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成先天大圆满,就被迫当皇帝?》 第001章 刚成大圆满,就被迫登基 日月圣朝,皇宫,静安阁。 这地方,不能说是冷宫,但也差不了多少。它只是皇宫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因为偏僻,平时根本没人来。 宫殿有些旧了,庭院里的杂草都快长到了台阶上。 一个穿着半旧青衣的身影,正陷在主殿里一张吱吱呀呀的摇椅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随着摇椅的节奏,轻轻晃荡。 他叫林休,二十五岁,本朝的第九皇子。 一个在皇宫里近乎“透明”的皇子。 他那张脸,说实话,是顶级的俊美,五官挑不出半点毛病。但奇怪的是,他身上就是缺了那么点“存在感”。你就算跟他打个照面,一转眼可能就忘了这人长什么样。 他就像一杯白水,你知道他在这,但你永远不会第一个注意到他。 这,当然是林休故意的。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上一世,他是个“996”的项目经理,人称“加班畜生”,最后不负众望地在一次通宵赶方案后,成功猝死。 再睁眼,就成了这个年仅五岁的九皇子。 一同来的,还有一个签到系统。 经历了上一世的“卷”,林休这一世的人生目标极其明确——躺平,摸鱼。 而皇宫,是这个世界上最“卷”的地方。他的那些皇兄们,为了那个位子,斗得你死我活,就是最好的证明。 为了能安稳地躺平,他必须“透明”。 所以,这二十年来,他只做了三件事: 一,签到。 二,学习这个世界的杂学知识。 三,“透明”地修炼,把自己的修为卡在“行气境”不上不下。 这个境界,在普通人家已经算是高手,但在皇子堆里,只能算个“一般”,毫无威胁。 他的母亲,静妃,也是后宫里不争不抢的代表,一辈子老好人,同样没啥存在感。母子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透明人”。 林休眯着眼,沐浴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一缕稀薄阳光中,整个人仿佛都快要和这满屋的尘埃融为一体了。 而今天,是他“上班”的最后一天。 “……第七千三百天,签到。” 林休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几乎在念头落下的瞬间,一个冰冷又熟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准时响起。 [叮!] [恭喜宿主,完成“签到20年”最终任务!] [奖励发放:先天境·大圆满!] “轰隆——!”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洪流,瞬间从他灵魂深处爆发出来。 那不是真气,那是超越了真气,近乎于“道”的本源力量。 整个世界,在林休的感知中,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能“看”到,静安阁外,一只蝴蝶翅膀扇动的轨迹;他能“听”到,三里之外,巡逻禁军心跳的律动;他能“闻”到,皇宫深处,御花园里哪一朵牡丹花开得最盛。 武道境界,养气,行气,御气,先天。 而他,林休,一步登天,直接站在了“先天”之上的“大圆满”。 这是世人所知的武道之巅,一人可敌万军的定海神针。 力量在他体内奔涌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尽数收敛于四肢百骸,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林休缓缓睁开眼。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他了。 在他的感知中,他就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太阳”,炽热、煌煌、不可直视。 然而,从外表看去,他依旧是那个俊美却毫无存在感的九皇子。 “返璞归真……么。” 林休感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气息,别说“先天”了,连伪装的“行气境”都若有若无,看起来就跟个普通人没两样。 这简直是为“摸鱼”量身定做的特效。 林休舒服地叹了口气,重新在摇椅上躺平,拉了拉身上的毯子。 “终于……” “这破班,可算是上完了。” 他露出了二十年来最真挚的笑意,闭上了眼睛。 “从今天起,天王老子也别想让我挪窝,我要睡到天荒地老!” 他刚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准备开始他“满级大佬”的第一次回笼觉。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压抑、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钟鸣,毫无征兆地从皇城正中央爆发开来,瞬间传遍了整座京城! “咚——!!!” “咚——!!!” 丧钟! 而且是帝皇驾崩才会敲响的,最高等级的“长鸣丧钟”! 林休的眼皮猛地一跳,刚酝酿出来的睡意,瞬间被这该死的钟声搅得无影_踪。 他烦躁地睁开眼,一脸的起床气。 “谁啊?这么没公德心。” 话音刚落,静安阁那扇快要烂掉的大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了。 一个十几岁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噗通一声跪在林休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九殿下!九殿下!出大事了!!” “皇帝……皇帝……驾崩了!!” 林休从摇椅上缓缓坐直了身子。 先帝,林战。 日月圣朝的现任皇帝,一个以铁血手腕镇压八荒,延续了高祖皇帝盛世的政治强人。 今年已经八十岁高龄,但依旧精力充沛得像头蛮牛,牢牢把控着朝政。 这样的人,居然……“猝死”了? 林休的第一反应不是悲伤——他跟那个名义上的“父皇”总共也没见过三面——而是“麻烦”。 天大的麻烦。 先帝林战太强了,强到他一个人就是整个王朝的规矩。 这也导致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没有立太子。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那些正值壮年的儿子们,也就是林休的皇兄们,在长达几十年的残酷政治斗争中…… 全“卷”死了。 你没听错,一个不剩。 有的被刺杀,有的被圈禁,有的沉迷酒色废了,有的为了争宠,冲到边疆结果被敌军砍了。 总之,先帝的成年皇子们,死得干干净净。 皇位继承,出现了断层。 先帝林战倒也生猛,七十七岁高龄,又“老来得子”,生下了第十皇子,林童。 今年,刚三岁。 先帝对这个幼子宠爱到了极点,时常带在身边处理政务,甚至放出过“有开国之姿”的传言。 满朝文武都默认,这三岁的林童,就是未来的新皇。 先帝大概也以为自己能活到九十岁、一百岁,能亲手把林童扶上马,送一程。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猝死”。 一个八十岁的强人死了,留下一个三岁的继承人,和一个没有发布任何“遗诏”的权力真空。 林休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下……要吵翻天了。” …… 太和殿。 皇宫的主殿,此刻却比冰窖还要压抑。 文武百官穿着丧服,跪满了大殿,气氛凝重到近乎爆炸。 先帝的灵柩还未入殓,但权力的争夺,已经摆在了台面上。 “呜呜呜……先帝!先帝您走得好惨啊!” 皇太后并非林童生母,此刻却抱着哇哇大哭的幼子,瘫坐在龙椅旁的凤座上,哭得梨花带雨;她要以哀泣之名,取垂帘之势。 “先帝猝然离世!林童是他最看重、最疼爱的血脉!” 皇太后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扫过满朝文武,声音尖利: “先帝之意,天下皆知!国虽赖长君,但先帝之意不可违!” “当立第十皇子林童为帝!由哀家……垂帘听政,辅佐新皇!” “轰!” 这话一出,跪在最前面的几个老臣,身子猛地一震,脸色瞬间铁青。 左侧,内阁首辅,张正源。文官之首。 他身形清瘦,面带倦容,但双目炯炯有神。这位首辅已近古稀,却硬是靠着行气境巅峰的真气支撑,日日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 张首辅身后,是次辅李东璧,太医院出身,一身御气境修为深不可测,气息平和;再后,则是三辅王守仁,身兼兵部尚书,同样是御气境高手,眼神锐利如刀。 右侧,大将军,秦破。武官之首,镇国之柱。 这四人,是太宗皇帝亲手提拔、准备留给接替着的务实派栋梁,他们忠于的,是“日月圣朝”,是太宗皇帝的恩德,而不是某个后宫妇人! 先帝刚死,尸骨未寒,边境的敌国虎视眈眈。 在这个节骨眼上,立一个三岁的奶娃娃当皇帝?再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人“垂帘听政”? 这不等于明着告诉全天下——日月圣朝没人了,快来抢吧! 皇太后这就是赤裸裸的夺权!外戚专权,国之大祸! “太后!” 内阁首辅张正源猛地抬头,老迈的身躯迸发出惊人的气势。 “先帝未留只字遗诏!此时立三岁幼主,是置江山社稷于火海!!” “没错!” 大将军秦破“铿”地一声,拳头砸在冰冷的金砖上,声如洪钟。 “边关狼烟未熄,岂能以幼主示弱于天下!先帝血脉未绝,必须立一成年皇子!” 皇太后听到这话,非但不怒,反而发出了一声冷笑。 她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成年皇子?” 她的声音充满了讥讽,目光越过众人,望向皇宫最偏僻的那个角落。 “你们说的是谁?是那个躲在静安阁,只知道看书的‘透明人’林休吗?” “他一个资质平平、毫无大志的书呆子,怎么当皇帝!他那点行气境的修为,在皇家里,简直就是个笑话!” 大殿内,瞬间陷入了死寂。 秦破和张正源等内阁大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 他们……无言以对。 皇太后说的,是事实。 先帝的子嗣中,除了三岁的林童,确实还剩下一个成年的。 就是那个二十五岁,毫无存在感,资质平平,只知道读书,修为卡在行气境再无寸进的第九皇子,林休。 一个公认的,毫无威胁,但也……毫无用处的人。 …… 静安阁。 林休正被那一声声的丧钟吵得心烦意乱。 “吵死了,吵死了……” 就在他准备用先天大圆满的修为,把自己的听觉暂时屏蔽掉时,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声音,又响了。 [叮!国运支柱(先帝林战)崩塌!检测到皇位正统之争!] [正在为宿主演算最佳“摸鱼”方案……] [A方案(立三岁幼主林童):95%概率导致外戚专权,王朝内乱,边境失守。宿主将被迫卷入战火,“摸鱼”环境彻底破坏。] [B方案(立宿主林休):1%概率(因宿主“资质平平”形象深入人心,无人支持)。] 林休看得直点头:“对对对,1%好,就选B……呃,不,就选A,让他们闹去,别来烦我。” 然而,系统显然有它自己的逻辑。 [系统判定:为保证宿主“摸鱼”环境(国家稳定),强行修正B方案!] [主线任务(强制):登基称帝,镇压内耗。] [任务奖励:绝对安静的睡眠环境。] [失败惩罚:永久性失眠。] 林休脸上的慵懒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失败……惩罚……什么?” [失败惩罚:永久性失眠。] 林休的瞳孔猛地收缩! 一股比“先天境·大圆满”还要恐怖的寒意,从他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永久……失眠?! 对于一个把“睡觉”当成人生最高追求,并且刚刚“退休”准备睡到天荒地老的人来说,这四个字,简直比“神魂俱灭”还要恶毒一万倍! “你这是要我的命!!” 林休“腾”地一下,从摇椅上蹦了起来。 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如此地主动,如此地富有行动力! 他身上那件半旧的青衣,因为动作太猛,还带起了一阵灰尘。 “该死的!” 他连外袍都来不及披,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趿拉着鞋,打着哈欠,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满脸都写着“极度不爽”,朝着太和殿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为了能睡个好觉,这个皇帝,他当定了! …… 太和殿。 皇太后正享受着压制满朝文武的快感。 “怎么?张首辅?李次辅?王尚书?秦将军?你们都没话说了吗?” “既然你们也承认林休就是个平庸的书呆子,那就……” “咳……咳咳……” 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忽然从大殿门口传来。 这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大殿中,却又无比清晰。 所有人,包括皇太后,都猛地一愣,齐齐转头看去。 只见大殿门口,那个高高的门槛处,一个穿着单薄里衣的俊美青年,正扶着门框,打着哈欠,眼角还带着没睡醒的泪花。 他那副尊容,完美印证了皇太后刚刚说的所有词汇——平庸,书呆子,毫无威胁。 林休。 他来了。 他环视了一下大殿,皱了皱眉。 “那个……你们能不能小点声?” “吵到我睡觉了。” 全场石化。 皇太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刚刚才骂完“书呆子”,这个“书呆子”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而另一边,大将军秦破和首辅张正源,在经历了短暂的错愕后,两人对视了一眼,瞬间看到了彼此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救命稻草! 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自己走来了! 他看起来是平庸!是书呆子!是修为一般! 但那又怎样! 他符合登基的所有条件:一,他是先帝血脉;二,他是个成年男性;三,他是除幼主外,唯一的“长”! 至于他“平庸”? 太好了! 一个“平庸”的傀儡皇帝,也比一个三岁幼主,和一个野心勃勃的太后外戚,要好控制一万倍! 立他! 这个念头,在秦破、张正源、李东璧、王守仁等一众务实派大臣脑中,只用了一刹那,就达成了共识。 “太后!” 大将军秦破,这个铁血的军人,猛地转身,不再理会皇太后,而是朝着林休,单膝跪地,铠甲发出了“铿锵”的巨响! “九殿下在此!” “他也是先帝血脉,更是成年皇子!” “论序当立,当立九殿下!!” 这一跪,如同一道惊雷! 皇太后的尖叫还没来得及出口,内阁首辅张正源,也立刻转身,朝着林休,深深下拜! “臣,附议!” “先帝未留遗诏,当遵祖制,立长!” “九殿下虽潜心读书,不问政事,但乃先帝长成之子!请九殿下登基,以安社稷!!” 文武两大领袖,率领内阁与军方,同时表态! 那些原本就忠于圣朝,只是苦于没有“合法”继承人选的务实派官员们,瞬间明白了! “哗啦啦——” 如同潮水一般,大殿内超过七成的官员,齐刷刷地调转了方向,不再面对皇太后,而是朝着大门口的林休,黑压压地跪了下去! “臣等,附议!请九殿下登基!” “请九殿下登基,以安天下!!” 声浪排山倒海! 皇太后抱着三岁的林童,彻底傻眼了。 她那点外戚势力,在这股由整个文官武官集团汇聚成的“大势”面前,简直脆弱得像一张纸! “你们!你们敢!” 她气得浑身发抖,“他一个书呆子……” “太后!”张正源猛地回头,声音冰冷如铁,“这是国本!九殿下是先帝血脉,是此刻唯一的“长”!您是想违逆祖制,动摇国本吗!” 皇太后被这句话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怨毒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哥哥(国舅),却发现对方也悄悄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秦破那杀气腾腾的眼神。 大势已去。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林休,只是站在那里,又打了个哈欠。 他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人,慢吞吞地问: “登基?” “哦……行。” 他那有气无力的声音传遍大殿: “是不是我登基了,你们就能安静了?不敲那个破钟了?” 张正源一愣,随即狂喜:“是!陛下登基,天下归心,丧钟自停!” “那赶紧办吧。” 林休迈过高高的门槛,一步一步,走上了丹陛。 他走得很慢,看起来懒洋洋的,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 但他每走一步,跪在地上的官员们,心就安定一分。 林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当皇帝……好像是比永久性失眠,要好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他走到了目瞪口呆的皇太后面前,看也没看她,而是径直走到了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前。 张正源颤抖着双手,捧起了早先准备好、但没用上的传国玉玺。 秦破则亲自取来了象征皇权的帝冠。 林休看了一眼那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龙椅,叹了口气。 “快点,我困了。” 张正源和秦破对视一眼,不再犹豫,高高举起了帝冠和玉玺。 “请陛下,登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的声音,从太和殿传出,传遍了整座皇宫。 丧钟,应声而停。 林休,日月圣朝的新皇,在登基的第一时间,坐在龙椅上,闭上眼,在满朝文武的朝拜声中…… 睡着了。 张正源:“……” 秦破:“……” 第002章 一念镇国舅,登基即夺权 太和殿。 这座代表着日月圣朝最高权力的殿堂,此刻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林休,这个刚刚登基的新皇,正有气无力地陷在那张宽大得有些过分的龙椅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龙椅坐热,那身明显大了一号的龙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他有几分……“单薄”。 他那副样子,真是要多没精神有多没精神。 底下,内阁首辅张正源和镇国大将军秦破,刚刚交换了一个复杂难明的眼神。 他们承认,他们赌对了。 这位九殿下,不,现在是新皇了,他确实是打破僵局的唯一“合法”人选。 但看他这副随时可能睡过去的样子,张正源心里那叫一个愁啊。这位爷,真的能撑起这片江山吗? 不过,规矩就是规矩。 张正源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腹的思绪,刚要领着文武百官,进行这登基大典上最后,也是最隆重的一道程序——三跪九叩,彻底定下君臣名分。 “吾皇万岁……” 他刚刚喊出四个字,山呼海啸的朝拜声才起了个头。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瘫坐在龙椅旁凤座上的皇太后,那张原本梨花带雨的俏脸,此刻已经因为极致的怨毒而扭曲。 她完了。 她很清楚,当张正源和秦破这两个老狐狸,带着满朝文武跪向那个“书呆子”时,她和她的三岁幼子林童,就彻底失去了登上权力巅峰的机会。 她不甘心! 她那双通红的眼睛,猛地穿过人群,死死地盯住了跪在武将前列,一个身披银甲的高大身影。 那是她的亲哥哥,国舅爷,兼任京畿禁军副统领的——李威! 李威,御气境巅峰的修为。 在这个世界上,这已经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撮人了。 李威当然也感受到了妹妹那近乎绝望的信号。 他的心,在这一刻,猛地一横。 赌了! 李威的脑子转得飞快。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新皇刚刚坐上龙椅,根基未稳,人心未附,甚至连登基大典都没走完的时刻! 是这个“书呆子”最松懈,也是满朝文武反应最迟钝的时刻! 在李威眼里,林休是什么? 就是一个靠着“成年”和“长子”的狗屎运,才被张正源这帮老臣推上来的傀儡!一个修为卡在“行气境”再无寸进的废物! 一个“行气境”的废物…… 而他李威,是“御气境”的巅峰! 这中间的差距,比天和地还大! 他李威,要杀这么一个废物,简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只要他现在出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误杀”了这个病秧子新皇。 那么,皇位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就只剩下他年仅名义上的三岁的外甥,林童! 到时候,他李威就是拥立新皇的“第一功臣”,他的妹妹就是“垂帘听政”的皇太后! 这天下,还是他李家的!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掉了李威所有的理智。 富贵险中求! “轰——!” 李威动了。 他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从武将队列中弹射而起,快!太快了! 他那御气境巅峰的真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整个人裹挟着一股肉眼可见的恐怖气浪,甚至在空气中拉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啸! 他的速度,超越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反应极限。 “陛下小心!!” 大将军秦破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是个军人,对杀气的敏感远超任何人。他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他本能地想要拔刀,想要去阻拦。 但是,他晚了一步。 李威的目标太明确,动作太迅猛,他整个人已经化作了一道残影,跨越了文武百官与丹陛之间的距离,无视了所有目瞪口呆的文官,一掌拍出! 那手掌之上,真气凝聚成了漆黑的虎爪之形,带起阵阵腥风! 黑虎掏心! 这是李威的成名绝技,一掌之下,就算是同为御气境的王守仁,也不敢硬接! “妖孽乱政,臣来清君侧!!” 李威的怒吼声,才刚刚在太和殿内炸响。 这一刻,时间仿佛变慢了。 张正源、李东璧、王守仁这几位内阁重臣,脸色瞬间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们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们刚选出来的皇帝,一个能制衡太后外戚、能稳定朝局的“成年”皇帝,就要在他们眼前,在登基大典上,被国舅爷一掌拍死在龙椅上了! 这已经不是“丑闻”了,这是“天塌了”! 日月圣朝,怕是要在今天,分崩离析! ……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所有人(包括秦破)都认定林休必死的瞬间。 作为刺杀目标的林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觉得,这个姓李的国舅,很吵。 真的,太吵了。 他刚坐下,屁股还没暖热,正酝酿着是不是可以再睡一会儿,结果这个家伙就“轰”的一声跳了出来,还吼得那么大声。 简直是……岂有此理。 “哈……” 林休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刚上班就有人来送业绩?我正愁着怎么立威,好让这帮老狐狸和后宫那个女人安分点,这就来了个递板凳的。行吧,那就开工。” …… 在所有人那几乎要撕裂的目光中,在秦破那绝望的怒吼声中,在李威那狰狞得意的笑容中。 龙椅上的林休,只是…… 慢悠悠地,抬起了一只手。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 没有真气波动,没有华丽特效,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 他就是抬起了手,仿佛只是要拍死一只飞到面前的,嗡嗡叫的苍蝇。 然后。 “嗡——!”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势”,从林休那单薄的身体里,爆发了出来。 它没有颜色,没有形状,甚至没有温度。 但它比皇城外那巍峨了千年的山岳更重,比北海最深处的万丈寒渊更沉。 这不是“真气”。 这是“天威”! 是先天境·大圆满,言出法随,一念之间,便可引动的天地之威! “咚!” “咚!咚!咚!”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太和殿内,那数百名文武百官,无论他们是“养气境”还是“行气境”,甚至包括张正源这位“行气境巅峰”的老首辅…… 全都在这一瞬间,被一股无可匹敌的恐怖力量,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这不是朝拜,这不是跪下。 这是“五体投地”! 是整个人,脸朝下,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地“按”在了冰冷的金砖上,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咯……吱……” 武将队列中,大将军秦破和兵部尚书王守仁,这两位同为“御气境”的当世高手,此刻正迸发着此生最强的求生欲。 他们身上的铠甲,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们拼尽了全力,调动了此生所有的御气,试图抵抗这股突如其来的威压。 但,没用。 他们也只是勉强让自己的脖子,抬起了一个微小到可怜的弧度,让他们能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个高高在上的龙椅。 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惧,和……荒诞。 这是什么力量? 这不是真气!这绝对不是“御气境”能拥有的力量! 难道……是传说中的……“先天”?! 整个太和殿,陷入了一种死寂。 一种连心跳声、呼吸声都被强行扼住的,绝对的死寂。 而这场死寂的焦点中心,国舅李威,他怎么样了? 他,僵住了。 他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保持着那个前扑的姿势,那只漆黑的虎爪手,距离林休的额头,还有……一尺。 一尺的距离,却成了天堑。 他脸上的狰狞和得意,还未来得及褪去,就和那极致的错愕、崩溃,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极其滑稽的表情。 他就像一块被无形琥珀凝固住的虫子。 他那引以为傲的“御气境巅峰”的真气,在这股“天威”面前,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如同三月残雪遇上了炎炎烈日,瞬间消融,无影无踪。 李威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疯狂地转动,他想动,他想跑,他想求饶! 但他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终于明白了。 他招惹的,不是一个“行气境”的废物。 他招惹的,是一尊……神。 …… 这场诡异的“静止”,持续了足足十个呼吸。 这对跪(趴)在地上的百官来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而凤座上的皇太后,她傻眼了。 她只是个普通妇人,她感受不到那股能压垮御气境高手的“天威”。 她只看到,她的亲哥哥,那个她引以为傲的御气境高手,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半空中摆着一个滑稽的前扑造型,一动不动。 而满朝文武,不知道为什么,齐刷刷地趴在了地上,抖得跟筛糠一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脑子一片混乱,见势不妙,刚想从凤座上起身,准备溜回后宫时。 那个她最看不起的“书呆子”皇帝,开口了。 “太后,你要去哪?” 林休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点没睡醒的鼻音。 但皇太后刚抬起的屁股,却被一股无形却又无法抗拒的柔力,给轻飘飘地按回了凤座上。 她动不了了! 皇太后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和她哥哥同款的,极致的惊恐。 林休的目光,终于从那个“琥珀虫子”李威身上,转向了趴在地上的内阁首辅,张正源。 “首辅。” “臣……臣在……” 张正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感觉自己这把老骨头都快被压碎了。 林休似乎很苦恼,他用那只抬起的手,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朕刚登基,不太懂规矩。你告诉朕,当朝行刺新皇,该当何罪?”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劈醒了张正源。 他是个老狐狸,他瞬间就领悟了新皇的意思! 新皇这是……在要“法理”! 他顾不上浑身的剧痛和内心的惊骇,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回……回陛下……” “是……谋……谋逆大罪!!” 林休“哦”了一声,仿佛在说一件“今天天气不错”的小事。 “哦,谋逆啊。那该怎么办?” 张正源趴在地上,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朝服,但他立刻接话: “当……当交三司会审,明正典刑……” 他一咬牙,狠声道: “夷其三族!!” 这是国法规定的最高刑罚! 林休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准了。” 皇太后听到“夷其三族”这四个字,眼前一黑,当场就要晕过去。 但林休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吊在了半空。 “但是……” 林休看了一眼凤座上那个面如死灰的女人,淡淡道: “念及皇太后终究是朕的嫡母,夷三族就不必了。朕,不是个嗜杀的人。” “我们,只诛首恶。” 话音刚落。 林休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像在赶走那只讨厌的苍蝇。 笼罩在整个太和殿,那股让人灵魂都在战栗的“天威”,瞬间消失了。 无影无踪。 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那个被“凝固”在半空的国舅李威,失去了支撑,“噗通”一声,像一滩烂泥一样,摔在了丹陛之下。 他没死,但他比死了还难受。 他全身的筋脉,已经被那股“天威”彻底摧毁,一身“御气境巅峰”的修为,废得干干净净。 “呼……呼……” 满朝文武,如同溺水的人一般,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大将军秦破,是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的。 他看了一眼龙椅上那个依旧懒洋洋的青年,又看了一眼地上那摊烂泥李威,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军人特有的,对“绝对力量”的狂热崇拜! “来人!” 秦破发出了震天的怒吼,他那杀气腾腾的眼神,扫过几个同样刚爬起来的禁军。 “把这个谋逆的叛贼,拖出去!打入天牢!!” 几个禁军被他这么一吼,才魂飞魄散地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冲上来,拖着死狗一样的李威就往外跑。 大殿,终于清净了。 但事情,还没完。 林休的目光,转向了凤座上,那个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已经彻底傻掉的皇太后。 刚才还慵懒的林休,这一刻,他的眼神忽然变了。 不再是没睡醒的迷糊,而是一种……冰冷。 一种仿佛在看“物品”的,绝对的漠然。 他身上那股“政治强人”的气息,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太后今日,想必是受了惊吓,神志不清,以至纵容兄长行凶。” 林休缓缓开口,一字一句,为这件事,定下了“官方”的调子。 皇太后不是“谋逆”,她是“神志不清”。 这,是给了她,也是给了满朝文武一个台阶下。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来人。”林休淡淡道。 “传朕旨意。” “皇太后身体不适,即刻起,迁居寿安宫静养。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轰!” 这话,比刚才的“天威”还要让皇太后感到冰冷! 这是……赤裸裸的“软禁”! 她刚想尖叫,林休的下一句话,彻底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十弟林童,年幼失恃,尚需教导。” 林休的目光,转向了大殿一侧,那个从刚才就一直抱着奶妈大腿、吓得不敢哭出声的三岁幼子。 “朕看静妃(林休的生母)温良淑德,最是慈爱。” “即日起,十弟便由静妃代为抚养。” “这后宫诸事,也一并交由静妃掌管吧。” 两道旨意。 第一道,剥夺了皇太后的人身自由。 第二道,剥夺了皇太后的“抚养权”和“后宫管理权”! 这是彻底的夺权! 干净,利落,不留一丝后患! 首辅张正源趴在地上,听着这连续两道旨意,他那颗老狐狸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透明人?书呆子?这他妈……这是请回来一尊神仙啊!不,这是请回来一个前朝太宗皇帝在世啊!这手腕……这杀伐果断……” 大将军秦破,则是在心中狂吼。 “先天……不,这绝对超越了先天!我朝……不,这天下,要变天了!!” …… 林休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拍掉了龙袍上本不存在的灰尘。 他身上的那股冰冷和强势,又悄然退去,重新变回了那个没睡醒的样子。 他看着台下,那些还保持着各种诡异姿势,不敢乱动的百官,又打了个哈欠。 “好了,现在安静了。” 他慢吞吞地问: “有人对朕的……想法,有异议吗?” 大殿内,一片死寂。 那些原本还偏向皇太后,或者心里还存着什么别样心思的官员,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 有异议? 开什么玩笑! 没看见那个“御气境巅峰”的国舅爷,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吗? 没看见新皇只是“抬抬手”,就让满朝文武趴在地上唱征服吗? 而且,说句公道话。 不少官员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他们刚才还真怕这位新皇,是个比先帝还暴虐的主儿,一怒之下,真把太后给废了,再来个“大清洗”。 可结果呢? 陛下刚登基,就差点被国舅爷一巴掌拍死在龙椅上,这是多大的事? 结果陛下只是把罪责按在李威一个人头上,没有扩散。 对于皇太后,也只是“迁居”、“静养”,这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保全了皇室的体面。 至于让新皇的生母静妃抚养十皇子,掌管后宫…… 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这位新皇,有“神仙”的手段,却又守着“规矩”办事。 既狠,又稳。 这是……圣君之相啊! 想通了这一层,首辅张正源,这位三朝元老,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不再犹豫,不再彷徨,也不再有任何试探。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朝服,恭恭敬敬地,对着龙椅上的林休,行了登基大典上,那迟来的,也是最标准的一个大礼。 他将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金砖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陛下圣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仿佛是一个信号。 太和殿内,所有反应过来的文武百官,黑压压地,再次跪了下去。 这一次,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他们的声音,发自肺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栗和对未知的敬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的声音,震得大殿上的尘埃,簌簌落下。 林休听着这震耳欲聋的朝拜声,又打了个哈欠。 “行了,行了。” 他摆了摆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在满朝文武那呆滞的目光中,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退朝吧。” “朕要回去……补个觉。” 说完,他也不管身后那一大摊子事,就这么趿拉着龙袍,打着哈欠,朝着后殿的方向,溜达着走了。 只留下满朝文武,跪在原地,面面相觑,半天没缓过神来。 [叮!] [主线任务(强制):登基称帝,镇压内耗 —— 已完成。] [任务奖励:绝对安静的睡眠环境。] [奖励已发放。] 林休眯了眯眼,嘴角轻轻一挑。 “总算知道怎么投我所好了。” 他心里给这份“奖励”打了个分:“六十分,能睡。要是再送一枕头,加十分。” 他打了个更大的哈欠,拖着龙袍角,脚步更慢了几分。 今天,应该能睡个好觉。 第003章 国库空虚?朕决定吃软饭 太和殿外的广场,风有些凉。 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还残留着刚才百官跪拜时的余温,但那股压得人灵魂都在颤抖的“天威”,已经散得干干净净。 刚刚下朝的内阁首辅张正源,感觉自己脚底下像是踩着棉花,深一脚浅一脚的,有点不真实。 他走在最前头,旁边跟着次辅李东璧和兵部尚书王守仁。这三位平日里走路带风、跺跺脚朝廷都要抖三抖的大佬,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刚被人灌了一桶陈年老醋,又酸又涩,还带着点回不过神来的懵圈。 三人并肩走着,谁也没说话。 直到走过了金水桥,张正源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苦笑着打破了沉默: “二位,咱们这位新陛下……藏得深啊。” 李东璧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声音还有点抖:“何止是深?这简直就是……深不见底!我就想不通了,既然有这等修为,这二十年,陛下他是怎么做到在静安阁里一声不吭的?” 王守仁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对文官的鄙视:“这就叫高人风范。若是像那李威一样,有一点本事就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那才是取死之道。” 提到李威,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那个倒霉的国舅爷,现在估计已经在天牢里怀疑人生了。 “行了,别猜了。”张正源摆了摆手,恢复了首辅的稳重,“不管怎么说,陛下神威盖世,这是社稷之福。咱们做臣子的,尽心辅佐便是。眼下先帝丧仪、新皇登基大典的后续,还有那个烂摊子一样的国库……” 说到“国库”两个字,张正源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愁得眉毛都快打结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咱们这位陛下,那是大智若愚,是深不可测啊。只是……” 只是这也太懒了点吧! 哪有刚登基第一天,把烂摊子一扔就跑去睡觉的皇帝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三位阁老!三位大人留步!!” 三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这小太监看着眼生,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就是看起来有点虚,跑这几步路就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你是……”李东璧皱眉。 小太监连忙行礼,脸上堆着笑:“奴才小凳子,是……是伺候陛下起居的。” 三人顿时肃然起敬。 以前若是听到“伺候九皇子起居”,他们估计看都不看一眼。但现在,这可是伺候“神仙”的人! “原来是邓公公。”张正源客气了一句,“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小凳子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首辅大人折煞奴才了,叫小凳子就行。那个……陛下请三位大人,还有大将军秦大人,去御书房叙话。” 三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这么快? 陛下不是说要去……补觉吗? 难道刚才那是借口?实际上陛下是回宫去筹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计了? 想到这里,张正源的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看来,陛下虽然嘴上说要休息,其实心系社稷,片刻都不敢懈怠啊。”张正源感叹道,“咱们也得打起精神来,绝不能在陛下的一腔热血上泼冷水!” 李东璧和王守仁深以为然地点头。 三人整理了一下衣冠,怀着一种朝圣般的心情,跟着小凳子往御书房走去。 …… 御书房。 这里是历代皇帝处理政务的核心所在,也是整个皇宫最庄严肃穆的地方。 张正源三人一进门,就看到大将军秦破已经到了。 这位铁塔一样的汉子,此刻正笔直地站在书案旁,神情肃穆,宛如一尊门神,显然也是刚到不久。 “陛下呢?”张正源压低声音问。 秦破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神往书房深处的软塌上一飘。 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然后,刚刚建立起来的“勤政爱民”、“心系社稷”的滤镜,碎了一地。 只见那张铺着明黄锦缎、象征着皇权威严的软塌上,他们的皇帝陛下,此刻正毫无形象地瘫在那里。 那个姿势,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一滩没了骨头的泥,整个人陷在软垫里,一只脚还搭在塌边晃荡着。他手里拿着个红彤彤的灵果,正“咔嚓咔嚓”地啃得津津有味,嘴角还沾着点果汁。 听到门口的动静,林休连眼皮都没怎么抬,只是把啃了一半的果子换了只手,含糊不清地打了个招呼: “哟,都来了?随便坐,别客气。” 这语气,不像是皇帝召见大臣,倒像是村口大爷招呼邻居来家里嗑瓜子。 御书房里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张正源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这是先天大圆满”、“这是神仙”、“神仙都有怪癖”,这才强行压下了想要上去劝谏陛下注意仪态的冲动。 “臣等,参见陛下。” 四人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免了免了,都说了别整这些虚的,看着累。” 林休终于把那个灵果啃完了,随手一抛,果核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咚”的一声落进了墙角的废纸篓里。 他意犹未尽地擦了擦手,然后在软塌上稍微挪动了一下,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依然是瘫着。 “叫你们来,也没别的事。” 林休打了个哈欠,切入正题的速度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我就想问问,咱们这大圣朝,现在最缺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御书房的气氛顿时一变。 这是一个大问题。 也是一个考题。 张正源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看了一眼依然瘫在那里的林休,心中暗道:果然,陛下之前的慵懒都是表象,这是在考校我们对国情的掌握程度啊! “回陛下。” 张正源上前一步,声音沉痛: “我大圣朝,如今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内忧外患,已到了悬崖边上。” “最缺的,乃是钱粮。” 林休挑了挑眉:“展开说说。” 张正源苦笑一声,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账: “先帝皇帝在位时,雄才大略,六次远征漠北,虽然打得异族闻风丧胆,换来了北境三十年的安宁,但……那是拿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国库的家底,在那时候就基本打空了。” 张正源顿了一下,看了看林休的脸色,见并没有什么不悦,才继续大着胆子说道: “先帝爷好大喜功,修皇陵、建行宫,又维持着庞大的边军开支。这几年虽然风调雨顺,但赋税收上来,还没在户部捂热乎,就得填进各个窟窿里。” “说句大不敬的话,现在的户部国库,那是老鼠进去了,都得含着眼泪空手出来。” 李东璧在一旁补充道:“陛下,下个月的京官俸禄,还有北境边军的秋饷,到现在还没着落呢。户部尚书这几天都装病不敢上朝了,说是怕被秦将军堵在门口打。” 站在一旁的秦破冷哼一声:“他要是再不给钱,我就真去拆了他家大门卖铁换军饷!” “行了行了。” 林休摆了摆手,制止了这场即将爆发的文武互喷。 他听明白了。 总结起来就两个字:没钱。 甚至还要加上两个字:穷逼。 作为一个皇帝,开局就是一个负资产的烂摊子,这换成一般穿越者,估计得头悬梁锥刺股,搞改革、抓贪官、开海贸、烧玻璃、造香皂……忙得脚不沾地才能把这口气续上来。 但林休是谁? 他是为了“睡个好觉”才当皇帝的人。 让他去搞那些?累不累啊? “没钱啊……”林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突然,他眼睛一亮,问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既然国库没钱,那咱们这地界,谁最有钱?” 这个问题把张正源问懵了。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回答:“若论私财,自然是江南首富,李万三。此人把持着江南的丝绸、茶叶和盐引生意,富可敌国。坊间有传言,说国库里的银子,还没他家地窖里的零头多。” 听到“李万三”这个名字,林休嚼梨的动作停住了。 他那双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那种亮,不是先天高手的神光,而是一种……像是看见了猎物的狐狸,或者是看见了肥羊的狼。 林休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抄家?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太累,不仅要派兵,还要清点,关键是容易留下暴君的名声。他只想摸鱼,不想以后天天被人骂暴君,搞得没人敢做生意,那国家的税收不就更完了? 借钱? 那是孙子才干的事。堂堂皇帝,找商人借钱,丢不起那个人。 那怎么办? 林休的脑回路,在这个瞬间,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弯道。 他有先天大圆满的修为,活个两百岁不成问题,这是硬实力;他是皇帝,九五之尊,这是软实力。 这种满级配置,为什么要还要像上一世那样苦哈哈地去“开源节流”、去“996”地治理国家? 直接走捷径不好吗? 林休突然坐直了身子,把手里的半个梨往桌上一拍,一脸诚恳、目光灼灼地盯着张正源: “首辅啊,朕问你个事。” 张正源被这眼神看得有点发毛:“陛下请讲。” “这李万三家里……有姑娘吗?” “啊?” 张正源愣住了。 秦破愣住了。 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林休紧接着抛出了一连串堪称灵魂拷问的追问: “芳龄几何?长得漂亮不?能不能朕去联个姻,把她娶进宫?你想啊,要是成了,这李万三不就成国丈了吗?老丈人看女婿没钱花,给填点窟窿,那是天经地义吧?这帝国的财神爷不就有了吗?”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御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正源张大了嘴巴,那表情就像是吞下了一整颗生鸡蛋,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活了快七十岁,伺候过三代帝王。 见过勤政的,见过荒淫的,见过残暴的。 但他唯独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是皇帝该说的话吗? 这是要卖身救国吗?! “咳……咳咳咳!” 大将军秦破剧烈地咳嗽起来,以此来掩饰自己疯狂抽搐的嘴角。他看着这位新皇,眼神里竟然多了一丝古怪的敬佩。 能把“吃软饭”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如此理直气壮,这也是一种境界啊!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 一声痛心疾首的哀嚎打破了沉默。 次辅李东璧,平日里最讲究养气功夫的老臣,此刻脸都绿了。他猛地跨前一步,激动得胡子都在抖,唾沫星子横飞: “陛下乃万金之躯,天潢贵胄!那李万三虽富,终究是商贾贱籍!士农工商,商为最末!陛下若纳商贾之女为妃,甚至……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有辱皇室尊严啊!史书工笔,该如何记载?!” 李东璧气得浑身发颤,就差没直接说“你这是在丢祖宗的人”了。 张正源也回过神来,虽然他觉得这法子确实……解渴,但毕竟太惊世骇俗了。 他拱了拱手,斟酌着语气说道: “陛下,次辅大人言之有理。朝廷缺钱,咱们可以想别的法子,加税也好,削减开支也罢,这联姻之事……确实有失体统。若是传出去,恐遭天下士子耻笑。” 林休听着这些反对意见,也不生气。 他重新瘫回了软塌上,撇了撇嘴。 体统?尊严? 能当饭吃吗?能发军饷吗?能让他安安稳稳地睡大觉吗? 上一世他累死累活,这一世好不容易当了皇帝,还要为了面子受穷? 就在林休准备用自己的“歪理邪说”给这帮老古董洗洗脑的时候。 一直站在角落里,像个隐形人一样的兵部尚书王守仁,突然开口了。 “陛下。” 王守仁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稳。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王守仁面无表情,仿佛在汇报军情一般,淡淡地说道: “李万三,确实有一个女儿。” 李东璧立刻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跟着添乱。 但王守仁没理会,继续说道: “此女名唤李三娘。不过……情况有些特殊。” 林休来了兴致:“怎么个特殊法?长得丑?还是缺胳膊少腿?” 王守仁摇了摇头:“都不是。李三娘容貌端庄,虽非绝色,但也算得上清秀。特殊之处在于……她今年,已经三十岁了。” “三十岁?!” 李东璧惊呼一声,随即像是松了一大口气。 在這個时代,女子十五及笄,十八不嫁便是老姑娘了。三十岁?那简直是老妖怪级别的“剩斗士”了! 陛下才二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三十岁的老女人? 李东璧觉得这事儿稳了,陛下肯定会知难而退。 然而。 他没看到,听到“三十岁”这三个字的时候,林休的眼睛里,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芒比刚才听到“李万三最有钱”时还要亮! 林休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 三十岁? 好啊!太好了! 要是来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整天情情爱爱、哭哭啼啼的,他还得费心思去哄,去陪着玩,那不是耽误他睡觉吗? 三十岁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成熟!意味着稳重! 王守仁接下来的话,更是如同天籁之音,精准地击中了林休的心巴。 “这李三娘之所以至今未嫁,并非嫁不出去,而是她眼界极高。此女不爱红妆,不通琴棋书画,却是个难得一见的商业鬼才。” “李万三那庞大的商业帝国,这十年间,其实大半都是这位李三娘在打理。她在商界的威望,比她爹还高,人称‘江南女财神’。” 商业鬼才? 事业型女强人? 林休激动得差点从榻上跳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妃子?这简直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完美“打工人”啊! 你想啊,把她娶进来,不仅带来了巨额的嫁妆填补国库,更是引进了一个顶级的职业经理人! 以后国库空虚?找她! 户部账目算不清?找她! 甚至那些烦人的经济类奏折……只要操作得当,是不是也能让她顺手给批了? 而他林休,只需要负责在大方向上点个头,然后在后宫里安心地当他的咸鱼,岂不美哉? 这不仅是软饭,这是硬通货啊! 这不仅仅是为了钱。林休那慵懒的大脑里,难得地转动了一下政治的齿轮。 李万三太有钱了,有钱到如果不加以控制,早晚会成为朝廷的隐患。 抄家是下策。 联姻,才是上上策。 把李家的核心继承人娶进宫,就等于把李家的商业帝国和平演变为了“国有资产”。这是兵不血刃的阳谋! 既解决了钱的问题,又解决了政治隐患,还能找个人帮自己干活。 一石三鸟! “好!好极了!” 林休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一声脆响,把李东璧吓了一哆嗦。 他直接无视了李东璧那张比苦瓜还绿的脸,看向王守仁的目光充满了赞赏。 “三十岁怎么了?” 林休站起身,背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 “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老母……啊呸,赛祖宗。这李三娘比朕大五岁,那就是又抱金砖又赛……咳咳,那就是天作之合!” “朕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绣花的花瓶,朕需要的,是一个懂经济、能帮朕分忧的人才!” 李东璧还要再劝:“陛下,可是祖制……” “祖制规定了不能娶三十岁的女人吗?”林休反问。 “这……倒也没有,只是……” “没有就行!” 林休大手一挥,展现出了皇帝的独断专行。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用再议!”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大将军秦破,忽然抱拳,声如洪钟: “陛下英明!” 张正源和李东璧都惊愕地看着秦破。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跟着叛变了? 秦破面色严肃,沉声道:“如今边关告急,国库空虚。若是能通过联姻解此危局,那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比起千万将士的性命,区区一点‘体统’,算个屁!” 话糙理不糙。 秦破是实用主义者,只要能发军饷,别说娶商贾之女,就是娶个母夜叉,他也举双手赞成。 有了军方的支持,这事儿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张正源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毕竟,他也想不出比这来钱更快的法子了。 林休满意地点点头,对着王守仁吩咐道: “王爱卿,这事儿既然是你提的,那就交给你去办。”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 “拟旨的时候客气点。别说什么‘纳妃’,那是强抢民女。要说是……朕仰慕李家小姐才华,特请其入宫,共商……咳咳,共商国是。” “另外,告诉李万三,只要他女儿进宫,他那个‘皇商’的名头,朕给他坐实了!以后江南的生意,朝廷给他撑腰!” 这是给李家的定心丸,也是交换条件。 王守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躬身领命:“臣,遵旨。” …… 一刻钟后。 张正源、李东璧、王守仁和秦破四人,走出了御书房。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四个人站在台阶上,依然觉得有些恍惚。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在担心新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李东璧一脸的如丧考妣,嘴里还在念叨着“礼崩乐坏”、“有辱斯文”。 张正源则是满脸复杂,他既担心此举引来的非议,又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盘算,若是李家的家产真的能充实国库,那困扰他多年的财政危机,岂不是迎刃而解? 只有秦破,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咧嘴一笑: “老王,这事儿要是办成了,我替北境三十万弟兄谢谢你。” 王守仁看着渐渐关闭的御书房大门,目光深邃。 “谢我没用。” 他淡淡说道: “要谢,就谢咱们这位陛下吧。” “看来,这大圣朝的天,真的要变了。” 不仅有了一个先天大圆满的“神仙”皇帝,现在看来,搞不好马上还要迎来一位三十岁的“商贾皇妃”。 这搭配,怎么看怎么离谱。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四个在官场沉浮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心里竟然隐隐生出了一丝……期待? 而在御书房内。 解决了最大难题的林休,重新躺回了软塌上,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搞定。” “钱有了,人也有了。” “接下来,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个好觉了……” 第004章 母妃查岗,朕的软饭计划升级了 养心殿。 这名字起得好,养心,养身,最适合用来睡觉。 林休此刻正呈现出一个标准的“大”字,毫无形象地陷在那张传说中用东海暖玉做床板、铺了三层雪蚕丝软垫的龙床上。 舒服。 太舒服了。 这就不是人睡的地方,这是给云彩睡的。 比起静安阁那个硬得像石头的摇椅,这里简直就是天堂。林休舒服地蹭了蹭枕头,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刚出炉的松软面包,正在慢慢冷却、定型,灵魂都在往外冒着幸福的泡泡。 “这才是生活啊……” 林休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眼皮越来越沉。国库?反贼?那都是明天……哦不,那都是内阁该操心事。朕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把这上一世缺的觉,连本带利地睡回来。 然而,老天爷似乎总是看不得闲人享福。 就在林休的意识即将滑入甜美梦乡的那一秒—— “陛下。” 一个小心翼翼,却又带着几分不得不说的急切声音,在床帐外响了起来。 林休的眉毛痛苦地拧成了一团,闭着眼装死。 “陛下?”那声音提高了一点度,“小凳子求见。” 林休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盯着头顶明黄色的承尘,语气里满是起床气:“小凳子,朕记得朕说过,除非天塌了,或者那个李威越狱杀过来了,否则别烦朕。” 帐外,小凳子缩了缩脖子,苦着脸说道:“陛下,天没塌,李威也没越狱。但是……太妃娘娘派人来了。” 林休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不去。就说朕在感悟天道,正处于关键时刻,谁去谁走火入魔。” “呃……”小凳子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措辞,然后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说道,“来传话的嬷嬷说,太妃娘娘猜到您会这么说。娘娘还说……如果您不肯动弹,她就亲自把那碗‘安神汤’给您端过来,顺便就在这养心殿看着您喝完。” 被子里的一坨不明物体猛地僵住了。 安神汤。 这三个字对林休来说,有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血脉压制。上一世他怕老妈的唠叨,这一世,他怕静妃的“安神汤”。那是真苦啊,苦得能让人当场怀疑人生,感觉活着都没什么意思了。 唯独记忆深处,似乎只有小时候喝过的一种药是不苦的,还带着点淡淡的甘草甜味。可惜,那个总能把苦药变甜的人,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哗啦”一声。 明黄色的被子被掀开,林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脸生无可恋地坐了起来。 “以前怎么没发现母妃这么霸气?” 林休一边伸着懒腰下床,一边在心里嘀咕。 以前在静安阁,母妃那是出了名的温柔似水,说话从来不敢高声,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怎么自己这一登基,母妃就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一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母凭子贵,气场全开”? “行了,更衣。” 林休叹了口气,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伸开双臂,“走吧,去安乐宫。朕倒要看看,这刚下班又加班,到底是为了哪般。” …… 安乐宫。 这里原本是后宫一处并不显眼的宫殿,但随着林休的登基,这里的门槛差点被各路来巴结的太监宫女给踏平了。 不过此刻,宫内却异常安静。 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屏退到了殿外,连小凳子都只能在大门口候着。 殿内,檀香袅袅。 静妃穿着一身素净的常服,坐在主位上。她手里端着一盏茶,并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茶杯里沉浮的茶叶,神色平静得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林休一进门,就敏锐地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这不像是“母慈子孝”的茶话会,倒像是……三堂会审? “儿臣见过母妃。”林休老老实实地行了个礼,然后熟练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瘫,“母妃,这么晚了叫儿臣来,是有什么好吃的?” 静妃放下茶盏,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不像以往那么柔和,反而带着一种审视,一种仿佛能看穿人心的锐利。 “过来。” 静妃轻声说道。 林休眨了眨眼,心里莫名有点发虚,但还是乖乖凑了过去:“母妃?” 话音刚落,静妃的手突然探出,快如闪电,一把扣住了林休的手腕! 林休下意识地想要反抗,但他体内的真气刚刚一动,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不行,不能震伤了老娘。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静妃的手指已经搭在了他的脉门上。 一股虽然微弱,但极为精纯柔和的气息,顺着经脉探了进来。 那是……养气境?不,行气境初期的修为? 林休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母妃也会武功?而且藏得比他还深!这二十年,他愣是一点都没看出来!这皇宫里到底还有没有老实人了? 足足过了半晌。 静妃才缓缓松开手,原本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下来,眼底深处那一抹一直压抑的担忧,终于散去。 “浩瀚如海,深不可测。” 静妃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复杂:“休儿,你老实告诉娘。大殿之上,你一掌镇压李威,真的是踏入了‘先天’?还是说……你用了什么燃烧寿命、透支潜力的禁术?”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她怕儿子为了保命,为了那个皇位,走了什么邪魔歪道的路子,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林休揉了揉手腕,看着母亲那关切的眼神,心里一暖。 在这个冰冷的皇宫里,也只有眼前这个女人,关心的不是他飞得高不高,而是他会不会摔死。 “母妃,您想哪去了。” 林休咧嘴一笑,随口扯了个谎:“当然是真先天。您儿子我是什么人?那是天选之子!前两天睡觉做梦,梦见个白胡子老头,非要教我绝世神功。我一觉醒来,哎,这就无敌了。我也很无奈啊。” 这理由烂得离谱。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信。 但静妃盯着林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好。” 她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那个所谓的“白胡子老头”到底是谁,也没有质疑这荒诞的逻辑。 “好一个梦中授法。” 静妃站起身,走到林休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稍微有些歪斜的衣领,语气温柔中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二十年,你装傻充愣,连娘都骗过去了。这很好。” “生在帝王家,太聪明的人死得快,会藏拙的人才能活得久。既然你有这通天修为傍身,那这把龙椅,咱们就能坐得稳,也坐得住。” 林休有些惊讶地看着母亲。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 “母妃,您……” “不用惊讶。” 静妃转身走到桌边,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热气氤氲中,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却又异常清晰。 “前朝的事,军国大事,娘不懂,也不想插手。你有那一身修为,哪怕是个昏君,只要拳头够硬,也没人敢反你。” 说到这里,静妃的话锋突然一转,语气里透出一股让林休都觉得背脊发凉的狠劲: “但是,这后宫,你不用操心。” “太后那边,我和她斗了二十多年。以前我不争,是因为那时候你还小,也没那个心思,我不愿给你惹祸。所以她张牙舞爪,我忍着;她明里暗里给咱们小鞋穿,我受着。” 静妃轻轻吹了吹茶沫,抿了一口,眼神冷冽: “但现在,既然脸都已经撕破了,她想动我的儿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在寿安宫‘静养’,那就让她好好静养。我会让人看死她,别说传懿旨,就是一只鸽子,也别想从寿安宫飞出来半只。” “给我三天时间。” 静妃放下茶盏,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会把这后宫里的钉子、眼线,还有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全都清理干净。你只需要在前面安心做你的皇帝,这后院,起不了火。” 林休听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 原来全家都是老六啊! 他以为自己是最大的那个“扮猪吃虎”的,结果回头一看,亲妈才是那个潜伏在水底、只露出两个鼻孔呼吸的巨鳄! 这哪里是什么小白兔?这分明是后宫甄嬛传的满级选手啊! “母妃威武!” 林休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这一刻,他对母亲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有母妃这句话,儿臣就放心了。那儿臣是不是可以……回去接着睡了?” “坐好。” 静妃眼皮都没抬,“正事还没说完。” 林休只好又把屁股挪回了椅子上,像个听训的小学生。 “听说,你在御书房里,要纳江南李家的女儿为妃?”静妃问道。 林休精神一振,这可是他的得意之作。 “是啊母妃!您是不知道,这国库穷得都能跑老鼠了。那个李三娘,家里富可敌国,而且听说是个做生意的好手。把她娶进来,那钱也有了,以后管账的人也有了,一举两得啊!” 林休说得眉飞色舞,完全没注意到静妃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本以为母妃会像那些老古董一样,说什么“商贾低贱”之类的话来反对。 没想到,静妃沉思了片刻,竟然点了点头。 “国库亏空,确实是大事。没钱,这江山就转不动。” 静妃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李家虽是商贾,但若能通过联姻,将其泼天富贵绑在皇家的战车上,确实是一步好棋。你能想到这一层,不被那些虚名所累,娘很欣慰。” 林休刚想得意地笑两声,静妃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一盆冷水,让他冷静了下来。 “但是,位份不能太高。” 静妃看着林休,语气严肃:“商贾毕竟是商贾。若是让她做皇后,天下读书人的笔杆子能把你戳死,朝堂也不稳,那些世家大族更会心生不满。这反而会给你惹来无穷的麻烦。” “纳为‘贵妃’,赐予皇商之权,许她李家三代富贵,这已经是极大的恩宠了。” 林休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姜还是老的辣啊。 他光想着搞钱找人干活了,确实没考虑到那帮文人的臭嘴。贵妃就贵妃吧,反正只要能进宫干活,叫什么都一样。 “行,那就听母妃的,封个贵妃。”林休无所谓地耸耸肩,“那皇后呢?空着?” “空着?” 静妃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早就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意味深长。 “皇后的人选,娘早就替你物色好了。而且……” 静妃看着林休,眼神变得异常柔和:“这也是你小时候,自己答应过人家的。” “啊?” 林休一脸懵逼。 自己答应过?什么时候?难道是穿开裆裤的时候? “还记得陆家药铺吗?”静妃提醒道,“那个总是给你熬苦药,你嫌苦不肯喝,她就偷偷往里面加甘草,骗你说是甜汤的小丫头——陆瑶。” 轰! 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林休脑海深处,一段并不属于他、但又融合得无比自然的记忆,忽然翻涌上来。 那是原主小时候。 体弱多病,常年喝药。 而在那苦涩的药味中,总有一个穿着淡绿色裙子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拿着一颗蜜饯,笑得眉眼弯弯: “九殿下,喝完这碗就不苦了,瑶儿给你留了蜜饯呢。” 陆瑶。 京城陆神医的孙女,陆家药铺的大小姐。 “是她?”林休有些恍惚。 “对,就是她。” 静妃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陆家世代行医,救人无数,在民间声望极高,甚至被百姓称为‘万家生佛’。陆瑶那丫头,更是尽得陆神医真传,青出于蓝。” “五年前,南方突发大疫。朝廷派去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死伤无数。” “那时候,陆瑶那丫头才十七岁。她不顾家里反对,留书一封,带着陆家所有的年轻大夫,毅然南下抗疫。这一去,就是整整五年。” “直到上个月,瘟疫彻底平息,她才活着回来。” 静妃说到这里,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她看着林休,语重心长地说道: “休儿,你刚登基。虽然有先天修为震慑群臣,有李家填补国库。但这些,一个是‘威’,一个是‘利’。你还缺一样东西。” “那就是‘名’。是仁德之名,是天下归心。” “娶李三娘,是为了‘利’。娶陆瑶,则是为了‘名’。” “陆家在民间的声望,能帮你瞬间收拢天下民心。只要陆瑶是皇后,天下的百姓就会觉得,这皇帝是个仁君,是个好皇帝。” 静妃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丝慈母的笑意: “而且,那丫头性子静,懂医术,也能管得住你这懒散的毛病。最重要的是……娘看得出来,她心里一直有你。五年前她走的时候,还特意来宫里看过你,只是那时候你躲在房里睡觉,没见着。” 林休坐在椅子上,听得一愣一愣的。 高。 实在是高。 左手抓经济(李三娘),右手抓民心(陆瑶),中间还有个满级武力的自己坐镇。 这哪里是娶老婆?这分明是组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铁三角”政治联盟啊! 母妃这一手算盘打得,比他这个拥有系统的穿越者还要精明一万倍! 而且…… 林休摸了摸下巴。 一个是会赚钱的御姐,一个是懂医术的青梅竹马。 这配置,这生活,想不躺赢都难啊。 “怎么样?”静妃看着儿子,“这门亲事,你认是不认?” 林休猛地一拍大腿,大义凛然地说道: “认!当然认!母妃的眼光,那是绝对错不了!陆瑶妹妹为了天下苍生吃了这么多苦,朕身为皇帝,必须给她一个温暖的家!这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这还差不多。” 静妃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雷厉风行地拍板: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两道圣旨一起发。李家那丫头大概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至于陆瑶……” 静妃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看林休: “她刚回京,这几天正在城南的‘济世堂’义诊。你若是有心,明儿个微服去看看她。毕竟五年没见了,总得先去露个脸,联络联络感情。别到时候大婚之夜,人家姑娘都不认识你是谁。” “义诊?” 林休刚站起来的身子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问道:“也就是还在上班?这么晚了还加班?” 静妃瞪了他一眼:“那是悬壶济世!是大爱无疆!” “行行行,大爱无疆。” 林休无奈地摆摆手,心里却突然对这个五年没见的“青梅竹马”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 唉,都是苦命的打工人啊。 既然这样,那就去看看吧。 反正经过这么一折腾,回笼觉是彻底睡不着了。 “那儿臣告退。” 林休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朝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端坐在灯火中的母亲。 灯光昏黄,将静妃的身影拉得很长。 “母妃,您也早点歇着。后宫的事……不用太急,别累着了。” 静妃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去吧。” …… 走出安乐宫,外面的夜风微凉。 林休深吸了一口带着露水气息的空气,原本有些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小凳子赶紧迎了上来,手里提着一盏灯笼:“陛下,咱们回养心殿?” 林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月朗星稀,正是个……适合溜达的好天气。 “不回了。” 林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走,换身便服。” “咱们去城南,济世堂。” “朕倒要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医仙’老婆,到底长什么样。” 小凳子一愣:“啊?这么晚出宫?陛下,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 林休打了个哈欠,迈开步子往外走,声音懒洋洋地飘散在夜风里。 “朕就是规矩。” “对了,记得带上钱。朕要是看病,那可是要给挂号费的。” 第005章 帝都震动,尚书夫人亲自去提亲 夜深了。 帝都的夜,向来是分两层的。 表层的夜,是打更人敲着竹梆子,一声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回响,是坊市深处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犬吠,还有百姓人家早已熄灭灯火后的安宁鼾声。但这只是给凡人看的夜。 在那朱门高墙之内,今晚的夜色,粘稠得像是化不开的浓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白日里金殿之上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多年的深潭,涟漪还没散去,潭底的淤泥已经被彻底搅翻了。 城东,李府。 往日里门庭若市、车马盈门的国舅爷府邸,此刻大门紧闭,连门口两盏气派的大红灯笼都显得有些惨淡。 府内并不是没人,相反,人都在,只是没人敢说话。 后院的书房里,火盆烧得正旺。 几个平日里依附于李威的官员,此刻脱了官服,穿着便装,一个个面色如土,围坐在火盆旁。他们的手都在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怕。 李威被废了。 不仅是被废了武功,更是被废了那股子气焰。那位平日里看起来也就是个富家翁模样的太师,此刻正像条死狗一样被扔在角落的软塌上,至今昏迷不醒。 “这信……还烧吗?”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手里捏着一叠信函,声音嘶哑,像是喉咙里吞了把沙子。 那是他们往日里与李威密谋架空皇权的证据,也是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投名状”。 “烧!赶紧烧!一张纸片都别留下!” 旁边有人低吼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眼睛瞪得老大,布满了血丝,“你是想等着那位……那位顺藤摸瓜,把咱们全家都抄了吗?” 提到“那位”,屋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几分。 没人敢直呼名讳,甚至连“皇帝”二字都不敢提。 上午在金殿上,那个慵懒坐在龙椅上的年轻人,仅仅是一个眼神,一种气息,就让整个朝堂跪了下去。那是来自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火舌吞卷着纸张,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先天……” 角落里,不知道是谁,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吐出了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一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不是御气境,不是半步先天,是真正的先天大圆满! 这世道变了。 曾经他们以为,皇权是可以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只要给足了肉,它就会乖乖睡觉。可现在他们才发现,那笼子里关着的根本不是老虎,而是一头一直在打盹的真龙。 龙醒了,凡人除了跪下,别无选择。 …… 与此同时,帝都上空的夜色中,扑棱棱的声音不绝于耳。 那是信鸽。 数十只训练有素的信鸽,趁着夜色,从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飞出,朝着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疾驰而去。 这些信鸽属于不同的势力,有北边的蛮族探子,有南边诸侯的耳目,也有江湖各大门派的眼线。 虽然去向不同,但这几十封密信的内容,却出奇的一致。 信纸极短,因为写信的人手抖得厉害,写不了长篇大论。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重若千钧: “新帝继位。先天大圆满。天下……将变。” …… 兵部尚书府。 相比于李府的惊恐和外界的暗流涌动,这里的气氛倒是显得有些怪异。 王守仁推开自家卧房门的时候,感觉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这不是累的,是兴奋过头后的脱力。这就好比一个穷了一辈子的人,突然被一座金山砸中了脑门,当时只顾着高兴,等劲儿过了,才发现脖子差点被砸断了。 “回来了?” 屋里亮着灯,一个温婉却又不失英气的声音传来。 王夫人柳青正坐在桌边纳鞋底。她穿着一身素净的中衣,头发随意挽了个髻,看起来就像个寻常妇道人家。但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她捏针的手指极稳,每一针下去的力道都均匀得可怕,针尖破布时,连一丝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这也是个练家子。 王守仁没说话,反手关上门,像是做贼一样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在窗根底下听墙角,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一样瘫坐在了太师椅上。 “夫人,倒杯茶。要热的,烫嘴的那种。” 柳青放下手里的活计,看了一眼自家老爷这副德行,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她是武将世家出身,自幼习武,性子直爽,最看不惯男人磨磨唧唧。但今天,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家老爷身上那股子精气神变了。 以前王守仁下朝回来,总是愁眉苦脸,嘴里念叨的不是“国库空虚”就是“李威跋扈”,整个人像是一棵快要枯死的歪脖子树。 可今天,他虽然累,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两团火在烧。 “出什么事了?”柳青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顺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是不是李威那个老匹夫又在朝堂上发难了?” “发难?” 王守仁接过茶杯,也不怕烫,仰头灌了一大口,热流顺着喉咙滚进肚子里,烫得他浑身一激灵,这才感觉活过来了。 他怪笑了一声,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 “他是想发难来着。结果……嘿!他把自己这辈子都给发进去了!” 柳青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住了:“什么意思?难不成……陛下把他办了?” “办了?”王守仁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在柳青面前晃了晃,“不是办了,是镇压。彻彻底底的镇压!” 接着,王守仁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讲鬼故事般的语气,把金殿上发生的一切,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从李威暴起行刺,到新皇抬手间风云变色,再到那一声“跪下”,满朝文武尽折腰。 他说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仿佛自己当时不是跪在地上发抖,而是在旁边摇旗呐喊的啦啦队队长。 当听到“先天大圆满”这五个字的时候,柳青手里的茶壶盖子“当啷”一声掉在了桌子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先……先天?” 柳青瞪大了眼睛,那张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不可思议。她是个武人,比王守仁这个文官更清楚这两个字的分量。 那是传说。 是凡人武道的尽头。 是一人即一国的恐怖存在。 “老爷,你没看花眼吧?”柳青的声音都变了调,“咱们这位九殿下,今年才多大?二十出头?打娘胎里练也不可能练到先天啊!还是大圆满?” “我能看错,难道满朝武将都看错了?难道李威那个御气巅峰是纸糊的?”王守仁白了夫人一眼,“你是没在现场,那种威压……啧啧,我现在想起来腿肚子还转筋呢。” 柳青沉默了。 她慢慢坐回椅子上,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许久,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看来,咱们这位陛下,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啊。二十年隐忍,一朝爆发,这心性……可怕。” “谁说不是呢。”王守仁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是好事。陛下强势,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腰杆子也能挺直了。就是……” 说到这,王守仁突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就是什么?”柳青瞥了他一眼,“有话快说,别跟个娘们似的。” 王守仁挠了挠头,一脸纠结:“就是陛下这行事风格,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刚镇压了李威,转头就要……吃软饭。” “哈?”柳青以为自己听错了,“吃什么?” “软饭。哦不,是纳妃。”王守仁赶紧改口,但表情还是很古怪,“陛下看上了江南李家的家产,非要纳那个李家三娘为妃,说是为了充盈国库。” “为此,我和几个老臣还劝谏了半天,说士农工商,商贾低贱,有辱皇室体面。结果陛下根本不听,还说了一堆歪理。” 听到“江南李家”这四个字,柳青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李家三娘?你说的是那个……李妙真?” “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王守仁点头,“听说是个经商的奇才,把李家的生意做得很大。但毕竟是商贾之女,而且年过三十还没嫁人……” “啪!” 柳青猛地一拍桌子,把王守仁吓了一跳。 只见自家夫人不仅没有皱眉,反而一脸兴奋,两眼放光,那模样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老爷,你糊涂啊!” 柳青指着王守仁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哪里是有辱斯文?这分明是陛下的大智慧!这简直是天作之合啊!” 王守仁懵了:“啊?夫人,你这话从何说起?那是商贾啊……” “商贾怎么了?”柳青白了他一眼,“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娘家跟李家是远房表亲,我小时候还见过那个李三娘几次。” 柳青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越说越激动: “那个李三娘,根本不是一般人。她三十岁不嫁,是因为嫁不出去吗?那是放屁!那时候上门提亲的人,能从江南排到帝都来!可她一个都看不上!” “为什么?”王守仁下意识地问。 “因为眼光高啊!”柳青一挥手,“寻常男子,要么图她的钱,要么还没她有本事。若是找个当官的,她怕人家吃绝户,吞了她李家几代人的基业。若是找个江湖草莽,她又看不上人家的粗鄙。” “她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主,这辈子只想找个能压得住她、又真心待她的盖世英雄!” 说到这,柳青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王守仁,眼神灼灼: “老爷,你想想,咱们陛下是什么人?” 王守仁眨了眨眼:“皇帝?先天高手?” “对啊!”柳青一拍大腿,“先天大圆满!天下共主!这种神仙般的人物,会在乎李家那点银子吗?虽然陛下嘴上说是为了国库,但那肯定是为了堵住你们这帮老顽固的嘴!” “依我看,陛下定是慧眼识珠,看中了李三娘的才干和容貌!这叫什么?这就叫英雄惜英雄!” 王守仁张大了嘴巴,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不仅他在发愣,就连远在皇宫之外、正准备翻墙的林休,如果听到这番话,估计都会脚下一滑摔个狗吃屎。 朕真的只是为了钱啊!真的是为了软饭啊! 但在这个特定的夜晚,在尚书府温暖的灯光下,这位兵部尚书夫人,已经凭借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和对“强者”的滤镜,成功地完成了一次完美的逻辑闭环。 也就是俗称的——脑补。 “陛下那种境界的人,视金钱如粪土。”柳青一脸笃定,仿佛她就是林休肚子里的蛔虫,“他娶李三娘,那是给了李家天大的面子!而且,只有陛下这样的身份,才不会图谋李家的产业。因为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图什么?” “这对李家来说,是祖坟冒了青烟;对李三娘来说,是终身有靠;对陛下来说,是得一贤内助。” “这是三赢啊!” 柳青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王守仁被自家夫人这一通分析给绕晕了,仔细一想,哎?好像还真他娘的有道理! 陛下乃是先天大圆满,怎么可能真的只是为了几百万两银子就卖身?肯定是别有深意!自己果然还是太肤浅了! “夫人高见!”王守仁拱手佩服,“那依夫人的意思……” 柳青眼珠子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笑容。 “老爷,这传旨的事儿,原本是该让礼部或者宫里的太监去。但那样显得太生分,也显得陛下只是为了纳个妾。” “既然陛下要纳贵妃,那就得给足了面子。” 柳青走到王守仁面前,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把圣旨给我。这事儿你们这帮大老爷们笨嘴拙舌的,办不好。我亲自去一趟江南!” “你去?”王守仁有些犹豫,“江南路远,这一来一回……” “路远?” 柳青冷笑一声,突然深吸一口气。 轰! 一股虽然不如先天那般恐怖,但也相当惊人的气势从她身上爆发出来。那是行气境后期的修为! 在这帝都的官太太圈子里,柳青绝对是武力值的天花板。 “老爷莫不是忘了,我也是骑过马、杀过贼的。”