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歌词书写故事》 第170章 前任教我的思念杀人事件 收到前任寄来的诗集那天,我市发生了第三起「衰老死亡」案。 死者保持惊悚的微笑,皮肤皱如八十老妪。 法医在解剖台上轻声说:「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 我捏着那张写有「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的卡片,突然想起—— 这位法医,是我男友的前任。 而所有死者,都曾抛弃过恋人。 她转头问我:「你前任没教过你吗?」 我按住配枪:「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冰柜在此时缓缓滑开, 里面是我失踪三月的初恋男友。 他胸口刻着:「轮到你了。」 --- 收到那本诗集的时候,窗外的雨正下得黏稠。 牛皮纸包裹带着陈旧的霉味,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打印机打出的、冰冷准确的我的地址和姓名。拆开,里面是薄薄一册,《蚀骨集》。封面是黯哑的黑色,触手有种不祥的滑腻。随手翻开一页,撞入眼中的句子让我脊背莫名一凉:“我以思念为刻刀,将你的年华镂空。” 不等我细品这令人不适的诗句,内线电话刺耳地响起。城西废弃玻璃厂,又发现一具。第三具了。 现场弥漫着一种与死亡本身无关的、更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混杂着铁锈和灰尘。死者蜷缩在巨大的破碎玻璃罐旁,姿势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安详。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她的脸,不,是她的整个身体——皮肤如同被抽干水分的橘皮,层层叠叠堆满深刻的褶皱,银发干枯稀疏,肢体萎缩如同风干的树枝。法医初步判断,生理年龄超过八十岁。但她的身份证,赫然显示她今年刚满二十五。和之前两起一样,资料照片上青春靓丽的女孩,与眼前这具仿佛被时间瞬间榨干的躯壳,形成惊悚的对比。 同样一致的,还有她脸上那抹凝固的笑容。嘴角极力上扬,眼角的深壑皱纹也因此被拉扯出怪异的弧度,那不是快乐,更像是一种被强行烙印上去的、极致的满足,冻结在生命终结的刹那,看得人心底发寒。 “生理机能完全衰竭,自然老死,找不到任何外力伤害、中毒或疾病的痕迹。”现场取证的同事声音干涩,“就像……有人把她的时间一瞬间偷走了。” 我盯着那笑容,胃里一阵翻搅。偷走时间?什么样的力量能做到? 回到局里,压抑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三起离奇案件,三个年轻的生命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化为耄耋老朽后死亡,媒体已经开始用“时间窃贼”、“衰老杀手”这样的字眼,上头压力如山。 证物袋里放着从那本莫名收到的《蚀骨集》里掉出的卡片,打印的宋体字清晰刺眼:「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这行字像根冰冷的针,扎进我心里某个被刻意尘封的角落。为什么寄给我?是警告,还是……与案件相关? 解剖室的灯光白得没有一丝人气。第三位死者的遗体被放置在冰冷的台面上,更显得那副躯壳的萎缩与怪异。负责主刀的是局里新来的法医,苏晚。她技术精湛,冷静得近乎没有感情,来了几个月,已是局里的顶尖人物。 空气里只有器械碰撞的细微声响和她平稳的呼吸。她操作着,眼神专注,仿佛面对的只是一具教学模型。当她的手术刀划过那失去弹性的皮肤,检查着萎缩的内脏时,她忽然停下了动作,抬头,目光透过护目镜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很深,像结冰的湖。 “爱不会使人衰老,”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砸在寂静里,“思念才会。” 我猛地一震,捏紧了口袋里那张卡片。纸张坚硬的边缘硌着指腹。这句话……太巧合了。我死死盯着她,想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找出破绽。 她缓缓摘掉沾血的手套,动作优雅而冷漠:“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调查过了吗?在死亡前一段时间,都刚刚主动结束了长期的恋爱关系。”她顿了顿,补充道,“是抛弃者的角色。” 我心头巨震。这条线索之前的调查确实隐约触及,但从未如此清晰、肯定地从她口中说出。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甚至比专案组的进度还快? “你好像知道得很多。”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 苏晚转过身,面对着我,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那弧度冷得没有温度。“是啊,”她看着我,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我的防御,“你前任没教过你吗?” 轰的一声,血液仿佛冲上了头顶。我知道她。林泽,我现在的男友,在他一次酒醉后的呓语里,提到过这个名字。苏晚。他的前任。那个据说让他爱得刻骨铭心,也伤他至深的女人。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个时间点,对着我说出这样的话? 一种被窥视、被算计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下意识按住腰侧的配枪,冰冷的金属触感给了我一丝虚幻的底气。我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顿:“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空气仿佛凝固了。解剖台上的无影灯光在我们之间拉出长长的、对峙的影子。福尔马林的气味浓得让人窒息。 就在这死寂的、剑拔弩张的时刻—— 咔嗒。 一声轻微的机械运转声。 房间内侧,那排巨大的、用来储存尸体的不锈钢冰柜,最尽头的一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缓缓地、无声地滑开了。 冷气氤氲而出,像白色的幽灵蔓延到地面。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移了过去。然后,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 冰柜里,躺着一个男人。穿着他失踪那天那件熟悉的蓝色格子衬衫,脸色是死寂的青白,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是陈默。我失踪了三个月的初恋男友。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只是睡着了。可是他的胸口,敞开的衬衫之下,裸露的皮肤上,用某种锐利的东西刻下了深可见骨的三个字,暗褐色的血迹凝固在笔画之间—— 轮 到 你 了。 …… 世界在我周围旋转、崩塌、碎裂。耳鸣声尖锐地覆盖了一切。陈默……怎么会在这里?在警局的法医室冰柜里?死了?胸口刻着……轮到我了? 我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器械车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肺部像是被水泥封住,无法呼吸。视线死死黏在陈默毫无生气的脸上,那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苏晚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地看着我,看着我的崩溃,我的惊骇,我的绝望。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冰冷。不,那不是悲悯,是欣赏。欣赏她亲手导演的这幕戏剧,达到了最高潮。 看来…… 她的语调平静如水,但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意和威严,在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停尸间内缓缓流淌、扩散开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幽冥地府传来一般,带着丝丝凉气与寒意;又好似一条剧毒之蛇正悄然吐着猩红的信子,让人不寒而栗。 我猛地拔出了配枪,枪口剧烈地颤抖着,指向她:“是你!是你干的!陈默……还有前面三个!都是你!” 她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李警官,指控需要证据。”她慢慢抬起手,指向那个滑开的冰柜,“他是你的初恋,不是吗?三个月前报案失踪。而现在,他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她的目光扫过陈默胸口的字迹,又回到我脸上,带着一种残酷的探究,“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混乱的思绪像暴风雪一样席卷我的大脑。陈默的失踪……他的确是在我们激烈争吵后消失的。我指责他冷漠,不在乎我的感受,他则沉默以对,最后摔门而去,再也没回来。我以为他只是需要冷静,我以为他终究会回来……我甚至,在那些失眠的夜里,怨恨过他的绝情。 难道说......他竟然也是那个传说中的抛弃者?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草般在我心中疯狂蔓延开来。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呢?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对他已经足够了解了,但此刻看来,似乎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和遥远。 那林泽呢?苏晚的出现,她和林泽的过去,她此刻的言行…… “你和林泽……”我声音嘶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林泽?”她轻轻挑眉,仿佛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他很好。至少,他现在学会了珍惜,不是吗?”她话里的意味深长,让我不寒而栗。 我忽然想起林泽最近的变化,变得格外体贴,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看我的眼神里,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愧疚?还是恐惧? 冰柜冒出的寒气缠绕着我的脚踝,刺骨的冷。陈默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永恒的控诉。那三个字——“轮到你了”——在我脑海中疯狂叫嚣。 苏晚朝我走近一步,无视我颤抖的枪口。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与威胁:“‘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这张卡片,你觉得是写给谁看的?”她的目光扫过我惨白的脸,落在我无法停止颤抖的手上,“‘思念才会使人衰老’……李警官,你这几个月,思念他吗?”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来回切割。思念?我当然思念。愧疚、疑惑、愤怒、不甘……无数情绪在陈默失踪后折磨着我。我无数次回想最后那次争吵,无数次设想如果当时我能冷静一点…… 衰老……我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皮肤似乎真的失去了些弹性,眼下的黑眼圈用再多遮瑕膏也盖不住。我一直以为是工作劳累…… 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迷雾——如果苏晚说的是真的?如果“思念”本身,就是一种致命的武器?而她,掌握了使用这种武器的方法? 她是在为所有被抛弃的人复仇?包括她自己?所以死者都是“抛弃者”?所以她对我说“你前任没教过你吗”,是在指责我,也可能是一个“抛弃者”?所以陈默在这里,胸口刻着“轮到你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么,林泽知道吗?他知道他的前任,是一个……能用“思念”杀人的怪物吗?他现在在我身边,是真心,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或者忏悔? “他……”我艰难地开口,想问林泽是否知情,是否参与,却发现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苏晚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美丽而剧毒。“重要吗?”她反问,“重要的是,你现在想明白了吗?被留下的人,那份无处安放的、浓烈的‘思念’,会带来什么。”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冰柜里的陈默,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审视。“看,他多‘安静’。”她喃喃道,“再也无法抛弃任何人。”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陈默胸口的字迹在冷光下愈发狰狞。那不仅仅是三个字,那是一个仪式,一个诅咒,一个来自所有被抛弃灵魂的审判。 而我,站在审判台上。 枪,依然指着苏晚。但我知道,子弹解决不了问题。解决不了这源于情感,扭曲为实质的恐怖。解决不了那已经刻在我命运里的三个字。 冰柜的寒气越来越重,弥漫了整个空间。 苏晚站在白色的冷雾中,像一个来自冰雪地狱的使者,静静地等待着。 究竟是要静静等待着我逐渐走向衰老呢,亦或是......期待听到我给出那个最终的答案吗? 就在这时,他缓缓地开口说道:现在,终于轮到你来做出选择了。 那声音,不知是来自她,来自陈默,还是来自我自己脑海的深渊。 ....终究是要做出选择了吗 喜欢用歌词书写故事请大家收藏:()用歌词书写故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1章 靠思念救命的人 “你前任没教过你吗?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 心理医生对我说这句话时,我正在擦拭刀上的血。 “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他推了推眼镜,“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我笑了。 七年前,我亲眼目睹前任被制成标本。 警方说,每个受害者死前都经历过极致的思念。 而我的现任,开始夜夜梦见一个穿风衣的女人。 今天,我在他口袋里发现了一根栗色长发。 和七年前标本上的发色一模一样。 --- “你前任没教过你吗?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 林医生的声音总是那么平缓,像温吞的水,试图浇熄一切焦灼与狂乱。我坐在他对面,猩红色的丝绒扶手椅仿佛一张巨口,将我吞噬。我低着头,正用一块麂皮绒布,一遍、一遍,擦拭着手中瑞士军刀上的血迹。那血渍已经很淡了,渗入金属的纹理,留下褐色的、不规则的斑痕,像一幅陈旧的地图。 诊室里弥漫着薰衣草精油和旧书的味道,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我手背和刀锋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动作没停,我掀了掀眼皮,视线从刀刃上移开,落在林医生那张过分冷静的脸上。金丝边眼镜后面,他的眼神缺乏一个心理医生应有的、哪怕是伪装的共情,更像一个实验室里观察样本的学者。 “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光,看不清他的眼神,“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我笑了。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声音。这笑在过于安静的诊室里显得突兀而悚然。 教我吗? 周凛,他当然什么也没教过我。他留给我的,只有那个永恒的、凝固了的画面。 七年前,市自然博物馆,昆虫展厅。空气里是挥之不去的、冷冽的福尔马林气味,混合着尘埃的味道。巨大的玻璃展柜像一口口水晶棺材,里面陈列着各种珍稀蝶类,翅翼上的鳞粉在惨白的射灯下闪烁着诡异而斑斓的光。然后,我看到了他。 就在展厅最深处,一个独立的全景玻璃罩里。他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是我们最后一次吵架时,我送给他的那件。他维持着一个微微侧首的姿势,仿佛正凝视着斜上方一只巨大的、蓝紫色的光明女神闪蝶。他的脸庞没有丝毫腐烂或干瘪,皮肤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过于光滑的蜡质光泽,每一根头发都一丝不苟,甚至能看清他眼角那颗小小的、熟悉的痣。他像一件被精心打磨的艺术品,永恒地定格在二十五岁。完美,却毫无生机。 那不是尸体,是标本。一个人的标本。 我当场瘫软在地,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无形的恐惧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世界在那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只剩下玻璃罩里那张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以及他那头柔软的、在灯光下泛着栗色光泽的头发。 警方后来找到了我,询问,录口供。负责案子的老刑警姓赵,眼袋很深,眼神疲惫又锐利。他告诉我,这是第三起了,跨越了三个不同的城市,手法如出一辙:极致的保存技术,将受害者制成近乎完美的、栩栩如生的人体标本,陈列在公共场所。“我们调查发现,”赵警官用指节敲着桌面,语气沉重,“每个受害者在失踪前,都曾经历过一段……极致的思念。要么是失去至爱,要么是求而不得。” “是那种掏空五脏六腑,熬干骨髓脑浆的思念。”他补充道,像是在品味这句话里的残忍诗意。 周凛失踪前,我们在冷战中。因为一个可笑的误会,关于我是否还保留着前男友的礼物。整整一个星期,我们没有联系。那七天,我像个游魂,手机攥在手里发了烫,屏幕一次次亮起又暗下,始终没有他的号码。思念像藤蔓一样勒紧我的心脏,呼吸都带着酸涩的痛感。我后悔,自责,想象着无数和好的场景。 