞了成不?” 教学楼到,徐天把车子停在架空层,上前赶上霍珽,苦口婆心地劝:“他们「一起跑社团」好不容易举办一次有意思的活动,而且据说还加了个联谊环节。符子骞都跟程心玥她们宿舍商量好了......” 霍珽上楼梯的脚步一顿,徐天猛地噤声,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却见他收回视线,不紧不慢道:“那更不去了。” “为什么呀”,徐天很是不解,“程心玥对你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嘛,人家妹子又是级花,还是年级第二,跟你简直就是绝配。别人女生都这么主动了,你......” “对我主动的人多了”,霍珽不咸不淡道,“我各个都回应,是要开后宫?” “行”,徐天服气了,竖了竖大拇指,“当我没说。” 他们转过一层楼梯,徐天不死心,又契而不舍道:“那咱们不谈联谊,就谈兄弟情,珽哥。你忍心看着你心爱的三个室友因为没法组队,而错失与妹子结识的机会吗?你忍心看到他们有朝一日,头发都秃了,但还是单身狗,变成三只单身秃子吗?你忍心......” 他忽而见到前方的楼梯上并排走着两个女生。 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纤细,丸子头,侧脸上还有淡淡的婴儿肥,转过楼梯时脸上带着清澈的笑意,看起来十分眼熟。 “诶,前面那个妹子看起来怎么这么像橙子师妹?”徐天纳闷地转过头,却发现霍珽的视线也正从同样的方向收了回来,不禁怔了下,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嗯”,霍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是她。” * 二十分钟前。 江橙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任菁忽然叫住了她:“橙子。” 江橙回头:“嗯?” 周五下午,另外两只在教学楼自习,江橙还剩最后一节公选课,任菁没课。 “怎么啦菁菁”,江橙站在门口,笑着问,“要帮忙取快递吗?” “没有没有”,任菁忙摆摆手,往她这个方向走了两步,说:“橙子,你是准备去上公选课吗?” “对呀”,江橙笑了笑,说,“就是那个清宫戏。” “哦哦”,任菁点头,舔了下嘴唇,不太自然地笑,“那个,橙子,我能跟你一起去上公选课吗?之前听你说,上课会看很多清宫剧,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啊”,江橙有点震惊,“外面在下雨喔,路上都是积水,菁菁你真的要去?” 其实江橙这么惊讶不是没有原因的,公选课本来到课率就很低,尤其像清宫戏这种水课,大家选课的时候都是奔着翘课选的。 平时天气好的时候都没多少人,更何况是台风天。 任菁这个时候要去陪她上课,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对哦”,听她这么说,任菁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犹豫。 她看着江橙,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决定道:“没关系,我陪你去吧,正好等会去荔园取快递。” “哦,那好呀”,听她这么说,江橙便没有多想,愉快地答应了。 两人从车棚里取了单车,任菁不会单手撑伞骑车,江橙便载着她,让她在身后撑伞,一起去了教学楼。 教室里果然没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坐着刷手机。 两人找了中间靠后的位置,江橙将伞放在地上,用纸巾擦了擦脚上沾着的枯叶。 她今天穿着一双粉黄相间的人字拖,一路在水中淌过来,沾了不少污渍。 “这个课一直都只有这么点人?”任菁四处张望了下,似乎有些失望。 “对呀”,江橙则已经习惯了,从书包里掏出准备在这节课写完的作业,放在桌上。 “你家教的那个霍珽师兄呢”,任菁又问,“他今天也没有来吗?” 提到霍珽,江橙愣了下,然后摇摇头,说:“不知道诶,之前两次也没来,就见过他一次......” 她话还没说完,教室里忽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卧......卧槽,好帅!” “啊啊啊他是这个班的?