柳青傲然道,“行气后期,日行千里不在话下。我连夜出发,换最好的马,三天之内就能把人给你带回来!” 说到这,柳青的声音突然放低了一些,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精明算计: “况且,老爷你想想。新帝刚登基,朝局不稳。你在朝堂上尽忠,那是本分。若是我能帮陛下把这桩婚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不仅李家要承咱们的情,陛下那儿……咱们王家也是头一份功劳啊。” 王守仁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只知道操持家务的妻子,突然觉得她比自己这个兵部尚书还要有政治头脑。 这哪里是去提亲?这是去给王家铺路啊! “好!” 王守仁重重地点了点头,也不废话,直接转身从公文包里掏出那卷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圣旨,郑重地交到了柳青手里。 “夫人,那就辛苦你了。路上小心,多带几个护卫。” “带什么护卫,累赘。” 柳青接过圣旨,往怀里一揣,转身就去柜子里翻找夜行衣和盘缠,“我一个人走得快。你在家把那几个小兔崽子看好,别惹事。” 一刻钟后。 尚书府的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匹快马如离弦之箭,冲破了帝都的夜色,朝着江南的方向狂奔而去。 马背上,柳青英姿飒爽,脸上带着一种“我要去拯救大龄剩女、顺便帮皇帝搞定老婆”的神圣使命感。 …… 镜头拉回。 就在尚书夫人为了皇家的“爱情”和王家的前途,正热血沸腾地准备跑断马腿的时候。 我们故事的主角,那位被柳青脑补成“视金钱如粪土”、“深谋远虑”的伟岸帝王——林休。 此刻正做着一件极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城南,一条略显破旧的巷子里。 两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走。 “陛下……爷,咱们真的不走正门吗?” 小凳子提着一盏快要熄灭的灯笼,缩着脖子,声音都在发抖,“这要是被人看见,说当今圣上大半夜爬墙头,这传出去……” “嘘!” 林休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手里还捏着半块刚才在路边买的烧饼。 他今晚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手里拿着把折扇,虽然那张脸依旧俊美得让人挪不开眼,但此刻这副做贼心虚的架势,实在很难让人把他跟那个金殿上威压天下的先天高手联系起来。 “你懂什么?” 林休咬了一口烧饼,含糊不清地说道,“走正门那叫视察工作,那是给外人看的。咱们今天是来干嘛的?是来私会……呸,是来联络感情的!” “而且,济世堂这会儿应该已经打烊了。走正门还得敲门,还得惊动一大帮人,麻烦死了。” 林休抬头看了看前面不远处那座还亮着微弱灯光的医馆。 那是一座有些年头的两层小楼,门口挂着一块斑驳的牌匾——“济世堂”。 虽然已是深夜,但门口依旧排着几个人,大多是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正缩在寒风里等着抓药。 林休的目光透过门缝,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一个穿着淡绿色裙子的身影,正在药柜前忙碌。 那个身影很瘦,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但动作却很利落。抓药、称重、包扎,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即使隔着这么远,林休似乎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那是记忆里的味道。 也是他这二十年来,在冰冷的皇宫中,唯一感受过的、带着温度的甜味。 “陆瑶……” 林休嘴里嚼着烧饼,眼神却难得地柔和了下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就在自己念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那颗平日里懒散的心脏,猛地跳漏了一拍。 那种感觉很奇妙。 明明是第一次见,却像是久别重逢。 “爷,那咱们进去?”小凳子试探着问道。 林休把最后一口烧饼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露出一个自认为最迷人、最无害的笑容。 “进。” “不过记住了,别叫陛下。叫少爷。” “还有,待会儿机灵点。要是那丫头问起我是干嘛的……” 林休顿了一下,摸了摸下巴,想起刚才在巷子口看到的那个“招聘伙计”的告示,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恶趣味的笑容。 “就说,我是来应聘的。” “啊?”小凳子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堂堂皇帝,先天大圆满,跑来医馆应聘伙计? 这又是哪一出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不,根据小凳子对这位主子的了解,他大概率只是觉得好玩,顺便……想偷懒不回宫批奏折罢了。 “啊什么啊,走了。” 林休一折扇敲在小凳子脑门上,大摇大摆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朝着济世堂那扇半掩的木门走去。 至于王夫人此时正在为他的“高风亮节”而感动得热泪盈眶这件事,林休是一点都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估计他也只会耸耸肩,然后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 “高风亮节?那玩意儿能换安神汤喝吗?”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 济世堂的灯火在风中摇曳了一下,仿佛是在迎接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这注定是一个充满“惊喜”的夜晚。 (本章完) 第006章 谁给你的胆子,敢让朕的皇后加班? 济世堂门口的队伍,排得比张正源那老头子早朝时念的奏折还要长。 夜风夹着深秋的凉意,顺着衣领子往里钻。林休手里那把用来装样子的折扇早就收起来了,双手笼在袖子里,毫无形象地缩在街角的阴影里,活像个刚从被窝里被挖出来的冬眠大熊。 “少爷,要不咱回吧?” 小凳子在一旁冻得直跺脚,看着前面乌压压的人头,苦着一张脸,“这也太遭罪了。您看这队伍,排到天亮都不一定能轮到咱们。您要是实在想看陆家小姐,奴才去找京兆尹打个招呼,让他们……” “闭嘴。” 林休打了个哈欠,“这叫生活体验,懂不懂?再说了,你看那帮当官的,哪个不是前呼后拥的?要是那样进去,能看见真东西吗?” 其实他就是懒得摆驾。 摆驾多麻烦啊,又要净街又要沐浴更衣,还得听礼部那帮老古董念叨规矩。哪像现在,揣个烧饼就能出门,自在。 不过,这队伍确实是太长了点。 林休眯着眼,透过前面几个壮汉的肩膀缝隙,往堂内瞅。 济世堂不大,里面也没什么名贵的摆设,甚至连墙皮都有些剥落了,显出几分岁月的斑驳。但此刻,那小小的堂内却是灯火通明。药柜前,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抓药的戥子敲得叮当响。 而在最里面的诊桌后,坐着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裙的女子。 距离有点远,看不清脸。 但光看那个身影,林休眉头就皱了起来。 太瘦了。 那腰身细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折断,手腕子从袖口露出来,白得晃眼,却也瘦得让人心惊。她面前排队的病人一个接一个,有满身烂疮的乞丐,有咳嗽不止的老妇,也有抱着孩子哭泣的少妇。 每个人坐下,她都要把脉、问诊、开方,动作利落,没有半点嫌弃,但也没有片刻的停歇。 甚至连旁边放着的那杯茶,都早就没了热气,显然是一口都没顾上喝。 “啧。” 林休很不爽地咂了一下嘴。 他把人娶回去,是让她帮忙管账、管人、顺便镇宅的,可不是让她在这儿当老黄牛把自己累死的。这要是累坏了,回头谁帮他干活?朕的清闲日子找谁要去? 这简直是在损坏朕的私有财产! “小凳子,”林休碰了碰旁边的小太监,“几时了?” “回少爷,亥时二刻了。” “这么晚还在看诊?”林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这丫头是不是傻?不知道‘996’是福报,‘007’是催命符吗?” 小凳子一脸茫然:“少爷,啥叫零零七?” “就是不要命的意思。” 林休叹了口气,正准备是不是该稍微动用一点特权,比如说装个晕倒什么的混进去把人带走。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且嚣张的马蹄声,突兀地撕碎了这条街巷原本的秩序。 “闪开!都闪开!” “没长眼睛吗?那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撞死了白撞!” 原本安静排队的队伍瞬间乱了套。 几匹高头大马横冲直撞地挤进了巷子,马鞭在空中甩得啪啪作响。排在后面的几个老百姓躲闪不及,被马蹄带起的泥点子溅了一身,有的甚至被挤得摔进了路边的臭水沟里。 林休和小凳子因为缩在角落里,倒是没受波及。 但林休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本来就困,还有人来制造噪音。 只见那几匹马在济世堂门口停下,为首的一匹枣红马上,跳下来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这人长得倒还算周正,就是那双眼睛飘忽不定,眼底发青,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他手里摇着把镶金嵌玉的折扇——大晚上的也不嫌冷,身后跟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家丁,一副要把“我是纨绔”四个字刻在脑门上的架势。 “哟,这就是济世堂?” 那青年,也就是刑部侍郎的宝贝儿子王凯,用折扇指了指头顶的牌匾,一脸嫌弃地捂住鼻子,“一股子穷酸味儿和草药味儿,熏死本公子了。” 门口排队的百姓敢怒不敢言,纷纷低头往后退。 刑部侍郎,那是管大牢的,谁敢惹? 王凯很满意这种众星捧月(其实是避之不及)的效果,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刚走到门口,一个正在扫地的老伯大概是腿脚不好,让路慢了点。王凯眉头一竖,抬腿就是一脚。 “老东西,挡什么道!” 砰的一声,那老伯被踹得滚出去好几圈,捂着胸口半天爬不起来。 周围一片惊呼,却没人敢上前搀扶。 王凯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跨进门槛,那双色眯眯的眼睛瞬间就锁定了诊桌后的陆瑶,眼神立马变得黏糊糊的,像是苍蝇见了蜜。 “早就听说陆家大小姐是个活菩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王凯把折扇一合,大步走到诊桌前,一屁股把正在看病的那个老太太挤到一边,自己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陆小姐,本公子最近心口疼,浑身乏力,你给好好瞧瞧?” 说着,他把手腕往脉枕上一伸,那只带着翡翠扳指的咸猪手,还有意无意地往陆瑶的手背上蹭。 陆瑶正在写方子的手顿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 这是一张清冷如霜雪的脸。虽然因为连日的劳累显得有些苍白,眼下也带着淡淡的乌青,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透着一股子倔强和傲气。 “这位公子。” 陆瑶的声音很冷,像是深秋井底的水,“这里是医馆,不是青楼。看病请排队。若是不看病,请出去。” “排队?” 王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回头看了看身后那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夸张地笑了起来,“让本公子跟这帮贱民一起排队?陆小姐,你怕是在说笑话吧?” 陆瑶放下笔,眼神直视着王凯,没有丝毫退缩,“在我这儿,只有先来后到。公子若是急症,我自会先看。但我看公子中气十足,面色红润——除了有些纵欲过度的虚亏之外,并无大碍。” “噗嗤。” 门外缩在角落里的林休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丫头,嘴够毒的啊。” 堂内,王凯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女人说“纵欲过度”,这简直是把他的脸皮扒下来往地上踩。 “给脸不要脸!” 王凯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墨纸砚乱跳,“本公子来看你的病,那是抬举你!别以为你是陆家的人我就不敢动你!信不信我让你这破医馆明天就关门?!” 他猛地站起身,那股子纨绔子弟的狠劲儿上来了,指着门外的百姓吼道: “来人!把这些穷鬼都给我赶走!看着就心烦!今晚这济世堂,本公子包了!” “是!” 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立马应声,撸起袖子就往人群里冲,推推搡搡,嘴里骂骂咧咧,甚至动手去抢那些病人手里的药包。 哭喊声、求饶声瞬间响成一片。 济世堂乱成了一锅粥。 陆瑶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站起来,抓起桌上的砚台就要砸过去:“住手!你们这群强盗!这里是治病救人的地方!” “强盗?” 王凯冷笑一声,“本公子今天就当一回强盗!我看你能怎么样?”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觉得陆瑶在劫难逃的时候。 一只手。 一只修长、白净,看起来甚至有些养尊处优的手,毫无征兆地搭在了王凯的肩膀上。 那只手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一搭。 但王凯却感觉像是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肩头,原本想要前倾的身子,硬生生地定住了。 “谁?!” 王凯大怒,想要回头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管闲事。 但他回不了头。 一道懒洋洋的,带着明显没睡醒的鼻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我说……这位公子。” “你吵到我排队了。” 王凯愣了一下。 排队? 这年头还有人敢为了排队来管刑部侍郎公子的闲事? “你他妈知不知道我爹是……” 王凯刚要搬出他那套百试百灵的拼爹语录,但身后那人显然没耐心听完。 “知道,知道,你爹是李刚嘛,或者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 林休打了个哈欠,另一只手揉了揉耳朵,“不管你爹是谁,我就问你一句,大晚上的能不能安静点?朕……真不想动手。” “你找死……” 王凯刚想发力挣脱,却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的那点行气境初期的真气,在那只手的镇压下,竟然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死得透透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林休抓着他肩膀的手,稍微用了那么一点点力。 就一点点。 大概也就是平时拍死一只蚊子的力道。 “走你。” 随着这一声轻描淡写的低语。 所有人,包括陆瑶,包括那些正在打人的家丁,包括门外看热闹的百姓,都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一百多斤重的大活人王凯,就像是一个被人随手丢弃的破布娃娃,双脚离地,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极其优美、极其标准的抛物线。 “嗖——” 他直接飞过了诊桌,飞过了大堂,飞过了门槛,甚至飞过了那几匹高头大马。 足足飞了有十米远。 然后,“吧唧”一声。 精准地砸进了街对面那个臭气熏天的泔水桶里。 四脚朝天,只露出两只还在抽搐的靴子。 世界安静了。 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那几匹马都忘了打响鼻。 那些家丁举着拳头僵在原地,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这是什么妖法? 自家少爷虽然是被酒色掏空了,但好歹也是个一百多斤的大老爷们啊!就这么被……扔出去了? 而且那个扔人的人,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费,甚至连衣袖都没晃动一下。 “好了。” 林休拍了拍手,仿佛刚才只是扔了一袋垃圾。他看都没看门外那个泔水桶一眼,转过身,那双稍微有了点精神的眼睛,扫过大堂里那几个呆若木鸡的家丁。 “还不滚?” 林休挑了挑眉,“等着我也送你们一程?不过我看那个桶好像装不下了。” 这一句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但效果是拔群的。 “鬼……鬼啊!” 那几个家丁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惨叫,连自家少爷都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大门,恨不得多生两条腿。 直到跑出老远,才敢回头去看那个泔水桶里的倒霉蛋。 堂内,危机解除。 百姓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看向林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甚至有人想要下跪磕头。 林休最怕这个。 他赶紧摆了摆手,装出一副江湖游侠的浪荡样:“行了行了,都别愣着了,该看病的看病,该抓药的抓药。刚才那个谁,别跪,我这人不收徒弟。” 说完,他也不管周围人的反应,径直走到了诊桌前。 陆瑶还保持着刚才那个有些僵硬的姿势,手里紧紧抓着那方砚台,指节都有些发白。 她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英雄”。 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虽然是普通的料子,但穿在他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贵气。头发随意地束着,有些乱,却乱得很好看。 那张脸…… 陆瑶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张脸,她太熟悉了。 熟悉到这五年来,在无数个南疆的雨夜里,她都会在梦中描绘这张脸的轮廓。 那时候他还是个病秧子,总是苍白着脸,窝在摇椅里,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嫌弃她的药苦。 “你……” 陆瑶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手中的砚台“当啷”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林休看着她。 近距离看,这丫头更瘦了。 但那双眼睛,还是和记忆里一样,清澈,干净,藏着倔强。 林休笑了。 他没有摆什么皇帝的架子,也没有说什么“朕来了”。 他只是像个无赖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刚才王凯坐过的椅子上——当然,坐下之前他还嫌弃地用袖子擦了擦椅子面。 然后,他把手腕往脉枕上一伸,身体前倾,凑近了那张让他惦记(主要是惦记着来干活)了很久的脸。 “大夫。” 林休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懂的调侃和熟稔: “我有病。” 陆瑶死死地盯着他,眼圈一点点地红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要维持住自己“冷面神医”的人设,但声音里那丝细微的哽咽却出卖了她。 “什么病?”她问。 “相思病。” 林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脸无辜,“想你想的。这病大概有五年没治了,病入膏肓,药石无医。陆大夫,你看还能抢救一下吗?” 这一刻,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都退去了。 灯火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是满嘴跑火车的无赖皇帝,一个是强装镇定的傲娇医仙。 陆瑶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五年前,他不告而别,虽然那时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她去宫里找过他,却被挡在了门外。 她在南疆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想的是他。 她治好了瘟疫,拒绝了无数高官厚禄,只身回京,想的还是他。 结果这家伙倒好,一见面就是这种轻浮的调调。 但是…… 真好。 他还活着,还这么活蹦乱跳,还能把人扔出十米远。 陆瑶吸了吸鼻子,把眼眶里的泪水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她重新拿起笔,狠狠地在纸上划了一道,然后抬起头,给了林休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个白眼,风情万种。 “治不了。” 陆瑶冷冷地吐出三个字,顺手抓起一把黄连,重重地拍在林休面前: “回去吃二斤黄连,去去你这一肚子的花花肠子。” “要是还不好……” 陆瑶顿了一下,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却又很快掩饰过去: “那就等死吧。” 林休看着那一堆苦得让人发愁的黄连,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得嘞。” “谨遵医嘱。” …… 与此同时。 济世堂外的那条阴暗巷子里。 那个好不容易才从泔水桶里爬出来的王凯,正趴在地上狂吐不止。他浑身散发着恶臭,刚才那股子嚣张劲儿早就没了,只剩下满腔的怨毒。 “混账……呕……混账东西……” 王凯一边吐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代表刑部的令牌,对着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家丁咆哮: “去叫人!去刑部叫人!把五城兵马司的人也给我叫来!” “老子要把那小子碎尸万段!要把这破医馆给拆了!!” “是吗?”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声音,突兀地在他头顶响起。 王凯浑身一僵。 他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正站在巷口的逆光处。那人身披一件普通的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但他手中握着的一柄长刀,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寒光。 更可怕的是那人身上的杀气。 那不是江湖草莽的杀气,那是从千军万马的尸山血海里蹚出来的,真正的铁血煞气。 “你……你是谁?” 王凯牙齿打颤,“我爹是刑部侍郎……你敢动我……” 那黑影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地往前迈了一步。 轰! 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巷子。 如果说刚才林休的威压是让人跪下的天威,那么这个人的威压,就是让人窒息的死亡。 王凯的瞳孔瞬间放大。 他认得这种气息! 他在他爹的寿宴上,曾经远远地感受过一次。那是大圣朝军方第一人,镇国大将军秦破的气息! “将……将军?” 王凯吓尿了。真的尿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调戏了一个医女,就会惹出这种传说中的大人物? 那黑影——正是换了便装暗中护驾的秦破,冷冷地看着地上的蝼蚁。 他刚才一直在暗处看着。 当看到陛下出手的那一刻,秦破激动得差点叫出来。那一手“举重若轻”,简直是武学的最高境界! 而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竟然敢对陛下不敬? 要不是怕暴露陛下的身份,秦破刚才就想直接进去把这小子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看来,王侍郎教子的本事,不怎么样啊。” 秦破的声音冷得像冰。 “既然他教不好,那就让本将军,代劳一二。” “啊!!!我的腿” 凄厉的惨叫声,在巷子里短促地响起,又瞬间戛然而止。 片刻后。 秦破收刀入鞘,看都没看一眼地上那个已经昏死过去(并且断了两条腿)的王凯,转身融入了夜色之中。 “哼,便宜你了。” “敢打扰陛下谈情说爱……这也就是陛下仁慈,换了老子当年脾气,早把你剁碎了喂狗。” (本章完) 第007章 为了追老婆,朕决定建所大学 这一夜,真的很长。 等到济世堂里最后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千恩万谢地离开,门外的更夫已经敲过了四更天的梆子。 “咚——咚!咚!咚!” 天都快亮了。 喧嚣了一整晚的医馆终于安静下来,空气里那股混杂着汗味、脚臭味和焦虑气息的浑浊味道慢慢散去,只剩下淡淡的艾草香,还有那盏快要燃尽的油灯,发出一两声轻微的爆裂声。 陆瑶还在忙。 她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块半旧的棉布,正在仔细擦拭那一排排银针。她的动作很慢,不像是平日里那种行云流水的利落,倒像是一个发条即将走完的人偶,每动一下,关节都在发出干涩的抗议。 林休就坐在那把被王凯坐过、又被他嫌弃地擦了好几遍的太师椅上。 他其实早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了。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这会儿应该正抱着软乎乎的被子,在梦里和周公下棋。 但他没走。 他就这么撑着下巴,看着灯火下的陆瑶。 这丫头,瘦得真让人心惊。 那一身淡绿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昏黄的灯光打在她侧脸上,原本清冷如霜雪的面容,此刻只剩下苍白。那种白,不是羊脂玉的温润,而是一种透支了气血后的惨白。 “我说……” 林休终于忍不住了,他打了个哈欠,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显得有些突兀,“你是打算把自己炼成药渣吗?” 陆瑶的手抖了一下,差点被银针扎到指尖。 她没抬头,只是把擦好的银针一根根插回针包里,声音哑得厉害:“我不累。” “不累?” 林休嗤笑了一声,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那副吊儿郎当的劲头又上来了,“手都抖成筛子了还说不累?你当你这身子骨是铁打的,还是你是喝露水长大的仙女,不用睡觉?” 陆瑶终于弄完了手里的活,她抬起头,那双总是倔强得像头小毛驴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离京五年,积压的病患太多了。”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杯早就凉透了的茶水,仰头灌了一口,像是要借着这股凉意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而且我现在名声在外,百姓们信任我,大老远跑来排队。我若是不看,他们可能就要在街头露宿一宿,或者……拖着拖着就没命了。” “我有修为傍身,行气境巅峰,熬几个大夜死不了人。” 这理由,听着挺大义凛然的。 若是换个人来,估计得感动得热泪盈眶,竖起大拇指夸一句“活菩萨”。 但林休听着只想翻白眼。 “行气境巅峰怎么了?行气境就能不把自个儿当人看了?” 林休站起身,几步走到陆瑶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那个凉冰冰的茶杯,重重地顿在桌上,“砰”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你这是在拿女人的身子当牲口使唤!” 林休指着门外那一长串早就没人了的空板凳,语气不善,“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你这么歇人不歇磨。照你这么个干法,还没等你的‘医仙’名号传遍天下,你自己先挂墙上让人瞻仰了。” 陆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弄得一愣。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看着林休那张近在咫尺、虽然满脸嫌弃但眼底却藏着恼怒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那能怎么办?” 陆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小了下去,“大夫就这么多,病人却永远看不完。我不看,谁看?” 这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五年在南疆,她见过了太多生死,也见过了太多因为缺医少药而只能等死的人。她拼了命地救,可无论怎么救,那一双双求救的手就像是无穷无尽的潮水,总是能把她淹没。 林休看着她这副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心里的火气莫名就散了大半。 这傻丫头。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或者靠家世当个享福的大小姐,非要选这么一条最苦最累的路。 “这就是你笨的地方。” 林休叹了口气,拉过旁边的一张凳子,也不管脏不脏,一屁股坐在陆瑶对面,两条长腿随意地伸展着。 “陆瑶,咱们换个思路。” 林休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假设,这京城有一万人病了。你陆神医医术通天,一天能看一百个,不眠不休,也得看一百天。这一百天里,那一万个人里得死多少?” 陆瑶皱眉:“这没法算……” “这当然没法算,因为这是个死局。” 林休打断她,身子微微前倾,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透出一股子少有的精明——或者是某种忽悠人之前的狡黠。 “你现在的干法,就是一个人拿着把铁锹去挖井,想给全城的人喝水。累死你也挖不出来。” “所以,别干了。” 陆瑶猛地抬头,眼睛瞪圆了:“你说什么?不干了?那我这身医术……” “谁让你把医术扔了?我是让你别当大夫了。” 林休嘴角勾起一抹笑,那是猎人看到猎物即将进圈套时的笑,“去当教书先生。或者说得更气派点,去当山长,当祖师爷。” 陆瑶彻底懵了:“教书?” “对,教书。” 林休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轻快,“我想过了。咱们建个地方,就叫……嗯,【大圣朝皇家医科大学】。名字有点怪?没事,习惯就好。” “你当山长。把你会的那些望闻问切、针灸汤药,统统写成书,编成教材。” “然后咱们招学生。招那些落第的秀才,招那些虽然不识字但心细的机灵鬼。你一个人教五十个,这五十个出师了,再去教下一批。” “一年之后,你就有了五十个能看头疼脑热的小大夫;三年之后,你就有了五十个能治疑难杂症的名医。” 林休看着陆瑶那越来越亮的眼睛,知道鱼儿咬钩了,于是抛出了更重磅的炸弹——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平易近人’了。” 林休指了指刚才王凯坐过的位置,一脸嫌弃,“那个什么侍郎公子,肾虚这种破病也来找你?路边的乞丐,感冒流鼻涕也来找你?这简直是杀鸡用牛刀,暴殄天物!” “以后,咱们得定规矩。” “那些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小毛病,让你的学生去看。治不好了,再往上递,给资历深的老大夫看。实在是要命的、别人都看不出来的绝症,那才轮得到你陆大神医出手。” “这叫……分级诊疗。” 林休把这四个字咬得很重。 在那个他曾经猝死的世界,这套体系虽然也有各种毛病,但对于这个还在靠赤脚医生和江湖郎中救命的古代社会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陆瑶听呆了。 她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像是有无数道惊雷炸响。 分级……诊疗? 批量……教学? 她是个聪明人,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了这个构想的恐怖之处。 如果真的能做成,那就不止是一家济世堂的事了。那是能让全天下的病患都有医可求,那是能活人无数的大功德! 这比她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坐诊,要强上千倍万倍! “这……这真的能行吗?” 陆瑶的声音都在发抖,那是激动的,“可是……建学堂,养学生,还有那什么……大学,这得要多大的地方?得要多少药材?还有学生们的吃穿用度……” 她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个无底洞。 陆瑶是当家的,知道柴米油盐贵。光是维持这一个小小的济世堂,陆家每年贴进去的银子就是个大数。要搞林休说的这么大阵仗,那得把国库搬空了吧? “钱?” 林休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他看着陆瑶那副精打细算、眉头紧锁的小管家婆模样,心里一阵好笑。 钱当然是个问题。 大问题。 毕竟他现在口袋里比脸还干净,国库里的老鼠都饿得搬家了。这要是让户部那帮老扣门知道他要建什么“医科大学”,还要养几百上千个只花钱不干活的学生,估计那帮老头子能集体吊死在午门外给他看。 但那又怎样? 朕是皇帝。皇帝要是还要为钱发愁,那这皇帝当得也太窝囊了。 再说了,不是还有个“江南女财神”正在快马加鞭赶来的路上吗? 李三娘那个富婆,那就是天赐的提款机……啊不,是战略合作伙伴。 等她进了宫,这钱的事儿,还能叫事儿? 林休在心里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这口巨大的黑锅,精准地扣在了还没进门的李贵妃,以及那个还没睡醒的户部尚书头上。 “钱的事,那是男人该操心的。” 林休站起身,十分自然地走到陆瑶身后。 他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把一缕垂落在耳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指尖触碰到她有些微凉的耳垂,陆瑶的身子猛地僵了一下,却没有躲。 “你只管点头。” 林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笃定,顺着夜风钻进了陆瑶的耳朵里,“你要地,我把皇家园林划给你;你要药材,我让各地进贡;你要人,我给你发皇榜去招。” “国库空不空,关你屁事?” “哪怕是去抢,去卖字画,朕也能给你把这所大学建起来。” 林休低下头,看着陆瑶那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红唇,眼神里少了几分平日的慵懒,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认真。 “陆瑶,你听好了。” “这天下苍生能不能活,我其实没那么在乎。我在乎的是……” “我不想再看到你像今天晚上这样,累得连拿针的手都在抖。” “做这一切,不为别的。” “只是为了你。” 轰—— 陆瑶只觉得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什么医科大学,什么分级诊疗,什么天下苍生,在这一刻统统都不重要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这个站在她身后、用最霸道的语气说着最不讲理的情话的男人。 这五年。 她一个人在南疆,面对瘟疫,面对死亡,面对无数个绝望的夜晚,她都咬牙挺过来了。大家都说她是神医,是铁打的女菩萨。 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累不累。 更没有人说过,为了让她不累,愿意去举国之力建一所那个什么见鬼的大学。 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不是委屈,不是难过,就是那种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地戳了一下的酸涩和滚烫。 “你……” 陆瑶想转过身,想说点什么,哪怕是骂他一句“昏君”,或者嘲笑他“吹牛”。 但她发现自己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休看着她那红通通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 完了。 把人弄哭了。 这可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啊。他最怕女人哭了,这一哭,他就手足无措,就想跑路。 “行了行了,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搞得像我欺负你似的。” 林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那个……方案我已经给你了,你自己琢磨琢磨。回头写个折子……算了,你也别写折子了,回头直接进宫跟我说。” “天都快亮了,再不回去,宫门要是开了,被那帮言官看见朕大半夜爬墙,又得念叨我半个月。” 林休一边碎碎念,一边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就往外走。 “记得早点睡啊!你要是累丑了,朕可就不让你当皇后了。” 他挥了挥手,脚步有些急,像是生怕陆瑶追上来让他兑现那个“卖字画”的承诺。 看着那个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陆瑶吸了吸鼻子,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那个背影,虽然穿着普通的月白长衫,虽然走路晃晃悠悠没个正形,但在这一刻,在她的眼里,却比这世间任何一座山都要高大。 这五年,她一直在等。 等一个答案。 现在,她等到了。 而且这个答案,比她想象中还要好上一万倍。 “林休!” 陆瑶突然喊了一声。 林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刚一回头。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个柔软、带着淡淡草药香的身子,狠狠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林休懵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片温软、带着点颤抖的嘴唇,笨拙地、却又异常坚定地印在了他的唇上。 触感很凉,但瞬间就变得滚烫。 这个吻,很短。 短到只有一瞬间。 甚至连牙齿都磕碰在了一起,有点疼。 下一秒,陆瑶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弹开了。 她站在离林休三步远的地方,脸红得像是那块刚被扔进染缸的大红布,连脖子根都透着粉。 但她并没有低下头。 她抬着下巴,用那种惯有的倔强眼神盯着林休,喘着气,像是在宣布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是定金。” 陆瑶的声音还有点抖,但语气却霸道得不像话,“盖了章,就是我的人了。” “我都听说了,你要纳那个什么李三娘当贵妃。” “我不拦着你,毕竟你要钱。” “但是……” 陆瑶咬了咬嘴唇,再次重复道: “初吻我先收了。林哥哥,这是你欠我的。” 说完这句话,这丫头像是用光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尖叫一声,捂着脸,转身就往后堂跑去。那速度,比刚才王凯飞出去的速度也不遑多让。 “嘭!” 后堂的门被重重关上。 只剩下林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手指还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嘴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苦涩药味。 那是黄连的味道?还是…… 林休愣了半晌。 突然,他笑了。 笑得肩膀都在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丫头……” “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宣誓主权? 还说什么“我的人”? 林休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 有点意思。 这才是他林休看上的女人。不矫情,不做作,敢爱敢恨。哪怕是面对那即将到来的三宫六院,也敢先下手为强,先把位置给占了。 “行吧,这章盖得……挺值的。” 林休心情大好,那股子困意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他哼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小曲儿,大摇大摆地跨出了济世堂的门槛。 门外,小凳子已经在风中凌乱成了一尊雕塑。 刚才那一幕,他可是透过门缝看得清清楚楚。 太刺激了!太劲爆了! 未来的皇后娘娘强吻了陛下!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虽然没人)之下!这要是写成话本子,绝对能卖爆京城各大书局啊! “看什么看?眼珠子不想要了?” 林休一折扇敲在小凳子头上,脸上却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走了!回宫!” “是是是,回宫!”小凳子赶紧跟上,一脸谄媚,“爷,您这嘴……” “嘴怎么了?” “有点肿。” “滚!” …… 与此同时。 京城另一端,户部尚书府。 已经是寅时了,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户部尚书钱多多,一个视财如命、每天睡觉都要抱着账本的老头子,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美梦。 梦里,国库突然充盈了,金子银子堆成了山,他正躺在金山上打滚,笑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突然。 一股莫名的、透彻骨髓的寒意,毫无征兆地袭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头远古巨兽盯上了,又像是一口遮天蔽日的黑锅,正呼啸着从天而降,直直地朝着他的脑门扣了下来。 “阿嚏——!!” 钱尚书猛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整个人直接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瞬间湿透了寝衣。 “老爷?怎么了?”旁边的夫人被吓了一跳,迷迷糊糊地问。 钱尚书哆哆嗦嗦地裹紧了被子,脸色惨白,眼神惊恐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不……不知道啊。” “就感觉……感觉有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好像……好像有人要来抢老夫的钱袋子……” 钱尚书咽了口唾沫,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不知道的是。 这仅仅是个开始。 一场关于“花钱”与“搞钱”的史诗级拉锯战,随着那个清晨的吻,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他,钱多多,很荣幸地成为了这场战争的——第一受害者。 (本章完) 第008章 起床气、泻药与史上最贵的大学 卯时刚过,天边才泛起一层惨淡的鱼肚白。 对于大多数在这个时代讨生活的人来说,这会儿正是睡得最香的时候,或者刚准备起身为了生计奔波。但对于刚登基没两天的林休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酷刑。 真的很痛苦。 你能想象吗?那种刚闭上眼没多久,感觉被窝才刚刚捂热乎,魂魄还在九霄云外飘着呢,耳边就传来“陛下,该更衣了”的魔音贯耳。这种感觉,比上辈子连上一周夜班还要让人抓狂。 “陛下?陛下?” 声音还在催。 林休猛地掀开明黄色的锦被,整个人弹坐起来,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眼神里带着一股浓郁的杀气。那是纯粹的、因为睡眠不足而引发的愤怒,俗称起床气。 他坐在龙榻上,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死死盯着面前那盏摇曳的宫灯,心里认真地思考了一个问题:如果我现在宣布退位,能不能换来睡到自然醒的权利? 当然,这念头也就闪了一下。 系统那个“永久性失眠”的惩罚就像把刀悬在头顶,让他不得不认命地叹了口气,把腿挪下了床。 “更衣。”声音沙哑,带着显而易见的低气压。 以前伺候他的那些宫女太监,通常这时候都会殷勤地凑上来,手里捧着金盆毛巾,嘴里说着吉祥话。但今天,气氛有点不对劲。 太安静了。 林休眯着眼扫了一圈。 他眯起眼,扫视了一圈身边伺候的人。 这几个宫女……眼生啊。 之前那几个鼻孔朝天、给他梳头时手劲儿贼大、一看就是太后那边派来监视他的老宫女,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看起来年纪不大、低眉顺眼,动作轻得像猫一样的新面孔。 她们规矩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压得极低,仿佛稍微大点声就会被拖出去砍了一样。 小凳子拿着象牙梳走了过来,动作极其小心地替林休梳理长发。这小太监是林休在冷宫时就收用的,算是目前宫里为数不多的心腹。 “换人了?”林休闭着眼,任由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闷声问道。 小凳子手上的动作没停,声音却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透着股幸灾乐祸的机灵劲儿:“回主子的话,全换了。昨儿个半夜,内务府那边突然来了人,说是这些奴才手脚不干净,偷拿了宫里的物件,连夜就给发落了。这批新上来的,都是静妃娘娘亲自挑过眼儿的,老实,听话。” 林休闻言,眉毛挑了一下。 老妈这效率,真是有点吓人啊。 昨天才说要整顿后宫,这还没过十二个时辰呢,就把他在乾清宫身边的钉子拔了个干干净净。 “还有个事儿……”小凳子四下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点掩饰不住的笑意,“听说昨晚寿安宫那边,不太平。” 寿安宫,太后的地盘。 “怎么个不太平法?”林休来了点兴致,起床气稍微散了一些。 “闹肚子。”小凳子憋着笑,“还有就是,太后身边那个最得势的大宫女,叫春桃的那个。”小凳子继续说道,“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呢,就跪在慎刑司门口哭,说是自己护主不力,没试好菜,害得太后受苦,心里过意不去,非要自请去守皇陵赎罪。 “静妃娘娘……哦不,现在是静太妃了。太妃娘娘感念她一片忠心,当场就准了。这会儿人估计已经出了神武门,往皇陵去了。” 说完,小凳子还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 那哪里是自愿啊。 听说那春桃是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去的,嘴都被堵上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声。 林休听完,站在巨大的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虽然一脸倦容但依旧帅得掉渣的自己,忍不住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这就是母妃说的“清理干净”? 这就是传说中的宫斗顶级玩家吗? 这也太效率了吧! 昨晚才说要三天,结果这一晚上还没过去,太后的老巢就被端了一半,眼线拔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借口都找得这么完美——食物中毒。 而且这手段,一点都不血腥,就是有点……emmm,有点味道。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拥有系统的穿越者,简直纯洁得像朵小白花。 “母妃真是……” 林休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真是干得漂亮。” 有个卷王老妈是什么体验? 那就是你还在为怎么跟老板请假而发愁的时候,你妈已经帮你把老板的竞争对手给收购了。 “走吧。” 林休整理好最后一颗扣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张脸上挤出一点“朕是明君”的威严(虽然大概率还是像个没睡醒的打工人)。 “上朝。” …… 金銮殿上,百官已经列队站好。 张正源站在文官之首,腰板挺得笔直,虽然也是一把年纪了,但精神头看起来比林休这个年轻人还要足。旁边是大将军秦破,一身煞气收敛了不少,正闭目养神。 林休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上坐下。 硬。 真的硬。 也不知道当初设计这椅子的人怎么想的,除了看着威风,一点人体工学都不讲究。林休挪了挪屁股,试图找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结果发现根本不可能。 他这一动,底下的群臣就像是惊弓之鸟,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下面。 因为没睡醒,加上心情极度不爽,他体内那股先天大圆满的真气不由自主地溢散出来了一丝。就这么一丝,整个金銮殿的温度仿佛瞬间下降了十几度。 原本还准备互相寒暄几句的大臣们,只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凉,像是被什么洪荒猛兽盯上了一样。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旁边的太监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林休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两滴生理性的泪水。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这群老头子能识相点,别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他。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左侧言官队伍里,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这人林休有印象,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姓赵,出了名的骨头硬、嘴巴臭,以前先帝在的时候,他就敢在金銮殿上死谏,据说还在柱子上撞过头,虽然没撞死,但也留了个“铁头御史”的美名。 “臣,赵铁山,有本启奏!” 老头的声音洪亮得跟敲钟似的,震得林休脑仁疼。 “说。”林休单手撑着下巴,眼皮耷拉着。 赵铁山深吸一口气,手里笏板举过头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臣闻,陛下昨日微服私访,直至深夜方归。更有传言,陛下流连市井,行踪不定。陛下乃万金之躯,系天下安危于一身,岂可如此轻率?况且,先帝尸骨未寒,陛下便深夜出宫游乐,这既不合祖制,亦有失孝道!臣恳请陛下,收心养性,勤于政务,莫要让天下臣民寒心啊!” 这番话,那是真的又臭又长,而且占领了道德制高点。 要是换个脸皮薄的皇帝,这会儿估计已经羞愧难当,或者开始找借口解释了。 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张正源微微皱眉,想出列替皇帝解围,毕竟昨天皇帝出去是为了正事(虽然他们以为的那个正事和实际上的正事不太一样)。 但林休没给他机会。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赵铁山,看了大概有五六秒。 这五六秒里,赵铁山从一开始的慷慨激昂,慢慢变得有点心里发毛。因为他发现,龙椅上那位年轻的皇帝,眼神里没有羞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像是看傻子一样的嫌弃。 “赵爱卿,”林休终于开口了,声音懒洋洋的,透着股没睡醒的沙哑,“你今年高寿?” 赵铁山一愣,下意识回答:“臣,虚度六十有五。” “六十五了啊,不容易。”林休点了点头,语气里居然带着点同情,“这么大岁数了,大清早不在家抱孙子,跑到这儿来盯着朕晚上去哪儿撒尿了没,你不累吗?” “哗——” 满朝文武差点没绷住。 这是皇帝在金銮殿上能说的话吗?撒尿? 赵铁山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指颤抖地指着上面,气得胡子都在抖:“陛下!您……您怎可出此粗鄙之语!臣是为江山社稷……” “停。” 林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他的施法吟唱,“朕昨晚出去,是体察民情,还是去喝花酒,这事儿以后自然有分晓。朕就问你一句,朕昨天把李威那个反贼收拾了,算不算正事?朕把太后稳住了,算不算正事?” 赵铁山噎住了:“这……自然是算,可是……” “既然算,那你废什么话?” 林休猛地坐直了身子,那股慵懒的气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盯着赵铁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朕这个人,脾气不太好,尤其是没睡醒的时候。你们要是觉得朕这个皇帝当得不合格,天天盯着朕几点睡觉、几点起床、去哪儿溜达了,那好办。”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早朝,朕感觉真的好难上啊。要不以后能不来就不来了吧?这点小事让内阁自行安排就行了。再或者,谁觉得自己行,谁上来坐这把椅子?朕绝不拦着,正好朕还没睡够。”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林休。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哪有皇帝因为不想听唠叨就威胁群臣说要罢工的?更离谱的是,还问谁想坐龙椅!这可是诛九族的大逆不道之言,可从这位爷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那么真心实意呢? 关键是,他们怕啊。 经过昨天那一出,谁不知道这位新皇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李威那种御气境巅峰的狠人说废就废,谁敢接他的茬? 赵铁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林休那双似乎真的在考虑“撂挑子不干”的眼睛,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劝谏给咽了回去。 他不敢赌。 万一真把皇帝惹毛了,以后真不上朝了,大圣朝出了个“家里蹲”皇帝,那他赵铁山就是千古罪人。 “臣……臣惶恐。”赵铁山憋了半天,终于憋出这么一句,灰溜溜地退回了队伍里。 其他的言官见状,一个个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领头的都被怼回来了,他们上去也是送死。 “行了,这种废话以后少说。”林休重新瘫回椅子上,恢复了那副没骨头的样子,“说点有用的。钱的事,粮的事,兵的事。除了这些,别来烦朕。” 这一波操作,看得首辅张正源眼皮直跳。 高啊。 实在是高。 看似胡搅蛮缠,实则抓住了文官集团的软肋。以前的皇帝要么讲道理,要么讲威严,文官们都有一套应对的法子。但这新皇不讲武德,他讲“摆烂”。你要逼我,我就不干了,这谁顶得住? “咳咳。” 张正源咳嗽了两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给户部尚书使了个眼色。 该谈钱了。 户部尚书钱多多,人如其名,长得圆滚滚的,像个成精的元宝。但这会儿,这位“大元宝”看起来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他顶着比林休还严重的黑眼圈,手里捧着一摞厚厚的账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来。每走一步,仿佛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还没等开口,钱多多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那动静,听得旁边的武将都觉得膝盖疼。 “陛下啊!” 这一嗓子,带着三分凄凉,三分绝望,还有四分想要自我了断的决绝。 “国库……国库它是真的没钱了啊!” 钱多多把账本往头顶一举,眼泪说来就来,都不带酝酿的,“先帝在时,连年征战,军费开支巨大。再加上今年江南水患,西北旱灾,到处都在伸手要钱。现在国库里剩下的银子,连耗子进去了都得哭着出来。若是下个月再没有大笔进项,百官的俸禄……怕是只能发陈米和烂菜叶子了啊!” 他说得凄惨,实际上情况也确实差不多。 大圣朝看着繁花似锦,实际上底子已经被掏得差不多了。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太后一党能那么嚣张,因为他们手里握着不少私产,能笼络人心。现在林休掌权,接手的就是这么个烂摊子。 满朝文武都面露难色。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皇帝再厉害,也不能凭空变出银子来吧? 然而,坐在上面的林休,听到这番哭穷,脸上的表情却很奇怪。 他不愁反喜。 那样子,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嘴角甚至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钱多多哭了一半,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心里一咯噔。 完了,陛下莫不是被穷疯了?怎么还笑呢? “没钱了啊?”林休语气轻快,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打着节奏,“没钱好啊,没钱说明咱们得想办法花钱。” 哈? 钱多多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陛下,您……您说什么?花钱?” “对,花钱。” 林休身子前倾,看着底下这群一脸懵逼的大臣,终于抛出了他那个酝酿了一晚上的“宏伟计划”。 “朕决定,即日起,在京郊划拨土地三千亩,征调工部最顶尖的工匠,不管是木匠、石匠还是画师,统统给朕调过去。朕要建一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学院。”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众人呆滞的表情。 “名字朕都想好了,就叫——皇家医科大学。” “这大学,规模要大,至少要能容纳数千学子同吃同住。标准要高,桌椅板凳要用最好的红木,宿舍……哦不,学舍要宽敞明亮,最好还要带个大花园。至于里面的教书先生,朕会亲自去请。总之就一句话,怎么气派怎么来,怎么花钱怎么造。” 林休一口气说完,感觉神清气爽。 给老婆建学校,那是正事。至于钱?那是李三娘的事,也是这帮大臣的事,反正不是他这个咸鱼的事。 “钱爱卿,”林休笑眯眯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胖子,“这建校的银子,还有后续的运营费用,你看着办吧。朕相信你的能力。” 轰—— 这下不是金銮殿降温了,是直接遭雷劈了。 钱多多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珠子瞪得像铜铃。 三千亩地?最好的工匠?红木桌椅?数千人吃住? 这得多少钱? 这哪里是建学校,这分明是建阿房宫啊! 而且现在国库都能跑马了,陛下居然还要搞这种面子工程?这简直就是把户部往死里逼啊! 短暂的呆滞后,钱多多爆发了。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以一种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冲向了大殿正中央那根两人合抱粗的金丝楠木柱子。 “我不活了!” “陛下啊!您杀了老臣吧!” 钱多多死死抱着柱子,整个人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上面,鼻涕眼泪糊了一柱子,那哭声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别说建什么大学了,就是建个茅房,现在户部都拿不出一个铜板啊!您就是把老臣这把老骨头拆了、剁碎了、按斤卖了,也换不来那么多银子啊!苍天啊,大地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旁边几个大臣想上去拉,结果发现根本拉不动。这胖子是真用了吃奶的劲儿,显然是打算今天要是没个说法,就长在这柱子上了。 就连一向沉稳的张正源也忍不住嘴角抽搐。 这也太……太荒唐了。 “陛下,”张正源硬着头皮出列,“此时兴建土木,恐非明智之举。国库空虚乃是实情,若是强行征敛,只怕会激起民变啊。” “是啊陛下,三思啊!” “陛下,这‘医科大学’究竟是何物?从未听说过啊!” 一时间,反对声此起彼伏。 林休坐在高处,看着下面乱成一锅粥的朝堂,看着抱着柱子哭得像个二百斤孩子的钱多多,心里却一点都不慌。 不仅不慌,他还觉得有点好笑。 这帮人,还是太年轻。 格局小了。 “行了行了,别嚎了。” 林休掏了掏耳朵,一脸嫌弃地看着钱多多,“你好歹也是个户部尚书,怎么跟个市井泼妇似的。快下来,那柱子上的金漆都要被你蹭掉了,那是真金的,蹭掉了还得花钱补。” 钱多多抽噎着,死活不撒手:“除非陛下收回成命,否则老臣……老臣就死在这柱子上!” “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动国库的钱了?” 林休突然来了一句。 哭声戛然而止。 钱多多挂在柱子上,眨巴着泪眼朦胧的小眼睛,一脸茫然:“啊?不动国库?那……那钱从哪儿来?天上掉下来吗?” “你就当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林休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早朝折腾到现在,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再不回去补觉,他感觉自己真的要在金銮殿上睡着了。 他没有解释具体的资金来源,因为解释起来太麻烦。总不能说“朕打算出卖色相,娶个女富豪回来养朕”吧?那这帮老古董估计得当场撞死一片。 有些事,只需要结果,不需要过程。 “地,工部去划。人,吏部去拟名单。至于钱……” 林休迈步走下丹陛,路过钱多多身边时,伸手拍了拍他那厚实的肩膀,顺便把他从柱子上扒拉下来。 “钱爱卿,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建学校亏不了钱的。” 说完,他也不管身后那群大臣是什么表情,直接挥了挥大袖,留给众人一个潇洒又神秘的背影。 “朕乏了,退朝。” “朕要回去补觉了。谁要是再敢吵朕,朕就让他去跟钱尚书一起……撞柱子!” 大殿里,只剩下钱多多抱着柱子,风中凌乱。 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旁边的王守仁却是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眼神望向江南的方向。 “或许……还真有。” …… (本章完) 第009章 太妃的神助攻,与“陆家有女初长成”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安乐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圈圈金色的光晕。 这宫里的日子,若是没了那些乌烟瘴气的勾心斗角,其实还真挺养人的。 静妃——如今该尊称一声静太妃了,正站在庭院那株名贵的“魏紫”牡丹前。她手里拿着把金丝楠木柄的小剪刀,正慢条斯理地修剪着多余的枝叶。那一刀下去,“咔嚓”一声轻响,干脆利落,就像她昨晚清理后宫眼线的手法一样,不带半点泥水。 林休像只刚偷了腥的猫,背着手,迈着那六亲不认的步伐晃悠进了院子。 他并没有像个愣头青一样急着邀功,而是先走到石桌旁,熟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神里透着一股子“项目落地,只等验收”的从容。 上一世作为资深项目经理,林休很清楚一个道理:攻克客户——尤其是陆瑶这种外冷内热、事业心极强的“大客户”,光靠死缠烂打是没用的。你得给她痛点解决方案,得画饼,还得让这个饼看起来香得不行。 昨晚那所“医科大学”,就是他抛出的核心方案。而那个吻,不过是签约仪式上的一个小插曲罢了。 “母妃,进度条拉满了。” 林休抿了一口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陆瑶那丫头,现在估计满脑子都是怎么帮我把这学校建起来。这叫什么?这就叫‘需求对口’。只要这学校一开工,她这辈子都别想下朕这艘贼船。” 静妃手里的动作没停,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双平日里温婉此时却透着精光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自家儿子一番。 “看来,你不仅修为到了先天,这揣摩人心的本事也见长啊。” 静妃放下剪刀,接过旁边宫女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凑近了林休一点。 鼻尖微微耸动。 “不过……” 静妃挑了挑眉,眼神犀利地在林休有些红肿的嘴唇上扫了一圈,语气悠悠的,“这‘签约仪式’是不是稍微激烈了点?怎么满嘴的一股子苦味儿?黄连?还是……那丫头给你下的‘定心药’?” 林休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僵。 这老太太,属狗鼻子的吗? 昨晚那个带着黄连味儿的吻,确实有点苦,但也确实有点……让人回味。 “咳,母妃您就别打趣儿臣了。”林休放下茶杯,老脸难得地红了一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既然陆瑶那边点头了,咱们是不是该趁热打铁?要是直接下旨封后,按照她的性子,怕是会觉得咱们在逼她,反而容易起逆反心理。” 静妃赞许地点了点头。 “难得你没昏了头。这丫头脸皮薄,性子又倔。你要是现在一道圣旨昭告天下说立她为后,她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年不出来,或者干脆连夜跑回南疆去。对付这种有主见的姑娘,得用‘软刀子’。” 说着,静妃从袖口里掏出一卷早已拟好的明黄卷轴,随手扔到了林休面前。 “看看这个,合不合你的心意。” 林休展开一看。 上面并不是什么立后诏书,而是一份封官的旨意。 “兹命陆氏女瑶,医术通神,德行兼备,特封为‘皇家首席御医’,掌太医院教习之职。赐金牌令箭,许宫禁行走,无须通报……” 林休看完,眼睛亮了。 这招高啊。 不谈感情,谈工作。 给她一个无法拒绝的官方身份,让她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天天往宫里跑。这就像是先把人招进公司当核心高管,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加上自己这个“董事长”的各种关怀,转正成“老板娘”那不是迟早的事吗? “这就叫——温水煮青蛙。” 静妃重新拿起剪刀,修剪掉一片枯叶,“先给她个官身,让她名正言顺进宫。今儿来给你把个脉,明儿来跟你商量商量建学校的事儿。而且,有了这块金牌令箭,她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到时候这后宫里要是进了什么不该进的人,或者那个李家贵妃真的进门了……呵呵,正宫娘娘手里有令箭,这腰杆子才能硬得起来。” 林休对着母亲竖起了大拇指。 “母妃,您这哪里是太妃,您简直就是儿臣的战略顾问。服了,儿臣彻底服了。” …… 与此同时,城南,济世堂。 后堂的一间雅致卧房内,气氛有些凝重。 陆瑶正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嘴唇还有些红肿的自己,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昨晚那一幕,简直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强吻皇帝?还要盖章? 天哪,自己当时到底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瑶儿。” 一个沉稳却带着几分忧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陆瑶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襟,起身开门:“爹。”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大圣朝杏林界的泰斗,陆家家主,陆行舟。 陆行舟看着自家闺女这副模样,尤其是看到那红肿的嘴唇,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昨晚皇帝微服私访的事,他自然是听说了。 “瑶儿啊……” 陆行舟走进屋,重重地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你跟爹说句实话。那位……那位陛下,是不是对你……” “爹,您想说什么?”陆瑶低着头,给父亲倒了杯茶,声音有些发虚。 “爹是担心你啊!” 陆行舟拍了拍桌子,语重心长,“咱们陆家世代行医,虽然在民间有些薄名,但也只是平头百姓。那皇宫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虽然我朝祖制,后妃多选自民间,可历朝历代,又有几个能在那个位置上善终的?” 老人的眼中满是担忧。 他是真的怕。 怕自己的女儿成了权力的牺牲品,怕她在那个满是算计的地方受委屈。 “而且,那位新皇……听说是个先天大圆满的高手,行事乖张,喜怒无常。你这性子又倔,万一哪天惹恼了他……” 陆行舟越说越怕,甚至已经开始脑补女儿被打入冷宫凄惨度日的画面了。 陆瑶听着父亲的絮叨,心里的那份羞涩反而慢慢淡了下去。 她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心中一暖。 她知道,这是父亲在疼她。 “爹。” 陆瑶放下茶壶,蹲在父亲膝前,仰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光芒。 “您真的觉得,女儿是那种傻乎乎被人骗进去的小白兔吗?” 陆行舟愣了一下:“啊?” 陆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种笑意里,带着几分陆家女儿特有的聪慧与内秀。 “爹,您放心。女儿既然敢选这条路,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那位陛下……虽然看着懒散,但他昨晚跟我说的那些话,关于建大学、关于分级诊疗,那不是一个昏君能说出来的。他懂我,也懂这天下的疾苦。” 陆瑶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坚定: “而且,您以为女儿真的就一点心眼都没有吗?” 她眨了眨眼,像只机灵的小狐狸: “昨晚……咳,昨晚虽然是我冲动了点。但这其实也是一种试探。如果他是个薄情寡义或者极重规矩的人,当时就会推开我,甚至治我的罪。但他没有。” “还有静太妃。” 陆瑶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皇宫的方向,“五年前我去宫里找他的时候,虽然没见到他,但静妃娘娘让人给我送过点心。她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明白人。只要有她在,女儿在后宫里,就吃不了亏。” “这宫里虽然水深,但女儿的水性……也不差啊。” 陆行舟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的女儿,有些恍惚。 他突然想起来,这丫头五年前就能带着一帮年轻大夫去南疆抗疫,把那边的一帮老顽固收拾得服服帖帖。 她是外柔内刚,心里那是有一本明账的。 “你这丫头……” 陆行舟苦笑着摇了摇头,眼中的担忧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欣慰,“爹还当你是那个只知道抱着医书啃的小丫头呢。看来,是爹老了,瞎操心。” 就在这时,前堂传来一阵喧哗。 “圣旨到——!” 父女俩对视一眼。 陆瑶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对着父亲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爹,您的女儿,要去拿属于她的那把‘钥匙’了。” …… 片刻后,济世堂前堂。 小凳子宣读完那份封官的旨意,笑眯眯地将那块沉甸甸的金牌令箭递到了陆瑶手中。 “陆大人,接旨吧。” 陆行舟跪在一旁,听着“首席御医”、“宫禁行走”这些字眼,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没有直接封后,而是封官。 这是给了陆家天大的面子,也是给了陆瑶最大的自由。 这说明,皇家是真心实意在替陆瑶考虑,而不是把她当成一个生育工具或者政治摆设。 “看来……这位陛下,还是有点良心的。”老头子在心里默默给林休加了十分。 陆瑶双手接过令箭,感受着那金属的冰凉触感,心中却是滚烫的。 这不是枷锁。 这是承诺。 是那个男人,给她搭建梦想舞台的第一块砖。 “臣,陆瑶,领旨谢恩。” 她握紧了令箭,眼底的光芒比昨夜的星空还要璀璨。 “替我告诉陛下,大学的章程我今晚就拟好。图纸让工部去画。银子先欠着,叫他改日亲自来讨,我好问他——可曾想我。” 小凳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得嘞!这话奴才一定带到!陛下听了肯定高兴!”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江南道。 通往苏城的官道上,一匹快马正卷起漫天黄尘。 马背上的女人一身劲装,风尘仆仆,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正是兵部尚书夫人,柳青。 她已经狂奔了一天两夜,换了五匹马,大腿内侧都磨破了皮,但她一点都没觉得累。相反,她现在亢奋得像个刚打了胜仗的将军。 因为就在刚才,她在驿站里听到了消息—— 江南首富李家,已经开始大规模盘点账目,甚至连北方的粮道线都在收缩。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李家那个传说中的“女财神”,已经嗅到了味道,并且做出了反应! “好一个李三娘!” 柳青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再次加速。 “不愧是能把生意做到富可敌国的女人,这消息够灵敏!看来这趟差事,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 她看着远方隐约可见的苏城城墙,嘴角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等着吧,陛下。” “这份大礼,臣妇马上就给您带回来了!” (本章完) 第010章 这哪是抢亲,分明是救命!李家举族北上 苏州的秋天,来得比北方要晚些,也要温柔得多。 但这温柔,绝对不包括今天的李府。 作为江南首富,李家的宅子其实不像外界传得那样金碧辉煌,门口也没摆什么两米高的大金狮子——那太土了。李万三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他的品味。 这宅子讲究的是个“雅”字。 你看那地砖,那是专门从窑里挑出来的“金砖”,敲起来有金石之音;你看那柱子,清一色的金丝楠木,随便抠下来一块都能在城外换套二进的小院;再看那丫鬟身上穿的,那是正儿八经的苏绣,针脚密得连水都泼不进。 这就是底蕴。 然而此刻,坐在正厅主位上的李万三,却觉得屁股底下的紫檀木太师椅有点扎人。他手里捧着那个号称“碎了能抵半个县税收”的汝窑茶盏,手抖得跟帕金森前兆似的,茶盖在杯沿上磕得叮当乱响。 这一屋子的富贵气,愣是被这一阵急促的磕碰声,敲出了几分风雨欲来的萧瑟感。 坐在客座首位的,正是风尘仆仆赶来的尚书夫人,柳青。 柳青没喝茶。她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精明的丹凤眼,此刻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姑父,眼神凝重得像是在看一个即将上刑场的死囚。 周围伺候的丫鬟小厮早就被屏退了,连看门的狗都被牵到了后院。偌大的厅堂里,静得只能听见李万三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下首那位女子手中,两颗玉核桃轻轻摩擦发出的“盘盘”声。 “姑父。” 柳青终于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铁。 “我这次连夜跑死三匹马赶过来,不是来走亲戚叙旧情的。” 她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一句比惊雷还炸裂的开场白: “我是来救李家满门性命的。” “啪嗒!” 李万三手里的茶盖终究还是没拿住,直接掉在了茶杯里,溅出来的热茶烫得他一激灵,但他连擦都顾不上擦,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救……救命?” 李万三的声音都在发颤,那副平日里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从容早就不见了踪影,“侄女啊,这话可不兴乱说!我李家本分经营,年年给朝廷纳税,修桥铺路也没少干,怎么就……就到了要救命的地步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门外,仿佛下一秒就会冲进来一队锦衣卫,把他这满屋子的金丝楠木都给贴上封条。 柳青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一声轻笑打破了这凝固的气氛。 坐在下首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女子,终于停下了手里盘核桃的动作。 李三娘,李妙真。 她今天穿了一身并不怎么显眼的月白色长裙,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挽了个簪子。单看长相,她确实不算那种惊艳时光的大美人,但她身上有股子劲儿。 那是常年身居高位、手握巨额财富养出来的“静气”。 她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不管你往里面扔多大的石头,顶多也就是泛起一圈涟漪。 “表姐,咱们自家人,就不必玩这种‘先声夺人’的把戏了。” 李三娘抬起头,那双眼睛清亮得吓人,仿佛能直接看穿柳青的心肝脾肺肾。她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谈论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轻松: “既然是救命,那想必这刀子是握在能定人生死的人手里。” “让我猜猜。” 李三娘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柳青: “是不是那位刚登基的新皇帝,看上了咱们李家的钱袋子,要纳我进宫?” 柳青愣了一下。 她在路上想了一万种开场白,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甚至连怎么吓唬、怎么安抚的套路都排练好了。结果这刚开了个头,就被人家直接把底裤都给看穿了。 “不愧是被称为‘女财神’的李三娘。” 柳青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跟聪明人说话,确实省嗓子,但也费脑子。 既然被拆穿了,她索性也不装了,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没错。表妹猜得极准。” “这……这这这……” 李万三一听这话,更是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在厅堂里来回转圈,那双昂贵的千层底布鞋在金砖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这叫什么事啊!这是明抢啊!” 李万三气得胡子都在抖,“皇帝老儿缺钱,不管是加税还是借贷,我李家也就是破点财的事。可他这是要纳妃?这是要拿我闺女当人质啊!” “把三娘扣在宫里,好慢慢地、一点点地把咱们李家的家产都给吞了!这这这……这简直就是杀猪盘!” 李万三虽然是商人,但政治嗅觉并不迟钝。 历朝历代,富可敌国的商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那个沈万三就是前车之鉴! 现在皇帝不明着抄家,反而玩这一手“联姻”,这不就是温水煮青蛙吗?等把李家的血吸干了,三娘在宫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杀猪盘?” 柳青听着这个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虽然比喻得很生动,但把当今圣上比作杀猪的屠夫,这话要是传出去,李家还得再死一次。 “姑父,您先别急着跳脚。” 柳青摆了摆手,示意李万三稍安勿躁,然后转头看向那个始终波澜不惊的表妹,“三娘,既然你猜到了开头,那你能不能猜到,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也是李三娘最感兴趣的地方。 她三十岁未嫁,不是因为身体有毛病,更不是因为没人要。 说句狂妄点的话,只要她李三娘勾勾手指头,想娶她的男人能从苏州排到杭州去。那些个才子佳人、王孙公子,她见得多了。 但那些人,要么是图她的钱,那种贪婪的眼神藏都藏不住;要么就是自视甚高,觉得娶个商贾之女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想用一种“施舍”的态度来换取李家的财富。 恶心。 真的恶心。 她李妙真这辈子,要嫁就嫁个能让她仰视的男人,要么就守着这一堆金山银山孤独终老,也没什么不好的。 “九皇子林休。” 李三娘把玩着手里的玉核桃,语气里带了几分探究,“这二十年来,他在京城的名声比那护城河里的淤泥还沉寂。透明人,废柴,书呆子。这是所有情报里对他的评价。” “可是……” 李三娘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一个透明了二十年的皇子,一朝登基,就能让表姐你这个将门虎女如此推崇,甚至不惜连夜奔波来做说客。” “更有趣的是,我收到的消息说,登基大典那天,国舅李威疯了,太后病了,满朝文武跪得比哪年都齐整。” “所以,表姐。” 李三娘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这位陛下,根本不是什么绵羊,而是一头一直在装睡的恶龙,对吗?” 柳青笑了。 她是真的服气了。这表妹虽然身在江湖,但这眼光毒辣得简直离谱。 “恶龙?不不不。” 柳青摇了摇头,眼神里流露出一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狂热,“若是恶龙,那只会吞噬一切。咱们这位陛下,更像是一尊……神。” 接着,柳青也没再藏着掖着,绘声绘色地把金殿上那惊天动地的一幕给描述了一遍。 “陛下先天境。” 当这五个字从柳青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大厅里明显安静了一瞬。 李万三也不转圈了,他张大了嘴巴,那表情像是刚吞了一只活苍蝇。 先天境? 那个传说中一人可敌万军、陆地神仙一般的境界? “而且,最重要的是……” 柳青看着李三娘,语气变得格外认真,“陛下跟我家那口子,还有内阁那帮老头子直说了。他纳你,不是为了找个花瓶摆在后宫看。” “他说,他需要一个懂经济、能理财、能帮他把这个国家的钱袋子管起来的人。” “三娘,陛下原话是:‘请李家小姐入宫,共商国是’。” 共商国是。 这四个字,重若千钧。 在这个商贾地位低下的社会,一个皇帝,对着一个商贾之女,说出了“共商国是”这四个字。 李三娘那颗原本古井无波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 她手里的玉核桃停住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战栗感,顺着她的脊椎骨直冲天灵盖。那是棋逢对手的兴奋,也是一种千里马终遇伯乐的感动。 “有点意思。” 李三娘低声呢喃了一句,嘴角的笑意终于变得真实了几分。 但李万三还是不放心。 “共商国是?说得好听!” 李万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苦着脸说道,“那也就是好听!这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的事还少吗?等咱们把钱都吐出来了,把国库填满了,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甚至都不用找由头,直接一杯毒酒……” “爹。” 李三娘打断了父亲的碎碎念。 她站起身,那一身素雅的裙装,此刻竟被她穿出了一种指点江山的气势。 “您老了,胆子也小了。” 李三娘走到厅堂中央,目光扫过这满屋子的富贵,声音清冷而坚定: “您还没看明白吗?如果陛下真的只是图财,今天来的就不是表姐,而是拿着抄家圣旨的京畿禁军了。” “哪怕他是先天高手,想要灭了咱们李家,也就是抬抬手的事。他犯得着大费周章地让表姐来提亲?犯得着给咱们李家留这个体面?” 李万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但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担忧。 “再说了。” 李三娘转过身,看着父亲,开始剖析这背后的利害关系,“这几年我一直劝您收缩生意,甚至把那几条最赚钱的海运线都给停了,您还总怪我胆小。可您想想,为什么?” “因为咱们李家,太肥了。” “富可敌国,在乱世是本事,在盛世那就是罪过!咱们就是那头走在闹市里、抱着金元宝的三岁娃娃。谁看了不想咬一口?” “以前先帝在,还能勉强维持个平衡。现在新皇登基,正是立威、缺钱的时候。朝廷里那帮贪官盯着咱们,江湖上的饿狼盯着咱们,甚至连咱们养的那些护院镖师,谁敢保证他们没生二心?” 李三娘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除了皇帝本人,这天下,已经没人罩得住李家了!” “这道圣旨,不是索命符,而是咱们李家唯一的……免死金牌!” 一席话,掷地有声。 柳青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当场给表妹鼓掌。这就是格局啊!这就叫大局观! 李万三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让他骄傲了三十年的女儿,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是老糊涂了。他只想守住这点家业,却忘了“守业更比创业难”的道理。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靠山的财富,那就是原罪。 “可是……” 李万三的声音有些干涩,充满了作为一个老父亲的不舍,“那可是皇宫啊。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你这一去……” “爹,您放心。” 李三娘看向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院墙,看到了那座巍峨的紫禁城。 她突然笑了,笑得有些俏皮,又有些期待。 “表姐刚才不是也说了吗?那位陛下年轻、帅气、修为盖世,而且还没有那些酸腐规矩,是个有趣的人。” “这样的男人,女儿嫁给他,不亏。” “而且……” 李三娘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两颗温润的玉核桃,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既然是‘合伙做生意’,那我李妙真,怎么也得去看看这位‘大股东’的诚意。” “这笔买卖,我有信心能做成双赢。” 李万三看着女儿脸上那种自信到发光的神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 他摆了摆手,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岁,却又放松了下来,“既然你想赌,那就赌吧。爹这把老骨头,就陪你疯这一回。” “既然要赌,那就赌个大的。” 李三娘既然做出了决定,那雷厉风行的手段便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直接转身,对着门外高声喝道: “来人!” “大小姐!” 七八个身穿锦衣的管事像影子一样从门外窜了进来,齐刷刷地躬身行礼。这些人都是李家的核心骨干,平时执掌一方生意,但在大小姐面前,乖顺得像猫。 李三娘站在那里,一条条指令如同连珠炮一般发了出去: “传令下去,只留几个心腹掌柜在苏州维持日常运转,其余所有核心生意、账房先生,全部待命!” “通知各大钱庄,即刻起停止放贷,回笼资金。把库房里那几百万两现银,还有那几箱子地契、盐引,全部给我打包!” “备船!备车!” “李家上下,除了看门的和扫地的,即刻起——举族进京!” 管事们听得心惊肉跳,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以为大小姐疯了。 这哪里是嫁女?这是搬家啊! “还不快去?!” 李三娘眉毛一竖,一股常年发号施令养成的威严散发出来,“天亮之前要是还没动起来,你们就自己去领罚吧!” “是!!” 管事们浑身一激灵,哪里还敢多问,转身就跑去安排了。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李府,瞬间沸腾了起来。 鸡飞狗跳,人声鼎沸。 柳青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有些呆滞。 她本来以为自己连夜奔袭就已经够猛了,没想到这一家子更猛。 “表……表妹。” 柳青咽了口唾沫,“你这是……要把半个苏州城都给搬空吗?