原来,那份噬骨的思念,不是我们爱情的回响,而是将他推向死亡的诅咒。 从回忆的泥沼中挣脱,我止住了笑,看向林医生:“不。他什么都没教。” 我收起刀,站起身,阴影投在他整洁的办公桌上。“诊疗时间到了。” 离开心理诊所,城市已笼罩在暮色里。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夕阳最后的余晖,像燃烧的火焰。我裹紧外套,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周凛的死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permanently 改变了我的体温和对世界的感知。直到遇见陈默。 陈默像一道温和的光,照进我阴冷潮湿的世界。他简单,温暖,包容我所有的噩梦和惊悸。和他在一起,那具凝固的标本影像似乎能暂时远去。我以为这是救赎,是生活终于肯展现它仁慈的一面。 但这仁慈,如此短暂。 几个月前,陈默开始夜夜惊醒。他说,总是同一个梦,一个穿着长风衣的女人,背对着他,站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里。她的风衣下摆被风吹动,猎猎作响。他想走近,看清她的脸,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缩短距离。只有那头栗色的长发,在梦境虚幻的光线下,流淌着丝绸般的光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栗色?”我第一次听他描述时,心脏就像被冰锥刺了一下。 “嗯,很特别的颜色,像……糖炒栗子那种暖烘烘的深棕色,但又带着点红。”陈默揉着太阳穴,脸色苍白,“醒来就觉得特别累,好像跑了一整夜。” 我安慰他,只是工作压力大。可私下里,恐惧像毒藤一样疯长。周凛的头发,就是那种栗色,在阳光下会透出暖棕,在灯光下又会泛出酒红。 今天早上,陈默洗澡时,他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客厅沙发扶手上。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伸手进口袋,指尖触到了一缕柔软的、纤细的东西。我把它拈出来,对着清晨的窗户。 一根长发。栗色。 和周凛标本上的发色,一模一样。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七年前的恐惧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将我淹没。我靠着沙发,才能勉强站稳,耳边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我去了自然博物馆。七年过去,这里几乎没什么变化。同样的福尔马林气味,同样的惨白灯光,同样的、令人窒息的安静。我绕过那些熟悉的展柜,径直走向最深处。 那个独立的全景玻璃罩还在。但里面空了。 原本站立着周凛的地方,只剩下光秃秃的、铺着黑色天鹅绒的底座。旁边立着一个小小的、打印的牌子:“本展品因维护,暂不对外开放。” 空的。 周凛呢?那个被永恒凝固的、我日夜思念过的躯壳,去了哪里? 我感到一阵眩晕,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恐惧不再是藤蔓,而是变成了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满我的口鼻。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正是傍晚。客厅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陈默坐在餐桌旁,背对着我。餐桌上,放着我的那个带锁的旧木盒。此刻,锁已经被撬开,盒盖大敞着。 那是我存放所有关于周凛遗物的地方——几封信,一些照片,一枚他送我的素圈戒指。还有……当年我从警方那里苦苦哀求来的、仅有的几张现场照片副本,包括那张特写:玻璃罩里,周凛那头栗色头发占据画面一角,清晰得可怕。 以及,那把我一直藏在盒子夹层里的、曾经属于周凛的瑞士军刀。今天早上,我就是用它,割破了那个在楼下鬼鬼祟祟、似乎总是在窥视我的陌生男人的手臂。我只是想吓走他,刀锋划过皮肤的感觉让我恶心,那血…… 陈默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冷漠:“你去博物馆了?” 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慢慢转过身,手里捏着那张周凛头发的特写照片。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某种……了悟。 “所以,‘思念杀人’的传说,是真的。”他看着我,眼神复杂,“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噩梦,对吗?不是简单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他举起另一只手里捏着的东西。 是那根栗色的长发。他把它和照片放在一起。 “这根头发,”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是我的。” “从三个月前开始,我每天醒来,枕头上都会发现几根。我以为是你的,但颜色……”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深黑色的头发,“直到我做了那个梦,那个风衣女人的梦。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出了问题。” 他的目光落回到那个被撬开的木盒上,落在那些泛黄的信纸和照片上,最后,定格在那把沾染了褐色血渍的瑞士军刀上。 “我今天跟着你出去了,”他继续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到你去了博物馆。也看到……你用那把刀,伤了人。” 他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温和,而是充满了审视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探究。 “小晚,”他叫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你确定,七年前被做成标本的,真的是你的前任周凛吗?” “还是说,”他拿起一张我和周凛的合影,照片上的周凛笑容灿烂,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那个被思念凝固在原地,永远无法解脱的人……” 他的话语停顿,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的最后一缕天光隐没,房间彻底陷入黑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和他那句最终斩断我所有理智堤坝的、轻飘飘的问句: “……其实一直是你?” 黑暗中,时间凝固了。他的问题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我意识深处某个从未被触及、被严密封锁的角落。 是我? 那个被制成标本的,不是我日夜思念、愧疚难安的周凛? 怎么可能!那玻璃罩里的脸,我怎么会认错?那眉眼,鼻梁的弧度,嘴角那颗小小的痣……我看了三年,抚摸过无数次,怎么可能…… 可是…… 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死寂,带着一种残酷的冷静:“我查过。七年前的旧报纸,网络档案馆的记录。那起连环‘标本杀人案’,第三个受害者,也就是最后一名被发现的受害者,登记的名字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苏晚。女,二十五岁。” 苏晚。 我的名字。 像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不……不可能……”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胡说!” 几乎是同时,无数破碎的、被我一直强行压抑或扭曲的画面,洪水决堤般冲进脑海。 不是周凛穿着那件米色风衣站在玻璃罩里……是我?是我自己,穿着那件我买给他的、同样款式的风衣(我后来自己也买了一件,是潜意识吗?),站在那片冰冷的光线下? 不是周凛的头发是栗色……是我的头发?可我明明是黑发!我一直是……不对,我染过头发吗?什么时候?为什么我记忆中最后一次染发是一片空白? 不是我在思念周凛……是周凛在思念我?我们最后一次吵架,是因为他发现了我和陈默(那时我们还只是同事)略显暧昧的邮件?他愤怒,痛苦,然后是我长达一周的冷暴力,拒绝沟通,甚至计划着分手……他失踪前,经历着极致思念折磨的人,是他? 那我现在是谁? 这七年的生活,这所谓的从创伤中艰难恢复,和陈默开始的“新生”…… 全部是假的? 是一个幽灵,一个凭借强烈执念(是不甘?是悔恨?还是……对周凛的怀疑?)构筑出来的虚假幻影?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下,皮肤显得异常苍白。我抬起手,颤抖着,抚摸自己的脸颊。触感是真实的,温热的。 可如果我是真实的,那博物馆里空了的展柜是怎么回事?陈默口袋里的我的头发是怎么回事?那个梦…… “那个穿风衣的女人……”我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陈默在黑暗中沉默着,他没有开灯,似乎也在消化这颠覆一切的真相。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体——恐惧,怜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我不知道你是谁,小晚……或者,你是什么。”他顿了顿,“但周凛,他很可能还活着。” 活着? 周凛,还活着? 那个我认为早已被凝固在时光里的爱人,那个我愧疚了七年的对象,可能……还活着? 那这一切是谁做的?这持续了七年、跨越不同城市的、以“极致思念”为诱饵的标本杀人案……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探出的毒蛇,缠绕上我的心脏。 林医生。 那个总是冷静地告诉我“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的心理医生。那个暗示我“靠爱拯救太天真”的引导者。那个在我每次提起周凛和周凛之死时,都会巧妙地将我的记忆引向特定方向的男人。 是他吗? 是他利用了我的心理创伤,篡改了我的记忆,让我活在一个虚构的过去里?让我以为自己是幸存者,而不是受害者?或者……连苏晚这个身份,都是他植入我脑中的? 目的是什么?观察一个被扭曲的灵魂如何挣扎?还是……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黑暗中陈默模糊的轮廓。 “陈默,你……”我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尖利,“你为什么会去查七年前的案子?你为什么……会怀疑?”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我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似乎在权衡什么。 “因为那个梦,太真实了。”他终于说道,声音低沉,“真实得不像梦。而且……三个月前,我收到一封匿名邮件。只有一句话,和一个链接。” “什么话?” “‘想知道你身边的女人到底是谁吗?’” “链接点进去,是七年前,‘苏晚’被报失踪的旧新闻截图。” 我的血液彻底冷了下去。 有人,在引导陈默。有人,早就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记忆的混乱。有人,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像摆弄棋盘上的棋子。 是林医生?还是……周凛? 如果周凛还活着,他在哪里?他在这盘棋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受害者?帮凶?还是……主谋? 为了报复我当年的冷暴力和不忠? 我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手中的瑞士军刀“哐当”一声掉在地板上,在寂静的黑暗中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以为自己手握利刃,是在对抗外界的威胁。殊不知,那威胁早已寄生在我的记忆里,我的认知里,甚至可能……我这具躯壳本身里。 我不是在擦拭刀上的血。 我可能,就是在擦拭我自己死亡的证据。 “思念……才会使人衰老……”我重复着林医生的话,声音空洞。 或许,衰老的不是肉体。是灵魂在无尽的困惑、虚假的记忆和永恒的寻找中,变得千疮百孔,布满皱纹。 陈默终于动了。他站起身,走到开关前,“啪”一声打开了客厅的灯。 突如其来的光明刺得我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我看到陈默站在灯光下,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复杂。他看着我,像看着一个陌生的、危险的,却又引人怜悯的怪物。 他也成了局中人。被我的过去,被这团迷雾,拖了进来。 “我们……”他深吸一口气,“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个空了的博物馆展柜,像一张咧开的、嘲讽的嘴。 周凛,或者那个冒充“苏晚”被制成标本的人,去了哪里? 而下一个被“思念”盯上的,会是我,还是陈默? 或者,这整个扭曲的游戏,才刚刚进入下一轮? 我看着地上那抹褐色的血痕,那是今天早上我划伤那个“窥视者”留下的。现在,这血痕显得如此可笑。 真正的危险,从来不在明处。 它藏在记忆的褶皱里,藏在信任的裂痕中,藏在一根看似不属于自己、却又真实存在的栗色长发里。 我蜷缩在墙角,灯光照亮了我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也许,林医生说对了一半。 爱无法拯救。 但思念,真的能杀人。 喜欢用歌词书写故事请大家收藏:()用歌词书写故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2章 前任教我的最后一课 “爱不会让人变老,但思念会。” 当连环杀手盯上沉迷旧情的男女,警方发现所有受害者均被抽干血液并以年轻姿态保存。 新线索指向殡仪馆老板——他冰柜里藏着一具穿着婚纱的少女尸体,已二十年。 被捕时他轻笑:“是我前任教会我,靠爱拯救一个人太天真了。” 警探掀开他袖子时顿住:密密麻麻的针孔拼成前女友的名字。 “你看,”他温柔地说,“我把她永远留在了最年轻的时光。” --- 雨下得像是再也不会停。 市局刑警队队长陈永康推开警戒线时,踩过一片被雨水浸透、颜色发黑的落叶。发现尸体的旧公寓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一种过于甜腻的空气清新剂的气味,试图掩盖什么,却欲盖弥彰。 发现者是楼下的住户,因为天花板渗水带着怪味上来理论。门没锁。 现场比气味更诡异。男性,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安静地仰卧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姿态极其安详,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像是经过精心摆弄。面色是一种极不自然的红润,皮肤紧绷,毫无皱纹,乍看仿佛只是沉睡,而且异常年轻。但凑近了,就能闻到那股被清新剂勉强压制的、属于防腐剂的淡淡化学气味。 “陈队,”先到的法医老赵脸色发白,不是怕,是困惑,“太干净了。没有外伤,没有搏斗痕迹,初步判断是注射了过量镇静剂导致呼吸衰竭。但是……” “但是什么?” “血被抽干了。”老赵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一滴不剩。而且,尸体经过了极其专业的防腐处理。这手法……闻所未闻。” 陈永康的目光扫过房间。整洁,过分整洁。几乎没有生活气息。唯一的异常,是沙发旁的小茶几上,放着一个老式的相框。相框里是一对年轻男女的合影,照片有些年头,边角泛黄。男人就是死者,笑容灿烂,搂着一个面容姣好、眼神清澈的女孩。照片上的他,和此刻沙发上这个“年轻”得诡异的尸体,面容几乎重叠,只是后者失去了生命。 “死者身份?” “李哲,三十二岁,自由设计师。社会关系简单。初步询问,朋友说他几个月前失恋,一直没走出来,情绪低落。” 技术队的同事在卧室的枕头下发现了一本硬壳笔记本,深蓝色,封面没有任何字样。里面是李哲的日记,字迹从最初的狂乱痛苦,到后来的偏执,最后几页,字迹却透出一种异样的平静。 「十月五日。她又出现在我梦里,还是离开那天的样子。我求她,没用。心像被挖空了。」 「十月十七日。听说她有了新欢。为什么?不是说好一辈子吗?睡不着,吃不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个鬼。老了十岁。思念真的会催人老吗?」 「十一月三日。遇到一个人。他说,他理解我的痛苦。他说,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他说,他有办法……让一切定格,留住最好的时光。」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 “遇到一个人……”陈永康咀嚼着这句话,脊背窜起一丝凉意。这不是简单的谋杀。凶手在挑选特定的对象——那些被旧情所困、沉浸在思念痛苦中的人。他接近他们,理解他们,然后,用一种骇人听闻的方式,将他们“定格”在他们渴望回归的“年轻”状态。 “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这句话,像一句邪恶的咒语,开始在专案组的会议室白板上回荡。 随后的调查印证了陈永康的预感。全市范围内,近两年来陆续发现了三起手法类似的未结悬案。受害者两男一女,年龄在二十五到四十岁之间,死前均有重大情感挫折记录,或被分手,或经历丧偶之痛。共同点是:体内血液被近乎完全抽干,尸体经过高级防腐处理,姿态安详,面容被刻意“修复”得异常年轻光滑,现场均发现死者与旧爱合影的照片。由于尸体发现往往滞后,且现场处理得过于“干净”,之前并未并案。 一个连环杀手。一个专门猎杀“思念者”的死亡艺术家。 压力如山般压下。舆论开始出现零星的、关于“青春定格杀手”的诡异传说。专案组抽调了精干力量,陈永康任组长。排查了所有受害者生前接触过的心理咨询师、情感挽回机构、甚至地下整容医生,一无所获。凶手像幽灵,精准地找到他的猎物,完成他的“仪式”,然后消失。 线索在一次对李哲社会关系的深入排查中出现转机。一个朋友模糊地回忆起,李哲在失恋最后那段时间,似乎提过去一家殡仪馆咨询过事情,说是想找点“让心安静下来”的方法。这说法本身就很反常。排查李哲的通话记录和消费记录,最终锁定了一家位于城郊结合部的殡仪馆——“归途殡仪服务公司”。 老板叫沈星河,四十五岁,业内口碑很好,说是技术精湛,为人沉稳,能让逝者以最安详的姿态走完最后一程。