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 “一分钟,我要知道帅哥的联系方式!” ??? 有帅哥? 江橙的注意力被成功地吸引了去,惊讶地抬头看去。 只见霍珽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套装,发如乌云,眉如远黛,面如凝玉,双眼间带着漫不经心的神色,信步走了进来。 纵然逸仙大道上的积水已经漫过脚踝,教室里人人穿着拖鞋,挽起裤腿,一副刚从乡下插完秧的模样。 他的穿着仍然十分讲究,雪白的运动鞋上尘埃不染,完全看不出一丝狼狈。 前排的好几个女生已经激动的脸都红了,捂着胸口不住喘息。 霍珽却目不斜视,径直穿过中间走廊的过道,往后排走去。 快要经过江橙这一排时,他的视线不经意间转了过来,恰好对上江橙的。 两人视线在空中对上,江橙立刻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热情地挥挥手,跟他打招呼。 霍珽脚步一顿,眉宇间浮上一层疑惑。 下一秒,他收回了原本要继续往后走的脚步,穿过几个空座位,径直来到了她旁边的位置。 “什么事?”霍珽眉毛抬了抬,问。 “啊?”江橙懵了下,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没有叫他过来呀。 然而她很快反应过来,霍珽应当是把自己刚刚打招呼的招手动作,理解为找他有事了。 “没什么”,江橙笑着岔开话题,“师兄今天怎么突然来上课了?” “这是我的公选课”,霍珽漫不经心道,“我不能来?” “哦哦”,江橙傻乎乎地点点头,意识到自己又像前两次一样问了句傻话。 “你的胃,好点了吗?”江橙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见他脸色虽依旧白皙,但已经并非那日的苍白。 “嗯”,霍珽点点头,收回视线,顺势坐在了她身旁的位置。 江橙感觉到,随着霍珽坐在身边,前排不少女生向他们这个区域投来了火辣辣的视线。 女生们凑在一起热切地讨论,对着这个方向指指点点,那眼神中的灼热,几乎要将江橙烧出个洞来。 任菁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问:“这位就是霍珽师兄,不介绍一下?” “哦对”,江橙这才反应过来,往后靠了靠,让出足够的空间给两人打招呼,说:“师兄,这位是我的室友任菁,也是计院的。” 又转头朝任菁说:“菁菁,这位是我家教认识的师兄,霍珽师兄,数学系,今年大二。” “你好啊,霍师兄”,任菁浅浅地勾起唇,朝霍珽露出了一个甜美又自信的微笑,说:“我叫任菁,‘任尔东西南北风’的任,‘篁竹菁菁无啸聚’的菁,久仰大名,很高兴认识你呀。” 霍珽:“嗯,你好。” 任菁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便恢复自然,说:“霍师兄和程心玥是同学吧,我跟她是一个社团的,经常听她提起你呢,说你特别厉害。” “认识”,霍珽说,“不熟。” 任菁:“......” 这次连江橙都感觉到任菁的尴尬了。 但霍珽这人就是这样,江橙刚认识他时情况甚至比任菁现在还差。 但她到底心软,不忍心任菁独自面对这么尴尬的境地,正要打个原场。 正好这时上课时间到了,公选课的老师走了进来,教室里的叽叽喳喳声戛然而止,顺便替任菁解了围。 公选课老师是个身材瘦小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看到教室只来了这么点人,心中便有数了。 随便翻了几页ppt,就找了个清宫剧放。 这次播放的是佘诗曼主演的《宫心计》。 这部剧江橙陪楚秀云不知看了多少遍,连情节都会背了,遂翻开书,拿出张活页纸,开始写作业。 任菁无聊地看了会儿电视,又拿出手机,将所有app点了个遍。 出门那会儿只想赌一把霍珽会不会来,她这会儿万分后悔自己没带本作业过来,弄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随手回复了几条微信消息,余光从江橙身后跃过,看到霍珽正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玩手机。 那张好看到近乎完美的脸上,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淡漠。 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真的有女生能走进他心里吗? 