这么多银子,这么多人,这一路上万一……” “没有万一。” 李三娘转过头,看着柳青,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这不是有表姐你吗?再说了,我这可是带着‘嫁妆’去投奔陛下的。谁敢动陛下的钱袋子?” 她走到窗前,推开雕花的窗棂,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风有点大,吹得她的衣袖猎猎作响。 “我们全家搬去京城。” “以后,李家的总部,就在天子脚下!” 李三娘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陛下,既然您敢娶,我就敢把这国库给您撑起来。哪怕是个无底洞,我也能给您填平了。但这笔‘投资’的回报,我李妙真可是要跟您在床头……啊不,在御书房好好算清楚的。” 看着表妹那挺拔的背影,柳青忍不住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 “这哪里是去当妃子?” “这分明是带着百万大军去‘砸’场子啊!” 柳青突然有点同情那位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陛下了。 前有神医陆瑶要在宫里开大学,后有财神李三娘举族北上搞垄断。 这后宫……怕是要比前朝还要热闹百倍了。 不过…… 柳青摸了摸怀里的圣旨,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这样的热闹,才配得上那个“先天大圆满”的男人,不是吗? …… 夜色更深了。 苏州码头上,李家的船队已经开始点亮灯火,如同长龙一般照亮了运河。 一场足以震动整个大圣朝经济命脉的北上迁徙,就在这个看似寻常的夜晚,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本章完) 第011章 抓人不是目的,搞钱才是刚需 刑部左侍郎王权的府邸,今儿个的气氛比那乱葬岗还要压抑几分。 后院那间最奢华的厢房里,此刻正传出杀猪般的嚎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外面守着的丫鬟婆子们心惊肉跳,恨不得把耳朵给堵上。 “疼!疼啊!爹,我的腿是不是废了?!” 王凯躺在锦缎堆里,那两条腿已经被大夫打上了厚厚的夹板,缠得跟两个大白粽子似的。他那张原本还算周正的脸,此刻扭曲得像是被人踩烂的柿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爹!您可是刑部侍郎啊!管大牢的!” 王凯一边嚎,一边用手捶着床沿,那股子纨绔特有的狠劲儿还没散干净,眼神里满是怨毒,“您得给我报仇!那个穿白衣服的小子,还有那个多管闲事的黑衣人……尤其是那个像秦破黑衣人!他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动刀子!您得让五城兵马司去抓人!把他们抓回来,我要把他们的腿一寸一寸敲断!!” 站在床边的王权,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个即将爆炸的风箱。 “报仇?” 王权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抖得厉害。 他猛地抬起手,没有去安慰那个断了腿的儿子,而是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这一巴掌,那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直接把王凯给扇懵了,连嚎叫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报什么仇?你还嫌给老子惹的祸不够大吗?!” 王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凯的鼻子,手指头都在哆嗦,“那个黑衣人是谁你知道吗?啊?那是镇国大将军秦破!秦屠夫!你个有眼无珠的混账东西,你怎么不敢去惹阎王爷呢?惹了秦破,你让老子怎么救你?是不是要把咱们王家满门都送进去给他祭刀你才甘心?!” 王权现在是真怕啊。 秦破是什么人?那是军方的定海神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自家这个蠢儿子居然敢当街调戏民女,还撞到了秦破手里。没被当场砍了脑袋,那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王凯捂着肿起来的脸,被自家老爹这一通吼给吓傻了。 “真的是秦……秦大将军?” 他哆嗦了一下,眼神里的怨毒瞬间变成了恐惧。但随即,他又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带着哭腔喊道:“那就是秦破动的手?那……那个白衣服的小白脸呢?爹,秦将军我惹不起,那个小白脸总行吧?是他把我扔进泔水桶的!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啊!” 听到这话,王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再补上一脚。 就在这时,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这人平时也是个稳重的,此刻却是一脸土色,连门槛都差点绊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爷!老爷!不好了!” 管家声音嘶哑,像是见了鬼一样,“内阁……首辅张大人的心腹来了!带着令信,就在前厅候着呢!” 王权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快? 秦破这就告状告到内阁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慌乱,整理了一下衣冠,狠狠瞪了床上的儿子一眼:“不想死就给我闭嘴!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说完,他急匆匆地往前厅赶去。 …… 前厅。 张正源的心腹幕僚是个面容清瘦的中年文士,正端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却一口没喝。 见王权进来,那幕僚也不起身,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 “王大人,好家教啊。” 这一句话,直接把王权钉在了原地。 王权赔着笑脸,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让先生见笑了,犬子无状,冲撞了秦大将军,下官正准备……” “秦大将军?” 幕僚放下茶盏,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打断了王权的话。他看着王权,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悯,又带着几分嘲弄。 “王大人,您到现在,还以为令郎只是惹了秦将军?” 王权愣住了:“这……难道不是?” 幕僚站起身,走到王权面前,压低了声音,那声音虽轻,却如同惊雷一般在王权耳边炸响: “昨夜,济世堂。” “白龙鱼服,微服私访。” “令郎不但要拆了医馆,还要把那位……扔出去?” 轰——! 王权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人塞进去了一百斤炸药,瞬间炸成了一片浆糊。 白龙鱼服?微服私访? 在这京城里,能被称为“龙”的,除了龙椅上那位刚登基、据说有先天修为的新皇,还能有谁?! 那个白衣青年……是皇帝?! 王权的腿一软,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了地上。 完了。 彻底完了。 他儿子哪里是踢到了铁板,这是直接一脚踹在了通天柱上,把天给捅了个窟窿啊! “首辅大人让在下给您带句话。” 幕僚看着地上一滩烂泥似的王权,语气冰冷,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教子无方,纵容家属行凶,甚至意图谋害君上……这顶乌纱帽,您是自己摘下来,还是等大理寺来摘?” 王权张了张嘴,想求饶,想辩解。 但他发现自己连舌头都麻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张正源这是在给他留最后一点体面。如果等大理寺介入,那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下官……谢首辅大人……提点。” 王权颤抖着,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 王家的塌房,来得快,去得也快。 对于内阁首辅张正源来说,这不过是顺手清理掉一颗并不听话的棋子罢了。 文渊阁内,檀香袅袅。 张正源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拟好的奏折,目光扫过站在下首的一个黑脸汉子。 这汉子长得那是真黑,跟包公似的,一身官服穿得板板正正,连个褶子都没有。他叫刘刚,原大理寺少卿,出了名的“铁面判官”,六亲不认的主儿。 “刘刚啊。” 张正源放下笔,语气平淡,“刑部是个大染缸,王权这一走,留下的烂摊子不少。老夫把你推上去暂代侍郎职,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刘刚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如钟:“回首辅,是为了肃清风气,重整法纪!” “对,也不全对。” 张正源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巍峨的宫殿,“陛下虽然看着……呃,看着随性了些,但心里是有大乾坤的。咱们做臣子的,得跟上陛下的步子。” “你去刑部,把那些个陈年旧案,还有那些个仗势欺人的权贵子弟,都给我好好查查。陛下眼里揉不得沙子,咱们就得先把沙子给挑干净了。” “下官领命!”刘刚抱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早就看那帮纨绔不顺眼了,这次手里有了尚方宝剑,那还不得杀个痛快? …… 而此时,我们的皇帝陛下林休,正在御花园的池塘边…… 补觉后的放风。 说是放风,其实就是瘫在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池子里扔鱼食。那些锦鲤被喂得一个个胖得跟猪似的,争抢的时候溅起一大片水花。 “陛下,好兴致啊。” 张正源迈着步子走过来,看着这副岁月静好的画面,心里莫名有点泛酸。自己累死累活地处理政务、清洗刑部,这位爷倒好,在这儿喂鱼。 “来了?” 林休没回头,随手扔了一把鱼食,“王家的事儿,办妥了?” “回陛下,办妥了。”张正源躬身道,“王权教子无方,已自请告老还乡。刑部侍郎一职,暂由大理寺少卿刘刚代理。此人刚正不阿,定能……” “行了,这种人事调动不用跟我汇报,你看着办就行。” 林休打断了他,显然对谁当刑部侍郎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坐直了身子,转过头,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一种名为“算计”的光芒。 “首辅啊,朕听说,这王凯平日里没少干坏事?” 张正源一愣,随即点头:“是。此子仗着父势,欺男霸女,京城百姓苦其久矣。” “那像他这样的纨绔子弟,京城里多吗?” “这……”张正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京城权贵云集,各家子弟难免有些骄纵,确实……不少。” 林休笑了。 笑得特别灿烂,特别像一只刚偷到了鸡的狐狸。 “不少就好,不少就好啊。” 林休搓了搓手,站起身来,在池塘边来回踱步,“朕昨晚琢磨了一宿。你看啊,咱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是钱啊!钱多多那个死胖子,天天抱着朕的大腿哭穷,搞得朕想建个学校都得看他脸色。” “这王权虽然下去了,但他那个儿子干了坏事,咱们就这么把他放了?这也太便宜他了吧?” 张正源有点懵:“那陛下的意思是……杀了?” “杀什么杀?多血腥。” 林休摆了摆手,一脸嫌弃,“杀人那是赔本买卖。你想啊,这帮纨绔子弟,那一个个都是行走的小金库啊!他们犯了法,那是损害了朝廷的治安,损害了百姓的精神健康!这就得赔偿!” “传朕的口谕给那个新上任的……刘刚是吧?告诉他,别搞什么虚头巴脑的整顿。” 林休大手一挥,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气势: “给我搞一个‘京城治安严厉打击专项行动’!简称‘严打’!” “凡是平日里有案底的、欺男霸女的、开赌场的、放印子钱的,还有那些个看朕眼神不对劲的,统统给我抓起来!一个都别放过!” 张正源听得目瞪口呆,这“严打”是个什么新词?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问道:“那抓了之后呢?刑部大牢怕是装不下这么多人啊……” “装不下?” 林休嘿嘿一笑,凑到张正源耳边,压低了声音,那语气就像是在传授什么发家致富的秘籍: “装不下就让人来赎啊!” “告诉钱多多,别在户部哭穷了。让他搬张桌子,带上算盘,去刑部大牢门口支个摊!” “这叫……资源置换,懂不懂?” …… 当天下午。 整个京城的纨绔圈子,迎来了他们的末日。 新上任的刑部侍郎刘刚,那简直就是一条放出了笼子的饿狼。他憋屈了半辈子,这次终于拿到了尚方宝剑,那是真的下了死手。 “奉旨严打!闲杂人等闪开!” 五城兵马司和刑部的捕快们,像是撒豆子一样撒向了京城的各个角落。 醉仙楼里,正在喝花酒的几个侯府公子,裤子还没提上呢,就被破门而入的捕快按在了桌子上。 “哎哟!你们干什么!我爹是……” “别管你爹是谁!带走!” 长乐坊赌场里,几个正在推牌九的官二代,连人带筹码被一锅端。 大街上,那些平日里遛鸟斗狗、横行霸道的少爷们,一个个被锁链锁成了一串,跟羊肉串似的,哭爹喊娘地被往刑部大牢里拖。 一时间,整个京城鸡飞狗跳,哀鸿遍野。 各大王府、侯府、尚书府的后门频频打开,管家们满头大汗地往外跑,打听消息的、找关系的,乱成了一锅粥。 然而,当他们跑到刑部大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傻眼了。 只见平日里阴森森的刑部大门外,此刻竟然摆了一张巨大的红木桌子。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圆滚滚的胖子。 户部尚书,钱多多。 这胖子今天穿得那是相当喜庆,手里拿着把紫砂壶,面前放着个巨大的算盘,那张平日里苦大仇深的脸,此刻笑得跟朵盛开的菊花似的。 在他身后,还立着一块大木牌子,上面用朱砂笔写着几个大字—— 【京城治安管理处罚及精神损失费缴纳处】 下面还有一行行小字,那是明码标价的“菜单”: 当街纵马,惊扰百姓者:罚银五千两。 调戏妇女,未遂者:罚银八千两;既遂者(需取得苦主谅解):罚银两万两起。 聚众赌博,设局敛财者:罚没赌资,另罚银三万两。 …… 这哪里是刑部? 这分明就是个强盗窝点的售票处啊! “钱尚书!这……这是什么规矩啊?!” 一个侯府的管家挤到前面,看着那吓死人的数字,急得直跺脚,“我家小侯爷就是喝多了摔了个杯子,怎么就要五千两啊?” 钱多多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拨弄了一下算盘珠子,发出“噼里啪啦”脆响。 “摔杯子?” 钱多多眼皮都不抬,“那杯子虽然不值钱,但惊扰了周围的百姓,吓坏了路边的小猫小狗,这都是精神损失!再说了,这可是陛下亲自定的规矩。怎么?你们侯府是对陛下的旨意有意见?”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那管家差点没跪下。 “不敢!不敢!” 管家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手都在抖,“交!我们交!” “这就对了嘛。” 钱多多笑眯眯地接过银票,验了验真伪,然后大手一挥,“来人,去大牢里把小侯爷请出来!动作轻点,别把咱们的‘财神爷’给磕着了。” 这一幕,在刑部大门口不断上演。 那些平日里一毛不拔的权贵们,为了自家那个不争气的独苗,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乖乖地排队交钱。 钱多多身后的银箱子,肉眼可见地满了起来。一箱,两箱,三箱…… 那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眼晕。 钱多多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他看着账本上那一串串不断增长的数字,激动得手都在抖。 “陛下……陛下真是神人啊!” 钱多多在心里疯狂呐喊。 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这帮纨绔子弟那就是韭菜啊!割了一茬还能长一茬,而且一个个肥得流油。这可比求爷爷告奶奶地收税来得快多了! “下一个!谁家的?纵马行凶是吧?一万两!少一个子儿让你儿子去边疆挖煤!” 钱多多的嗓门都喊哑了,但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比唱戏的还要高亢嘹亮。 …… 日落西山。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严打”,一直持续到了掌灯时分。 刑部大牢空了一半,户部的库房却满了大半。 京城的治安,在这一天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良好水平。大街上别说欺男霸女了,连个敢大声说话的都没有。老百姓们看着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少爷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被领回家,那是拍手称快,直呼万岁。 御书房里。 林休听着小凳子的汇报,满意地打了个哈欠。 “这就对了。” “搞钱嘛,不寒碜。” 他伸了个懒腰,感觉这一天的“工作”真是太充实了。既整治了治安,又充实了国库,还没耽误他喂鱼。 这才是当皇帝的正确打开方式。 “行了,这波羊毛薅得差不多了,估计那帮老家伙得疼几天。” 林休摆了摆手,“朕要去睡了。对了,告诉钱多多,留点钱给医科大学,别都填进那个无底洞里。” “是。”小凳子一脸崇拜地退了下去。 夜幕降临。 整个帝都陷入了难得的宁静。 然而,在这份宁静之下,一股更大的浪潮正在逼近。 距离帝都三百里的京杭大运河上。 一支悬挂着巨大“李”字旗的船队,正破开夜色,乘风破浪而来。船上的灯火连绵数里,宛如一条游动在水面上的火龙。 甲板上,李三娘迎风而立,看着远处那座隐约可见的雄城,手里盘着那两颗玉核桃,眼神灼灼。 “陛下,听说您很缺钱?” “那咱们就来看看,这京城的棋局,加上我李妙真这颗棋子,能下多大。” 真正的“主菜”,即将上桌。 (本章完) 第012章 流放宁古塔,朕要给全国“去去火” 寿安宫的秋天,似乎比别处来得更早一些。 这里原本是皇宫里最尊贵的地界,往日里那门槛都要被来请安的命妇们踏破了。哪怕是院子里的一只猫,走出去都得被人高看一眼,赏几条小鱼干。 可如今,这地方静得有些渗人。 大门紧闭,朱红色的宫门上虽然没贴封条,但门口那两排面无表情、腰挂绣春刀的禁军,比那最厉害的门神还要管用。别说大活人了,就是一只想飞进去偷点心渣的麻雀,估计都得被那杀气给吓得半身不遂,掉下来摔个半死。 这就是静太妃的手笔。 什么叫“静养”? 那就是你想吃燕窝,御膳房下一刻就能给你端来血燕,炖得软烂入味,甚至还有太监跪在地上伺候你漱口;你想穿绫罗绸缎,尚衣局立马捧来今年江南刚进贡的云锦,花样任你挑。 但是,你想传个信?你想见个人?哪怕你想知道今儿个天气如何,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抱歉,没门。 这宫里的一砖一瓦,甚至连负责倒夜壶的粗使婆子,那都是静太妃亲自筛过三遍的“哑巴”。他们只干活,不说话,无论太后在屋里是摔瓷器发疯,还是哭天抢地骂娘,他们都充耳不闻,就像一群没得感情的木头桩子。 这就叫软刀子割肉,不见血,却能把人逼疯。 这种令人窒息的控制力,帮前朝那个正准备大展拳脚(或者大睡特睡)的皇帝,扫清了最后一点后顾之忧。 …… 太和殿,早朝。 今儿个的早朝气氛有点古怪。虽然没有那天逼宫时的剑拔弩张,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秋后算账”的肃杀味儿。 林休坐在那个硬邦邦的龙椅上,身子微微歪着。他今儿个精神头还行,大概是因为昨晚没去济世堂“加班”,老老实实补了个觉。 他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佩,眼神慵懒地扫过底下那群把头埋得低低的文武百官。 “那个谁……” 林休开了口,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大殿里却格外清晰,“咱们那位国舅爷,前两日在朕登基大典上跳得挺欢实。这两天怎么没动静了?还在牢里住着呢?” 这一问,底下的不少大臣都打了个寒颤。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墙倒众人推,这是官场永恒不变的真理。李威得势的时候,那真是门庭若市,稍微咳嗽一声都有人捧着痰盂去接;现在他倒了,那帮曾经巴结他的人,恨不得上来踩两脚,好证明自己跟那个乱臣贼子划清界限。 刑部尚书皇甫仁立刻出列。 刑部尚书皇甫仁是个聪明人。他之前被李威压着,当了好多年的老二,心里那口恶气憋得那叫一个久。现在有了机会,他自然是下手最狠的那个。 皇甫仁手里捧着一本足有三寸厚的奏折,那上面全是这两天突击审讯出来的结果,以及从李府搜出来的罪证。 “启奏陛下!” 皇甫仁的声音洪亮,甚至带着点激昂的颤音,“罪臣李威,大逆不道!经刑部、大理寺连夜突审,已查实其罪状三十六条!除了当殿行刺君王这一条滔天大罪外,他还涉嫌卖官鬻爵、圈占民田、私吞军饷、纵奴行凶……” 皇甫仁一口气念了一盏茶的时间,听得人都快缺氧了。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这人坏得流脓,死一万次都不嫌多。 念完罪状,皇甫仁深吸一口气,跪伏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李威之罪,罄竹难书!依大圣朝律例,当斩立决,夷三族!请陛下圣裁!” “斩立决,夷三族……” 林休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品评一道菜的咸淡。 底下的群臣屏住了呼吸。 谁都知道,这是新皇立威的关键时刻。杀,是立威;不杀,也是一种姿态。 林休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笃、笃、笃”,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的心尖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笑了一声。 “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林休摇了摇头,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而且太后还在寿安宫‘静养’呢,朕若是杀了她亲哥哥,还要夷她三族,显得朕多不讲亲情似的。朕可是个孝顺的人。” 皇甫仁愣了一下,没太听懂:“那陛下的意思是……” “宁古塔。” 林休嘴里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 轰—— 这三个字一出,比刚才说要“斩立决”还要让人头皮发麻。 在大圣朝,宁古塔那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苦寒之地,极北的冰原。一年里有八个月都在下雪,剩下的四个月是在化雪。那里没有春天和秋天,只有能把人耳朵冻掉的冬天。 更可怕的不是冷,是那里的人。 那里住着的都是披甲人,是朝廷流放过去的重刑犯和蛮族战俘的后代。把一个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国舅爷扔到那群野兽中间……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林休换了个姿势,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在安排一次公费旅游,“传旨,李威革去一切官职爵位,抄没全部家产充公。全家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永世……不得入关。” “朕看他火气挺大的,登基大典都敢动刀子。宁古塔挺凉快,正适合让他去去火,冷静冷静。” 皇甫仁打了个寒颤,心里对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陛下,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敬畏。 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啊! 曾经高高在上的国舅爷,要去给最底层的披甲人当奴才,受尽折磨和羞辱,在绝望中慢慢熬干最后一滴血。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陛下……圣明!”皇甫仁高呼一声,声音里透着真切的臣服。 “还有。” 林休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既然是给披甲人为奴,那就告诉那边的人,别把他当什么国舅爷供着。该干活干活,该挨鞭子挨鞭子。要是朕听说他在那边还能作威作福……” 林休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朕就把负责看管的官员,也送进去陪他。” “臣遵旨!” …… 早朝散了。 李威的结局,像一阵寒风,瞬间吹遍了整个京城。那些曾经跟李家沾亲带故、或者屁股不干净的权贵们,一个个回家就把大门给锁死了,甚至有人连夜把自家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儿子给打断了腿,生怕这时候惹出点乱子,被送去宁古塔“冷静”。 京城的风气,那是一夜之间好得不得了。 路不拾遗不敢说,但至少街上的恶霸流氓是绝迹了。 但朝堂上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文渊阁,内阁办公地。 这里的气氛,此刻充满了快活又紧张的空气。 “不行!绝对不行!” 一声怒吼打破了文渊阁往日的宁静。 发火的是次辅李东璧。这老头平日里最讲究养气功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今天,他气得胡子都在抖,手里抓着一本账册,恨不得把它给吃了。 “竭泽而渔!这是竭泽而渔啊!” 李东璧指着坐在对面的户部尚书钱多多,唾沫星子横飞,“京城搞搞‘严打’也就罢了,那毕竟是天子脚下,权贵云集,那些纨绔子弟确实该罚。可你现在居然提议要‘全国推广’?你疯了吗?!” “钱尚书,你这是要把大圣朝的官绅富户都逼反吗?!” 面对次辅的怒火,钱多多却是一脸的淡定,甚至还有点委屈。 他怀里抱着个大算盘,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这几天京城“严打”的入账单据。那上面的数字,长得让人眼晕。 “李阁老,您消消气,喝口茶。” 钱多多笑眯眯地推过去一杯茶,那一脸的褶子都透着一股子暴发户的喜气,“您先看看这个数。就这三天!三天啊!光是京城这一地,户部就入账了整整三百万两白银!” 钱多多激动得拍着大腿,“三百万两啊!这是什么概念?咱们大圣朝一年的商税才多少?这钱来得太容易了,简直就是在地上捡钱啊!” “我想着,既然京城能搞,那江南能不能搞?苏杭能不能搞?那些地方的富商豪绅,哪个不是压榨百姓,欺男霸女?咱们要是把这套‘严打’推向全国,那国库的窟窿不就填平了吗?陛下的医科大学不就有钱了吗?边关将士的军饷不就有发了吗?” 钱多多的逻辑很简单:搞钱,搞钱,还是他娘的搞钱。 他穷怕了。 这好不容易发现了一条金光大道,他恨不得立马让全天下的捕快都拿着罚单冲上街。 “荒唐!” 李东璧气得把茶杯都给摔了,“治大国如烹小鲜,哪有像你这样下猛药的?你这是把朝廷当土匪窝了吗?若是各地官吏借着‘严打’的名义,肆意敛财,鱼肉百姓,搞得民不聊生,到时候激起民变,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坐在首位的首辅张正源,一直没说话。 他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作为务实派的领袖,他其实是有点心动的。国库确实太缺钱了,而那些豪绅确实太富了,而且违法的豪绅也真的多如牛毛。 但是,李东璧说的问题也是致命的。 这把刀一旦递出去,到了地方上,谁能保证它只砍坏人,不砍老百姓? “钱尚书,此事……确实还得从长计议。” 张正源叹了口气,“地方上的情况复杂,天高皇帝远。若是没了监管,这‘严打’就会变成‘严苛’,变成‘横征暴敛’。到时候,朝廷的声誉就全毁了。” “哎呀首辅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声誉?” 钱多多急了,抱着算盘就要往地上打滚,“没钱才是最大的危机啊!再说了,咱们可以派人盯着嘛……” 就在这三位大佬吵成一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时候。 门口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哟,挺热闹啊。” “朕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在里面唱戏呢。怎么着,这是要分家产啊?” 三人一惊,连忙回头。 只见林休穿着一身便服,身后跟着小凳子,正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拿着把折扇,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他本来是想来问问钱多多,之前说好留给陆瑶建学校的那笔款子拨下去了没,结果刚到门口就听见这帮人在吵什么“全国推广”。 林休心里乐了。 这钱多多,真是个人才啊。自己不过是给他开了个头,他居然学会举一反三了? “臣等参见陛下!” 三人连忙行礼。 “免了免了。” 林休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直接坐在了张正源的位置上——那把椅子有软垫,比别的舒服点。 “刚才你们吵的,朕都听见了。” 林休拿起桌上的那本账册,随意翻了翻,啧啧两声,“三天三百万两,确实不少。难怪钱爱卿眼珠子都红了。” 钱多多一听这话,立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跪着爬到林休脚边:“陛下!您给评评理!这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李阁老非说是竭泽而渔。咱们只要把那些为富不仁的豪绅给办了,那钱不就来了吗?” 李东璧也赶紧跪下,一脸悲愤:“陛下!此风不可长啊!若是朝廷带头敛财,天下士子怎么看?百姓怎么看?这是动摇国本啊!” 两人一左一右,跟哼哈二将似的。 林休看着他们,突然笑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沫子。 “其实吧,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林休慢悠悠地开口,“钱爱卿想搞钱,没错。国库空虚,没钱啥都干不成。李阁老担心激起民变,也没错。地方官那帮德行,朕比你们清楚,给他们根鸡毛都能当令箭,给他们把刀,他们能把地皮都给刮三尺。” “那……那怎么办?”张正源忍不住问道。 这是一个死结。 要钱,就有风险;要稳,就得受穷。 林休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倾,那双原本慵懒的眼睛里,突然闪烁出一种名为“降维打击”的光芒。 他接下来的这番话,给这三位大圣朝最顶级的政治家,好好地上了一课。 “搞,肯定是要搞的。” 林休一锤定音,“送到嘴边的肉不吃,那是要遭天谴的。” 钱多多大喜,李东璧大悲。 但林休话锋一转:“但是,不能瞎搞。”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一条线。 “第一,划线。” “这‘严打’,只准在府城以上的大城市搞。县、乡、村,一律不准进。” 林休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大城市里住的是什么人?那是巨商、豪绅、大地主。这帮人富得流油,罚他们点钱那是九牛一毛,伤不了筋骨,也不会造反。但县乡里住的是什么人?是老百姓,是宗族。那是咱们的根基。要是把手伸向他们,那就是逼人造反。” “这就是——抓大放小。” 张正源眼睛一亮。 这招高啊!精准打击!既搞了钱,又没动摇底层根基。 “第二,谁来搞?” 林休冷笑一声,“指望地方官自己查自己?那就是个笑话。他们说不定早就跟那些豪绅穿一条裤子了。” “所以,咱们得换个玩法。” 林休竖起第二根手指,语气里带着几分森然: “成立‘圣朝联合扫黑巡视组’。” 这个词太新鲜,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所谓巡视组,就是从京城直接派人下去。” “这个组,得是混编的。” 林休开始在桌子上摆弄茶杯和砚台,演示他的架构: “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各出得力干将。他们负责审案,讲究个程序合法,名正言顺,堵住天下人的嘴。” “锦衣卫,随行护卫。他们负责情报,负责抓人,负责啃硬骨头。地方上谁敢暴力抗法,谁敢通风报信,锦衣卫的刀子可不认人。” 说到这,林休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钱多多,把他面前的算盘往中间一推。 “还有最重要的,户部。” “每个巡视组,必须带上户部的会计……咳,账房先生。罚没的银两,不经地方官府的手,直接由户部清点、封存、押解入京。” “这就是——专款专用,杜绝截留。” 这套组合拳打出来,张正源、李东璧和钱多多全都傻了。 他们看着林休,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这……这还是那个只知道睡觉的九皇子吗? 这一套“分权、制衡、敛财、集权”的手段,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三法司要名声,锦衣卫要功劳,户部要钱。 把这三波人捏在一起,他们自己就会互相监督。户部怕别人贪钱,三法司怕锦衣卫乱杀人,锦衣卫怕文官给他们穿小鞋。 这就是最完美的——帝王制衡术! “陛下……真乃神人也!” 张正源这次是发自内心地服了。这哪里是懒?这分明是看透了人性的弱点,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还有最后一点。” 林休站起身,拍了拍手,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为了防止这帮人下去以后联合起来欺负好人,搞出冤假错案。” “在京城,大理寺门口,给朕设一面‘登闻鼓’。再开通一个‘进京上访绿色通道’。” “昭告天下:凡是在这次‘严打’中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可以直接进京告御状。地方官谁敢阻拦,那就是心里有鬼,罪加一等!” 这就是悬在所有办事官员头顶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有了这把剑,他们想把黑的说成白的,那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 “行了,大概就这么个章程。” 林休打了个哈欠,感觉脑细胞死了不少,困意又上来了。 “具体的细则,你们内阁去拟定吧。记住朕的原则:只搞坏人,不搞穷人;只搞大户,不动根本。” 说完,他摆摆手,也不管那三个还在发呆的老头子,转身就往外走。 “朕乏了,回宫补觉。” 直到林休的身影消失在文渊阁的转角,屋里的三个人还没缓过神来。 过了许久。 李东璧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张正源,眼神复杂:“首辅大人,你说咱们这位陛下……到底是真懒,还是假懒?” 张正源苦笑一声,一边整理桌上的茶具,一边感叹: “真懒也是真懒,厉害也是真厉害。” “他这是把最难的题目解开了,把最累的活儿扔给咱们了。” “这就叫……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啊。” 钱多多倒是没想那么多大道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即将源源不断运进京城的银车。 “管他懒不懒呢!” 钱多多重新抱起他的大算盘,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只要能搞来钱,陛下就是天天躺在龙床上睡觉,那也是千古一帝!” …… 这一天,注定要载入大圣朝的史册。 一项名为“联合扫黑”的行动,在林休的一顿“起床气”操作下,正式拉开了帷幕。 而在遥远的宁古塔,那片常年冰封的土地上,或许很快就会迎来一位细皮嫩肉的新客人。 希望那里的风雪,能让前国舅爷那颗躁动的心,彻底凉快下来。 (本章完) 第013章 运河堵塞六十里,朕的“软饭”到了 通州的风,今天带着一股子铜臭味。不对,确切地说,是一股子让人闻了就走不动道、膝盖发软、心跳加速的“富贵香”。 负责通州段漕运的孙主事,此刻正站在码头的高台上,官帽都有点歪了,但他顾不上扶。他两只手死死扒着栏杆,眼珠子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喉咙里发出“咯喽咯喽”的怪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不仅是他,整个通州码头,上到带刀的卫所百户,下到扛包的苦力,甚至连河滩上那几条整天抢食的野狗,这会儿都安静了。 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太他娘的离谱了。 只见那宽阔的大运河上,原本应该往来穿梭的粮船、客船、乌篷船,此刻全都被挤到了犄角旮旯里。河道中央,一支庞大到一眼望不到头的船队,正以此生未见的嚣张姿态,缓缓碾压过水面。 所有的船,清一色挂着两丈高的杏黄旗,旗面上绣着一个斗大的、用金线勾边的“李”字。那金线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人眼泪直流。 如果只是船多,那也就罢了,顶多说一句“好大的排场”。 但这支船队,它不讲武德。 打头的那艘巨舰,吃水深得让人担心它下一秒就会沉底。甲板上没有站人,因为没地儿站。那里堆着一座“山”。 一座由赤金砖垒起来的山。 没有任何遮掩,没有盖什么防尘布。那一块块金砖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天光之下,阳光一照,整艘船都在发光,像是一个巨大的发光体,把浑浊的运河水都照成了金色。 第二艘船,稍显低调,堆的是银锭。雪白雪白的,像是一船刚下的霜雪,散发着一股子清冷的寒气——那是钱的味道。 第三艘,五颜六色,那是堆成小山的苏锦、杭绸,风一吹,丝绸的一角飞扬起来,像是一道道绚丽的彩虹…… “这……这是把财神爷的老窝给端了吗?” 孙主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颤颤巍巍地问旁边的师爷。 师爷这会儿正忙着擦口水,袖口都湿了一大片,闻言哆哆嗦嗦地回道:“大人,咱们通州……怕是要瘫了。” 这哪里是船队?这分明是一条流动的金河! 从通州码头往南看去,这支船队绵延何止十里?听说后头的尾巴还在六十里外的香河县没动窝呢! 原本通畅的京杭大运河,大圣朝的交通命脉,就这么被这泼天的富贵,给硬生生地堵死了。 岸边的百姓疯了。 这辈子谁见过这么多钱啊? “快看!那是金子!真的是金子!” “财神爷显灵了!快拜拜!”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呼啦啦跪倒一大片。有人磕头,有人许愿,还有人试图往河里跳,想看看能不能捞着点掉下来的金渣子,结果被维持秩序的差役一脚踹回了岸上。 这交通状况,就算是现代的早高峰高架桥也得甘拜下风。 孙主事看着这一锅粥似的码头,急得直跺脚:“快!快派人进宫禀报!这运河堵成这样,漕粮进不来,京城要断顿的!这李家……这李家也太无法无天了!” 但他虽然嘴上喊得凶,脚下却一步没挪。 他也想多看两眼。 毕竟,这种能把人眼晃瞎的富贵景象,这辈子可能也就看这一回了。 …… 紫禁城,养心殿。 林休今天难得没有赖床。或者说,他刚准备赖床,就被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吵醒了。 “陛下!陛下大喜啊!” 小凳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像是哭又像是笑,五官都快挤到一块去了。 林休正闭着眼,让宫女给他穿那双繁琐的龙靴,闻言连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喜从何来?是哪家王爷造反了?还是那个赵铁山终于把自己撞死了?” “不是啊陛下!” 小凳子喘了口气,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说道:“是运河!运河堵了!” 林休眉头一皱。 运河堵了算什么喜事?这小太监是不是脑子坏了? “堵了?”林休睁开一只眼,语气不善,“堵了就去疏通。工部是干什么吃的?这点破事也要来烦朕?朕看起来很像个通下水道的吗?” “不不不,不是淤泥堵的。” 小凳子摆着手,激动得手舞足蹈,“是被船堵的!被钱堵的!江南李家的船队到了!听说……听说船队排了六十里地!打头的船上全是金砖,把太阳都给比下去了!现在整个通州都疯了,都在看热闹呢!” “噌!” 刚才还像没骨头一样瘫在软榻上的林休,瞬间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仰卧起坐。 他那双原本半睁半闭的睡凤眼,此刻亮得吓人,比外面那艘金船还要亮。 “到了?” 林休一把推开正在给他穿鞋的宫女,自己胡乱把脚往靴子里一蹬,站起身来在殿里走了两圈。 “好家伙,六十里?” 林休搓了搓手,嘴角那个笑容啊,怎么压都压不住。 他之前虽然知道李家有钱,也知道李妙真那个“女财神”的名头不是白叫的。但他以为,顶多也就是几百万两银子,几百箱古董字画。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李家这么实在。 这是真·金山银山往这儿搬啊! 这哪里是来嫁人的?这分明是来给大圣朝做“心脏起搏”的! “都有谁知道这事了?”林休问。 “回陛下,现在估计满京城都知道了。”小凳子回道,“刚才顺天府尹还在外面候着呢,说是有人参奏李家船队阻碍漕运,扰乱京畿治安,请求查扣……” “查扣?” 林休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一股属于“先天大圆满”的寒气,瞬间让温暖的养心殿降到了冰点。 “谁给他们的胆子?” 林休冷笑一声,那是护食的狼才有的表情,“那是船队吗?那是朕的命!是朕的安神汤!是朕未来三年的安稳觉!” “阻碍漕运?朕看谁敢动朕的‘软饭’……咳咳,朕的战略合作伙伴一根毫毛!” 林休猛地一挥袖子,霸气侧漏: “传朕口谕!” “五城兵马司,别在那大街上抓小偷摸鱼了,全都给朕拉到通州去!还有,让秦破从京郊大营调两千精骑过去!” “告诉他们,就在运河两岸给朕站岗!谁要是敢趁乱摸走一块金砖,或者哪个不长眼的官儿敢以‘疏通河道’为名卡拿吃要……” 林休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那就直接绑了,送去宁古塔!李威在那边正好缺个倒夜壶的伴儿!” 小凳子听得心惊肉跳,连忙跪下磕头:“奴才遵旨!” “还有。” 林休叫住正要往外跑的小凳子,摸了摸下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不正经的笑容,“去跟李家说一声,东西太多要是没地儿放,朕的私库……咳,户部的库房虽然破了点,但胜在空旷,朕可以勉为其难帮他们保管保管。” “算了,这话显得朕太贪财了,有损明君形象。”林休摆了摆手,“先让他们把东西运进城再说。朕倒要看看,这位李三娘,到底给朕带了多少惊喜。” …… 京城内,兵部尚书王守仁的府邸。 作为这次“联姻”的牵线人,也是李家在京城的唯一“亲戚”,王守仁现在的感觉很复杂。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自卑。 是的,堂堂大圣朝兵部尚书,正二品的朝廷大员,掌管天下兵马的一方巨擘,在一个商人面前,自卑了。 王府其实不小,三进的大院子,带个后花园,还有个平时用来练武的演武场。但在李家的这支“先遣队”面前,这院子显得跟个鸽子笼似的。 “这……这些都是?” 王守仁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那一箱箱被搬进来的东西,手都有点抖。 这些还不是那六十里船队上的大头,只是李家父女随身带的一些“细软”和“日用品”。 但就是这些“日用品”,已经快把王府给塞爆了。 原本宽敞的演武场,此刻被堆得满满当当。王守仁平日里最宝贝的那几根练功用的梅花桩,此刻已经被几座半人高的红珊瑚给埋了,只露出一截木头尖尖,看着怪可怜的。 “您见笑,见笑了。” 李万三搓着手,一脸歉意地站在旁边,“家里走得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些个破烂玩意儿,要是占了您练功的地儿,您就说一声,我让人扔出去便是。” 扔出去? 王守仁看了一眼那几座红珊瑚,又看了一眼旁边随意堆放的几箱子夜明珠。 那珊瑚通体血红,一看就是南海深处的极品,随便掰下来一截都够寻常人家吃喝三年。扔出去? 王守仁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当了半辈子官,兢兢业业,两袖清风,每年的俸禄加上朝廷的赏赐,大概也就是这院子里一个角落的价值。 “万三啊……” 王守仁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自己作为朝廷大员的尊严,“不必了。就……先堆着吧。反正老夫最近公务繁忙,也没空练功。” 他转过身,不想再看那些让人道心破碎的宝物,拉着李万三往客堂走,“走走走,进屋喝茶。你这一路辛苦,咱们坐下说话。” …… 客堂里,气氛有些古怪。 王夫人柳青正拉着表妹李妙真(李三娘)的手,嘘寒问暖。而李万三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茶,屁股底下却像长了钉子一样,扭来扭去。 “万三,你这是怎么了?”王守仁看出不对劲,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不是身子,是心慌啊!” 李万三放下茶杯,那张富态的脸上满是冷汗,“您,您给我透个底。这……这京城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我这一路进京,耳朵里灌进来的全是吓人的消息。什么‘京城严打’,什么‘户部尚书在牢门口摆摊收钱’。最吓人的是……” 李万三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鬼听见一样:“听说前国舅李威,那是太后娘娘的亲哥哥啊!还是个御气境的高手!就因为得罪了陛下,全家都被流放到宁古塔去了!” “宁古塔那是人待的地方吗?那是活地狱啊!” 李万三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了哭腔,“咱们这也是姓李的,这要是万一哪天陛下不高兴了,看咱们不顺眼了,是不是也得去宁古塔看雪啊?” “我看这婚事……要不就算了吧?咱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典型的商人思维。 趋利避害。 在巨大的政治风险面前,李万三那点做生意的胆子早就吓破了。他现在就觉得这京城是个张着大嘴的怪兽,随时准备把他们父女俩连皮带骨头吞下去。 王守仁刚想安慰两句,旁边却传来一声轻笑。 “爹。” 李妙真手里拿着一块京城特有的槽子糕,轻轻咬了一口,眉头微皱,似乎嫌太干了,喝了口茶才咽下去。 她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跟她那个快要吓尿了的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您这‘宁古塔恐惧症’,发作得是不是早了点?” 李妙真放下糕点,拿手帕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得像个从小在宫里长大的格格。 “闺女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得下!”李万三急道,“那可是流放啊!是要给披甲人为奴的!” “流放李威,那是好事。” 李妙真淡淡地说道,语出惊人。 “好事?”李万三瞪大了眼睛。 “自然是好事。” 李妙真站起身,走到客堂门口,目光穿过层层院落,似乎在眺望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 “爹,您做了一辈子生意,怎么还没看透‘供需关系’?” 她转过身,那一瞬间,她身上的气势竟然压过了在座的兵部尚书。 “李威为什么被流放?因为他是旧势力的代表,他是太后的哥哥,他挡了新皇的路。新皇要掌权,就必须把这些旧钉子拔干净。” “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这位陛下,手段狠辣,心思深沉,而且……极度缺人。” 李妙真走到父亲面前,按住他颤抖的肩膀,眼神坚定: “旧的国舅倒了,位置空出来了。” “陛下流放李威,就是在给咱们腾地儿呢。” “腾……腾地儿?”李万三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没错。”李妙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野心,“只要咱们对他有用,只要咱们能填上国库那个大窟窿,咱们就是这大圣朝最安全的‘新国丈’。” “陛下越狠,说明这把保护伞越结实。” “若是他是个优柔寡断的主儿,那咱们带着这么多钱进京,那才叫真的找死。” 王守仁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拍案叫绝:“妙啊!三娘这见识,这胆魄,不愧是女中豪杰!这话说的,比我都透彻!” 柳青也是一脸骄傲:“我就说吧,我这表妹,那是当皇后的料!” 李妙真并没有因为夸奖而得意忘形。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那块没吃完的莲子糕,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 “不过,有一点爹您说得对。” “这确实是一场豪赌。” “我李妙真这辈子,做过无数次生意,从未亏过本。” “这一次,我把自己连同整个李家的家底都压上去了。” 她抬起头,看向王守仁:“表姐夫,麻烦您给宫里递个话。” “就说李家李妙真,携纹银五千万两、黄金八百万两、粮草两百万石,已至京城。” “这笔‘嫁妆’,不知道够不够买陛下……一个晚上的时间?” “噗——” 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被王守仁喷了个漫天花雨。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指着李妙真,脸涨得通红:“买……买什么?晚上?” 这这这……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那是皇帝!是先天大圆满! 你这口气,怎么像是在逛青楼点花魁似的? 李妙真无辜地眨了眨眼:“表姐夫想哪去了?我是说,我想请陛下,今晚过府一叙,谈谈这笔生意的细节。毕竟这么多钱,总得有个交接手续吧?” “再说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我也想亲眼看看,这位让我表姐夸上天、让我那个傻爹吓破胆的‘软饭男’陛下,到底值不值这个价。” 王守仁擦着胡子上的茶水,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预感。 今晚的京城,怕是又要热闹了。 一个视皇位如枷锁、只想睡觉的咸鱼皇帝。 一个视皇权为投资、野心勃勃的女财神。 这两个人碰在一起…… 那画面,啧啧,光是想想,王守仁就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受不了。 “行,我这就去递话。” 王守仁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官服,苦笑着往外走。 “不过三娘啊,我也得提醒你一句。” 走到门口,王守仁回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咱们这位陛下,可不仅仅是爱钱。他那个‘先天境’,可不是说着玩的。你这笔生意……小心别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李妙真闻言,非但没怕,眼里的光反而更亮了。 “赔?” 她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的一枚金算盘。 “若是能赔给他,那也是我李妙真的本事。” “就怕他……不敢收。” 窗外,风起云涌。 那堵塞了六十里的金河,正在夕阳下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光芒。 大圣朝的国库,即将迎来它的“救世主”。 而林休的“软饭”生涯,也终于要端上第一碗硬菜了。 (本章完) 第014章 翻墙只为“看钱”,却撞见美人半妆 夜深得像被墨汁浸透过一样,皇宫大内一片死寂,只有打更太监那几声拖长了调子的“天干物燥”,偶尔惊起几只栖在檐角的乌鸦。 养心殿里,林休在龙床上翻了个身。 又翻了个身。 最后他干脆呈“大”字型瘫在那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头顶那雕龙画凤的承尘。这床够大,褥子够软,连枕头都是定做的苏绣云丝枕,按理说,这条件怎么着也能让人睡个昏天黑地。可林休偏偏睡不着。 他失眠了。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估计能把那帮整天嚷嚷着“陛下圣躬违和”的太医吓死。一个先天大圆满、站在武道巅峰的男人,竟然因为兴奋而失眠?说出去谁信啊,太丢修仙……哦不,太丢练武之人的脸了。 但林休觉得这很合理。 就在半个时辰前,王守仁那个老实人的密折送进来了。折子上写得那叫一个详尽,什么“李家车马已至”、“暂安顿于尚书府西厢”、“随行箱笼千余口”云云。当然,林休自动过滤了那些废话,脑子里只剩下了那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钱,到了。** 那不是普通的钱,那是他这个穷鬼皇帝的救命稻草,是皇家医科大学的地基,是他后半辈子能心安理得当咸鱼的本钱。 “不行。” 林休猛地坐起来,抓了抓稍微有点乱的头发,心里像是有只猫爪子在挠。 这就好比你网购了个顶级显卡,物流显示“正在派送”,就在你家楼下的驿站里躺着,虽然知道明天一早就能拿,但你今晚能睡得着? 根本不可能。 “与其在这儿烙大饼,不如去看看。”林休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借口,“朕这是体察民情,关心皇商在京城的住宿条件,顺便……咳,顺便核实一下嫁妆清单,免得王守仁那个老古板给弄丢了。” 说干就干。 他随手扯过那件平日里微服私访穿的月白色常服,也不叫太监,身形一晃,人已经在原地消失了。 要是让大内侍卫统领看见这一幕,估计得当场跪下磕头怀疑人生。那根本不是轻功,甚至连残影都没留下,纯粹是境界太高,速度快到欺骗了人的视网膜。 出了寝殿,林休并没有走正门。 开玩笑,走正门多麻烦?还得叫醒守夜的太监,还得听侍卫喊万岁,还得摆驾,还得让王守仁那个一根筋的老头儿全家起来接驾,又要跪又要拜的,一套流程走下来天都亮了。 他是去“看钱”的,又不是去扰民的。 林休脚尖在红墙碧瓦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就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轻飘飘地融进了夜色里。 先天大圆满的感官在这一刻完全铺开。 根本不需要看地图,对于现在的林休来说,整个京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全息沙盘。哪里有呼吸声,哪里有心跳声,甚至哪里藏着宝贝,他都能感觉得一清二楚。 而在城东方向,有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宝气”,正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疯狂地召唤着他。 “好家伙,”林休在空中掠过,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李家是把半个江南都搬来了吧?这哪里是嫁妆,这分明是给朕送来了一座金山!” 越想越兴奋,他的速度不由得又快了几分,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气流波动,惊得一只刚好路过的夜猫炸了毛,茫然地四处张望。 兵部尚书府,西厢。 和皇宫的死寂不同,这里的灯还亮着。 李妙真坐在那张有些年头的黄花梨梳妆台前,手里的眉笔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铜镜有些模糊,映出她略显疲惫的面容。 她没睡。准确地说,是根本不敢睡。 即便被世人称为“女财神”,即便她在商场上能谈笑间定下百万两白银的生意,可面对明天就要入宫面圣这件事,她还是慌了。 这不是生意。或者说,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整个李家的身家性命,甚至还有她作为一个女人的下半生。 “民女李氏,愿为陛下分忧……” 李妙真对着镜子,低声念叨了一句,随即眉头一皱,摇了摇头,“不行,太卑微了。那昏……那陛下既然喜欢‘吃软饭’,肯定不喜欢唯唯诺诺的女人。我要展现出价值,要让他觉得,娶了我,他就赚大了。”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空气,而是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年轻皇帝。 “陛下,李家虽无权无势,但富可敌国。这笔买卖,您稳赚不赔。” 说完,她又泄了气,把眉笔往桌上一拍。 “太强势了也不行。王大人说陛下虽然随性,但毕竟是天子,万一触怒龙颜……” 李妙真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她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既要展现出“女强人”的干练,好帮他管账、赚钱;又要流露出作为女人的柔美,毕竟……她是去当妃子的,不是去当户部侍郎的。 得用“美人计”,但又不能显得太廉价。 这尺度,比控制丝绸价格还要难拿捏。 为了明天能有一个完美的亮相,她决定试妆。 她卸下了白天那一身一丝不苟的锦衣华服,换上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月白色中衣。这衣服是她在闺房里穿惯了的,袖口有些宽大,松松垮垮地露出一截皓腕。 头发也被她放了下来。 平日里,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她总是将头发梳得紧紧的,插满金银珠翠。而此刻,那一头如瀑的青丝随意地散落在肩头、背上,顺着丝绸睡衣滑落,少了几分平日里那种咄咄逼人的凌厉,多了几分独属于江南女子的温婉与慵懒。 她拿起粉扑,在脸上细细地打了一层底。 李妙真的底子极好,江南的水土养人,她的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透着一股子润泽的光。底妆一上,更是显得毫无瑕疵。 眉毛刚描了一半,是那种远山眉的轮廓,不似平日里的剑眉那般锋利,带着点淡淡的愁绪和柔情。 就在她伸手去拿那盒殷红的唇脂时,动作停住了。 镜子里的人,唇色淡淡的,透着一种健康的粉色。 这种“半妆”的状态,很奇怪。 就像是一幅画了一半的山水,留白处反而比浓墨重彩更让人移不开眼。褪去了商场上的精明伪装,卸下了家族重担的铠甲,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李当家”,只是一个对着镜子、患得患失的年轻女子。 “就这样吧。” 李妙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或许这样真实的自己,才是最好的筹码? 她叹了口气,刚想放下手里的东西,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被什么大型猛兽盯上了一样。 林休发誓,他真的是来看钱的。 作为先天大圆满的高手,他对气息的感应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一进尚书府,他就感觉到了西厢房那边冲天的“宝气”。 不用想,肯定是李妙真把最值钱的家当都放在这儿了。 他熟门熟路地避开了尚书府那些只是摆设的护院,像只灵巧的狸猫,轻飘飘地落在了西厢房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 借着茂密的枝叶掩护,他正好能看到那扇半开的窗户。 “这王守仁,家里也不修缮一下,窗户缝都漏风。”林休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改天得让他从这笔钱里支点银子修修房子,毕竟朕的钱就放在这里,受潮了怎么办?”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忍不住探出头,想看看那些传说中的“金山银山”到底长什么样。 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从树枝跃到了窗台上。 动作轻盈得连窗台上的灰尘都没有惊动。 他探头,目光穿过窗棂的缝隙,急切地往屋里扫视。 哪有箱子?哪有银票?哪有账本?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还有一个梳妆台。 以及,坐在梳妆台前的那个女人。 林休愣住了。 他这辈子(包括上辈子)见过不少美女。皇宫里那三千佳丽虽然他还没来得及细看,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陆瑶更是不用说,那种清冷出尘的医仙气质,是他心里的白月光。 但眼前这一幕,还是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觉暴击。 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美。 如果说陆瑶是雪山上的莲花,那眼前的女人,就是江南烟雨里的一朵海棠。 而且是一朵还没来得及完全盛开,带着露珠,半遮半掩的海棠。 她背对着窗户,稍微侧着身子。 林休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一头铺散下来的黑发。在烛光的映照下,发丝泛着柔和的光泽,和她身上那件月白色的中衣形成了极致的黑白反差。 衣服很宽松,随着她的动作,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锁骨。那线条优美得像是一件艺术品,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咳,打住。 视线再往上,是她的侧脸。 她正在发呆。 那张脸上没有平日里传闻中的那种精明市侩,也没有面对大人物时的虚与委蛇。 妆只化了一半。 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可那嘴唇却干干净净,没有丝毫人工雕琢的痕迹。那种淡淡的粉色,显得格外柔软,甚至带着几分无辜和脆弱。 她手里拿着一支眉笔,眼神有些迷离地盯着镜子,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国家大事,又像是在为什么少女心事而烦恼。 这一瞬间,林休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这就是那个号称能把死人说活、把稻草卖成金条的“女财神”? 这分明就是个邻家没睡醒的小姐姐啊! 这种强烈的反差感,瞬间击穿了林休的防线。他原本满脑子都是金元宝的形状,可现在,那些金元宝突然就不香了,全变成了一个个粉红色的泡泡。 “完了,”林休在心里哀嚎一声,“朕好像不是来劫财的,这特么是要劫色啊。” 他趴在窗沿上,整个人都看呆了,甚至忘了自己现在是个正在行窃……哦不,正在微服私访的皇帝。 作为习武之人(虽然修为不高),李妙真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猛地回头,手里的眉笔下意识地就要当暗器甩出去。 “谁?!” 声音刚出口,就卡在了喉咙里。 窗外,月光如水。 一个年轻男人正趴在她的窗台上,半个身子探了进来。 他没穿夜行衣,也没蒙面,反而穿了一身做工考究的月白色长衫,看着像个读书人,又像个贵公子。 最关键的是,这张脸……长得也太犯规了。 剑眉入鬓,鼻若悬胆,那双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吓人,里面似乎藏着星星。虽然此刻他的表情有点呆滞,嘴巴微微张着,显得有些傻气,但这丝毫掩盖不了那种扑面而来的俊朗。 李妙真的脑子嗡的一下炸了。 这就是刺客? 哪个刺客长这么好看? 哪个刺客翻墙不带刀,反而一脸“我看傻了”的表情? 等等…… 这身衣服的料子……那是苏杭织造局今年新进贡的“云锦”,只有皇室才能用。 这张脸……虽然没见过真人,但画像她是看过的。那个被她父亲天天挂在嘴边,被她研究了无数遍喜好,准备明天去“攻略”的男人。 陛下?! 李妙真的大脑彻底短路了。 原本准备好的几百种开场白,什么“民女参见陛下”,什么“愿献家财”,什么商业谈判技巧,在这一瞬间统统忘了个精光。 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没穿正装! 我妆没画完! 我头发是乱的! 我现在的样子肯定丑死了! 那种商业女强人的霸气人设,在这一刻碎成了渣渣。此时此刻,她只是个被心上人(虽然还没见过面但已经是预定老公)撞见素颜睡衣模样的普通女孩。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扇窗户,大眼瞪小眼。 空气安静得尴尬,连窗外的虫鸣声都显得震耳欲聋。 林休毕竟是男人,而且是见过大场面的男人(虽然大部分是在梦里)。 在经历了最初的惊艳和被抓包的尴尬后,他凭借着强大的面部肌肉控制力,强行挤出了一个看起来稍微自然一点的笑容。 不能慌。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我是皇帝,我来视察自己的臣子家,合情合理合法,对吧? “咳……” 林休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原本想说:“李小姐还没睡啊?”或者“朕听说你们到了,特来看看。” 可话到嘴边,看着李妙真那双因为受惊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还有那微微颤抖的粉色嘴唇,他的脑子也跟着抽了一下。 “那个……朕听说……王守仁说钱……哦不,你到了?”林休语无伦次地开口,眼神飘忽不定,一会儿看看天上的月亮,一会儿看看屋里的桌腿,“朕来看看……顺便看看钱……不对,主要是看来看看人。” 说完这句,林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这说的什么鬼话? “看钱”?你是个皇帝啊喂!你就不能矜持点吗? 李妙真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那红晕从脖子根一路蔓延到耳后,比她还没来得及涂的胭脂还要动人。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站起来行礼,结果因为太慌张,袖子带倒了桌上的粉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粉末飞扬。 “民……民女……” 她想跪下,却发现自己穿着睡衣,跪下成何体统? 她想整理头发,手里却还死死攥着那支眉笔。 她想说话,舌头却像打结了一样。 最后,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财神,结结巴巴地憋出了一句完全不符合她智商和身份的话: “到……到了。那个……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屋里……屋里有点乱……” 话一出口,李妙真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_要不要进来坐坐?_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可是深更半夜!这可是孤男寡女!这可是尚书府的后院! 你是在邀请当今圣上爬窗户进你的闺房吗?! 李妙真羞得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像两把受惊的小扇子。 林休也被这句邀请给整懵了。 但下一秒,看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满脸通红,却又真实得可爱的女人,他突然笑了。 原本那种高高在上的帝王包袱,还有那种对于“商业联姻”的算计,在这一刻统统烟消云散。 这哪里是什么必须要娶的“提款机”。 这分明是个活生生的、有趣的、甚至有点憨憨的姑娘。 “好啊。” 林休嘴角上扬,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像个翻墙私会情人的邻家少年。 他双手一撑窗台,动作潇洒利落地跳进了屋子。 “既然爱妃相邀,那朕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满屋子虽然还没打开但依然透着“我很贵”气息的箱笼,最后定格在李妙真那张红得快要滴血的脸上。 林休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还有……金钱的芬芳。 他在心里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这软饭,真香。 (本章完) 第015章 朕只是随口问句吃了没 “既然爱妃相邀,朕若是不进,岂不是显得不够男人?” 伴着这句略带调笑的话音,林休双脚稳稳落地。 不得不说,这尚书府的西厢房确实被李家收拾得不错。屋内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空气里还飘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甜香,不腻人,倒是像极了江南雨后初绽的栀子花。 随着林休这一落地,那扇半开的窗户被他顺手带上,隔绝了外头深秋的寒意。 屋内的空间并不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种名为“暧昧”的氛围瞬间就浓稠了起来。 李妙真站在梳妆台旁,虽然刚才那一瞬的慌乱让她脸红心跳,但她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女财神”。既然人已经请进来了,她反倒镇定了下来。 只是听到那句自然无比的“爱妃”,她那刚降温的耳垂又不可抑制地烫了一下。 “陛下言重了。” 李妙真微微欠身,声音里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却又不失大家闺秀的端庄,“圣旨未下,礼部未封,这声‘爱妃’……民女受之有愧,也不合规矩。” 嘴上说着不合规矩,可她那双波光流转的眸子里,分明没有半点抗拒的意思,反而藏着几分被认可的窃喜。 “规矩?” 林休轻笑一声,此时他已经毫不客气地走到了圆桌旁。 “在大圣朝,朕就是规矩。” 李妙真此时正处于一种极度的窘迫中。刚才那句“进来坐坐”完全是脑子短路后的下意识反应,现在人真的进来了,还是这么一位掌控着生杀大权又俊美得不像话的皇帝,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为了明日的面圣,她刚才试了好几种妆面,这会儿正试到一半。底妆刚打好,显得皮肤白瓷般细腻,眉毛只描了黛色,唇脂还没来得及点,头发也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这种“半妆”的状态,少了白日里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女财神”的凌厉,多了一份平日里绝不可能示人的温婉和柔弱。 林休大大方方地看着她。 并没有什么“阴阳脸”的滑稽感,反而因为少了平日那种厚重妆容的遮盖,这张脸显得格外真实。那种还没来得及修饰完全的素净,配上她那一身宽松的丝绸睡袍,在昏黄的烛光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感和诱惑力。 “爱妃这副模样,倒是比传闻中还要顺眼些。” 林休像是在自己家一样拉开椅子坐下,眼神里带着几分欣赏,却又没有那种让人不适的色欲,“不用这般紧张,朕又不吃人。” 李妙真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找回那个叱咤商海的自己。但心跳声大得连她自己都能听见。 两人大眼瞪小眼。 空气安静得有点粘稠。李妙真捏着衣角,脑子里疯狂转动着各种应对君王的礼仪和话术,但无论哪一种,好像都不适合现在这种“穿着睡衣见网友”的场面。 林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气氛太暧昧了。 这种粉红色的氛围让他这个只想搞钱然后回去睡觉的咸鱼感到了一丝压力。他今晚是来谈几个亿的大生意的,不是来演偶像剧的。 必须得打破这个僵局。 于是,林休看着李妙真那张涨红的俏脸,鬼使神差地、非常自然地冒出了一句: “那个……今晚吃的啥?” “……啊?” 李妙真愣住了。 她预想过皇帝会巨资,预想过皇帝会调情(毕竟刚才叫了爱妃),甚至预想过皇帝会直接扑上来(毕竟也是男人)。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先天大圆满的绝世强者,开口第一句是问伙食。 看着林休那一脸真诚关切的表情,李妙真紧绷的那根弦,“崩”的一声断了。 “噗嗤。” 她没忍住,掩嘴笑出了声。这一笑,眉眼弯弯,原本那股子僵硬的敬畏感瞬间烟消云散。 “回禀陛下,”李妙真眼底含笑,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平日里的灵动,“尚书府厨子手艺尚可,民女用了些桂花糖藕和清粥。陛下若是饿了,民女这还有些私藏的点心。” “那倒不必,朕就是随口一问。” 林休摆摆手,身体向后一靠,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瘫在椅子上,顺势把话题往正道上拐,“朕这人,务实。比起点心,朕更想看看能让王守仁愁得掉头发的东西。” 听到正事,李妙真神色一肃。 她转身走向内室的雕花木柜,那背影虽然依旧穿着睡袍,但气场已经变了。如果说刚才是个邻家羞涩少女,那么现在,那个运筹帷幄的“江南女财神”又回来了。 她捧出一个沉甸甸的红木箱子,放在林休面前的桌案上。 “陛下,这便是李家的诚意。” 箱盖打开,里面没有光芒万丈的珠宝,只有一本账册。封皮甚至有些发旧,显是被无数次翻阅摩挲过。 李妙真修长的手指按在账册上,直视着林休,目光灼灼:“家父让民女带话,李家不求权倾朝野,只求陛下庇佑。这嫁妆,便是投名状。” 林休挑了挑眉,伸手接过账册。 他其实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号称富可敌国,几百万两银子总是有的。 当他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原本漫不经心的手指顿住了。 “现银,五千万两。” 林休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保持着面无表情的高人风范,手指却下意识地加快了翻页的速度。 “黄金,八百万两。” “粮草,两百万石(存各地暗仓)。” “丝绸、药材、海货、地契……折银共计约三千万两。” 屋内很安静,只有林休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他合上账册,闭了闭眼。 林休在心里飞快地摁着计算器。 大圣朝的官方汇率,一两黄金兑换十两白银。八百万两黄金就是八千万两白银。加上现银五千万,再加上那些物资…… 总计:一亿六千万两白银! 这是什么概念? 户部尚书钱多多为了几万两银子的修路款,能在大殿上哭得死去活来。大圣朝一年的国库税收,拼了老命也就五千多万两。 这一本破破烂烂的账册里,装着大圣朝整整三年的国税! 林休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那是一种比突破先天境界还要直观的爽感。 有了这笔钱,什么医科大学?建十个! 什么扫黑巡视组的经费?给锦衣卫全员换最好的装备! 甚至连那个一直想修却没钱修的皇宫温泉池子,都能提上日程了! 这哪里是娶了个妃子? 这是娶了个“自动提款机”外加“超级金手指”啊! “呼……” 林休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看向李妙真的眼神彻底变了。如果说之前那声“爱妃”还带着几分调侃,现在的眼神里,那是真真切切的“宠溺”——对待大金主的那种宠溺。 李妙真被他看得有些心里发毛,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可是嫌少?” “少?” 林休差点被气笑,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逼近李妙真。 两人距离极近,近到李妙真能看清他睫毛的长度,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 “爱妃啊,”林休的声音低沉,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和愉悦,“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箱子,把朕未来几十年的瞌睡都给买回来了。” 李妙真眨了眨眼,没太听懂“买瞌睡”是什么意思,但她听懂了皇帝很高兴。 “既如此,”林休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慵懒随性的模样,手指轻轻敲了敲那本账册,“这钱,朕收了。人,朕也要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妙真那还没画完的半边眉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不过,这钱可不能送去户部” “户部?那帮老头子,除了会哭穷,还会干什么?银子进了他们的手,就像肉包子打狗,填进去连个响声都听不见。” 李妙真愣住了,那一双总是闪烁着精明算计的桃花眼,此刻却透着一股子清澈的愚蠢。 “那……陛下的意思是?” “妙真啊,”林休换了个称呼,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像是村口的老大爷在教导刚进城的后生,“你觉得,钱是什么?” “钱?”李妙真下意识地回答,“钱是货殖之本,是天下流通的血液,是……” “错。” 林休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晃了晃。 “钱若是堆在库房里,那就是一堆沉甸甸的死物,跟这院子里的石头没区别。只有流动起来,它才是钱。而这一亿六千万两,若是直接填进国库那个无底洞,顶多也就是让大圣朝再苟延残喘几年。这叫杀鸡取卵,暴殄天物。” 李妙真被这番言论震得有些发懵。从未有人跟她说过,存钱是“暴殄天物”。 林休看着她茫然的样子,心里暗笑。看来是时候给这位古代商业天才,来一点小小的现代金融震撼了。毕竟,要把这些钱变成能够自我增值的“永动机”,还得靠眼前这个女人去干活,自己才能安心当个甩手掌柜。 “朕不打算拿走李家的钱。”林休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朕要用这笔钱,做一个‘庄’。” “做庄?”李妙真更迷糊了。 “咱们合伙,开一家店。名字朕都想好了,就叫‘大圣皇家银行’。” 林休拿起桌上的茶杯,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大圈。 “你这一亿六千万两,不花,就放在那儿给全天下人看。这就叫‘准备金’,也就是底气。有了这个底气,朕要发行一种新的银票,咱们叫它‘龙票’。” “可是陛下,如今朝廷的宝钞已经……”李妙真想说宝钞已经跟废纸差不多了,百姓根本不认。 “那是以前!”林休打断了她,嘴角勾起一抹自信到极点的弧度,“以前那是空手套白狼,朝廷没钱硬印,百姓又不傻。但现在不一样,咱们有你在。任何人拿着龙票,随时随地能从这里兑出真金白银。有了这个信用,咱们就能印三倍、甚至四倍于这笔银子的龙票。” 李妙真瞳孔猛地一缩。 她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如果百姓真的相信龙票能兑现,那么市面上流通的钱,瞬间就能变成四五亿两! “这……这就是陛下说的‘杠杆’?”她声音都有些颤抖。 “聪明。”林休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接着画了第二圈,“有了这些流动的钱,咱们就能干大事。修路、开矿、疏通运河。这些工程以前是赔钱货,但若是设成收费站呢?若是把矿山的开采权变成股份卖给民间呢?” 林休越说越顺嘴,把后世那一套“用明天的钱办今天的事”的理论,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妙真你想想,路修好了,商队走得快,过路费就源源不断;运河通了,南北货运成本降低,物价平稳,百姓手里的钱就值钱了。而这一切的起点,就是你李家趴在账本上睡大觉的那堆银子。” 李妙真感觉自己的脑盖骨被人掀开了,然后往里面灌了一壶烈酒,整个人晕乎乎的,却又兴奋得浑身战栗。 她看着侃侃而谈的林休,眼前的男人不再是那个传说中靠着运气捡漏的皇子,也不仅仅是武力通天的先天大圆满。 此刻的他,仿佛站在云端,俯瞰着整个帝国的经济脉络。他手里拿的不是刀剑,而是一张无形的大网,轻描淡写间,就将天下的财富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种气魄,这种格局……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陛下……”李妙真喃喃自语,眼中异彩连连,“此计若成,大圣朝的国力将翻上数倍不止。这不仅仅是生财之道,这是强国之策啊!”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商业天才,可跟眼前这位比起来,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低买高卖的勾当,简直就像是在泥坑里玩泥巴的小孩子。 林休看着她那崇拜的眼神,心里稍微有点发虚。 这哪是什么强国之策啊,朕纯粹就是不想听户部那帮人天天早朝哭穷。只要这个银行搞起来,以后钱生钱,国库充盈,朕就能名正言顺地睡到日上三竿,再也不用为了几两碎银子操心了。 但这大实话肯定不能说。 于是林休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的夜空,幽幽说道:“朕也是没办法。这天下积弊已久,百姓苦不堪言。若是朕不从这钱眼里找条活路,这大圣朝的江山,怕是撑不起朕想要的那份……安宁。” 这番话听在李妙真耳朵里,自动翻译成了:陛下忍辱负重二十年,原来一直在思考这救世之策!他看似懒散不羁,实则胸怀天下,步步为营! 哪怕是面对这泼天的富贵,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挥霍,而是如何用它来造福万民。 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千古一帝! “陛下!”李妙真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倒了身旁的烛台。 她顾不得去扶,双膝跪地,目光灼热得吓人:“李家愿倾全族之力,助陛下建成这‘皇家银行’!妙真虽是一介女流,但也愿为陛下手中之剑,替陛下斩开这经济乱局!” 林休看着激动得满脸通红的李妙真,心里乐开了花。 妥了! 这就好比忽悠到了一个顶级职业经理人,还是自带启动资金的那种。 “那个,爱妃啊,地上凉,赶紧起来。”林休笑眯眯地伸手去扶她,心里盘算着:以后这就不是简单的后妃了,这是朕的摇钱树,得供着。 李妙真顺势起身,手掌接触到林休掌心的温度,脸颊微红,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一夜,对于大圣朝的户部尚书钱多多来说,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失眠夜。但对于整个大圣朝的历史来说,这是一个转折点。 因为一个只想偷懒的咸鱼皇帝,和一个被忽悠瘸了的商业女天才,在尚书府的西厢房里,敲定了一个即将收割天下的庞大计划。 而林休唯一的念头只有:太好了,以后再也不用看账本了,明天一定要睡个回笼觉庆祝一下。 (本章完) 第016章 朕不仅要你的钱,还要你的心 尚书府西厢房的蜡烛已经换过两茬了。 原本整洁的红木圆桌上,现在乱得跟遭了贼一样。那本价值连城的嫁妆账册被随手扔在一边,取而代之的是铺得满满当当的宣纸。上面画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圈圈线线,有的像是鬼画符,有的又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建筑图纸。 李妙真此刻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那件丝绸睡袍的袖口被她随手挽到了手肘处,露出两截白生生的小臂。她手里捏着一支秃了毛的狼毫笔,眼睛亮得吓人,全然忘了面前这个正毫无坐相、一边打哈欠一边磨墨的男人,是当今的大圣皇帝。 “陛下,这‘龙票’虽好,但有个致命的漏洞。” 李妙真指着纸上那个代表“信用”的大圈,眉头紧锁,笔尖在纸上戳出了一个小黑点,“防伪。若是市井无赖或者敌国细作仿造龙票,以假乱真,咱们这准备金瞬间就会被挤兑空。到时候,咱们这‘大圣皇家银行’,怕是开张第一天就得关门大吉。” 林休手里那块价值千金的龙香墨被他磨得滋滋作响。听到这话,他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这才是行家。 一般的庸才听到几十亿两银子的生意,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哪还能冷静地想到有人会造假钞? “爱妃说得对,所以这纸,不能用凡纸;这墨,也不能用凡墨。”林休停下手中的动作,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朕打算让工部那帮人动动脑子。纸张里要掺入特定的灵材,透光可见龙纹;墨水里要加入特殊的妖兽血液,只有用特定的真气激发才能显色。这技术,得独家垄断。” 李妙真听得入神,下意识地咬了咬笔杆,那个动作显出几分平日里绝对见不到的娇憨。 “光有防伪还不够。”她语速极快,显然脑子转得飞起,“兑换网点也是大问题。若是只在京城设点,江南的银子运不过来,西北的票子兑不出去,这水还是活不起来。得铺网,像蜘蛛织网一样,把分号开到大圣朝的每一个角落。” 说到这,她突然顿住了,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可是陛下,这得要多少人手?若是全用朝廷的官吏……恕民女直言,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稍微过手一层,这银子就得少一层皮。” 林休看着她那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心里暗笑。这丫头,进入角色倒是快,这就开始替自家男人心疼钱了。 “谁说要用官吏了?”林休身子前倾,有些神秘地冲她眨眨眼,“咱们可以搞‘加盟’嘛。” “加……盟?”李妙真又听到了一个新词,眼睛瞪得溜圆。 “对,就是特许经营权。”林休随手在纸上画了几个小方块,“各地的富商、钱庄,只要交够保证金,经过咱们审核,就能挂‘皇家银行’的牌子。他们出人出地,咱们出技术出信誉,赚了钱大家分。这样一来,不用朝廷出一兵一卒,这网,一夜之间就能铺遍全国。” 李妙真愣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深吸了一口凉气,看向林休的眼神里,那股子崇拜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陛下……”她声音有些发涩,“这法子……太绝了。这是把天下的商人都绑在了咱们的战车上啊!” 那是自然。林休心里得意,这可是后世经过无数次验证的商业真理。 他刚想再吹嘘两句,李妙真却突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格外犀利。 “但是陛下,还有一个最根本的问题。”她放下笔,神色严肃得像是在谈论生死,“咱们有了钱,有了网,有了信誉。可这钱若是贷出去,那些借钱的人,拿什么还?若是他们做生意亏了,或者是这世道不好,大家都赚不到钱,咱们这银行,最后还是个空壳子。” 这一下,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林休收起了脸上的嬉笑。 银行的核心不是存钱,而是放贷。贷出去的钱必须能生钱,这闭环才能转起来。而在古代,生产力低下,除了种地就是倒买倒卖,利润空间其实很有限。 要想让钱真正暴增,就得提高生产力。 “妙真啊。”林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觉得,什么是‘技术’?” 李妙真一愣,显然没跟上这位皇帝的跳跃思维。她沉吟片刻,试探着说:“技术?可是指工匠的手艺?像苏杭的刺绣,景德镇的瓷器,或者是……铁匠打铁的本事?” “是,也不是。” 林休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夜色深沉,寒风凛冽,但他心里却燃着一团火。 “你说的那些,是手艺,是传承。但在朕看来,技术,就是‘钱’。” 他转过身,背靠着窗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个农夫,挥着锄头干一天,只能耕两亩地。若是给他一头牛,配个曲辕犁,他能耕十亩。若是再给他配上刻有‘轻灵阵’的机关犁呢?他能耕一百亩!” “这多出来的九十八亩地,就是技术带来的钱!” 李妙真若是放在现代,那绝对是华尔街的顶级精英。她几乎是一点就通,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盛。 “陛下的意思是……我们要用银行的钱,去扶持这些‘技术’?” “聪明!”林休打了个响指,“朕打算成立一个‘大圣皇家科学院’。这不是那种整天之乎者也的翰林院,而是专门研究怎么让农田多产粮、让织布机转得更快、让马车跑得更远的地方。” 他越说越兴奋,干脆走回桌边,拿起笔在纸上重重地写下了“科学院”三个大字。 “咱们手里现在握着一大笔钱。这笔钱,可以投给那些有奇思妙想的工匠,投给那些钻研格物致知的疯子。他们研究出来的成果,咱们可以卖给商行,或者咱们自己建厂生产。这才是真正的点石成金!” “举个例子。”林休指了指桌上的蜡烛,“若是有人能研究出一种灯,不用油蜡,亮如白昼,且成本低廉。妙真你算算,这其中的利润,比起单纯的放贷收息,如何?” 李妙真呼吸都急促了。 作为商人,她太清楚垄断技术的暴利了。若是真有这样的东西,那不仅仅是利润,那是可以左右一国经济命脉的神器! “陛下大才……”她激动得脸色潮红,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创举!若是真能成,大圣朝的国力……哪怕是周边列国加起来,也难以望其项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这个狭小的西厢房里,竟然构建出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蓝图。 她说物流,林休便补充仓储;她说成本,林休便大谈规模化。 那种默契感,简直就像是两个精密咬合的齿轮,“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运转起来。 林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因为激动,她的发髻有些散乱,几缕青丝垂在耳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那双原本精明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野心。