经营二十年,从未有过投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陈永康带人赶到时,正值黄昏。“归途殡仪馆”的招牌在夕阳余晖里显得格外寂静。沈星河就在停尸间旁边的办公室里,穿着合身的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正在翻阅一本厚厚的档案。他抬头看到涌进来的警察,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只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职业性的沉稳。 “警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办公室一尘不染,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檀香的味道。一切都符合一个资深、专业的殡葬业者的形象。 但陈永康注意到他手腕内侧,在白大褂袖口边缘,似乎隐约露出一点深色的痕迹。像是……纹身? 例行询问,沈星河对答如流。提到李哲,他承认对方确实来过一次,咨询过殡葬流程,“说是想提前了解,让自己心境平和些。”他表情略带惋惜,“很年轻,没想到……” 滴水不漏。 然而,技术队另一组人,带着搜查令,已经对殡仪馆的各个区域进行了突击检查。在位于建筑最深处,一个标着“器械储藏室”的独立冷库门前,带队的副队长高鹏停下了脚步。门锁是特制的,比其他的都要高级。 强行打开。 冷气裹挟着白色的寒雾汹涌而出,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每个人。雾散些许,视野清晰。冷库中央,并非存放殡仪用品的货架,而是一座透明的、如同大型水晶棺的定制冰柜。 冰柜里,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少女,穿着洁白的、样式有些过时的蕾丝婚纱,头戴花冠,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她面容栩栩如生,皮肤白皙剔透,脸颊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人工营造的红晕。长发如瀑,乌黑亮泽。她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十岁,美丽得如同沉睡的童话公主。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睡着了。 她的年轻,和李哲,和所有受害者一样,是一种被技术凝固的、毫无生气的假象。她的“安详”,比任何狰狞的死状更令人毛骨悚然。 冰柜旁的工作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精细的器械,注射器、导管、形态各异的手术刀,以及一排排贴着标签的化学药剂瓶。这里不像储藏室,更像一个隐秘的、进行禁忌实验的工坊。 “沈星河!”高鹏厉声喝道,带人冲回办公室。 当沈星河被反扭双臂,戴上手铐时,他脸上没有任何抵抗,反而露出了一种奇异的、近乎解脱的表情。他甚至还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在寂静的停尸间走廊里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是我前任教会我的,”他被押解着走过陈永康身边时,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声音清晰而平稳,“靠爱拯救一个人,太天真了。” 那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插入了陈永康脑海中的锁孔。日记里的“他”,就是他!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照在沈星河脸上,他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坦然。他承认了所有罪行,李哲,以及之前的三起。描述过程时,他用词精准、冷静,如同在陈述一项严谨的科学流程。 “我是在帮他们。”他说,“他们被思念折磨,迅速衰老,灵魂困在过去的牢笼里。我让他们解脱,让他们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年华。这难道不是慈悲?” “那你冰柜里的那个女孩呢?”陈永康强压着怒火,“她也是你‘帮助’的对象?” 沈星河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一种深不见底的温柔和痛苦交织其中。“她不一样,”他轻声说,“她是我的起点。是我的……救赎。” “她是谁?” “林晚。我的初恋。二十年前,她死于一场意外。”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极其珍贵的东西,“我们本来要结婚了。” “所以,你就用你那些‘慈悲’的手段,把她保存在冰柜里二十年?”陈永康感到一阵反胃。 沈星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喃喃低语,如同念诵咒语:“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你们不懂,看着所爱之人在记忆中一点点模糊、褪色,那比死亡更残忍。我要留住她,永远留住她最美的样子。” 例行体检是逮捕后的必要程序。在拘留所的医疗室里,当沈星河按要求脱下上衣时,站在一旁的陈永康瞳孔骤然收缩。 沈星河的手臂,从手腕开始,向上延伸,直至肩头,乃至躯干,布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针孔。这些针孔并非杂乱无章,而是被某种偏执的意图控制着,巧妙地排列、组合,构成了一系列清晰可辨的字符,反复刺刻、覆盖,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浮雕—— 林晚。林晚。林晚。 同一个名字,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烙印在他的皮肤上,深入血肉。有些痕迹看起来很旧,颜色发暗沉入肌理,有些则明显是新的,还带着红肿。这不是一时的自残,这是长达二十年的、持续不断的仪式,是用肉体的痛苦来对抗思念的洪流,或者说,是用痛苦来喂养思念。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陈永康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他办过无数凶案,见过各种残忍场面,但此刻这无声的、布满名字的皮肤,比任何血腥画面都更具冲击力。这不仅仅是偏执,这是一种将自我完全献祭的、病态的朝圣。 沈星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脸上没有丝毫羞耻或难堪,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温柔的满足感。他抬起被铐住的双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庞。 “你看,”他抬起头,对着陈永康,声音轻得像梦呓,眼神涣散却又异常明亮,“我把她,永远留在了最年轻的时光。” 每一个针孔,都是一次思念的穿刺,一次青春的盗取,一次对死亡边界的模糊。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祭坛,供奉着那个永不腐朽的新娘,同时也将其他沉溺于思念的灵魂,拖入他永恒的、冰冻的“青春”地狱。 爱不会使人衰老吗? 或许。 但有一种“爱”,本身就是最彻底的腐朽。 陈永康猛地转身,冲出了医疗室。他需要新鲜空气,需要离开那弥漫着防腐剂甜香和偏执狂热的、令人窒息的空间。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外面是城市夜晚真实而喧闹的灯火。他大口呼吸着,却依然感觉肺部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沈星河最后那句话,连同那布满名字的手臂,像冰冷的蠕虫,钻入他的脑海,盘踞不去。 结案报告可以写,证据链可以闭合,司法程序可以走下去。 但有些东西,一旦见过,就再也无法从记忆里抹去。 比如那冰柜里永恒的少女。 比如那皮肤上,无声嘶吼的、千疮百孔的名字。 喜欢用歌词书写故事请大家收藏:()用歌词书写故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3章 他要靠爱救我,前任没教过他吗 我与咖啡师陆沉的相遇,源于他总在笔记本上写满同一个名字。 直到某天他醉酒后哭着说:“我好像……永远成为不了她爱的那种人。” 我决定帮他策划一场“完美重逢”,甚至模仿她的笔迹替他写情书。 婚礼请柬送来时,他指着新娘照片惊呼:“这根本不是她!” 而我的抽屉深处,藏着一本病历和一张褪色的警局通知书: 「苏瑶,女,26岁,已确认于三年前坠海失踪。」 暴雨夜,他砸开我家门举着钻戒喊:“现在你相信真爱能拯救一切了吧?” 我缓缓展开那份伪造的遗书复印件——落款是他从未见过的,我的笔迹。 --- 午后的光线被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切割成慵懒的斜方块,一格一格烙在深色原木桌面上,空气里浮动着研磨咖啡豆的焦苦醇香和甜腻的蛋糕气味。林浅缩在惯常的角落位置,指尖冰凉,捧着一杯早已失去热气的白水。咖啡馆背景音是低回的爵士乐,沙哑女声哼唱着关于失去的老调。她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定在斜对面那个男人身上。 他叫陆沉,这里的咖啡师,也是半个老板。此刻不是客流高峰,他坐在吧台后的高脚凳上,背微微弓着,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皮质已磨损的笔记本,正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隔着一个卡座的距离,细微却清晰。这场景林浅太熟悉了,过去三个月,只要她来,十有八九能看到。陆沉长得干净,甚至称得上英俊,但眉宇间总锁着一层驱不散的薄雾,一种与周遭咖啡香气格格不入的沉郁。 今天,那层雾似乎更浓了。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像用尽力气,然后停下,盯着纸面,喉结滚动一下,再继续。偶尔有熟客打招呼,他会迅速抬头,扯出一个堪称标准的温和笑容,笑意却从未真正抵达眼底。那本笔记本是焦糖色的,边缘泛白起毛,显然被频繁使用。 林浅的指甲无意识地抠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白印。她来这里,起初只是贪图安静和那款别处没有的冰滴咖啡,后来,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追随陆沉,以及他那本神秘的笔记本。她见过他对着某一页长时间发呆,眼神空茫;见过他在打烊后独自坐在黑暗里,指尖摩挲纸页;更常见的是此刻这般,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笔下流淌的字句。 她知道那上面写满了同一个名字——苏瑶。一次陆沉离开座位去洗手间,笔记本就那么摊开着,页脚被风吹起,惊鸿一瞥间,满纸都是力透纸背的“苏瑶”,夹杂着一些破碎的句子,字迹时而工整时而狂乱。那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林浅的眼底,再慢慢往心里钻。 正当她看得出神,陆沉突然毫无征兆地将脸埋进了摊开的笔记本里,肩膀开始难以抑制地耸动。没有声音,但那种崩溃是静默而剧烈的。旁边的店员诧异地看过去,欲言又止。林浅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站起来。但几秒钟后,陆沉抬起了头,眼眶通红,迅速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步伐有些不稳地走向后面的工作间。 那天之后,林浅发现自己来得更频繁了。她开始点陆沉推荐的手冲,在他不忙时,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天气、咖啡豆的产地。陆沉礼貌而疏离,大部分时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一个雨夜,咖啡馆快打烊,客人稀少。林浅磨蹭到最后,陆沉清理完机器,从柜子里摸出一瓶威士忌,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他醉了,醉得很快,眼眶和脸颊都染上不正常的红。 他踉跄着走到林浅桌边,坐下,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你总是一个人。”他声音沙哑,眼神涣散地聚焦在她脸上,又好像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 林浅握紧了杯子,没说话。 “我……我也总是一个人。”他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不对,不是一个人……是心里住着一个,走不了,也抓不住的人。”他又灌了一口酒,酒精让他舌头打结,情绪却彻底决堤,“我试了……试了所有办法……学她喜欢的电影台词,听她爱听的冷门乐队,穿她觉得好看但我别扭的衣服风格……可我还是……我好像……永远成为不了她爱的那种人。” 最后几个字带着哽咽,砸在寂静的空气里。他趴在桌上,肩膀抖动,像个迷路的孩子。笔记本从他松开的指间滑落,掉在地板上。林浅弯腰捡起,皮质封面温润又冰凉。她没有翻开,只是轻轻放在他手边。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她脑子里莫名闪过这句话。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她看着他因痛苦而蜷缩的背影,心里某个角落,一片冰冷的潮水漫了上来。 “你前任没教过你吗?”她听到自己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声音问,话出口才觉突兀,像石子投入死水。 陆沉茫然地抬起头,泪痕狼藉:“什么?” 林浅移开目光。“没什么。”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或许……你需要的不只是模仿。你需要一场真正的‘重逢’,一场能让你重新站在她面前的……仪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陆沉混沌的眼睛里亮起一点微弱的光,随即又黯淡:“重逢?她……她已经……” “失踪不代表结束。”林浅打断他,语气笃定得让自己都心惊,“也许她只是在某个地方,等待一个足够震撼的讯号。比如,一封能穿越时间、写满真正‘陆沉’而非模仿者的心声的信;比如,一个精心策划、能唤醒所有回忆的‘偶遇’。” 这个念头疯狂,却像藤蔓一样瞬间缠满了林浅的心。她看到陆沉眼底那簇火苗重新燃起,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希冀。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冷笑。但那个冷笑的声音,很快被陆沉紧紧抓住她手腕的力度和眼中滚烫的泪水淹没了。“帮我……林浅,求你,帮我。”他语无伦次,“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看过你留在桌上的便签,你的字……你的字有点像她,有时候……” 林浅闭了闭眼。是的,她偷偷比对过苏瑶留在咖啡馆一本旧书扉页上的签名,并暗自练习过。此刻,她听到自己说:“好。” 计划悄然展开。林浅成了陆沉的“军师”兼“影子写手”。她从陆沉颠三倒四的回忆里,从他那本写满“苏瑶”的笔记本的缝隙间,拼凑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喜欢阴天逛旧物市场,爱吃薄荷糖,害怕尖锐的汽笛声,钟情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朦胧诗……林浅据此构思情节,模仿那种带着点神经质脆弱的文风,在特意找来的、带有淡雅印花和岁月痕迹的信纸上,一笔一划地“复刻”苏瑶的笔迹。 “亲爱的陆沉,今天路过那家我们常去的唱片店,居然还在放那首《The End of the World》。玻璃窗上雨水蜿蜒,像眼泪。我突然想起,你曾说我的眼睛像下雨的湖。此刻,我的湖快要干涸了,你在哪里?” “陆沉,我又梦到海了。梦里海水是温的,包裹着我一直往下沉。远处有光,但太远了。醒来时枕头是湿的。你说过要带我去看真正温暖的海,这话,还作数吗?” 每一封“苏瑶的来信”,都由林浅“转交”给陆沉。她有时会说是一个“神秘邮箱”收到的,有时说是“朋友的朋友”偶然拍到疑似苏瑶的人留下的。陆沉从不深究来源,他贪婪地阅读每一个字,时而狂喜,时而痛哭,将这些信件视若珍宝,反复摩挲,仿佛能从中触摸到爱人的体温。他的状态明显变了,阴郁被一种混合着焦灼与希望的亢奋取代,他开始更认真地打理自己,眼神里重新有了光,虽然那光的源头,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幻影。 林浅冷眼看着这一切,扮演着最尽责的策划者。她筛选“重逢”地点——必须是苏瑶提过、有特殊意义的地方;设计“巧合”桥段——雨天、旧物市场、那首特定的背景音乐;甚至推敲苏瑶可能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陆沉全盘接受,像个最虔诚的信徒,一步步走向海市蜃楼。 这个过程里,林浅也翻阅着陆沉那本对她不再设防的笔记本。除了无尽的“苏瑶”,她看到了更多:陆沉的自我怀疑,他的痛苦挣扎,他对“成为苏瑶所爱之人”的执念,以及一些模糊的、关于争吵和离别的片段。其中一页,凌乱地写着:“是我搞砸了一切吗?她最后看我的眼神,那么冷……她说‘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是什么意思?是我前任教她的吗?不,我哪有前任……只有她,从来只有她……” 林浅的目光在那行“是我前任教她的吗”上停留良久,指尖拂过凹凸的纸面,面无表情。 “重逢日”定在初秋的一个傍晚,海边一座废弃的观景台。理由是“苏瑶来信”中提到,想在那里看最后一次日落。陆沉穿着苏瑶曾说“好看”但他平时绝不会穿的米白色高领毛衣,手捧一束干燥的满天星(信里提及的“像褪色的星星”),紧张得手指关节发白。林浅躲在远处一辆租来的车里,透过车窗,用长焦镜头观察。暮色四合,海风渐大,吹得陆沉的衣摆猎猎作响。他等了整整两个小时,从天光微茫到漆黑一片,观景台上只有海鸥凄厉的叫声和永无止息的海浪。 希望如沙堡,在时间的潮水中一点点崩塌。陆沉最终瘫坐在地,那束满天星散落在潮湿的水泥地上,被海风卷走几支。林浅在车里,静静地看着他变成一个小黑点,与黑暗融为一体。她没有下车。 之后几天,陆沉消失了。咖啡馆由店员维持。再出现时,他瘦了一圈,眼神里的光彻底熄灭,变回更深的沉寂,甚至多了某种林浅看不懂的、接近麻木的东西。