任菁想起好友程心玥提起他时那不加掩饰的爱慕和渴望而不得的苦闷,心脏不由得缩了下。 这时她看到霍珽似乎玩的有些累了,将手机收了起来,随手按揉了一下眉心。 他连这个随便做出来的动作,都显得如此轻逸潇洒,让人移不开视线。 而下一秒,他做了一个任菁无论如何都预料不到的动作。 只见他身体微微前倾,拈起江橙写完的一张纸,随意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慢条斯理地说:“离散数学?” 江橙没料到霍珽竟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写字的手顿了一下,才抬起头,笑着说:“是呀,师兄,你们学过这门课吗?” “不用学,但看过”,霍珽说,“高中。” “......” 江橙觉得这天真没法聊下去了,但见他手上拿着的活页纸,忽而想到那天代签到被他帮忙时,自己拿的就是离散数学这本书。 那张霍珽帮她解围的活页纸,现在还在这本书里夹着。 她抿了抿唇,不知为何,耳根忽然热了起来。 见她半天没说话,霍珽眼皮微垂,换了个话题,说:“你是哪个学院的?” “计算机学院”,江橙稳了稳心神,竭力让自己显得冷静。 “哦”,霍珽说,“想起来了。” 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间教室,那时候江橙做自我介绍时提过这个。 明明只过了一个月不到,但不知不觉,竟像是认识了许久一般。 “对了,霍师兄”,江橙忽然想起楚秀云的叮嘱,说:“上次你帮我解围,我还没正式谢过你呢。你看你哪天有时间,我请你吃一顿饭可以吗?” “你前天不就请过了?”霍珽往后靠了靠,视线落在她身上,表情竟难得有些不自然,道,“谢谢。” 江橙明白他指的是那晚的白粥,忙摆手道:“那个......不算的,只是一碗白粥而已。” “我想请师兄你吃顿正式的,作为答谢”,她重新迎上霍珽的视线,讨好地笑笑,“不知道可不可以呀。” 霍珽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生,她的脸上有着不明显的婴儿肥,笑起来时脸上会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他的眼神既干净又坦荡。 半晌,他忽而想到了什么,撇了撇嘴,略有些嫌弃地说:“我帮了这么大的忙,你就只打算请一碗饭?” 江橙:??? 变脸这么快? 江橙懵了。 本以为以他的龟毛清高,八成连请吃饭都免了,谁知得到的竟是这个答案。 “那......两顿?”她弱弱地比了个“二”的手势,心里一阵肉痛。 上次的代签到一共就赚了五十块,心惊肉跳一场不说,还得请两顿饭,这简直就是赔本的买卖啊! 江橙泪流满面地在心里敲着算盘,面上却不显,仍是一脸诚恳地看着霍珽。 霍珽:“......”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爱吃?”霍珽看着她那双无辜的双眼,几乎是要被气笑了。 “是有别的事找你帮忙”,他没好气地说,“愿意?” “愿意愿意”,江橙见他居然用了“帮忙”两个字,不禁受宠若惊,“有什么事师兄您只管说,在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倒也不必这么血腥”,霍珽淡淡道,“我最近正在做的课题,需要用代码实现。” “我不会,你帮我写吧。”《 》 16、彩虹 回去的路上。 任菁坐在单车后座,撑着伞,好奇地问:“橙子,你和霍珽师兄是不是很熟啊?” 雨比来时下的又大了些,正是下课高峰期,逸仙大道上熙熙攘攘,全是冒雨行驶的单车。 江橙身后载着一个人,精神高度紧绷,小心翼翼地在车流中穿行,生怕一不小心两人都“扑通”摔进积水里。 “应该算是......一点点熟吧”,闻言,她想了想说。 “是吗?”任菁手中的雨伞晃了晃,笑着说,“我看你们俩上课一直在聊天诶,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江橙其实也有点纳闷,两人因着机缘巧合的关系,虽然频繁见过好几次面。 但若说熟悉,则是万万谈不上的。 最多不过是路上见到了,挥挥手打个招呼的关系。 霍珽居然会主动跟她搭话,江橙也很吃惊。 不仅如此,竟然还让她帮忙写代码。 江橙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他今天为什么会如此反常。 