她不再是那个待价而沽的富家千金,也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待选秀女。 此时此刻的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名为“智慧”的性感。 林休心中忍不住感叹:这哪里是娶了个花瓶老婆来填国库啊,这分明是捡到了一个顶级的CFO(首席财务官)外加执行总裁! 这颜值,赏心悦目;这脑子,更是万金难求。 真香。 这就是他林休梦寐以求的“代练”啊!有了她,以后只要负责在大方向上指手画脚一下,剩下的累活脏活,还有那些费脑子的细节,统统都可以甩给她。 想到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躺在龙椅上补觉,而大圣朝的国库还能在她手里蹭蹭往上涨,林休看着李妙真的眼神,就变得更加“深情”了。 “妙真。” 林休突然伸出手,越过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图纸,轻轻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 李妙真的手有些凉,指尖还沾着一点墨迹。被这么突兀地一握,她整个人像是触电一样僵了一下,原本滔滔不绝的话语戛然而止。 “陛……陛下?”她有些慌乱地想要抽回手,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但林休没放,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朕在想一件事。”他收起了刚才那种指点江山的激昂,语气变得格外诚恳,甚至带着一丝……请求。 李妙真大概是误会了什么,眼神开始躲闪,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陛下……夜已深了,若是……若是……” 想什么呢! 林休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脸上依然保持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深情模样。 “朕在想,这些事,光靠户部那帮老头子,绝对办不成。”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嫌弃,“你也知道,钱多多虽然爱财,但胆子大,容易把事扩大化。李东璧虽然是次辅,但他满脑子都是圣人教诲,让他去搞银行、搞科学院?他能给朕念上三天的《论语》。整个内阁就张正源是个实用主义者,但是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呀” 李妙真愣住了,没想到这种时候,皇帝竟然还在谈工作。她心里既松了一口气,又隐隐约约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所以,朕需要你。” 林休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朕不希望你进宫后,只是当一个被养在深宫里的金丝雀,整日里除了争风吃醋就是绣花弹琴。那是暴殄天物,是对你这一身才华的侮辱。” 李妙真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在这个真气时代,虽然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传统。但总还是农业社会,外人提起来,也多半是带着几分轻视,觉得她是个抛头露面的“商贾之女”。 从来没有人,哪怕是她的父亲,也从未用这样平等、甚至带着几分期许的目光看过她。 “朕想封你为‘御前首席女官’。” 林休抛出了这个早就想好的头衔。这头衔听着像是伺候人的,但实际上大有文章。 “这不仅仅是个虚名。”他接着说道,“朕会特许你‘内阁旁听’。以后,关于银行、关于财政、关于科学院的所有折子,朕都会先交给你过目。你可以直接向朕汇报,甚至可以在内阁会议上,代表朕发表意见。” 这番话,无异于一道惊雷,在李妙真耳边炸响。 内阁旁听!代表皇帝发表意见! 这哪里是什么女官?这分明就是无冕的宰相!是真正掌握实权的朝堂重臣! 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可眼前这个男人,不仅要让她干政,还要把整个国家的钱袋子,完完整整地交到她手上。 李妙真只觉得喉咙发干,眼眶发热。 她看着林休。 灯光下,这个男人的脸庞显得格外柔和。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戏谑,只有满满的信任和……尊重。 是的,尊重。 在这个男权至上的世界里,这份尊重比那五千万两白银,比那皇贵妃的位份,都要珍贵千万倍。 “陛下……” 李妙真的声音都在颤抖,她反手握住了林休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您……就不怕吗?就不怕朝臣非议?不怕那是……牝鸡司晨?” “怕个屁。” 林休嗤笑一声,恢复了那副慵懒随性的样子,“嘴长在他们身上,让他们说去。只要你能把钱给朕赚回来,把这银行给朕撑起来,谁敢废话,朕就让秦破去跟他‘讲讲道理’。” 说到这,他稍微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跟她分享一个小秘密。 “再说了,朕这也是为了自己。你也看出来了,朕这人,懒。以后这前朝关于钱的事儿,你多担待点,帮朕盯着那帮老狐狸。朕就能多睡会儿懒觉了。” 这话听着像是玩笑,但在李妙真耳朵里,却是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一个男人,愿意把后背交给你,愿意为了你对抗世俗的偏见,甚至愿意为了让你施展才华而打破祖制。 这如果都不算爱,那什么才算? 其实林休真就是单纯想找个高级打工人帮他干活,但在这一刻,在李妙真的脑补里,他的形象瞬间变得无比高大、深情且英明神武。 “妙真……”她缓缓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声音哽咽却坚定无比,“定不负陛下重托。” 这一刻,她心里那座名为“理智”的城墙,彻底塌了。 之前答应联姻,是为了家族生存,是一场豪赌。而现在,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再也逃不掉了。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是为了他,她也甘愿去做那把最锋利的刀,去替他劈开这世间的荆棘。 林休看着她这副死心塌地的模样,心里那个美啊。 成了! 搞定收工! 不仅钱到位了,连管理层都到位了。这大圣朝的烂摊子,总算是有人接手了。 “行了,别感动了。” 林休心情大好,抽出手在她那个还没画完眉毛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时辰不早了,既然事情谈妥了,朕也该回宫了。不然明早被静妃娘娘知道朕夜不归宿,又得唠叨。” 其实他是真的困了。眼皮子都在打架,先天大圆满也顶不住这熬夜加班啊。 李妙真捂着脑门,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花,却忍不住破涕为笑。 “恭送陛下。” 她起身想要行大礼,却被林休一把扶住。 “行了,私底下没那么多规矩。”林休摆摆手,转身走向窗户——既然是翻墙进来的,自然还得翻墙出去,走大门容易被那些御史言官喷成筛子。 刚爬上窗台,林休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 “对了,明天记得早点进宫。朕让御膳房给你留碗豆浆,加糖的那种。” 说完,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李妙真站在窗前,看着空荡荡的夜色,久久没有动弹。 寒风吹进来,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冷意。 她摸了摸刚才被林休弹过的额头,又看了看桌上那堆乱七八糟却价值连城的草图,嘴角一点一点地扬了起来。 最后,这位即将搅动整个大圣朝风云的“女财神”,在这间凌乱的闺房里,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加糖的豆浆么……” 她轻声呢喃,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只要是陛下给的,便是毒药,也是甜的。” …… (本章完) 第017章 朕的贵妃带资入组,谁赞成,谁反对? 卯时三刻,天还没亮透。 紫禁城的金水桥畔,寒风那个吹啊,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若是往常,这帮早起上朝的大臣们早就缩着脖子,两手揣在袖筒里,像一群鹌鹑一样等着宫门开启了。 可今儿个不一样。 气氛有点燥热,甚至可以说,有点诡异的亢奋。 内阁首辅张正源和次辅李东璧,这两位平日里最讲究“养气功夫”的老大人,此刻却毫无形象地把兵部尚书王守仁堵在了汉白玉栏杆的一个死角里。 “守仁啊,”张正源压低了声音,那双老眼精光四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审问敌国奸细,“昨晚……情况如何?” 李东璧也在一旁帮腔,胡子翘得老高:“是啊,听说李家那位‘女财神’昨晚就把嫁妆送进尚书府了?到底带了多少?能不能解咱们的燃眉之急?” 王守仁看着这两位加起来一百多岁的顶头上司,心里那个苦啊。 昨晚他是一宿没睡。一来是被那满院子的金银珠宝晃花了眼,二来是警戒一晚上,昨晚一个苍蝇都没飞进去。(林休:哈哈哈) 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陛下这是摆明了要吃软饭啊! 王守仁叹了口气,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偷听,这才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一千万两?”张正源眼睛一亮,“不错不错,若是现银,足够支撑北境军饷半年了。” 王守仁摇了摇头。 “难不成……五千万两?”李东璧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颤抖,“若是如此,那可是大圣朝一年的税收啊!这李家,当真富可敌国?” 王守仁还是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那种“说了你们也不信,但我还是要说,因为我想看你们吓死”的复杂表情。 “是一亿六千万两。” 王守仁这几个字吐出来,轻飘飘的,却像是一记重锤,直接砸在了两位阁老的脑门上。 “咳咳咳咳!” 张正源一口冷气没吸匀,差点把自己呛死在金水桥上。李东璧更是脚下一软,要不是扶着栏杆,堂堂次辅大人就要给王守仁行跪拜大礼了。 “多……多少?” “一亿六千万两,只多不少。”王守仁很满意这两位大人的反应,毕竟昨晚他也是这副德行,“而且,陛下昨晚夜探尚书府,跟那位李三娘谈了一宿。今儿早上陛下身边的伴伴传话出来,说陛下有旨意,要让这位李三娘……进内阁旁听。” 要是放在平时,听到“女子进内阁”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张正源绝对会当场炸毛,甚至会立刻写好辞呈甩在皇帝脸上。 但此刻,在这个天文数字的冲击下,张首辅沉默了。 真的很沉默。 过了好半晌,张正源才缓缓直起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官袍,脸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守仁啊,你还是太年轻。” 张正源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语气语重心长,“陛下这是信任咱们啊。” “啊?”王守仁懵了。 “你们想想,”李东璧在旁接话,“陛下为何让女子旁听?就是把这一亿六千万两摆在内阁眼皮底下,好把钱花到刀刃上。这是明晃晃的信号——不独吞,愿与内阁同管。” “对!”张正源连连点头,一副“我很懂”的样子,“务实——这就是陛下一直强调的。李家出了这么多,让人家旁听钱怎么花,不过分,很合理。” 王守仁看着两位大佬瞬间“自我开导”,嘴角抽了两下。 行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把“首辅”改名叫“合理”。 …… 天还没亮透,乾清宫的灯火已经通明。 林休让宫女系腰带,打着哈欠问身边的小太监:“小凳子,昨晚吩咐的那碗豆浆送去了吗?” 小凳子躬身:“回皇上,送了。御膳房现磨,加了双倍的糖,刚递到尚书府。听说李小姐亲自接的,还笑了。” “笑了就行。” 林休嘴角微扬。这不只是豆浆,是给“大圣朝CFO”的入职福利,也是定心丸。 把这位财神爷哄开心,朕的咸鱼生活就有着落了。 “咚——咚——咚——” 景阳钟三声巨响,宫门缓缓开启。 百官鱼贯而入。 林休端坐龙椅,努力压着哈欠。昨夜与李妙真聊得太尽兴,回宫又兴奋了半天,这一早被叫起,起床气着实不小。 但他知道,今天这出戏,必须得唱好。 这是给李妙真铺路,也是给自己以后的“好日子”铺路。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小凳子扯着嗓子喊道。 本来大家以为今天又是走个过场,没想到林休突然抬了抬手。 “宣旨。” 小凳子立刻展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江南李氏妙真,才德兼备……特封为御前首席女官,赐‘内阁行走’之权,许其旁听朝政,参议国事。钦此!”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太和殿炸了。 “什么?!” 礼部尚书孙古板(这名字是林休私下给他起的,大名叫孙立本)第一个跳了出来,脸涨成了猪肝色,“内阁行走?参议国事?陛下!此乃乱命啊!” 这老头是三朝元老,出了名的头铁,最讲究祖宗礼法。 “陛下!此乃乱命!此乃牝鸡司晨!此乃亡国之兆啊陛下!”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此例一开,置祖宗家法于何地?置满朝文武颜面于何地?” 一群御史言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个激愤不已,唾沫星子横飞。 “臣附议!请陛下收回成命!” “若陛下执意如此,臣……臣宁愿撞死在这大殿之上,以血谏君!” 孙立本一看群情激奋,戏瘾也上来了。他把帽子一摘,头发一散,指着那个盘龙大柱就开始摆姿势。 动作很标准,一看就是练过的。 但他并没有马上冲过去,而是一边哭一边喊先帝,眼神还时不时地往周围瞟,等着人来拉。 按照惯例,这时候周围的同僚应该一拥而上,死死抱住他,然后皇帝再给个台阶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可是今天,有点奇怪。 站在最前排的张正源、李东璧、王守仁,甚至是平日里最爱和稀泥的户部尚书钱多多,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地站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没人拉。 这就很尴尬了。 孙立本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冲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那儿像个定格的皮影戏偶。 “撞啊。” 龙椅上,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林休手托着下巴,像是看猴戏一样看着下面,“孙爱卿,你怎么不撞了?是不是柱子太远?要不朕让秦破帮你一把,把你扔过去?” 站在武将列首的大将军秦破,闻言立刻跨出一步,那一身煞气,吓得孙立本把刚迈出去的脚“嗖”地一下收了回来。 “陛下……老臣……老臣……” 孙立本哆嗦了半天,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最后只好憋出一句,“老臣是怕脏了这大殿……” “切。” 林休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这帮戏精。 他坐直了身子,脸色稍微严肃了一些。 “宣,李妙真觐见。” 随着这一声旨意,大殿门口的光线似乎都亮了几分。 李妙真没有穿那种繁复拖沓的后妃宫装,而是穿了一身特制的、剪裁利落的深青色女官服。头发高高挽起,只插了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整个人显得干练、清爽,透着一股子英气。 她手里捧着那本账册,身后跟着四个小太监,抬着那个沉甸甸的红木箱子。 她走得很稳。 面对满朝文武那或是鄙夷、或是好奇、或是愤怒的目光,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直视前方,步履从容地走到了大殿中央。 “民女李妙真,参见陛下。” 声音清脆,不卑不亢。 “平身。” 林休看着她,眼里的欣赏毫不掩饰。这才是朕的合伙人,这气场,镇得住场子。 “既然孙爱卿觉得朕是在乱命,觉得商贾误国。”林休指了指李妙真身后的箱子,“那就让大家看看,这位‘商贾之女’,到底带了什么来误朕的国。” “小凳子,念。” 林休身边的小太监赶紧跑下去,接过李妙真手里的账册。 打开第一页的时候,小凳子的手抖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底下的群臣,咽了口唾沫,然后扯着那尖细的嗓子,喊出了那个足以载入史册的数字。 “李氏嫁妆清单……” “现银,五千万两!” 大殿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刚才还在骂骂咧咧的几个御史,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黄金,八百万两!” “嘶——”一阵整齐的抽气声。 “各州府粮草、药材、地契、商铺……折银三千万两!” “总计……一亿六千万两!”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整个太和殿死一般的寂静。 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孙立本手里那块原本举得高高的笏板,“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但他根本没空去捡,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红木箱子,眼神空洞,仿佛三观尽碎。 一亿六千万两。 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帮当官的,平日里贪个几万两都觉得自己是巨贪了。国库一年也就五六千万两的进项,还得养兵、修河、发俸禄,剩下的那点钱,连给皇帝修个园子都不够。 现在,有人直接把大圣朝三年的国税,一次性拍在了桌子上。 这就好比一群乞丐在争论谁讨饭的姿势更优雅,突然有个人开着运钞车冲了进来,说这车归你们了。 还争个屁啊! “不仅如此。”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李妙真开口了。 她环视四周,那眼神,不再是民女看官老爷,而是债主看欠债人。 “陛下已允准,以此资金为本,成立‘大圣皇家银行’。推行‘龙票’,吸纳民间闲散资金,放贷于农商,扶持‘皇家科学院’研发新技术。” “据民女估算,此举若成,三年之内,大圣朝国库收入可翻一番;五年之内,无需加税,便可让边军换装,让河道疏通,让天下无饥馑。”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配合着刚才那个天文数字的暴击,这哪里是女子的妄言?这分明就是金玉良言!是大道至理! “臣……臣有罪!” 一声哀嚎打破了沉默。 只见户部尚书钱多多,那个平日里把钱看得比命还重的老抠门,此刻竟然痛哭流涕地扑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李妙真面前。 “李……哦不,李大人!李女官!” 钱多多激动得语无伦次,那样子简直想抱着李妙真的大腿喊娘,“您这‘银行’之策,简直是神来之笔啊!下官……下官在这个位置上,每日愁得睡不着觉,头发都掉光了。您这一来,是大圣朝的救星,是下官的救命恩人啊!” 说着,他转过身,冲着林休磕头如捣蒜。 “陛下!臣才疏学浅,不配执掌户部!臣愿让贤!这户部尚书的位置,非李大人莫属啊!要是谁敢反对,臣……臣就把他家祖坟刨了卖钱充公!” 这画风突变得太快,让周围的大臣们都看傻了。 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没毛病。 钱多多是谁?那是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现在来了这么尊真财神,他没把供桌搬来烧香就算克制了。 有了钱多多的带头,风向瞬间就变了。 张正源咳嗽了一声,站了出来。 “老臣以为,”他抚着胡须,一脸正气,“英雄不问出处。李女官虽是女子,但有经天纬地之才,更有毁家纾难之义。进内阁旁听,实乃为了更好地报效朝廷,合情,合理,合法!” “臣附议!”李东璧紧随其后。 “臣也附议!”王守仁大声喊道,“若是有了这笔钱,边关将士便能吃饱饭,这是大功德!”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刚才要撞柱子的孙立本身上。 孙立本现在很难受。 他看了看那根柱子,又看了看那个红木箱子。 柱子很硬。 银子……很香。 他虽然是个老顽固,但他不是傻子。这一亿六千万两砸下来,要是他再敢说半个“不”字,不用皇帝动手,光是那些等着发军饷的丘八,还有等着修河堤的工部官员,就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呃……” 孙立本弯下腰,默默地捡起地上的笏板,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一脸严肃地说道,“老臣刚才……其实是想测试一下这柱子结不结实。如今看来,还是李女官的‘银行’之策更结实。” 他拱了拱手,面不红心不跳,“老臣,没意见。” “噗嗤。” (本章完) 第018章 为了以后能躺平,朕决定让大臣们“卷”死 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大殿里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 林休坐在高处,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就是现实。 什么礼法,什么规矩,在绝对的实力(财力)面前,都是纸老虎。 他缓缓站起身,身上的慵懒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先天大圆满强者的恐怖威压。 这股威压并没有针对任何人,但那种仿佛被史前巨兽盯住的感觉,还是让所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林休走到御阶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群臣。 “朕的贵妃,带资入组。”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谁赞成?谁反对?” 简单的八个字,霸气侧漏。 回应他的,是整齐划一的跪拜声。 “臣等,无异议!陛下圣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休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他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拟旨,封李氏妙真为皇贵妃,赐号‘财’……咳咳,赐号‘宸’,特封‘御前首席女官’,准内阁行走,总领‘皇家银行’与‘皇家科学院’筹建事宜。钦此。” “退朝!” 说完,林休看都没看这帮大臣一眼,拉起还在发愣的李妙真,转身就走。 一边走还一边嘀咕:“累死朕了,这早朝真是反人类的设计。妙真啊,以后赚钱的事你管,花钱的事让内阁管,朕总算是能回去补个觉了。” 李妙真被他拉着,感受着手掌传来的温度,心里却是波澜壮阔。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巍峨的大殿,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此刻跪伏在地的身影。 她知道,从今天起,不仅是李家,连同她李妙真的命运,都已经彻底改变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前面这个只想回去睡觉的男人。 …… 回到乾清宫,林休第一时间就把自己扔到了那张宽大的龙床上。 舒服。 太舒服了。 把国库填满了,把管家婆找好了,把大臣们镇住了。现在整个大圣朝就像一台加满油的自动驾驶汽车,他只要坐在上面打盹就行了。 “睡觉睡觉,天王老子来了也别叫我。” 林休美滋滋地拉过被子,准备享受这迟来了二十年的安稳觉。 就在他准备用先天大圆满的修为,把自己的听觉暂时屏蔽掉时,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声音,又响了。 [叮!检测到宿主完成阶段性任务“财政自由”。] [懒惰指数正在急剧上升……] [警报!警报!] [系统演算显示:当前国民素质低下,缺乏契约精神与科学素养。‘皇家银行’与‘科学院’面临‘人才断层’与‘执行走样’风险。] [若不干预,宿主将在三年后因‘烂摊子太多’被迫重新上岗处理政务。] 林休猛地睁开眼,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你说什么?三年后还要我干活?那我这银行不是白开了?” [正在为宿主演算最佳“永续摸鱼”方案……] [A方案(愚民政策):保持现状。结果:银行倒闭,重新开始] [B方案(全民升级):开启“九年义务教育”与“成人扫盲计划”,提升国民整体素质。结果:产生大量优质工具人,社会自动运转,宿主可实现永久性躺平。] 林休看得直点头:“对对对,要工具人!要自动运转!这B方案听着就靠谱!” 然而,系统显然不仅仅是让他做选择题那么简单。 [系统判定:为保证宿主“摸鱼”环境(人才储备),发布支线新任务!] [支线任务:提升国民素质,开启民智。] [具体指标:三年内,尽量提升全国开启九年义务教育”与“成人扫盲计划”。] [任务奖励:按照完成程度来。] [失败惩罚:无。] 林休脸上的慵懒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支线任务 他想了想,抱着“没啥惩罚,不接白不接”的心态,果断在心里点了“接受”。 [任务状态:已接取] 礼部尚书孙立本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不是那种生病的老死,是被吓死的。 此刻他正坐在礼部大堂那把象征着权柄的紫檀太师椅上,屁股底下却像长了钉子,怎么坐怎么别扭。手里的茶盏端起来又放下,那茶汤早就凉透了,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茶垢,就像他现在的心情,凉得透透的,还腻得慌。 “尚书大人,您这都转悠了半个时辰了,要不……先歇歇?”旁边的侍郎小心翼翼地递过一块热毛巾。 孙立本猛地停下脚步,眼珠子瞪得溜圆:“歇?我这时候歇着,过几天你就得去菜市口给我收尸!” 他孙立本为了表忠心,也跟着起哄,还要在那大殿的柱子上撞头死谏。当时觉得这戏演得挺足,既显得自己清流刚正,又不用真出钱。可现在回头一琢磨,新皇是谁?那是一巴掌能把国舅拍进地缝里、动动手指头就把江南首富家产全掏空的狠人啊! 自己那点“撞柱子”的演技,在陛下那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里,估计就跟猴戏差不多。 “完了,完了。”孙立本把热毛巾往桌上一摔,热气腾腾的,却暖不了他发抖的手,“没动静,这才是最吓人的。这叫什么?这叫引而不发!这叫攒着劲儿憋个大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听在孙立本耳朵里,简直就是黑白无常的索命梵音。 “传陛下口谕——宣礼部尚书孙立本,御书房觐见!” 孙立本膝盖一软,差点没当场给跪下。旁边的侍郎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让他当众出丑。孙立本深吸了一口气,甚至带了点悲壮的味道,整了整官帽,那模样不像去见驾,倒像是去刑场慷慨就义。 …… 御书房内,地龙烧得正旺。 林休半躺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本闲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他现在心情其实还不错,李妙真的钱到位了,国库有了底,这就像是家里粮仓满了,心里自然不慌。 但他也有烦心事。 系统那个破任务——“开启民智”。 说实话,林休看到这任务的时候差点没把系统给拆了。开启民智?这听着就是个累死人不偿命的大工程。又要建学校,又要编教材,还要普及识字率。这得开多少会?批多少折子?死多少脑细胞? 他当皇帝是为了享受生活,是为了在先天大圆满的境界里舒舒服服地睡懒觉,不是来当这种所谓“千古一帝”的苦力的。 所以,得找个人来干这活儿。还得找个肯干、能干、而且怕死的倒霉蛋。 孙立本进来的时候,林休眼皮都没抬一下。 “微臣孙立本,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孙立本这头磕得那叫一个结实,脑门撞在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听着都疼。他现在不敢耍滑头了,主打就是一个真诚。 林休晾了他一会儿。 这时候就得安静。空气越安静,底下跪着的人心里就越慌,脑补的东西就越多。 过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林休才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孙爱卿,地上凉,起来吧。” 孙立本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腰还是弯得跟只大虾米似的:“谢陛下隆恩。” “这几天,爱卿在礼部过得可还舒心?”林休随口问道。 孙立本浑身一激灵,冷汗顺着鬓角就下来了:“臣……臣惶恐!臣日夜反思,深感自己才疏学浅,未能为陛下分忧,臣罪该万死!” 林休笑了,把手里的书往旁边一扔。 “行了,别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朕今天叫你来,是有件大喜事要交给你办。” 喜事? 孙立本一愣,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不敢直视龙颜:“不知陛下所言何事?” 林休坐直了身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李妙真,李大家。她不仅给朕带了个金山银山,还带来了‘大圣皇家银行’这样的国策。朕心甚慰。静太妃那边已经拟旨,册封李妙真为宸贵妃。这册封大典嘛,自然得由你们礼部来操办。” 听到这话,孙立本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扑通一下落回了肚子里。 册封大典?这可是礼部的老本行啊!而且李妙真现在是什么人?那是行走的财神爷,是内阁行走,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操办她的册封大典,这就是个顶顶肥的肥差,既能讨好陛下,又能巴结贵妃,还显得礼部受重用。 孙立本激动得胡子都在抖,老脸涨得通红,这次是真的要哭了:“陛下圣明!臣……臣定当竭尽全力,把这大典办得风风光光,绝不堕了我大圣朝的威仪!” 他甚至已经在脑子里开始构思大典的规格了,必须要大,要排场,要让那位宸贵妃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林休看着这老头激动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甜枣给完了,该给棒子了。 “孙爱卿办事,朕自然是放心的。”林休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突然变得随意起来,就像是随口一提,“对了,还有个小事,顺手也办了吧。” “陛下请吩咐!赴汤蹈火,臣万死不辞!”孙立本现在满脑子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拍着胸脯打包票。 “也没什么大事。”林休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也知道,朕打算建个医科大学。但朕想了想,这百姓要是连字都不认识,以后怎么看方子?怎么学医书?所以啊,朕打算搞个‘全民识字’。你们礼部出个章程,编一套那个什么……简易教材,让天下百姓都能在短时间内认字读书。”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孙立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就像是一块劣质的石膏面具,啪嗒碎了一地。 全……全民识字?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或者是陛下还没睡醒在说胡话。 “陛下……”孙立本的声音都在发颤,“您说的……是全天下所有的百姓?包括那些种地的泥腿子?杀猪的屠户?甚至是……妇道人家?” “有什么问题吗?”林休挑了挑眉。 孙立本扑通一声又跪下了,这次跪得比刚才还干脆。 “陛下!此事……此事万万不可啊!万万不能急啊!” 孙立本急得满头大汗,语速飞快,拿出了他当了一辈子文官的看家本领,“教化万民,乃是圣人之道,讲究的是润物细无声,是百年大计!那百姓愚钝,每日只知耕田饱腹,哪里懂得什么圣贤书?再者说,读书识字那是需要天赋,需要寒窗苦读十载的!若是强行推广,不仅耗费国库巨资,更会让百姓觉得朝廷在折腾他们,甚至可能滋生刁民,动摇国本啊陛下!” 他这一套嗑,那是相当熟练。典型的官场“拖字诀”。先扣大帽子,再摆困难,最后恐吓君王。 要在以前,先帝可能真就被这一套给忽悠住了,觉得爱卿言之有理,那就以后再议吧。 但林休是谁? 他是个只想睡觉、极其厌恶麻烦的现代灵魂。他听着孙立本这一通废话,只觉得耳朵边上有只苍蝇在嗡嗡乱叫。 “停。” 林休只有一个字。 并没有大声呵斥,也没有拍案而起。但这一个字里夹杂了一丝“先天大圆满”的气息,瞬间让御书房内的空气凝固了。 孙立本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所有的废话瞬间憋回了肚子里,涨得满脸通红。 “朕不是来听你讲困难的。”林休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玩味地看着这个老油条,“朕只看结果。你说百姓愚钝?那是教材太难。你说耗费巨资?钱的事,李贵妃已经解决了。你说动摇国本?百姓读了书,明了理,只会更拥护朝廷,哪来的动摇?” “可是……”孙立本还想挣扎一下,毕竟这是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编教材?那得多少大儒?推广?那得多少夫子?累死礼部所有人也干不完啊! “没有可是。” 林休打断了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和蔼,甚至有点……鸡贼。 “朕也知道,这事儿确实难为你们礼部了。毕竟你们还得忙着祭祀、科举,现在又要忙贵妃的大典。所以,朕体恤你们,特意找了个帮手。” 孙立本一愣:“帮手?” 林休笑眯眯地指了指桌角的一份圣旨:“朕刚才已经让人去传旨翰林院了。” 翰林院? 孙立本心里咯噔一下。 (本章完) 第019章 朕只是想把水搅浑,你们怎么真拼命了? 孙立本心里咯噔一下,那感觉就像是一脚踩空了台阶,整个人直往下坠。 大圣朝的官场结构里,翰林院那可是个特殊的存在。那是清流中的清流,也就是穷鬼中的穷鬼。那帮人平日里眼高于顶,鼻孔恨不得朝天出气,除了修史、起草那些没人看的诏书,就是在那儿喝着馊茶水看邸报。一个个自命清高,嘴里全是天下苍生,实则兜比脸还干净,穷得叮当响。 让礼部跟这帮人抢饭碗? “朕跟翰林院那帮学士说了。”林休半眯着眼,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佩,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天晚饭是吃红烧肉还是清蒸鱼,“这件事,你们礼部可以做,翰林院也可以做。朕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礼部和翰林院各交一份方案上来。谁的方案简单、易行、省钱、见效快,朕就把这个项目交给谁。” 说到这里,林休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他竖起三根手指头,在孙立本眼前晃了晃。 “对了,朕让宸贵妃给这个项目拨了一笔专项资金。不多,也就几百万两吧,而且——上不封顶。” 轰! 孙立本感觉自己天灵盖都被掀开了,脑子里炸了个响雷,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上……上不封顶?! 几百万两?! 要知道,礼部一年的预算才多少?那是抠抠搜搜、拆东墙补西墙才勉强凑出来的几十万两!这还是赶上科举大年才有这个数。平日里修个衙门漏雨的屋顶都得跟户部那帮铁公鸡磨半天嘴皮子。 要是这笔钱落到礼部手里,那是多大的政绩?那是能把礼部衙门那几根掉漆的柱子全换成金丝楠木的富贵啊!多大的油水……啊呸,多大的荣耀? 可要是落到翰林院那帮穷疯了的饿狼手里…… 孙立本瞬间就明白了陛下的险恶用心。 这是在养蛊啊! 这就是赤裸裸的帝王心术!翰林院那帮人平日里就嫉妒六部有实权有油水,眼睛都红得跟兔子似的。要是让他们逮住这个千载难逢的一夜暴富的机会,那还不得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还不得把礼部往死里踩? 要是翰林院把这事儿办成了,以后文坛领袖的位置,还有他礼部什么事?他孙立本以后在朝堂上还抬得起头吗? “陛……陛下……”孙立本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 他的眼神变了。 之前那些什么推诿、困难、圣人之道、百年大计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护食野狗般的凶狠,甚至带着一丝血丝,“此事……此事礼部当仁不让!教化万民本就是礼部职责所在,乃是祖宗家法赋予微臣的神圣使命!岂能劳烦翰林院那些……那些只会写死文章、不知民间疾苦的书生?” 他越说越激动,腰杆挺得笔直,仿佛下一秒就要为了教育事业抛头颅洒热血。 林休看着好笑,重新躺回软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行了,别在这儿跟朕表决心了。朕不听虚的,朕看的是方案。记住,朕要的是哪怕是个傻子,看一眼也能学会的法子。你要是给朕弄那些之乎者也、佶屈聱牙的玩意儿,那一文钱你也别想拿。” “退下吧,朕困了,昨晚数钱数得手抽筋,得补个觉。” 孙立本是被那个“上不封顶”给砸晕了走出去的。 但他前脚刚跨出御书房的门槛,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紧接着,他就像是被烧着了尾巴的猫,提着那身并不方便的官袍就开始狂奔。 那是真的狂奔,丝毫没有尚书大人的体面,官帽歪了都顾不上扶,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快!回衙门!快!”孙立本一头钻进轿子,对着轿夫吼道,嗓子都破音了,“把所有侍郎、郎中、员外郎,哪怕是扫地的,都给我叫回来!谁敢回家睡觉,本官扒了他的皮!全员加班!今晚谁也别想睡!” …… 另一边,圣旨传到翰林院的时候,刚好是申时。 也就是下午三四点钟,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正是这帮翰林们最惬意的时候。 翰林院这个地方,清贵是真清贵,可以说是读书人心中的圣地;但穷也是真穷,除了那点死俸禄,半点外快没有。 平日里,这帮自诩天子门生的翰林们,除了修修史书、给皇帝起草点无关紧要的诏书,基本就没啥正经事。大家聚在一起,要么喝着几文钱一斤的劣质碎茶下棋,要么几个人凑钱买点瓜子花生,在那儿指点江山,顺便骂骂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实权大员,以此来寻找一点心理平衡。 “哎,听说了吗?李家那个商贾女,真的封了贵妃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编修摇着折扇,一脸痛心疾首。 “可不是嘛!满身铜臭味,竟然也能入主后宫,简直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旁边的人附和道,“我听说,那李家是用钱砸开的宫门。哼,商贾贱籍,也就是现在朝纲不振,才让他们钻了空子。” “要我说,这就是咱们那位陛下的荒唐之处。重利轻义,为了点金银之物连祖宗规矩都不顾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一帮人骂得正起劲呢,仿佛自己是这浑浊世道里唯一的清醒者。 就在这时,传旨太监来了。 尖细的嗓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回荡。等那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念完,尤其是念到“专款专用,上不封顶”这八个字的时候,整个翰林院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时间仿佛静止了。 前一秒还在骂“铜臭味”、一脸清高的翰林们,下一秒,他们的眼神变了。 那不是读书人的眼神。 那是饿狼看见肉,那是光棍看见寡妇,那是久旱逢甘霖的光芒!绿油油的,瘆人得慌。 上不封顶……那可能就是几百万两! 几百万两啊!他们这辈子别说见,连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多钱!他们平日里为了几两银子的润笔费都能争个脸红脖子粗,现在突然有一座金山摆在面前,谁还管什么斯文? “咳咳……” 翰林院掌院学士,一个七十多岁、平日里走路都要人扶、颤颤巍巍仿佛随时会驾鹤西去的老头,此刻竟然“噌”地一下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 那动作,矫健得像只成精的猴子,哪还有半点老态龙钟的样子? “快!都愣着干什么!”掌院学士挥舞着枯瘦的手臂,唾沫星子横飞,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把藏书阁所有的门都打开!把所有关于教化、识字、蒙学的古籍都给我找出来!今晚谁也不许回家!通宵!我们要通宵!” 旁边有个年轻点的修撰弱弱地问了一句:“王大人,您刚才不是还说视金钱如粪土,说那李贵妃满身铜臭吗?” “放屁!” 掌院学士回头就是一口啐过去,义正词严地吼道,“那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为了天下苍生!这钱要是落到礼部那帮俗人手里,那才是糟蹋了!咱们这是在抢救国库资金,是为了让这笔钱真正用到实处!这是大义!懂不懂?快去干活!” 一时间,整个翰林院鸡飞狗跳。 平日里那些温文尔雅、走路都要迈方步的读书人,此刻全都疯了。 有人为了抢一本孤本蒙学古籍,差点跟同僚打起来,袖子都扯破了;有人把自己珍藏了十几年的极品好茶都贡献出来提神,也不心疼了;甚至还有人直接让家里送来了铺盖卷,直接铺在书案底下,摆明了是要在这儿安营扎寨,死磕到底。 这就是“卷”。 当巨大的利益赤裸裸地摆在面前,什么清高,什么体面,统统被抛到了脑后。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搞出一篇惊天地泣鬼神的文章,把那几百万两银子抢过来! 然而,在这热火朝天、如同菜市场般的喧嚣中,有一个角落却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翰林院藏书阁的最深处,也是最阴冷、最没人愿意去的地方。那里有一张积满了灰尘的书桌,仿佛被世界遗忘。 书桌旁,坐着一个年轻人。 他叫苏墨。翰林院修撰,三年前的状元郎。 和周围那些衣冠楚楚、哪怕抢书也要保持发型不乱的同僚不同,苏墨看起来很……邋遢。甚至可以说,像个乞丐。 他的头发随便挽了个髻,也没用玉簪,就插着根断了一半的木头筷子。官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发黄的中衣,上面还沾着墨点。他的眼圈黑得像熊猫,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颓废、厌世,却又夹杂着某种狂躁的诡异气质。 此刻,他正拿着一个铜盆,把一叠写满了字的宣纸往里面扔。 火苗舔舐着纸张,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映照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冷静与狂热。 “苏墨!你疯了?” 一个路过的编修抱着一摞书,看到这一幕,惊得差点把书扔了,“你在烧什么?那……那不是你花了半年心血写的《咏梅百首》吗?你以前不是说,这是你要流芳百世的佳作吗?这可是你的心血啊!” 苏墨头都没抬,手里继续机械地扔着纸。 “烧了。”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生铁在摩擦,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冷硬,“都是些无病呻吟的垃圾,留着占地方,还不如烧了取暖。” “垃圾?”编修瞪大了眼睛,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你受什么刺激了?现在大家都在忙着查资料写教化方案,想办法去分那几百万两银子,你倒好,在这儿烧诗?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苏墨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编修。 那个眼神,让编修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不是看人的眼神,那是看死人、看傻子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与嘲弄。 “你们以为,陛下要的是什么?”苏墨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那笑容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森然,“你们翻遍了《四书五经》,找出一堆‘之乎者也’,堆砌出一篇花团锦簇、对仗工整的文章,就能拿到钱了?就能教化万民了?” “难道不是吗?”编修不服气地反驳,脖子一梗,“文章千古事,陛下既然要教化万民,当然要有煌煌巨著作为根基!我们要用圣人的道理去感化那些愚民!” “蠢货。” 苏墨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他站起身,一脚踢开了面前的火盆。未燃尽的纸灰飞扬起来,像是一场黑色的雪,落在他的肩头,他却毫不在意。 “时代变了,大人。” 苏墨走到窗前,推开积灰的窗户。冷风灌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吹不灭他眼中的火。他看着远处灯火辉煌的皇宫方向,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那位陛下……他和先帝不一样。他和所有的皇帝都不一样。” 苏墨喃喃自语,仿佛在说给自己听,“他能在谈笑间灭了国舅,能为了搞钱不惜纳商贾女为妃,能开银行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能搞严打把权贵当猪杀……你觉得,这样一位务实到极点、甚至有点离经叛道的帝王,会喜欢你们那些假大空的酸文章?” 他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那个编修,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 “他要的不是锦绣文章,是刀!” “是能砍断愚昧枷锁的刀!是能让那亿万泥腿子瞬间变成有用之材的工具!是效率!是速度!是结果!他要的是那种——哪怕是杀猪的屠夫,看一眼也能懂的文字!” 编修被他的气势镇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你打算写什么?不写圣人文章,还能写什么?” 苏墨没有回答。 他转身回到书桌前,一把扫开桌上堆积的杂物。 铺开一张崭新得发白的宣纸,用镇纸压好。 他提起笔,饱蘸浓墨。 他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那一刻,他身上那股颓废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宗师般的沉稳与锋利。 他没有写那些歌功颂德的排比句,也没有引用任何圣人语录。 他在纸的正中央,写下了六个大字。字迹如刀劈斧凿,透着一股要把这旧世界撕裂、把这腐朽文坛捅个对穿的狠劲—— 《汉字简化可行性》 编修凑过去看了一眼,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看清那六个字的意思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瞪出来。 “简……简化汉字?!” 编修的声音都变了调,指着苏墨的手指直哆嗦,像是看到了鬼,“苏墨!你……你是要造反吗?!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文字!每一个字都是有定数的!你敢改动一笔,就是数典忘祖!就是离经叛道!满朝文武的口水都能把你淹死!你这是在掘儒家的根啊!” “数典忘祖?” 苏墨冷笑一声,手中的笔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墨汁四溅。 “如果守着老祖宗的东西等死就是孝顺,那这大圣朝早就亡了。” 他盯着纸上那些在这个时代看来惊世骇俗的文字,眼中的狂热愈发炽烈。 “那些字太难了。笔画繁杂,难写难认。百姓为了活命已经拼尽全力,哪有时间去记那些复杂的笔画?要想开启民智,要想在这三年内完成陛下都不敢想的壮举,就必须把门槛砍掉!” “三天后,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教化’。” “我会让那帮满口仁义道德的老顽固知道,他们的时代……结束了。” 窗外,夜色深沉,寒鸦惊起。 翰林院的大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而在这一隅阴暗的角落,一个疯子,正磨刀霍霍。 他准备给这个世界的大动脉上,来那么狠狠的一刀。 第020章 下来!只有朕的御医,敢命令财神爷 京城的空气里似乎都飘着一股子银子的味道。 真的,不夸张。自从李家那支甚至堵塞了运河的庞大船队靠岸后,整个帝都的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就从“陛下今天又干了啥出格的事”变成了“李家到底有多少钱”。坊间甚至有人开了盘口,赌那位刚进宫的“女财神”李妙真,带来的嫁妆能不能把皇宫的地砖全换成金的。 而在这种全城都在为钱狂热、为钱焦虑的氛围里,济世堂的后院,却安静得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但这安静,很快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碎了。 陆行舟,这位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太医,此刻正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家院子里转圈。他背着手,眉头锁得能夹死两只苍蝇,一边转一边叹气,频率快赶上拉风箱了。 “瑶儿啊,你到底听没听见爹说话?” 陆行舟终于停了下来,看着正坐在石桌旁,慢条斯理地用白布擦拭银针的女儿。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叶缝洒下来,落在陆瑶身上。她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衣,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手里捏着那根细长的银针,眼神专注得就像是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对于父亲的焦躁,她似乎完全免疫,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听见了。”陆瑶的声音很轻,透着股凉意,跟这燥热的天气正好相反,“您说李家带了一亿六千万两银子进京,说宫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说李妙真现在是皇贵妃,还进了内阁。” “你知道就好!” 陆行舟一拍大腿,急得脸都红了,“那你怎么还坐得住?你知不知道这依然意味着什么?那个李家女,现在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这一亿六千万两砸下去,就算是块石头也能砸出个坑来!她在陛下心里的分量,那还能轻得了?” 陆瑶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把擦得锃亮的银针整整齐齐地码进针包里,然后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父亲焦急的脸。 她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敷衍的笑,而是真的很轻松,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笑话。 “爹,您觉得陛下是个勤快人吗?”陆瑶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陆行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忆起那位爷从小到大的德行——能躺着绝不坐着,能让别人干绝不自己动手,上房揭瓦嫌累,下河摸鱼嫌冷。 “那……那自然是有些懒散的。”陆行舟斟酌了一下用词。 “那就是了。” 陆瑶站起身,理了理衣摆,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陛下最怕麻烦,也最怕累。治理国家这种事,若是没人帮他,他就得自己受累。现在好了,来了个愿意干活、还会干活,甚至还自带干粮帮他干活的人,这是天大的好事。” 她走到水缸边,洗了洗手,嘴角微微上扬:“至于争宠?爹,您把陛下想得太复杂,也把我想得太狭隘了。李妙真进宫,是去当管家的,是去帮陛下分担压力的。她越能干,陛下就能歇得越舒服。陛下歇得舒服了,身体就好,心情就好。我是大夫,我的职责是让陛下健康长寿。有人替我分担了让他劳累的源头,我感谢她还来不及,为什么要跟她争?” 陆行舟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女儿这逻辑……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无懈可击。合着在自家闺女眼里,那位威震天下的皇贵妃,就是个高级长工? “行了爹,前面还有病人等着呢。”陆瑶没给父亲继续纠结的机会,转身就向前堂走去,“与其在这操心后宫那点事,不如多看两个病人实在。” 看着女儿潇洒离去的背影,陆行舟挠了挠头,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丫头,随谁呢?怎么比那个咸鱼皇帝还看得开?” …… 济世堂的前堂,今天格外热闹。 倒不是因为病人多,而是因为来了一群特殊的“病人”。 几位身穿绫罗绸缎、头戴金珠翠玉的贵妇人,正坐在候诊区。她们虽然手里拿着号牌,但那精气神,一个个红光满面、中气十足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这几位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诰命夫人,平日里养尊处优,有点头疼脑热那都是太医上门伺候。今天屈尊降贵跑到这市井医馆来,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谁不知道现在陆家这位大小姐是陛下心尖上的人? 虽然还没正式封后,但那“皇家首席御医”的金牌令箭,比什么封号都好使。更别说陛下为了追她,还要建什么医科大学。 这哪里是医女?这分明是未来的国母! “哎哟,陆姑娘这手艺,真是绝了。” 一位穿着紫红色对襟襦裙的胖妇人,见陆瑶出来,立马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那热情劲儿,恨不得把陆瑶捧在手心里,“我这老腰疼了半个月了,看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这才刚坐在这儿闻了闻您这药香,竟然就不疼了!您这哪是医术啊,简直是仙术!” 陆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她是医生,是不是装病,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位夫人腰杆挺得比旗杆还直,走路带风,哪来的腰疼?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陆瑶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坐到诊桌后:“夫人请坐,伸手。” 胖妇人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嘴巴就开始闲不住了。她一边假模假样地把手腕伸出来,一边压低声音,用一种看似神秘实则全屋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陆姑娘,您听说了吗?宫里那位新来的……啧啧,动静可真大。听说光是账本就装了几十车!唉,到底商贾人家出身,哪怕是进了宫,这行事作风也透着一股子……怎么说呢?” 旁边另一位瘦高的妇人立刻接茬,手帕掩着嘴,眼神里满是鄙夷:“铜臭味呗!还能是什么?咱们大圣朝虽然不抑商,但商毕竟是末流。哪像咱们陆姑娘,世代书香门第,悬壶济世,这才是真正的清流,真正的体面!” “就是就是!” 胖妇人像是找到了知音,身子前倾,一脸讨好地看着陆瑶,“依我看啊,陛下也就是一时图个新鲜,或者是为了国库那点事儿。等这阵风头过了,陛下自然会明白,谁才是真正能母仪天下的人。那种满身阿堵物的女人,怎么配跟陆姑娘您平起平坐?”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妇人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开始贬低李妙真,以此来抬高陆瑶。在她们简单的逻辑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狠狠地踩李妙真,就能讨好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 陆瑶的手指搭在胖妇人的脉搏上,脸色越来越冷。 吵。 太吵了。 就像是有几百只鸭子在耳边嘎嘎乱叫。 作为一名医生,陆瑶最讨厌的就是在问诊的时候有人在旁边聒噪。这不仅影响她判断脉象,更重要的是…… 她们真的很无聊。 李妙真带钱进宫是为了解决国家大事,是为了帮林休,这些所谓的贵妇人,除了在这搬弄是非、嚼舌根子,还会干什么? 陆瑶收回手,拿起桌上的毛笔,却并没有写方子。 她从针包里抽出一根银针,在烛火上晃了晃。银光一闪,让正说得唾沫横飞的胖妇人下意识地闭了嘴。 “陆……陆姑娘,我这病……”胖妇人看着那根针,心里有点发毛。 “夫人确实有病。” 陆瑶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烟火气,“肝火太旺,导致虚火上炎,所以才会口干舌燥、言语过多。这病若是不治,容易伤神,更容易……祸从口出。” 话音未落,陆瑶手腕一抖。 谁也没看清她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道银芒闪过。 “额……” 胖妇人只觉得喉咙一麻,原本到了嘴边的恭维话,瞬间变成了一串含糊不清的气音。她惊恐地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拼命地指着自己的喉咙,脸涨成了猪肝色。 周围瞬间安静了。 那几个还在附和的妇人,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下一个挨针的是自己。 陆瑶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聒噪伤肝,闭嘴是药。这针哑穴,能帮夫人去去火,半个时辰后自解。这半个时辰里,夫人正好可以静下心来想想,什么是体统,什么是修养。” 她抬起眼帘,扫视了一圈周围那群噤若寒蝉的贵妇人,淡淡地说道:“济世堂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是菜市场。谁要是再觉得舌头长得不舒服,我这还有针。” “下一个。” 整个济世堂前堂,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 虽然教训了那群长舌妇,但陆瑶也被搅得没了坐诊的心思。加上宫里传话来说陛下有赏赐,她便收拾了药箱,坐着软轿进了宫。 一进宫门,陆瑶就感觉到了不同。 以前的皇宫,虽然威严,但总透着一股子冷清和暮气。毕竟林休这人懒,先帝走得急,宫里很多地方都年久失修。 但今天,这皇宫热闹得像是过年。 到处都是搬运东西的太监和宫女,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但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听说新来的皇贵妃出手极其阔绰。 陆瑶沿着宫道往里走,路过户部衙门临时在宫内设立的库房时,正好撞见一场“大仗”。 几十个大箱子敞开着,金灿灿、白花花的光芒差点闪瞎了路人的眼。 一个穿着织金红袍的身影,正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指挥若定。 “这批丝绸送去尚衣局,告诉他们,别给陛下做什么龙袍了,那玩意儿硬邦邦的穿着不舒服。多做几身透气的常服,用最好的苏绣。” “那几箱黄金直接入内库,留着给陛下当零花钱。剩下的银子,让户部那个钱多多过来清点,少一两我都找他算账!” “动作都麻利点!别磕着碰着了!这可都是大圣朝的家底!” 是李妙真。 这位江南首富之女,此时完全没有半点初入深宫的谨小慎微。她站在那里,气场全开,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子在商海沉浮多年练就的杀伐果断。她不像是个妃子,倒像是个正在视察工地的总指挥。 陆瑶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情敌”? 不得不说,真的很耀眼。那种自信,那种掌控全局的能力,是陆瑶在其他女子身上从未见过的。 或许是感觉到了注视,李妙真猛地回过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李妙真的动作明显僵了一下。 她认出了陆瑶。 怎么可能认不出?在决定入宫之前,她就把这位“医仙”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青梅竹马,微末之交,陛下为了她甚至要建大学……这才是真正横亘在她心头的一座大山。 李妙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原本指挥若定的手微微捏紧了账册。她深吸一口气,摆出了一副防御的姿态,眼神里透出一丝警惕。 这是要干什么? 示威? 还是来给她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一个下马威? 李妙真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应对方案。如果陆瑶嘲讽她出身低,她就拿国库空虚怼回去;如果陆瑶拿情分压人,她就拿现在的实权说话。商场如战场,她李妙真从来没怕过谁!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一个个把头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是陛下心尖上的青梅,一个是带资入组的金主,这两位要是打起来,那绝对是火星撞地球,谁沾边谁倒霉。 陆瑶提着药箱,一步步走了过去。 李妙真的心跳开始加速,手心微微出汗,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高傲的微笑,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陆瑶走到了台阶下。 她抬起头,看着站在高处的李妙真。 没有嘲讽,没有愤怒,也没有李妙真预想中的那种“正宫看小妾”的不屑。 陆瑶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眼神在李妙真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她的眼下。 “下来。”陆瑶突然开口。 只有两个字,简洁,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李妙真愣住了。 (本章完) 第021章 本宫准备了宫斗大戏,你却只给我开了方子? 这一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真的,不是那种文学修辞上的凝固,而是物理意义上的——连旁边那个正要把一箱黄金搬上台阶的小太监,都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脸憋得通红,硬是不敢把那口大气喘出来。 “下来。” 陆瑶突然开口。 只有两个字,简洁,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既没有拖泥带水的客套,也没有丝毫作为平民面对皇贵妃的怯懦。就像是……就像是她在济世堂里,对着一个因为插队而聒噪不安的病人说话一样。 站在高阶之上的李妙真愣住了。 她那一瞬间的表情,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个全副武装、准备冲锋陷阵的将军,刚拔出剑,对面却突然递过来一杯温热的奶茶,问她要不要加珍珠。 这什么套路? 直接命令? 在李妙真的预想剧本里,这位传说中的“青梅竹马”,要么是梨花带雨地哭诉委屈,要么是夹枪带棒地讽刺她一身铜臭。为了应对这两种情况,李妙真在昨晚失眠的间隙,至少在脑海里演练了十八种反击方案。她甚至想好了怎么用“国库空虚”这四个字,优雅而残酷地碾压对方的自尊。 可现在,剧本不对啊。 “你……”李妙真下意识地想要反驳,那股子作为江南首富掌舵人的气场,以及刚刚册封皇贵妃的威严,本能地让她想要把腰杆挺得更直。 谁给你的胆子命令本宫? 然而,话还没出口,气势还没提起来,陆瑶又说话了。 “下来。” 陆瑶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她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烦,那种大夫特有的、看着不遵医嘱的病人的不耐烦。她直接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手指修长白皙,在阳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手给我。” 这三个字,简直是有魔力。 李妙真被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彻底搞懵了。她的脑子还在处理“宫斗”的逻辑,身体却已经被“医患”的逻辑接管了。 鬼使神差的,或许是被陆瑶那种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给震慑住了,又或者是这几天的过度劳累让她潜意识里渴望某种依靠。这位刚刚还要叫嚣着买下半个大圣朝的“女财神”,竟然真的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像个听话的小学生一样,乖乖地提着裙摆,一步步走下了台阶。 她把手伸了过去。 那只手虽然保养得极好,但指尖却因为常年拨弄算盘和翻阅账册,带着微微的薄茧。而且,此刻还在因为紧张和亢奋,有着细微的颤抖。 陆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把手指搭在了李妙真的手腕上。 三根手指,微凉,却很稳。 那种触感传来的瞬间,李妙真只觉得手腕处像是有电流流过,紧接着,一种奇异的安宁感顺着手臂蔓延开来。 直到这时候,李妙真那宕机的大脑才终于重新启动:等等,她在干什么? 她在给我把脉? 现场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们预想中的唇枪舌剑没有发生,预想中的“真假正宫之战”也没有上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只有远处不知名的鸟叫声,偶尔打破这份沉默。 阳光有些刺眼,李妙真感觉自己的后背在出汗。这种沉默让她感到不安,甚至比刚才预想的吵架还要让人煎熬。她试图从陆瑶的脸上读出点什么——嘲讽?幸灾乐祸?或者是某种隐秘的算计? 可是,什么都没有。 陆瑶的表情专注而平静,眉头微微蹙起,就像是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片刻后,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那么久。陆瑶终于收回了手。 她抬起头,看着李妙真。那眼神里没有敌意,反而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责备? 陆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肝阳上亢,心神不宁,气血两亏。” 这十二个字,字字珠玑,直接把李妙真的身体状况判了刑。 陆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严厉,就像是在训斥一个为了玩泥巴而不肯吃饭的孩子:“你这是熬了多少个通宵?为了把这些银子运进京,你是不是这半个月都没睡过一个整觉?而且,你是不是感觉最近两肋胀痛,嘴里发苦,就连睡觉都会被惊醒?” 李妙真张了张嘴,想否认,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全中。 神了。 “再这么下去,不出三个月,”陆瑶上下打量了李妙真一眼,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的头发就得掉一半,变得稀稀拉拉。还有,你的内分泌会彻底紊乱,脸色会发黄,那些褐色的斑点会爬满你的脸颊,到时候,你的脸都能当棋盘下棋了。” “……” 暴击。 绝对的暴击。 李妙真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 她准备了一肚子关于权谋、关于利益、关于家族荣耀的台词,此刻全都被这一句“脸上的斑”给硬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对于一个爱美的女人,尤其是像李妙真这样既有钱又爱美,还刚刚把自己嫁给心上人的女人来说,这句话的杀伤力,简直比任何宫斗手段都要恐怖一万倍! 掉头发? 长斑? 变成黄脸婆? 李妙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细腻的脸颊,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自己顶着一头稀疏的头发,满脸斑点地站在英俊潇洒的林休面前的画面…… 太可怕了! 简直是噩梦! 原本那种不可一世的气焰,在这一瞬间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瘪得无影无踪。 “那……那怎么办?” 李妙真下意识地问道。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语气里的气势瞬间弱了一半,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求助的意味。这一刻,她不再是什么皇贵妃,也不再是什么女财神,她只是一个面对医生宣判时瑟瑟发抖的普通病人。 看着李妙真这副模样,陆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转瞬即逝。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 李妙真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心想这就要上银针了吗?会不会很疼? 结果,陆瑶并没有拿银针,而是从里面掏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线装小本子,又拿出一直炭笔,动作麻利地刷刷刷写了起来。 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没过一会儿,陆瑶撕下那张写满了字的纸,塞到了依然一脸懵逼的李妙真手里。 “这是去火安神的方子,也是食疗的方子。” 陆瑶一边整理药箱,一边随口叮嘱道,语气自然得仿佛她们已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不是什么苦得让人喝不下去的汤药。用雪梨两个,百合三钱,莲子去芯一把,加上老冰糖,小火慢炖一个时辰。每天晚上睡前喝一碗。” 说到这,她抬起头,看着李妙真的眼睛,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少动怒,少操心,少在脑子里演那些乱七八糟的大戏。” 李妙真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有些烫手。 她有些茫然。 这就完了? 没有下马威?没有宣示主权?没有借机羞辱? 她甚至觉得有点不真实。在这个充满了算计的深宫里,怎么会有人这么……这么纯粹? “为什么要给我开方子?”李妙真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声音有些干涩,“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也应该知道我来了意味着什么。你不怕我抢了你的……” 那个“后位”还没说出口,就被陆瑶打断了。 陆瑶合上药箱,那双清澈的眸子直视着李妙真,仿佛能看穿她内心所有的防备和不安。 “我知道你想帮陛下把事情做好。” 陆瑶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很重,“我也知道,你带来的这些银子,对陛下来说有多重要。说实话,看到这些钱的时候,我比谁都高兴。因为这意味着,那个懒散的家伙,终于不用为了几两碎银子发愁了。” 提到林休,陆瑶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但随即又恢复了理智。 “但他那个人,脾气怪得很。他最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喜欢看到身边的人为了他把自己累垮。你是去帮他干活的,不是去给他添堵的。” 陆瑶指了指李妙真手里那张方子,“你要是累倒了,或者因为操劳过度变丑了,他又得头疼怎么安置你,还得整天听你在那抱怨。最重要的是……” 陆瑶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过于直白,但她还是说了出来,甚至还带了一点“资本家”的冷酷逻辑: “要是你倒下了,谁来帮他管那些烂账?谁来负责给我的医科大学拨款子?到时候,难道还要让我这个看病的去拨算盘吗?那我可不干。” 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逻辑闭环。 李妙真听愣了。 她一直以为,皇宫里的女人,争的是宠爱,是地位,是男人的目光。可眼前这个女人,争的竟然是……分工? 合着在陆瑶眼里,她李妙真就是一个无比珍贵的、不可替代的、需要精心保养的——高级劳动力? “还有,”陆瑶并没有给李妙真太多思考人生的时间,她提着药箱转身就走,背影潇洒得像个侠客,“你是管钱袋子的,身体就是本钱。你要是倒了,国库就乱了,国库乱了,陛下就得加班。陛下加班,我也得跟着受累。所以,为了我们大家的幸福生活,请你务必保重身体。” 走了几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记得按时喝汤。那方子虽然是食疗,但效果慢,得坚持。要是觉得不够甜,就多加点蜂蜜,别硬撑着喝苦的,没人逼你吃苦。” 说完这句话,陆瑶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红色的宫墙拐角处。 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直到那个青色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李妙真还像个雕塑一样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捏着那张轻飘飘的方子,整个人在风中凌乱。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这……这就完了? 大家伙儿瓜子都准备好了,想看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双妃对决”,结果呢? 没打起来? 没骂起来? 甚至连句重话都没有? 咱们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见面第一件事,竟然是给最大的情敌……看病?而且还非常贴心地开了个甜汤的方子? 这剧情走向,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编啊! 李妙真缓缓低下头,展开手里那张纸。 阳光下,纸上的字迹行云流水,骨力遒劲。上面写着:“雪梨两个(要去皮),百合三钱(洗净),莲子……” 每一个字都写得很认真,甚至连“冰糖适量”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有些滑稽的笑脸符号。 字如其人,清清冷冷,却透着一股子让人莫名安心的力量。 看着看着,李妙真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扬。 “扑哧。” 终于,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开始只是轻笑,后来变成了大笑。她笑得肩膀都在抖,笑得眼角甚至渗出了泪花,笑得毫无仪态,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刚刚入阁的“女相”。 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那种把自己武装到牙齿的防备,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滑稽,又如此多余。 她以为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结果对方压根没把这当回事,甚至还怕把她这个“战友”给累坏了。 “这家伙……” 李妙真一边笑,一边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方子沿着折痕叠好,郑重其事地塞进了贴身的袖口里,位置就在那一摞价值连城的银票旁边。 奇怪的是,这张纸明明不值一文钱,但在这一刻,李妙真觉得它比那一亿六千万两银子还要沉。 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那种压抑了许久的憋闷感,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呼……” 李妙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嘴角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她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一堆原本让她焦虑、让她头疼、让她不得不强撑着精神去管理的账册和金银。突然觉得,这些死物也没那么烦人了。 “看什么看!都愣着干什么!” 李妙真瞬间恢复了那种干练泼辣的模样,双手叉腰,对着周围那些还在发呆的太监们吼道。 虽然语气依然凶悍,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听出这位财神爷此刻心情好得快要飞起。 “没听见陆姑娘说的吗?赶紧干完活!那些账册今晚必须入库!本宫还要早点回去炖汤喝呢!” 李妙真一边指挥,一边还不忘补了一句,“谁要是手脚慢了,耽误了本宫保养,害得本宫脸上长了斑,本宫就扣他一辈子的月钱!” 阳光下,这位大圣朝最有钱、最有权势的皇贵妃,脚步轻快得像个刚得到糖果的小女孩。 她甚至在心里盘算着,今晚炖汤的时候,要不要多煮一碗,给那个还在御书房里补觉的咸鱼陛下送过去? 嗯,还是算了。 陆瑶说了,这是给我治病的。那个懒鬼要是想喝,让他自己找陆瑶开方子去! (本章完) 第022章 朕的小老婆是傲娇,以及专治老古董的“阳谋” 午后的御书房,阳光正好。 那种带着点金色的、暖烘烘的光线,透过雕花的窗棂斜斜地洒进来,照得空气里细小的尘埃都在跳舞。这种时候,正经人谁批奏折啊?反正林休是不批的。 他毫无坐相地瘫在那个据说是由南海沉香木打造、价值连城的软榻上,脸上盖着一本翻开的《大圣地理志》,呼吸均匀绵长。如果有外人看见,肯定以为这位陛下正在梦周公,但实际上,他只是在单纯地享受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快乐。 毕竟,刚忽悠……不是,刚聘请了一位顶级职业经理人李妙真,财政大权甩出去了,这时候不睡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吱呀”一声。 门被推开了。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特有的节奏感,不急不缓,伴随着一阵淡淡的草药清香。这味道不苦,反而有点像是雨后泥土混合着薄荷的清新气味。 林休不用掀开脸上的书都知道是谁来了。 在这皇宫大内,能不经通报直接闯进御书房,还敢这么大摇大摆提着药箱子进来的,除了他那位青梅竹马的“正宫娘娘”,还能有谁? “别装了。” 陆瑶的声音在榻边响起,听起来有点闷闷的,好像带着点情绪,“我知道你没睡,先天大圆满的高手要是连我进来了都不知道,那这武道修了也是白修。” 林休慢吞吞地拿开脸上的书,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 映入眼帘的,是陆瑶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只不过,今天这眉头皱得有点紧,嘴角也抿着,显然心情不太美妙。 林休顺手把书往旁边一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笑嘻嘻地看着她:“怎么了这是?谁惹咱们陆神医不高兴了?告诉朕,朕让锦衣卫去把他家那只看门狗抓来炖了给你出气。” “没正经。” 陆瑶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把药箱放在桌案上,开始往外掏东西。 林休也没起身,就那么侧躺着,一只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忙活。其实他挺喜欢看陆瑶这副模样的,专注、干练,有一种职业女性特有的魅力,比那些只会哭哭啼啼或者争风吃醋的庸脂俗粉强太多了。 “听说,”林休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刚才在宫道上,你和李妙真‘狭路相逢’了?” 陆瑶的手动作一顿,没回头:“消息倒是灵通。” “那可不,朕虽然不出门,但这宫里的风吹草动,哪能瞒得过朕的耳朵。”林休坐起身,凑近了一些,语气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八卦,“朕可是听说,咱们陆神医大发神威,直接给了那位‘女财神’一个下马威?怎么样,是不是狠狠羞辱了她一番?比如让她跪下唱征服之类的?” 陆瑶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脉枕,眼神有些闪躲。 她轻哼了一声,下巴微微扬起,摆出一副傲娇的高冷姿态:“我是那种无聊的人吗?羞辱她有什么用?我只不过是……我看她火气太大,给她开了副药。” “哦?”林休挑了挑眉,“什么药?” “黄连解毒汤。” 陆瑶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加了双倍的黄连。苦死她,让她清醒清醒,别以为带了点钱进宫就能为所欲为。” 林休看着她那副强装镇定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就很有意思了。 明明是个心软得连路边野猫都要喂的小姑娘,非要把自己包装成恶毒反派。他虽然没在现场,但他太了解陆瑶了。这丫头要是真能狠下心给人灌苦药,那太阳都得从西边出来。 但他没戳破。 这种时候,拆穿了就不好玩了。 “啧啧啧,最毒妇人心啊。”林休摇着头,一脸夸张的感叹,“双倍黄连?那你这是要谋杀亲夫的小金库啊。万一把咱们的财神爷苦跑了,朕这国库的窟窿谁来填?” 一边说着,他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拿脉枕,而是一把抓住了陆瑶的手腕。 陆瑶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缩手:“你干嘛?” “别动,朕给你把把脉。”林休的手指搭在她纤细的皓腕上,掌心温热。 “胡闹!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陆瑶脸上一红,想挣脱,却发现那只大掌像是铁钳一样,根本挣不开。而且,这种接触并不让人反感,反而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顺着皮肤传了过来。 林休没理会她的抗议,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肤,眼神变得有些深邃:“脉象弦细,肝气郁结。看来,真正有火气的不是李妙真,是你啊。” 他稍一用力,将陆瑶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的地步。 “说吧,我的小管家婆,”林休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宠溺,“除了李妙真,还有什么事能把你气成这样?难道是太医院那帮老头子给你气受了?” 提到这个,陆瑶原本有些羞涩的神情瞬间垮了下来。 她也不挣扎了,顺势坐在了软榻边上,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长叹了一口气。 “你说对了。” 陆瑶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太医院,我是真管不了了。那帮老家伙,简直就是一块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林休并不意外,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按照你的意思,想抽调一批有经验的太医去筹备那个医科大学。”陆瑶越说越来气,语速也快了起来,“结果呢?那个王院判,前天还能生吞两只烧鸡,今天一听要去学校上课,立马就‘病’了。说是老寒腿犯了,下不来床,连奏折都是让人代写的,字迹颤颤巍巍,看着跟绝笔信似的。” “还有那个负责针灸的李御医,更绝。”陆瑶气笑了,“他说祖师爷有规矩,针法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要是去学校公开讲课,那就是欺师灭祖,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我要是再逼他,他就一头撞死在太医院门口!” 陆瑶越说越委屈。 她在医术上是天才,治病救人从不含糊。但在官场这潭浑水里,她那点单纯的直肠子根本不够看。面对这群在这深宫里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她那种纯技术的打法,就像是用绣花针去扎棉花包,有力无处使。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陆瑶有些颓丧地低着头,“他们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一个黄毛丫头,又是野路子出身,凭什么管他们?他们就是想看我的笑话。” 林休看着她这副模样,既心疼又好笑。 这其实是必然的。 改革嘛,动的都是既得利益者的奶酪。那帮老太医,靠着一手绝活在宫里吃香喝辣,地位尊崇。现在让他们去当“教书先生”,把压箱底的本事教给一帮穷学生,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们能乐意才怪。 “笨。” 林休伸手在她光洁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哎哟!”陆瑶捂着额头,瞪大了眼睛怒视他,“你还打我?我都快烦死了!” “朕打你是想把你打醒。”林休收回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对付这种老古董,你跟他们谈理想、谈情怀、甚至谈皇权命令,都是没用的。他们有一百种方法跟你玩‘非暴力不合作’。” “那怎么办?杀几个立威?”陆瑶虽然是医生,但毕竟跟在林休身边久了,偶尔也会冒出点暴力想法。 “杀人是最下乘的手段,而且这帮老头子虽然讨厌,但确实有点真本事,杀了怪可惜的。” 林休摆了摆手,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名为“老谋深算”的光芒。那种光芒,陆瑶曾在坑李家钱的时候见过,很熟悉,也很……让人背脊发凉。 “人呐,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就逃不过两个字:名、利。” 林休竖起两根手指,“这帮老家伙不缺钱,也不缺官位。他们这把年纪了,最怕的是什么?是死了以后没人记得,或者是名声臭了。最想要的又是什么?是立言、立德,是流芳百世,是成为一代宗师。” 陆瑶似懂非懂:“所以呢?” “所以,朕打算给他们准备一个无法拒绝的‘阳谋’。” 林休从桌案下抽出一张早就画好的图纸,拍在陆瑶面前,“既然要建大学,那就得有教材吧?咱们要编一套《大圣医学大典》,分门别类,把内科、外科、儿科、妇科所有的知识都汇总起来。” “这套教材,以后就是全天下所有学医之人的‘圣经’。凡是进医科大学读书的,人手一本,还要考试,考不过不准行医。” 林休指着图纸上的一个空白处,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关键在于,这每一章的教材,咱们得署名。” “署名?”陆瑶愣住了。 “对,署名。”林休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像是魔鬼在低语,“比如说,这《伤寒杂病论》篇的‘主编’,如果写的是王院判的名字。你想想,以后几百年、上千年,千千万万个医生翻开书的第一页,看到的就是‘王某某著’。那他在这些后辈心里是什么地位?那就是祖师爷!那就是医圣!” 陆瑶的眼睛慢慢亮了,嘴巴微张。 “相反,”林休话锋一转,“如果王院判不愿意写,那没关系,咱们找李御医写。到时候,这‘伤寒泰斗’的名号就是李御医的。等王院判两腿一蹬进了棺材,后世提到这个时代的伤寒名家,只知有李,不知有王。你说,王老头他受得了吗?” 这一招,太狠了。 这哪里是编教材,这分明是在挖这群老学究的祖坟——哦不,是在给他们立碑! 对于这群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的老头子来说,这种“千古留名”的机会摆在面前,谁要是错过了,那绝对会死不瞑目。