他不再提苏瑶,不再写笔记本,只是沉默地做咖啡,像一具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直到一个月后,林浅在家门口邮箱里,发现一个没有署名的精致信封。打开,是婚礼请柬。新郎:陆沉。新娘:周婷婷。照片上的女孩年轻明媚,笑起来有颗虎牙,与林浅拼凑出的“苏瑶”形象毫无相似之处。请柬设计俗套,印着巨大的爱心和“永浴爱河”的字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林浅拿着请柬,指尖冰凉,忽然很想笑。她走进卧室,打开抽屉最深处,那里没有婚庆用品,只有一份边角卷曲的病历,和一张打印的、格式正式的警局通知书复印件。病历姓名栏:林浅。诊断记录冗长,关键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重度抑郁”、“解离倾向”。警局通知书标题醒目:「失踪人口协查通报」,内容:「苏瑶,女,26岁,于三年前X月X日独自前往西海岸后失联,已确认于三年前坠海失踪。随身物品部分于附近海域寻获,发现地点及情况已排除刑事嫌疑……家属已知悉。」日期是三年前的一个秋天。 她把请柬轻轻放在这两份文件之上。照片里陆沉搂着周婷婷,笑容标准,却透着一股用力过猛的虚浮。她看了很久,然后从病历本最后夹层里,抽出一张对折多次、边缘已磨损的纸。展开,是一封信的复印件,字迹工整清秀,是她自己的笔迹,但内容……她没再看,重新折好,和请柬放在一起。 婚礼前夜,暴雨如注,砸得窗户砰砰作响,仿佛要撕裂夜幕。狂风呼啸,卷着雨点横扫一切。凌晨一点,门铃疯了似的响起,混杂着沉重、狂乱的砸门声。 林浅走到门后,透过猫眼看去。陆沉浑身湿透,头发紧贴额头,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眼睛布满红血丝,在楼道惨白灯光下像个水鬼。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青。 林浅打开门。风雨声瞬间涌进来。 陆沉看到她,猛地往前一步,几乎撞到她身上。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雨水腥味扑面而来。他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举起那个丝绒盒子,“啪”一声打开,一枚钻石戒指在昏暗光线下折射着冰冷的光芒。 “林浅!”他嘶吼着,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你看到请柬了?那不重要!那什么都不算!”他试图把戒指往她手里塞,“我试过了,我按你说的试过了!没有用!跟谁在一起都没用!周婷婷?她只是个影子,谁的影子都不是!” 他逼近,眼神狂乱而炽热:“但我现在明白了!彻底明白了!我不需要成为任何人!苏瑶……苏瑶她回不来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吼出这句话,像用尽了全身力气,随即又抓住林浅的肩膀,力度大得让她皱眉,“可是你出现了!是你让我……让我以为还能抓住什么!是你把我从那个泥潭里拉出来一点,又把我推回去!但现在不一样了!” 雨水顺着他扭曲的脸庞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我不找她了!我找你!林浅,我爱你!不是因为你像谁,不是因为你能帮我找到她!是因为你就是你!你看,这就是证明!”他再次高举戒指,钻石晃着林浅的眼睛,“真爱能战胜一切,能治愈一切,能拯救一切!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嗯?你相信了吧!” 他的表情混合着癫狂的喜悦和孤注一掷的祈求,仿佛在献祭自己最后的信仰。 林浅被他晃得肩膀生疼,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看着他。这平静像一盆冰水,渐渐浇熄了陆沉眼中疯狂的火苗,让他开始不安。 “你……说话啊?”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上一丝不确定的颤抖,“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你懂我的……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 “我们不一样。”林浅终于开口,声音平稳,穿透雨幕。 她轻轻拨开他抓着自己肩膀的手,转身,走回屋内。陆沉下意识跟了进来,浑身滴着水,在地板上留下蜿蜒的水迹。 林浅走到那个抽屉前,打开,拿出请柬,病历,警局通知书,然后,是那封折叠的信纸复印件。她转过身,面对陆沉。 陆沉的视线最先被婚礼请柬吸引,他脸上掠过一丝狼狈和难堪,随即看到病历,怔了一下,最后,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了那张警局通知书上。「苏瑶……坠海失踪……三年前……」他的嘴唇翕动着,无声地念出那几个关键词,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比外面的闪电还要骇人。他猛地抬头,看向林浅,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困惑和逐渐攀升的恐惧。 “这……这是什么?你为什么会有……苏瑶她……”他语无伦次。 林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缓缓地,将最后那封对折的信纸复印件,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展开。 纸张发出细微的脆响。她的动作很慢,像在进行某个庄严的仪式。 信纸完全展开。上面是清秀工整的字迹,陆沉从未在“苏瑶的来信”中见过这种字体,干净,克制,甚至有些冰冷。 他的目光落在信纸末尾。 那里没有日期,没有称呼。 只有一行力透纸背的落款,一个他此刻才惊觉从未真正认识、却早已深深楔入他生命的名字—— **林浅**。 时间仿佛被暴雨凝固了。只有哗啦的水声撞击着耳膜。 陆沉手里丝绒盒子“啪嗒”掉在地上,戒指滚出来,在灯光下划出一道无力的弧线,停在积水边缘。他死死盯着那个签名,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雨水顺着他僵硬的头发、脸颊不断流下,他整个人像一尊正在融化的、充满惊骇的冰雕。 他看看签名,又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眼,看向林浅平静无波的脸。那张脸,此刻在昏暗灯光和窗外闪电明灭的映照下,熟悉又陌生到了极点。 “是……你……”两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嘶哑破碎,带着一种世界彻底崩塌的嗡鸣,“一直都是……你?” 林浅依旧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试图用爱拯救幻影、如今又想用爱拯救自己、却始终困在执念牢笼里的男人。雨水从敞开的门外泼洒进来,打湿了她的拖鞋边缘,冰凉。 窗外,暴雨正酣,没有停歇的迹象,仿佛要冲刷干净世间所有自以为是的救赎,与精心伪装的真相。而那封落款“林浅”的信,静静地躺在两人之间,像一道突然显现、深不见底的渊隙。 潮湿的空气里,似乎还有那句无声的回响,不知是谁的诘问,也不知在问谁: “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喜欢用歌词书写故事请大家收藏:()用歌词书写故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4章 靠爱拯救吗 好 我在心理诊疗室问眼前男人:“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对吗?” 他沉默片刻:“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你前任没教过你吗’?” 我背后的屏风突然被拉开,他的妻子冷笑着出现:“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诊疗室的钟突然停了,我意识到——我们三人的前任,是同一个连环杀手。 --- 林晚的指尖在记录本上停顿了一下。 诊疗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微的、均匀的嗡鸣,和那种昂贵实木家具与厚重地毯吸收掉大部分声响后留下的,令人心慌的静谧。空气里有淡淡的、属于这间私人心理诊所的香薰味道,橙花与雪松的基底,试图营造安抚与专业感,但此刻,这气味却仿佛凝固了。 她的目光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周泽。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已经有一会儿了,背脊挺直,坐在这张专门为来访者准备的、过分宽大柔软的深棕色麂皮单人沙发里,却丝毫没有被包裹或安抚的迹象,反而像一尊被强行安置在不适配底座上的冷硬石雕。西装是定制的,妥帖地勾勒出宽阔的肩线和精瘦的腰身,腕表表盘在从百叶窗缝隙透进来的、被切割成一条条的光带里,偶尔闪过一丝金属的冷光。他的双手交握放在腿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但他的眼睛是空的。不是放空,不是走神,是一种更深层、更彻底的“空”,仿佛所有的光,所有的情绪,所有属于“人”的活气,都被抽走了,只留下两个遵循社交礼仪而勉强维持着朝向她的、幽深的洞。 从三个月前他第一次踏入这间诊室开始,就是这样。规矩地预约,准时出现,支付高昂的费用,配合她所有常规的评估与问询,甚至在需要的时候,给出逻辑清晰、措辞精准的回答。可林晚知道,有什么根本性的东西,被一道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屏障隔绝开了。她在屏障外尝试了所有她能想到的专业工具——温和的共情,认知行为的引导,甚至某些经过修饰的、不那么激进的暴露疗法前奏,全都泥牛入海。周泽像一个最精密也最封闭的容器,完好地盛放着某种她无法触及的、庞大的“虚无”。 今天,已经是第十二次会面。 林晚合上手里的记录本,那轻微的“啪”的一声,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她换了一个更放松的坐姿,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一个试图拉近距离的非语言信号。她决定换一种方式,抛出一个更抽象、或许能绕过理性防御的话题。 她的声音在刻意控制的平静下,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试探性颤抖:“周先生,我们聊过很多现实层面的困扰,工作压力,睡眠问题……今天,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她停顿了一下,确保他的视线焦点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动摇,落在了她身上。 “有一种说法,”她慢慢地说,每个字都清晰而轻缓,“爱不会使人衰老。” 她看到他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思念才会。” 最后四个字落下,像几粒细小的冰碴,掉进这间过于恒温的房间里。 周泽沉默了。 那不是简单的思考间隙的沉默,而是整个空间的气压陡然降低的沉默。空调的嗡鸣似乎被拉长了,变成了某种低频率的、令人耳膜发胀的噪音。窗外的城市背景音彻底消失。连那几条光带里浮动的微尘,都仿佛停滞了。 时间被拉长,扭曲。林晚甚至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轻轻搏动的声音。 然后,周泽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那空茫的眼底,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翻涌上来,不是情绪,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冰冷的明悟,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嘲讽般的怜悯。那目光锐利地刺向林晚,不再是空洞的容器,而像淬了毒的冰锥。 他的嘴唇几乎没有动,声音却平稳得可怕,一字一句,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没停,那冰冷的、带着诡异节奏的话语继续流淌出来,视线牢牢锁住她,像瞄准猎物的枪口: “‘你前任……没教过你吗?’” “前任”两个字,被他用一种特殊的、近乎玩味的重音强调出来。 一瞬间,林晚感到全身的血液似乎轰然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叫,视野边缘发黑。诊疗室里所有精心布置的、象征着秩序与专业的一切——书架上的典籍,墙上抽象的画作,角落里生机勃勃的绿植——都在这一刻扭曲、褪色,变得陌生而充满恶意。她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了裙摆,布料在她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摩擦声。她试图控制自己的呼吸,但胸口窒闷,像被无形的巨石压住。 他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关于她那段讳莫如深的过去,关于那个人……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那是她用尽力气才掩埋好的废墟,上面甚至已经长出了一层薄薄的、看似正常的植被。周泽的调查?巧合?还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没等她从这记猝不及防的重击里找回呼吸和思维,一个更冰冷、更尖锐的女声,从她身后响起。 那声音里浸透了同样的冰冷,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淬炼过的恨意。 “是吗?” 声音来自她身后靠墙的那面中式乌木屏风。那是林晚很喜欢的一件家具,绢丝面,绣着淡雅的山水,巧妙地隔开了诊疗区和她偶尔小憩的角落,也提供一种视觉上的缓冲和安全距离。 此刻,那面屏风被人从后面,干脆利落地,“唰”一声拉开了。 丝绸摩擦木框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一个女人站在那里。 她穿着剪裁极佳的珍珠白色套装,身姿挺拔,面容精致得无可挑剔,每一根发丝都打理得纹丝不乱。但她的眼睛,那双此刻正死死盯住周泽的眼睛,却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烈焰之下,是万年不化的寒冰。她的嘴角噙着一丝弧度完美的冷笑,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有赤裸裸的讥诮和……同归于尽般的决绝。 她是沈婕。周泽的妻子。林晚在周泽带来的寥寥几张家庭合照里见过她,那时的她依偎在周泽身边,笑容温婉。绝不像眼前这个从屏风后走出来的、仿佛从地狱归来的复仇女神。 沈婕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周泽僵硬的脸,然后,转向了脸色煞白、几乎无法动弹的林晚。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劈开凝滞的空气,也劈开林晚最后一丝侥幸: “——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前任”。 又一次。同一个词,从不同的人嘴里,以不同的方式,被掷向这间突然变得无比狭小、令人窒息的诊疗室。 林晚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她不得不伸手扶住沙发宽大的扶手,指尖冰凉。周泽的石像外壳终于彻底崩裂,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旁边小几上的水晶烟灰缸——那东西其实从未被使用过,只是一个装饰品。烟灰缸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滚了几圈,停在沈婕高跟鞋的鞋尖前。 “你怎么在这里?”周泽的声音失去了所有平稳,嘶哑,紧绷,里面充满了被彻底刺穿的惊怒,以及一丝……恐惧? 沈婕看都没看脚边的烟灰缸,她的视线在周泽和林晚之间来回扫视,那冷笑更深了:“我怎么在这里?周泽,这话该我问你。每个月按时来这里‘治疗’?治疗什么?治疗你怎么忘不掉她?还是治疗你怎么学会用这副鬼样子,继续演你的情深似海、受害者无辜?” 她的矛头陡然再次转向林晚,语速快而锋利:“还有你,林医生。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倾听秘密,抚慰创伤?你抚慰他的创伤?用什么?用你们共同的……‘回忆’吗?” “沈婕!闭嘴!”周泽低吼,额角青筋跳动,他上前一步,似乎想阻止妻子,但脚步又钉在原地,仿佛前方有看不见的深渊。 “我闭嘴?”沈婕的笑声短促而尖厉,像玻璃碎裂,“该闭嘴的是你们!一个个装得人模狗样,心里装着什么鬼,自己不清楚吗?‘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真动听啊,林医生。你这套理论,是在哪个‘前任’身上实践总结出来的,嗯?” 林晚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说这是职业探讨,想斥责沈婕擅自闯入并偷听诊疗过程严重违反伦理,想扞卫自己作为医生的边界和尊严……但所有的话都堵在胸口,被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和那反复出现的、噩梦般的词汇——“前任”——灼烧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紧绷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无形的压力碾爆的时刻—— “咔。” 一声轻响。 非常轻微,但在死寂中,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声音来自林晚办公桌后方墙上挂着的那座古董钟。黄铜外壳,珐琅表盘,罗马数字,雕花桃木钟摆。那是她导师在她独立开业时赠送的礼物,象征着时间的流逝与秩序的稳定。它一直走得很准,滴答声是这间诊室恒久的背景音,甚至能起到某种白噪音般的安抚作用。 此刻,那规律摇摆的钟摆,突兀地停在了最高点。 滴答声消失了。 时间,仿佛被那声轻响凭空剪断。 三个人,同时被这声音吸引,目光转向那座钟。 周泽脸上激烈的情绪波动瞬间冻结,变成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惊悚的凝滞。沈婕唇边的冷笑僵住,眼神里的火焰摇曳了一下,被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更深的寒意覆盖。林晚则感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钟停了。 