想来想去,唯一的原因只能是—— “可能......他不想吃亏吧。” 费心费力地帮忙写了那么长的逐字稿,以他那种锱铢必较的性格,怎么可能一顿饭就便宜了自己? “哈?”坐在后排的任菁一脸懵逼。 江橙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自顾自地点点头,说:“应该只是想找个免费的打工仔吧,嗯,就是这样。” 任菁:“......” “哎橙子”,车子拐过一个路口,驶入荔园宿舍区,任菁忽然又问,“你觉得,霍珽师兄是不是喜欢你呀?” “什么?”江橙被吓了一跳,车头一歪,差点骑上人行道去。 两个小姑娘瞬间花容失色,任菁大叫“小心”“让让”,车子在行人惊恐的表情中歪来扭去,半天才调整好方向。 江橙吓得冷汗都快冒出来了,良久才平复呼吸,道:“菁菁你吓死我了,这怎么可能!” 霍珽,喜欢她,怎么可能?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江橙觉得自己这室友怕是疯了。 “哈哈,我就是开个玩笑”,任菁说,“我也感觉不可能啦。” “感觉霍珽师兄那种人,眼光应该会很高的吧”,任菁若有所思地说,“你说对吗,橙子?” “是呀”,江橙也不介意她贬低自己,反倒松了一口气,摇头晃脑地说,“反正肯定是不可能看上我的。” “那你呢”,任菁又八卦地问,“你喜欢霍珽师兄吗?” “我当然没有了”,江橙条件反射道,“怎么会这么想?” 这时,两人在荔园三号停下车,去架空层取快递。 任菁打着伞,亲密地挽着她的手,问:“橙子,你真不喜欢他?” “真不喜欢”,江橙肯定地说,脑海里却不知为何闪过了那张被她夹在书页中的活页纸。 “那......”,任菁还欲再说些什么,江橙怕她再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忙道,“菁菁,咱们有多少快递要取呀,江小甜和白小珂有没有要帮忙取的?” 任菁知道她不愿再聊这个话题,便识趣地不再继续,专心取快递。 z大的快递全部集中在荔园三号的架空层,由社团承包取发件。 即便是雨天,架空层下仍然聚着很多人。 自08年淘宝开始普及,进入大众视野后,这两年网上购物浪潮迭起,简直快达到了一个巅峰。 z大地处偏僻的郊区,离市中心有一个多小时公交的路程,附近只有一个落后的村镇,于是淘宝便成为了最大的购物平台。 包裹按照快递公司分区域摆在地上,江橙和任菁分好工,一人负责几个快递公司,开始如红外线一般扫描起来。 很快找到了所有的快递,足足有五六包,全部是任菁和宿舍另外两只的。 两人拆掉了外面的包装袋,把能塞进书包的全部塞进书包,剩下一个纸箱子颤颤巍巍摆在车篮里,狼狈地回了宿舍。 路上,江橙一边小心地控制平衡,脑袋里又浮起两个小时前,公选课教室里她和霍珽的对话。 “师兄,帮忙我当然很愿意。但是就怕我的代码水平还不够,胜任不了你的算法。” “不用担心,会写‘helloworld!’就行。” “......” 江橙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但欠他那么大一个人情,债主都这么说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那......我什么时候开始?” 霍珽想了一下,道:“我会微信联系你。” “哦”,江橙点点头。 之后的几天,江橙每天都会去微信确认一下债主有没有来讨债。 但没等来讨债的,却等来了期待已久的趣味定向越野。 台风之后又下了几天绵绵阴雨,好不容易迎来几个大晴天,「一起跑社团」当机立断,将定向越野的时间定在了周日的上午,刚好赶上了江橙不用去兼职的那半天,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一大早,327宿舍就齐齐穿上了运动套装,扎着清一色的马尾辫,骑着单车出发了。 江橙踩着一辆粉红色单车,穿着嫩黄色的运动服,扎着一头清爽的马尾辫,鬓角还有些毛茸茸的碎发,看起来就像只刚出壳的小鸡仔。 江思甜则踩着辆橙色的单车,一身大红色的运动装衬的她愈发肤白唇红,微棕的大波浪卷被扎在脑后,红唇艳艳不可方物。 任菁偏爱蓝色,从单车到衣服都是淡淡的天蓝色,她化着淡淡的妆,一头马尾高高扎在脑后,精致而又自信。 白珂的车是白色的,衣服则是薰衣草紫,瀑布般的长发被低低扎在脑后,女神气质显露无遗。 四人身上所穿的运动套装都是同样的款式,是上学期一起相约在淘宝上定做的“舍服”。 但同样的衣服,穿在不同人身上,效果却是大大不同。 