甚至,都不用陆瑶去催,他们自己为了争夺这个“主编”的位置,都能把狗脑子打出来! “还有,”林休没打算停,继续抛出第二个重磅炸弹,“光有书不行,还得有个评价体系。朕打算在医科大学里搞个‘职称评定’。比如,发表一篇新的药方或者治疗心得,经过验证有效的,可以积十分。” “积分够了,就封‘特级教授’,你宣布,首批医科大学的‘特级教授’,只有三个名额。记住,只有三个,多了不值钱。” “这三个特级教授,享受正三品待遇,见官大一级。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子孙后代,可以免试入学,直接进入‘太医院预备班’,将来优先录用为御医。” 这一条简直是绝杀。 古代人最看重什么?传承!谁不希望自己的家族长盛不衰?有了这个名额,等于给家族买了一张世代富贵的长期饭票。那帮老头子为了抢这三个名额,估计能把狗脑子打出来。什么老寒腿?为了孙子,腿断了都能爬到讲台上去! “这……这也太……”陆瑶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重塑。 “别急,还有最后一招。” 林休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阴险,甚至带着一丝残忍,“如果前两招他们还能忍住,那这第三招,就是把他们的桌子掀了。” “第三招,叫‘釜底抽薪’。” 林休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陆瑶心上,“你去放话,如果这帮太医还是推三阻四,不愿意把家传绝学写进教材,那没关系,朕不勉强。” “但是!如果有哪个科目的教材没人写,皇家医学院就会直接向民间征集!” “咱们大圣朝这么大,江湖上的神医多得是。那些赤脚医生、游方郎中,虽然没进过太医院,但手里都有绝活。只要他们愿意来编教材,愿意公开秘方,朕就授予他们‘正统’之名!” “什么意思?”陆瑶有点懵。 “笨!”林休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想想,如果那个说‘传男不传女’的李御医不肯写针灸教材,我们就找个民间的张郎中来写。然后朕下旨,宣布张郎中的针法才是‘大圣正统针法’,也就是官方认证的标准答案。以后所有医生考试、评级,都按张郎中的标准来。” “到时候,那个李御医手里的所谓‘家传绝学’,在官方体系里就是‘野路子’,是不入流的江湖偏方!几十年后,世人只知有张,不知有李。他的家传绝学,就真的成了没人要的垃圾了。”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陆瑶呆呆地看着林休,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太毒了。 真的太毒了。 这根本不是在跟太医们商量,这是直接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还问他们“感不感动”。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击碎了太医们赖以生存的根基——权威性。 你不干?行,有的是人干。你不当正统?那我就换个人当正统。对于这些视学术地位如命的老专家来说,被人取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你……”陆瑶咽了咽口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林休,幸亏你当了皇帝。你要是去当奸商,这天下人估计都要被你卖了还在帮你数钱。” “多谢夸奖。”林休大言不惭地接受了这个评价,“朕这叫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怎么,现在有信心去收拾那帮老古董了?” 陆瑶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她把那张图纸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就像是拿着尚方宝剑。 “有!我现在就去太医院!” 她站起身,气势汹汹地提起药箱,“我要去告诉王院判,我也准备写一篇关于‘气血调理’的文章,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当个‘副主编’。他要是还在装病,那这个位置我就给别人了!” 看着瞬间恢复元气、甚至有些摩拳擦掌的陆瑶,林休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去吧,让朕看看咱们陆神医的手段。” 陆瑶转身欲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那个……”她没有回头,声音变得有些小,“桌上那个食盒里,不是药。是……是红豆薏米粥。我加了陈皮,不腻的。你趁热吃。” 说完,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加快脚步就要出门。 “等一下。” 林休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瑶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心跳有些快。 “朕突然想起来个事儿。”林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笑意,“你刚才说,给李妙真开的是双倍黄连的苦药?” “嗯……嗯!怎么了?”陆瑶硬着头皮回答,手心开始冒汗。 “那就奇怪了。” 林休似乎在回味着什么,语气悠悠的,“朕怎么听说,李妙真视若珍宝地藏着那张方子,上面的主药是雪梨和冰糖,还是什么‘去火安神甜汤’?难道朕的暗卫眼花了?” “轰”的一声。 陆瑶只觉得脸颊瞬间滚烫,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被拆穿了! 彻底被拆穿了! 她那种傲娇的、高冷的、想要维持一点点威严的小心思,在这个男人面前,简直就像是透明的一样! “你……你烦死了!” 陆瑶羞愤交加,根本不敢回头看林休此时那副得逞的表情,跺了跺脚,留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骂声,然后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提着药箱落荒而逃。 看着那道狼狈逃窜的青色背影,林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御书房里,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他走下软榻,来到桌案前,打开那个精致的食盒。 一股甜糯的红豆香气扑鼻而来。 林休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绵软,清甜,带着陈皮特有的回甘。 “口是心非的女人。” 他摇了摇头,嘴角却挂着最温柔的笑意,又吃了一大口,“不过……真甜。” 有了钱,有了人,现在连这帮最难搞的知识分子也要被卷进来了。 林休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满意足地想: 看来,朕离彻底躺平的日子,又近了一步啊。 (本章完) 第023章 不谈医德谈“署名”,太医院打起来了! 太医院的午后,向来是这深宫里最惬意的时候。 太阳还没落山,但也过了最毒辣的时辰,斜斜地照进值房的窗棂,把空气里漂浮的那些草药粉尘照得一清二楚。这地方常年弥漫着一股子苦味,但闻久了,反倒让人觉得心安,甚至有点昏昏欲睡。 王院判此刻就挺惬意的。 这位主管儿科的老大人,正半躺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盏上好的明前龙井。他眯着眼,用一种极为讲究的手法撇着茶沫子,那神态,仿佛他手里捧着的不是茶,而是整个大圣朝的医疗命脉。 “要我说啊,咱们那位陆院长,还是太年轻。” 王院判吹了口热气,慢条斯理地开了腔,“年轻人嘛,想干点大事,想折腾,这都能理解。谁年轻时候没点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但她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咱们头上。” 坐在他对面的,是妇科圣手李御医。这老头长得慈眉善目,但一双眼睛总是滴溜溜乱转,透着股精明劲儿。 李御医嘿嘿一笑,抓了把瓜子磕得脆响:“谁说不是呢?让咱们去教书?还是教那帮泥腿子?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我李家这‘回春手’,那是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的。要是让外人都学去了,我以后吃什么?我孙子吃什么?” “所以说,这事儿啊,咱们就一个字——拖。” 王院判放下茶盏,那张保养得宜的老脸上露出一丝老谋深算的得意,“今儿腿疼,明儿头晕,后天家里猫生孩子。反正理由多得是。她陆瑶虽然拿着金牌令箭,也就是个挂名院长。我就不信了,她还能把咱们这帮老骨头都砍了?”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屋里坐着的其他几个太医也纷纷附和。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法不责众。 太医院是什么地方?那是给皇上、太后、娘娘们看病的地方。这技术壁垒高得吓人。把他们都得罪光了,以后宫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谁敢真的尽心尽力?陛下虽然看起来雷厉风行,但在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事儿上, 肯定也得掂量掂量量。 “再说了,”王院判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翘起了二郎腿,“咱们 手里握着的,那都是几辈子传下来的绝活。这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本钱。她想空手套白狼,凭着几句大道理就让咱们把家底掏出来?做梦去吧!” 屋里的气氛那是相当融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默契,让他们产生了一种能够对抗皇权的错觉。仿佛只要他们团结一致,那个所谓的“皇家医科大学”,最后也就是个没人搭理的空壳子。 就在这帮老头子互相打气、坚信自己能赢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是那种平时小太监跑腿的碎步,而是那种带着某种使命感、每一步都踩得很重的步伐。紧接着,值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那是真的没客气,连门框上的灰都被震下来一层。 进来的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姓刘,平时是个见人三分笑的主儿。可今天,刘公公脸上没有笑,手里捧着一卷明晃晃的圣旨。 “各位大人,都在呢?” 刘公公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那眼神有点怪,既像是在看一群即将倒霉的傻子,又像是在看一群即将发财的疯子。 王一键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强撑着架子站了起来,掸了掸袍子上的瓜子皮:“哟,刘公公,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陛下又有旨意要催咱们去上课?” 他特意把“上课”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几分戏谑。 刘公公没接茬,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王大人,确实是关于医学院的事儿。不过陛下说了,不强求。去不去,全凭各位大人的自愿。” 听到“不强求”三个字,屋里的太医们瞬间松了一口气,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我就知道陛下会妥协”的胜利笑容。 李御医更是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心想这陆瑶到底是嫩了点,这么快就认怂了。 “不过呢,”刘公公话锋一转,展开了手里的黄绢,“陛下为了表彰那些愿意为国育才的医师,特地颁布了一份《皇家医学院教师职称评定及教材编写管理办法》。杂家就是来念给各位听听。” 管理办法? 这又是什么新鲜词儿? 王院判眉头微皱,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祥 的预感。 刘公公清了清嗓子,开始念。他的声音又尖又细,穿透力极强,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一样,往这帮老头子的耳朵里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凡参与编写《大圣医学大典》教材者,其名讳、籍贯、生平,皆刻于书扉首页。此书将刊印百万册,发往天下各州县,乃至流传后世,永垂不朽……” 轰! 第一颗雷炸了。 王院判的脑子嗡的一声。 刻在书上?发往天下?流传后世? 对于这帮读了一 辈子圣贤书、把“立德立言”看得比命还重的读书人来说,这简直就是直击灵魂的暴击。 在这个时代,什么是最大的诱惑?不是金山银山,那是俗物。最大的诱惑是——青史留名! 想象一下,一千年后,某个学医的小伙子翻开书,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儿科宗师:王某某”。那种场景,光是想一想,王院判就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头上涌,连手指尖都在发颤。 如果我不去……那这书上刻的是谁的名字?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刘公公已经念到了第二条。 “……首批设立‘特级教授’席位,仅限三名。获此殊荣者,享正三品待遇,见官大一级,配享太庙。且其直系子孙,可获‘太医院免试入学’资格,世袭罔替……” 轰!轰! 第二颗雷紧接着炸开,威力比第一颗还大。 屋里刚才还稳如泰山的太医们,此刻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正三品!那可是尚书级别的待遇!他们混了一辈子,顶天了也就是个正五品。更别提那个“子孙免试入学”了。 谁家没个不争气的孙子?李御医想到了自己那个整天只会斗鸡走狗的小孙子,要是有了这个名额,那老李家的富贵岂不是就能延续下去了?这哪里是教书,这是给家族买了一张永久饭票啊! 李御医的眼睛红了,看向王院判的眼神已经变了。刚才还是同一战壕的战友,现在?那是抢夺那三个名额的死敌! 这时候,刘公公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王院判那张惨白的脸上。 “最后一条,”刘公公 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股子阴森森的凉意,“若太医院诸位大人公务繁忙,无暇编写教材,陛下也不勉强。医学院将面向民间,广招贤才。” “凡有民间神医愿献出秘方、编写教材者,朝廷将授予其‘正统’之名。此后天下行医、考核、评级,皆以此教材为唯一标准。非此体系者,皆视为……野医、游方郎中,不得入流。”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外头树上的蝉鸣声仿佛都停了。 这一招,太狠了。 这是掘根啊! 王院判的手抖得连茶盏都拿不住了,“哐当”一声,那只他最心爱的紫砂壶摔得粉碎,滚烫 的茶水溅了一地,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画面: 京城西市那个专门卖狗 皮 膏药、医术烂得一塌糊涂、平时见了他都要磕头叫祖宗的江湖郎中李二麻子。 如果自己不写教材,陆瑶真的找了李二麻子来写。 然后,李二麻子成了“特级教授”,李二麻子的狗皮膏药成了“国家标准”,李二麻子的名字刻在了书上流传千古。 而他,堂堂王院判,皇家御医,掌握着如果不传出去就要失传的 绝世医术,却成了官方认证的“野路子”? 几十年后,人们提起儿科, 只知有李,不知有王。 “这……这这这……”王院判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感觉胸口像是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那种即将被时代抛弃的恐惧感,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就是阳谋。 我不杀你,我不逼你,我甚至还微笑着告诉你“全凭自愿”。 但这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你引以为傲的“正统”地位,瞬间就会变成一文不值的垃圾。 “各位大人,旨意咱家传到了。”刘公公笑眯眯地收起圣旨,掸了掸袖子,“医学院那边的报名,截止到今晚戌时。只有三个名额哦,杂家还要去给陛下复命,就不多留了。” 刘公公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屋里就炸了锅。 “哎哟!” 李御医突然惨叫一声,捂着肚子,“我不行了,我肚子疼,我要去茅房!” 说完,他动作敏捷得像只猴子,根本不像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直接朝着门口冲去。 “老匹夫!你那方向是茅房吗?那是出宫的路!” 旁边的针灸科孙太医反应过来了,气得胡子乱颤,“你是想去医学院报名!你想抢我的特级教授!” 孙太医也不甘示弱,一把扔掉手里的银针包,拔腿就追,“我的针法才是天下第一!谁也别想抢我的署名权!” “都给我站住!” 王院判终于回过神来,他猛地一拍桌子,也不顾地上的茶水烫脚,直接跳了起来。 刚才那副“视功名如粪土”的高人形象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他一边往外跑,一边还在系腰带,嘴里大喊着:“我是院判!按资历我先来!儿科教材必须我来写!那个李二麻子要是敢碰我的儿科,我跟他拼了!” 这哪里还是威严肃穆的太医院? 这简直就是菜市场的抢购现场,还是那种大白菜只要一文钱一斤的疯狂抢购。 一群平时走路都要人搀扶、说话都要喘三口气的老头子,此刻一个个身手矫健,跑得比兔子还快。鞋跑掉了都不带捡的,官帽歪了也不扶,眼里只有那同一个目的地—— 皇家医科大学筹备处。 …… 此时此刻,医科大学筹备处。 这里其实就是陆瑶在宫外临时租的一个大院子。 陆瑶正坐在案台后面,手里拿着毛笔,看着面前空荡荡的院子发呆。 日头已经偏西了。 从中午到现在,连只苍蝇都没飞进来过。 虽然林休信誓旦旦地说那三招管用,但陆瑶心里还是没底。毕竟跟那帮老顽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太清楚他们的德行了。 “哎……” 陆瑶叹了口气,放下了笔。她开始在心里打草稿,想着待会儿回宫怎么跟林休解释。 “姑娘,要不咱们关门吧?”旁边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劝道,“天都快黑了,估计没人来了。” 陆瑶点点头,正准备起身收拾东西。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那声音一开始很小,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又像是有一群人在吵架。 紧接着,地面似乎都微微震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地震了?”陆瑶一惊,下意识地扶住了桌子。 她抬起头,看向大门口。 下一秒,她那一向淡定的表情,彻底崩裂了。 只见一股烟尘滚滚而来。 烟尘散去,一群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有的还只穿着一只鞋的老头子,正以一种百米冲刺的速度,争先恐后地挤进来。 “陆院长!陆院长在哪里!” 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号称老寒腿犯了下不了床的王院判。 他此刻跑得满头大汗,那腿脚利索得能去踢蹴鞠。他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手稿,那架势简直像是个挥舞着炸药包的敢死队员。 “陆院长!这是老夫家传三百年的儿科医案!整整十八卷啊!” 王院判冲到桌案前,一把将手稿拍在桌上,震得砚台都跳了起来,唾沫星子横飞,“我要申请《儿科》的主编!谁也别跟我抢!那个李二麻子要是敢来,老夫一针扎死他!” “王老头你给我起开!” 后面跟上来的李御医直接上手推人,气喘吁吁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贴身收藏的小锦盒,“陆院长!这是我李家的秘方!还有我不外传的‘回春针法’!我都写出来了!我要求不高,给我个副主编就行,但那个特级教授的名额必须有我一个!” “我也来!我治跌打损伤是一绝!” “还有我!我这是专门治花柳病的祖传秘方……哎呀别挤呀” 转眼间,刚才还冷冷清清的院子,瞬间变成了比庙会还热闹的菜市场。 这帮平时为了一个座位都要谦让半天的老学究们,现在为了一个登记表格,挤得面红耳赤,甚至已经开始互相拽胡子了。 “别挤!再挤我拿针扎你了啊!” “你扎!你扎死我我也要报名!为了我孙子,豁出去了!” 陆瑶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 王院判那只跑丢了一只鞋的脚,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荡。那张平时充满了傲慢的老脸,此刻全是谄媚和焦急,生怕陆瑶说出一个“不”字。 这……这就是林休说的“阳谋”? 这也太好用了吧? 这哪里是把人算计了,这简直是把人的灵魂都给抽出来鞭了一遍,最后还得让人家喊“谢谢啊”。 陆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板起脸,拿起了惊堂木。 “啪!” 一声脆响,镇住了全场。 “都给我排队!” 陆瑶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想当教授?想署名?那就按规矩来!王大人,把你的鞋穿上,这里是学校,不是澡堂子!” 看着这群平时对她爱答不理的老头子,此刻一个个乖得像鹌鹑一样迅速排好队,陆瑶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此刻正躲在御书房里偷懒的男人的脸。 那个懒散的、坏坏的、总是能把人性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家伙。 “林休……” 陆瑶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崇拜。 这家伙,真的……是神人啊。 而此时,远在皇宫御书房的林休,正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他揉了揉鼻子,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肯定又是那个小丫头在夸朕帅。唉,无敌也是一种寂寞啊,接着睡。” (本章完) 第024章 太妃的早课:动了“名”这个字,读书人要疯 慈宁宫的早晨,通常是从一股淡淡的檀香和小米粥的香气开始的。 太阳刚爬过宫墙,斜斜地打在窗棂上,把那些雕花的影子拉得老长。林休是被静太妃身边的老嬷嬷“请”过来的,理由是太妃娘娘新得了一坛子腌得极好的酱黄瓜,非要儿子来尝尝。 其实林休知道,吃酱黄瓜是假,复盘昨天的“太医院大乱斗”才是真。 他打着哈欠跨进门槛的时候,眼皮子都在打架。昨晚回去虽然睡得早,但这具身体似乎对“早朝”这种反人类的制度有着生理性的抗拒,哪怕今天是休沐日,那个生物钟还是准时把他叫醒了一次,让他现在充满了起床气。 “儿啊,来了?” 静太妃今天穿了身家常的月白缎子衣裳,头发也没梳那种把头皮扯得生疼的高髻,只随意挽了个髻儿,插了根素银簪子。她正坐在暖榻上,面前的小几上并没有摆早膳,而是堆着一摞高高的折子。 那些折子不是正规的奏章,有些甚至只是随手撕下来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的还沾着墨点子,看着就不像是什么正经公文。 林休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瘫在软垫上,顺手捞过一个靠枕抱在怀里,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 “看看这个。” 静太妃笑着把最上面的一张纸递了过来,“王院判的。这老东西平日里连给哀家请脉都哆哆嗦嗦,说自己眼花手抖,这会儿你看这字儿写的,笔锋比那新科状元还犀利,说要从《黄帝内经》里扒拉出三百个错别字来,给咱们的医学院正本清源。” 林休接过来看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 好家伙,这哪是效忠书,这简直就是血书。那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急切,仿佛晚一步就要被时代的车轮碾死在路边。 “还有这个,李御医的。”静太妃又拿起一本,“他说为了编教材,愿意把家里那个从来不让外人进的藏书楼给捐出来。啧啧,上次哀家想借本古籍看看,他跟我哭穷哭得跟个要饭花子似的。” 林休把那张纸扔回桌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终于还是没忍住,抓起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口:“母妃,您一大早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看这帮老头子发疯?” “我是让你看看人心。” 静太妃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但手上的动作没停。她从旁边的食盒里拿出一个热腾腾的白煮蛋,细细地剥着壳。那动作慢条斯理,指甲圆润干净,一点点把蛋白上的薄膜撕下来,露出来的蛋白晶莹剔透。 “陆瑶那丫头,这步棋走得有点意思。” 静太妃把剥好的鸡蛋递到林休嘴边,眼神里透着股赞赏,“比那个满身铜臭味的李家丫头要高明。李三娘是用钱砸人,钱这东西,确实好使,但只能收买庸人,或者此时此刻缺钱的人。” 林休咬了一口鸡蛋,含糊不清地说道:“名利名利,有名才能更利。” “对喽。” 静太妃拿帕子擦了擦手,身子微微前倾,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却闪着一种让林休都觉得有些发毛的精光。 “读书人也好,手艺人也罢,他们这辈子最怕的是什么?不是穷,是籍籍无名,是死了以后这世上没人知道他来过。” 她指了指桌上那堆疯狂的文书,“你给了他们一个‘万世师表’的虚名,又弄了个什么‘特级教授’的帽子。这东西不值钱,甚至不用国库掏一文钱,但在这帮老家伙眼里,这比给他们封个万户侯还要命。” 林休点了点头,这道理他当然懂。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嘛,这帮老头子早就过了温饱线,现在追求的是自我实现。 “但是,”静太妃话锋一转,语气突然沉了下来,“儿啊,你这次玩得稍微有点大。” 林休正在喝粥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皮:“怎么说?” “太医院只是个小池塘,这帮老太医顶多也就是有点手艺的匠人,翻不起大浪。” 静太妃从那堆文书下面,抽出了一本看起来就很厚重、封皮还是蓝底儿的折子。她并没有打开,只是用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你这一招‘名留青史’的玩法,把另一群人给吓着了。” 林休瞥了一眼那折子,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翰林院或者礼部递上来的。 “你是说那帮读圣贤书的?”林休把嘴里的粥咽下去,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们有什么好怕的?我又没让他们去给母猪接生。” “你错了。” 静太妃叹了口气,像是看傻儿子一样看着这位已经无敌于天下的皇帝,“你动了‘名’这个字,就是动了他们的祖坟。”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的晨风灌进来,吹散了屋里的檀香味,带来了一股子凛冽的清爽。 “你想想,自古以来,谁有资格评定‘宗师’?谁有资格决定什么书能传世?谁有资格给活人立碑、给死人定谥?” 林休愣了一下。 “是他们。”静太妃的声音不大,却字字珠玑,“是翰林院那帮学士,是国子监的祭酒,是礼部那群掌管教化的官员。这解释权,几千年来一直握在他们手里。他们说谁是圣人,谁就是圣人;他们说哪本书是经典,哪本书就是经典。” “可现在,你一个皇帝,绕过了他们,直接给一帮医生封了宗师,还把他们写的医书定为天下正统医书。” 静太妃回过头,盯着林休的眼睛,“这就好比你是个厨子,突然有一天,路边的乞丐也能发‘特级厨师证’了。那你手里那把祖传的菜刀,还值钱吗?” 林休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凉。 这比喻,虽然糙了点,但真他娘的精准。 “那帮文官现在肯定在发抖。”静太妃坐回榻上,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酱黄瓜,放进嘴里嚼得脆响,“他们在怕,怕你什么时候兴致来了,也给他们来这么一出。比如,你觉得现在的文章太难写,要改改字;或者你觉得科举考八股太无聊,要考考算术。” 林休心里猛地一跳。 知子莫若母啊。他这还没把“简体字”这颗大雷掏出来呢,老娘就已经预判到了? “母后,那我该怎么办?”林休这回是真诚求教了。虽然他能一巴掌拍死满朝文武,但那样太累了,而且没人干活也不行啊,“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吧?” “杀?那是莽夫干的事。” 静太妃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是先天大圆满,武力上没人敢惹你。但这帮读书人,手里的笔就是刀。他们要是真跟你死磕,天天在史书上骂你,你也头疼不是?” 她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那模样像是在教唆孩子干坏事:“这里的建议是——装傻。” “装傻?” “对,装傻,装懒,装任性。” 静太妃掰着手指头给他分析,“你别表现得像个深谋远虑的改革家。你要让他们觉得,你搞这些什么医学院、什么教材署名,纯粹就是因为……你懒,或者是为了哄女人开心。” 林休嘴角抽搐了一下。哄女人开心?这锅甩得倒是熟练。 “只要他们觉得你是个‘昏君’,是个为了博红颜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的败家子,他们反而会放心。” 静太妃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因为昏君虽然荒唐,但没有‘改天换地’的野心。他们会觉得,只要哄着你,顺着你,或者在细枝末节上跟你吵一吵,就能维持住他们的体面和地位。” “你要是表现得太英明神武,甚至想动他们的根本,那他们就会抱成团,像疯狗一样咬你。到时候,你杀一个,站出来十个,杀十个,站出来一百个。你还要不要睡觉了?” 林休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 每天早朝,几百个老头子跪在殿外,手里举着牌子,哭着喊着要死谏,甚至还有人真的往柱子上撞,鲜血脑浆弄得大殿脏兮兮的…… 只要一想,头皮就开始发麻。 那绝对是噩梦,是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的加班地狱。 “懂了。” 林休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那是领悟了“摸鱼大道”真谛的笑容,“就是说,我要继续把‘懒’这个字贯彻到底。所有的改革,都要包装成‘为了偷懒’。” “没错。” 静太妃满意地点点头,“儿子,医术只是小道,文章才是大道。你动了医生的蛋糕没事,但马上那帮夫子就要来‘死谏’了。你想好怎么躺着把他们打发了吗?” 林休摸了摸下巴,眼神飘向了窗外。 翰林院那边的“全民识字”方案,估计这两天就要递上来了。原本他还想着怎么跟那帮老古董解释为什么要推行简化字,现在看来,理由现成的。 “我想好了。” 林休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的骨节噼啪作响,“理由就一个:字笔画太多,朕批折子的时候手累。” 静太妃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好!好理由!这理由简直绝了!”她一边笑一边拍着大腿,“谁敢说皇帝嫌累不对?谁敢逼着皇帝受累?这帮臣子要是连这点‘孝心’都没有,那就是大不敬!” 林休也跟着嘿嘿一笑,心里那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政治这东西,说白了就是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或者把简单的问题荒诞化。只要我不按套路出牌,你们就永远猜不透我要干什么。 “行了,吃饱了就滚吧。” 静太妃笑够了,挥了挥手开始赶人,“哀家还得去后面佛堂念经呢。对了,记得提前去翰林院找到你的盟友?” 林休眼神微动。 “知道了,母后。” 林休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晨光里,静太妃又重新拿起了那张王院判的“血书”,嘴角带着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这深宫里的女人,没一个是简单的。哪怕是自己的亲娘,看着像是个只关心儿子吃没吃饱的慈母,实际上心里的算盘打得比谁都响。 不过,有这样一位“队友”,感觉确实不错。 出了慈宁宫的大门,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小太监小凳子早就在候着了,见林休出来,连忙颠颠地跑过来:“万岁爷,咱们是回乾清宫补觉,还是……” “补觉?” 林休看了一眼远处翰林院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不急。听说翰林院那边为了那一笔专项资金,昨晚灯火通明了一整夜?走,咱们去慰问慰问这帮为了朕的‘文治武功’操碎了心的爱卿们。” “啊?”小凳子愣了一下,“万岁爷,您这是要去……” “去看看热闹。” 林休迈开步子,明明走得很慢,但每一步跨出,身形都在几丈开外,吓得后面的仪仗队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顺便,给他们加把火。既然要疯,那就疯得更彻底一点。” …… 翰林院。 往日里这里是最清贵、也最安静的地方。能在翰林院当差的,那都是两榜进士出身,走起路来都要带风,说话都要引经据典,恨不得把“斯文”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但今天,这里跟菜市场也没什么两样。 “这句不对!这句《千字文》里的‘天地玄黄’怎么能删?” “必须删!陛下说了要‘简单易行’!这四个字虽然经典,但那是给读书人看的,给泥腿子看有什么用?改成‘天大地大’!” “俗!俗不可耐!有辱斯文!” “斯文能当饭吃吗?礼部那边已经弄出了个‘百家姓速成版’,说是只要背会了一百个姓,就能去领赏钱!咱们要是再不拿点干货出来,那银子的经费就被孙立本那老小子抢走了!” “那也不能乱改圣贤书啊……” 争吵声、翻书声、甚至是拍桌子的声音,此起彼伏。满地的废纸,墨汁的味道混杂着这帮读书人熬夜后的汗酸味,那味道简直绝了。 掌院学士张明衡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根秃了毛的笔,胡子都被自己揪断了好几根。 他是真难啊。 一边是圣贤的教诲,一边是皇帝的“诱饵”和太医院那帮老疯子的前车之鉴。 “张大人!张大人!” 一个年轻的编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差点被门槛绊个狗吃屎,“不好了……不是,陛下来了!” “什么?” 张明衡吓得手一抖,那根秃笔直接掉在了崭新的官袍上,晕开一大团墨迹。 “谁来了?” “陛下!陛下微服……不对,也没微服,就是带着几个人,直接走进来了!” 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 “朕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在吵,怎么,是在讨论怎么分朕的那银子吗?” (本章完) 第025章 既然朕懒,那就得找个疯子来跑腿 张明衡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去。 只见那位传说中“只想睡觉”的年轻皇帝,正背着手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给那身明黄色的常服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帝王的威严,反而带着一种……仿佛是邻居家二流子来串门时的那种随意。 但张明衡分明感觉到,在那双看似没睡醒的眼睛后面,藏着什么要把整个翰林院都给掀翻的东西。 完犊子了。 张明衡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这哪里是来慰问的,这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臣……参见陛下!” 张明衡扑通一声跪下,后面的一群学士也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林休笑眯眯地走进来,也没叫起,只是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张废纸,那是被人揉成一团扔掉的。他展开看了看,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我要吃饭。” “好!”林休突然大喝一声,吓得地上的张明衡一哆嗦,“这四个字写得好!言简意赅,直击灵魂!是谁写的?” 角落里,一个顶着两个黑眼圈、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的年轻人,慢慢地抬起了头。 正是苏墨。 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本他自己编写的、充满了离经叛道符号的《简化字草案》,眼神里既有恐惧,又有一种要把这天捅个窟窿的决绝。 林休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苏墨身上。 那一刻,君臣二人的视线在充满了墨汁味的空气中撞在了一起。 林休的嘴角微微上扬。 好戏,开场了。 翰林院的大堂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尴尬到极点的死寂,只有窗外那棵老槐树上的知了,还在不知死活地叫唤。张明衡跪在地上,冷汗顺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往下淌,滴在青石砖上,很快就晕开了一小片湿痕。 他此刻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因为皇帝陛下手里正拿着那个疯子苏墨写的“大逆不道”的废纸,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得人心里发毛。 “我要吃饭。” 林休又念了一遍这四个字,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这字虽然丑了点,但这愿望挺朴实啊。张爱卿,你抖什么?朕又不吃人。” “陛下!” 旁边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学士终于忍不住了,他是翰林院侍读学士赵夫子,平日里最讲究礼法,这会儿气得浑身都在哆嗦,“苏墨此人,行事疯癫,有辱斯文!这等粗鄙之语,怎能入陛下圣听?还请陛下治他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 林休随手把那团纸扔回给跪在角落里的苏墨,身子往后一仰,直接坐在了那张铺满圣贤书的书案上。这一坐,底下那帮老夫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可是孔圣人的书啊,陛下怎么能用屁股坐? “朕觉得挺好。” 林休晃了晃腿,像个没正形的二世祖,“比起你们那些洋洋洒洒几万字,最后就是为了骗朕那点银子的奏折,这四个字起码说了句实话。” 他把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那个年轻人。 苏墨这会儿慢慢站了起来。他确实像个疯子,官袍皱皱巴巴,袖口还沾着不知道哪天的菜汤,头发乱得像个鸟窝,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那是饿久了的狼看到肉时的眼神。 “陛下。” 苏墨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诚惶诚恐,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臣这四个字,不是写给臣自己的,是写给这天下百姓的。” “哦?”林休来了点兴致,“展开说说。” “百姓不识字,看不懂朝廷的告示,读不懂圣贤的道理,甚至连卖身契被主家改了数额都不知道。” 苏墨从怀里掏出那本被他翻烂了的《简化字草案》,双手呈上,动作颤抖却坚定,“因为字太难了。一个‘忧郁’的‘郁’字,笔画多达二十九画,老农在田埂上写一辈子也写不对。但若是改成这样……” 他用手指沾了点唾沫,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符号。 “简单,易懂,好记。” 苏墨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林休,“臣以为,想要开启民智,必先简化文字。只有让字变得不值钱,道理才能变得值钱!” 轰! 这话一出,整个大堂瞬间炸了锅。 “荒谬!简直是荒谬!”赵夫子气得从地上跳起来,指着苏墨的鼻子大骂,“数典忘祖!文字乃圣人所造,蕴含天地至理,岂是你能随意删改的?你这是要断了我大圣朝的文脉啊!” “就是!把‘龍’字改成那样,那还是龙吗?那是虫!” “陛下,此人是个疯子,万万不可听信啊!” 一群老头子围着苏墨狂喷唾沫星子,那架势,仿佛苏墨挖了他们家祖坟。苏墨孤零零地站在中间,紧紧抱着怀里的书,虽然脸色苍白,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像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林休看着这一幕,心里却在冷笑。 文脉? 屁的文脉。这帮老家伙怕的不是字变了,是怕字变得太容易学了。如果路边的乞丐都能看懂书,那他们这帮靠着“解释权”吃饭的人,还怎么维持高高在上的地位? 不过,老娘教过,不能硬刚,要学会当个“昏君”。 “行了,都闭嘴。” 林休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吵得朕脑仁疼。” 明明声音不大,但那一瞬间,一股淡淡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那不是杀气,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压制。正在叫嚣的赵夫子只觉得胸口一闷,剩下的话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脸涨成了猪肝色。 大堂里瞬间又恢复了死寂。 “朕听不懂你们那些大道理。” 林休从书案上跳下来,走到苏墨面前,伸手拿过那本《简化字草案》,随手翻了两页。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修改的痕迹,有的字被改得面目全非,有的字甚至借用了草书的写法。虽然看着离经叛道,但在林休这个现代灵魂眼里,这简直就是亲切得不能再亲切的“老乡见老乡”。 这小子,是个人才啊。 “朕只知道一件事。” 林休合上书,转身看着那帮呆若木鸡的大臣,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咸鱼笑容,“朕每天批折子,那个‘奏’字,还有那个‘准’字,笔画实在是太多了。朕写得手累。” “……” 张明衡张大了嘴巴,下巴差点脱臼。 赵夫子更是两眼一翻,差点没背过气去。 手累? 就因为手累,您就要改几千年的文字?这、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是何等的昏庸!何等的荒唐! “陛下!”赵夫子痛心疾首,“治大国如烹小鲜,岂能因为……因为这点微末小事……” “哎,你这就错了。”林休打断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朕的手,那是金手,累坏了你们赔得起吗?再说了,朕看这苏墨改的字挺好,笔画少,写得快。以后朕批折子能省一半的时间,省下来的时间……朕就能多睡会儿觉。” 说到最后,林休甚至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了两滴生理性的泪水。 完美。 这个理由,既昏庸,又任性,还让人无法反驳。谁敢说让皇帝多睡会儿觉是不对的? 林休把书扔回给苏墨,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那肩膀瘦得硌手,但很硬。 “苏墨,是吧?” “臣……在。”苏墨捧着书,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想过无数种陛下可能会认可他的理由,比如利国利民,比如千秋万代,但他万万没想到,理由竟然是——陛下怕手累。 “从今天起,你就是翰林院的……嗯,‘文字简化特别行动组’组长。” 林休随口胡诌了个官名,“朕给你特权,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总之原则就一个:怎么省事怎么来。然后明天早朝上朝,给百官普及普及你的方案。” “陛下!”张明衡急了。 “你们?”林休斜了他一眼,“苏墨是不是你们翰林院的人?你们要是觉得有问题,我觉得苏墨也可以去礼部当差。” 林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以后递上来的折子,谁要是还用那些笔画多得吓死人的繁体字,朕一律不看。看不懂,手累,直接驳回。” 这招叫降维打击。 不用行政命令强迫你们改,但我掌握了“阅读权”。你想升官?想发财?想骂我?行啊,你得先用我规定的字写出来,不然朕连看都不看,你骂给谁听? 张明衡面如死灰。他知道,翰林院的天,变了。 “臣……领旨!” 苏墨猛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青石砖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抬起头时,额头上全是血,但那张年轻的脸上,却绽放出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光彩。 那是被压抑了无数年的才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的疯狂。 士为知己者死。虽然这位知己看起来只是个想偷懒的昏君,但这就够了。 “行了,别磕了,地板挺贵的。” 林休摆摆手,转身往外走去,“抓紧点弄。朕的皇后还在等着这套教材开学呢。要是耽误了朕哄老婆……咳,耽误了朕的教育大业,朕唯你是问。” 走到门口,阳光洒在他身上。 林休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帮原本高高在上的老学士们,此刻正围着那个衣衫褴褛的苏墨,脸上带着讨好又尴尬的笑容,似乎是想从那笔银子里分一杯羹,又或者是想打听打听这“简化字”到底该怎么写。 而苏墨,正紧紧抱着那本书,像个守财奴一样警惕地看着他们。 林休轻笑一声。 你看,这世上哪有什么攻不破的堡垒。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小凳子。” “奴才在。” “走,回宫。今儿心情好,让御膳房多加两个菜。”林休伸了个懒腰,“顺便去告诉兵部尚书,让他准备准备。那个叫什么……宁古塔那边,是不是还缺几个教书先生?要是这翰林院里还有人不开眼,非要跟朕的‘手’过不去,那就送去那边冷静冷静。” “嗻!” 小凳子打了个寒颤,看着自家主子那潇洒的背影,心里默默给翰林院的那帮老头子点了根蜡。 惹谁不好,非要惹这位只想睡觉的主子。 这下好了,不仅字要被改了,连这点文人的体面,怕是都要被这位爷给扒个精光咯。 (本章完) 第026章 忧郁的乌龟,与朕不想努力的理由 卯时三刻,太和殿。 天还没亮透,殿内的九龙金漆长明灯将影子拉得老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檀香气,混合着百官袖口里那股子没睡醒的寒气,熏得人脑仁疼。 林休瘫坐在龙椅上,眼皮像是挂了两个铅球。 做皇帝最惨的不是批奏折,是早起。特别是当你昨晚还在琢磨怎么把“九年义务教育”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结果脑细胞死了一堆,刚睡下没两个时辰,就被那个比闹钟还准时的太监总管王公公给嚎醒了。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王公公这一嗓子喊出了男高音的水准。 底下,礼部尚书孙立本动了。这位老大人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官袍,手里捧着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奏疏,迈着那仿佛丈量过土地的方步,走到了大殿中央。 林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老头今天又要开始念经了。 “陛下,臣有本奏。”孙立本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是个快七十的人,“臣连夜汇集礼部上下三十名学士之智慧,以此《大圣朝教化万民疏》,恳请陛下过目。” 林休没动,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孙立本展开奏疏,开始朗读。 起初,林休还能勉强听进去两句。什么“教化乃立国之本”,什么“效法先贤,广设私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老头的话就像是夏天午后的蝉鸣,嗡嗡作响,催眠效果极佳。 这一念,就是半个时辰。 孙立本的方案其实很完美,或者说,太完美了。 他主张在全国各州府增设官方私塾,选拔德高望重的宿儒任教,每年由国库拨银补贴贫寒学子。课程设置从《三字经》到《四书五经》,循序渐进,甚至还贴心地规划了每年的考核标准。 除了“费钱”和“慢”这两个缺点,几乎挑不出毛病。 按照他的规划,大圣朝想要看到成效,起码得二十年。二十年啊,到时候林休坟头的草估计都两米高了,还开启什么民智? 林休换了个姿势,把身体重心从左屁股挪到了右屁股。他现在只想问一句:能不能讲重点? 终于,孙立本念完了最后一句“愿陛下垂拱而治,万世太平”,合上奏疏,满脸通红,显然是被自己感动坏了。 “臣以为,此乃百年大计,不可急功近利。”孙立本总结陈词,那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和谁拼命。 林休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口气。这口气叹得有点长,殿内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孙爱卿辛苦了。”林休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是没骨头,“听得朕……甚是乏味。” 孙立本一愣,刚要辩解,就听林休话锋一转。 “苏墨呢?死了没?没死就上来。” 大殿门口,一道人影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如果说孙立本是教科书般的“朝廷命官”,那苏墨就是教科书般的“流浪汉”。 这货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头发虽然束着,但乱得像个鸡窝,官袍领口还有一块可疑的墨迹。他一边走,一边还在袖子里掏着什么,那神态不像是来上朝的,倒像是刚通宵打完游戏出来买早点的。 “臣,翰林院修撰苏墨,参见陛下。” 苏墨行礼的动作极其敷衍,大概只弯了十五度腰。 旁边的孙立本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胡子都在抖:“苏修撰,金銮殿上,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苏墨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孙大人,昨晚为了改字,忙得没空洗脸。您这奏疏倒是写得香喷喷的,不知道里面装的是民生,还是脂粉气?” “你——”孙立本气得指尖发颤。 “行了。”林休打断了即将爆发的口水仗,“苏墨,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苏墨从怀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也不用太监呈递,直接往地上一摊。 “《汉字简化与速成识字法》。”苏墨指着那堆纸,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股子疯劲儿,“陛下,孙大人的方案我也听了,好听,真好听。但那是给神仙看的,不是给泥腿子用的。” 他随手抓起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符号。 “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掰成二十四个用。让他们花十年去学怎么写‘仁义礼智信’?做梦!”苏墨在大殿上转了个圈,指着满朝文武,“各位大人,你们当年寒窗苦读,也是脱了几层皮吧?现在让你们再去地里干一天活,回来还得练两个时辰大字,你们干不干?” 没人说话。 “我的方案很简单。”苏墨竖起一根手指,“把字拆了,把骨头打断,把肉剔了,只留个架子!让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夫,三天能写名字,三个月能看懂官府告示,三年能读通俗小说!这才叫教化!” “荒谬!” 孙立本终于忍不住了,一步跨出,挡在苏墨面前。 “汉字乃圣人所造,一笔一划皆有深意!‘人’字两笔,相互支撑;‘信’字人言,言必有信!你把字拆了,那还是字吗?那是缺胳膊少腿的残废!那是断了文明的脊梁!” 孙立本说得声泪俱下,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苏墨脸上。 “陛下!”孙立本转身跪下,头磕在金砖上咚咚作响,“此法万万不可行!若是推行此等‘残字’,我大圣朝文脉何存?百年之后,后人只知其形不知其意,岂不是成了蛮夷之邦?” 这番话极具煽动性。一时间,礼部、御史台的官员纷纷出列跪倒。 “臣附议!此乃动摇国本之举!” “苏墨此獠,其心可诛!” 朝堂上一片讨伐之声,仿佛苏墨挖了他们家祖坟。 苏墨孤零零地站在中间,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冷笑了一声。 “文脉?” 他突然冲到孙立本面前,蹲下身子,直视着这位老尚书的眼睛。 “孙大人,您说的文脉,是您书房里的孤本善本,还是老百姓能不能看懂药方子?您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百姓因为看不懂契约,被奸商坑得卖儿卖女?有多少冤案是因为犯人根本看不懂供词就画了押?” 苏墨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您抱着那裹脚布当旗帜,觉得那是美。可那是死人的美,是要吃人的!” “你——竖子!”孙立本气得脸色煞白,捂着胸口就要倒。 “我是粗鄙。”苏墨耸耸肩,“但我这粗鄙的法子,能让老百姓认字。您那高雅的法子,只能把老百姓挡在门外。咱们读书人,不是说要为天地立心吗?让人家看得懂,才叫立心;让人家看着晕,那叫立碑!” 这比喻,够损。 大殿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微妙。 户部尚书钱多多原本是站在后面看热闹的。他是管钱的,对这种神仙打架向来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但刚才苏墨那句“实惠”,像是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他的心窝子。 钱多多的小眼睛转了两圈,突然插嘴道:“那个……苏修撰啊,本官问一句。你这简化字,写起来……省墨不?”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位大圣朝的财神爷。 苏墨也被问愣了,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拍着胸脯保证:“省!绝对省!尚书大人您想啊,原来一个字二十划,现在变成五划,这得省多少墨水?不仅省墨,还省纸!原来一本账册那么厚,现在只要这么薄!核算速度起码快一倍!” “蹭!” 钱多多眼睛里的光,亮得吓人。那是饿狼看到了肉,色鬼看到了美女的光芒。 苏墨故意用在场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 “书写速度能快一倍。您手下那些算账的先生,每天能少加一个时辰的班。” 钱多多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得像两颗一百瓦的灯泡。 作为户部尚书,他最恨的就是看那些繁琐的账册。尤其是一些数字的大写,写错一个笔画就要重来,浪费时间又浪费钱。 “那个……陛下。”钱多多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出列,一脸正气,“臣以为,苏修撰之言,颇有几分道理。” 全场寂静。 孙立本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钱多多!你还要不要脸?为了几张纸,你连祖宗之法都不要了?” 钱多多撇了撇嘴,理直气壮:“孙大人,祖宗也没规定不能省钱啊。再说了,所谓教化,得先让人吃饱饭。省下来的银子,能修多少路?能赈多少灾?这也是仁政嘛。” 有了钱多多带头,风向瞬间变了。 刑部尚书皇甫仁摸了摸下巴。最近抓的人太多,刑部的文书堆积如山,底下的书吏天天哭爹喊娘说手都要断了。要是这字能少写几笔…… “臣……觉得也有道理。”皇甫仁慢吞吞地站了出来,“刑部卷宗浩繁,若是能简化书写,定能提升断案效率。” 吏部最近忙于组建“各地巡视组”,文书工作量巨大。部里已经加了好几个通宵的班了,听说能减少书写时间,吏部尚书周文渊也强烈表示赞成。 “工部……那个,工部图纸标注字太密容易看花眼,也附议。” 孙立本看着这帮平日里的同僚一个个临阵倒戈,气得浑身发抖。他悲愤地看向内阁首辅张正源,那是文官的领袖,是最后的希望。 “首辅大人!您说句话啊!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啊!” 张正源一直没说话。他手里拿着苏墨那份草案,翻来覆去地看。 老头子眼神深邃,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作为首辅,他看到的不仅仅是省墨省纸。他看到的是政令通达。以前皇上下一道旨意,到了乡下,得靠那几个识字的乡绅解释。乡绅说啥就是啥,黑的能说成白的。要是老百姓自己能看懂了…… 皇权下乡。 这四个字在张正源脑海里闪过,让他心头一跳。 但他不能明说。 于是,张正源只是放下草案。 沉默。 这沉默,震耳欲聋。 次辅李东璧倒是想说两句,他是个老好人,觉得汉字简化确实有辱斯文,但不得不承认汉字精髓(表意)并未丢失,且大势所趋,而且他看了看上面那个正一脸玩味盯着自己的皇帝,又看了看旁边那一脸“谁敢挡我省钱我就咬谁”的钱多多,最终决定闭嘴保平安。 孙立本绝望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孤独的战士,面对着一群名为“实用主义”的野蛮人。 孙立本孤零零地跪在那里,浑身发抖。他不明白,怎么一转眼,自己就成了少数派? 一直看戏的林休终于坐直了身子。 精彩。太精彩了。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让这帮老油条自己斗,比他下旨强压要有意思得多。 “陛下啊!”孙立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祖宗之法不可变啊!这字要是改了,咱们以后怎么读圣贤书?怎么跟古人对话?这……这是数典忘祖啊!” 林休看着底下这闹剧,终于是不耐烦了。 他坐直了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噼啪的脆响。 “行了,别嚎了。”林休掏了掏耳朵,“孙爱卿,你说得都对。真的,朕都懂。情怀嘛,传承嘛,高大上嘛。”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一转,变得有些无赖,又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慵懒。 “但朕就问你一句——朕批奏折,累不累?” 孙立本愣住了,下意识地回答:“陛下日理万机,自然是辛苦……” “知道辛苦就好。”林休叹了口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朕每天看着你们递上来的那些折子,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有时候一个字写得跟绣花似的,朕还得猜它是啥意思。朕不想努力了,行不行?” 群臣愕然。 不想努力了?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 “这样吧。”林休不想跟他们扯大道理,因为跟读书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得用魔法打败魔法,“咱们现场来个比试。赢了的,听他的。输了的,闭嘴。” “比试?”孙立本一脸茫然,“比什么?背四书五经?那是微臣的强项……” “背什么书啊,多累。”林休摆摆手,脸上浮现出一抹恶作剧般的坏笑,“咱们就比写字。听写。朕出题,你俩写。看谁写得快,还要写得让人认得出来。” 这也太儿戏了! 但皇帝金口玉言,谁敢不从? 很快,两张小几被搬到了大殿中央。笔墨纸砚伺候。 孙立本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气沉丹田,摆出了一代书法宗师的架势。他有信心,论书法,他甩那个鸡窝头苏墨八条街! 苏墨则是随意地抓起笔,姿势极其不标准,甚至还在袖口上蹭了蹭多余的墨汁。 林休背着手,在大殿上走了两步,看着殿外刚刚升起的太阳,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听好了。” 林休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念出了那句足以让无数繁体字使用者崩溃的魔咒: “忧、郁、的、乌、龟。” (本章完) 第027章 一只乌龟引发的惨案:看不懂的,通通算乱码!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平日里最爱咳嗽的那位礼部侍郎,此刻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懂行的大臣们,脸色那是相当精彩。有的嘴角抽搐,有的眉头紧锁,还有的——比如刚才跳得最欢的几个老学究,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刚吞了一只苍蝇,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这两个词,选得太毒了。 “忧郁的乌龟”。 这哪里是考校书法,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孙立本站在御案前,手里的紫毫笔那是御赐的贡品,平日里他拿在手里重若千钧,写出的字那是龙飞凤舞。可现在,这笔尖刚触到那张宣纸,他的手腕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 老孙心里苦啊。 那个“鬱”(郁)字,在繁体字界,那就是噩梦级别的存在,是所有读书人心中永远的痛。 你想想看,那个字是怎么写的?上面是“木”字打头,显得郁郁葱葱;中间塞进去一个不知所谓的罐子,还得加上复杂的封口;最底下还要再封一次。这还没完,右边还得再加上一个“毛”字旁(髟)的变体…… 哪怕是当年的书圣在世,要想在几息之间把这个字写得结构匀称、不糊成一团,那也得气沉丹田,凝神静气。 孙立本额头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写字,是在盖房子。每一笔落下,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这一笔粗了,下一笔就没地方放了。 好不容易,像是绣花一样,那个如同迷宫般的“鬱”字终于落成了。还没等他喘口气,那个要命的“龜”(龟)字又像座大山一样压了过来。 这字更绝。 上面是个头,得写出那种伸缩的感觉;中间是个身子,还得在方寸之间画出背甲上的纹路;最后那条甩出来的尾巴,还得讲究个笔锋回转。 孙立本咬着后槽牙,眼珠子瞪得溜圆。他是真急了,越急手越抖,越抖墨汁越晕。这哪里是在写字?这分明是在跟纸笔干仗! 大殿里只能听到孙立本沉重的呼吸声,呼哧带喘的,听得周围的人都跟着紧张。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替孙尚书捏把汗的时候,另一边却传来了极不和谐的声音。 “刷刷刷刷!” 那声音轻快、干脆,甚至带着几分敷衍的节奏感。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苏墨。 只见这位状元郎,哪有半点如临大敌的样子?他那姿势歪七扭八,左手甚至还插在腰带里,右手提着笔,就像是在路边摊给人画糖画一样,手腕灵活地抖动了几下。 就在孙立本还在跟“鬱”字中间那个复杂部件较劲的时候,苏墨已经把笔一扔。 “啪嗒”一声脆响。 苏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林休瘫在龙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开口问道:“这就写完了?” “回陛下,完了。”苏墨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那表情,就像是刚吃完早饭一样轻松,“再不写完,墨都要干了。” “孙爱卿呢?”林休把目光转向另一边。 此时的孙立本,官帽都有点歪了,鼻尖上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汗珠。 “臣……臣马上……” 老头子的声音都在颤抖。那是体力和脑力的双重透支。 终于,在最后一笔尾巴甩出去之后,孙立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晃了两晃,扶着桌子才没倒下。 “臣,幸不辱命。” 这一刻,孙立本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悲壮。为了维护祖宗的体统,他拼了这条老命啊。 林休没说话,只是随意地招招手。小太监小顺子立刻心领神会,小跑着下去,把两张纸呈了上来。 林休拿在手里,先是看了一眼左边的,眉头微微一皱;又看了一眼右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来,给各位爱卿都开开眼。” 林休直接站起身,把两张纸并排举起,正对着底下的文武百官。 大殿里的光线很好,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左边,是孙立本的墨宝。 平心而论,字确实是好字。颜筋柳骨,笔力苍劲,透着一股大儒的风范。 但是…… 那个“鬱”字和“龜”字,因为笔画实在太多,再加上写得急,离远了看,那就是黑乎乎的两大坨墨疙瘩。像是什么呢?就像是两只被人一脚踩扁了的蟑螂,还在纸上拖出了长长的尸体痕迹。(憂鬱的烏龜) 别说认了,看着都让人觉得眼晕,心里发堵。 再看右边。 苏墨的那张纸上,那字写得简直是……惨不忍睹。 歪歪扭扭,有的笔画粗,有的笔画细,毫无美感可言,甚至可以说有点丑,就像是刚学会写字的三岁小孩用树枝在地上划拉出来的。 可是! 那“忧郁的乌龟”四个字,却是该死的清晰! “忧”字,竖心旁加个尤,一目了然,干净利落。 “郁”字,有耳旁加个又,清清爽爽,绝不拖泥带水。 “乌”字,没有了那些繁琐的点和折,简单直白。 “龟”字,上下一顺,神似形似,连傻子都能看出来那是个王八。 最过分,也是最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是苏墨这货在那个“龟”字的旁边,居然还用剩下的墨汁,随手涂鸦了一只简笔画的小王八! 那只小王八画得极简,寥寥几笔,却神韵俱全。它耷拉着眼皮,嘴角无力地下撇,一副“生活太苦我想跳井”的生无可恋表情,正斜着眼,死死地盯着旁边的孙立本。 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整个太和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 “噗……” 不知道是哪个定力差的年轻官员,实在没忍住,从鼻孔里喷出了一声笑。 这一声就像是点燃了导火索。 紧接着,大殿里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此起彼伏的低笑声。有的人拼命掐自己的大腿,有的人用笏板挡着脸,肩膀剧烈耸动。 就连一向以严肃著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首辅张正源,此刻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脸上,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好几下。 太传神了。 那只“忧郁的乌龟”,简直就是对刚才那场繁琐辩论的绝妙嘲讽。 孙立本看着那两张纸,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张大了嘴巴,胡子乱颤,想要反驳,想要大声斥责这是“有辱斯文”,是“哗众取宠”。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苏墨写完了还在那抠耳朵、看宫女,而他孙立本,堂堂礼部尚书,当朝大儒,却累得手都要断了,写出来的东西还像两坨黑炭。 这强烈的对比,比任何雄辩都要有力一万倍。 “诸位爱卿,都看见了吧?” 林休把两张纸往龙案上重重一拍。 这一声响,并不大,却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头上。 他没有讲什么“开启民智”的大道理,也没有引用什么圣人微言大义。他只是用一种近乎无赖,却又让人无法反驳的口吻,下了最终的定论。 “孙爱卿这字,美是美,那是艺术品,适合挂在墙上供着。” 林休指了指左边那坨墨迹,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但朕看着眼晕。朕本来批奏折就容易犯困,再看这种字,朕怕是连晚饭都吃不下了。” “至于苏墨这字嘛……” 林休指了指那只简笔画乌龟,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虽然丑得跟狗爬似的,甚至有点辣眼睛。但是,朕看着省心啊!不累啊!一眼就能看明白这是个啥玩意儿!” 他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案几上,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视全场。 那一瞬间,那股属于“先天大圆满”的恐怖威压,不再是隐忍不发,而是如同潮水般,淡淡地弥漫开来。 所有人的笑意瞬间收敛,心头猛地一凛。 他们突然想起来,站在上面的这位,可不仅仅是个想偷懒的年轻皇帝,更是一位能单手镇压国舅、让满朝文武动弹不得的绝世强者。 “朕是个懒人,这点你们都知道,朕也不避讳。” 林休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朕最讨厌的,就是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明明三两笔能写完的事,非要画个迷宫出来;明明一句话能说清的事,非要引经据典绕个十八弯。” “所以,朕在这给你们立个新规矩。” 林休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 “从今日起,设立半年的交接期。翰林院负责出教材,把这些缺胳膊少腿的字给朕整理出来,全天下推广。” “半年之后,凡是呈上来的奏折,六部的公文,必须给朕用简体字!” 说到这里,林休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霸气: “谁要是再给朕写那些笔画多得像鬼画符一样的古体字,朕一律视为‘乱码’!什么是乱码?就是看不懂!不批!不办!直接驳回!要是耽误了军国大事,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这话说得,简直霸气侧漏,又带着股让人哭笑不得的任性。 你是皇帝,你说看不懂,那就是看不懂。谁敢逼着你认字?谁敢指着皇帝的鼻子说:“陛下您文化水平不够,得去进修一下”? 那是嫌命太长了。 孙立本面如死灰,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阵阵发黑。 完了,全完了。 斯文扫地,真的是斯文扫地啊!以后读书人还要不要脸面了?这简直就是文明的倒退啊! 他想要死谏,想要撞柱子,想要用自己的鲜血来唤醒这个“昏君”。 但林休并没有打算把这位老臣逼上绝路。 帝王术,讲究的就是一个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把人逼死了,谁给他干活?谁去负责具体的推广?苏墨那小子虽然有点才气,但毕竟是个搞技术的,真要论行政管理和各种扯皮,还得是孙立本这种老油条。 “不过嘛……” 林休话锋突然一转,语气瞬间从凛冽的寒冬变成了和煦的春风。 他看着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的孙立本,叹了口气:“孙爱卿刚才说的官学扩招,朕觉得很有道理。不仅有道理,简直就是深谋远虑,乃是谋国之言啊。” 孙立本猛地抬头,灰败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希冀。 “陛下……您是说……” “礼部的事情多,责任重,这教化天下的担子,也不能全指望翰林院那帮书呆子。”林休笑眯眯地抛出了那颗早就准备好的、涂满了蜂蜜的甜枣。 “这样吧,等翰林院把汉字简化完了,这推广和教育的具体差事,还是得落在礼部头上。教材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孙爱卿,你回去整理一个官学怎么扩招的详细方案。要在全国多少个县建学堂?需要多少夫子?夫子的待遇怎么定?这些朕统统不懂,都得仰仗你。” 说到这,林休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让老百姓都认字,只要能让这大圣朝的子民不再当睁眼瞎,朕让户部给你全额拨款!”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旁边的户部尚书钱多多,脸皮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心疼得直哆嗦。那可是真金白银啊!但他转念一想刚才苏墨悄悄跟他说的“能省三成办公耗材费”,又咬咬牙,忍了。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要以后不用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账本,这钱,花得值! 孙立本愣在原地,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虽然“字”变残废了,但这“教化万民、有教无类”的儒家终极理想……怎么感觉反而更近了一步? 而且,还是那种不用自己去化缘、不用看户部脸色、皇帝直接给经费的那种? 这算什么? 这就像是你被人打了一顿,结果对方反手塞给你一张几百万的支票,还问你疼不疼。 但这支票,是真香啊。 孙立本的内心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 一边是祖宗之法的坚持,一边是毕生追求的“大同社会”的诱惑。 他看了一眼苏墨那只还在对他嘲讽的“忧郁的乌龟”,又看了一眼龙椅上那个满脸写着“朕要睡觉”的皇帝,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无奈,有妥协,也有一丝释然。 “老臣……遵旨。” 孙立本缓缓跪下,这一次,他的腰弯得很低,不像是被迫,倒像是某种认同。 或许,在这个懒得出奇、不按套路出牌的皇帝治下,这只跑得慢吞吞的“乌龟”,真的能爬得比兔子还快一点? 毕竟,简化的不仅仅是字,更是那个高高在上、让百姓望而生畏的门槛啊。 “行了行了,都退了吧。” 见事情搞定,林休立刻恢复了那副没骨头的样子,挥手像是在赶苍蝇,“朕都要困死了,这一早上折腾的,脑仁疼。苏墨,你留下,朕还有事问你。” “臣等告退——” 群臣山呼万岁,如潮水般退去。 原本拥挤的大殿,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林休和那个还站在原地整理衣领的苏墨。 大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把飞舞的尘埃照得清清楚楚。 林休重新瘫回椅子上,毫无形象地把腿搭在龙案的一角,看着下面那个即便赢了也没有趾高气扬、反而一脸淡定的年轻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第一步,成了。 这把刀,算是磨快了。接下来,就该看看这把刀,能砍断多少陈腐的烂柯,能在这个看似繁华实则僵化的大圣朝,捅出多大的窟窿了。 “喂。” 林休突然开口,声音里没了那种帝王的威严,倒像是个邻家的大哥,“那只乌龟,画得不错。” 苏墨嘿嘿一笑,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大殿的金砖上,完全没有了臣子的拘谨。 “陛下谬赞,那是臣的自画像。” 苏墨指了指那张纸,眼神里透着股看透世事的通透,“在这个朝堂上混,在那帮满嘴仁义道德的老大人中间混,不把自己缩在壳里,装得迟钝点、忧郁点,容易被踩死啊。” 林休笑了。 这小子,是个明白人。甚至比那些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还要明白。 所谓的“疯”,不过是他的壳。只有疯子,才能说真话;只有疯子,才能做那些正常人不敢做的事。 “放心。” 林休打了个哈欠,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丝让苏墨感到安心的温度。 “有朕在,谁敢踩你,朕就把他的腿打断。” 林休站起身,走到苏墨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能让这天下人,都看得懂朕的旨意,只要你能把这文字的门槛给朕踏平了。” “哪怕你是只乌龟,朕也能让你跑赢全天下的兔子。” “而且,”林休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等你这事儿办成了,朕许你进内阁,专门负责……替朕把那些看着费劲的奏折都给挡回去。” 苏墨愣了一下,心想内阁这么简单吗?赶紧谢主隆恩。 (本章完) 第028章 从提亲盛况到“慈善”阳谋 御书房偏殿的窗户开着,外头那棵老槐树上,几只不知趣的知了正扯着嗓子喊个没完。 阳光斜斜地透进来,照在那些金丝楠木的桌椅上,浮尘在光柱里慢悠悠地打转。林休歪在铺了软垫的罗汉床上,手里捏着个白瓷茶盏,眼神却没什么焦距,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他今儿起得早了点——其实也不算早,日上三竿而已,但对于习惯了睡到自然醒的林休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酷刑。 “周爱卿啊。” 林休打了个哈欠,那声音懒洋洋的,像是没睡醒的猫,“让你去办的正事儿,怎么样了?” 站在下首的礼部侍郎周通身子微微一僵。 这位周侍郎是礼部尚书孙立本的得意门生,四十来岁,长得斯斯文文,平日里最讲究规矩体统。可自从跟了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陛下,他觉得自己的发际线都在往后移。 “回禀陛下,”周通拱手,语气恭谨,“贵妃娘娘的入宫仪程,礼部已经拟定完毕。若是陛下没有别的旨意,七日之后的黄道吉日,便是大典之时。” 林休把茶盏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搁,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朕问的不是这个。”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身子微微前倾,语气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朕是问,那边的‘诚意’……咳,朕是说,李家那边,对于朕的这番心意,反应如何?” 周通是个聪明人,瞬间就听懂了皇帝陛下话里的弯弯绕。 什么心意?那是惦记人家那笔能把国库填满的嫁妆呢。 他顿了一下,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三天前,他带着圣旨和礼部官员,浩浩荡荡前往李家新宅提亲的场景。 那场面,啧,说句大不敬的话,比状元游街还要热闹几分。 …… 那天是个大晴天,日头毒得很。 李家在京城置办的新宅子位于城东最繁华的地段,原本是一位获罪亲王的府邸,占地极广,雕梁画栋。 周通的马车还在两条街外就被堵住了。 不是因为路窄,是因为人多。 放眼望去,全是各式各样装饰豪华的马车,车辕上挂着的灯笼和徽记,能把半个京城的官场图谱给凑齐了。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侯府管家、尚书府的亲随,此刻都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排着队,手里捧着红灿灿的拜帖,跟那看门的小厮赔着笑脸。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复杂的味道,那是马粪味、廉价或昂贵的香粉味,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的味道。 “周大人到——!” 随着开路衙役的一声吆喝,原本拥挤的人群硬生生挤出一条道来。 周通下了车,掸了掸官袍上沾染的尘土,抬眼望去。只见李家那朱红的大门洞开,门口的两座石狮子脖子上都系着大红绸花,喜气得甚至有点俗艳。 但没人敢说俗。 因为站在门口迎客的,正是那位富可敌国的李万山。 这老头那天穿了一身暗红色的团福字锦缎长袍,满面红光,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像是在发光。看见周通,李万山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那动作利索得一点都不像个快六十岁的人。 “哎哟,周大人!稀客,稀客啊!” 李万山拱着手,声音洪亮,“老夫这刚搬家,没想到周大人亲自来了,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周通看着这位曾经见官矮三分的商贾,心里有些感慨。 若是放在半个月前,李万山见了他这个礼部侍郎,怕是得跪在地上磕头。可现在?人家是国丈。 虽然还没正式册封,但这层身份已经像金钟罩一样罩在了李家头上。 两人寒暄着往里走。周通注意到,李万山虽然极力想要保持谦逊,但那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得意劲儿,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路过前厅的时候,李万山似是有意无意地指着摆在正堂中央的一盆红珊瑚,那珊瑚足有一人高,色泽鲜红如血,一看就是稀世珍宝。 “周大人,您看这东西。”李万山摸着胡须,嘿嘿一笑,“这是昨日户部尚书钱大人派人送来的,说是贺老夫乔迁之喜。老夫本来是不收的,可钱大人非说这是为了庆贺‘皇商’归位,不收就是不给面子。啧啧,这怎么好意思呢。” 周通嘴角抽了抽。 好一个钱多多,这就开始烧冷灶了?这哪是送礼,这是在向未来的“财神爷”纳投名状呢。 比起李万山的飘飘然,真正让周通感到心惊的,是李家那位大小姐。 他并没有见到李妙真本人——毕竟是待嫁的贵妃,不便抛头露面。但在他离开的时候,李家的大管家悄悄递给了他一个小匣子,说是大小姐的一点心意,感谢周大人为婚事奔波。 周通回到轿子里打开一看,里面并没有金银珠宝,而是一方古墨。 那是前朝大儒用过的残墨,虽然只剩半块,但在读书人眼里,这比千金还要贵重。而在墨盒底下,压着一张素笺,上面只写了一行簪花小楷: “皇恩浩荡,李家身无长物,唯有一片赤诚,愿为陛下马前卒。” 那一刻,周通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送礼送到了心坎上,说话说到了点子上。这位还没进宫的娘娘,看得比她爹清楚多了。她知道这泼天的富贵是怎么来的,也知道该怎么守住它。这哪里是嫁女儿,这分明是一场豪赌,一场把整个身家性命都押在皇帝身上的政治投资。 …… “爱卿?周爱卿?” 林休的声音把周通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周通回过神,发现皇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连忙收敛心神,躬身道:“回陛下,李家……很有诚意。李老太爷虽然看着高兴坏了,但李家大小姐是个明白人。微臣看,这李家的家底,很快就能为您所用了。” “明白人好啊。” 林休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跟聪明人打交道,最是省力气。朕最怕那种听不懂人话的蠢货,还得朕费劲巴拉地去解释。” 说到这,林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对了,朕听说这几天京城里挺热闹?各地那些藩王、世家,是不是都派人来了?” “正是。” 周通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折子,“这是昨日刚呈上来的名单。除了镇守边关的几位王爷不便回京,其余的亲王、郡王,还有江南四大世家、山东孔家等,都派了嫡系子弟甚至家主亲自前来。名义上是恭贺陛下登基大宝以及大婚之喜,实际上……” 周通犹豫了一下,没往下说。 “实际上是来看看朕这个新皇帝是不是个软柿子,顺便看看能不能在这新朝廷里分一杯羹,对吧?”林休替他把话补全了,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 周通苦笑一声,没敢接茬。 这确实是实情。先帝走得急,新皇登基又太快,甚至还搞出了“先天大圆满”这种吓死人的动静。那些盘踞在各地的土皇帝们心里没底,自然要派人来探探虚实。 林休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看着窗外那几只还在叫唤的知了,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弧度。那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灿烂,却让周通莫名觉得有点冷。 “来得好啊。” 林休轻声感叹道,“朕正愁这‘希望工程’的启动资金只有李家那一笔不够用呢。这帮人有钱、有闲,还一个个死要面子。这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咳,送上门来的亲人吗?” 他在心里默默把“韭菜”两个字咽了回去。 周通听得一头雾水:“希望……工程?陛下,这是何意?” 林休转过身,看着一脸茫然的周通,脸上露出了那种狼外婆诱拐小红帽时的慈祥表情。 “周爱卿啊,你说这大婚庆典,往年都是怎么个搞法?” “回陛下,按祖制,当在太和殿赐宴群臣,教坊司献舞,礼部奏雅乐,然后……” “停停停。” 林休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无聊,太无聊了。一群老头子坐在那儿吃冷饭,看着一帮人跳那种慢吞吞的舞,朕看着都想睡觉。而且,这还得花国库的钱,简直是浪费。” “那……陛下的意思是?”周通小心翼翼地问。 “朕要改改。” 林休打了个响指,“这次大婚,晚上的宴会不叫国宴,改叫‘大圣皇家慈善文艺晚会’。” “慈……慈善?”周通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跟不上皇帝的思路。 “对,慈善。” 林休走到书桌旁,随手拿起一支笔,在纸上画了个圈,“你看,咱们马上要推行那个……那个苏墨搞的简体字,还要搞什么义务教育,这都需要钱,对吧?虽然李家出了大头,但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怎么能让李家专美于前呢?得给天下人一个表达忠心的机会嘛。” 他把笔一扔,两眼放光地看着周通:“晚会的节目,不要那些咿咿呀呀的东西。你去民间,给朕找几个……呃,比较惨的戏班子。” “惨?”周通瞪大了眼睛。 “对,就是要惨。” 林休开始比划,“比如说,那家孩子因为家里穷读不起书,结果被恶霸欺负,连家里的牛都被抢走了;再比如,那谁家的神童,因为看不懂繁琐的公文,结果被贪官坑得家破人亡。总之,怎么煽情怎么来,怎么让人掉眼泪怎么演。” “等这帮王爷、世家子弟看得眼泪汪汪的时候,”林休猛地一拍手,“朕就站出来,宣布成立‘大圣助学基金’。为了让天下的孩子都有书读,为了不让悲剧重演,朕带头捐款!然后……” 他笑眯眯地看着周通,“你觉得,那帮平日里标榜自己‘仁义礼智信’的贵族们,好意思不掏钱吗?他们要是捐少了,那就是不给朕面子,就是对圣人不敬,就是没有良心!” 周通听得目瞪口呆。 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心里翻江倒海。 这是什么路数? 这哪是什么晚会?这分明就是把那帮权贵骗进来,关上门,然后拿着道德的大棒子,逼着他们把口袋里的银子掏出来啊! 这招太损了。 可是…… 周通细细一想,又觉得这招简直绝了。 那些世家大族最在乎什么?名声。他们平时花大价钱修桥铺路,不就是为了博个善名吗?现在皇帝搭好了台子,给足了他们露脸的机会,谁要是这时候抠门,那以后在士林里还怎么混? 这就是阳谋。 明知道是坑,还得满脸堆笑地往里跳,还得争先恐后地跳,生怕跳得慢了被人说没爱心。 “陛下……圣明。” 周通憋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他是真服了。这位陛下看着懒散,整天喊着不想干活,可这坑人的心思,转得比谁都快。 “这就圣明了?” 林休摆了摆手,重新躺回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这只是个开始。周爱卿,这事儿你得亲自去抓。记住了,舞台要搭得大气的,灯光要……算了,灯光你们搞不定,就多点些蜡烛。气氛一定要烘托到位。” “还有,”林休补充道,“给那些捐款多的人,发奖状。朕亲自题字,写什么‘大圣首善’、‘爱心大使’之类的。这东西不值钱,费点墨水而已,但他们肯定喜欢。” 周通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用几张纸换人家真金白银,这买卖做的,简直是一本万利。 “臣……遵旨。”周通深吸一口气,躬身领命。他已经能预感到,七天后的那个夜晚,将会是怎样一副群魔乱舞……哦不,感天动地的画面。 “行了,去吧。” 林休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朕还得再睡个回笼觉。这早朝真是反人类……” 周通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直到走出御书房老远,站在那烈日底下,周通才觉得身上那股子寒意散了一些。