在这个所有伪装被撕破,所有隐秘被摊开,所有潜台词都指向同一个禁忌源头,过去与现在狰狞地纠缠在一起的瞬间——钟停了。 这不是巧合。 林晚的瞳孔急剧收缩。她看到周泽慢慢转回头,看向她,那双刚才还翻涌着惊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冰冷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确认。沈婕也缓缓转过头,目光从停摆的钟,移到林晚脸上,再移到周泽脸上,她脸上的愤怒和讥诮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浮现的、令人心悸的苍白和……恐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空气不再是紧绷,而是彻底冻结了。 许多碎片,之前被刻意忽略、强行解释或深深压抑的碎片,在这一刻,在钟摆停滞的绝对寂静中,不受控制地拼合起来,发出只有他们自己能听见的、毛骨悚然的咔嚓声。 周泽那无法触及的“虚无”,他精准无比却毫无生命气息的应对,他偶尔在放松警惕时(或许那也只是另一种表演)流露出的、对特定话题(关于信任,关于失去,关于“完美关系”的崩塌)条件反射般的回避或意味深长的沉默。 沈婕那种过于完美的表象下,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与周泽同源的冰冷空洞,以及她对自己丈夫定期接受心理治疗所表现出的,一种异乎寻常的、混合着监视与探究的“关注”。她今天能出现在这里,躲在屏风后,绝非临时起意。 还有她自己,林晚。她选择这个职业最深层的、连自己都不愿完全正视的动力;她对“拯救”某种特定类型“孤独灵魂”的病态执着;她面对周泽时,那种超越专业范畴的、连自己都感到困惑的探究欲与隐隐的焦躁;她那段被严密封存、绝不提及的过往恋情,那段以对方彻底消失(警方记录是失踪,但她心里知道,那和死亡无异)而告终的关系…… 以及,此刻。 这句关于爱与思念的、带有个人化印记的试探性话语(她以前从未对任何来访者说过),周泽那精准恶毒的反击,沈婕屏风后冰冷的现身与接续的质问…… 还有,这座从未出过故障、在此刻精准停摆的钟。 碎片旋转,碰撞,咬合。 指向一个他们三人各自守口如瓶、却在此刻昭然若揭的共同点。 那个不能被提及的“前任”。 那个……幽灵。 周泽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也对你说过类似的话?关于爱和拯救……是天真?” 林晚没有回答,只是脸色又白了一分,手指深深陷进沙发扶手。 沈婕的声音有些发飘,她看着林晚,又像是透过林晚看着别的什么:“‘教导’……他最喜欢用这个词,不是吗?‘我在教导你认识真实的世界,亲爱的。’” 林晚的呼吸停止了。 “‘真实的世界’……”她无意识地重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是那个人常挂在嘴边的话。一种冰冷的麻痹感从心脏向四肢扩散。她猛地看向周泽:“你的‘虚无’……不是失去她,是知道他还在‘教导’,对吗?用一种……你无法反抗的方式。” 周泽闭上眼,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恐惧。“他让我觉得,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经过他的允许。”他顿了顿,看向沈婕,眼神复杂,“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至少……能保护……” “保护?”沈婕尖声打断,那声音里的脆弱终于压倒了冰冷,“保护谁?保护我?周泽,你每晚梦魇惊醒时喊的是谁的名字?你书房抽屉最底层锁着的是什么?是我们结婚前三个月,你‘意外’失踪那七十二小时里,他留给你的‘纪念品’,对不对?”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不是悲伤的泪,是愤怒和巨大恐惧灼烧出的液体,“他早就‘教导’过你了!他让你变成了一个完美的空壳,一个活着的墓碑!而我……我住在这个墓碑里!” 她猛地转向林晚,泪水滑过苍白的脸颊:“那你呢,林医生?他‘教导’了你什么?让你成为修补他其他‘作品’的工匠?还是……让你在这里,等着我们这样的人自投罗网?” “不……”林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不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也……”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冰冷漩涡中挣脱出一点点理智,“我和他……结束得很彻底。至少我以为。他消失了。” “消失?”周泽惨笑一声,“他不会消失。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他的目光落在停摆的钟上,“比如现在。”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但此时的沉默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敌对、猜忌或伪装,而是一种被共同的、巨大而恐怖的秘密捆绑在一起的、绝望的休战。他们站在一片由那个人无形之手塑造的废墟上,终于看见了彼此身上相似的裂痕。 林晚艰难地站起身,腿有些发软。她走到窗边,唰地一下彻底拉开了百叶窗。下午惨白的天光毫无遮挡地涌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无数的尘埃,也照亮了诊疗室内三个人苍白如纸的脸。那些象征着专业与安全的摆设,在赤裸的光线下显得虚假而可笑。 她背对着他们,声音疲惫:“他有没有……留给你们什么?不是实物,是……一句话,一个指令,一个……他觉得你们最终会明白的‘提示’?” 沈婕和周泽对视一眼。 周泽先开口,声音低沉:“‘真正的作品,经得起时间的静止。’”他说完,也看向了那座停摆的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沈婕抱紧了手臂,仿佛很冷:“‘想念是最好的催化剂,它让一切……沉淀出本来的样子。’”她顿了顿,“他说这话时,正在擦拭一把刀。很慢,很仔细。” 林晚转过身,靠在窗沿上,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她的脸隐在阴影里,只有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古怪的平静: “‘我们都会在思念里重逢,在它停止的地方。’” 话音落下,诊疗室里落针可闻。 “停止的地方……”周泽喃喃重复,目光再次死死盯住那座钟。钟摆依旧静止。他忽然大步走过去,不是看钟面,而是伸手试图将钟从墙上取下。桃木的钟身很有些分量,他费力地把它摘下来,放在旁边的办公桌上。背面是光洁的木板,除了悬挂的钩扣,什么也没有。 沈婕却盯着钟面:“时间……停在几点?” 林晚也走近。珐琅表盘上,纤细的黑色指针,停在了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 时针在“3”和“4”之间,更靠近“4”。分针笔直地指向“9”。 三点四十五分。 一个平常无奇的时间。 “三点四十五……”沈婕皱眉思索,“有什么特殊含义?日期?地址门牌?还是……” 周泽却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晚,眼神锐利:“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具体时间?” 林晚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她不用回忆,那个时间刻在她骨髓里。“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在旧码头,第七号仓库。”她声音发抖,“他说去处理点事,让我等他。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警方后来调查,那个时间段,码头区域监控恰好大面积故障,无人见过他离开。 “第七号仓库……”周泽缓缓直起身,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某个不存在的点,“城西,那个废弃的物流园?三年前……轰动一时的‘集装箱无名尸’案,第一具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就是那附近的野塘。时间……” 他停住了,不必再说下去。沈婕捂住了嘴,眼里是无法置信的惊骇。 林晚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扶住桌角才没有倒下。旧码头,第七号仓库,三点四十五分……无名尸案……这些分散的、属于不同世界(她的伤痛记忆,社会新闻)的点,被一根来自地狱的线串联了起来。 “不仅仅是‘重逢’……”沈婕的声音因恐惧而变形,“他在……标记地点。用我们,用他的‘作品’……” “或者,”周泽的声音冰冷彻骨,接上了她未说完的话,“他在告诉我们……下一个地点。” “下一个……什么?”林晚问出口,随即就明白了。下一个“作品”出现的地点?下一个受害者被发现的场所?还是……下一个他们必须去面对的、与他有关的“真相”? 或者,是召唤?一个来自幽灵的、不容拒绝的集合令? 窗外的光线似乎暗淡了一些,云层遮住了太阳。诊疗室内重新陷入昏暗,只有那座停在三点四十五分的钟,表盘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的、冷清的釉光。 三个人站着,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再看谁。共同的敌人露出了它庞大阴影的一角,那阴影来自过去,却牢牢笼罩着现在,并清晰地指向一个他们必须共同踏入的未来。 那个关于爱与思念的、形而上的探讨,早已被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的、关乎生存与真相的抉择。 周泽最先动作。他整理了一下并没有凌乱的西装袖口,这个习惯性的、维持体面的动作,在此刻显得无比苍白又无比坚定。他看向林晚,又看向沈婕,眼中再无夫妻间的怨怼,也无陌生人的隔阂,只有一种深渊边缘同路人的冷肃。 “看来,”他说,声音恢复了某种平板,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有分量,“诊疗时间该结束了。” 沈婕松开了紧抱的手臂,抬起下巴,抹去脸上未干的泪痕。那个精致脆弱的面具彻底碎裂后,底下露出的是一种坚硬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结束?”她冷笑,但这次冷笑的对象,似乎不再是眼前的两人,“恐怕……才刚刚开始。” 林晚站直了身体。心理医生的温和面具从她脸上剥落,她看起来疲惫而苍老,但眼底深处,那被长久压抑的、属于她自己的恐惧与执着,终于清晰浮现。她没有看那座钟,而是看向窗 喜欢用歌词书写故事请大家收藏:()用歌词书写故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5章 思念有罪 我是一名殡仪馆入殓师,能看见死者身上思念导致的衰老程度。 「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这是行业秘密,也是我的诅咒。 当一位容颜宛若沉睡的年轻女尸送来,我惊恐发现,她因思念产生的衰老速率,正在我身上同步激增。 监控显示,她是我那「死于空难」的前任。 而她的现任,正温柔擦拭她脸庞:「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你前任没教过你吗?」 我对着镜子,拔下第一根白发:「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 停尸间的冷,是另一种东西。它不满足于附着在皮肤上,而是要钻进骨头缝里,顺着脊髓慢悠悠地爬,直到把脑仁都浸透。这种冷,常年盘踞在市殡仪馆地下三层的特殊处理区,混合着防腐剂、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万物终焉的寂静气息。林宴习惯了。他在这片寂静里工作了七年,指尖触摸过无数生命的终点,早已学会与这种终极的寒冷共存,甚至从中汲取一种病态的安宁。 但今天,这安宁被打破了。推车金属轮碾过光滑水磨石地面的声音,空洞而规律,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他负责的三号处理室门口。送尸员老张探进半个身子,脸色比平时更灰败些,声音压得很低:“林师傅,这个……有点特别。上面交代,细致点。” 特别?林宴没什么表情,只微微颔首。干这行,“特别”往往意味着非正常死亡、高度腐烂,或者家属有特殊要求。他接过转移担架,入手轻盈得不寻常。覆盖尸体的白布单勾勒出的轮廓,纤细,甚至可以说优美。 门轻轻合上,将老张和他那点残存的人气关在外面。处理室里只剩下排气扇低沉的嗡鸣,以及仪器待机时细微的电流声。林宴戴上无菌手套,动作熟练而漠然。他揭开白布单。 然后,他所有的动作,连同呼吸,一起僵住了。 白布之下,并非预想中的惨烈或衰败。那是一张年轻女性的脸,肌肤是失去血色的冷白,却依旧紧致光滑,嘴唇是淡淡的粉,仿佛只是涂了一层过于哑光的口红。眉眼安宁地合着,长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像是在一场过于沉酣的午睡中,随时会因一丝惊扰而蹙眉醒来。太完整了,太……新鲜了。像一件刚刚完工、还未沾染丝毫烟火气的瓷器,与周遭泛着金属冷光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宴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开始失控地狂跳。一种尖锐的、近乎疼痛的熟悉感,劈开他常年冰封的麻木,直刺心底。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落到尸体胸前别着的临时身份卡上。姓名:苏晚。年龄:二十六。死亡原因:待确认。 苏晚。 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他的眼眶,烫得他眼前一片昏黑。耳畔轰鸣,是七年前机场广播里冰冷的女声,是电话那头永远无法接通的忙音,是无数个夜里绝望的臆想与最终不得不接受的、她已随航班坠入深海的事实。空难。遗体未能全部寻回。他连一块碎片都不曾拥有。 可现在,她在这里。躺在他的处理台上,容颜如生,甚至比他记忆中最后那个因为争吵而略显憔悴的模样,还要年轻、完美几分。 荒谬。骇然。巨大的不真实感攥住了他。林宴踉跄着后退半步,脊背撞上冰冷的器械柜,闷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心。他死死盯着那张脸,试图找出伪造的痕迹,找出任何能证明这是噩梦或恶劣玩笑的证据。但没有。每一寸肌肤的纹理,那鼻梁细微的弧度,那即便没有生命气息也依旧温柔的唇线……都是苏晚。是他思念了七年,愧疚了七年,以为早已化为异国他乡尘埃的苏晚。 呼吸变得艰难,喉咙里泛起铁锈般的腥气。就在这时,他视线模糊的余光,捕捉到了别的什么。 在苏晚尸体上方,空气微微扭曲,浮现出一串不断跳动的、冰蓝色的数字。 **86年7天3小时18秒……17秒……16秒……** 数字跳动得稳定而残酷。 林宴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逆流冲上头顶。他太清楚这串数字意味着什么了。这是“思念计量”。是他们这行极少数人才知晓的秘密,也是刻在他命运里的诅咒。 他能看见。看见死者身上积累的、因他人强烈思念而加速的衰老进程。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执念、悔恨、求而不得的痛苦回忆,才是侵蚀生命真正的时间之毒。这毒在死者身上化为可视的“衰老负债”,而他们入殓师的工作之一,就是在最终处理前,用特殊手法“安抚”这些负债,防止某些不稳定的能量干扰。但此刻,苏晚身上的“负债”高得骇人。八十六年!这意味着,有某个人,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对她投入了足以催人速老八十六年的磅礴思念! 是谁? 疑问刚起,一股尖锐的、冰冷的刺痛骤然钻入林宴的太阳穴,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不是外伤的疼,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衰竭感,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他闷哼一声,勉强撑住台面,抬头看向对面墙壁上光可鉴人的不锈钢面板。倒影模糊,但他清楚地看到,自己鬓角处,一缕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从根部开始,染上霜雪般的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而与此同时,苏晚尸体上方那冰蓝色的数字,跳动速度陡然加剧! **86年7天3小时10秒……9秒……8秒……** 衰老速率,正在同步到他身上。 “不……”一声嘶哑的气音从他齿缝挤出。不是因为恐惧衰老,而是这诡异同步背后代表的含义。他的思念……他的?这七年来无穷无尽、啃噬心肺的思念,难道就是苏晚身上这笔庞大“负债”的来源?所以现在,他要开始偿还?用他自己的生命时间,去抵偿他因思念而施加于她的“衰老”? 眩晕感阵阵袭来。林宴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他必须弄清楚。苏晚为什么在这里?她不是死于空难吗?这七年她在哪里?谁送她来的?还有那同步的速率…… 他颤抖着手,重新将白布盖上那张令他心魂俱碎的脸,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可怕的同步。但他知道,覆盖无用,那冰冷的联系已经建立,正源源不断从他体内抽走生机。 跌跌撞撞走到角落的电脑前,他登录内部系统,输入苏晚的临时编码,权限允许查看部分接收记录。送来时间:今天凌晨四点十五分。送来单位:非警方,显示为一家私人医疗机构转运。联系人……只有一个模糊的代号和内部通道号码。 没有答案,只有更深的迷雾。 就在这时,处理室的门被轻轻叩响,不等他回应,便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年龄看起来三十出头,面容是那种经过精心打理的英俊,眉头微锁,带着一种沉郁的关切。他的目光先是在室内扫过,然后径直落在覆盖着白布的推床上,眼神瞬间柔软下来,那柔软里浸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脸色惨白、鬓发已显斑白的林宴,或者说,注意到了,但只当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 男人缓步走到推床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尖有些发颤,轻轻拂开了苏晚额前并不存在的碎发。