白珂知性、任菁干练、江思甜美艳、江橙清纯,327宿舍的这四个女生,美的各有千秋,并肩骑车在逸仙大道上,长发随风飘扬,青春意气几乎是扑面而来。 定向越野的起始点在田径场,四人将单车停在榕树下,先后走了进去。 “这活动来的人还不少”,任菁看了眼操场,见大棚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对哦”,江橙也觉得好奇,“以往定向越野也没见过这么多人。” 操场上熙熙攘攘,大都是大一大二的新生,还有几个计院的,挥着手跟她们打招呼。 “哇,你们穿的是闺蜜装吗?”四人去签到处签到,工作人员惊叹了一声,看那模样似乎十分喜欢。 “是我们的‘舍服’哦”,江橙笑眯眯道,“我们四个是舍友。” “你们宿舍颜值好高哦,感情也好好”,工作人员羡慕地说,在她们名字后面打上勾后,递给她们一人一张活动说明和一个小徽章。 “咦,还有小礼物”,江橙惊讶地说。 “报名就有哦”,工作人员朝她神秘地眨眨眼。 江橙拿起那个徽章仔细端详了下,见上面写着,“杜绝歧视lgbt,从我做起”,徽章下面画了一个小小的彩虹。 “什么是lgbt?”江橙问。 “lesbians、gays、bisexuals、transgender首字母的缩写”,白珂道,“中文意思是性少数者,怎么突然问这个?” “喏,这上面写的”,江橙把手中的徽章拿给她们看。 “咦,这个”,白珂拿起来看了看,说:“好像是彩虹社的标志。” “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彩虹社?”江思甜不可置信地说。 江橙也震惊了。 关于彩虹社,z大向来有不少传说。 据说这是大陆第一个合法注册登记的有关于同性恋的学生社团,但从2006年创办至今,即使在本校学生眼中,却始终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z大每年十月份会有社团纳新的“百团大战”,每到那时,上百个社团齐齐上阵,招新大棚层层叠叠,布满整个广场。 社团干事们各个招数层出不穷,大显神通,恨不得把你拽进他的社团去。 唯独彩虹社,没有专属大棚,没有招新海报,没有报名入口,低调到仿佛只存在于传说里。 但又高调到但凡是z大的学子,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江橙刚上大学时就听到不少学长学姐们提起,据说彩虹社目前已经被撤销了社团资格,也失去了向团委申请活动场地的权利,所有的活动转为地下,但社长和成员们仍然在苦苦坚持。 当时听到这个故事时,她感动的一塌糊涂,更对这个社团充满了好奇。 无奈就连师兄师姐们对这个社团也只停留在“听说”阶段。 如今竟然遇到了彩虹社搞活动! 虽然仅仅只是收到了一个徽章,但327的四个女生仍是十分激动,仿佛在一片朦胧之中终于触到了那神秘的面纱。 “怪不得刚刚那个小姐姐朝我神秘的眨眨眼”,江橙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要不要去打听一下?”任菁说,“这次定向越野彩虹社也有合作吗?” 四人于是又回到刚刚签到的地方,朝工作人员打听。 对方倒是承认了这批徽章的确是彩虹社制作的,但再追问更多信息,便也不知道了。 “我觉得她是知道的”,江思甜没好气地说,“只是不告诉我们。” “没关系呀”,江橙晃着她的胳膊道,软声软气地哄,“人家低调也是有原因的,再说咱们只是好奇,又不会加入,打听太多也不好。” “谁说我不想加入的”,江思甜抱着手臂,气鼓鼓地反驳。 “啊?”这下江橙震惊了,“你想加入彩虹社,为什么呀?” 江橙惊讶的时候乌黑眼珠会瞪得滚圆,嘴巴微微张着,一脸茫然的表情,配上那一点点尚未消散的婴儿肥,柔软的简直像棉花糖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蹂*躏。 江思甜控制不住地伸出两手,在她脸蛋上狠狠揉了揉。 然后一把勾住她的肩膀,视线不自然地移开,恶狠狠的说:“没什么为什么,别问了,再问袭胸!” “我错了,我不说话了”,江橙瞬间色变,忙惊恐的捂住前胸,右手做了一个缝上的动作,闭着嘴巴不说话。 “我靠,婷婷你快看,那边是一对拉拉在接吻吗?” 操场入口,徐天一副三观裂了的表情,震惊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霍珽,颤抖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