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巍峨的宫殿,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同情。 同情那些还在路上、满怀期待想要来京城显摆的藩王和世家子弟们。 你们以为是来吃席的? 呵。 你们是来当菜的。 …… 殿内,林休并没有真的睡着。 他闭着眼睛,手指在腿上轻轻敲打着节奏。 “系统,”他在心里默念,“这回搞这么大阵仗,要是还能把那个什么‘开启民智’的任务进度条往前推一推,你是不是得给朕点额外奖励?” 脑海里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并没有回应。 林休也不在意,翻了个身,嘴角噙着笑。 钱有了(李家),名分有了(大婚),接下来就是要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一点。只有把所有人都卷进来,大家都忙得团团转,他这个皇帝才能安安心心地在后面摸鱼啊。 这就是帝王术的最高境界—— 只要朕足够懒,你们就得足够勤快。 “来人,”林休懒洋洋地喊了一声,“给朕拿点冰镇西瓜来。这天儿,热得人心慌。” 门外的小太监应了一声,一溜烟地去了。 阳光依旧很好,知了依旧在叫。但这看似平静的皇宫深处,一张针对全天下有钱人的大网,已经悄无声息地张开了。 (本章完) 第029章 这群羊太乖了,朕忍不住想吓唬一下 这几天的京城,气氛怪得很。 真要形容的话,就像是那种暴风雨来临前死一般的宁静,或者是老鼠见了猫之后那种屏住呼吸的僵硬。 按理说,这日子正是各地藩王世子、世家家主进京述职、顺便参加新皇大婚庆典的高峰期。依照往年的惯例,这帮手里握着兵权或者财权的主儿凑到一块,那京城的大街上绝对是鸡飞狗跳。 今天这家的小王爷在青楼为了个花魁争风吃醋,把人腿打折了;明天那家的公子哥嫌弃路边摊贩挡道,直接策马扬鞭踩过去。顺天府的尹大人每年这时候都得愁掉一大把头发,装病告假那是常有的事。 可今年?嘿,太阳简直打西边出来了。 此时此刻,京城最宽阔的朱雀大街上,一队挂着“镇南王府”旌旗的豪华车队正缓缓行进。那马车镶金嵌玉,看着就透着一股子“老子很有钱而且很不好惹”的霸气。 若是放在往常,这车队早就横冲直撞过去了,前面哪怕是当朝一品大员的轿子,怕是也得掂量掂量敢不敢挡路。 但现在,这车队停下了。 原因极其荒谬——路中间有个挑着大粪桶的老农,大概是刚才脚滑,崴了一下,正坐在地上揉脚脖子,那两桶不可描述之物泼了一地,味道那叫一个冲。 路边的百姓都吓傻了,心说这老头完了,不仅要赔命,这全家都得遭殃。 然而,令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发生了。 那辆镶金马车的帘子掀开,钻出来的不是凶神恶煞的侍卫,而是一位身穿锦袍、面白无须的年轻公子——正是素有“南疆小霸王”之称的镇南王世子,沐武。 沐武下了车,脸上的肌肉甚至还抽搐了两下,硬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没喊打喊杀,反而挥了挥手,对自己那帮刚要冲上去骂人的手下低声喝道: “都给本世子闭嘴!不知者无罪懂不懂?别惊扰了老人家!” 说着,他竟然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在那吓得浑身发抖的老农手里,语气温和得像是个来京城赶考的书生:“老人家,伤着没?这银子您拿去治伤,这路滑,下次小心。” 说完,他也不嫌那味道冲,竟然指挥着手下把路面清理干净,这才重新上车,小心翼翼地绕路走了。 直到车队走远了,路边茶摊上的张老汉才把惊得掉在桌上的下巴托回去,揉了揉眼睛对旁边的客人说道:“我说,我这是还没睡醒?刚才那个……真是那个听说一顿饭要吃三个小孩的镇南王世子?” 客人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压低声音道:“老张头,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最近户部和刑部联手搞了个什么‘巡视组’,巡视组那伙人带着尚方宝剑在地方上大杀四方,连藩王的小舅子都给抓了三个。这帮人进京前都被家里长辈死命叮嘱过——” 客人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股子敬畏:“上面那位,看起来懒洋洋的,实则是位活阎王。谁敢这时候触霉头,那就是给咱们那位陛下送把柄呢。说是夹着尾巴做人,那都是轻的,这帮人现在恨不得把尾巴剁了藏裤裆里。” …… 其实这位客人只猜对了一半。 这帮权贵之所以怂成这样,不仅是因为怕把柄被抓,更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太和殿内,早朝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如果不看那些金碧辉煌的装饰,光看殿内这帮人的姿态,你甚至会以为这是在举行什么大型的默哀仪式。 几百号人,除了朝廷原本的文武百官,今天还多了几十位各地的藩王世子和世家家主。这么多人挤在大殿里,竟然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所有人跪在地上,脑袋低得恨不得埋进两腿之间。 排在最前面的,是孔家的当代家主孔繁。这位可是天下读书人的标杆,平日里那是何等的清高傲气,见着先帝都敢挺直腰杆子讲两句圣人道理。 可现在,孔繁跪在那儿,双手交叠放在额前,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一个小算盘:陛下喜怒无常,还是个先天大圆满的怪物。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只要我们把姿态做到极致的卑微,把礼数做到极致的周全,甚至连呼吸都在一个频率上,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陛下总不能无缘无故找茬吧? 只要熬过这个早朝,就算是过关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坐在龙椅上的林休,今天难得没有打哈欠。 他单手撑着下巴,歪着身子,那双看似慵懒的眼睛,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台下这群“乖宝宝”。 林休其实挺失望的。 真的。 他原本还想着,这帮藩王世子平日里嚣张惯了,怎么着也得有几个刺头跳出来,在朝堂上为了座位啊、礼节啊之类的破事吵一吵。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发飙,罚个款,充个公什么的。 结果倒好,这帮人一个个乖得跟鹌鹑似的。 整个大殿安静得只剩下几十根粗大的蜡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爆裂声。 这种完美的恭顺,让人觉得无趣,更让人觉得——虚伪。 林休换了个姿势,这一动,龙椅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就这么个小动静,底下的孔繁肩膀猛地抖了一下,虽然幅度极小,但还是被林休看见了。 林休撇了撇嘴。 “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底下的众臣心里瞬间咯噔一下:完了,这叹气是什么意思?是对我们不满意?还是陛下起床气又犯了? “假。” 林休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字。 “太假了。” 众臣一头雾水,但冷汗已经开始往外冒了。 林休缓缓站起身,也不走台阶,直接从龙台上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像是一片落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就这么负着手,一步步走到跪在最前面的孔繁和那个镇南王世子沐武面前。 “抬起头来。”林休的声音不大,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 孔繁和沐武僵硬地抬起头。 沐武虽然是武将世家出身,长得五大三粗,但此刻那张脸煞白煞白的,眼神飘忽,根本不敢跟林休对视。 “看看你们这副德行。” 林休指了指两人,又指了指后面跪成一片的权贵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一个个低眉顺眼,连大气都不敢喘。怎么着?朕这太和殿上有吃人的老虎?还是说,朕长得像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臣……臣等不敢!” 孔繁到底是文人领袖,反应稍微快点,立马颤声说道,“陛下龙威浩荡,臣等是敬畏天颜,发自内心的恭顺,绝无……” “停。” 林休抬手打断了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敬畏?朕看是心虚吧。” 这顶帽子扣得有点大,孔繁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刚要磕头辩解,林休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过于恭顺,非奸即盗!” 林休的声音陡然拔高,虽然没有用吼的,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样砸在众人的心口上,“平日里听说你们在地方上那是威风八面,怎么到了朕面前,一个个变得这么完美?连行礼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他围着沐武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尤其是你,沐世子。朕听说你在南疆,一顿饭不顺心都要掀桌子。今天这膝盖怎么这么软?嗯?是不是背地里憋着什么坏,想算计朕?” 这简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就是典型的没事找事! 沐武冤枉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他就是想安安稳稳来进个贡,怎么就成算计皇帝了?他慌乱地张嘴想要解释,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恐怖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气息,从林休身上爆发出来。 那是先天大圆满的威压。 林休控制得很好,并没有释放全部,仅仅是漏出了一丝缝隙。但对于大殿里这些大多只有行气境,甚至只是普通人的权贵来说,这一丝威压,无异于泰山崩塌在眼前。 原本流动通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了水泥。 沐武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按住,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 后排几个身体弱点的世家家主,白眼一翻,差点直接晕死过去,却被那股威压强行吊着一口气,想晕都晕不了,只能清醒地感受着这种源自灵魂的战栗。 恐惧。 纯粹的恐惧。 这一刻,他们脑子里那些什么家族底蕴、什么免死金牌、什么朝廷律法,统统变成了废纸。在这个拥有绝对力量的男人面前,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生死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人们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那是缺氧的征兆。 林休看着眼前这群抖得像筛糠一样的人,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这就对了嘛。 只有把你们那层“体面”和“傲气”的壳子给敲碎了,只有把你们吓得魂飞魄散,过几天的那个“慈善晚会”,你们才不敢跟朕耍心眼,才会乖乖地把银子掏出来买平安。 这就是帝王术,也是林休自创的“用户心理学”——先给一棒子,打得你找不到北,然后再给个甜枣,你就会对那个甜枣感恩戴德。 威压持续了大概十个呼吸的时间。 对于在场的大臣来说,这十个呼吸比十年还要漫长。孔繁的官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紧紧贴在后背上,狼狈不堪。 就在有人真的快要吓尿裤子的时候,那股恐怖的压力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种感觉,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被拉出了水面,大殿里瞬间响起了一片剧烈的吸气声。 “行了,别抖了。” 林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又变回了那种懒洋洋、甚至带着点玩笑的调子。 他拍了拍沐武那宽厚的肩膀,像是老朋友见面一样,甚至还帮沐武整理了一下稍微有点歪的领口:“朕就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试试你们的胆量。看来……啧啧,这胆子都不大嘛。” 开玩笑? 满朝文武心里都在咆哮:有拿人命开玩笑的吗!刚才那一瞬间我们连遗书怎么写都想好了! 但面上,谁敢露出一丝不满? 沐武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还得挤出一副“陛下幽默风趣”的表情,颤声道:“陛……陛下神威,臣……臣等万死……” 林休没再理会他们,转身慢悠悠地走回龙台,一屁股坐在龙椅上,恢复了那个没骨头的坐姿。 “既然你们这么乖,那朕也就放心了。” 他拿起御案上的一颗葡萄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这几日在京城好好玩,别惹事,也别太拘谨。毕竟过几天就是朕办的晚会,朕可是特意给你们留了好位置。到时候要是谁不给面子,或者哭丧着脸……” 林休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全场。 所有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拼命点头,脸上堆满了比亲爹复活还要灿烂的笑容。 “行了,退朝吧。朕还要补个回笼觉。” 林休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 …… 等到林休的身影消失在后殿,那一声“退朝”的尾音还在大殿里回荡时,满朝文武才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太监总管小凳子高喊着“百官退散”,看着这帮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此刻一个个腿软得像刚出生的牛犊子,心里对自家万岁爷的敬仰简直如滔滔江水。 沐武是被两个手下架着出宫的。直到坐上了自家马车,离开了那座压抑的皇宫,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风一吹,凉飕飕的。 “可怕……太可怕了。” 沐武哆哆嗦嗦地接过手下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压惊,牙齿还在打颤,“谁说新皇是个只会睡觉的废物?这分明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是个怪物!” 旁边的谋士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那咱们带来的那些想要试探朝廷底线的计划……” “试探个屁!” 沐武一巴掌拍在谋士脑门上,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想害死本世子吗?传令下去,所有人给我老实待着!过几天的晚会,把家里带来的最好的东西都备上!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本世子惹事,我先剁了他!” 同样的对话,发生在京城各处豪宅的马车里。 一种名为“敬畏”的情绪,经过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找茬”,彻底刻进了这帮权贵的骨头里。 而在乾清宫的暖阁里,林休正翘着二郎腿,心情大好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陛下这招‘杀鸡儆猴’,哦不,是‘无鸡也杀’,当真是高明。” 屏风后面,一身大红宫装的李妙真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个小账本,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看穿一切的光芒,还有毫不掩饰的崇拜。 她刚才一直在暗处看着。 林休这一手,既没有动刀杀人,也没有真的处罚谁,仅仅是用这种近乎“耍无赖”的方式,彻底击碎了那帮人的心理防线。 “什么叫无鸡也杀,难听。” 林休白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叫用户心理学。你想啊,朕先把他们吓个半死,让他们觉得朕随时可能要抄他们的家。这时候,朕突然给他们一个花钱就能讨朕欢心的机会,你说,他们会不会抢着掏钱?” 李妙真愣了一下,随即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陛下,您这哪是当皇帝啊。”她走过来,极其自然地给林休倒了杯茶,眼波流转,“您这分明是天下最黑心的商人。臣妾觉得,过几天晚会的门票价格,看来还得再翻一番了。” 林休嘿嘿一笑,接过茶杯抿了一口。 “那是自然。这帮羊养得这么肥,毛都顺得油光发亮的,不剪狠一点,都对不起朕今天这场戏。” (本章完) 第030章 朕要的不是戏,是催泪弹! 教坊司的大堂里,檀香缭绕,丝竹悦耳。 台上正在排演一出《六月雪》的折子戏。不得不说,大圣朝的皇家艺术水准那是相当在线的。那位当红的青衣角儿,水袖一甩,咿咿呀呀唱得那叫一个百转千回,身段软得像没骨头似的,眼波流转间尽是哀怨,看得人…… 直犯困。 坐在台下的林休,已经把哈欠打到了第八个。他眼皮子像灌了铅,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在太师椅上,手里那盏上好的雨前龙井都快凉透了。 “停停停!” 林休终于忍不住了,把茶盏往桌上一放,发出“磕哒”一声脆响。 台上的锣鼓声戛然而止,那个青衣吓得一哆嗦,差点扭了腰,连忙跪伏在地,浑身发抖。旁边的礼部侍郎周通更是冷汗直流,颠颠地跑过来,腰弯成了大虾米。 “陛下,这……可是有什么不妥?”周通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六月雪》是京城最红的班底,这词儿填得极雅,唱腔也是正宗的……” “雅?太雅了!” 林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周大人,咱们这次晚会的目标是什么?是让那帮藩王、世家把口袋里的银子掏出来!你整这些云山雾罩、辞藻华丽的东西,他们看得懂吗?就算看懂了,他们会哭吗?” 周通愣住了,讷讷道:“这楚娥……还不惨吗?” “惨是惨,但那是戏里的惨。” 林休站起身,走到戏台前,指着那一身锦绣戏服的青衣,“你看她,虽然演的是冤枉,但这一身行头,比寻常百姓过年穿得还好。那帮权贵看戏,看的是身段,听的是唱腔,他们心里清楚这是假的。他们那心肠,早就被荣华富贵泡硬了,你拿根羽毛挠痒痒,他们能有什么感觉?” 他转过身,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让周通心惊肉跳的精光。 “要想让他们掏钱,就得拿针扎!扎出血来!扎到他们心坎儿里去!咱们要的不是高雅艺术,是催泪弹!是让他们觉得自己如果不掏钱,出门就会被雷劈的那种愧疚感!” 周通听得云里雾里,完全跟不上这位爷的思路。 林休叹了口气,挥手道:“去,把苏墨给朕叫来。还有孙尚书,也叫来。这种直击灵魂的脏活儿,还是得疯子来干。” …… 一刻钟后。 翰林院修撰苏墨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头发乱得像个鸟窝,兴奋地冲了进来。这货自从搞简化字尝到了甜头,现在看谁都像是在看行走的文字改革素材。礼部尚书孙立本则是稳重许多,但也一脸狐疑,不知道皇帝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都坐。” 林休也没废话,让人搬了两把椅子,自己则盘腿坐在戏台沿上,一点皇帝的样子都没有。 “苏墨,朕知道你笔杆子硬,脑子也活。朕现在给你讲几个画面,你给朕写成戏本子。记住,不要那些四六骈文,不要那些之乎者也,就要大白话!怎么扎心怎么写!” 苏墨眼睛一亮,掏出随身的小本本,舔了舔笔头:“陛下您请讲,臣这灵感正堵得慌呢!” 林休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上辈子在那些公益广告和扶贫纪录片里看过的画面。那些画面,即便隔了时空,依然有着让人心颤的力量。 “第一个场景。” 林休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背景是大山深处,破烂的土房,四面漏风。教室里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孩子们趴在石头上写字。” “主角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头发枯黄,衣服补丁摞补丁。冬天,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全是裂口,流着血水。” 林休比划了一个握笔的姿势,“她手里紧紧攥着半截铅笔——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然后,她抬起头,那张小脸脏兮兮的,但那双眼睛……” 他顿了一下,盯着苏墨的眼睛,“那双眼睛要大,要亮,要清澈得像一潭水。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眼神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东西——渴望。对读书的渴望,对走出大山的渴望。” 苏墨的手猛地一抖,笔尖在纸上戳了个洞。 “大眼睛……”苏墨喃喃自语,呼吸有些急促,“那双眼,能看穿人心。” “对,就是这种感觉。”林休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第二个场景。” “这个场景是个老教书先生。寒冬腊月,大雪封山。学堂里的炭火早就断了,孩子们冻得拿不住笔。” 林休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寒意,“这先生家里也穷得叮当响,但他为了给孩子们买几本像样的书,买几块不掉渣的墨,他做了一件事。” 孙立本忍不住插嘴:“他去求人了?” “求人?求人若是有用,这世上就没穷人了。” 林休摇摇头,“他穿着自己唯一的一件御寒棉衣出了门,去了当铺。出来的时候,怀里揣着买书的钱,身上却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麻布长衫。” “漫天大雪啊,寒风像刀子一样刮。” 林休的声音有些发颤,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场景,“那个老先生,抱着书,缩着脖子,一步一滑地往回走。到学堂门口的时候,人已经冻僵了,胡子上全是冰碴子。但他怀里的书,还是热的。” “他进门第一句话不是喊冷,而是笑着对孩子们说:‘书买回来了,咱们接着上课。’” 大堂里静得可怕。 苏墨死死咬着嘴唇,手中的笔飞快地记录着,眼眶已经红了一圈。这种读书人为了传承而舍弃温饱的风骨,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第三个场景,更简单,也更绝。” 林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一家农户,为了攒学费,三年没闻过肉味。家里那只老母鸡下的蛋,是全家的指望。有一天,孩子想帮娘干活,结果脚下一滑……” “啪!” 林休拍了一下大腿,“那唯一的鸡蛋,掉在地上,碎了。” “孩子没哭着要吃,而是趴在地上,用手去捧那个碎鸡蛋,一边捧一边哭,嘴里喊着‘娘的药钱没了,我的学费没了’……然后,那孩子低下头,把沾着土的蛋液,一点点舔干净。” “够了!” 苏墨猛地合上本子,把笔往地上一摔,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了下来,“陛下,别说了!这本子臣接了!这要是写出来不能让那帮权贵哭得死去活来,臣就把这戏台子给吃了!” 这种细节,这种画面感,对于这个时代习惯了宏大叙事和才子佳人套路的文人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去写!”林休大手一挥,“给朕写出一部神剧来,名字朕都想好了,就叫《大圣好声音之寒门学子》!” …… 剧本有了,接下来就是排练。 林休化身为魔鬼导演,把教坊司那帮乐师和灯光师折腾得欲仙欲死。 “把那编钟撤了!那是庆典用的,太喜庆!”林休指着乐师团吼道,“换二胡!还有唢呐!对,就是那种送葬用的调调!到时候那冻僵的先生一出场,二胡先给朕拉一段《二泉映月》那种感觉的,必须凄凉,必须惨绝人寰!” “灯光!灯光师呢?” 林休指着头顶辉煌的宫灯,“太亮了!这也太亮了!把大灯都灭了!只留几盏那种惨白惨白的灯笼,追光打在演员脸上。要那种阴影效果,显得人越瘦越好,越憔悴越好!” 为了追求真实效果,林休甚至让人去御膳房弄了点锅底灰,把那几个扮演穷学生的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抹得跟刚从煤窑里爬出来似的。又找了件真的破棉袄,把里面的棉花掏空了一半,让演先生的伶人在冷风里吹了半个时辰找感觉。 彩排开始。 当凄厉的唢呐声响起,那个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的“老先生”颤颤巍巍地掏出怀里热乎乎的书本时—— 围在旁边看热闹的几十个宫女瞬间泪崩,哭成一片。就连几个当值的禁军侍卫,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汉子,此时也忍不住仰头看天,眼角湿润。 孙立本和周通站在角落里,两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他们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讲了一辈子仁义道德,从来没觉得哪篇文章能像眼前这一幕这样,直接把手伸进胸膛,狠狠揪住心脏。 “这……这也太……”孙立本嘴唇哆嗦着,想说“有辱皇家体面”,但看着那个为了捡书本而跪在地上的“老师”,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种直白的、粗暴的煽情,简直是不讲武德啊! 林休看着眼红红的众人,心里那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既然连这些宫里见惯了尔虞我诈的人都能哭成这样,那帮藩王世家虽然心黑,但也总还是肉长的吧? “孙尚书。” 林休走到还在发呆的孙立本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臣……臣在。”孙立本回过神来,连忙躬身,声音里甚至带了一丝鼻音。 “感觉如何?” “陛下……真乃神人也。”孙立本这次是真心的,“臣活了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直指人心的……戏。这比那些无病呻吟的才子佳人,强了百倍。” “光感动没用。” 林休瞬间切换回了那个算计人的奸商嘴脸,“咱们这是为了搞钱,为了让天下的孩子能像这个小太监演的一样,有书读,有鸡蛋吃。” 他压低了声音,那模样活像个传销头子,“你回去,从礼部挑几十个嗓门大、演技好的官员。组建一个‘气氛组’。” “气氛组?”孙立本一脸懵逼。 “就是带头哭的!” 林休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到时候晚会现场,只要朕在台上一抹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你的人必须第一时间给朕嚎出来!要哭得惊天动地,哭得肝肠寸断!一边哭还要一边喊:‘太惨了!臣有罪啊!臣要捐一年俸禄!’” 孙立本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 这……这还是朝廷命官吗?这是专业哭丧队吧? “记住了!”林休恶狠狠地威胁道,“谁哭得不惨,谁喊捐款的声音不够大,被别的王爷盖过去了,朕就扣谁半年的俸禄!还要把他发配到这戏班子里来演那个摔鸡蛋的!” 孙立本打了个寒战,立刻挺直腰杆:“陛下放心!臣这就去安排!礼部别的没有,就是嗓门大的人多!” …… 就在君臣二人为了如何更好地“诈骗”而密谋时,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李妙真走了过来。 这位“女财神”今天穿了一身淡紫色的宫装,手里拿着一本账册,脸上带着那种标志性的、让人看了就觉得钱包一紧的微笑。 她全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林休折腾。但此时,她一开口,直接把这场“慈善诈骗”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陛下,孙大人。” 李妙真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但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样锋利,“光靠哭,怕是还不够。那些藩王世家,脸皮厚得很,哭完了一抹脸,该不掏钱还是不掏钱,或者随便扔个三瓜两枣打发咱们。” 林休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凑过去:“爱妃有何高见?” “人嘛,无非是名利二字。” 李妙真合上账册,指了指窗外,“利,咱们是给不了了,这本来就是让他们出血的事儿。那就只能给名。” 她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第一,妾身建议,在京城正南门,也就是朱雀门外,立一块巨大的石碑。名曰‘功德碑’。” “凡是这次捐款超过一万两的,名字刻上去;超过十万两的,名字刻在上面,字号加大一号;要是能捐百万两……” 李妙真轻笑一声,“单独立碑,请陛下亲笔题词,受万民瞻仰。这叫流芳百世。” 孙立本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一招,狠啊!那帮权贵最在乎什么?面子啊!谁要是名字没上去,或者字号比死对头小了一圈,那以后在京城还怎么混? “还有第二点。” 李妙真伸出第二根手指,眼神变得有些玩味,“这一点,要跟户部打好招呼,做到‘精准投放,回馈桑梓’。” “什么意思?”林休都有点跟不上了。 “意思就是,沐世子捐的钱,咱们一文钱都不留在京城,全部用到云南去建学校。” 李妙真笑得像只小狐狸,“而且,每建一座学校,就在学校门口立碑,上书:‘此校乃沐家毁家纾难,心系家乡学子所建’。” “同理,王家捐的钱,就用到王家祖籍所在地;李家捐的,就用到李家老家。” 大堂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过了好半天,孙立本才感觉背脊一阵发凉。 毒!太毒了! 这哪里是募捐,这分明是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还逼着人家笑着说“谢谢”。 如果沐家捐少了,不用朝廷说什么,他封地里的老百姓就能把他脊梁骨戳穿——“你看人家隔壁钱家,给家乡捐了十座学堂,咱们就捐了个茅房?呸!” 这就叫道德绑架的最高境界——用你自己的钱,在你自己的地盘上,逼着你买你自己的名声。你不买还不行,不买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家乡父老。 林休看着自家媳妇,眼里的爱意简直要溢出来了。他忍不住一把拉住李妙真的手,感慨道:“爱妃啊,你这韭菜割的,连根都不剩啊!” 李妙真微微欠身,笑不露齿:“陛下谬赞了,妾身只是替陛下分忧,顺便……帮国库省点立碑的石料钱。” 孙立本看着眼前这一对正在那眉来眼去、互相吹捧的帝后,心中突然对七天后的那帮藩王世家产生了一丝深深的同情。 遇上这么一对夫妻档——一个负责攻心,让你哭得找不着北;一个负责攻利,把你的面子和里子算计得死死的。 别说底裤了,怕是连皮都要被扒下来一层。 “真的不愧是两口子……” 孙立本一边往外走,一边擦着冷汗,心中暗暗感叹,“这大圣朝的天,以后怕是要变得更有意思了。” 他得赶紧回去练嗓子了,这“哭丧”的差事,要是办砸了,这二位爷可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本章完) 第031章 不仅要你的钱,朕还要卖你门票! 林休瘫在铺了软垫的罗汉床上,手里捏着一颗刚剥好的葡萄,正准备往嘴里送,却被眼前晃动的一张烫金大红帖子给挡住了视线。 “陛下,醒醒神。” 李妙真的声音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兴奋,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或者说是——闻到了银子味的财神爷。她今日穿了一身极为利落的宫装,发髻高挽,整个人显得精明强干,哪里还有半点当初在闺房试妆时的羞涩? 林休叹了口气,把葡萄扔进嘴里,无奈地坐起身:“爱妃啊,朕这才刚眯了一刻钟。你这又是哪一出?国库不是已经在回血了吗?” “这是给那帮藩王和世家准备的‘请帖’。”李妙真将手中的帖子放在案几上,顺带摊开了一张画满了红红绿绿圆圈的图纸,那神情,活像是一个正在给肥羊规划屠宰路线的屠夫。 林休凑过去瞅了一眼,眉头顿时一挑。 这张图纸画的是几日后举办“皇家慈善文艺晚会”的场地——御花园。只是这座位安排,看着有些……清奇。 最核心的位置,也就是龙椅脚下那块巴掌大的地方,被画了十个金灿灿的圈,旁边标注着:至尊座(VVIP),售价纹银五千两。 再往外一圈,环绕着御前,大概两百个座位,标注着:荣耀座(VIP),售价纹银两千两。 而最离谱的是最外围,那几乎已经快到御花园门口的广场区域,密密麻麻画了将近三千个小黑点,标注着:普通座(大众区),售价纹银一百两。 “五千两?”林休指着那个金圈,忍不住啧啧称奇,“朕虽然知道他们有钱,但他们又不是傻子。五千两在京城能买一套不错的三进院子了,就为了来御花园吹一晚上冷风,还要被朕逼着捐款?” 他觉得自己这个“黑心老板”已经够黑了,没想到自家媳妇比自己还狠。 李妙真却摇了摇头,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个金圈:“陛下,您错了。这五千两买的不是座位,是‘简在帝心’。这十个座位离您最近,到时候若是您高兴了,随口夸赞一句,或者是赏杯酒,那对于那些家族来说,是多大的荣耀?这叫政治溢价。” “行吧,这帮权贵好面子,朕懂。”林休点了点头,随即手指滑向最外围那密密麻麻的小黑点,“那这个呢?一百两一张,这位置怕是连戏台上的角儿长什么样都看不清,只能听个响。而且你这还是站票?这一圈全是平头百姓和商贾,他们会买账?” 林休觉得这有点悬。一百两银子,够普通人家用好几年了。这就像是花大价钱买票进游乐园,结果只能站在围墙根底下听别人尖叫,这不是冤大头吗? 李妙真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她端起案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陛下,那帮王爷国公就像是一潭死水里的老鱼,游不动,也不想动。若是不往这水里扔几条见人就咬的‘凶鱼’进去,他们怎么会为了活命而拼命游动呢?” “只要这群商贾敢买票,敢坐在他们后面,这帮权贵的优越感就会受到前所未有的挑衅。到时候,为了把这口气争回来,他们不想掏钱也得掏。” 林休听得一愣,随即忍不住猛地一拍大腿,指着李妙真笑道:“爱妃,你这脑子若是放在朕的老家,那就是妥妥的商业奇才啊!你这招,在我们那儿有个专门的名词,叫**‘鲶鱼效应’**。” “鲶鱼效应?”李妙真微微偏头,美眸中露出一丝好奇,“这是何解?” “以前渔夫运送沙丁鱼,路途遥远,鱼总是会死。后来有人在鱼槽里放了一条鲶鱼。鲶鱼凶猛,四处乱钻,吓得沙丁鱼为了活命拼命游动,结果反而都活了下来。” 林休看着眼前这位古装美人,眼中的欣赏之色愈发浓郁:“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王爷、国公来说,这群商贾,就是朕放进去的那条鲶鱼。” 李妙真恍然大悟,随即掩嘴轻笑:“陛下这个比喻倒是贴切。不错,这一百两,对于商贾来说,不是买门票,是买一张‘入场券’。大圣朝重农抑商,商贾即便富可敌国,在权贵面前也抬不起头。现在,只要一百两,他们就能进皇宫,能和王爷、国公呼吸同一片空气,甚至有机会在陛下面前露脸。这种阶级跃迁的错觉,别说一百两,就是三百两,他们也会抢破头!”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金碧辉煌的宫殿,语气稍微放缓,却更显笃定:“而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杀招在捐款环节。” 林休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试想一下,”李妙真转过身,学着市井商人的口气说道,“若是当晚,一个卖猪肉的屠户,为了求个功德碑留名,为了那皇商的资格,当场豪掷一万两白银。而坐在前面的王爷,若是只捐了五百两……” “那这个王爷的脸,就算是丢到姥姥家去了。”林休接过了话茬,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 那些平日里自诩清流、看不起铜臭味的权贵们,若是被他们眼中的“贱籍”商贾在捐款数额上碾压,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为了维护贵族的尊严,为了不被“下等人”比下去,这帮平时一毛不拔的“沙丁鱼”,不想动也得拼命动起来,掏空家底也要把这个面子撑住。 “妙啊!”林休忍不住拍案叫绝,“爱妃这一手,不仅是敛财,简直是诛心!这帮人若是知道自己花钱买票进来,还要被一群商贾逼着大出血,估计能气得当场吐血。” “吐血也要吐在御花园里,那是祥瑞,得加钱。”李妙真眨了眨眼,俏皮地说道。 林休哈哈大笑,重新躺回软榻上,感觉手里的葡萄都更甜了。 “准了!就按你说的办。另外,让钱多多那个铁公鸡配合你。朕要让这场晚会,成为大圣朝历史上最‘昂贵’的一场戏。” …… 如果说御书房里的算计还在纸面上,那么此时的京城,已经因为这几张轻飘飘的帖子,彻底炸开了锅。 原本,各路进京的藩王妃子、国公夫人、尚书夫人们,正聚在各个府邸的后花园里举办茶会。说是茶会,其实就是互相攀比的首饰、吐槽新皇的敛财手段。 “哎哟,你是不知道,那个什么慈善晚会,摆明了就是要咱们出钱。”一位身穿织金锦缎的贵妇手里摇着团扇,一脸的不情愿,“我家老爷说了,到时候随便捐点也就是了,反正法不责众。” “可不是嘛,听说还要买门票?真是闻所未闻,哪有请客还要客人掏钱的道理?”另一位夫人附和道,语气里满是鄙夷,“这新皇……咳,真是想钱想疯了。” 然而,就在“限量十张至尊票”的消息通过内务府的小太监,似有若无地传出来之后,茶会上的风向,瞬间变了。 这种变化很微妙,就像是原本平静的水面被扔进了一块巨石。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当朝首辅张正源的正妻,张夫人。她家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在耳边嘀咕了几句。张夫人眼神微微一动,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你是说,一共只有十张?”张夫人压低声音问道,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是,听宫里的公公说,那位置就在龙椅边上,陛下到时候还要赐御酒呢。现在镇南王府、平西侯府都已经派人去抢了。” 张夫人深吸一口气,心中却是雪亮。自家老爷是陛下的肱骨之臣,这几日为了国库空虚之事愁得头发都白了。如今陛下弄出这什么晚会,明摆着是要从这帮权贵身上刮油水。 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首辅府自然要带头支持。更何况,这“至尊座”若真是被旁人抢了去,首辅大人的脸面往哪儿搁?这不仅仅是钱的事,这是政治站位!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周围还在抱怨的一众贵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故意提高了嗓门。 “哎呀,各位姐姐妹妹,我府里还有点急事,先走一步了。”张夫人起身,理了理裙摆,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矜持,“听说那至尊座只有十张,我家老爷身为百官之首,若是去晚了,连个座位都抢不到,那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张家不支持陛下?这票,我张家必须得买,还得买最贵的!”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直接把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什么意思? 大家都在抱怨不想去,首辅夫人却要去抢最贵的座?而且还上升到了“支持陛下”的高度? 这不就是摆明了说:你们嫌贵是因为没钱没觉悟,我抢着买是因为我有地位且忠君爱国吗? “这……张姐姐这就要走了?”旁边一位侍郎夫人还没反应过来。 但反应快的已经坐不住了。 “那个,我也想起来家里炖了汤,得回去看看。” “我也走了,老爷今日下朝早,我得回去伺候。”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原本热热闹闹的茶会瞬间人去楼空。 这哪里是买票,这分明就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在这京城的权贵圈子里,面子比命大。谁要是拿不到那象征着顶级身份的“至尊座”,以后在社交圈里还怎么混?别人聊的是“陛下赐的酒真香”,你聊的是“我在后头看戏真清楚”,这档次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于是,这一日的京城街道上,出现了奇景。各大王府、公侯府的管家揣着厚厚的银票,骑着快马在街上狂奔,目标只有一个——礼部设立的售票处。 甚至在某些府邸里,还传出了夫人们恨铁不成钢的怒骂声。 “什么?你只买到了荣耀座?你个没用的东西!隔壁那个杀才都买到至尊座了,你是想让我以后见了他夫人低着头走路吗?给我再去买!加钱也要买!” …… 如果说权贵圈是在搞“凡尔赛”式的内卷,那么在商界,这场晚会引发的就是赤裸裸的疯狂。 一百两一张的普通票,对于寻常百姓是天价,但对于那些腰缠万贯却社会地位地下的豪商巨贾来说,简直就是白菜价! 这可是皇宫啊! 祖祖辈辈连县衙大门都不敢正眼瞧的商人们,如今有机会堂堂正正走进御花园,去见那个传说中无敌的皇帝,这种诱惑谁能顶得住? 京城最大的酒楼“聚宝楼”内,几个大腹便便的富商正围坐在一起,个个面红耳赤。 “老李,你听说了没?那是真的能进宫!我表舅在礼部当差,消息确凿!”一个绸缎庄老板激动得唾沫横飞,“听说到时候不仅能看见皇上,还能看见那位带着一亿两银子嫁妆的皇贵妃娘娘!” “一百两?我出两百两!只要能给我弄一张!”另一个做药材生意的老板拍着桌子吼道,“只要进了那个门,以后谁还敢说咱们是奸商?咱们那是‘皇商预备役’!” 然而,就在这群商人挥舞着银票找不到庙门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户部尚书,钱多多。 当然,他并没有穿官服,而是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布长衫,嘴上还贴了两撇小胡子,正鬼鬼祟祟地蹲在礼部售票点旁边的一条暗巷里。 在他身后,几个乔装打扮的户部主事正苦着脸,手里抱着一叠厚厚的票据。 “尚书大人,咱们这么干……真的合适吗?”一个主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可是陛下钦定的慈善晚会门票,咱们扣下一半不卖,在这儿倒卖……这要是被都御史知道了,咱们得掉脑袋啊!” 钱多多瞪了他一眼,手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懂个屁!陛下说了,这次晚会是为了搞钱。搞钱懂不懂?只要能把银子弄进国库,别说倒卖门票,就是让本官去卖艺都行!” 他直起腰,透过巷口的缝隙,看着外面那些焦急等待买票的商贾,眼中闪烁着贪婪而又狡黠的光芒。 “再说了,这叫‘饥饿营销’,是李贵妃教的新词儿。东西越少,这帮人越觉得珍贵。”钱多多嘿嘿一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猥琐,“去,把风放出去。就说官方的票卖完了,现在只有‘内部渠道’有少量余票,一张三百两,爱买不买。” “三……三百两?翻了三倍?”主事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票掉地上,“这能卖出去吗?” “哼,你太小看这帮商人的虚荣心了。”钱多多捋了捋那两撇假胡子,一脸的高深莫测,“对于他们来说,一百两是买个热闹,三百两买的那叫‘门路’!越贵,说明这门槛越高,到时候他们进去了,看见那些王爷公侯,心里才越有底气!” 果不其然。 当“三百两一张,数量有限”的消息传出去后,那帮商贾不仅没有嫌贵,反而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向了钱多多指定的那个不起眼的茶馆。 “我出三百五十两!给我一张!” “我出四百两!我要两张,带我儿子去见见世面!” 看着那一叠叠塞过来的银票,钱多多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一边飞快地收钱给票,一边在心里感叹:这哪是卖票啊,这分明就是抢钱!陛下这一招,真是高,实在是高! “都别挤!都别挤!人人有份……啊不对,是机会难得,先到先得!”钱多多一边数钱,一边还不忘维持秩序,那熟练的模样,简直比京城最老练的黄牛还要专业。 (本章完) 第032章 这哪里是晚会,这分明是催泪瓦斯!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今夜的京城,注定无眠。平日里早就该关张歇业的酒肆茶楼,此刻却是人声鼎沸,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 大街小巷,无论是坐轿的权贵,还是走卒贩夫,嘴里念叨的只有三个字——“入场券”。 “听说了吗?城西的赵员外,为了那张外围的站票,愣是把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的三进院子都给抵押了!那可是祖产啊!” “嗤,这算什么?你没见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因为没抢到票,在府门口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说是没脸见那帮狐朋狗友了。” “疯了,全都疯了!不就是进宫看个戏吗?至于吗?” “你懂个屁!那叫面子!今晚谁要是能进那个门,明天在京城横着走都没人敢管!那是身份的象征!” 而在这些议论声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那传说中的“至尊VIP票”。 “据说那至尊票一共才十张,位置在最前排,连茶水都是陛下御赐的!那价格……啧啧,听说被炒到了万两白银一张,还没有人卖!” “天哪,万两白银?这哪里是看戏,这是烧钱啊!到底是哪几位神仙买到了?” “谁知道呢,反正都是咱们惹不起的主儿。今晚这皇宫,怕是要被银子给堆满了。” 羡慕、嫉妒、好奇……种种情绪在京城的上空交织,汇聚成一股看不见的洪流,涌向那座巍峨的皇宫。 然而,与外面的热闹喧嚣截然不同,教坊司的后台现在简直就是个疯人院。 苏墨顶着两个甚至能挂住油瓶的巨大黑眼圈,头发抓得跟被雷劈过似的,正对着一群瑟瑟发抖的小演员咆哮。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厉鬼。 “不够!还是不够惨!” 苏墨抓着一个小宫女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什么,“眼神!我要那种眼神,知道吗?就是那种三天没吃饭,但是看见了一本书,比看见红烧肉还馋的眼神!待会儿谁要是敢给我在台上笑场,或者眼神飘忽,本官保证,明天就把他打包扔进宁古塔喂狼!” 周围的乐师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拼命抱着怀里的乐器点点头。谁能想到,这位曾经温文尔雅的状元郎,为了陛下口中的那个“艺术效果”,已经彻底疯魔了。 …… 与此同时,御花园的正门缓缓洞开。 一群穿着绫罗绸缎、腰间挂着极品玉佩,走起路来环佩叮当响的商贾们,正战战兢兢地踏入这片曾经对他们来说是绝对禁地的皇家园林。 他们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花了大价钱——甚至是倾家荡产买来的“入场券”,一个个探头探脑,眼神里既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又藏着深深的自卑与惶恐。 那模样,像极了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哎哟,老张,你慢点儿!”一个体型富态的盐商拉了一把走在前面的同伴,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这宫里的贵气,“你看这地砖,啧啧,这可是金砖啊!听说这一块砖就够咱们寻常人家吃一辈子的,你下脚轻点,别给踩坏咯!” 那个叫老张的布商吓得赶紧缩了缩脚,一脸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才悄悄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你说得对,说得对。哎呀,我这腿肚子怎么老抽筋呢?你说咱们这辈子,做梦也没想到能进皇宫来喝茶看戏吧?” “那是!”胖盐商挺了挺胸膛,虽然那圆滚滚的肚子把绸缎长衫撑得有些滑稽,但此刻他的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咱们这也算是……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对,‘面圣’!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儿!回头我得把这票根供在祖宗牌位旁边,让后世子孙都沾沾喜气!” 两人正说着,前面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嗤笑声。 那是坐在内圈“荣耀座”的一群权贵子弟。他们早就到了,此刻正摇着折扇,用一种看猴戏般的眼神打量着这群正在摸栏杆、看琉璃瓦的商贾。 “瞧瞧,瞧瞧那一身铜臭味儿。”一个年轻的小侯爷撇了撇嘴,对身边的同伴说道,“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竟然让这帮下九流的人进宫。这御花园的花草都要被他们熏臭了。” “嘘——小声点。”同伴用扇子挡住嘴,眼神里却满是戏谑,“人家可是花了真金白银的。听说那外圈的一张票,都被炒到一千两银子了。咱们虽然有爵位,可论现银,还真未必有这帮土财主多。” “哼,有钱有什么用?这就是命!有些东西,是娘胎里带来的,他们花再多钱也买不来那份贵气!” 权贵们的议论声虽然不大,但在这个略显空旷的场地上,还是隐隐约约传进了商贾们的耳朵里。 老张原本挺直的腰杆瞬间弯下去几分,刚才那股兴奋劲儿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大半。他下意识地把自己那双镶着金线的靴子往袍子里缩了缩,仿佛那上面的每一根金线都在嘲笑他的粗俗。 这就是阶级。 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比宫墙还要坚硬的墙,横亘在两拨人之间。商贾们虽然坐进了皇宫,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卑微,让他们在面对权贵那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时,依然觉得自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然而,就在这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和尴尬的时候,一声尖细高亢的嗓音划破了夜空: “皇上驾到——!” 原本喧闹的御花园瞬间安静下来,仿佛被人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无论是高傲的权贵还是卑微的商贾,在这一刻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出。 没有想象中的丝竹管弦齐鸣,也没有平日里那种繁琐冗长的仪仗开道。 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传来。 林休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步履从容地走上高台。他没有坐那把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而是随意地让人搬了一把普通的太师椅,就那么大马金刀地往中间一坐。 他扫视了一圈台下黑压压的人头,目光在那些瑟瑟发抖的商贾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都平身吧。”林休的声音不大,但在先天大圆满修为的加持下,清晰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今晚没有什么君臣大礼,大家既然花了钱买票进来,那就是朕的客人。都坐,随意点。” 众人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各自归座。只是那屁股都只敢沾着半边椅子,一个个挺胸收腹,比在私塾里听先生讲课还要规矩。 林休看着这群拘谨的“韭菜”,轻轻摆了摆手。 “朕知道,你们很多人今晚是冲着看歌舞来的。想着看看宫里的舞女们跳舞,听听乐师们奏乐。”林休顿了一下,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清冷,“但是,朕要让你们失望了。今晚,这里没有风花雪月,没有靡靡之音。”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心里直犯嘀咕:不看歌舞看什么?难道花了大价钱进来,就是为了听皇帝训话? “今晚,朕只请你们看一样东西。”林休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看一看,这繁华盛世背后的……人间。” 话音刚落,林休猛地一挥手。 “啪!” 随着他的手势落下,御花园四周原本灯火通明的数百盏宫灯,竟在同一时间全部熄灭! “啊!” “护驾!护驾!” “怎么回事?怎么黑了?” 人群瞬间炸了锅。黑暗带来的恐惧是本能的,尤其是这深宫大院里,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刺客?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夫人们更是吓得尖叫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慌什么!” 黑暗中,林休的一声冷喝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镇住了所有的骚乱,“朕还没死呢,都给朕把嘴闭上!” 这充满威压的一嗓子,直接让所有人闭了嘴。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与黑暗中,一道惨白的光柱,毫无征兆地从高处劈落下来。 那光亮得刺眼,直直地打在舞台的正中央。 众人的眼睛在适应了黑暗后,不由自主地被这唯一的光源吸引过去。 只见那光圈里,赫然是一处逼真得令人发指的布景。 那是一间破败不堪的茅草屋,四面透风,墙壁是用黄泥和枯草糊的,上面布满了裂痕。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仿佛随时都会被大风掀翻。 “呼——呼——” 一阵凄厉的风声响起。这不是真的风,而是躲在暗处的口技艺人发出的模拟声。但在这种视觉与听觉的双重夹击下,台下的观众们竟然真的感觉到了一股透骨的寒意,好几个体虚的文官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光圈中央,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破棉袄,那棉袄又黑又硬,不知道传了几代人,露出的手腕细得像芦柴棒,上面长满了红肿溃烂的冻疮。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缩在墙角,手里紧紧攥着半截只剩下手指头长短的铅笔。 这就是林休为这群大圣朝的顶级富豪们准备的第一道“大菜”——现代催泪神剧《大眼睛》的舞台剧版。 苏墨躲在幕布后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成败在此一举啊! 舞台上,小女孩动了。 她没有像传统的戏曲那样咿咿呀呀地唱,也没有夸张的身段。她只是很费力地挪动了一下冻僵的身体,然后趴在地上。那地面是用特殊的材料做的,看起来就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她用那双满是冻疮的小手,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因为手太疼,每写一笔,她的眉毛都会轻轻皱一下,嘴里发出极细微的吸气声。 “嘶……” 这声音通过特制的扩音装置(其实就是几口大缸产生的共鸣),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那是一种钻心的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想看清她在写什么。 终于,她写完了。 小女孩缓缓抬起头。 那一刻,苏墨特意安排的一束侧光,精准地打在她的脸上。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枯黄、消瘦,满是灰尘。但在这张脸上,却镶嵌着一双大得惊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却又盛满了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渴望与哀伤。在那特制的灯光下,这双眼睛仿佛变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直勾勾地盯着台下的每一个人,像是要看穿他们的灵魂。 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娘说……好好读书……走出大山……” 这简简单单的十个字,就像是十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口上。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过了足足有三息的时间。 突然,观众席的前排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呜呜呜——太惨了!这太惨了啊!” 只见礼部尚书孙立本,这位平日里最讲究仪态的大儒,此刻正毫无形象地用袖子捂着脸,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苍天何其不公!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读不起书啊!呜呜呜,老夫的心都要碎了!” 在他身后,那一群早就得到暗示的礼部官员们,也纷纷拿出了毕生的演技,一个个捶胸顿足,哭声震天。 “这简直是人间惨剧啊!” “我想起我那苦命的小孙女了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气氛组”。虽然他们的哭声略显夸张,但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下,这种情绪就像是瘟疫一样,瞬间就传染开了。 最先破防的,是外围的那群商贾。 他们很多人并不是生来就富贵,谁没过过苦日子?谁没在冬天里挨过饿、受过冻? 那个胖胖的盐商老张,此刻早就不顾什么金砖不金砖了。他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个小女孩,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那双肥厚的大手颤抖着,像是想去抓什么。 “像……太像了……”老张哽咽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那年冬天……我也是这么冻过来的啊!我那时候要是能有书读,至于被人骂成是暴发户吗?呜呜呜……” 他这一哭,旁边的几个商贾也绷不住了。 “我想我娘了……当年为了供我学算盘,她在雪地里给人家洗衣服,手都冻烂了啊!” “这孩子……这眼神……看得我心里难受啊!” 一时间,外围区域哭声一片。那种压抑在心底多年的委屈、辛酸,被这一幕彻底勾了出来。他们不再是那个为了利益斤斤计较的商人,而变成了一个个有血有肉、有过去的人。 而在内圈的“荣耀座”上,情况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那些王爷、国公们,平日里自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一开始,他们还强撑着架子,觉得为了这么个戏子落泪,简直是有失体统。 大将军秦破,这位杀人如麻的大将军,此刻正板着一张黑脸,双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哼,妇人之仁!不过是演戏罢了!”他在心里狠狠地告诫自己。 可是,当舞台上的剧情推进到下一个高潮时,他的防线也开始动摇了。 只见那个小女孩发现地上的字快要被风吹干了,她焦急地想要找纸。可是哪里有纸?她四处摸索,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她颤抖着,在自己那脏兮兮的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写下了一个“人”字。 写完后,她像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把手贴在胸口,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纯真、极其满足的笑容。 然后,她似乎想去洗洗脸,但刚伸出手,又像是触电一样缩了回来,死死地护住那个写了字的手心,嘴里喃喃自语:“不能洗……洗了就没了……没了……” 这一幕,没有任何煽情的台词,却比任何语言都要锋利。 “格老子的……” 大将军秦破突然骂了一句脏话,猛地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借着袖子的遮挡,飞快地在眼角抹了一下。 这茶,怎么这么咸? 连最硬的武将都顶不住了,其他的文官更是早就溃不成军。 翰林院的那帮学士们,本来就是感性动物,此刻更是哭得稀里哗啦。他们想起了自己寒窗苦读的岁月,想起了那些因为贫穷而不得不放弃学业的同窗。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一个老学士一边哭一边骂,也不知道是在骂谁,“若是天下孩子都能读书,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就连刚才那个一脸嫌弃的小侯爷,此刻也红了眼眶,别过头去不敢看台上,嘴里嘟囔着:“这风……这风怎么这么大,迷了本侯的眼……” 坐在高台之上的林休,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台下那哭成一片的众生相,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权贵们一个个低下头擦泪,看着那些满身铜臭的商贾们哭得像个孩子。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这哪里是什么晚会? 这分明就是他精心调配的一枚“催泪瓦斯”,精准地投放在了大圣朝最富有的这群人的心坎上。 人啊,只有心软的时候,掏钱的动作才会变得利索。 “苏墨这小子,这灯光打得不错,回头赏他个鸡腿。”林休在心里默默地点了个赞。 他缓缓站起身,看着台下依然沉浸在悲伤中的人群,轻轻整理了一下龙袍。 火候到了。 接下来,该是收割……哦不,该是让他们“奉献爱心”的时候了。 “诸位。” 林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沉痛,“这,就是朕看到的天下。你们觉得,这戏,好看吗?” 全场死寂。 没有人敢回答,只有压抑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这一刻,没有阶级,没有贫富。在这直击灵魂的人性光辉面前,所有人都只是一个脆弱的观众。 (本章完) 第033章 这一巴掌,是用银票扇的! 御花园的风,似乎都带着一股子咸涩的味道。 那是眼泪的味道,也是……钱的味道。 随着舞台上灯光渐渐亮起,那出名为《大眼睛》的催泪大戏终于落下帷幕。可台下的抽泣声却像是连绵的秋雨,淅淅沥沥地没个停歇。尤其是外围那帮商贾,一个个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手里攥着的绸缎帕子都能拧出水来。 礼部尚书孙立本站在台上,那双老眼也是通红通红的。不过到底是官场的老油条,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清了清嗓子,用那种特有的、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腔调开口了。 “诸位,戏看完了,心……也该热了吧?” 孙立本指了指舞台正中央那个巨大的红色募捐箱,声音激昂起来:“陛下感念天下寒门学子求学之艰,特设‘大圣助学基金’。今日之善举,皆为明日之栋梁。这功德碑上,可就等着诸位的大名了!” 话音刚落,内圈的“荣耀座”那边就有了动静。 那是咱们大圣朝的顶流圈层——王爷、国公,还有各部的尚书大员们。他们刚才确实是被感动了,几个心软的老大人胡子都被眼泪打湿了。可这一到了掏真金白银的时候,那股子刻在骨子里的“体面”和“矜持”,就像是一层无形的铠甲,瞬间就把他们给包裹得严严实实。 率先站起来的,是那个刚才还在抹眼泪的平西侯。 这位爷平日里最喜欢标榜自己是“儒将”,哪怕上战场都要带着几卷古籍。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并没有褶皱的锦袍,从腰间解下一块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玉佩。 “唉,本侯今日出门匆忙,未带阿堵物。”平西侯一脸的遗憾,仿佛没带钱是一件多么高雅的事情,“这块玉佩,乃是本侯随身佩戴了十年的心爱之物,名为‘温润’。古人云,君子如玉。今日,本侯便忍痛割爱,愿这玉佩能换得寒门学子几卷书香。” 说完,他双手捧着那块玉佩,郑重其事地放进了募捐箱旁边的一个托盘里。那姿态,那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捐的是传国玉玺。 周围的权贵们立马送上了一波彩虹屁。 “侯爷高义!这玉佩色泽温润,一看就是极品,怕是价值连城啊!” “是啊,谈钱多俗气?侯爷这叫‘以玉以此心’,高雅,实在是高雅!” 平西侯听着周围的吹捧,脸上露出了那种淡淡的、矜持的微笑,手里的折扇轻轻摇着,仿佛自己刚刚完成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善事。 坐在高台上的林休,手里端着茶盏,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就是所谓的极品?这块玉也就是成色好点的岫玉,撑死了值个二百两银子。还随身佩戴十年?朕怎么记得上次在教坊司,你腰上挂的还是个金算盘?) 这帮老狐狸,一个个精得跟猴似的。既想博个好名声,又不想真出血。拿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来糊弄鬼呢? 紧接着,翰林院的一位大儒也站了出来。 这位更是重量级,连东西都不掏,直接大手一挥:“拿笔墨来!老夫今日有感而发,愿挥毫泼墨,写一幅‘大爱无疆’!此字,老夫自估价……五千两!” 好家伙,这空手套白狼的本事,比平西侯还高了一个段位。 几个字就想抵五千两?你当你是书圣再世啊? 可偏偏这帮权贵就吃这一套。一时间,内圈里全是这种“雅贿”的戏码。有的捐把扇子,有的捐个鼻烟壶,还有的干脆就捐首诗。反正就是不谈钱,谁谈钱谁就是俗人,谁就是下等人。 那种互相吹捧、自我感动的氛围,浓得简直让人作呕。 看着这帮人在那里演得起劲,林休也不急。他轻轻抿了一口茶,目光越过那群自我感觉良好的权贵,投向了外围那片沉默得有些可怕的区域。 那里,是一群早就憋红了眼的狼。 商贾们坐在外围,眼巴巴地看着内圈的热闹。他们想捐,特别想捐。刚才那出戏,把他们心里的苦水都给勾出来了。谁不想让娃娃们有书读?谁不想让自家孩子以后别像自己一样,被人指着鼻子骂一身铜臭? 可是,看着那些侯爷、大儒们拿出来的东西,他们怂了。 人家捐的是玉,是墨宝,是情怀。自己呢?只有银子。 在这种场合,直接掏银子,会不会太俗了?会不会被那帮大老爷们笑话? 这种深入骨髓的阶级自卑感,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掐住了他们的脖子,让他们不敢动弹。 直到…… “当啷!” 一声脆响,打破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见一个身材发福、满脸横肉的中年胖子猛地站了起来。正是刚才哭得差点背过气去的那个盐商,老张。 老张这会儿眼睛还是肿的,脸上的泪痕混着鼻涕,看起来狼狈得很。但他那双小眼睛里,却烧着一团火。那是被压抑了半辈子,终于要爆发出来的怒火。 他没有像那些权贵一样还要整什么开场白,还要吟两句诗。他直接转过身,冲着身后的家丁吼了一嗓子: “都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抬上来!” 那声音,粗哑,难听,带着一股子市井的烟火气,直接把内圈那帮正在品鉴书法的文官们吓了一激灵。 “咣当!” “咣当!” 两个沉甸甸的大红木箱子,被四个壮汉抬着,重重地砸在了舞台中央的地板上。那动静之大,感觉连戏台子都跟着抖了三抖。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两个沾着泥土、甚至边角还有些磨损的箱子上。 老张大步走上台,那走路的姿势一点都不优雅,甚至有点像只摇摇晃晃的企鹅。他走到箱子前,二话不说,抬脚就是一踹。 “砰!” 箱盖被粗暴地踢开。 下一刻,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花。 银光! 刺眼的、白花花的、令人眩晕的银光,就像是一把利剑,瞬间刺破了御花园这暧昧昏黄的夜色! 满满两大箱子,全都是五十两一锭的雪花银!整整齐齐地码在那儿,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一种最原始、最粗暴,但也最迷人的光泽。 吸气声此起彼伏。 那些刚才还在把玩玉佩、品鉴书法的权贵们,手里的动作全都僵住了。他们看着那两箱子银子,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这也……太俗了吧! 平西侯眉头紧皱,用折扇掩住口鼻,仿佛闻到了什么臭味似的,一脸嫌弃地对身边人说道:“这就叫暴发户。在这种高雅的场合,直接搬银子上来,简直是有辱斯文!俗不可耐!” “是啊,一股子铜臭味,熏得老夫头疼。”那个写字的大儒也是连连摇头,满脸的不屑。 然而,台上的老张根本没搭理他们。 他站在那堆银子旁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或是震惊、或是鄙夷的脸,突然咧开嘴,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癫狂,几分自嘲。 “草民……没文化!” 老张吼了一嗓子,声音有点破音,“草民大字不识一箩筐,写不出那劳什子的字画!草民也不懂什么玉不玉的,那玩意儿又不能吃又不能穿!” 他猛地抓起一锭银子,高高举过头顶,那动作像是在举着一个火把。 “草民只知道一件事!这银子,能买砖头!能买瓦片!能给那些在冷风里写字的孩子们,盖一间不漏风的屋子!能给他们买两身不露棉花的棉袄!” 老张红着眼,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指着内圈那帮权贵,嘶声力竭地吼道: “你们说这钱脏?说这是铜臭味?嘿!草民这钱,是一斤盐一斤盐背出来的!是风里来雨里去赚回来的!它不偷不抢!我就问一句……这钱,用来救孩子,它脏不脏?!” 这一声吼,振聋发聩。 配合着那两大箱子银光闪闪的真金白银,就像是一个狠狠的巴掌,直接扇在了那些自诩高雅的权贵脸上。 平西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手里那块所谓的“温润古玉”,在这一堆实打实的银子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那么的可笑。 那个自估价五千两的大儒,更是脸涨成了猪肝色,手里的毛笔都在抖。他的字是值钱,可那是建立在别人捧场的基础上。真要拿去换米换面,谁给你五千两?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老张那粗重的喘息声,在夜空中回荡。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场面震得不知所措的时候。 “啪、啪、啪。” 一阵清脆的掌声,突然从高台之上传来。 众人惊愕地抬头。 只见林休不知何时已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一边鼓掌,一边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 并没有什么惊人的气势爆发,也没有什么帝王威压。他就那么像个普通人一样,走到了舞台上,走到了老张的面前。 老张吓傻了。刚才那股子热血上头的劲儿一过,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帝,他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陛……陛下,草民失仪,草民……” 林休没有让他跪下去。他伸出手,一把扶住了这个满身肥肉、还在微微颤抖的盐商。 这一幕,让下面的权贵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万金之躯的陛下,竟然亲自扶一个低贱的商贾? 林休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他弯下腰,从箱子里拿起一锭银子。那银子沉甸甸的,还带着一丝凉意。 他举起银子,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转过身,面对着满朝文武,面对着那些不可一世的权贵。 “脏?” 林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朕怎么觉得,这是朕这辈子见过的,最干净的东西?” “比起那些嘴上全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比起那些拿着不值钱的石头,却想换个流芳百世虚名的……”林休顿了一下,目光如刀般扫过平西侯和那位大儒,“这东西,实在太多了!它不虚伪,它不骗人。五万两就是五万两,少一厘都不行!” 平西侯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赶紧低下头,不敢与林休对视。 林休转过身,看着不知所措的老张,眼神变得温和了一些。 “老张是吧?朕记得你。你这五万两,能建五所学堂,能让五百个孩子有书读,有饭吃。这功德,比什么破诗烂字,都要大!” 说完,林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终身难忘的决定。 他指了指内圈边缘,也就是紧挨着国公爷座位的那个空地,大声喝道: “来人!赐座!” “就在这儿,给朕加一把椅子!张员外捐资助学有功,今晚,他就坐这儿!和朕的国公,和朕的尚书们,坐在一起看戏!” 轰! 这一下,真的是核弹爆炸了。 内圈的权贵们彻底炸锅了。让一个商贾坐到他们旁边?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这是把他们的脸面往地上踩啊! “陛下!这……这不合礼制啊!” “士农工商,商为贱籍,岂能与公侯同席?” 几个老顽固立刻就要跳出来反对。 林休猛地回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芒:“礼制?朕的话,就是礼制!在这个院子里,今晚只有一种规矩——谁对百姓好,谁就是朕的座上宾!你们若是觉得羞耻,那简单啊,你们也拿出现银来!只要比他多,朕让你们坐龙椅旁边都行!” 这句话,直接把那帮人的嘴给堵死了。 拿钱?开玩笑,谁出门带几万两现银啊?再说了,就算有,谁舍得啊? 于是,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中,小太监搬来了一把铺着锦缎的太师椅,就那么大喇喇地放在了平西侯的旁边。 老张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他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战战兢兢地坐了下去。 左边,是当朝一品大员;右边,是世袭罔替的侯爷。 而他,一个卖盐的,现在就跟他们平起平坐! 老张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真疼!不是做梦!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那张原本因为卑微而总是缩着的胖脸,此刻竟然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他看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正拼命往另一边挪椅子的平西侯,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侯爷怎么了?侯爷也没我掏的钱多! (本章完) 第034章 尊严的拍卖会,与第二场戏 这一幕,彻底引爆了外围的商贾区。 疯了。 全都疯了。 如果说刚才他们还在犹豫,还在自卑,那么现在,林休的这个“赐座”,就像是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剂,不,是兴奋剂! 原来,钱真的可以通神! 原来,只要舍得砸钱,真的可以换来那梦寐以求的尊严,换来和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平起平坐的机会! “草民捐三万两!现银!马上让人送来!”一个做丝绸生意的老板跳了起来,手里挥舞着一张银票,那架势恨不得直接冲上台去,“陛下!草民也要个座!哪怕是在最后面加个板凳也行啊!” “我出四万两!我是做药材的!我家三代单传,就想给祖宗争口气!” “五万两!我也出五万两!谁也别跟我抢!” 场面瞬间失控。无数的银票像雪花一样飞向舞台,家丁们抬着各种各样的箱子往里面冲。有装银子的,有装金条的,甚至还有直接扛着一箱子珍珠玛瑙来的。 这哪里还是什么慈善晚会?这简直就是一场关乎尊严的拍卖会! 商贾们为了那个“赐座”的机会,为了在那些平日里瞧不起他们的权贵面前挺直腰杆,开始了报复性的消费。他们把积攒了半辈子的财富,毫不犹豫地砸了出来,只为换取那片刻的荣光。 看着这一幕,林休笑了。 他重新坐回龙椅上,看着台下那混乱而又热烈的场面,心情大好。 这帮商贾,就像是被压抑太久的弹簧,一旦释放出来,那力量是惊人的。他不仅解决了办学的资金问题,更重要的是,他在大圣朝那坚固无比的阶级壁垒上,硬生生地砸开了一道裂缝。 而在内圈,气氛却是压抑到了极点。 随着越来越多的商贾被“赐座”,原本宽敞的内圈变得拥挤不堪。那些权贵们被迫和这些满身铜臭的暴发户挤在一起,闻着他们身上的汗味和脂粉味,一个个脸色难看得像是吞了苍蝇。 兵部侍郎王家的继室夫人李氏死死拧着绣帕,指节发白。她瞪着旁边那个正冲她咧嘴笑的米铺老板娘,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可是,她能怎么办? 现在跳出来骂人?那只会显得自己更没气度,更跌份。跟这帮疯狗比砸钱?那更是脑子进水了。 忍! 只能忍! 权贵们选择了暂时的沉默。他们用一种看小丑的眼神看着这帮狂欢的商贾,心里憋着一股滔天的怒火。等着吧,过了今晚,有你们好果子吃! 林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情绪。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李妙真。这位皇贵妃此刻正拿着一个小本本,飞快地记录着每一笔捐款,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金元宝的倒影。 “爱妃,看来咱们的国公爷和夫人们,火气很大啊。”林休压低声音,坏笑着说道。 李妙真头也不抬,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火气大才好啊。火气越大,待会儿泻火的时候,才更舍得花本钱嘛。” “陛下,这帮商贾虽然有钱,但毕竟是无根之木。真正的大头,还在这些权贵手里呢。”李妙真合上账本,轻轻敲了敲桌子,“我看这火候差不多了。他们的自尊心已经被踩在地上了,现在急需一个找回场子的机会。” 林休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 “那就给他们这个机会。” 随着他的动作,舞台上的灯光突然一变。 原本那温暖、煽情的暖色调灯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压抑,带着几分铁血杀伐之气的暗红色光芒。 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咚!” “咚!” “咚!” 一阵沉闷的战鼓声,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鼓声,不再是刚才那种儿女情长的悲戚,而是一种金戈铁马的苍凉。 林休靠在龙椅上,看着那些脸色微变的权贵们,尤其是那个正襟危坐的大将军秦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第一场戏,是给商贾们准备的。 而这第二场大戏——《老兵不死》,可是专门为你们这帮自诩为国之栋梁的权贵们量身定做的。 准备好你们的银子……哦不,准备好你们的爱国情怀了吗? 朕的镰刀,可是已经磨得飞快了。 那沉闷的战鼓声还在御花园上空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此时御花园里的气氛,尴尬得简直能用脚趾头抠出一座三进的大宅子。 那两箱白花花的银子还摆在台中央,在暗红色的灯光下闪着一股子嘲讽的光。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权贵们,这会儿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尤其是坐在内圈的那几位,脸色黑得跟锅底有得一拼。 坐在左首第一位的,是个穿着蟒袍的年轻人。 镇南王世子,沐武。 这位爷可是代表镇南王进京述职的,平日里在南边那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今儿个本来是想来看看热闹,顺便展示一下镇南王府的威仪。结果呢?热闹没看成,反倒是被几个满身铜臭的商贾给狠狠地上了一课。 就在刚才,那个卖盐的胖子——哦对,现在人家叫“张员外”了——被林休亲自赐座,就坐在他斜对面。那胖子显然是不习惯这种场合,屁股在锦缎椅子上扭来扭去,身上那股子咸鱼味儿混着廉价的熏香,顺着风就往沐武鼻子里钻。 沐武手里的酒杯“咔嚓”一声,裂了几道纹。 奇耻大辱。 堂堂镇南王府的脸面,今晚算是被这帮暴发户给踩在地上摩擦了。他这次进京,本来还带着点那种“边疆武人看不起京城软脚虾”的优越感,结果还没等他发威,先被钱砸晕了。 这时候,礼部尚书孙立本这老狐狸,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里端着茶盏,眼神飘忽地往文官那边扫了一圈,嘴里不咸不淡地哼唧了一句: “哎呀,这世道真是变了。看来这所谓的家国情怀,到底还是不如那盐巴粒子来得实在。咱们这些读圣贤书、守疆卫土的,平日里调子起得高,真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嘿,惭愧,惭愧啊。” 这话就像是一把喂了毒的软刀子,噗嗤一声,精准地扎进了在场所有权贵的心窝子里。 首辅张正源那张保养得宜的老脸,瞬间抽搐了一下。他身边的次辅李东璧更是气得胡子乱颤,想反驳,可看着那两箱银子,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反驳个屁啊! 人家真金白银摆在那儿,你拿什么反驳?拿你的之乎者也?还是拿你那两袖清风? 就在这帮大人物憋屈得快要爆炸的时候,那压抑的鼓声中,突然混入了一道尖锐的声音。 “呜——” 一声凄厉苍凉的唢呐声,像是从西北荒原上刮来的风,陡然撕裂了夜空。那声音太尖锐,太悲怆,直接钻进了人的天灵盖里,激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灯光缓缓亮起。 但这回,舞台被一道无形的光幕分成了左右两半。 左边,是一片枯黄的荒草地,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土坟。坟前跪着一个独腿的老汉。 那老汉浑身脏兮兮的,头发花白,乱蓬蓬地像个鸟窝。但他身上那件衣裳,却让在场的不少武将眼神一凝。 那是甲。 虽然已经破烂不堪,甚至连甲片都掉了大半,露出了里面的麻衣,但那个制式,那个暗红色的底色,还有护心镜位置隐约可见的一个“镇”字…… 沐武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那是镇南军的战甲!而且是二十年前,跟南蛮血战时期的老甲!那种甲胄早就淘汰了,但每一个镇南军的老人都认得,那是当年跟着老王爷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兄弟们穿的! “娘……”台上的老汉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是吞了两斤沙砾,“儿……来看你了。”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半只干瘪的烧鸡。他把烧鸡放在坟前,又倒了一碗浑浊的水酒。 “娘,您走的时候,说想吃口肉。儿没用……那时候正在死人堆里爬呢,没赶上给您送终。” 老汉抹了一把脸,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浑浊的眼泪冲刷出了两道沟壑,“如今仗打完了,蛮子被咱们赶回了十万大山。皇上给了赏银,说是能过好日子了。可……可这银子不经花啊!” 他猛地锤了一下自己那条断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这条腿,留在了南疆。儿是个废人了,干不动农活。家里的小虎子,今年都八岁了……八岁了啊!连个名字都不会写!” 老汉突然仰起头,冲着那漆黑的夜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王爷!咱们镇南军没给您丢脸!咱们把命都豁出去了!可为什么……为什么到了太平日子,俺娘饿死了!俺儿……俺儿连张书桌都放不下?!” 这一嗓子,喊破了音。 也喊碎了沐武手里的酒杯。 “啪!” 瓷片飞溅,酒水洒了一手。但沐武根本没感觉,他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个断腿的老兵,眼珠子里爬满了血丝。 镇南军……那是他老子的命根子!是他沐家的逆鳞! 他从小听的故事,都是镇南军如何威风凛凛,如何杀得蛮人闻风丧胆。可他从来没想过,那些卸甲归田的老兵,竟然过得是这种日子? 还没等众人的情绪缓过来,舞台右边的灯光也亮了。 那是另一幅景象。 漫天的大雪(当然是棉絮做的特效,但在灯光下逼真得很)。 一个穿着单薄长衫的中年书生,正站在一家当铺门口。他手里死死攥着一件半旧的棉袄,那是他身上唯一御寒的东西。 寒风呼啸,书生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都紫了。 “掌柜的……再给添点吧。这棉袄……还是新的……”书生卑微地哀求着。 “五十文!爱当不当!”幕后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书生咬了咬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破败的茅草屋,那里隐约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 “当!” 书生把棉袄递了进去,换来了几十枚铜板。他用冻僵的手指紧紧捏着那点钱,转身就跑进了一家书肆,买了几本最便宜的《三字经》和笔墨。 画面一转。 破庙里,四面漏风。 书生只穿着单衣,脸色惨白,却依旧站得笔直。底下坐着几个穿着破烂的孩子,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先生……您冷吗?”一个孩子怯生生地问。 书生笑了。那一笑,虽然凄凉,却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温润和坚定。 他把刚买来的书发给孩子们,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轻声说道: “身子冷,心是热的。孩子们,记住喽,人可以穷,但这脊梁骨不能弯。只要这书声不断,咱们大圣的魂……就不算断!” 就在这时,左边的老兵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两个场景,在这个舞台上交汇了。 老兵看着冻得发抖的先生,又看了看那些求知若渴的孩子。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解下了身上那件残破不堪、甚至还带着暗褐色血迹的镇南军战袍。 他走过去,把战袍披在了先生的身上。 “俺是个粗人,不懂啥大道理。”老兵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边的牙,“但俺知道,你们读书人,是脑子。俺们当兵的,是拳头。拳头硬了,没人敢欺负咱;脑子灵了,咱才不挨饿。” “先生,穿上。这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甲,暖和,辟邪!” 先生愣住了。他抚摸着那件冰冷坚硬的战甲,眼泪夺眶而出。 他转过身,在那块破木板做的黑板上,用颤抖的手,写下了四个大字: 精忠报国! 此时此刻,苏墨那经过特训的嗓音,带着一股子穿透灵魂的力量,在御花园上空回荡: “以此战袍,护我斯文!以此斯文,铸我军魂!老兵不死……只是没钱啊!” (本章完) 第035章 老兵不死,只是没钱! 轰! 这一幕,就像是一颗核弹,直接在所有人心里炸开了。 尤其是那些武将。 他们哪怕平日里再怎么飞扬跋扈,再怎么贪图享乐,可骨子里那股子血性还没死绝。看着台上那件熟悉的战甲,看着那个把保命的甲脱给教书先生的老兵,他们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那是羞愧。 更是愤怒。 “草!” 一声暴喝,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沐武霍然起身。动作太大,直接把面前的紫檀木桌案给掀翻了。 “稀里哗啦!” 杯盘碗盏碎了一地,汤汤水水流得到处都是。但没人敢笑话他,因为此刻的沐武,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浑身上下散发着择人而噬的恐怖气息。 