然后,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块素净的白色真丝手帕,细致地、温柔地开始擦拭苏晚的脸庞。他的动作那么轻,那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举世无双的易碎珍宝,生怕惊醒她的安眠。 “晚晚,”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因压抑着情绪而有些沙哑,“别怕,我在这儿。” 他擦拭的动作不停,指尖眷恋地划过她的眉骨、脸颊,“冷吗?这地方是有点凉……再忍一忍,很快就能带你回家了,回我们暖和的家。” 林宴僵在原地,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对苏晚的尸体展现亲昵。每一句低语,每一个触碰,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他是谁?苏晚的……什么人? 男人仔细擦拭了一遍,停下动作,静静凝视了苏晚片刻,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无尽的怜惜,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令人极其不适的掌控感。 “还是这么傻,”他低声说,像是在责备,又像是在欣赏,“总想着靠那点不切实际的念头活下去。”他微微俯身,靠近苏晚的耳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但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字句清晰地传入林宴的耳朵: “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你前任没教过你吗?” 轰——! 林宴的脑海一片空白。前任?他在说谁?说我?他知道我?他知道我和苏晚的关系?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而与此同时,太阳穴的刺痛骤然升级为剧痛,像是有一把电钻在里面疯狂搅动。他猛地抬手捂住头,指缝间,更多的白发狰狞地钻出,沿着鬓角、额际蔓延。镜面倒影里,那张原本还算年轻的脸,正飞速失去光彩,眼底爬上细密的纹路。 苏晚尸体上方的冰蓝数字,疯狂跳动,递减的速度快得令人心悸。 男人似乎终于完成了他的悼念仪式。他直起身,将微微湿润的真丝手帕仔细折好,重新收回口袋。然后,他转过身,第一次,将目光正式投向林宴。 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疑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冰冷的审视。他的视线在林宴骤然显老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尤其在斑白的鬓发处顿了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早已预料到的、略带嘲弄的确认。 他没有问林宴是谁,也没有解释自己的行为。仿佛林宴此刻急剧的变化,是他预期中的一部分。 接着,他做出了一个更令人窒息的举动。他朝着林宴,微微点了点头。不是礼节性的招呼,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示意。然后,他用同样平静无波的语调,抛出了一句话,一句看似没头没脑,却让林宴瞬间坠入冰窟的话: “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说完,他没再看林宴瞬间惨白如鬼的脸色,也没再看推床上的苏晚,仿佛他来此唯一的目的,就是完成那番擦拭,和说出这两句话。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前襟,迈步,从容地走向门口,拉开门,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光线里。门轻轻掩上,将一室的死寂和几乎凝为实质的惊涛骇浪,重新关在了里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那句话,带着冰冷的余音,在林宴耳边反复回荡,与之前那句“你前任没教过你吗”纠缠在一起,织成一张巨大而诡异的网,将他死死缠裹。 “前任”……两个“前任”。 苏晚是我的前任。那这个男人口中的“你前任”,指的是苏晚?他在对苏晚说话?不,他最后那句话,是看着我的眼睛问的。“是你前任教你的吗?”——这个“你”,指的是我。这个“前任”,指的也是……苏晚。 他在问我,是苏晚教我的吗?教我怎么用思念“杀人”?教我怎么背负这恐怖的“衰老负债”?还是……教我怎么“靠爱拯救一个人”? 混乱。极致的混乱。剧烈的头痛和生命飞速流逝的虚弱感交织,林宴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他抬起不住颤抖的手,摸向自己的鬓边,指尖触碰到一片刺眼的粗糙。他用力,揪住其中一根已变得雪白的头发,猛地一拔。 发根脱离皮肤的细微痛感传来。他看着指间那根白发,在冷白的灯光下,像一截枯萎的银丝。 苏晚“死”了七年,容颜如生,背负着高达八十六年的思念衰老负债。 这个突然出现、与她关系亲密的男人,知道我的存在,对我说了两句关于“前任”和“拯救”的谜语。 而我,正在因为与她身上负债的诡异同步,急速衰老。 空难……私人医疗机构转运……代号联系人…… 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真相。只有那冰冷的、不断递减的数字,和他体内不断加剧的衰竭感,是无比真实的酷刑。 男人离开时那平静到残忍的眼神,再一次浮现。那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那是知情人,是审判者,是……或许还是布局者的眼神。 林宴挣扎着爬起来,踉跄扑到洗手池前,拧开冷水,将头埋进刺骨的水流中。寒意暂时压下了些许头痛和眩晕。他抬起头,看向镜中。 镜子里的人,陌生得让他心惊。憔悴,苍白,眼角嘴角有了明显的纹路,而最刺目的,是那一片蔓延开来的白发,在他仍算年轻的面容上,写下触目惊心的衰老印记。短短不到半小时,他仿佛走过了十年光阴。 而这一切,都始于苏晚的出现,和那个男人的两句话。 “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苏晚,这七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个男人,又是谁? 而我……我这场长达七年、刻骨铭心的思念,到底是对亡者的悼念,还是……不知不觉中,成了某种可怕仪式的祭品?甚至……凶器? 林宴看着镜中加速苍老的自己,一个冰冷彻骨、却逐渐清晰的念头,浮出意识的血海。 这不是结束。 这甚至可能不是开始。 这只是一个提醒,一个信号,或者一个……报复的开端。 而他能感觉到,那同步的衰老速率,并未因男人的离开而停止。它像一条无形的毒蛇,死死咬住他的生命源头,贪婪地吮吸。苏晚身上那冰蓝色的数字,仍在稳定跳动,将他拖向未知的深渊。 他必须弄清楚。在他被这莫名的“负债”彻底吸干之前,在他完全老去、无力行动之前。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投向那盖着白布的推床。苏晚安静地躺在那里,容颜依旧,仿佛只是沉睡。 可她的沉睡,正在要他的命。 而那个提及“前任”,留下谜语的男人,是唯一的线索。 林宴擦去脸上的水渍,眼神里褪去了最初的震惊与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死般的决绝和冰冷的探究。他得活下去,至少,在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 他走到推床边,再次揭开白布一角。苏晚的脸,在冷光下静谧如初。他伸出手,这一次,不是为了触碰,而是仔细地、带着专业审视的目光,检查她颈部、耳后、发际线边缘。没有明显的伤痕,没有注射痕迹,皮肤完好得不可思议。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交叠置于腹部的手上。指甲修剪得很整齐,透着淡淡的粉色。但在她左手无名指的指根,有一圈极浅极淡的白色痕迹,比周围皮肤稍微光滑一些,像是长期佩戴戒指留下的印记,而戒指,刚刚被取下不久。 戒指?那个男人手上,似乎没有戴婚戒。 林宴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男人俯身时,西装内袋隐约的形状。除了手帕,是否还有别的?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关于苏晚这七年的,关于那个男人的,关于这家所谓的“私人医疗机构”的。 而首先,他需要离开这个房间,这个正在加速他衰老的地方。但他不能放着苏晚不管,她是这一切的核心。 犹豫只持续了一瞬。林宴重新盖好白布,走到电脑前,快速操作。他利用自己的权限,暂时修改了苏晚尸体的存放状态,标注为“待进一步检验,暂缓处理”,并设置了内部提醒。这能为他争取一点时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然后,他脱下无菌服,摘下手套。每做一个动作,都能感受到身体里力量的流失和那种无处不在的酸软疲惫。他看了一眼镜子,新的白发仍在冒出。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推床上安静的轮廓,转身拉开处理室的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和永恒的冷寂。那个男人早已不见踪影。 林宴扶着墙,慢慢朝电梯走去。每一步都沉重异常。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该找谁。老张?不,他不能把普通人卷进来。上级?更不行,这背后的秘密和他身上的异常,根本无法解释。 也许……该从那个内部通道号码查起?或者,查查最近有没有关于私人医疗机构和不明尸体的异常记录? 电梯缓缓上升,金属墙壁映出他急剧衰老的倒影。数字跳动:B3,B2,B1……地面层。 “叮”的一声,门开了。 外面是殡仪馆行政楼的大厅,偶尔有人匆匆走过,神色肃穆。阳光从高大的玻璃窗外照射进来,带着尘世的气息。林宴眯起眼,久违的光线让他感到刺痛,也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这个正常世界的割裂。 他踏出电梯,脚下一软,险些摔倒,连忙扶住旁边的绿植盆栽。 盆栽宽大的叶片上,水滴滑落。 他喘息着,靠在冰凉的大理石柱上,视野有些模糊。人来人往,无人注意到这个靠在角落、仿佛骤然苍老了十岁的入殓师。 那个男人的脸,苏晚安睡的脸,冰蓝跳动的数字,交替在他脑海中闪现。 “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你前任没教过你吗?” “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前任。拯救。天真。 教。 谁教谁?教了什么? 苏晚……你想告诉我什么?那个男人……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而我这场漫长无望的思念,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林宴慢慢直起身,感受着生命力仍在悄然流逝的虚弱,但一种更为顽固的东西,在衰败的躯壳里点燃。是疑惑,是不甘,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催生出的狠厉。 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老死,枯萎在这莫名其妙的“同步”之下。 他得找到答案。找到那个男人。找到苏晚“死而复生”又再度沉寂的真相。 哪怕,答案本身,就是更深的地狱。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消毒水和尘世微尘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丝渺茫的实感。然后,他迈开步子,朝着档案室的方向走去。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 镜子里的衰老,每分每秒都在加剧。 而寻找真相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喜欢用歌词书写故事请大家收藏:()用歌词书写故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6章 被爱谋杀 凌晨三点的旧城区,警笛声划破了死寂。老刑警林峰跨过警戒线时,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那是混着铁锈与恐惧的气息,如同这座城市夜晚的呼吸。 “第三个了,林队。”年轻警员小李脸色苍白,“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时间,同样被摆成安详的姿势。” 林峰蹲下,仔细观察着女死者。三十岁上下,面容平静得诡异,双手交叠于胸前,仿佛只是睡着。但脖颈上那道精准的切口暴露了真相——一刀致命,专业至极。现场干净得令人不安,没有挣扎痕迹,没有指纹,只有床头柜上那张永远相同的便签纸: “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 “侧写师到了吗?”林峰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连续三周,三个受害者,毫无明显关联,却共享同一种死亡仪式。局里压力巨大,媒体已经开始渲染“安眠杀手”的都市传说。 “刚到,在车里。” 林峰走向那辆黑色SUV。车窗摇下,露出一张他熟悉却不愿见到的脸。 “苏瑾。”他声音干涩。 “好久不见,林警官。”女人推了推眼镜,唇角微扬的弧度与七年前别无二致,只是眼角多了细纹,发间掺了银丝。 专案组会议上,投影仪冷光照亮苏瑾的面容。“三个受害者:第一位,32岁女性,银行职员;第二位,28岁男性,中学教师;第三位,35岁女性,自由撰稿人。表面上没有交集,但深入调查发现共同点——他们都在最近六个月内结束了一段长期关系。” 会议室里响起细碎的议论声。 “不是简单的报复。”苏瑾切换幻灯片,出现便签纸的特写,“凶手在传达一种哲学。‘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这不是仇恨,而是一种扭曲的悲悯。他认为自己在解救这些人,从思念的痛苦中解脱。” 小李举手:“可是,苏老师,凶手怎么确定他们都在为前任痛苦?” “问得好。”苏瑾的目光扫过林峰,“也许他有特殊的信息来源,或者...他自己就是被思念折磨的人,寻找同类。” 林峰避开她的视线,专注于案件板上的照片。三个鲜活的生命,如今只剩档案袋里的照片和冰冷的编号。他想起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案子把他和苏瑾联系在一起,又最终分开。 会议结束后,林峰在吸烟区找到苏瑾。她正望着城市的灯火出神,指尖夹着的烟已燃到尽头。 “你不该接这个案子。”林峰说。 “局里需要最好的侧写师,而我刚好是最了解这种‘仪式感杀手’的人。”苏瑾转身,眼中闪过他读不懂的情绪,“或者,你最清楚我为什么了解。” 林峰想起七年前的最后一次争吵,苏瑾嘶吼着:“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你前任没教过你吗?”他当时愤怒回应:“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那句话像刀,割断了他们之间最后的可能。 “你还在恨我。”林峰说。 “不。”苏瑾摇头,“但我开始理解为什么有些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思念比爱更持久,林峰。爱会消逝,思念却像慢性毒药,一点点侵蚀你。” 第四具尸体出现在五天后。28岁男性,软件工程师,与女友分手三个月。现场依旧干净,姿势依旧安详,便签纸依旧在床头柜上。 但这次有了突破——附近便利店摄像头捕捉到一个模糊身影,身高约178cm,偏瘦,穿连帽衫。更重要的是,技术人员在便签纸上提取到微量皮屑,DNA与数据库中一名前科人员匹配:陈默,35岁,曾因故意伤害入狱两年,出狱三年。 “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小李沮丧地报告,“第二名受害者遇害时,陈默正在参加社区矫正会议,有十二人可以作证。” 林峰皱眉:“太完美了。” 苏瑾突然抬头:“等等,他伤害罪的前因是什么?” “为妹妹报仇,重伤了虐待她的前夫。”小李翻看记录,“他妹妹后来抑郁症自杀,陈默入狱期间,母亲也病逝了。”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苏瑾站起身,在案件板前踱步:“不是他。或者说,不只有他。陈默没有动机杀害这些与他无关的人,但他的DNA出现在现场...” “模仿犯?或者有人故意留下他的DNA?”林峰接口。 “更可能是合作。”苏瑾眼神锐利,“一个策划者,一个执行者。陈默可能是执行者,但他需要被操纵的理由。” 林峰带队找到陈默时,他正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工作。面对警察,他异常平静。 “便签纸?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陈默擦拭手上的油污,“我出狱后一直安分守己,连只鸡都没杀过。”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DNA会出现在第四起谋杀现场?”林峰逼近一步。 陈默眼神闪烁了一瞬:“我不知道。也许有人陷害我。” 询问陷入僵局时,苏瑾走进了询问室。她一言不发,只是将四名受害者的照片摊开在陈默面前,最后放上他妹妹生前的照片——年轻女孩的笑容灿烂,与死亡档案形成残酷对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陈默的呼吸开始急促。 “她死的时候,你在监狱里,对吗?”苏瑾声音轻柔,“你没能保护她,也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那种无力感,像永远无法填满的空洞。” 陈默攥紧了拳头。 “有人告诉你,能理解你的痛苦,能帮你解脱,也能帮别人解脱。”苏瑾继续,“那个人说,思念是比爱更残酷的刑罚,他在执行慈悲。” 汗水从陈默额角滑落。 “告诉我们他是谁,陈默。这不是帮你妹妹,是在玷污她的记忆。” 长时间的沉默后,陈默终于开口:“我只见过他两次,戴着口罩和帽子。他说...他说我们都在为失去的人受苦,而那些为前任痛苦的人,和他一样被困在时间里。他给我钱,让我把便签纸放在现场,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联系方式?” “每次都是他联系我,用一次性手机。” 线索再次中断。但苏瑾注意到陈默提到的一个细节:“他说‘和他一样’——凶手自己也在为失去的人痛苦,很可能也是为前任。” 缩小调查范围后,一个名字浮出水面:周文远,38岁,心理学博士,大学副教授。三年前,未婚妻在婚礼前一周车祸身亡。