他大步走到台前,指着那个断腿老兵,声音都在发抖: “那是镇南军的甲!是我父王的兵!” 沐武双眼赤红,猛地拔出腰间那把镶着宝石的佩剑,“铛”的一声,狠狠插在地上。 “放屁!简直是放屁!谁说我镇南军的种读不起书?!谁说我大圣朝的兵要冻死饿死?!” 他转过身,冲着身后的随从吼道:“传我父王口谕!把京郊那座‘听雨山庄’给老子捐了!还有……还有云南那三座茶山!那是父王最喜欢的普洱茶山,全捐了!地契呢?拿来!” 随从吓得哆哆嗦嗦,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叠地契。 沐武一把抢过,根本不看一眼,直接甩手扔进了那个募捐箱里。 “告诉那个老兵!以后他儿子的学费,老子包了!镇南军所有战死兄弟的遗孤,想读书的,全算老子的!” 吼完这几句,沐武胸口剧烈起伏,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眼眶竟然红了。 “妈的……太欺负人了……”他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是骂这世道,还是骂自己。 这时候,钱多多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抱着算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窜了出来。 “快快快!记下来!镇南王世子捐赠京郊‘听雨山庄’一座!此庄占地百亩,有良田千顷,估值……嘿嘿,二十万两!” “另有极品普洱茶山三座!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啊!每年产出的贡茶就值个几万两!这简直是金山啊!世子威武!镇南王大气!以 30 倍市盈率计算,估值 60W 量” 钱多多那破锣嗓子,把气氛瞬间推向了高潮。 武将这边炸了,文官那边还能坐得住? 尤其是首辅张正源。 刚才孙立本那句“卖盐的更懂家国情怀”,本来就让他如鲠在喉。现在又看着武将那边出了这么大风头,连“听雨山庄”这种顶级豪宅都捐了,他要是再没点表示,这文官集团的脸还要不要了? 可是…… 张正源摸了摸袖子里的银票。他是真清廉,除了那点俸禄和几十亩薄田,家里是真没多少现银。哪怕把棺材本掏出来,也就几万两,跟人家那动不动几十万两的手笔比起来,寒酸得拿不出手啊。 这可怎么办? 就在张正源急得额头冒汗的时候,孙立本又凑过来了,压低声音说道:“首辅大人,这捐钱咱们是比不过那帮粗人了。但这办学堂……缺的可不仅仅是钱啊。您想啊,那么好的学校,要是没个德高望重的先生坐镇,那不就是个空壳子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张正源眼睛猛地一亮。 对啊!我是谁?我是当朝首辅!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 我的学问,我的名望,那是银子能衡量的吗? 张正源整理了一下衣冠,缓缓站起身来。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一股子大儒的威严。 他走到台前,没有像沐武那样大吼大叫,而是对着台上那位扮演教书先生的演员,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这一揖,把那个演员吓得差点跪下。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张正源直起身,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有力:“老夫惭愧,身为首辅,却让天下寒门子弟无书可读,是老夫之过。” 他转过身,面向坐在高台上的林休,拱手道: “陛下,老夫家贫,无万贯家财可捐。但老夫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分用处。老夫愿立下字据,待那‘大圣助学基金’的学堂落成之日,老夫愿去学堂,每月讲学三日!分文不取!只为给天下寒门子弟,开这一扇门!” 静。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连刚才还在骂娘的沐武都愣住了,张大了嘴巴看着张正源。 首辅讲学? 这……这是什么概念? 这就好比是让财神爷亲自教你怎么算账,让剑圣亲自教你怎么拿剑!这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顶级资源啊!只要能听首辅一节课,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哦不,“首辅门生”了!以后在官场上,那还不是横着走? 这老头……玩得大啊! 林休坐在上面,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 (老狐狸,反应挺快啊。不过,这正合朕意。朕要的就是你们这帮老家伙的脑子!)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钱多多已经疯了。 他直接跳到了桌子上,手里的算盘摇得噼里啪啦响,那张胖脸激动得通红: “首辅大人讲学!我的天老爷!这可是无价之宝啊!这怎么算?这没法算啊!” 钱多多眼珠子一转,大喊道:“这必须要折现!为了表彰首辅大人的高义,这每月三日的讲学,咱们基金会给估个价……折银一百万两!记入功德榜榜首!谁赞成?谁反对?!” 一百万两! 这个数字一出来,所有的文官眼睛都绿了。 原来……咱们的学问这么值钱?! 这就是个信号。一个“知识就是金钱”,哦不,“知识就是面子”的信号。 既然没钱也能装逼,那还等什么? 次辅李东璧紧随其后,一步跨出:“老夫虽不及首辅,但也愿捐出家中藏书楼的一半藏书!共计孤本三千卷!并承诺每月去学堂讲学两日!” “国子监祭酒在此!老夫愿带国子监十位博士,去新学堂当客座先生!谁敢说我不支持寒门?!” “翰林院侍读学士……” 一时间,文官这边彻底炸锅了。 大家都是读圣贤书的,谁肚子里没点墨水?谁家里没几本藏书?既然首辅都带头“卖身”了,那咱们也豁出去了!虽然现银不多,捐书捐人捐时间,那都不是事儿! 看着文官那边热火朝天,甚至隐隐有压过武将一头的趋势,沐武不干了。 “妈的!一帮穷酸腐儒,靠嘴皮子也能上一百万两?”沐武气得直磨牙,“不行!咱们不能输!” 他回头冲着那帮武将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没看人家都骑到咱们头上拉屎了吗?家里有闲置庄子的、铺子的、甚至演武场的,都给老子捐出来!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有了世子爷这句话,武将们也疯了。 “我捐东城那家酒楼!每年盈利三千两!” “我捐京郊的一块跑马场!正好给孩子们练武!” “老子没什么好东西,就把家里那套祖传的兵器谱捐了!再派两个亲兵去当教头!” …… 整个御花园,彻底变成了一个大型拍卖现场。 只不过,这里拍卖的不是商品,而是大圣朝最顶级的资源。 地契像雪花一样飞向募捐箱,各种承诺书、讲学契约更是堆成了小山。 李妙真带着她那帮精明强干的女官团队,笑眯眯地穿梭在人群中。她们手里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制式契约,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哎哟,王大人捐藏书一千卷?大气!来,这边签字画押,违约可是要付三倍违约金的哦。” “赵将军捐个庄子?好嘞!地契给我,明天我们就派人去接收。您放心,功德碑上肯定把您的名字刻得大大的!” 看着这帮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权贵们,此刻为了一个虚名,争先恐后地把自家的家底往外掏,甚至还要互相攀比谁掏得更有“品味”,林休舒服地往龙椅上一靠。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对身边正忙着记录的孙立本低声笑道: “老孙啊,你看。” 林休指了指台下那群亢奋的人群,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凉薄。 “这就是咱们大圣朝的栋梁们。你说他们没好东西吧?只要稍微激一激,那是真有好货啊。地有了,钱有了,连老师都有了。” 孙立本嘿嘿一笑,那张老脸上满是褶子:“陛下圣明。这叫……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对,‘废物利用’……不对不对,是‘人尽其才’!” “呵呵。” 林休冷笑了一声。 他的目光越过这群喧闹的文武百官,投向了更远处。 那里,坐着几位一直没怎么动静的老人。 那是五大世家的家主。 哪怕是刚才那种场面,他们也只是微微动容,却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失态。他们就像是几棵盘根错节的老树,深深地扎根在这个王朝的肌理之中,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现银有了,那是商贾出的。 地皮和师资有了,那是文武百官出的。 但是…… 林休眯起了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 这还不够。 真正的好东西,真正能让这个国家脱胎换骨的底蕴,还在那几个老家伙手里攥着呢。 “好戏,才刚刚开始啊。” 林休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钱多多。” 正忙着数地契数得手抽筋的钱多多听到召唤,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陛下,您吩咐!” “把那几个世家的捐赠情况,给朕报一下。” 钱多多一愣,随即苦着脸翻了翻账本:“陛下……这几家……除了刚才随大流捐了点不痛不痒的字画古玩,其他的……还真没动静。” “没动静?” 林休笑了。笑得很开心,也很危险。 “那就给他们加点料。” (本章完) 第036章 第三场戏:一只碎鸡蛋,哭崩了半个大圣朝 热闹。 真热闹。 御花园里现在的气氛,简直比过年还要红火。 钱多多那张胖脸笑得都快裂开了,手里的账本厚得跟块砖头似的。文官在那儿拼了命地捐书捐字画,武将就在那儿吼着捐庄子捐马场。 大家好像都疯了。 为了那个什么“功德碑”,为了那个能在新皇面前露脸的机会,这帮平日里抠门抠到家的家伙,现在一个个豪爽得不像话。 但是。 林休坐在龙椅上,手里的茶盏轻轻晃着,眼神却越过那群喧闹的人群,落在了最前排的那几个位置上。 那里坐着五个人。 五大世家的家主。 比起后面那些争得面红耳赤的官员,这五位爷可是淡定多了。除了刚才随着大流,象征性地捐了几幅前朝的字画,也就是意思意思,根本没伤筋动骨。 哪怕是沐武把他爹最心爱的普洱茶山都捐了,这几位也就是微微挑了挑眉毛,跟看戏似的。 那种眼神,林休太熟悉了。 那是看傻子的眼神。 在他们眼里,这场所谓的“慈善晚会”,不过就是皇上带着一帮泥腿子在自嗨。什么功德碑,什么流芳百世,在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眼里,那都是虚的。 只有握在手里的土地、人口、资源,那才是实的。 “陛下。” 钱多多趁着喝水的功夫,溜到了林休身边,压低了声音,那张胖脸上全是汗,眼神里却带着点不甘心,“那几家……还是没动静。我看他们是铁了心要做铁公鸡了。” 林休轻笑了一声。 他放下茶盏,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 “铁公鸡?”林休摇摇头,“那是你没找到拔毛的诀窍。” 他转过头,看向一直站在阴影里的李妙真。 这位刚上任的皇贵妃,此刻正抱着手臂,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她早就看那帮老家伙不顺眼了。想当初李家想进京做生意,没少被这帮世家卡脖子。 现在? 哼。 “妙真,准备好了吗?”林休问。 李妙真微微欠身,眼里的光亮得吓人:“陛下放心,那戏臣妾看过。保准让他们……哭都找不到调。” 林休满意地点点头。 “那就开始吧。” 他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声音刚落,原本灯火通明的御花园,突然间黑了下来。 所有的灯笼,所有的烛火,在一瞬间全部熄灭。 刚才还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 一阵凄凉到了极点的二胡声,突然响了起来。 那声音…… 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深秋的寒风,夹杂着枯叶,贴着你的头皮刮过去。又像是一个哑巴,在深夜里对着枯井无声地嘶吼。 那是《二泉映月》的基调,但经过苏墨那个疯子的改编,变得更加绝望,更加压抑。 刚才那种热血沸腾、挥金如土的豪迈气氛,被这阵二胡声一冲,瞬间就凉了半截。 所有人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紧接着,一束惨白的光,从高处打了下来。 就在舞台的正中央。 那里空荡荡的,什么布景都没有。只有那一束光,孤零零地照着。 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地挪进了光里。 那是一个孩子。 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瘦得皮包骨头,身上的衣服全是补丁,还破了好几个大洞,露出里面被冻得发紫的皮肤。他的脚上穿着一双草鞋,大脚趾都露在外面,已经被冻烂了,流着黄水。 他就那么缩着身子,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口,好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风雪声(这是苏墨搞出来的音效,逼真得吓人)呼呼地刮着。 孩子一边走,一边哆嗦。 但他不敢走快,每一步都踩得很实,生怕摔着。 他时不时低下头,对着手心哈一口热气,然后露出一个傻乎乎的、满足的笑。 有人眼尖,看清了他手里捧着的东西。 那是一枚鸡蛋。 还冒着热气。 “娘……” 孩子开口了,声音哑哑的,带着稚嫩的哭腔,却小心翼翼地捧着手心,“老母鸡终于下蛋了……还是热的……我去集上卖了……就有钱抓药了……” 他一边念叨,一边往前走,眼神里全是希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哪怕是那些心肠最硬的武将,此刻也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突然。 变故陡生。 那个孩子走到舞台中间的时候,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啊!” 一声惊呼。 孩子整个人向前扑倒。 但他没有用手去撑地,而是死死地把手护在胸口。 可是…… 那枚鸡蛋,还是飞了出去。 在惨白的灯光下,那枚圆滚滚的鸡蛋,划出了一道令人绝望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啪!” 一声脆响。 蛋壳碎了。 金黄色的蛋液,混着白色的蛋清,流了一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二胡声陡然拔高,变成了一声尖锐的嘶鸣。 那孩子趴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一地碎鸡蛋。 一秒。 两秒。 他突然疯了一样爬过去,伸出那双满是冻疮的小手,想要把地上的蛋液捧起来。 可是,那是泥地啊。 蛋液混进了泥土里,根本捧不起来。 “没了……没了……” 孩子一边哭,一边拼命地用手去抓那些泥巴,“娘的药钱……没了……我的学费……也没了……” 他越哭越急,越急越慌。 最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孩子突然趴下身子,把脸贴在冰冷的泥地上。 伸出舌头。 去舔那些混着泥沙的蛋液。 一下。 又一下。 一边舔,一边呛得咳嗽,眼泪鼻涕和着泥土,糊了满脸。 “不能浪费……这是娘的命……这是我的书费……” ……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刚才《老兵不死》那场戏是让人热血沸腾,那这一场《一只碎鸡蛋》,就是一把钝刀子,在所有人的心口上慢慢地割。 疼。 钻心的疼。 坐在权贵堆里的张员外,那个卖盐起家的暴发户,此刻已经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呜呜呜……太惨了……这太惨了啊!” 他一边嚎,一边顺手抓起旁边平西侯那件价值千金的锦缎袍袖,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平西侯这时候哪还有心情管袖子?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铁血侯爷,此刻眼圈也是红红的,仰着头,死命地盯着天花板,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哭声是会传染的。 先是女眷那边传来了压抑的抽泣声,然后是文官,最后连那帮大老粗武将也忍不住了。 整个御花园,哭成了一片。 而在这一片哭声中,那五大世家的家主,脸色却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陇西赵家的家主,那位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老爷子,此刻手里的佛珠都快捏碎了。 他看着台上那个孩子,眼神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早夭的小孙子。 要是那孩子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压下心里的那股子酸楚,可是那个孩子舔泥土的画面,就像是烙印一样,死死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旁边江南孙家的家主,日子也不好过。 这位自诩“诗书传家”的大儒,此刻正如坐针毡。 为什么? 因为周围那些商贾哭得太凶了。 “我捐!我再捐五万两!给这孩子买鸡蛋!买一车鸡蛋!” “呜呜呜……太可怜了……我出钱给他娘治病!我供他读书!” 这些平日里被世家看不起的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此刻却表现出了最直接、最纯粹的善意。 相比之下,一直端着架子、一毛不拔的孙家,就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那么……冷血。 孙家主能感觉到,周围投过来的目光变了。 不再是敬畏,而是带着几分鄙夷,几分嘲讽。 那种如芒在刺的感觉,让他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老脸,憋成了猪肝色。 还有山东孔家的代表。 这位可是圣人之后啊。 此刻他压力最大。 如果不表示,那就是给祖宗丢脸,就是不仁不义。可是要是表示了……那得多少钱啊? 他捂着胸口,心疼得直抽抽。 躲在暗处的钱多多,看着这一幕,心里那个爽啊。 “高!实在是高!” 他在心里给林休竖起了大拇指,“陛下这料加得太猛了!这哪里是演戏啊,这简直就是把这帮老家伙的面具撕下来,扔在地上踩啊!” 就在这万众悲恸的时候。 一束光,打在了龙椅上。 林休站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走到了舞台中央。 他蹲下身,也不嫌脏,直接把那个还在舔泥土的孩子抱了起来。 那个孩子还在抽噎,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没吃到的蛋壳。 林休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色的帕子(那是御用的龙帕啊!),轻轻地给孩子擦干净脸上的泥土。 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然后,他站起身,面对着全场。 此刻的林休,没有了平日里的懒散,也没有了那种漫不经心。 他的眼神很冷。 冷得像刀子。 “朕听说,”林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通过内力,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在座的各位,很多都是世家大族出身。” 他目光扫过那五位家主。 “你们讲究门第,讲究传承,讲究……回馈桑梓。” 林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刚才钱尚书跟朕说,几位家主还没想好怎么捐。朕觉得,这很正常。毕竟各位家大业大,这钱嘛,得花在刀刃上。” 说着,林休一挥手。 身后的李妙真立刻会意,带着几个女官,展开了一幅巨大的地图。 那是大圣朝的舆图。 上面密密麻麻地标着各种红点。 (本章完) 第037章 精准绑架!这哪里是扶贫 “朕与贵妃商议过了。” 林休指着那幅地图,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今日谁捐的钱,一文不留京城!全部——精准投放!” “什么叫精准投放?” 林休笑了。笑得像个恶魔。 “就是谁捐的钱,朕就把它用到谁的老家去!不仅如此,朕还要在当地每一所新建的学堂门口,立一块大大的功德碑!上面就刻捐赠者的名字!” 轰! 这句话一出,那五位家主的身子猛地一震。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林休已经开始点名了。 “赵爱卿。” 林休笑眯眯地看着陇西赵家的家主,“朕记得,你老家是陇西吧?听说那里去年大旱,地里的庄稼都死绝了,孩子们连树皮都吃不上,更别说读书了。” 赵家主脸色一白,刚想说话,就被林休打断了。 “朕知道赵家主心善,肯定是不忍心看家乡父老受苦的。不过嘛……” 林休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了旁边还在抹眼泪的张员外。 “张员外,朕记得你是做盐生意的,这几年赚了不少吧?朕看你刚才哭得挺伤心,要不……你给陇西捐个十所学堂?” 张员外一愣,随即拍着胸脯大喊:“草民愿意!草民这就出钱!只要能让那里的娃有书读,这钱草民出了!” “好!” 林休大喝一声,“记下来!张员外捐建陇西学堂十所!朕赐名‘张氏义学’!并在陇西各县立碑,上书‘大善人张员外毁家纾难,造福陇西百姓’!” 噗! 赵家主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这简直是杀人诛心啊! 陇西那是谁的地盘?那是他赵家的基本盘啊! 赵家在陇西经营了几百年,靠的是什么?不就是恩威并施,让老百姓只知有赵家,不知有朝廷吗? 现在好了。 要是让一个卖盐的暴发户去陇西修了十所学堂,还立了碑,那陇西的老百姓会怎么想? “你看,还是外人对咱们好啊!那个赵家平日里作威作福,关键时刻连个屁都不放!” 这种舆论一旦形成,赵家在陇西的威望就算是彻底塌了! 这是在挖赵家的祖坟啊! 林休根本不给赵家主喘息的机会,目光又转到了江南孙家的家主身上。 “孙爱卿啊……” 孙家主浑身一哆嗦,手里的茶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朕听说江南文风鼎盛,但穷苦孩子也不少。刚才那边那个……好像是叫钱员外吧?他是做丝绸生意的,也是江南人。不过听说跟你们孙家不太对付?” 林休摸了摸下巴,一脸无辜,“刚才钱员外跟朕说,他准备捐二十所学堂,全部建在孙家的祖宅周围。名字朕都想好了,就叫‘钱氏压孙义学’……哦不,是‘钱氏兴文义学’。孙爱卿,你觉得怎么样?” 孙家主脸都绿了。 什么“钱氏压孙”?这特么就是赤裸裸的打脸啊! 要是真让那个死对头把学堂修到自己家门口,还立了碑,那他孙家以后在江南还怎么混?还不得被人在脊梁骨上戳出个洞来? 狠。 太狠了。 这哪里是什么精准扶贫,这分明就是精准绑架! 林休这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直接击中了世家大族最在乎的软肋——地方影响力和宗族声望。 你要是不捐? 行啊。 有的是人排队想去你的老家捐。 到时候,你的老家被别人占领了舆论高地,你的族人被别人的恩惠收买了人心,你这个世家家主,就等着变成光杆司令吧! “这……这……” 孔家的代表此时已经汗如雨下。 他不用林休点名,就已经脑补出了那个画面:一群暴发户冲到山东曲阜,在孔庙门口修学堂,立功德碑,上面写着“某某屠户捐资助学”……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这是要逼死人啊! 看着台上那个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年轻皇帝,五位家主的心里同时升起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这个皇帝…… 根本不是什么傀儡! 也不是什么咸鱼! 这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不,是披着羊皮的龙! 他不仅要你的钱,还要诛你的心,挖你的根! 此时此刻,御花园里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一边是还在感动抹泪的普通官员和商贾,一边是面色惨白、如丧考妣的世家家主。 林休也不急。 他就那么抱着孩子,站在台上,静静地等着。 他在等这帮老家伙崩溃。 终于。 赵家主坐不住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太猛,把身后的椅子都带倒了。 “陛下!” 赵家主的声音都在抖,胡子一翘一翘的,“陇西乃是我赵家桑梓之地,岂能劳烦外人破费?那十所学堂……不!三十所!我赵家包了!” 他红着眼,死死地瞪了一眼旁边的张员外,“谁也别想去陇西立碑!那碑,只能姓赵!” 张员外被瞪得缩了缩脖子,一脸无辜:“俺……俺就是想做个好事……” “做个屁!” 赵家主爆了粗口,“你去别的地方做!陇西没你的份!” 有了赵家主带头,剩下的几家也彻底绷不住了。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保卫地盘、保卫尊严的战争啊! 孙家主紧随其后,一步跨出,大袖一挥: “江南文脉,自有我孙家守护!钱员外的好意,孙家心领了!孙家愿捐学堂五十所!另加白银二十万两,作为寒门学子的奖学金!这碑,必须刻我孙家的名字!而且要刻在最显眼的地方!” 孔家代表更是带着哭腔喊道: “山东乃圣人故里,教化之责,孔家义不容辞!山东全境的义学修缮,孔家全包了!谁要是敢去山东乱立碑,就是跟我孔家过不去!” …… 疯了。 全都疯了。 刚才还一毛不拔的世家大族,此刻就像是在菜市场抢打折菜的大妈一样,争先恐后地往外掏钱。 而且一个个咬牙切齿,仿佛谁掏得少了,谁就是孙子。 钱多多手里的笔都快飞起来了。 “陇西赵家,学堂三十所!记上记上!” “江南孙家,五十所加二十万两!我的乖乖,发财了发财了!” “山东孔家……全包?大气!” 随着一笔笔天文数字被记录在案,那幅巨大的舆图上,原本空白的地方,迅速被代表学堂的小红旗插满。 林休站在台上,看着这一幕,嘴角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 那个孩子似乎是被这场面吓到了,缩在他怀里不敢动。 “别怕。” 林休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你的鸡蛋碎了,但朕赔给你一个未来。” 他又抬起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李妙真。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李妙真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比了一个“搞定”的手势。 这对大圣朝最尊贵的夫妻,在这个疯狂的夜晚,联手给全天下的权贵,上了一堂生动无比的课。 课的名字就叫: 道德绑架,最为致命。 “好了。” 等大家都喊得差不多了,嗓子都哑了,林休才慢悠悠地开口。 “既然各位爱卿如此深明大义,如此心系桑梓,朕心甚慰啊。” 他把孩子交给身边的太监,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今晚的戏也看完了,钱也捐了,大家也都累了吧?” 林休打了个哈欠,一脸的倦意,随手点了几个人的名字: “孙尚书,你带着礼部的人,把这些认捐的数目都核对清楚,少一两银子朕都拿你是问。” “钱尚书,你带着户部的人,连夜把现银入库。记住,别把腰闪了。” “首辅大人。” 林休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正源,“这些捐赠的学堂选址、先生的选拔,就劳烦内阁费心了。朕只要结果,不要过程。若是让朕听到哪里有‘豆腐渣’工程,或者哪个先生误人子弟……” 张正源心头一凛,立刻躬身:“老臣领旨!内阁定当全力以赴,绝不让陛下失望!” 林休点点头,正欲离开,目光却扫过了外围那群正眼巴巴看着他的商贾们。 他们虽然捐了钱,虽然跟着喊了万岁,但骨子里的自卑让他们依然缩在角落里,不敢与权贵争辉。 林休停下脚步。 “还有。”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传朕口谕。”林休指着那群商贾,“今晚所有捐款超过一万两的商贾,朕赐予他们‘义商’牌匾一块。见此牌匾,如见朕亲临!地方官府不得无故刁难,不得随意摊派!” 轰! 这道口谕,比刚才的“碎鸡蛋”还要震撼。 商贾们猛地抬头,一个个泪流满面,更有甚者直接跪在地上,向着林休的方向疯狂磕头。 这不仅仅是一块牌匾,这是护身符!是尊严!是他们几辈子都求不来的官方认可! 林休这是在告诉天下人:只要你心里有百姓,哪怕是商贾,朕也给你撑腰! 看着那些感激涕零的商贾,权贵们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们知道,从今往后,这帮泥腿子……怕是要翻天了。 “至于秦大将军……”林休看了一眼旁边还红着眼眶的秦破,“你带着御林军,护送各位大人和商贾出宫。今晚谁要是敢在宫里闹事,或者出了宫被谁报复,朕唯你是问。” 安排完这一切,林休摆摆手,转身就走。 “行了,散了吧。朕也困了,得回去……办正事了。” 说完,他在李妙真含笑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御花园。 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一群还在风中凌乱的大臣。 直到林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那几位世家家主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互相看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两个字: 被坑了。 而且是被坑得心服口服,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皇帝……” 赵家主苦笑了一声,端起早就凉透的茶,一饮而尽,“……有点东西啊。” 御花园外。 林休走在回宫的路上,脚步轻快。 “陛下。” 秦破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这位大将军此刻脸上还挂着泪痕,显得有点滑稽。 “怎么?秦大将军也被感动了?”林休调侃道。 “臣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戏。” 秦破闷声说道,“臣就是觉得……陛下这一手,干得漂亮。那些钱要是真能落到实处,咱们大圣朝,哪怕再过一百年,也不会倒。” 林休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很圆。 “秦破啊。” “臣在。” “你说,朕是不是挺无耻的?” “……”秦破愣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想了想,“是挺无耻的。不过,臣喜欢。” “哈哈哈!” 林休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 “行了,回去睡吧。” 林休想起刚才离场时,李妙真那个极其隐晦却又无比亢奋的眼神——那是只有看到猎物(银子)时才会露出的光芒。 “妙真那丫头,不会真的在床上算账吧” 林休打了个寒颤,却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哪里是娶媳妇,分明是娶了个算盘精。” 想到这里,林休突然脚步一顿,转头对秦破说道:“对了,今晚这‘碎鸡蛋’的戏,回头让苏墨整理成剧本,发给各州府的戏班子,让他们免费演。朕要让全天下的老百姓都知道,朝廷为了孩子读书,是真拼了命的。” 秦破一愣,随即抱拳:“陛下圣明!这比什么圣旨都管用!” 林休摆摆手,继续往寝宫走去。 (钱有了,地有了,名声也有了。接下来……就看朕那位‘财神爷’了) 夜深了。 御花园里的喧嚣终于散去,空气里那种混杂着眼泪、泥土还有铜臭的味道,也被晚风吹得差不多了。 林休走在回乾清宫的路上,脚步有点飘。 累。 虽然他是先天大圆满,这种凡俗的疲惫根本伤不到他的根基,但心累啊。演戏这活儿,比跟人打一架还费神。尤其是还得在那帮老狐狸面前装深沉,装悲悯,装那种“朕心甚痛”的帝王范儿。 “陛下,您慢点。” 身后的贴身太监小李子提着灯笼,一脸的喜气洋洋,那嘴角咧得都快挂到耳朵根上了。 不仅是他,沿途遇到的宫女、侍卫,一个个看见林休,那眼神都怪怪的。 怎么说呢? 就像是看自家刚中了状元的傻儿子,又像是看一头即将去拱白菜的猪。 充满了慈爱,还有一种……猥琐的期待。 林休被这种眼神看得浑身发毛。 刚跨进乾清宫的大门,一股浓郁到呛鼻子的香味就扑面而来。不是熏香,是一股子药味儿。 还是那种大补特补的药味儿。 “陛下!” 静太妃身边的老嬷嬷,手里端着个托盘,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这是太妃娘娘特意吩咐御膳房熬的鹿血酒,加了百年老参,还有……咳咳,总之都是好东西。娘娘说了,陛下今晚辛苦,得好好补补。” 林休看着那碗红得发黑的液体,眼皮跳了两下。 鹿血酒? 这是把他当种马了? “朕不喝。”林休摆摆手,一脸嫌弃,“拿走拿走。” “哎哟陛下,这可使不得!”老嬷嬷身子一横,挡住了路,语重心长地劝道,“今晚可是您和皇贵妃的大喜日子。虽说咱们没办大典,但这洞房花烛的程序可不能少。李家那位……咳,皇贵妃娘娘那是练家子,身体底子好,陛下您要是……那啥……跟不上,岂不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林休:“……” 他想把这碗酒扣在老嬷嬷头上。 什么叫跟不上? 朕是先天大圆满!朕的肾那是铁打的! 算了,跟这帮人解释不清楚。 林休一把夺过碗,仰头灌了一口。 辛辣,腥气,顺着喉咙滚下去,像吞了一团火。 “行了吧?”林休把碗往托盘上一放,抹了把嘴。 “行行行!陛下神威!”老嬷嬷笑得更欢了,冲着寝殿的方向努了努嘴,“娘娘都在里面候着了,陛下快去吧,别让美人久等。” 林休叹了口气。 其实吧,他也确实有点……那个意思。 虽然他是想当咸鱼,想躺平,但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李妙真那长相,那身段,绝对是祸水级别的。尤其是今晚,她把李家那一亿六千万两的身家都搬来了,这哪里是娶媳妇,这简直是娶了一座金山。 搂着金山睡觉,想想还挺带感的。 林休搓了搓脸,调整了一下表情,摆出一副“朕很威严但也很温柔”的架势,推开了寝殿的大门。 (本章完) 第038章 洞房花烛?不,这是股东大会! “爱妃,朕……” 后面的“来了”两个字,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 他以为他会看到一副美人春睡图。 或者红烛摇曳,美人含羞带怯地坐在床边,等着他去揭盖头。 再不济,也该是卸了妆,穿着寝衣,在那儿发呆吧? 结果呢? 眼前的场景,差点让林休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进到了户部的年终结算中心。 寝殿里灯火通明,亮得跟白天似的。 那张足以睡下五个人的龙床上,此刻铺满了东西。 红的,绿的,白的。 银票,地契,账本。 堆得跟小山一样,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而他的新婚妻子,大圣朝新鲜出炉的皇贵妃李妙真,此刻正穿着那一身繁复华丽的大红喜袍,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那一堆银票中间。 头上的凤冠早就不知去向,一头青丝随意地挽了个发髻,插着根随手抓来的金簪子。袖子卷到了胳膊肘,露出两截白生生的小臂。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纯金打造的算盘。 “噼里啪啦!” 那手指头拨得,快得都出了残影。 算盘珠子撞击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的清脆,甚至有点……刺耳。 “三千五百两……记上!再加上张记绸缎庄的一千两……这边的地契折算一下,怎么也得值个五百两……哎呀,这个镇南王世子真是个好人,这茶山的估值还能再往上提一提……” 李妙真一边拨算盘,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那眼神。 专注,狂热,甚至带着点贪婪。 比看林休的时候深情多了。 林休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吹得他刚喝下去的那点鹿血酒的热气,瞬间就散了个干净。 这就很尴尬了。 “咳咳。” 林休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试图刷一下存在感。 没反应。 李妙真完全沉浸在她的数字世界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爱妃?”林休提高了音量。 还是没反应。 “李!妙!真!” 林休怒了,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床沿上,“朕这大活人站在这儿,你是瞎了吗?” 这一巴掌带了点内力,震得床上的银票都跳了一下。 李妙真这才被惊醒。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狂喜,看到林休,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更值钱的宝贝一样,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 “陛下!您回来了!” 她直接把手里的金算盘往旁边一扔(差点砸到林休的脚),整个人像只看见肉骨头的小狗一样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林休的手。 那手劲儿大得,林休都觉得手骨有点疼。 “陛下!快来看!快来看咱们发财了!” 李妙真兴奋得脸蛋通红,拉着林休就往那堆银票里钻,“臣妾刚才粗略算了一下,今晚咱们赚翻了!真的赚翻了!” 林休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栽进银票堆里。 他看着满床的“铜臭之物”,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明显处于亢奋状态的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爱妃啊,”林休指了指外面的月亮,“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你知道今晚是什么日子吗?这是洞房花烛夜!不是你们李家的股东大会!” “哎呀,洞房什么时候不能入?这钱要是不数清楚,臣妾今晚才是真的睡不着!” 李妙真根本听不进他的吐槽,随手抓起一把银票,塞到林休手里,那种豪横的劲头,就像是土大款在发红包。 “陛下您看,这是刚才钱尚书送进来的账目,还有咱们在宫门口设的那几个收钱点的汇总。” 她重新盘腿坐好,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副要作年度工作报告的架势。 “首先,是门票收入。” 李妙真竖起一根手指,眼睛亮晶晶的,“至尊座,十张,五千两一张,这就五万两了。那些权贵为了面子,抢破了头,最后有两张甚至是溢价卖出去的!加上荣耀座两百张,每张两千两,还有那三千张普通票……刚才黄牛那边的抽成也送来了,这一块加起来,足足一百三十五万两!” 林休听得有点发愣。 一百三十五万两? 就卖个门票? 这帮人是疯了吗? “这还只是小头!” 李妙真见林休发愣,更得意了,大手一挥,指向那一堆厚厚的地契和礼单,“大头在这儿呢!捐款!” “张员外那个胖子,本来想捐十所学堂,结果被赵家那个老狐狸给拦下了,说他个暴发户不配建学堂。最后没办法,只捐了五万两现银。” “还有那五大世家。”说到这儿,李妙真冷笑了一声,“那帮老铁公鸡,这次算是被陛下您给放血了。赵家三十所,孙家五十所,孔家那个死要面子的直接包圆了山东全境……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世家,这一波逼捐,弄来了差不多一百五十万两现银!” “再加上现场那些被气氛烘托得脑子发热的商贾们,跟风捐的一百万两……” 李妙真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陛下,光是现银,今晚咱们就进账了快五百万两啊!” 五百万两。 这个数字在空荡荡的寝殿里回荡。 林休也有点懵。 大圣朝一年的国库收入才多少?五千万两左右。这一晚上,就弄到了国库十分之一的收入? 这哪里是慈善晚会,这简直是抢劫晚会啊! “而且还有这些!” 李妙真还没说完,又拿起一叠地契,“镇南王世子捐的听雨山庄,还有那三座茶山,臣妾让人估了一下,至少值八十万两!还有其他武将为了跟风捐的酒楼、跑马场、庄子……杂七杂八加起来,资产估值也有一百多万两。” 她把算盘拿回来,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狂拨。 最后,定格。 李妙真抬起头,看着林休,那眼神,充满了崇拜,充满了爱慕,简直就像是在看一尊活着的财神爷。 “陛下,总计收益,现银加资产,超过六百万两。” 她咽了口唾沫,“这还不算那些无价的‘软资源’,比如首辅大人的讲学承诺,那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说完,李妙真像是虚脱了一样,往后一仰,呈大字型躺在了银票堆里。 “爽!”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太爽了!臣妾这辈子做生意,还没做过这么一本万利的买卖。陛下,您真是……商业奇才啊!” 林休看着她那副财迷样,忍不住笑了。 他脱掉外面的龙袍,只穿着白色的中衣,也爬上床,把那一堆碍事的银票往旁边推了推,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并肩躺着,身下是价值连城的财富,头顶是明黄色的天花板。 这种感觉,确实挺奇妙的。 “这就满足了?”林休侧过头,看着李妙真的侧脸。 灯光下,她的皮肤白得发光,睫毛长长的,因为刚才的兴奋,脸上还带着两团红晕,看起来诱人极了。 “六百万两虽多,但也只是解了燃眉之急。” 林休随手拿起一张地契,那是镇南王世子捐的茶山,“这些钱,要是直接扔进国库那个大染缸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那些贪官污吏像蚂蚁搬家一样给搬空了。到时候,咱们还是穷。” 李妙真猛地转过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这时候的她,不再是那个财迷的小女人,而是恢复了那个叱咤江南商界的“女财神”本色。 “陛下说得对。这也是臣妾担心的。” 她坐起身,盘起腿,认真地看着林休,“虽然钱尚书忠心耿耿,但他一个人哪里看得住天下所有的账?钱要是进了国库,层层下拨,被地方上那些贪官污吏雁过拔毛,最后能有一半落到实处就不错了。陛下,这笔钱,若是走常规流程,怕是效率太低。” “朕也没打算走老路。” 林休枕着手臂,看着天花板,慢悠悠地说道,“这笔钱,正好用来启动咱们之前商量的那个‘大圣皇家发展银行’。” “终于等到这天了!” 李妙真眼睛一亮,兴奋地搓了搓手,“臣妾早就把架子搭好了,人员也都培训得差不多了。不过……” 她嫌弃地看了一眼床上的银票,“陛下,这五百万两虽然不少,但对于一家要覆盖全国的银行来说,格局还是小了点。臣妾手里那一亿六千万两的嫁妆可不是摆设。” 说着,她豪气地伸出两根手指,“臣妾再出两千万两!凑个整,两千五百万两!既然要玩,咱们就玩个大的!” 林休看着她那副“富婆包养我”的架势,心中甚慰。 不愧是朕看中的女人……的钱。 “好!有魄力!” 林休坐起来,来了兴致。既然今晚洞房是泡汤了,那就聊聊正事吧。反正对他来说,搞建设也是为了以后能更好地躺平。 “那就立刻动手。” 林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以这两千五百万两作为准备金,发行‘大圣国债’,许以利息,吸纳民间的闲散资金。这一步,你那边没问题吧?” “还有这些地。” 林休指了指那些地契,“不要卖。卖了就是一锤子买卖。咱们要把这些地整合起来,搞‘皇庄’。” “皇庄?”李妙真听得入神,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林休这边凑了凑。 “对。现在的粮食产量太低了。朕听说西域那边有些高产的作物,什么土豆啊,玉米啊。咱们派人去找,找到了就在皇庄里试种。一旦成功了……” 林休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就是天下粮仓。到时候,咱们不仅掌握了钱袋子,还掌握了粮袋子。这江山,才算是真正稳了。” 李妙真听傻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男人,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商业天才,觉得这天下的生意经都被她给摸透了。 可是现在,听着林休嘴里蹦出来的这些“银行”、“国债”、“高产作物”,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做的那些生意,简直就是过家家。 这才是大格局啊! 这才是帝王手笔啊! “陛下……” 李妙真喃喃自语,眼神迷离,“您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凑到了林休的面前。两人的脸离得极近,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林休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唇,闻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混合着一点银票的油墨味),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气氛,终于到位了。 刚才那种像“股东大会”一样的严肃氛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暧昧起来。 林休伸出手,轻轻地替她理了理鬓角散乱的碎发。 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温热,细腻。 李妙真身子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反而顺势把脸贴在了他的掌心里。 “妙真。”林休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沙哑。 “嗯?”李妙真的声音也软得像水。 “以后,朕带你赚全天下的钱。”林休深情款款地说道,“让你做这世上最有钱的女人。” 这是林休能想到的,最适合这丫头的情话了。 果然,这句话的杀伤力是巨大的。 李妙真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感动得一塌糊涂。 “陛下……” 她主动凑了上来,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颤抖着。 林休心中一喜。 成了! 这“前戏”虽然硬核了一点,但效果还是不错的嘛! 他慢慢地低下头,朝着那张红唇吻了下去。 三寸。 两寸。 一寸。 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碰到的那一瞬间。 李妙真突然像被雷劈了一样,猛地睁开了眼睛! “对了!” 她一声大叫,直接把林休吓得一哆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李妙真一把推开林休,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眼睛里射出两道比探照灯还亮的光芒。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她在床上兴奋地蹦了两下,踩得那些银票哗哗作响。 林休保持着那个索吻的姿势,僵在半空,脸黑得像锅底。 “你……想到什么了?” 他是咬着后槽牙问出这句话的。 “孔家!孔家捐的那批古籍!” 李妙真完全没注意到林休那杀人的眼神,激动地抓着林休的肩膀狂摇,“陛下,那些可都是孤本啊!要是咱们直接拿去给学生看,看坏了怎么办?太可惜了!” “所以呢?”林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体内的洪荒之力。 “所以我们可以搞‘限量版’复刻啊!” 李妙真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林休脸上了,“找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纸,把那些古籍复刻出来。然后!重点来了!咱们让那个苏墨,苏大才子,给每一本书写个序!再盖上咱们‘皇家藏书阁’的大印!” “这书一出来,那帮读书人还不得抢疯了?咱们可以搞个拍卖会!或者限量发售!一本书卖他个几百两银子,绝对有人买单!” “这叫什么?这叫知识付费!这叫文化产业!” 李妙真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捧着林休的脸,狠狠地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陛下!您真是我的宝贝!跟您在一起,我的灵感简直停不下来!” 说完,她转身就要去拿纸笔,“不行,我得赶紧记下来,把这个方案细化一下……” 林休:“……” 宝贝你大爷! 知识付费你大爷! 朕现在只想让你付一下“过夜费”! 林休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正要下床找笔的李妙真的脚踝。 “啊!” 李妙真惊呼一声,身子失去平衡,直接倒在了床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林休已经欺身而上,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死死地压在了那堆银票里。 “陛下?您……” 李妙真看着上方那张放大的俊脸,终于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缩了缩脖子,“那个……方案还没写……” “写个屁!” 林休恶狠狠地瞪着她,“李妙真,你给朕听好了。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 “什……什么?” “给皇家开枝散叶!” 林休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既然你这么会算账,那朕就跟你算算这‘过夜费’。” “哎?等等……陛下,这不在计划内……唔……” 李妙真还想挣扎,但嘴唇已经被死死封住。 紧接着,大手一挥,一股柔和的劲风扫过,寝殿里的几十根红烛瞬间熄灭。 黑暗降临。 “别……银票!银票要压坏了!” “压坏了朕赔你!” “这可是你说的……轻点……哎呀……” 衣帛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随后,便是满室旖旎。 这一夜,注定是金钱与激情的完美碰撞。 …… 第二天清晨。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寝殿。 守在门外的小凳子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已经在寒风中站了一宿了。 听到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小凳子连忙高声喊道:“陛下,娘娘,该起了,还得去慈宁宫给太妃娘娘请安呢。” 殿门打开。 林休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先天大圆满的体质让他哪怕睡在银票堆里也依旧精神抖擞。 紧接着,李妙真也走了出来。 只是她的姿势……确实有些艰难。 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门框,每走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眉宇间带着几分初经人事的慵懒与……痛楚。 “嘶……”李妙真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嗔怪地瞪了林休一眼,“陛下,您昨晚……也太不讲理了。臣妾的腰都要断了。” 林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咳,那个……朕也是第一次,没经验,没经验。下次注意。” 一旁的小凳子闻言,立马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实锤了! 陛下真乃神人也! 李妙真红着脸,想起昨晚的荒唐,心里既羞涩又甜蜜。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这“过夜费”……似乎也不亏? 她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 “陛下,虽然臣妾现在浑身散架,但太妃娘娘那儿还是要去的。”她压低声音,凑到林休耳边,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听说太妃娘娘那儿有不少先帝爷留下的孤本字画,要是能讨来做咱们银行的镇行之宝……” 林休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有些哭笑不得。 “都这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钱?” “那当然!”李妙真理直气壮,“这可是咱们孩子的奶粉钱!” 林休一愣,随即大笑出声,一把将她横抱而起。 “走!朕抱你去慈宁宫!顺便去搬空太妃的库房!” (本章完) 第039章 太妃的神助攻,朕的家底全靠“抢”(上) 清晨的风带着一丝凛冽,刮在脸上生疼。 乾清宫通往慈宁宫的夹道上,一支队伍正走得有些古怪。 小凳子缩着脖子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还得回头张望,眼神里满是那种“非礼勿视”的惊恐,却又忍不住想偷瞄两眼。 队伍中间,并没有那顶明黄色的御辇。 只有一道修长的身影,步履稳健,怀里还横抱着一团大红色的……球? 仔细一看,那是一团锦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惨白惨白的小脸,正有气无力地靠在男人的胸口。 “陛……陛下……” 李妙真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简直是毁容级别的灾难。 她试图挣扎一下,想从林休怀里下来走两步,哪怕是爬两步也行啊。这大白天的,被皇帝这么抱着招摇过市,以后她在后宫还怎么立威?她那“女财神”的高冷人设还要不要了? 可她刚动了一下腿,一股钻心的酸痛就从腰椎骨直冲天灵盖。 “嘶——” 李妙真倒吸一口冷气,五官都疼得皱在了一起,原本想说的“放我下来”硬生生变成了“慢……慢点”。 林休低头看了她一眼,嘴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得李妙真牙痒痒。 “爱妃,这就不行了?” 林休的声音不大,但在李妙真听来,这就跟嘲讽没什么两样,“朕记得昨晚某人可是喊着‘再来两千万两’的豪言壮语啊。” “那……那是谈生意!” 李妙真气若游丝地反驳,脸却不争气地红到了耳根子,“谁知道陛下您谈生意的方式这么……这么野蛮!” 她是真的服了。 原本以为这位整天想着“躺平”的皇帝陛下,这人简直就是个人形凶兽! 昨晚那一战,简直比她在商场上跟十几个老狐狸连轴转三天三夜还要累。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来回碾压了百八十遍,拆散了架又重新拼起来,拼得还不太严丝合缝。 最可气的是林休。 这一夜折腾下来,这男人不仅没有半点黑眼圈,反而神采奕奕,皮肤好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吃饱喝足”的餍足感。 刚才出门的时候,他甚至连气都没喘一口,单手就把她连人带被子给抄了起来,这一路走来,步子稳得连颠都不颠一下。 这就是先天大圆满吗? 这体质是专门用来干这个的吗? “别乱动。”林休紧了紧手臂,调整了一个让她更舒服的姿势,“前面就是慈宁宫了。你要是想下来爬进去,朕也不拦着。” 李妙真瞬间老实了。 爬进去? 那明天御史台的折子就能把她淹死,罪名大概是“形容不整,有失国体”。 算了,脸这种东西,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反正昨晚在银票堆里打滚的时候,就已经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 慈宁宫。 静太妃早就醒了。或者说,她这一晚上压根就没怎么睡踏实。 作为宫里的老人,又是林休的生母,她太清楚昨晚意味着什么了。 李家那个丫头,虽然是商贾出身,但那股子机灵劲儿她是真喜欢。更重要的是,那丫头手里握着的银子,那是能救大圣朝命的东西。 但这丫头毕竟是带着巨额家产进宫的,身份敏感,再加上朝堂上那些老顽固的非议……静太妃心里其实一直捏着把汗。 她怕林休镇不住这个强势的儿媳妇。 也怕这两人因为利益结合,最后真的只剩下了利益,成了貌合神离的怨偶。 “娘娘!来了!来了!” 贴身的大宫女翠云一路小跑着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陛下带着皇贵妃娘娘来请安了!” “怎么来的?坐辇还是……”静太妃放下手里的茶盏,身子微微前倾。 “抱来的!” 翠云掩嘴轻笑,“陛下亲自抱来的!皇贵妃娘娘……咳咳,看起来像是累坏了,连路都走不动了。” 静太妃一愣,随即猛地一拍大腿。 “好!” 这一声“好”,喊得中气十足,把旁边的嬷嬷都吓了一跳。 “哀家的儿子,果然有出息!” 静太妃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什么担心,什么忧虑,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累得路都走不动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感情好啊!说明不仅谈了生意,还谈了人生啊! 这抱孙子的日子,那是真的不远了! “快!快把哀家库房里那支千年的老参拿出来!还有那个……西域进贡的雪莲,统统拿去炖了!” 静太妃一边指挥着宫女们忙活,一边亲自起身迎到了殿门口。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林休抱着个大红色的“蚕蛹”跨进了门槛。 “儿臣给母妃请安。” 林休也没放下李妙真,就这么抱着她微微欠了欠身。 那动作,那神态,自然得就像是抱着个稀世珍宝。 而被抱着的李妙真,此刻正努力地把脑袋往被子里缩,只露出一双眼睛,尴尬地看着静太妃,声音细若蚊蝇:“臣妾……给母妃请安……臣妾失仪了……” “哎哟,我的好孩子!” 静太妃哪里会在意这些虚礼,几步走上前去,看着李妙真那张苍白中透着红晕的小脸,心疼得直咋舌。 “这是怎么弄的?瞧瞧这小脸白的……休儿你也真是的,不知道疼人吗?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嘴上虽然是在责怪林休,但静太妃眼里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她伸出手,慈爱地摸了摸李妙真的额头,“快,快进屋躺着。这软塌哀家特意让人铺了两层厚垫子,暖和着呢。” 林休从善如流,把李妙真放在了那张铺着锦缎的软榻上。 刚一沾枕头,李妙真就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半条命。 紧接着,就是流水一样的补品端了上来。 燕窝粥,人参汤,鹿茸糕…… 那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来,孩子,先把这碗参汤喝了。”静太妃亲自端着碗,坐在榻边,那架势,简直比对亲闺女还亲,“这是给你补气血的。咱们女人啊,身子骨最重要,特别是这种时候,更得好好养着。” 李妙真受宠若惊,连忙想要起身接过碗,却被静太妃按住了。 “别动别动,就躺着喝。” 李妙真只好就着太妃的手,喝了两口参汤。暖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确实舒服了不少。 但她的心思,显然不在这碗价值连城的参汤上。 她的眼睛,开始在慈宁宫的殿内滴溜溜地乱转。 职业病。 这绝对是职业病。 哪怕身体已经快散架了,但只要一进到一个新环境,李妙真的大脑就会自动开启“估值模式”。 这慈宁宫,不愧是先帝爷宠妃的住所,虽说不如太后的寿安宫奢华,但胜在雅致,而且……全是好东西啊! 你看那个摆在多宝格上的青花瓷瓶,釉色温润,一看就是前朝官窑的精品,市价少说也得五千两。 再看墙上挂的那几幅字画…… 嗯? 李妙真的眼神突然凝固了。 她死死地盯着正对着软塌的一面墙。 那里挂着一幅画。 画的是几只正在戏水的鸭子。笔触简练,意境深远,留白恰到好处。 下角的落款…… “嘶!” 李妙真猛地瞪大了眼睛,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神瞬间爆发出两道精光,那是比昨晚看到银票时还要炽热的光芒。 那是前朝画圣吴道子的《春江水暖图》! 真迹! 绝对是真迹! 这东西早就失传了啊!坊间传闻被毁于战火,没想到竟然藏在这深宫大内! 这哪里是一幅画?这分明就是一座金山啊! “妙真?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静太妃见她突然瞪大眼睛直喘粗气,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参汤太烫了。 “母……母妃……” 李妙真一把抓住了静太妃的手腕。 那手劲儿之大,让静太妃都愣了一下。这丫头刚才不还是柔弱无骨吗?怎么突然这就回光返照了? “那幅画……”李妙真颤巍巍地指着墙上的《春江水暖图》,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是您的?” “是啊。”静太妃回头看了一眼,随意地点了点头,“那是先帝爷当年赐给哀家的。说是画得有趣,让哀家留着解闷。怎么,你喜欢?” 解闷? 李妙真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拿价值连城的国宝解闷?这就是皇家的豪横吗? “母妃!” 李妙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直接从软塌上坐了起来,被子滑落,露出了里面皱巴巴的中衣,她也完全顾不上了。 “这画……不能挂在这儿啊!” “啊?为什么?”静太妃一头雾水,“这挂了几十年了,也没见有什么不妥啊。” “这是暴殄天物啊!” 李妙真痛心疾首,那表情就像是看见有人拿金砖垫桌角,“这可是吴道子的真迹!挂在这儿吃灰,不仅容易受潮,还……还不能产生价值!” “价值?” 静太妃和正在旁边剥橘子的林休对视了一眼。 林休耸了耸肩,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对!价值!” 李妙真此刻仿佛被打了鸡血,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整个人容光焕发,直接进入了“路演”状态。 她盘起腿,抓过林休刚剥好的橘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但气势如虹地说道: “母妃,您想啊。这画挂在这儿,也就是您一个人看。顶多加上我和陛下。咱们看一眼,这画能生出钱来吗?不能!” “但是!” 李妙真咽下橘子,竖起一根手指,“如果我们把它拿出去。不是卖!是拿出去作为咱们‘皇家发展银行’的镇行之宝!或者是搞个特展!您想想看,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那些想给祖宗脸上贴金的暴发户,他们会不会疯了一样地想来看一眼?” “咱们不收门票!要搞就搞那个……引流!对,就是引流!给咱们皇家发展银行引流!必须要制造出全京城最大的热点,让所有人都来围观!” “这还只是第一步!” 李妙真的眼睛越说越亮,仿佛已经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银票,“咱们可以找宫里最好的画师,临摹这幅画。搞那个什么……限量版复刻!用最好的宣纸,最好的装裱!上面再盖上咱们慈宁宫的凤印,盖上陛下的玉玺!号称‘皇家官方认证’!” “一幅复刻版,卖他个一千两!限量发售五百幅!这就是五十万两啊!” “而且,这画还在咱们手里,还是咱们的资产。这就叫……叫什么来着?” 她转头看向林休。 “资产证券化?”林休适时地补充了一个词。虽然不太准确,但大概是那个意思。 “对!就是这个词!” 李妙真一拍大腿,“母妃,您这满屋子的宝贝,那都不是摆设,那是沉睡的资本啊!咱们得让它们流动起来!得让它们去钱生钱!” 静太妃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活了半辈子,在宫里斗了半辈子,见惯了那些为了个名分、为了个眼神争得头破血流的场面。 可她从来没见过这种路数。 把先帝爷赐的字画拿出去收门票?卖假画(复刻版)? 这……这也太掉价了吧? “这……不太好吧?” 静太妃有些犹豫,手里捻着佛珠,眉头微皱,“这些毕竟是先帝的遗物,也是皇家的体面。若是拿出去做生意,怕是会被那些御史言官戳脊梁骨,说咱们皇家……贪财。” “体面?” 李妙真冷笑一声。 她虽然敬重太妃,但在专业领域,她是谁也不服的。 “母妃,咱们现在国库都要跑耗子了,连边关将士的军饷都快发不出来了,还要那个虚头巴脑的体面做什么?” 李妙真身子前倾,紧紧地盯着静太妃的眼睛,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再说了,母妃,您这么做,可不是为了钱。您是为了这个家,为了陛下,更是为了……” 她顿了一下,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己平坦的小腹,然后抛出了那个终极杀手锏: “为了您未来的皇孙啊!” 静太妃捻佛珠的手猛地一顿。 “皇……皇孙?” “是啊!” 李妙真开启了忽悠模式,声音充满了蛊惑力,“您想啊,以后您的孙子出生了。他是皇子,是天潢贵胄。若是手里没钱,将来做什么都被户部卡着,赏赐个下人都得看大臣脸色,那这皇孙当得得多憋屈?” “现在的国库,那是朝廷的,每一笔钱都有定数,那些大臣们盯着呢。陛下想动一文钱都得跟他们吵半天。” “但是,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产业,有了这个‘皇家银行’。那就是咱们皇家的私库!以后您孙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怎么败家就怎么败家!谁敢管?” “您难道不想让您的孙子,做这世上最富有、最逍遥的小王爷吗?” 这番话,简直就是精准打击。 每一个字都戳在了静太妃的心窝子上。 孙子。 败家。 逍遥。 这画面感太强了! 静太妃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骑着金马驹,挥舞着金鞭子,豪横地把银票当纸洒的场景。 哎哟,那得多可爱啊! 为了孙子,这点体面算什么? 先帝爷要是泉下有知,知道他的画能给孙子换奶粉钱,估计也会含笑九泉吧? (本章完) 第040章 太妃的神助攻,朕的家底全靠“抢”(下) “干了!” 静太妃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都跳了起来。 那气势,比林休还要霸气几分。 “妙真你说得对!什么体面不体面的,手里有钱才是硬道理!为了哀家的乖孙,这生意,哀家入了!” 林休在一旁剥橘子的手微微一抖。 好家伙。 这就策反了? 刚才还是一副“皇家尊严不可侵犯”的老太妃,转眼就变成了“宠孙狂魔”兼“合伙人”。 李妙真这洗脑能力,不去搞传销真是屈才了。 “母妃英明!” 李妙真大喜过望,要不是腰疼,她恨不得跳起来给太妃一个熊抱,“那咱们说定了!您以这些字画古董入股,占两成干股!以后银行的分红,少不了您的!” “两成不两成的无所谓。” 静太妃摆了摆手,既然开了窍,她的思路也瞬间打开了。 她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那也不是吃素的。宫斗那一套她是行家,但这商业那一套,一旦捅破了窗户纸,她发现其实跟宫斗也没什么两样。 无非就是掠夺资源,整合资源,利用资源。 静太妃压低了声音,凑到李妙真面前,那表情,像极了一个正在密谋造反的阴谋家: “妙真啊,光是哀家这儿这点东西,怕是不够撑场面吧?” “呃……确实有点少。”李妙真老实回答,“要是能再多几件镇场子的重器就好了。” “那你知不知道,这宫里谁的宝贝最多?”静太妃神秘兮兮地问道。 “陛下?”李妙真看向林休。 林休摊手:“朕的私库比脸都干净。” “那是以前。”静太妃白了儿子一眼,然后指了指西边,“寿安宫那个老妖婆,那才是真正的富得流油!” 寿安宫。 太后。 李妙真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太后那儿?” “没错!”静太妃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那个老妖婆把持后宫这么多年,什么好东西没往她那儿捞?前朝王羲之的字,唐朝的唐三彩,还有那一对儿据说能换半个城的夜明珠……都在她那私库里发霉呢!” 李妙真听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哪里是太后,这分明是个超级大宝藏啊! 但是…… “母妃,那可是太后啊。咱们总不能直接去抢吧?”李妙真虽然爱财,但也知道轻重。现在跟太后还没彻底撕破脸,直接上门抢劫,怕是不太合适。 “抢什么抢?咱们是读书人,能干那种粗鲁的事吗?” 静太妃理了理鬓角,恢复了那副端庄的模样,只是嘴角那一抹算计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 “那老妖婆最近不是身体不好吗?哀家听说她最近在礼佛,想给那个三岁的小傀儡祈福。既然要祈福,那就得显诚心啊。” “回头哀家就让人去吹吹风,说这些身外之物太重,压了福报。让她把那些宝贝‘捐’出来,给天下百姓祈福,给咱们的大圣朝积德。” “这就是咱们的‘慈善基金’啊!” 李妙真秒懂,激动得直拍大腿,“母妃,您这招‘道德绑架’……哦不,是‘慈悲为怀’,简直太高了!” “还有啊。”静太妃继续补刀,“上次借着处理春桃那档子事,哀家顺手把内务府管库房的那几个老货都敲打了一遍。现在她们为了保命,早就暗地里向哀家递了投名状。只要咱们这边给个眼神,让她们配合演场戏,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静太妃给了李妙真一个“你懂的”眼神。 这叫什么? 这就叫温水煮青蛙! 这就是宫斗冠军的实力! 李妙真看向静太妃的眼神,已经从敬重变成了崇拜。 这哪里是婆婆,这简直就是亲妈啊! “行了行了,那些是以后的事。” 林休终于剥完了最后一个橘子,塞进嘴里,拍了拍手站起来,“既然母妃都发话了,那咱们就别客气了。来人!” “奴才在!” 早就候在殿外的小凳子带着一帮太监鱼贯而入。 “搬!” 林休大手一挥,指着满屋子的古董字画,那架势,比土匪还土匪,“凡是皇贵妃看上的,统统搬走!送到乾清宫去!” “哎!轻点!那个瓶子五千两呢!” “那个砚台!小心点!那是端砚!磕坏了个角我就把你卖了!” 李妙真虽然动不了,但这嘴可没闲着,坐在软榻上充当起了现场总指挥。 太监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搬的哪是东西啊,这搬的是这位姑奶奶的命根子啊。 很快,外间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 李妙真的目光,再次落回了那幅《春江水暖图》上。 “陛下,那个……” 她指了指墙上。 那幅画挂得很高,接近房梁。而且因为年代久远,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了。 几个太监架着梯子爬上去,手还没碰到画轴,那画就微微晃了一下,掉下来几片碎纸屑。 “哎哟!” 下面的李妙真惊叫一声,心疼得直抽抽,“别碰!别碰!那是钱啊!碎了一块就不值钱了!” 太监们吓得不敢动了,僵在梯子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这画纸太酥了,根本受不得力。” 静太妃也皱起了眉头,“要是强行取下来,怕是要毁了。” 李妙真急得直咬嘴唇。 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五十万两挂在墙上取不下来?这比杀了她还难受啊! “陛下……” 她可怜巴巴地看向林休。 林休叹了口气。 这就叫什么?这就叫不仅要卖身,还得卖艺。 “行了,都退下吧。” 林休挥了挥手,示意那几个太监下来。 太监们如蒙大赦,赶紧溜了下来。 林休走到墙下,抬头看了看那幅画。 确实,这画纸已经脆得跟薯片差不多了,外力稍微一碰就会碎。但这难不倒他。 他现在可是先天大圆满。 什么是先天? 那是对天地元气的绝对掌控。 林休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随意的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微张开。 “起。” 他轻声吐出一个字。 下一刻,殿内的空气仿佛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一股无形的、极其柔和的气流,在殿内凭空生出。 这气流不像是风,倒像是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了那幅画。 没有风声。 没有震动。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幅挂在房梁下的《春江水暖图》,竟然自己动了。 它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一样,缓缓地脱离了挂钩。 整幅画在空中平稳地展开,连画角都没有卷曲一下,更别说掉纸屑了。 它就这么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 速度极慢,极稳。 就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 林休甚至连脚步都没挪一下,那画就乖乖地飘到了他的面前,悬浮在半空中。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画轴。 气流散去。 画卷稳稳地落入掌心。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举重若轻。 静太妃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佛珠都忘了转。她知道儿子厉害,但没想到厉害到了这种程度。这一手隔空取物,控制力之精准,简直闻所未闻。 李妙真更是看得两眼发直。 她不懂什么武道境界,她只知道,这一招……太帅了! 这简直就是为了偷……哦不,为了取宝而生的神技啊! “给你。” 林休随手把画卷卷好,递给还在发呆的李妙真,“以后这种体力活,记得加钱。” 李妙真抱着那幅画,像是抱着个金娃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加!必须加!今晚……哦不,等臣妾腰好了,一定好好犒劳陛下!” 林休挑了挑眉,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那朕可记下了。下次,朕要玩点新花样。” 李妙真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 “行了,搬完了就走吧。” 林休再次弯下腰,一把将李妙真连人带画再次抱了起来。 “母妃,儿臣告退了。您接着补觉吧,等孙子出来了再来给您请安。” 说完,他抱着李妙真,在一众太监宫女崇拜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慈宁宫。 静太妃站在门口,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还有那个被他护在怀里的儿媳妇,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坚定。 “翠云。” “奴婢在。” “传哀家的话,告诉内务府那几个老货,她们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静太妃整理了一下衣袖,语气变得清冷而威严,“既然孩子们要搞大事,那哀家当初借着‘清理寿安宫’顺手埋下的钉子,也该启用起来了。太后那个老妖婆的库房……哼,哀家也早就想去逛逛了。” …… 回乾清宫的路上。 李妙真窝在林休怀里,手里紧紧抱着那幅画,心情好得飞起。 虽然身体还是疼,但心里美啊。 这一趟,不仅搞定了婆媳关系,还拉到了一个强力合伙人,更重要的是,搞到了第一笔启动资金(字画版)。 “陛下。” “嗯?” “臣妾突然觉得,您刚才那一招,真的很有用。” “废话,先天大圆满能没用吗?” “不,臣妾是说……”李妙真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休,“以后咱们要是去抄贪官的家,有您这一手,连墙皮里的银票都能吸出来吧?绝对不会有遗漏!” 林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把这位皇贵妃扔出去。 合着朕这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在你眼里就是个“人形吸尘器”? 专门用来吸钱的? “陛下,那个,臣妾刚才算了算,要是把太后那儿的夜明珠弄来拍卖,起拍价定多少合适呢?一万两是不是太少了?……”” “闭嘴。” “遵旨!…… (本章完) 第041章 在那满城红妆之外,有一种浪漫叫“拨款到位” 昨夜的烟花放了一宿。 那动静,大得连地缝里的蚂蚁都被震得翻了个身。 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昨晚是当今圣上迎娶那位“江南女财神”的大日子。之前运进京的时候把京杭大运河都给堵瓷实了。听说那晚宴上,权贵们为了在皇上面前露个脸,那是把家底都掏出来往募捐箱里扔。 热闹。 真热闹。 但这热闹是皇宫里的,是权贵们的。对于这济世堂所在的梧桐巷来说,今天的热闹,却带着点儿别的味道。 酸。 还有点儿看笑话的闲心。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透,济世堂门口就聚了不少人。有早起倒夜香的,有挎着篮子去买菜的张大婶,还有几个平日里就爱嚼舌根的闲汉,手里揣着两个热烧饼,一边啃一边往那紧闭的大门里瞅。 “听说了吗?昨晚宫里那烟花,那是把半个天空都烧红了。” 卖油条的老王一边炸着油条,一边拿眼角余光瞥着济世堂的招牌,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又带着几分莫名的兴奋,“咱们这位陆大夫,怕是一夜没睡哦。” “那可不。” 旁边的张大婶接了话茬,把篮子往胳膊弯里一挎,撇了撇嘴,“青梅竹马又怎么样?抵得过人家家里有金山银山吗?我听我那在宫里当差的远房侄子说,那位新进宫的皇贵妃,带来的银子能把咱们这梧桐巷给埋了!” “哎哟,作孽哟。” 有人感叹,“陆大夫是个好人啊,平日里给咱们看病也不怎么收钱。这下好了,有了新人忘旧人,这济世堂啊,今天怕是开不了门咯。老板娘指不定躲在被窝里怎么哭呢。” “要我说,这男人啊,都一个样。皇帝也是男人嘛。” “就是就是……” 人群窃窃私语,嗡嗡的,像是一群闻到了腥味的苍蝇。 他们同情陆瑶吗? 也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窥探的欲望。他们想看那个平日里清冷高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陆神医”,跌落神坛的样子。想看她红着眼睛、憔悴不堪地走出来,最好再带点儿歇斯底里的怨气,这样才符合他们对于“弃妇”的所有想象。 这就是市井。 残忍,又真实得让人无奈。 就在大伙儿议论得正起劲,甚至有人开始打赌今天济世堂到底还会不会开门的时候。 “吱呀——” 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突然开了。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像是探照灯一样,“唰”地一下全都打了过去。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那张凄惨的脸。 然而。 走出来的并不是陆瑶。 而是一个胖子。 一个穿着绯红官袍、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笑得像尊弥勒佛似的胖子。 “哎哟,慢点儿慢点儿!这可是图纸!别蹭破了!” 胖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嚷嚷。 在他身后,呼啦啦涌出来一群人。 这群人一个个都顶着黑眼圈,头发也有点乱,但那身上的官服补子,却亮得晃眼。有工部的,有户部的,还有几个穿着太医院官服的老头子。 “这……这不是户部侍郎钱大人吗?” 人群里有人认了出来,吓得手里的烧饼都掉了,“那是……工部的李侍郎?那是太医院的王院判?” 这什么情况? 这帮平日里眼高于顶、走在路上连正眼都不瞧老百姓一下的朝廷大员,怎么一大早从济世堂里钻出来了? 而且,那姿态…… 怎么看怎么像是孙子见了奶奶? “陆院长,您留步,留步!” 钱多多一脸谄媚地转过身,对着门里深深一揖,那腰弯得,恨不得把脑袋贴到裤裆上去,“昨晚贵妃娘娘特意吩咐了,说是咱们这‘皇家医科大学’的第一笔启动资金,三百万两,今儿个一准儿拨到您府上!陛下也说了,您的手那是用来救命和拿教鞭的,不是用来给我们这帮俗人开门的!您快回去歇着!” 三百万两! 门外的街坊们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们这辈子,别说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过这么多钱! 这时候,门里终于走出了一道身影。 陆瑶。 她今天没穿平日里那身素白的布衣,而是换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裙,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插着一支看着就很贵的玉簪。 憔悴? 不存在的。 哭肿的眼睛? 更是没影儿的事。 那张清丽的脸上,不仅没有半点怨气,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霸气。 没错,就是霸气。 那种常年发号施令、手握大权的人身上才有的气场。 她手里拿着一卷图纸,看都没看门外那群惊掉下巴的路人一眼,只是微微皱着眉头,指着图纸上的一处,对着那个工部的李侍郎说道: “李大人,这个‘万人大讲堂’的设计,还是有问题。” 她的声音不大,清冷,有力,透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劲儿。 “您之前提的那个‘传音法阵’,我琢磨了一晚上。太贵,维护起来也麻烦。咱们这医科大学,虽然陛下给了钱,但也不能这么造。钱得花在刀刃上。” 陆瑶拿着笔,在图纸上重重地画了个圈。 “改成环形回音结构。我看过古籍,前朝的大剧院就是这么弄的,省钱,效果也不差。省下来的这笔预算,给我加到‘贫寒学子奖学金’里去。” 李侍郎赶紧掏出小本本记下来,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是是是,陆院长高见!咱们工部的几个老匠人也是这么说的,就是怕委屈了您……” “我不委屈。” 陆瑶打断了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我要的是‘小病不出坊,大病才找我’。只有把这三千弟子教出来,散入民间,让他们去治那些伤风感冒、跌打损伤,我才能腾出手来,去攻克那些真正的绝症。”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那个笑容里,没有失落,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也是……陛下的愿望。” “是是是!陛下圣明!陆院长圣明!” 钱多多带头鼓掌,那马屁拍得震天响,“对了陆院长,那个‘分级诊疗区’的动线,咱们是不是再核对一下?普通病患在外堂由实习医官分流,重症才入内堂,这个规矩……” “这个规矩必须定死。” 陆瑶眼神一凛,“谁要是敢仗着身份插队,或者拿点小毛病来浪费专家资源,直接把名字挂到黑名单上去!不管他是王爷还是国公,在这儿,只有病人,没有官老爷。” “得嘞!有您这句话,下官心里就有底了!” 一群朝廷大员,就像是被训话的小学生一样,恭恭敬敬地拿着图纸退了下去。 直到他们的轿子都走远了,济世堂门口的那群街坊还没回过神来。 刚才那个……真的是陆瑶? 是那个给他们把脉都会轻声细语的陆大夫? “我的个乖乖……” 卖油条的老王咽了口唾沫,手里的油条都炸糊了,“这哪是弃妇啊……这分明是女财神她姐啊!” “什么女财神她姐!” 张大婶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眼睛里闪着光,“没听钱大人叫她什么吗?陆院长!那是管着大学堂的大官!三百万两银子归她管!我的天老爷,那得是多少钱啊……” “原来这才是正宫娘娘的气派啊……” 有人喃喃自语。 在老百姓朴素的价值观里,谁管钱,谁说话管用,谁就是老大。 昨晚那满城的红妆是很风光。 但今天这三百万两的拨款,这让朝廷大员点头哈腰的威风,似乎……更带劲啊! 陆瑶站在台阶上,看着渐渐散去的官员,轻轻吐了一口气。 她转身,目光扫过门口那些神色复杂的街坊。 没有解释。 没有炫耀。 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就像往常一样:“今日济世堂照常问诊。不过我要去选校址,上午由王老坐堂。” 说完,她转身进了屋。 背影挺拔,脚步轻快。 谁说大婚之夜,旧人就得垂泪? 那个男人给了她最想要的舞台,给了她活死人肉白骨的金针,还给了她一座足以改变天下的大学。 这才是她陆瑶要的浪漫。 一种叫“拨款到位”的硬核浪漫。 …… …… 同一个清晨。 翰林院门口。 如果说济世堂门口是惊讶,那翰林院门口就是…… 疯了。 真的是疯了。 平日里冷冷清清、只有几只麻雀在石狮子上拉屎的翰林院大门,此刻被围得水泄不通。 轿子排成了长龙,把整条街都堵死了。 各府的管家、长随,手里捧着烫金的请帖,提着包装精美的礼盒,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看,那架势,比等着放榜的举子还要焦急。 “哎哎哎,别挤!我是镇国公府的!” “镇国公府了不起啊?我是首辅大人府上的!让我们先送!” “都别吵了!苏大人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炸了锅,所有人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把手里的帖子往那个刚跨出门槛的人怀里塞。 “苏大人!我家侯爷请您赏光赴宴!” “苏大人!我家老爷新得了一幅前朝古画,想请您去品鉴品鉴!” “苏大人!怡红院新来的头牌仰慕您的才华,想请您去……” 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苏墨。 这位如今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文字简化特别行动组”组长,刚刚策划了震惊朝野的“慈善晚会”的总导演,此刻的形象…… 怎么说呢。 有点儿一言难尽。 他身上的官袍皱皱巴巴的,像是腌菜一样挂在身上。袖口上沾满了墨汁,衣领扣子还扣错了一个。 那张本来还算清秀的脸上,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跟大熊猫似的。胡茬子冒出来一大截,乱蓬蓬的。 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好几天没洗澡的酸味,混合着墨汁味和发霉的书卷气。 他已经在翰林院和御花园之间连轴转了整整五天了。 为了筹备昨晚那场惊天动地的晚会,为了趁热打铁把那“简体字”的教材编出来,更为了给新戏写剧本,他这五天别说回家,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 累。 真他娘的累。 (本章完) 第042章 拒绝了满城繁华,只为回家喝碗豆腐脑 吵。 真他娘的吵。 脑子里像是有几百只蜜蜂在嗡嗡乱叫。 苏墨木然地看着眼前这群满脸堆笑、恨不得把他捧到天上去的家奴们。 就在五天前。 他还只是个没人搭理的穷翰林。走在路上,这些豪门家奴连正眼都不会瞧他一下,甚至会因为他挡了道而挥鞭子赶人。 现在呢? 一个个笑得跟朵花似的。 “苏大人,您看这帖子……”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把一张镶着金边的请帖递到了他鼻尖底下,那上面的香味熏得苏墨打了个喷嚏。 “阿嚏——!” 苏墨揉了揉鼻子,终于开口了。 “没空。” 声音沙哑,像是破风箱。 “啊?”那管家愣了一下,“苏大人,这可是……” “我说没空!” 苏墨突然烦躁起来。他一把推开那张请帖,顺手抄起旁边不知道谁递过来的一叠帖子,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进了大门旁边的废纸篓里。 “啪嗒。”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平日里千金难求的豪门请帖,像垃圾一样躺在废纸篓里。 这也……太狂了吧? “都给我让开!” 苏墨翻了个白眼,那一脸的不耐烦根本懒得掩饰,“老子五天没回家了!五天只啃了干馒头!老子现在要回家!” 他一边扒拉开挡路的人群,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 “喝什么花酒……宫里那些山珍海味吃得老子胃里直冒寒气……” “我家娘子做的豆腐……那是热乎气……那是人味儿……”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看着那个背影摇摇晃晃、却走得异常坚定的“狂生”,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拒绝了满城的繁华。 就为了回家吃口豆腐? 这苏大人…… 果然是个疯子啊! …… …… 城南。 贫民巷。 这里没有朱门大户,只有低矮的瓦房和坑坑洼洼的石板路。 空气里飘荡着煤烟味、阴沟味,还有各家各户做饭的油烟味。 苏家就在巷子的尽头。 说是家,其实就是两间有些年头的破瓦房。院墙塌了一角,用几块烂木板挡着。 此时。 苏家门口也围了不少人。 不过跟翰林院门口那些锦衣华服的家奴不同,这里围着的,都是这条巷子里的老街坊。 大家伙儿手里也没拿什么请帖,有的提着一篮子鸡蛋,有的拿着自家腌的咸菜,还有的就把自家孙子给领来了。 “芸娘啊,我就说你家苏大人是文曲星下凡吧!” 隔壁的张大婶把那一篮子鸡蛋硬往芸娘怀里塞,那张平日里刻薄的脸上此刻笑成了一朵菊花,“哎呀,以前借你家那半瓢面,还什么还!那是大婶给苏大人补身子的!拿着拿着!” 被围在中间的芸娘,有些手足无措。 她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温婉,胆小。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荆钗,手里还拿着把磨豆子的木勺,袖子上沾着点白色的豆渣。 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这几天苏墨没回来,她心里正慌着呢。 这巷子里早就传开了。 说苏墨在宫里发迹了,当了大官了,那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紧接着,流言就开始变味了。 “听说了吗?苏大人好几天没回家了!” “那是肯定的啊!人家现在是什么身份?还能看得上这破窝?” “哎,可怜芸娘这几年起早贪黑磨豆腐供他读书……这男人啊,一阔就变脸。” “我听说有些大官发达了,都在外面置办外宅,养个小的……芸娘这种糟糠之妻,怕是……” 这些话,芸娘都听见了。 她没敢吱声。 只是每天夜里,把那盏油灯拨得亮一点,再亮一点。