之后他辞去工作,沉寂一年,复出后性格大变。 “他曾发表过一篇论文,研究失恋对心理生理的影响。”苏瑾指着屏幕上的资料,“其中有一节专门讨论‘思念的生理性伤害’,观点与便签纸上的话高度一致。” 林峰带队赶往周文远的公寓,却扑了个空。整洁的客厅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笔记本,最新一页写着:“第五次慈悲。她叫梁薇,思念那个离开她三年的男人,日渐消瘦。我在咖啡店观察她一个月,今天将给她安宁。” “立刻查全市所有叫梁薇的女性,年龄25-40岁,重点关注独居、近期情绪低落者!”林峰吼道。 与此同时,苏瑾留在周文远的公寓仔细搜查。书架上的书籍大多与心理学、哲学相关,但其中一本相册引起她的注意——全是周文远与未婚妻的合影,笑容灿烂。最后一页夹着一封信,笔迹娟秀: “文远,如果我不在了,请一定继续好好生活。爱不会消逝,它只会转化。别让思念成为你的牢笼。” 信纸上有泪渍晕开的痕迹。 苏瑾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冲出公寓,一边跑一边拨打林峰的电话:“他不是在惩罚思念的人!他是在模仿他未婚妻的期望——他认为自己在帮这些人从思念中解脱,就像他希望未婚妻能从对他的思念中解脱一样!” “什么意思?” “他的未婚妻在信中要他‘别让思念成为你的牢笼’,但他理解反了!他认为思念是必须打破的牢笼,而死亡是唯一的钥匙!”苏瑾喘息着,“找到梁薇了吗?” “有四个可能目标,已经派人去查看前三处,我在去最后一个地点的路上,城西老小区。” “等我,林峰。别独自面对他。” 林峰赶到时,天色已暗。老旧小区路灯昏暗,他握紧配枪,走向三单元302室。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暖黄灯光。 推开门,他看到了周文远。 男人坐在沙发旁,穿着整洁的白衬衫,像在等待客人。沙发上躺着一名昏迷的女性,呼吸平稳,脖颈上还没有伤口。 “林警官,我猜到你会来。”周文远微笑,“请坐,茶刚泡好。” “周文远,放下武器,慢慢站起来。” “我没有武器。”周文远摊开双手,“我从不使用暴力,只是给他们一个无痛的结局。你看梁薇,她多累啊。三年了,每天给前男友写不会寄出的信,体重掉了15公斤,靠安眠药才能入睡。我在帮她。” “你没有权力决定他人的生死。”林峰缓慢靠近。 “权力?”周文远轻笑,“爱才是唯一的权力。但我们总是滥用它,不是吗?以为爱能拯救一切,愈合一切。”他的眼神变得遥远,“我也曾那么以为。直到她离开,我才明白...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林峰心头一震,这句话如此熟悉。 周文远继续:“你前任没教过你吗?还是说...是你前任教你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林峰的枪口微微下垂,这句话直击他心底最深的伤口。七年前,他与苏瑾的分手,正是源于这种对爱的无力感——他没能拯救深陷抑郁的妹妹,苏瑾没能让他走出阴影,他们都以为爱足够,最终却两败俱伤。 就在这一瞬间,周文远动了。他从沙发垫下抽出针管,冲向昏迷的梁薇。 枪声响起。 周文远倒地,针管滚落一旁。林峰冲上前检查梁薇的脉搏——稳定。周文远肩部中弹,血流如注,但意识清醒。 “为什么...”周文远喘息着,“我只是想给他们安宁...” “因为活着才有希望。”苏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走到周文远身边,蹲下,“你未婚妻的信,我看到了。她不是要你打破思念的牢笼,而是希望你不要被它困住。思念可以很美好,是爱的延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周文远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化为茫然:“可是...思念那么痛...” “痛证明曾经深爱过。”苏瑾轻声道,“你剥夺了他们的痛,也剥夺了他们再次去爱的可能。” 警笛声由远及近。周文远被抬上救护车时,突然抓住林峰的衣袖:“那张便签...后面还有一句,我从不写出来...” “什么?” “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但宁愿衰老在思念里,也好过年轻在没有爱的空白中。” 案件结束后一周,林峰约苏瑾在江边见面。晚风微凉,对岸灯火璀璨。 “你要调走了?”林峰问。 “北京有个机会,我想试试。”苏瑾望着江面,“这些年,我一直困在对过去的思念里。周文远说的对,思念使人衰老。你看,我都有白发了。” “但你还是你。”林峰轻声道,“七年前,我以为爱能拯救一切,结果伤害了你。你说‘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你前任没教过你吗’,我当时愤怒地回击...” “是你前任教你的吗?”苏瑾接完,苦笑,“我们都太年轻,以为爱是万能药。” “现在呢?” 苏瑾转头看他:“现在我知道,爱不能拯救一切,但没有爱,我们什么都不是。思念也许使人衰老,但那是活着的证明。” 林峰从口袋掏出一个旧信封:“我妹妹的日记,我一直没勇气看。最近才打开...她说,感谢我从未放弃她,即使她自己已经放弃。” 苏瑾眼眶微红。 “我一直在想,如果七年前我能更坦诚,如果我们能承认爱的局限性同时不否定它的力量...”林峰深吸一口气,“也许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江风吹起苏瑾的发丝,她微微侧头:“周文远说,便签还有后半句。” “宁愿衰老在思念里,也好过年轻在没有爱的空白中。”林峰重复。 “那么,林警官,”苏瑾唇角微扬,“你愿意和一个已经开始衰老、带着满身思念的女人,试试看能不能在空白中填上点不那么天真的爱吗?” 林峰握住她的手,江对岸的灯火倒映在江面上,像一条流淌的光河。他们不再年轻,不再相信爱能拯救一切,但也许正是这种清醒,能让爱更加坚韧。 在夜空下,两个曾被思念磨损的灵魂,决定给彼此一个机会——不是拯救,而是陪伴;不是治愈,而是共同承受;不是抹去过去的痕迹,而是在那些痕迹上,一起老去。 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悠长而苍凉,像这座城市为所有爱过、痛过、思念过的人吹响的号角。 喜欢用歌词书写故事请大家收藏:()用歌词书写故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7章 教我毁灭 我坚信爱能拯救陆沉舟,直到发现他藏起的白色药片和日记。 “情感依赖是病,我在帮你治疗。”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轻笑。 他腕表内侧刻着前女友的名字,枕头下压着我们的心理评估报告。 当我在机场拦住他时,他晃着机票说:“疗程结束了,林晚。” “你前任没教过你吗?”我握紧口袋里他丢失的药瓶。 他微笑:“是你前任教我的。” --- 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 这句话像一句诅咒,刻在林晚的骨头上。她第一次听到,是从陆沉舟嘴里。那是个雨夜,窗玻璃上水痕纵横,像怎么也擦不干净的泪。他刚从一场漫长的“商务应酬”回来,身上沾着夜雨的潮气和一丝陌生的、甜腻的香水味。她没问,只是递过一杯温水。他接过,没喝,指尖冰凉地触到她的手背,眼神却飘忽地落在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累吗?”她问,声音轻得自己都听不清。 他转回视线,落在她脸上,看了很久,久到她几乎要以为那里面终于有了一点温度。然后他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纹:“爱不会使人衰老,林晚。”他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思念才会。” 那时她不懂,只觉得这话残忍,像一把小刀,在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不深不浅地划了一下。她以为那是他疲惫时的感慨,是商场沉浮带来的虚无。她甚至更紧地抱住了这个念头——她要爱他,用足够多的、纯粹的爱,把他从那种冰冷的虚无里打捞上来。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太天真了吗?也许。但那时她信,死心塌地地信。她是他漂泊后终于肯停靠的岸,是照进他深井里的光。她治愈他,这是她选择的命运,带着悲壮又甜蜜的使命感。 陆沉舟是个完美的伴侣,如果忽略那些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痕。他记得她的一切喜好,过敏源,生理期,甚至她读某本书时微微蹙眉的小动作。他安排她的生活,精细到早餐麦片的牌子和晚餐后散步的路线。他说:“晚晚,你只需要安心做你自己,其他交给我。”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却让她偶尔窒息,像被包裹在一种过于柔软却密不透风的材质里。但每次,那一点点不适刚冒头,就会被他一个及时的拥抱,一句恰到好处的温言软语抚平。他需要她,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抵消了所有微妙的不安。 直到那个下午。 陆沉舟出差,为期三天。他照例事无巨细地叮嘱,甚至远程指挥钟点工来做饭。林晚独自在家,一种奇异的、久违的自由感涌上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心慌。她开始整理书房,他的书房平时总是锁着,这次却忘了。或者说,他过于笃定她的顺从,笃定她不会踏入他的禁区。 书房整洁得像样板间,文件分门别类,一丝不苟。她在最底层的抽屉深处,发现了一个没有标签的白色小药瓶,拧开,里面是几片小小的、圆形的白色药片,没有任何标识。旁边,压着一本硬壳笔记本,深蓝色,封面没有任何花纹。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笔记本。 不是日记,至少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日记。里面是一页页冷硬的记录,更像实验报告。 “第七次观察:对象对‘依赖共生’概念初步接受,轻微抗拒后表现出愧疚。引入‘情感独立性’课题,反应符合预期,焦虑值上升后通过给予肯定迅速平复。” “第十三次干预:利用其童年父爱缺失背景,强化‘被需要’与‘自我价值’联结。对象主动放弃原有社交圈,依从性显着提高。” “当前阶段评估:情感依赖深度建立,对‘治疗者’(即本人)权威完全信服。可进入下一阶段:价值剥离与认知重构。” 字迹是陆沉舟的,力透纸背,冷静得像手术刀划开的剖面图。每一页的日期,都对应着他们关系中的一个节点,一次深夜谈心,一场她以为突破隔阂的拥抱,一次她为自己“不够独立”而流下的眼泪。那些她珍视的、标志着彼此靠近的瞬间,在这里变成了冷冰冰的“干预次数”和“阶段目标”。 林晚的手抖得拿不住本子,纸页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她靠着书桌滑坐下去,地板的冰凉透过衣物刺进皮肤,却比不上心头泛起的寒意。她想起他腕上那块从不离身的古董腕表,有一次表带松动,她帮他调整时,似乎瞥见表壳内侧有一行极小的刻字,当时没看清,他也不动声色地转开了手腕。还有他枕头下,偶尔会露出一角的硬质纸张,她以为是文件,他也总是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收走。 白色药片……无标识的药片。 她冲回卧室,发疯似的掀开他的枕头。没有报告。她打开床头柜,没有。衣柜暗格,没有。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床垫边缘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凸起上。她把手伸进去,指尖触到冷硬的塑料封皮。 抽出来,是一份装订好的《双人心理动态评估报告(长期追踪)》。封面上没有机构名称,只有编号和日期。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图表、行为编码。评估对象:林晚(编号 Subject A),陆沉舟(编号 Operator B)。评估周期:自相识日起至今。最后一页的结论栏写着:“Subject A 情感剥离耐受性已初步建立,对 Operator B 的指令性依赖转为潜在行为模式。建议按计划执行终结阶段操作,以完成全部治疗流程,验证‘情感戒断’方法论有效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治疗流程?情感戒断?方法论? 她是他“治疗”的“对象”?他所谓的爱,是一场精心设计、步步为营的“疗程”? 那个雨夜他的话再次响起,不是感慨,是宣言,是来自“治疗者”居高临下的判词。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所以,他要让她陷入思念,然后冷眼观察她的“衰老”,她的痛苦,作为他“方法论”有效性的证明? 胃里一阵翻搅,她冲进卫生间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恐惧和灭顶的荒谬感攫住心脏。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角不知何时起了干皮。她才二十六岁,却好像已经耗尽了半生的力气。这就是他说的“衰老”吗?不是岁月,是被精心培育的“思念”蛀空的躯壳。 三天后,陆沉舟回来了。他看起来风尘仆仆,但眼神明亮,甚至带着一种完成重要任务后的松弛。他放下行李,很自然地走过来,想拥抱她。 林晚避开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微微一怔,随即神色恢复如常,甚至带着点探究的兴味:“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在他指尖碰到发丝的前一秒,林晚猛地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情感依赖是病,对吗?你在帮我‘治疗’。” 陆沉舟的手顿住了。他看着她,眼里的温和像潮水一样褪去,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礁石。没有惊讶,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更深处的、令人心悸的平静。他甚至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很淡,落在死寂的空气里,却像玻璃碎裂的声响。 “你发现了。”他收回手,插进西装裤兜,姿态依旧优雅从容,仿佛讨论的不是一场持续多年的情感骗局,而只是她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水。“我在帮你,林晚。你当初靠近我,不就是想‘拯救’我吗?你看,我们本质上在做同一件事。”他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只是我的方法更科学,也更有效。你现在,比当初那个试图用爱发电的天真女孩,坚强多了,不是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她早已麻木的神经末梢。她想起那份报告里的“价值剥离”、“认知重构”。他是在告诉她,连她此刻的愤怒和痛苦,也是他“治疗”计划的一部分,是预期中的“戒断反应”? “你腕表里,刻的是谁的名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不是害怕,是某种极度情绪冲击下的生理性颤抖,“枕头下的报告,抽屉里的药片……是什么药?让我更听话?更‘依赖’?” 陆沉舟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晃动。他背对着她,声音平静无波:“一些辅助性药物,稳定情绪,降低不必要的心理防御。至于名字……”他转过身,靠在柜子上,晃着酒杯,“一个过去的记号罢了。重要的是现在,是‘疗程’的效果。” “效果?”林晚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飘到了天花板上,看着下面这出荒谬绝伦的戏剧。“什么效果?看着我变成一个离不开你指令的傻瓜的效果?验证你那套狗屁方法论的效果?” “语言粗俗了,林晚。”他微微蹙眉,像在纠正一个不小心说错话的学生,“这不利于情绪平复。你看,没有我提醒,你连基本的情绪管理都出现了倒退。” 彻底的无耻,极致的冷静。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深情?那不过是操作员面对实验对象的专业态度。 “疗程……什么时候结束?”她听到自己问出这句话,语气竟奇异地平静下来。 陆沉舟抿了一口酒,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那块内侧刻着别人名字的表。“很快。”他说,“事实上,我已经订了机票。明天下午三点,飞苏黎世。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都处理完了。包括她这个“Subject A”。 “苏黎世……”林晚喃喃道,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随口提过,苏黎世有世界上最顶尖的心理学研究中心之一。 “一个学术会议,长期的。”他补充道,眼里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纯粹的兴趣盎然,那是对下一个阶段、下一个“课题”的期待。“你会有新的生活,林晚。经过完整的‘情感戒断’,你会获得真正的独立。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礼物。一场榨干她所有情感、摧毁她信任能力的“治疗”,是他的礼物。 第二天下午,机场国际出发大厅。人流熙攘,广播声此起彼伏。林晚站在一根巨大的立柱后面,看着陆沉舟办理好登机手续,拖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步履轻松地走向安检口。他穿着剪裁合体的灰色风衣,身姿挺拔,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众,表情是一种卸下重负后的愉悦和隐隐的期待。 就是现在。 她走出来,径直挡在了他的面前。 陆沉舟停下脚步,看到是她,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了然甚至略带赞赏的神色,仿佛在说:看,即使到了最终阶段,她的行为依然在他的观察范畴内,甚至是一次不错的“最终测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来送我吗?”他微笑,晃了晃手中的机票,“其实不必。完整的告别有助于彻底切割。” 林晚抬起头,机场顶棚透明的玻璃投入巨大的光柱,有些刺眼。她看着他那张英俊的、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的脸,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你前任没教过你吗?” 