然后坐在门口,一遍又一遍地磨着豆子,等着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可是一连五天。 没动静。 今天一大早,这帮平日里躲着他们家走的邻居突然涌上门来,嘴里说着恭维的话,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探究和……怜悯? “芸娘啊,苏大人这几天是不是在宫里忙大事呢?还是……” 李大爷手里拿着张字帖,那是他孙子写的狗爬字,想让苏墨给看看,“还是说,苏大人在外面有别的住处了?” 这话一出,周围稍微安静了一下。 有人在偷偷打量芸娘的脸色。 那种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可怜虫。 芸娘咬着嘴唇,手里的木勺握得紧紧的,指节都发白了。 她想说相公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 五天了。 连个信儿都没有。 就在她眼眶发红,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让让!让让!” 一个破锣嗓子在人群外面炸响了。 “都堵在我家门口干什么?不用干活啊?谁家的鸡跑出来了?” 这声音…… 芸娘猛地抬起头。 只见人群被一双大手粗暴地拨开。 一个穿着绯红官袍、却像是刚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人,大步闯了进来。 “相……相公?” 芸娘愣住了。 周围的邻居们也愣住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苏大人? 这衣服怎么皱成这样?这黑眼圈怎么跟鬼似的? 苏墨根本没理会周围那些惊愕的目光。 他径直走到芸娘面前。 看着妻子那双红通通的眼睛,还有那满手的豆渣。 苏墨突然笑了。 那一身的疲惫和刚才在翰林院门口的戾气,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伸出手。 那只刚刚才扔了豪门请帖、写过惊世文章的手。 自然而然地接过芸娘手里的木勺。 然后,当着所有街坊邻居的面,他做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 他抓起芸娘的袖子,在自己那身代表着朝廷命官尊严的绯红官袍上,胡乱地擦了擦她手上的豆渣。 “傻愣着干嘛?” 苏墨揉了揉芸娘的脑袋,语气里带着一股子理直气壮的无赖劲儿: “饿死了!这几天在翰林院天天啃冷馒头,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快!给我盛碗豆腐脑!多放点辣油!” 轰—— 这一句话,比什么解释都管用。 周围那些等着看“抛弃糟糠”大戏的邻居们,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没变心? 没外宅? 堂堂的大红人,推了权贵的宴席,就为了回来喝碗老婆做的豆腐脑? “哎!哎!” 芸娘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那是高兴的。她胡乱地擦了一把脸,转身就往屋里跑,“我这就去!这就去!” 苏墨嘿嘿一笑,转过身,看着那群还愣在原地的邻居。 “各位。” 他拱了拱手,脸上挂着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今儿个家里不方便,就不留各位吃饭了。至于看字……” 他瞥了一眼李大爷手里的字帖。 “等我家娘子哪天心情好了,再说吧。现在,我要吃饭了。” 说完,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那扇破破烂烂的院门。 把满巷子的繁华与势利,统统关在了门外。 …… 屋内。 光线有些昏暗。 那股熟悉的豆腥味,混合着卤水的味道,让苏墨觉得无比安心。 他毫无形象地瘫坐在那张缺了一条腿、用砖头垫着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喝着热乎乎的豆腐脑。 呼噜呼噜。 那是只有在家里才敢发出的声音。 芸娘坐在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她伸出手,想帮苏墨擦擦嘴角的汤汁,却又怕弄脏了他的官服,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苏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热,有些粗糙,指腹上全是常年握笔磨出的茧子。 “芸娘。” 他放下了碗,看着妻子的眼睛。 那双因为熬夜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此刻只有认真。 “外面的人都夸我是天才,说我是文曲星。” 苏墨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只有你知道,我是个疯子。” “写文章的时候疯,骂人的时候疯,想事情的时候也疯。” “这几天在翰林院,看着那帮老学究为了几个字吵得脸红脖子粗,看着那些权贵为了个名声像狗一样互相撕咬……我觉得我也快疯了。” 苏墨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当年我考不中,想跳河的时候,是你硬塞给我一碗热豆腐脑,你说‘日子只要还是热的,就有奔头’。这几年,你起早贪黑磨豆腐,一勺一勺把我喂进了翰林院……” 他把脸埋进芸娘的手掌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是豆子的味道。 是泥土的味道。 是让他在这浮华京城里,唯一能感到踏实的味道。 “只要一想到回来能吃上这一口,只要一想到这破屋里还有盏灯是给我留的……” “我就觉得,我还算是个人,不是宫里那个只会写戏本子的木偶。” “你,还有这碗豆腐脑,就是我在这个虚伪世界里,唯一的药引子。” 屋子里很安静。 只有锅里的豆浆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芸娘感觉手心里湿湿的。 她不知道什么是药引子,也不懂那些朝堂上的大事。 她只知道,这个在外人面前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男人,在这个家里,只是她的相公。 那个会为了半块豆腐跟她急眼的傻男人。 “矫情!” 芸娘吸了吸鼻子,抽回手,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破涕为笑: “吃不吃?不吃喂狗!” 苏墨抬起头,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烂。 “吃!必须吃!吃一辈子!” …… 这一天。 帝都依旧繁华。 皇宫里的赏赐还在流水一样往外送,权贵们的宴席还在一场接一场地开。 但在那满城红妆之外。 在济世堂的图纸堆里,有一种浪漫叫“为了理想,这钱我替你花”。 在城南破巷的豆腐香里,有一种浪漫叫“为了回家,这世界我懒得理”。 林休坐在御书房里,听着暗卫传来的这两个消息,嘴角微微勾起。 “有意思。” 他把腿翘在龙案上,手里剥着个橘子。 “一个搞事业,一个搞家庭。朕这两个左膀右臂,倒是都没闲着。” “既然大家都在努力……” 林休打了个哈欠,顺势往后一躺,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那朕就可以放心地补个回笼觉了。” “传朕旨意,今儿个谁也别来烦朕。除非……天塌了。” (本章完) 第043章 朕连底裤颜色都知道,你给朕谈突袭? 夜,深得像一口浓稠的墨缸。 乾清宫的寝殿里,地龙烧得正旺,暖烘烘的热气在空气里慵懒地流淌。 林休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那一堆永远批不完的奏折,没有那群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在朝堂上吵得像菜市场大妈一样的大臣,更没有那个动不动就发布强制任务、不完成就让人“永久性失眠”的破系统。 梦里只有一片软绵绵的云彩。 他躺在云彩上,左手拿着个冰镇西瓜,右手拿着杯快乐水,脚下还踩着个自动按摩仪。 舒坦。 这是他穿越二十年来,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 “陛下……再吃一口嘛……” 梦里,一个模糊的美人影影绰绰地飘了过来,手里捧着剥好的葡萄。 林休咧着嘴,刚准备张口接住那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突然,一股子冷气。 不是那种冬天开窗户的冷,而是那种……像是有人拿着把刚从冰库里掏出来的杀猪刀,贴着你的后脖颈子蹭了一下的那种冷。带着一股子腥味、铁锈味,还有北边草原上特有的、混合着牛羊粪便和干草枯萎味道的风沙味。 “咔嚓。” 梦里的云彩碎了,冰镇西瓜炸了。 “陛下!陛下!霍指挥使硬闯寝宫,奴才们拦不住啊……” 伴随着值夜太监带着哭腔的惨叫声,梦里的美人……变成了一张满是褶子和刀疤的老脸。 林休猛地睁开眼。 那一瞬间,他身体里的“先天大圆满”真气本能地想要爆发,想要把这个敢打扰他美梦的混蛋轰成渣。 但他忍住了。 因为他看清了跪在床榻前的那个人,以及不远处那个脸贴着地、浑身瑟瑟发抖的值夜太监。 跪在床前的那位,一身洗得发白、袖口都磨出了毛边的飞鱼服,肩膀上还挂着一层没化开的白霜。那霜甚至顺着他的肩膀,滴答滴答地落在乾清宫昂贵的地毯上,晕开了一小滩黑乎乎的水渍。 霍山,大圣朝锦衣卫指挥使,那个号称“北境幽灵”,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 此刻,这个活阎王正跪在地上,手里高高举着一块金灿灿的牌子,还有一根插着三根红色羽毛的竹筒。那竹筒上,甚至还沾着几滴没干透的血珠子。 林休眼皮跳了跳。 起床气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在他的胸口疯狂翻涌。他死死地盯着霍山,盯着那张写满了“我有大事、非常急、你必须马上听我说”的死人脸。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整个寝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不远处铜漏滴水的“嘀嗒”声,像催命符一样响着。 如果是别人,哪怕是首辅张正源,此刻被林休这么盯着,恐怕早就吓得尿裤子了。 但霍山没有。他就像是一块在大漠里风化了千年的石头,硬,臭,不知变通。 “陛下。”霍山的声音嘶哑,像是吞了一把沙子,“北境急报。”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请安,没有告罪,甚至连头都没磕一个。 林休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 他告诉自己,这是个忠臣,是个能干活的忠臣,不能杀,杀了还得发抚恤金,还得重新找人干活,太麻烦。 “霍老头。”林休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没睡醒的慵懒,还有一丝咬牙切齿的寒意,“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丑时三刻。”霍山回答得干脆利落,精确得令人发指。 “你也知道是丑时啊!” 林休猛地坐起身,抓起枕头边的一个玉如意就想扔过去,手举到半空又停住了——这玩意儿挺贵的,李妙真昨天才登记造册,砸坏了那个财迷又要念叨。 提到李妙真,林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侧空荡荡的床铺。 幸好这妮子今晚没在。昨晚的洞房花烛夜,那是相当的……咳咳,激烈。这丫头虽然也是武道中人,但终究敌不过林休这“先天大圆满”的体魄,今儿个一早就红着脸,说是“腰都要断了”,死活要回她的翊坤宫去“闭关休养”,说是这几天都要躲着林休这个“牲口”。 不然,若是让她看到大半夜床头突然冒出个霍山,非得吓出个好歹来。 想到这里,林休心里的起床气更重了。 他愤愤地把玉如意扔回床上,指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声音拔高了八度: “朕刚躺下!刚闭眼!” 林休气得想笑。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毫无帝王形象地盘腿坐在龙床上,指着霍山手里的竹筒: “说吧。要是这里面的消息不够劲爆,要是不能让朕觉得这觉醒得值……朕就把你扔到御花园的荷花池里去喂鱼!别以为你是御气境朕就扔不动你!” 霍山面无表情。 对于这位新皇的脾气,他在回京的路上早就听说了。喜怒无常,不按常理出牌。但他不在乎。他手里握着的,是先帝御赐的“如朕亲临”金牌。他这一路跑死了三匹千里马,不是为了来挨骂的,而是为了确认这位新皇,到底有没有资格接手那盘下了三十年的大棋。 “蒙剌汗国,集结三万精骑,欲突袭北境。”霍山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此刻爆发出鹰隼般的光芒,“这是‘红羽急报’。” 三万精骑,突袭。 这几个字眼,在任何一个朝代,都足以让皇帝从龙床上跳起来,连夜召集内阁和军机处。 霍山在等着林休的反应。震惊?恐惧?还是愤怒? 然而,林休只是打了个哈欠,一个长长的、甚至有点敷衍的哈欠。 他揉了揉眼角的眼屎,身子往后一仰,又瘫回了那一堆软枕里,声音懒洋洋的: “就这?” 霍山愣住了。那张万年不变的石头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就这? 这可是三万骑兵!是蒙剌汗国最精锐的弯刀铁骑! “陛下!”霍山的声音猛地沉了下去,“蒙剌汗国虽已衰落,但此次那是三万虎狼之师!且据暗桩来报,东北深山里的‘女真’部落近期蠢蠢欲动,正在暗中整合。蒙剌人这是被雪灾和女真两头挤压,是被逼急了的疯狗!若是边关失守……” “行了行了,别在那儿危言耸听了。”林休摆了摆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把那竹筒拿过来。朕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急’法。” 霍山咬着牙,膝行几步,将手中的红羽竹筒呈了上去。 林休随手接过,手指轻轻一弹,封口的火漆应声而碎。他抽出里面的羊皮纸,借着床头的宫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然后,他笑了。 “呵。” 这一声笑,带着几分嘲讽,几分玩味,还有几分……看傻子的眼神。 “霍老头,你这一路跑死了三匹马,就是为了给朕送这份……笑话?” 林休把羊皮纸随手往床上一扔,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 “你自己看看。这叫突袭?这叫绝密情报?” 霍山皱眉,不明白林休的意思。这份情报是他手下最顶级的暗桩“秃鹫”冒死送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经过了反复核实,怎么可能是笑话? “陛下,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情报绝无……” “朕没说情报是假的。”林休打断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朕是说……这帮蒙剌人,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他重新拿起那张羊皮纸,清了清嗓子,开始像说书一样念了起来: “蒙剌汗王于三日前在金帐议事,拍碎了一张桌子,骂了大圣朝新皇是‘没毛的羊羔子’……嗯,这句朕记下了,回头让他赔桌子钱。” 林休顿了一下,继续念道: “左贤王建议兵分三路,佯攻雁门关,实则偷袭古北口……啧啧,这战术,是跟三岁小孩学的吧?声东击西?他不知道古北口那边的城墙朕刚让秦破加固了三层吗?” “还有这个……”林休指着情报的一角,笑得肩膀直抖:“先锋大将叫做……巴图?出征前一晚,在他那第十八房小妾的帐篷里喝多了马奶酒,吹牛说要抢大圣朝的公主回去给他洗脚?还说……还说他这回带了五百匹空马,专门用来驮抢来的金银细软?” 林休念不下去了。 他把羊皮纸往霍山脸上一拍,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霍老头,你听听!你听听!” “连那个巴图那天晚上穿的是红色底裤,上面还绣着只小老虎这种事,情报里都写得一清二楚!” “连那个汗王中午吃了两斤手把肉,喝了三碗羊奶,下午拉了几次肚子,这上面都有记录!” “这就是你说的突袭?” “这他娘的叫透明!” “这就好比两个人在赌桌上玩牌,朕不仅看见了他的底牌,连他下一张要摸什么牌,甚至他裤兜里还有几个铜板,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告诉我,这仗怎么打?” “朕要是输了,是不是得找块豆腐撞死?” 霍山僵住了。 他跪在那里,任由那张羊皮纸滑落在膝盖上。作为情报头子,他关注的是兵力部署、粮草动向、进攻路线。那些关于底裤、拉肚子、小妾之类的细节,在他的脑子里自动被过滤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但现在,被林休这么一说…… 好像……是有点离谱? “这……”霍山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霍山。”林休忽然收敛了笑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三十年,是不是坐傻了?” “你只看到了那三万骑兵的刀,但你没看到,这把刀,其实早就生锈了。” 林休弯下腰,捡起那张羊皮纸,手指在“蒙剌汗国”那四个字上重重地点了点: “你看看这情报里写的。那个汗王为什么要打仗?是因为他想打吗?不,是因为他快压不住下面的部落了!是因为雪灾冻死了牛羊,他们没饭吃了!再加上那个什么女真在后面捅刀子,他们是不得不来抢!” “一群各怀鬼胎、连饭都吃不饱的叫花子,凑在一起想来抢大户。结果这大户家里装了八百个摄像头,连他们什么时候出门、走哪条路、准备用哪只手敲门都知道。” “霍老头,你告诉朕,这种仗,还需要朕这个皇帝从被窝里爬起来,跟你讨论怎么‘御敌’吗?” 霍山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在那张看似玩世不恭的笑脸下,他看到了一种令他心惊肉跳的洞察力。那是超越了战术层面,直接洞穿了敌人战略本质的目光。 先帝在世时,常说九皇子虽然懒,但心思深沉。 霍山以前不信。现在,他信了。 (本章完) 第044章 杀人是最亏本的买卖,得学会榨汁! 但是,霍山还想再确认最后一点。这位皇帝,到底是有胆魄,还是仅仅只是聪明。 “陛下所言极是。”霍山缓缓直起腰,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决绝,“但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此乃国威,不可不立!” 他紧紧盯着林休的眼睛,抛出了那个他准备已久的“考题”: “臣请旨!即刻调动秦大将军麾下十万北境铁骑,正面碾压!再调三万御林军北上,以雷霆万钧之势,全歼敌军于国门之外!我们要打出大圣朝的国威,让四方蛮夷,无论是蒙剌还是女真,百年内都不敢正视中原!” 这是一个最标准、最符合“大国风范”的方案,也是最烧钱的方案。 霍山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林休的裁决。 “败家。”林休吐出一个字,评价得毫不留情。 “调兵?你知道十万大军动一动要花多少钱吗?光是马嚼子一天就是几万两!还有粮草、军饷、抚恤金……你当国库是大风刮来的啊?” “再说了,把人都碾碎了,战马不也跟着碎了?盔甲不也坏了?这不是浪费资源吗?” 林休走到霍山面前,蹲下身子,视线与他平齐。 “霍山,你记住了,杀人,是最低级的手段。真正的赢家,是要把敌人的骨髓都榨干,让他们活着比死了还难受,让他们不仅要把钱留下,还得哭着喊着给朕打工。这,才叫帝王心术。” 霍山看着近在咫尺的年轻面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咸鱼?这分明就是个披着羊皮的饕餮!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请陛下示下!”这一次,霍山的声音里没有了试探,只有深深的敬畏。 林休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传朕密旨给边关守将。” “第一步:‘示敌以弱’。让边关守军装作懈怠,晚上多喝点酒,多唱点曲儿,把城门给朕‘不小心’留条缝。这件事不用经过兵部,你锦衣卫直接去办。” “第二步:‘关门打狗’。等那三万人进来……也不用多,进来一半的时候,把后路给朕切了。别急着杀,先围起来。饿他们三天三夜。记住,只围不打。” “第三步:‘攻心为上’。让伙房在包围圈外面炖肉。要大锅的炖羊肉,多放孜然,多放辣椒,拿扇子往里面扇风。那帮蛮子本来就没饭吃,朕就不信他们能扛得住。” “最后……”林休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笑容:“告诉他们,投降不杀。不仅不杀,还管饭。但是有个条件,马匹、兵器、盔甲,统统留下。人嘛……每人签一张五十两银子的欠条,算是‘赎身费’。没钱?没关系,去宁古塔挖矿抵债,朕给他们算利息。” 说到这里,林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 “当然,这只是朕的一个……嗯,初步构想。具体的实施细节,比如肉要炖多烂、欠条怎么写,你明天……哦不,明天中午,去找内阁那帮老头子,再叫上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几个明白人,一起开会讨论一下。给朕拿出一个完善的方案来。记住,大方向不能变,细节你们自己看着办。” 霍山听傻了。他张大着嘴巴,半天合不拢。 用炖羊肉馋哭敌人?让他们签欠条?去挖矿抵债? 这操作……骚得闪了霍山的老腰。 但作为情报头子,他稍微一推演,就发现这个计划……竟然该死的可行!蒙剌军队本就是为了抢劫而来,军心不稳。一旦被围,再加上饥饿和美食的双重打击,崩溃是迟早的事。不费一兵一卒,白得几万匹战马,几万个免费劳动力,还能落个“仁义”的名声。 高,实在是高。 “陛下……圣明!”霍山这一次磕头,磕得真心实意,地板都被他磕得咚咚响。 “行了行了,别磕了,再磕傻了朕还得给你付医药费。”林休摆了摆手,重新爬回床上,钻进被窝里。 “对了,还有那个使团。”林休的声音从被窝里闷闷地传出来,“情报上说,他们带了个什么‘第一勇士’,还有个‘草原智者’,想来京城羞辱朕?” “是。”霍山恭敬地回答。 “这可是送上门的‘冤大头’啊!”林休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杀什么杀?杀了还得管埋,多麻烦。” “那个什么勇士,长得那么壮,肯定很能吃。来了之后,找个理由,比如……左脚先迈进城门,或者是呼吸声音太大,影响了京城风水,先罚他个几千两银子。没钱?那就去给朕修城墙,那个身板不搬砖可惜了。” “至于那个智者……呵呵,既然号称算无遗策,那就让他给朕算算,他带来的银子够不够朕罚的。” “传令给礼部和顺天府,给朕盯死了他们。随地吐痰、乱扔垃圾、眼神不善、长得太丑……只要能罚款的理由,都给朕用上。朕要让他们知道,大圣朝的空气,那都是按口收费的!” “更重要的是……”林休搓了搓手指,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使团进京,总得带贡品吧?总得住店吧?总得消费吧?” “让礼部那个孙立本准备好。这次接待规格要高,场面要大。但是!所有的费用,统统要让使团自己掏腰包!名目嘛……就叫‘外交对等接待费’,或者‘京城空气净化税’,随便编一个。” “还有,告诉钱多多,让他把京城所有的客栈、酒楼、青楼……咳咳,娱乐场所的价格,给朕翻十倍!专门针对外宾!” “朕要让他们进来的时候是骑着马的,出去的时候连裤衩子都得给朕留下!” 说到这里,林休的眼神微微一冷,语气中多了一丝意味深长: “而且,霍老头,你要明白朕的良苦用心。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他们要打,我们也准备充足兵马坑掉他们那三万人的部队,那这层窗户纸,迟早是要捅破的。与其等着他们在边境搞偷袭,不如朕在京城先把他们的使团逼疯。” “你想想,要是他们受不了羞辱,在京城先动了手……嘿嘿,那咱们可就是‘受害者’了。到时候,朕再下旨讨伐,那叫什么?那叫‘忍无可忍,被迫反击’!那叫‘师出有名’!” “到时候,朕不仅要他们的钱,还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不讲武德。这舆论战,咱们得先赢下来。” 霍山跪在地上,听着这一条条丧心病狂的指令。 他突然有点同情那个即将到来的蒙剌使团了。 惹谁不好?偏偏要来惹这位爷?这哪里是来羞辱大圣朝?这分明就是送货上门,还得倒贴运费! “臣……领旨。”霍山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枚黑沉沉的虎符。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最高兵符,也是他掌控北境情报网三十年的信物,更是那枚只有真正获得他认可的君主才能持有的“鹰符”。 “陛下。”霍山双手捧着虎符,声音颤抖,却坚定无比,“臣霍山,这一生只服过两个人。一个是先帝,另一个……是陛下。这枚鹰符,臣今日交还陛下。从今往后,北境锦衣卫三千暗桩,愿为陛下……不,愿为大圣朝的‘生意’,赴汤蹈火!” 林休瞥了一眼那枚虎符,没接。 “拿回去。”他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脏兮兮的,朕懒得拿。你自己留着玩吧。记住,以后这种小事,别大半夜来吵朕。直接按照朕今天的思路去办就行了。只要记住一个原则: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还没被榨干价值的韭菜。” “行了,退下吧。把门带上。要是再有一丝冷风钻进来……朕就把你的胡子拔光。” 霍山捧着虎符,愣在原地。这可是足以让无数人疯狂的权力啊!陛下竟然……嫌脏?嫌麻烦? 但随即,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涌上心头。他明白了。这不仅是嫌麻烦,更是一种信任。一种不需要言语,却重如泰山的信任。 “臣……告退!”霍山重重地磕了个头。 他站起身,脚步依旧轻盈无声,但背脊却比来时挺得更直了。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龙床上,那位年轻的帝王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看似毫无防备,但霍山知道,在这座皇宫的上空,一张巨大的、名为“贪婪”与“算计”的网,已经张开了。 “先帝啊……”霍山走出乾清宫,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斗,嘴角勾起一抹从未有过的轻松笑意,“您担心九殿下守不住江山……可臣觉得,这江山以后……怕是要姓‘坑’了。这大圣朝的敌人……要倒血霉了。” 风雪中,霍山紧了紧身上的飞鱼服,大步流星地向宫外走去。 而乾清宫内,林休翻了个身,砸吧了一下嘴,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呼……” 这一觉,终于可以睡踏实了。 …… 翌日。 早朝终于在一片毫无营养的争吵声中结束了。 林休坐在太和殿的龙椅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 虽然昨晚为了制定那个“缺德”的作战计划熬了点夜,现在困得眼皮直打架,但他还是强忍着回乾清宫补觉的诱惑,决定先去内阁看看。 毕竟,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蒙剌毕竟也是草原霸主,虽然在林休眼里是块待宰的肥肉,但若是这帮大臣执行出了岔子,把肥肉弄丢了或者弄馊了,那损失的可都是大圣朝的真金白银。为了确保那个“零成本收割”的计划能完美落地,林休觉得有必要去亲自视察一番工作,给这帮大臣紧紧皮。 “摆驾,去御书房偏殿。” 林休本着“最高统帅”的自觉,背着手,慢悠悠地晃到了内阁值房。 然而,刚一脚踏进门槛,林休就脚步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往常这个时候,内阁里要么是充满了文人的酸腐气,张正源带着一帮老学究引经据典,听得人脑仁疼;要么就是充满了商人的算盘声,户部和兵部为了几两银子吵得不可开交。 但今天,这里没有酸腐气,也没有算盘声。 空气里弥漫的,竟然是一股子…… 荷尔蒙。 而且是那种这帮老家伙憋了几十年,突然看到绝世美女——或者说,看到一座没上锁的金山时,才会散发出来的荷尔蒙。 林休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 只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大将军秦破,正跟五军都督府的几位老侯爷凑在一起,那几张饱经风霜、能止小儿夜啼的老脸,此刻笑得跟朵花似的。特别是秦破,正拿着块丝绸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佩刀,眼神温柔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初恋情人。 兵部尚书王守仁也没闲着,正跟几个侍郎头碰头地嘀咕着什么,一边说一边还在纸上画着圈圈,那眼神亮得吓人,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嘿嘿”的怪笑。 就连首辅张正源,此刻虽然端坐在椅子上喝茶,但那端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显然也是激动到了极点。 “咳。” 林休故意加重了咳嗽声,想提醒这帮家伙收敛点。 结果这帮人就像是被按了开关一样,瞬间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本章完) 第045章 从未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下一秒,原本还算矜持的大臣们,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 “陛下!您可算来了!” 大将军秦破冲在最前面,那大嗓门震得林休耳膜嗡嗡响,唾沫星子差点喷他一脸,“臣请战!这次先锋必须是臣!谁跟臣抢,臣跟谁急!” “老秦你还要不要脸?”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侯爷立马不干了,一把扯住秦破的袖子,“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年轻人抢什么功劳?这种苦活累活,交给我们左军都督府就行了!” “放屁!上次北境演武就是你们去的,这次说什么也轮到我们右军了!” “陛下!兵部已经拟好了作战计划,只需陛下点头,十万大军即刻开拔!” 林休被这帮热情过度的老头子围在中间,感觉像是一块掉进了狼群的肥肉。他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这帮家伙,昨晚是集体吃了兴奋剂吗? “停停停!” 林休不得不提高嗓门,释放了一丢丢先天大圆满的气势,这才把这帮激动得快要上手拽他龙袍的家伙镇住。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朕的耳朵都要聋了。” 林休没好气地瞪了秦破一眼,走到主位龙椅上瘫坐下来,顺手捞过旁边李妙真特意给他准备的软垫靠着,“说说吧,怎么个事儿?蒙剌人还没打过来呢,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比蒙剌人还兴奋?” 秦破嘿嘿一笑,那张老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搓着手说道:“陛下,不是臣等不淡定,实在是……这仗,太好打了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平复内心的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老臣打了一辈子仗,跟蒙剌人死磕了几十年。哪次不是提着脑袋在裤腰带上拼命?哪次不是因为粮草不足、情报不明,打得憋屈无比?” 说到这里,秦破的眼眶竟然红了。他转过身,指着身后那帮同样眼圈泛红的老将军们,声音哽咽:“以前打仗,那是瞎子摸黑打架。不知道敌人在哪,不知道敌人有多少,还得算计着每一颗粮食,每一支箭矢。那时候,兄弟们死得惨啊……” 偏殿内稍微安静了一下,一股沉重的气氛弥漫开来。这些老将军,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谁身上没背着几道致命伤?谁心里没藏着几个死去的战友? 但下一秒,秦破猛地一拍大腿,那股悲情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发户般的狂喜。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陛下!” 秦破两眼放光,指着放在御案上的那份情报——就是霍山昨晚送来,连蒙剌汗王拉肚子次数都记着的那份,“有了这份情报,咱们就像是开了天眼!蒙剌人想干什么,想走哪条路,甚至晚上在哪尿尿,咱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且!” 旁边的王守仁也忍不住了,一步跨出来,激动得胡子乱颤,“而且咱们现在有钱了啊!户部那个铁公鸡……哦不,钱尚书,这次居然破天荒地跟兵部说了,只要能打赢,军费管够!管够啊陛下!” 王守仁激动得差点哭出来:“陛下您知道‘管够’这两个字,对兵部来说有多动听吗?这是兵部几十年来,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啊!” “没错!”另一位老侯爷也吼道,“老臣打了一辈子仗,从未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以前是扣扣搜搜过日子,现在是开着灯打架,手里还握着金砖!这要是还打不赢,老臣当场撞死在这柱子上!” “所以陛下!”秦破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臣建议,直接给十万大军全部换上玄铁重甲,再配上破气箭!那可是五十两银子一支的破气箭啊!直接来十轮齐射!再请供奉院的那几位御气境宗师出手压阵!什么诱敌深入,直接平推!用银子堆死他们!” “对!箭雨覆盖!重甲碾压!我们要让蒙剌人知道,什么叫大圣朝的‘钞能力’!” 看着这群陷入“火力不足恐惧症”晚期,如今突然暴富开始报复性消费的将军们,林休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这帮败家玩意儿。 林休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虽然没说话但显然也默认了这种“拿钱砸人”战术的张正源,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而暴富,则让他们失去了理智。 “那个……” 林休敲了敲桌子,打断了正在热烈讨论是先用“破气箭”还是先用“重甲骑兵”的将军们。 “朕打断一下啊。” 林休看着他们,慢悠悠地说道:“谁跟你们说,朕要跟蒙剌人硬刚了?” 全场瞬间死寂。 秦破举在半空的手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像是便秘了一样:“啊?不……不硬刚?陛下,咱们现在有钱了啊!有钱了不就是为了硬刚吗?” “刚你个大头鬼!” 林休抓起桌上的奏折就扔了过去,没好气地骂道:“有钱了就能乱造是吧?那破气箭一射,几十万两银子就没了!那战马一冲,折损了算谁的?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可是……”王守仁一脸委屈,“打仗哪有不花钱的……” “那是以前!” 林休坐直了身子,收起了那副懒散的模样,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给朕记住了,这次的战略方针,只有四个字——” 他竖起四根手指,一字一顿地说道:“降、本、增、效!” “啥?” 众大臣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充满了现代资本家气息的词汇感到极其陌生和困惑。 “就是省钱!还要把活儿干漂亮了!” 林休翻了个白眼,重新瘫回椅子上,指了指一直站在阴影里装酷的锦衣卫指挥使霍山,“霍山,把你昨晚记下来的方案,给这帮只会烧钱的大老粗念念。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富裕仗’。” 霍山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但他那微微抽搐的嘴角,显然是在强忍着某种极其古怪的情绪。 他清了清嗓子,展开手里的小本本,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语调念道: “陛下御定,《关于蒙剌汗国来犯之敌的接待……哦不,歼灭方案》。” “第一步:示敌以弱。昨晚我已按陛下口谕通知边关守军,今晚开始,城门‘不小心’留条缝,守军喝酒唱曲,给他们一种‘大圣朝药丸’的错觉。” 听到这里,秦破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晚霍大人连夜发了加急密函,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说呢,怎么陛下突然下令让边军‘摆烂’。” 霍山没理他,继续念道: “第二步:关门打狗。利用情报优势,在蒙剌三万大军……也不用多,进来一半的时候,切断其后路与水源。别急着杀,先围起来。饿他们三天三夜。记住,只围不打。” 秦破皱了皱眉,嘟囔道:“这不就是常规的围困战吗?太慢了,没劲。” 霍山瞥了他一眼,语速稍微加快: “第三步:攻心为上,又名‘舌尖上的诱惑’。鉴于蒙剌大军长途奔袭,粮草必然不济。命御膳房精选大肥羊五千只,架起大锅,在顺风口日夜炖煮。要求:肉香必须飘出十里地,必须加孜然和辣椒面,务必让每一个蒙剌士兵都能闻到家乡的味道。” “啊?” 偏殿里响起了一片下巴掉地上的声音。 几位老将军目瞪口呆,看着林休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拿五千只大肥羊去馋敌人?这……这是什么路数? 霍山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对蒙剌人的同情: “第四步:欠条赎身。待敌军饿得拿不动刀、闻着肉味哭爹喊娘时,派谈判专家……也就是礼部官员喊话。投降不杀,不仅不杀,还管饭。但是——” 霍山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寒意: “这饭不是白吃的。每一顿饭,每一口水,都要按京城最高酒楼的价格十倍收费。没钱?没关系,可以签欠条。人身自由也可以买,战马、兵器都可以抵押。签了欠条,就是大圣朝的债务人,以后得打工还债。不签?那就去宁古塔挖矿抵债,还得算利息。” “以上。” 霍山合上小本本,退回阴影里,深藏功与名。 整个御书房偏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秦破张大了嘴,嘴巴大得能塞进去一个鹅蛋。王守仁手里的茶杯倾斜了,滚烫的茶水浇在裤子上,他却浑然不觉。 首辅张正源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瞪得比铜铃还大,死死地盯着林休,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这是打仗? 这他娘的分明是绑票! 而且是那种有组织、有预谋、极其不要脸的官方绑票! 不费一兵一卒,不用一枪一炮,就靠着炖羊肉和欠条,就要把人家三万精锐骑兵连人带马全给吞了? “咕咚。” 不知道是谁咽了一口口水,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响亮。 林休看着这帮傻眼的大臣,心里暗爽。 哼,土鳖了吧?没见过资本主义的毒打吧? 林休要的不仅仅是胜利,他要的是劳动力!是免费的矿工!是未来的基建大队!把人都杀了,谁给朕去修路?谁给朕去挖煤? “怎么?觉得朕的方案太仁慈了?” 林休挑了挑眉,打破了沉默。 “不……不是……”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户部尚书钱多多。 这位平日里精明得连头发丝都是空心的胖子,此刻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精光。 那是看到了商机的光芒。 “陛下!” 钱多多几步冲到御案前,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妙啊!太妙了!臣怎么就没想到呢?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就是一笔无本万利的生意啊!” 他一把抢过霍山手里的小本本,像是在看什么绝世珍宝,嘴里念念有词:“五千只羊才多少钱?撑死了一万两!可那三万骑兵,那就是三万个壮劳力啊!现在京城修路、建医学院,哪哪都缺人!一个壮劳力少说也得几十两,这就省下了上百万两啊!” “而且!” 钱多多猛地转头看向林休,那眼神狂热得让人发毛,“陛下,关于这个‘欠条’,臣觉得太粗糙了!必须完善!一定要完善!” 他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算盘,噼里啪啦地拨弄起来,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按十倍饭钱收费太便宜他们了!得算利息!九出十三归那是行规!还得有违约金!滞纳金!精神损失费!” “还有!”钱多多越说越兴奋,甚至开始在原地转圈,“他们要是还不起怎么办?那就得肉偿……哦不,劳务抵债!让他们去挖矿!去修河堤!而且这个债务得是可以继承的,老子还不完儿子还,儿子还不完孙子还!这就是……这就是……” “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林休好心地帮他补了一句。 “对!就是这个词!”钱多多一拍大腿,激动得脸都红了,“陛下圣明啊!这哪里是抓俘虏,这是给咱们大圣朝抓了三万个世世代代的免费长工啊!” 嘶—— 大殿里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就连林休都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好家伙。 他只是想让蒙剌人打工还债,这死胖子是想让人家世世代代当奴隶啊! 这心也太黑了! 不过……朕喜欢。 有了钱多多的带头,原本还有些懵圈的大臣们,就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思路瞬间就打开了。 一旦接受了这个“绑票+勒索+奴役”的设定,这帮大圣朝最顶尖的聪明人,立刻展现出了他们令人发指的“才华”。 “咳咳。” 兵部尚书王守仁也站了出来,刚才的震惊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谋深算的阴险,“钱尚书说得有理。既然是为了抓劳力,那下手的轻重就得讲究了。” 他转头看向秦破,一脸严肃地说道:“老秦啊,把你那些高手都撤了吧。真气一炸,那就是断臂残肢,那是对陛下财产的极大浪费!我看,这次就别用真气轰炸了,多带点软筋散、迷魂药、还有困龙网。咱们不是去杀人的,咱们是去……咳,进货的。” “进货”这个词一出,在场众人的表情都变得精彩起来。 “还有那三万匹战马!” 王守仁心疼地说道,“蒙剌的战马可是好东西啊,耐力好,爆发力强。以前打仗都给射死了,太可惜了!这次务必得完完整整地弄回来!咱们骑兵营扩编就指望这一波了!谁要是敢伤了一匹马,本官跟他拼命!” (本章完) 第046章 老带新?不,这是全员恶人! “工部这边也可以配合。”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工部尚书也弱弱地举起了手,眼神里闪烁着技术宅特有的光芒,“微臣最近刚研制出一种新型的‘拒马’,不伤马腿,专门把人绊倒。还有那种特制的‘粘胶’,往地上一泼,跑都跑不掉。正好拿这帮蒙剌人做做实验。” “准了!” 林休大手一挥,看着这群已经彻底黑化、正在热烈讨论如何把蒙剌人连骨头渣子都榨干的大臣们,心里竟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欣慰。 看看,这就是朕的肱股之臣啊! 多懂事!多务实! 什么叫上行下效?这就是! 以前他们那是没被开发出来,整天被“仁义道德”束缚着。现在被林休这么一带着,一个个内心深处的“恶魔”都被释放出来了。 “行了。” 林休看着讨论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既然大方针定了,那谁去领兵?” 这话一出,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炸裂。秦破刚要张嘴,旁边几个老侯爷已经开始撸袖子了,看架势是准备在御书房来一场全武行。 “停!” 林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帮老家伙,一见到肉就没了体统。 他看着眼前这群头发花白、为了抢个先锋印争得面红耳赤的老将,心里虽然感动于他们的忠勇,但也不禁动了别的心思。 这帮老帅虽然经验丰富,但毕竟年纪大了,思维容易固化。让他们去执行这种“不讲武德”的战术,恐怕还不如那些脑子灵活、渴望出头的生瓜蛋子好使。 这次“绑票”行动,既需要老将的沉稳来控场,防止这帮兔崽子杀红了眼把“财产”给弄坏了;也需要年轻将领的冲劲和脑洞,去执行那些诸如“撒网”、“下药”的骚操作。 更重要的是,林休心里还有个小算盘。这帮老将虽然忠诚,但毕竟都是前朝旧臣,根基深厚,有时候使唤起来难免要顾及他们的面子。而那些年轻将领,正如初升的朝阳,不仅更有活力,也更容易培养成只忠于他林休一人的“天子门生”。 借着这次“富裕仗”的机会,把这群年轻人提拔起来,不仅能分化军权,还能在军中真正插上他林休的旗帜。这可是个一石二鸟的好买卖。 “吵什么吵?吵赢了就能抓更多人?” 林休没好气地敲了敲桌子,“这次行动特殊,朕决定,搞个‘老带新’。” “老带新?”众将一愣。 “没错。”林休竖起手指,“一名老将,带一名年轻将领,自由组队。你们不是都想去吗?行,别在这跟朕比嗓门大。” 林休指了指外面的天色,“给你们一天半时间。回去组队,然后给朕写一份详细的《抓捕执行方案》。重点写清楚:怎么以最低的成本、抓最多的人、保全最多的马。谁的方案最省钱、效率最高,这先锋印就给谁。” “记住了,朕要的是方案,是数据,不是唾沫星子!” “明天日落之前,内阁答辩。过时不候!” 此言一出,老将军们面面相觑,随即眼中爆发出了更强烈的精光。 比武力他们谁也不服谁,但比“抠门”和“算计”……嘿嘿,这可是个技术活! “老王!你家那个小子不是号称‘小诸葛’吗?快叫来!老夫要跟他组队!” “李家老二!别跑!老夫记得你小子鬼点子最多,上次那个‘辣椒烟熏法’就是你想出来的吧?快来跟老夫合计合计!” “走走走!赶紧回去写方案!这次必须把成本压到极致!” 顷刻间,原本还要打架的将军们,如同火烧屁股一般冲出了御书房。他们一边跑一边呼朋唤友,开始疯狂寻找那些平日里被他们嫌弃“不够勇猛”但脑子灵活的年轻后辈。 看着瞬间空荡荡的偏殿,首辅张正源目瞪口呆,随即对着林休深深一拜:“陛下圣明!此举不仅平息了争端,更给了年轻将领出头的机会,且以‘方案’定输赢,实乃……实乃……” “实乃朕懒得听你们吵架。” 林休摆了摆手,打断了张正源的马屁,看着这位首辅大人那感动的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帮人,总算是忽悠走了。 看着瞬间空荡荡、但留下一地鸡毛的偏殿,林休揉了揉太阳穴。 终于可以清净一会儿了……吧? 御书房偏殿内,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飓风。 几把黄花梨的椅子被撞得东倒西歪,地上还留着一只不知道是谁跑丢的靴子。那帮老将军们离开时的咆哮声和脚步声,似乎还在梁柱间回荡。 “这帮老家伙,腿脚倒是挺利索。” 林休随手将那只靴子踢到一边,毫无形象地瘫回了龙椅上,顺手从御案上抄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看来以前是朕低估了他们的体能,以后可以适当加练。” 角落里,首辅张正源手里端着茶杯,呆若木鸡。 他看了看那空荡荡且狼藉一片的门口,又看了看一脸惬意的皇帝陛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陛下……” 张正源的声音有些干涩,“您这是……在养蛊啊。” “养蛊?”林休挑了挑眉,“首辅此言差矣。朕这是在激发他们的主观能动性。你看,以前让他们干活,推三阻四;现在不用朕催,他们自己就去‘卷’了。这叫管理艺术。” “管理艺术……”张正源苦笑一声。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陛下就是个勾起人心底欲望的魔鬼。把那帮只知道杀敌的纯粹武夫,硬生生变成了一群精打细算的“奸商”。 林休却没理会首辅的感慨,他嚼着葡萄,眼神有些放空。 本想着把这帮大老粗打发走了,能回乾清宫补个回笼觉。但脑海里突然闪过霍山情报里的另一件事——三天后,蒙剌使团进京。 “啧。” 林休有些烦躁地砸了咂嘴。 那帮家伙要是来了,肯定又是一堆破事。与其到时候被礼部那帮老古董拿着“有失国体”的折子吵醒,不如现在一次性把规矩立了。 为了以后的安稳觉,现在的加班是值得的。 “小凳子。”林休突然喊道。 一直候在门口当隐形人的小凳子连忙小跑进来:“奴才在。” “去,把礼部尚书孙立本,还有顺天府尹赵正给朕叫来。”林休吩咐道,“就说朕有‘好事’找他们。” “是。”小凳子领命而去。 张正源一听这两个名字,眼皮就是一跳:“陛下,您这是又要……” “也没什么。”林休嘴角勾起一抹“核善”的笑容,“那帮大老粗去卷了,文官那边也不能闲着。蒙剌使团不是快来了吗?朕寻思着,既然是来送钱的,咱们得好好‘接待’一下。” 张正源看着那个笑容,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他有预感,礼部那位恪守成规的孙尚书,怕是也要“晚节不保”了。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一阵急促且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孙立本和赵正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御书房。 特别是孙立本,这位平日里最讲究仪态的大儒,此刻官帽都有点歪了,脚下的靴子也沾了不少泥点子。 惨。 是真惨。 还没等林休开口,孙立本就像是见到了亲爹一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那眼泪说来就来,都不带酝酿的。 “陛下啊!您可饶了老臣吧!” 孙立本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那声音听着叫一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那‘义务教育’的教材还没编完,翰林院那帮疯子天天堵着臣的门要经费;还有那个‘慈善晚会’的后续,那些捐了钱的权贵天天盯着善款的去向,生怕臣贪了一文钱;再加上最近医学院要开学,礼部的门槛都被那帮想塞人进学的权贵踏破了……” 他抬起头,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脸颊都凹陷下去了,“陛下,臣今年都七十了啊!虽然臣有点修为,但是臣还想多活几年,看着大圣朝一统四海呢!您要是再给臣加担子,臣……臣就只能死给您看了!” 旁边的赵正虽然没这么夸张,但也苦着一张脸。 他是顺天府尹,管着京城的治安。最近京城又是抓捕纨绔,又是慈善晚会,又是各地商贾云集,治安压力大得他头发都快掉光了。 看着这两个仿佛被生活摧残得体无完肤的老头,林休心里稍微涌起了一丢丢的愧疚。 嗯,只有一丢丢。 毕竟,能者多劳嘛。 “哎呀,两位爱卿这是做什么?” 林休笑眯眯地虚扶了一把,“快起来,快起来。朕知道你们辛苦。这满朝文武,也就你们两个最能干,朕才最放心嘛。” “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陛下!”孙立本都要哭了,“这话您上次忽悠……哦不,劝导翰林院那帮学士的时候就说过了。臣现在不想听大道理,臣只想睡觉!” 林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这老头,学精了啊,不好忽悠了。 “行吧。”林休收起了那一套心灵鸡汤,脸色变得稍微正经了一些,“朕也不跟你们绕弯子了。这次叫你们来,确实是有件急事。而且是个轻松活儿,不用动脑子,动动嘴就行。” 孙立本和赵正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怀疑。 轻松活儿? 信你个鬼! 上次您说“轻松活儿”,结果翰林院那帮人到现在还在为了几个简化字打架;上上次您说“随便搞搞”,结果把全京城的权贵都给洗劫了一遍。 您的“轻松”,跟我们理解的“轻松”,那是同一个概念吗? “陛下请讲。”赵正硬着头皮说道,“只要不让微臣去抓那些皇亲国戚,什么都好说。” “放心,这次不抓自己人。” 林休从御案上拿起一份折子,随手扔给了孙立本,“霍山那边刚送来的情报。三天后,蒙剌汗国的使团就要进京了。” “什么?!” 孙立本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刚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职业病”的亢奋与惊恐。 “使团?!蒙剌使团?!” 孙立本捧着折子,手都在抖,“这……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说?三天?只有三天了?!完了完了!国宾馆还没修缮,御膳房还没备菜,鸿胪寺还没安排礼乐,回礼的清单还没拟定……” 他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嘴里念念有词:“外交无小事啊!这可是关系到两国邦交的大事!虽然他们是蛮夷,但咱们大圣朝乃礼仪之邦,天朝上国,这排场绝对不能输!必须要展示出咱们的大国风范,让他们感受到皇恩浩荡……” “停!” 林休实在听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 “啪!” 这一声脆响,把孙立本吓得一哆嗦,剩下的话全憋回了肚子里。 “什么大国风范?什么体面?” 林休指着孙立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孙老头,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霍山刚才给你们发的‘接待指南’你们是一字没看啊?” 孙立本一愣,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陛……陛下是说这个?臣……臣以为是霍指挥使跟臣开玩笑的……这上面写的什么‘空气净化税’、‘左脚进门罚款’,这……这怎么可能当真?” “怎么就不可能当真?” 林休气乐了。 他站起身,走到孙立本面前,围着这老头转了两圈,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来自外星的生物。 “孙爱卿啊,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 林休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读书读傻了吧?什么叫规矩?拳头大才是规矩!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他们求着咱们!不对,是他们想来抢咱们,结果被咱们识破了,而且咱们手里还握着能把他们屎都打出来的刀!” “你搞清楚现在的定位没有?” 林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孙立本的胸口,“以前,咱们怕打仗,那是国库没钱,怕越打越亏那是没办法。” “但现在不一样了!” 林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让人热血沸腾的嚣张劲儿,“现在咱们有钱了!秦破那帮疯子正磨刀霍霍等着抓人呢!那三万蒙剌骑兵在朕眼里那就是一盘菜!是瓮中之鳖!” “既然结局注定是要翻脸的,那在翻脸之前,咱们为什么不先收点利息?” (本章完) 第047章 外交无小事?朕教你怎么当“大爷”! “孙爱卿,赵爱卿,你们给朕记住了。” 林休转过身,背对着他们,看着墙上那幅巨大的大圣朝舆图,声音低沉而霸气: “从今天起,咱们的外交策略变了。” “以前咱们是‘乙方’,得看人家脸色,得赔笑脸。但现在,咱们是‘甲方’!是‘大爷’!他们是来要饭的叫花子!哪有施舍的还要看乞丐脸色的道理?” “朕不管什么礼仪之邦,朕只知道一件事——” 林休猛地回过头,眼里闪烁着金钱的光芒,“他们既然敢来,那就得把皮给朕留下来!想进京城?行,拿钱来买路!想住国宾馆?行,拿钱来开房!想吃饭?行,拿钱来买单!” “外交无小事?屁!在朕这里,外交就是生意!而且是一笔只能赚不能赔的生意!” 一番话,如惊雷滚滚,把孙立本和赵正震得七荤八素。 甲方? 乙方? 虽然听不懂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但结合陛下那嚣张跋扈的语气,他们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那就是——不装了,摊牌了,我们要当恶霸了! 孙立本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崩塌重组:“陛下……这……这合适吗?万一激怒了他们……” “激怒?” 林休笑了,笑得像个偷到了鸡的狐狸,“朕要的就是激怒他们!你想啊,他们要是客客气气的,咱们还好意思下手吗?只有把他们逼急了,逼疯了,逼得他们先动手打人,那咱们不就有理由了吗?” “到时候,咱们不仅要他们的钱,还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不讲武德!骂他们野蛮!骂他们不知好歹!” “这叫什么?这就叫‘碰瓷式执法’!懂吗?” 嘶—— 赵正倒吸一口凉气。 碰瓷?执法? 这词儿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好像上次抓那些纨绔子弟的时候,陛下也是这么教的吧? “陛下……高见!”赵正的眼睛亮了。 作为顺天府尹,他平时没少跟那些刁民打交道,这种“流氓逻辑”他一点就通,甚至还有点举一反三的天赋。 “可是……”孙立本还是有点纠结,“那‘指南’上说的‘空气净化税’,真的要收?这……这也太……” “太什么?太不要脸?”林休挑了挑眉,“孙老头,朕问你,咱们大圣朝的空气好不好?” “好……吧?” “好不就得了!好的东西就得收费!这叫‘资源变现’!”林休理直气壮,“霍山写的那几条,只是基础!朕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照本宣科的,是让你们发挥主观能动性,给朕想出更多名目来!要学会举一反三!” 林休打了个响指,重新坐回龙椅上,一副“我要开始考核了”的架势。 “来,既然开了窍,那就别藏着掖着了。除了朕说的那些,你们还有什么损招……哦不,妙计?” 孙立本和赵正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觉醒”的光芒。 这哪里是外交? 这分明就是杀猪盘啊! 而且是那种把猪骗进来,关上门,一边放着音乐一边磨刀的杀猪盘!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听着,孙立本那颗原本充满了“仁义道德”的心,竟然开始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好像……还挺刺激的? 以前接待使团,那是真孙子。生怕哪里招待不周,生怕哪里失了礼数,不仅要好吃好喝供着,临走还得送一大堆回礼,那是典型的“赔本赚吆喝”。 可现在呢? 按照陛下的这个逻辑,这使团就是送上门的肥羊啊! 不仅不用花钱,还能赚钱!还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欺负人! 这感觉……真爽! 孙立本深吸了一口气,原本佝偻的腰杆,竟然慢慢地挺直了。那双总是透着疲惫和焦虑的老眼,此刻竟然闪烁着一种名为“战狼”的光芒。 “陛下!” 孙立本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洪亮,哪还有半点刚才哭诉的样子,“臣悟了!既然陛下说要举一反三,那臣有一计!” “哦?细说。” 孙立本嘿嘿一笑,那笑容里竟然带上了几分猥琐:“他们蒙剌话咱们听不懂,咱们的话他们也听不懂。这沟通嘛,就得靠通事(翻译)。这通事可是稀缺人才,收点‘润口费’不过分吧?一天五百两!概不赊账!要是想加急?那就得买‘尊享版’通译,还得排号!” “还有!”孙立本越说越顺,“他们使团进京,按照礼制得有仪仗队迎接吧?这仪仗队出场费得算吧?奏乐得算‘版权费’吧?就连他们走过的红地毯,那也是按步数收费的‘磨损费’!” 赵正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满口“之乎者也”的孙尚书吗? 刚才还满嘴仁义道德,现在连“红地毯磨损费”这种损招都想出来了?果然,读书人坏起来,那是真没流氓什么事儿了。 “爱卿……你很有天赋嘛!”林休由衷地赞叹道,“看来把你放在礼部是屈才了,你应该去户部跟钱多多抢饭碗啊!” 受到表扬的孙立本,那叫一个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岁。 旁边的赵正也不甘示弱。 这可是争宠……哦不,表现的好机会啊!怎么能让孙老头专美于前? “陛下!微臣也有补充!” 赵正也不甘示弱,立马接话道:“那微臣就在国宾馆门口设个卡,严查‘兵器管制’与‘市容规范’。他们的弯刀太长?违规!马匹乱叫?扰民!不交罚款?那就扣人扣马!” “而且,微臣觉得,既然是‘治安’,那就得防患于未然。”赵正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微臣可以在他们必经之路上,安排几个‘碰瓷’……哦不,‘弱势群体’。比如老太太过马路被惊吓了,或者是小孩手里的糖葫芦被他们的马吓掉了。这精神损失费,是不是得赔?” 林休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 这一个个的,都是人才啊! 碰瓷? 精神损失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是……听着真他娘的解气啊! “准!准!都准了!” 林休大手一挥,笑得合不拢嘴,“就按你们说的办!给朕放开了手脚去搞!出了事,朕给你们兜着!只要别把人弄死了,怎么折腾都行!” “记住,咱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把他们榨干!把他们逼疯!让他们哭着喊着要把钱给咱们留下!” “臣遵旨!” 孙立本和赵正齐齐躬身行礼,声音震天响。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受了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的受气包,而是背负着“大圣朝颜面”(其实是搞钱重任)的所谓“外交斗士”。 看着两人雄赳赳气昂昂、步伐六亲不认地走出御书房的背影,林休满意地摸了摸下巴。 “啧啧,看。” 林休转头对还在发愣的张正源说道,“首辅啊,你看看。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这大圣朝的官儿,潜力都大着呢。以前那是没找对方向,现在给他们指条明路,这一个个的,比朕还黑。” 张正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着那两个已经彻底“变态”的背影,心里默默地为即将到来的蒙剌使团点了一根蜡。 惹谁不好? 偏偏惹上了这么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还有这群被皇帝带歪了的大臣。 这哪里是使团进京? 这分明就是一群小白兔,欢天喜地地跳进了狼窝里,还以为狼窝里有胡萝卜呢。 “陛下圣明……”张正源苦笑着拱了拱手,“只是……那蒙剌使团里,听说有个叫巴图的先锋大将,脾气火爆,号称‘草原第一勇士’。若是真把他逼急了,在京城闹起来……” “闹?” 林休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朕就怕他不闹。他要是不闹,朕怎么好意思让他去修城墙?听说那家伙力气大,一个人能顶十头牛。这么好的劳动力,不用来搬砖可惜了。” 说到这里,林休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而且,朕听说那个什么‘草原智者’,最擅长算计人心?呵呵,朕倒要看看,在朕这套‘流氓逻辑’面前,他的算计还能不能使得出来。” “行了,你也别闲着。” 林休摆了摆手,“去告诉秦破,让他把‘刀’磨快点。文官这边要是把火点起来了,武将那边得接得住。别到时候人家真翻脸了,咱们却拉稀了。” “臣这就去办。” 张正源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此时的御书房,终于安静了下来。 林休重新瘫回龙椅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情大好。 文官黑化了,武将卷起来了。 这大圣朝的画风,虽然越来越歪,但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充满了希望呢? “唉,这才是当皇帝的乐趣啊。” 林休感叹了一句,随手拿起一块李妙真做的桂花糕塞进嘴里。 “也不知道那个蒙剌使团带了多少钱……要是带少了,朕可是会不高兴的。” (本章完) 第048章 水源地屯田,给蒙剌人“断个根” ### 第048章:水源地屯田,给蒙剌人“断个根”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京城的喧嚣并未随着日落而停歇,反而因为即将到来的“蒙剌使团”而变得更加躁动。礼部和顺天府的官员们连夜开会,一个个摩拳擦掌,研究着怎么把“碰瓷执法”和“收费项目”落实到每一个细节。 而在皇宫深处,林休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梦里,他看见无数的金银财宝长着翅膀飞进了国库,而那些蒙剌人正哭着喊着要把钱袋子留下。 …… 次日,日上三竿。 不,准确地说,已经是下午未时三刻了。 御书房内的空气有些沉闷,地龙烧得太旺,混合着炭火味和一群大老爷们身上厚重官服的霉味。这群重臣已经在这里等了大半天,连午饭都没顾上吃。 此时的窗外,枯叶依旧在被风卷着乱舞。 这是一场关于“怎么打蒙剌”的最终答辩。 林休刚睡醒午觉,正整个人缩在铺着厚厚雪狐皮的软榻上,怀里抱着个精致的手炉,手里漫不经心地盘着两个核桃——那是昨天从李妙真那里顺来的。他眼皮半耷拉着,一副还没完全清醒的样子,实则耳朵竖得比兔子还直。 毕竟,外交是赚钱,打仗是花钱。这关系到国库的银子,也就是他的命根子。 此前,几位老将已经轮番上阵了。 “陛下,臣以为当调集边军三十万,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右军都督府的一位老将军拍着胸脯,唾沫星子横飞,“只需粮草五百万石,银两三百万两,一年之内,定能将蒙剌驱逐出境!” 林休听得嘴角直抽抽。五百万石粮草?三百万两银子?还三年?把你卖了都不值这个价! “陛下,末将觉得太慢了!”另一位少壮派将军出列,“给我五万精骑,每人双马,带足干粮,直捣黄龙!粮草辎重可以减半!” 林休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核桃捏得嘎吱作响。伤亡过半?那抚恤金得多少?这败家玩意儿! 就在林休听得快要心梗发作,准备叫太医的时候,一个如同天籁般的声音响起了。 “陛下!老臣以为,打仗就是烧钱!既然是烧钱,那就得讲究个‘性价比’!” 说话的是左军都督府的陈老侯爷,定远侯陈定邦。这老头头发胡子全白了,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但那双眼睛却贼亮,尤其是一提到钱的时候,简直冒绿光。 他手里挥舞着一本厚厚的折子,唾沫横飞,差点喷到前面兵部尚书王守仁的后脑勺上。 “兵部那个方案,什么重甲骑兵推进,什么万箭齐发覆盖,听着是爽,那是拿银子在砸啊!一支穿云箭,那是多少个馒头?一匹重甲战马,那得吃多少豆料?” 陈老侯爷痛心疾首,仿佛兵部花的不是国库的钱,而是刨了他家祖坟。 王守仁被说得脸红脖子粗,刚想反驳“打仗哪有不花钱的”,就被林休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饶有兴致地指了指陈老侯爷:“老陈,你继续说。朕就喜欢听这种……务实的言论。” 得了圣意,陈老侯爷腰杆瞬间挺直了,像只斗赢了的大公鸡。 “陛下请看!” 他哗啦一下展开那本折子,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就像在展示什么绝世珍宝。 “老臣这套方案,名为‘大圣朝战场资源循环利用系统’。核心就两个字——抠!哦不,节流!” “首先,箭矢。射出去的箭,只要没断,必须回收!老臣建议,给每个士兵定个指标,射出去十支箭,战后必须找回来三支,找不回来的,从军饷里扣!” 屋里响起一片吸气声。 “其次,是装备。敌人的皮甲,虽然臭了点,但洗洗缝缝,那就是咱们马鞍的原材料啊!敌人的断刀,回炉重造太费火,直接拿去工部改成农具,锄头、镰刀,卖给屯田的农户,这又是一笔进项!” “最绝的是这个!” 老头指着折子最后一行,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战马。咱们的马死了,那是烈士,得厚葬。但蒙剌人的马死了呢?那是肉啊!” “老臣已经让火头军试过了,死马肉虽然酸,但只要多放点辣椒和盐巴,制成肉干,那是顶好的军粮!不仅省了从内地运粮的损耗,还能让将士们天天吃肉,补充体力!这一进一出,陛下您算算,得省多少?” 林休手里的核桃“咔嚓”一声,碎了。 他不是被吓的,是被感动的。 人才啊!这才是朕需要的肱股之臣啊! “好!好一个死马当活马……哦不,死马当肉干吃!” 林休从龙椅上坐直了身子,眼里满是赞赏,“老陈啊,你这方案,深得朕心。打仗嘛,不就是为了过日子?能省则省,这才是持家之道。” 陈老侯爷激动得胡子乱颤,跪地谢恩:“陛下圣明!老臣这就去准备,保证让蒙剌人连裤衩子都给咱们留下当抹布!” 眼看这先锋印就要落入陈老侯爷这个“省钱冠军”手里。 就在这时。 “锦衣卫指挥使霍山,求见陛下!” 门口的小太监还没来得及通报完,御书房的大门就被猛地推开。 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霍山大步走了进来。但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武将。 那年轻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游击将军甲胄,脸色苍白,眼圈发黑,似乎经常熬夜。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捧着的一个卷轴,比陈老侯爷那本折子还要厚实几分。 “大胆霍山!” 首辅张正源眉头一皱,呵斥道,“御书房重地,岂是你随便带外臣闯的?规矩都忘了?” 霍山没有辩解,只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臣霍山,死罪!但臣今日拼着掉脑袋,也要向陛下举荐一人!” 霍山抬起头,目光灼灼,甚至带着一丝赌徒般的疯狂,“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若不用他,我大圣朝虽能胜蒙剌,却不能断其根!虽能省小钱,却不能赚大钱!” 林休原本有些不悦,但一听到“赚大钱”三个字,耳朵瞬间动了动。 他摆了摆手,示意张正源闭嘴,然后目光扫过霍山,最后落在他身后那个沉默的年轻人身上。 霍山此刻的心跳得极快。 他想起了昨晚那个惊心动魄的瞬间。 …… (闪回:昨夜,锦衣卫北镇抚司门外) 月黑风高。 霍山刚处理完公务准备回府,就被一个黑影拦住了去路。 正是这个名叫顾青的小小游击将军。 “霍帅,请留步。”顾青手里捧着这本《西域策论》,眼神亮得吓人。 霍山当时很不耐烦,正要让人轰走,顾青却只说了一句话: “霍帅,三十年前先帝没做成的事,是因为缺钱;如今有钱了,您还缺胆子吗?”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直接扎进了霍山心底最隐秘的痛处。 三十年前,他还是个小旗官,亲眼看着大军因为后勤断绝而惨败。那是所有老兵心里的刺。 顾青翻开策论,指着其中关于蒙剌水源分布的记载。 霍山只是扫了一眼,瞳孔便猛地收缩。他一把按住顾青的手,声音低沉而危险:“慢着。这几处隐秘水源,连兵部最详尽的舆图上都没有。你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是从哪弄来的绝密?” 顾青面色平静,似乎早料到会有此问。他轻轻抚摸着策论粗糙的封皮,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家祖曾是先帝随军的文书官。”顾青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那些手稿里,记录了三十年前的山川草木和蒙剌牧民的迁徙路线。” “但这三十年,我也没闲着。” 顾青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几个红圈处,语气中透着一股近乎偏执的狂热,“为了核实这些水源是否干涸,我翻遍了这二十年所有来往西域商队的游记;为了确认蒙剌王庭的游牧规律,我自费买通了三个逃回来的老兵,听他们讲了整整三个月的废话,才从里面拼凑出这点蛛丝马迹。” “霍帅,先帝的手稿只是地基,这上面的每一笔,都是我顾青熬干了心血填上去的!这一仗,我比任何人都更有把握!” 说到这里,顾青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冷冷说道:“我要做的,不是打败他们,是让他们绝种。霍帅,您敢不敢赌这一把?赌赢了,锦衣卫名垂青史;赌输了,顾青这颗脑袋给您当球踢。” 那一刻,霍山看着这个年轻人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于是,他赌了。 …… (回到现实) “赚大钱?” 林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个一直低着头、不卑不亢的年轻人,“你是谁?抬起头来。”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眼神清澈却深不见底,透着一股子与年龄不符的狠劲。 “末将顾青,现任京营游击将军。”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稳,“刚才在门外,听闻陈老侯爷的‘死马肉干论’,末将佩服。能把日子过得这么细,老侯爷是第一人。” 陈老侯爷哼了一声,有些得意,又有些警惕。 “不过——” 顾青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变得凌厉,“老侯爷这法子,只能叫‘省’,不能叫‘绝’!而且,吃死马肉干,终究是小家子气。陛下既然要打,为何不让蒙剌人给咱们种粮食、养活咱们?” “大言不惭!”兵部尚书王守仁忍不住了,“蒙剌人逐水草而居,你让他们种地?简直是笑话!” 顾青没有理会嘲讽,直接走上前,哗啦一声,将手中的卷轴铺在地上。 那是一幅巨大的西域与草原舆图。上面用朱砂笔圈出了三个巨大的红圈,触目惊心。 “陛下请看。” 顾青指着那三个红圈,语气沉稳,“蒙剌人虽然行踪不定,但他们是人,就得喝水。草原上最肥美的黄河河套地区,三十年前已经被先帝一战定乾坤,纳入了我大圣朝版图。” 他手指划过地图上一片广袤的区域,“失去了河套,蒙剌人就像是被赶出了粮仓的老鼠,只能在漠北苟延残喘。如今真正能养活他们大部队的水源地,只剩下这三处——黑河、额济纳、以及布伦托海。” 他抬起头,直视林休的双眼。 “陈老侯爷想的是被动止损,而末将想的是——主动出击!把防线推到这三大水源地!就地筑城!就地屯田!” 轰—— 这句话像是一颗炸雷,在御书房里炸响。 孤军深入水源地筑城?这是什么疯子想法? “你疯了?”秦破瞪大了眼睛,“一旦被围,就是死路一条!” “不会被围。” 顾青冷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喝水样简单的事,“各位大人只知蒙剌凶悍,却忘了他们早已是强弩之末。先帝在位时,十年北伐,早已打断了他们的脊梁。如今这三万精兵,是蒙剌汗王最后的家底,是他砸锅卖铁凑出来的‘回光返照’。” 他猛地一掌拍在地图上,声音铿锵有力:“只要我们在正面战场吃掉这三万精兵,蒙剌国内就是一座空城!到时候,别说去水源地屯田,就算我去他们汗帐里烤火,也没人拦得住!” “控制了水,就控制了命。只要卡住这三个点……”顾青的眼神愈发冰冷,“蒙剌人的部落要想活命,就只能乖乖凑过来。到时候,水是我们给的,草场是我们在管。”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那笑容竟与林休有几分神似。 “他们想喝水?行,拿牛羊来换!拿皮毛来换!甚至……拿人来换!” “我们不需要去追着他们打,太累。我们只需要坐在城楼上,看着他们因为缺水而跪在城下求饶。这就叫——掐住脖子,让他们自己把舌头吐出来!” 御书房里一片死寂。 连窗外的风声似乎都听不见了。 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就是绝户计啊! 直接断了人家的生存根基,把大草原变成大圣朝的后花园。 陈老侯爷张大了嘴巴,手里的折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高……高啊!” 老头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颤抖了,“老夫只是想省点军费,你小子……你小子是想让他们给咱们当长工啊!这才是省钱的祖宗!这才是真正的吃干抹净不吐骨头!” 林休坐在龙椅上,眼里的光芒越来越盛。 如果说陈老侯爷是让他“满意”,那眼前这个顾青,就是让他“惊喜”。 这小子,够黑,够狠,够贪!太对胃口了! (本章完) 第049章 朕要的是西域的魂(上) “顾青是吧?” 林休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在那三个红圈上点了点,“朕准了。” “霍山,你这次不用死了,朕还要赏你。”林休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霍山,笑道,“你这双眼睛,毒得很。” 随后,他看向陈老侯爷。 “老陈,帅印给你。你负责统筹全局,把你那个‘战场资源循环系统’推广到全军,让这仗打得越省越好。” “是!”陈老侯爷大喜,只要能让他管钱管物,这主帅当得就有滋味。 “秦破。”林休看向一直站在角落里、满脸战意的大将军。 “末将请战!”秦破瞬间来了精神,只要能打仗,别的都好说。 “你留下。”林休摆了摆手,无情地浇灭了他的热情,“你是朝里的大将军,得给朕镇守京师。家里没个能打的看门,朕睡觉都不踏实。” 秦破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脸幽怨,但只能拱手:“末将……遵旨。” “至于顾青……”林休指了指这个年轻的游击将军,“朕封你为‘征北先锋官’,兼领‘屯田行军使’。你带着你的人,持尚方宝剑,专门负责那个……绝户计。” “陈老侯爷挂帅统筹,负责正面牵制蒙剌主力,顾青负责侧翼断根。” 林休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这就是朕给蒙剌人准备的‘豪华套餐’!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马蹄子硬,还是朕这把软刀子利!” “臣等遵旨!”三人齐齐跪下。 大局已定。 就在众人准备告退时,顾青却依旧跪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还有事?”林休挑眉。 “陛下。” 顾青再次行礼,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打残蒙剌,控制水源,只是第一步。臣这里还有下半部策论。” “哦?” “这下半部,关乎大圣朝未来百年的钱袋子。关乎陛下能不能真正实现‘躺着数钱’的宏愿。” 听到“躺着数钱”四个字,林休原本有些困倦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快!赐座!上茶!” 林休一把拉住顾青的手臂,亲切得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来来来,给朕好好说说,这下半部里,藏着什么金矿?” 顾青微微一笑,缓缓展开了那幅新的地图。 那不再是草原,而是更远、更神秘的——西域三十六国。 随着那幅描绘着西域三十六国的舆图在金砖地面上缓缓铺开,御书房内原本因“死马肉干”而有些怪异的氛围,瞬间被一股更狂热的躁动所取代。 林休盯着地图上那些陌生的国名,眼中的睡意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两团绿油油的火苗——那是看见金山银海时的本能反应。 这一刻,这庄严肃穆的御书房与其说是皇帝办公的所在,倒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分赃现场——或者是某种正在密谋吞并邻村地盘的土匪窝点。 顾青站在那幅巨大的舆图旁,手里捧着那本被翻得卷边的笔记,神色依旧平静得可怕。他的声音不大,没有那种读书人惯有的抑扬顿挫,反而透着一股子令人背脊发凉的冷静,就像是个正在给病人讲解如何开膛破肚的郎中。 “陛下,诸位大人。” 顾青合上手中的半部笔记,手指轻轻在封面上叩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打仗,那是要花银子的。那是赔本赚吆喝的买卖,除非像陛下之前对付蒙剌人那样连皮带骨头一起吞。但西域不一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只玉镇纸的林休身上。 “经略西域,是可以赚钱的。不仅赚钱,还能让那一帮子骑在墙头上的草头王,求着咱们赚他们的钱。” 户部尚书钱多多原本正缩在宽大的官椅里,听得昏昏欲睡。一听到“赚钱”两个字,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瞬间睁开,精光四射,比那书案上的夜明珠还要亮上几分。他下意识地从袖子里掏出那把从不离身的金算盘,手指已经悬在了算珠上,随时准备噼里啪啦地来上一场。 顾青没理会钱多多的反应,转身走到那幅悬挂着的西域舆图前。 “臣将此策,分为三步。” “其一,曰‘多封众建’。” “慢着!” 陈老侯爷突然皱眉打断,“顾大人,既然蒙剌主力已被我军在水源地掐断,这西域三十六国不过是一盘散沙。有的‘国’满打满算也就几千人,还不如咱们京城一个坊人多。既然没有任何威胁,何不直接大军压境,尽数平定?何必还要费劲给他们封官许愿?” 陈老侯爷虽然爱财,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帅,深知大军远征的风险。他这一问,并非真的不懂,而是要替陛下考校一下这个年轻人的成色。 顾青似乎早料到会有此问,他神色不变,反问道:“老侯爷神勇,平定西域自然如探囊取物。但平定之后呢?” 他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西域地广人稀,城郭分散。打下来容易,守下来难。若是设郡县、派流官,咱们得驻扎多少兵马?得运送多少粮草?这些小国穷得叮当响,咱们打下来不仅没油水,还得倒贴银子去维稳。” “老侯爷,您是想帮陛下开疆拓土,还是想帮陛下找几百个需要常年喂奶的‘穷儿子’?” 陈老侯爷被噎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龙椅上的林休。 果然,听到“倒贴银子”和“穷儿子”,林休的脸色瞬间黑了,拼命摇头:“不要!朕不要穷儿子!谁爱养谁养!” 顾青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所以,咱们不能直接管。太散,太乱,也太贵。” “不如给他们发帽子。你是国王,他是都督,那个谁是忠顺王。只要他们肯对着大圣朝磕头,这官帽子咱们就批发给他们。” “这叫‘汉官参与,土官自治’。咱们的人只管大事,剩下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让他们自己人管自己人。” 首辅张正源微微颔首,手里捧着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羁縻之策,虽是老调重弹,但胜在稳妥。只要他们不反,朝廷便省了驻军的粮饷。” “阁老只知其一。” 顾青嘴角勾起一抹有些诡异的弧度,“这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杀招,在第二步。” “其二,曰‘朝贡贸易’。” “陛下登基以来,广开商贾,不仅不抑商,反而视其为国之血脉。臣斗胆揣测,陛下定然不会反对咱们把生意做到西域去。” 顾青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臣以为,不仅要通商,还要设卡。咱们在沿途设立官办驿站,所有的货,必须走咱们的路,住咱们的店,交咱们的税。” 说到这里,顾青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股子诱惑的味道,“咱们对西域,要推行‘厚往薄来’。” “厚往薄来?”钱多多的算盘珠子“啪”地一声停了,眉头皱成了川字,“顾大人,你这是要在陛下面前当散财童子?咱们大圣朝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让他们占便宜?” 周围几个大臣也纷纷点头。在座的谁不知道现在的国策?那是雁过拔毛,兽走留皮。让咱们吃亏?门都没有! 顾青笑了,笑得有些轻蔑,仿佛在看一群不懂长线投资的土财主。 “钱大人,您是做生意的行家,怎么这时候反而糊涂了?” “咱们给他们的‘厚’,是丝绸,是瓷器,是茶叶,是这些精美绝伦却又容易消耗的物件。咱们要用这些东西,把西域贵族的胃口养刁了,把他们的身子养娇了。让他们觉得,离了大圣朝的丝绸就磨破皮,离了大圣朝的茶叶就拉不出屎!” 钱多多愣了一下,随即那双小眼睛越瞪越大,嘴巴慢慢张成了“O”型。 “这叫……培养用户习惯?”钱多多试探着蹦出了一个从林休那儿听来的新词。 “正是!” 顾青猛地一拍大腿,“一旦他们习惯了这种日子,咱们大圣朝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到时候,咱们只要把边关一锁,断了他们的丝绸茶叶,他们自己国内就得先乱起来!这看似是亏本,实则是用一点小钱,给他们套上了一条看不见的狗链子!” “钱大人,这还只是小头。” 顾青打断了钱多多的兴奋,手指在地图上继续向西划去,越过西域三十六国,指向了更遥远的一片空白。 “西域这地方,穷乡僻壤,榨不出多少油水。咱们给他们这点甜头,不过是让他们当个‘看门狗’,替咱们守好这条路。” 顾青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贪婪,“真正的金山银海,在这里!在极西之地的那些大帝国!咱们的丝绸到了西域,只能翻两倍;但若是通过西域卖到极西之地,那是十倍、百倍的暴利!” “只要西域稳定,咱们的商队就能源源不断地穿过去。到时候,西域就是咱们的‘过路站’,虽然在那儿赚不到大钱,但只要他们不捣乱,咱们就能去赚全世界的钱!” “这……” 钱多多这次是真的惊呆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这世上最贪财的人,没想到眼前这个文弱书生,胃口比他还大一百倍! “这哪里是养鸡,这是……这是要把全天下的钱都往大圣朝搬啊!”钱多多的手都在哆嗦,那是激动到极致的表现。 一直没说话的陈老侯爷,此刻也听得目瞪口呆。这位打了一辈子仗、只会砍人脑袋的老杀才,摸了摸自己钢针似的胡须,一脸的不可思议。 “老夫打了一辈子仗,只知道拿刀子捅人最痛快。没想到啊,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眼子……啧啧,真是太脏了。” 老侯爷摇了摇头,脸上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不过,老夫喜欢!这种软刀子割肉,比直接砍脑袋还狠,让他们疼都喊不出来!” 御书房内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大臣们交头接耳,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虽然很缺德但真的很爽”的兴奋感。 顾青见火候差不多了,抛出了最后一步。 “其三,曰‘以夏变夷’。” “咱们在京城设立四夷馆,专门教西域话,也教他们汉话。鼓励西域各国的王子、贵族子弟来京城‘留学’。说是留学,实则是人质。但咱们不虐待他们,咱们让他们住最好的宅子,看最好的戏,吃最好的酒席,让他们见识大圣朝的繁华。” “等这帮小子在京城待个十年八年,回国继位的时候,他们满脑子都是大圣朝的好。到时候,不用咱们打,他们自己就会把国家变成大圣朝的模样。” 顾青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对着林休深深一躬。 “陛下,这便是臣的《西域策论》下半部。若此策能行,十年之内,西域无战事;百年之内,西域皆汉土。” (本章完) 第050章 朕要的是西域的魂(下)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是一阵压抑不住的急促呼吸声。 首辅张正源的手都在抖。他想到了青史留名,想到了开疆拓土,想到了那真正的不世之功。 “兵不血刃……兵不血刃啊!”张正源喃喃自语,“这不仅是拓土,更是安边。此乃……万世之功!” 礼部尚书孙立本更是激动得眼圈都红了。教化万民,这可是礼部的终极梦想!虽然顾青这手段脏了点,但结果是好的 众人刚刚还觉得天甲术难以修炼,现在听了赵虎的话,全都感恩戴德的拜谢了起来。 修为还在老者之上,但也不过炼体境七八重,距离苦海境还很远。 苏玄虽然敬畏于她的剑术,却不气馁,反而激起了无边的好胜心,初来此界的苏玄仿佛第一次找到了努力的目标,心潮澎湃。 “阿弥陀佛,张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勿要魔障入神,反而害了自己的修行,你既然已经解了毒,何不积一积善德,或者将来的元婴大劫还能少承受一分。”苦莲大师手握佛珠,站上前来。 此刻的炎龙秘境深处,从地下冒出的地火疯狂灼烧,将附近的大地都烧得龟裂开来了。 选完后,三名院长为了保证整场比试的安静,特地腾出一个VIP病房将六名病人全都安排在内。 杨凡顿时来了精神,想起了离开上阳宗前,与王青雨的简短对话。 “忍字护额,这就是忍界的联军吗?难得看到所有人那么团结,可他们却是我们的敌人。”水门颇为轻松地笑了笑。 场下众人瞬间被杜唐莲的话语所激励,一时间整个大厅内热闹非凡。 红魔鬼也眼巴巴的看着他,虽然他的身体素质已经很好了,但是谁也不嫌弃自己能更强不是? 他好奇走去,瞅瞅桌面上的棋局,啧啧,双方旗鼓相当僵持不下,不过这时候他还有闲心思下棋,夙染此番前去,必当能顺利取回圣器。 熊量力再次打开飞机驾驶室的门,向俞钱花招了招手。俞钱花上前俯身看向门内,二人做出一副讨论飞机内部构造的架势。 这些年,他从没有懈怠过,不停的训练着自己,训练量一天一天的加大,废寝忘食,压榨着自己的每一分潜力。 那酸麻的疼痛感,让他觉得神经都有些麻木了,思维都好似滞缓了起来。 赵修齐说到最后没有音了,他看着如意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像是有心事。 朱豪听的嘴巴大张,显然是被惊着了。伊卫东也听的暗暗摇头,心说世上还有这种奇葩事,一个入微高手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如何,还以为自己只是二流,所以一直在基层默默无闻。于是他示意老王接着说。 而最引人侧目的,便是那身鲛人绡纱,轻若浮云,薄如蝉翼,怎一个透明轻薄可以形容。特别是绡纱之下若隐若现的莹润雪肌,吹弹可破。 席湛的声音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有些低沉,周围似乎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的他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喷在听筒上。 夜云低道一声,身后出现二十四柄粒子枪来,直射面前的剑魔而去。 容琅目光平静,看着这个突然褪去了一身疲态的人,心里多了丝警惕,眼里却是没有丝毫变化。 为此,疾风豹没有丝毫闪躲,因此也被那一剑芒瞬间击中了它的头顶,而紧接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而疾风豹也闷哼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