陆沉舟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似乎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他眯了一下眼睛,像是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对象”。 “教过我什么?”他饶有兴致地问。 “教过你……”林晚一字一句地说,“玩弄人心,迟早要遭报应。” 陆沉舟闻言,忽然笑了起来,不是那种冷淡的、模式化的笑,而是真正感到有趣的笑声。他摇了摇头,看着林晚,眼神里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 “报应?”他重复这个词,仿佛在品味一个古老而幼稚的概念。“林晚,你还是没明白。这不是玩弄,是治疗。是帮助像你一样,沉溺于不健康情感模式的人,获得解脱。” 他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她能听见,语气里带着最后一点“教导”的意味:“而且,你弄错了一件事。关于‘治疗’的方法,关于如何建立依赖再彻底剥离,关于怎样才是最有效的‘情感戒断’……” 他停顿了一下,迎着她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残忍而清晰的弧度。 “是你前任教我的。”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机场喧嚣的背景音化作嗡嗡的杂响,远去,消失。眼前只有陆沉舟那张脸,和他嘴里吐出的,足以将她过去全部人生认知击得粉碎的句子。 你前任……教我的? 哪个前任?她努力回忆,自己那场堪称惨烈的初恋,那个最终因为她“太过依赖”、“不够独立”而决绝离开的男人……陈序?是陈序? 陈序和陆沉舟?他们认识?什么时候?他们…… 无数记忆碎片猛地炸开,带着新的、骇人的含义,疯狂拼凑。陈序分手时那些冷漠的指责:“你的爱让人窒息,林晚。”“你需要的是心理医生,不是男朋友。”“我是在帮你认清你自己。”还有后来,她沉浸在失恋痛苦中时,仿佛从天而降、温柔体贴的陆沉舟……那么“巧合”地出现在她常去的咖啡馆,那么“契合”地理解她所有痛苦,那么“坚定”地告诉她,爱可以治愈一切…… 原来,那不是拯救。那是接力。是一场由她前任“指导”、现任“执行”的,漫长而残酷的情感实验。 她看着陆沉舟,看着他那双曾经盛满让她沉溺的温柔,如今只剩冰冷评估的眼睛。所有的愤怒、悲痛、被背叛的绝望,在极致之后,坍缩成一种死寂的冰冷。她忽然也笑了,笑得异常平静,甚至有点诡异。 陆沉舟似乎被她这个笑弄得稍稍一怔。 林晚慢慢把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摊开掌心。一个小小的、没有标签的白色药瓶,安静地躺在那里。 陆沉舟的目光瞬间锁定药瓶,脸上的从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西装内袋,动作很快,但那一瞬间的紧绷和愕然没有逃过林晚的眼睛。 “在找这个吗?”林晚轻声问,像在讨论天气,“你昨天换衣服时,掉在衣帽间了。” 她轻轻晃了晃药瓶,里面的药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今天看起来特别‘平静’吗?”她上前一步,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瞳孔细微的收缩。“因为我也吃了一片。味道有点苦,不过效果确实很好。心跳很快,但脑子异常清醒,清醒到……可以把你那些报告,每一页的要点,还有你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陆沉舟的脸色终于变了,不再是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而是混合着惊怒、被反算计的狼狈,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你疯了?你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就乱吃?” “我不知道?”林晚歪了歪头,眼神空洞,“‘苯二氮?类衍生物,新型实验用药,代号BZD-X,主要效果:强化暗示接收性,削弱短期记忆回溯抵抗,长期服用可导致情感反应钝化’。你的实验记录第三十七页,写得明明白白。哦,副作用里还有一条,‘偶见心悸、瞳孔放大’。”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看,我现在符合吗?” 陆沉舟彻底僵住了,他死死盯着林晚,像是在看一个突然失控的实验体,一个程序里出现了无法理解的病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用惯常的、带有权威压制性的话语重新掌控局面,但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广播再次响起,催促着他那个航班的旅客尽快登机。 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僵持的死寂。陆沉舟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表情,试图重新戴上那张冷静的面具,但眼底的慌乱并未完全平息。他看了一眼登机口的方向,又看向林晚手中的药瓶,权衡着。 “把药给我。”他伸出手,语气带着命令式的残余,却少了那份笃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晚合拢手掌,将药瓶紧紧握住,背到身后。她看着他,缓慢而清晰地摇了摇头。 “你的‘疗程’结束了,陆沉舟。”她重复着他昨天的话,却赋予了完全不同的含义,“或者说,‘我们’的疗程,现在才开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捏着机票、指节有些发白的手。 “祝你会议顺利。不过,我想苏黎世那边,很快也会收到一份非常详细的‘实验报告’。关于操作员B,是如何违背基本伦理,对受试者A进行长期、系统性情感操纵与药物干预的。当然,还有他那位‘前任导师’的有趣角色。” 陆沉舟的瞳孔骤然缩紧。他显然没料到,林晚不仅偷看了记录,记住了关键信息,甚至想到了这一步。 “你没有证据。”他压低声音,语速加快,带着威胁,“那些记录,你拿不走。药瓶上没有任何标识。你的话,谁会信?一个情感依赖症患者的事后臆想?” “证据?”林晚又笑了,这次笑得真切了一些,眼底却依旧冰冷。“你以为,我今早出门,只是来送你吗?”她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远处安检口附近,两个看似普通、却一直有意无意望向这边的男人。“我吃了药,带着这个空药瓶,直接去报了案。现在,这瓶子应该在物证袋里了。至于那些记录……”她抬起手机,屏幕在他眼前快速晃了一下,上面是几张清晰的照片,正是他笔记本和评估报告的内页。“云端备份,很安全。发送的定时邮件,设定在今晚十二点,收件人除了警方,还有几家知名的医学伦理期刊,以及……苏黎世那个研究中心的公开邮箱。你说,他们会对这份来自‘Operator B’前‘Subject A’的一手资料感兴趣吗?” 陆沉舟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他精心构建的一切,他的“研究”,他的前程,他视为真理的“方法论”,在这个他视为完全掌控的“对象”面前,正在土崩瓦解。他试图维持的冷静姿态碎了一地,只剩下肉眼可见的仓皇和愤怒。 “你……”他上前一步,似乎想抓住她,或者抢回手机。 林晚后退一步,同时,远处那两个男人迅速朝这边移动了两步,目光锐利地锁定陆沉舟。陆沉舟的动作僵住了。 登机口的最后广播催促声响起,尖锐而急促。 陆沉舟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看着林晚,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暴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极其隐蔽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恐惧。他不是恐惧法律或学术制裁,而是恐惧这个彻底脱离他脚本、反噬其身的“作品”,恐惧她眼中那种死寂之后燃烧起来的、冷静的毁灭性光芒。 时间一秒秒流逝。广播停止,登机口的工作人员开始做最后关闭的准备。 最终,陆沉舟什么也没说。他深深地,用一种近乎刻毒的眼神,看了林晚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烙印下来。然后,他猛地转身,拖着行李箱,几乎是小跑着,冲向即将关闭的登机口,背影狼狈,再也不复之前的从容优雅。 林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通道拐角。直到那抹灰色彻底不见,机场喧嚣的人声、广播声才重新涌入她的耳朵。 掌心的药瓶硌得生疼。她慢慢松开手,看着那个小小的白色瓶子。然后,她走到最近的垃圾桶边,松开手指。 “啪嗒。” 药瓶落入不可回收物的入口,发出一声轻响,转眼被里面的垃圾淹没。 她抬起头,望向机场巨大的玻璃穹顶之外。天空是一种淡淡的、冰冷的蓝,没有云,阳光刺眼。 爱不会使人衰老。 思念才会。 那既不衰老,也不再思念的,是什么? 她不知道。她只感到一种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疲惫,以及疲惫之下,一片荒芜的平静。 她转过身,朝着与登机口相反的方向,迈开了脚步。脚步声在光洁的地板上回响,清晰,孤独,一步步,走向出口,走向那片冰冷而辽阔的、没有陆沉舟也没有陈序的蓝天。 风从巨大的自动门灌进来,撩起她的头发。有点冷。 但她没有再回头。 喜欢用歌词书写故事请大家收藏:()用歌词书写故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8章 思念催人老 “我等了你十年,这十年里我每一天都在变老。” 她在镜子前拔着白发轻笑,“而你呢?被爱着的人永远年轻。” 酒店房间的镜子突然映出四个身影——我和她,隔壁房的那对男女。 他们正在重复我们十年前的对话:“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太天真了。” “是你前任教你的吗?”“不,是你前任教我的。” --- 雨敲在酒店窗户上的声音,细密而黏稠,像是永远下不完。这城市好像泡在了水里,霓虹灯的光晕在玻璃上晕开,模糊成一片片病态的、蠕动着的色彩。302房,空气里有股挥之不去的潮气,混着旧地毯淡淡的霉味,和一丝她身上残留的、陌生又熟悉的香水后调——十年了,她换了牌子。 林远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看着周微。 她背对着他,站在那面宽大的穿衣镜前,微微仰着头。镜面边缘有些泛黄,映出的身影也像是蒙了一层时光的灰尘。她的手指,还是那么细,那么白,此刻正缓缓地、一根一根地,从乌黑的发间捻出银丝。动作很轻,很仔细,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宝物。拔下一根,轻轻放在洗手池的白瓷边缘,已经积了小小的、刺眼的一簇。 “我等了你十年,林远。”她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穿透雨声,扎进房间凝滞的空气里,“这十年里,我每一天都在变老。你看,”她又抽出一根白发,对着镜子,嘴角似乎弯了一下,那是个不成形的笑,“以前拔掉一根,要难过好久,现在……都快习惯了。” 洗手池边缘的白,衬得那些发丝越发银亮,刺目。林远喉咙发紧,他想说点什么,十年,三千多个日夜,他以为自己准备好了无数开场白,质问的,忏悔的,解释的,甚至冷漠的。但此刻,所有的语言都锈死在舌根,只剩下窗外无尽无休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声。 “而你呢?”周微终于侧过一点脸,眼波从镜子里扫向他,那目光很淡,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被爱着的人,是不是永远年轻?” 这句话比指责更甚。林远感到一阵细微的战栗从脊椎爬上来。他这十年,谈不上多好,也谈不上多坏。事业磕绊,人情冷暖,眼角也有了细纹。但“被爱着”?他想起妻子温柔平和的眉眼,想起孩子软嫩的小手,那是一种沉静的、近乎恒温的暖意,与他此刻胸腔里翻涌的、尖锐的酸涩和冰凉截然不同。他没回答。回答不了。 房间里只剩下周微拔头发时极轻微的“嗒”声,以及……隔壁隐约传来的声响。 这酒店隔音不太好。一开始是闷闷的说话声,听不真切,后来声音大了起来,是一个女人,声调很高,带着一种崩溃边缘的尖利。 “……你根本不明白!你从来就没明白过!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女人几乎是吼出来的,尾音劈裂,带着哽咽。 林远浑身一僵,周微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镜子里,她的眼睛倏然睁大,看向镜中林远模糊的倒影。 短暂的沉默,只有女人压抑的抽泣。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比女人的低沉,却同样紧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时间,在这一刻,诡异地塌陷了一角。 林远看见周微的脸在镜中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微张,呼吸停滞。他自己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骤停,然后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耳膜嗡嗡作响。 隔壁男人的问话,一个字,一个字,与他们记忆深处某个惊雷般的夜晚,严丝合缝地重叠了。 不,不只是话语的重叠。 林远猛地扭头,看向他和周微之间的那面镜子。原本只是映出他们两人身影的镜面,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荡开,景象诡异地扩展、清晰。他和周微苍白震惊的脸庞旁,赫然又多出了两个人的影像——隔壁房间的那对男女。 女人穿着睡袍,头发凌乱,满脸泪痕,正死死瞪着对面的男人。男人背对着镜子这边,只能看到紧绷的肩背线条,和握紧的拳头。他们就在那里,影像重叠在302房的镜中,仿佛站在同一个空间的两个平行维度,中间只隔着一层脆弱的水膜。 周微的手无声地捂住了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中隔壁的女人。林远也僵住了,无法理解眼前这超现实的景象,更无法挪开视线。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是此刻的,是十年前的,年轻的、充满疲惫和尖锐痛苦的声音,从隔壁,也从他们自己记忆的深渊里,同时传来: “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一模一样的话。连那因为极力克制而导致的轻微颤抖,都分毫不差。 镜子那边,背对的男人似乎极慢地摇了一下头,然后,用一种近乎刻骨的冰冷和平静,说出了下一句。那句话,十年前,林远并未说出口。至少,在他的记忆版本里没有。他曾设想过千万次,如果当时说了会怎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可现在,他从那个陌生男人的嘴里,听到了: “不。” 男人顿了顿,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是你前任教我的。” “轰——!” 记忆的闸门被这句话粗暴地撞开,洪水滔天。 不是十年,是更早,久远到气息和温度都还鲜明。 是大学旁边那间廉价的KTV包房,灯光光怪陆离,空气浑浊,烟味、酒气、劣质香水味混合在一起。过生日,谁的呢?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和周微缩在角落的沙发里,手指在昏暗光线下偷偷缠绕。屏幕上闪动着聒噪的MV,别人在吼叫,在笑闹,他们的世界却只有彼此指尖传递的微颤和滚烫。她凑过来,带着果酒甜香的气息喷在他耳廓,声音压得很低,被淹没在噪音里,但他听清了每一个字,像火星溅进血管:“林远,我们和别人不一样,对吧?我们……能救赎彼此。” 救赎。那时觉得这个词真重,真神圣,像一道穿透泥泞生活的光。他重重地点头,把她冰凉的手整个包进掌心,用力得指节发白。心里涨满了悲壮又甜蜜的使命感。他们是被命运选中相互拯救的两个人,与周围那些肤浅的快乐格格不入。 然后是毕业,社会像一盆冰水浇下来。找工作四处碰壁,合租的老旧小区蟑螂横行,水管总是在深夜发出呜咽。最初的热情被琐碎和拮据迅速磨损。争吵开始出现,为了一顿超支的晚餐,为了一个未接的电话,为了对未来越来越模糊的想象。 记得有一次大吵,他摔门而出,在深夜的街头游荡到凌晨。回来时,看到她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脸上泪痕未干,怀里抱着他的一件旧外套。那一刻,心痛和悔恨压倒了一切。他跪在沙发边,轻轻吻去她的眼泪,喃喃发誓:“微微,对不起,我们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们能挺过去的,我们说过要救赎彼此的,记得吗?”她在睡梦中呜咽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那一刻,他相信苦难是考验,是让他们的爱情更加坚固的炼狱。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 镜中的影像还在继续。隔壁的女人仿佛被男人的话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肩膀剧烈抖动。男人依旧背对着,像一尊冰冷的石像。而他们自己,林远和周微,在镜子的这一边,也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被迫观看这出荒诞又熟悉至极的戏剧。 画面再次切换。是他们的“家”,一个堆满杂物、光线昏暗的客厅。周微缩在沙发里,不是现在的成熟疏淡,而是眉眼间积压着浓重怨气和不安的、更年轻一些的周微。她面前摊着几张打印纸,是某份心理咨询的宣传页,上面有“创伤修复”、“共同成长”的字样。林远记得那次,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提议或许可以一起去寻求专业帮助。不是否定他们的爱情,只是想找些方法,让彼此都好过一点。 “你觉得我‘有病’,需要被‘修复’?”周微当时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惊怒和嘲讽,“林远,当初是谁说,我们就是彼此的药?现在你告诉我,你需要外人来教你怎么‘救’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微微……” “你就是!”她打断他,声音尖刻起来,“你受不了了,对吧?觉得我是个负担了。‘救赎’?说得真好听。你只是腻了,烦了,想给自己找条轻松的路了!就像……就像他们一样!”她忽然指向窗外,指向虚无的、象征着她不幸原生家庭和过去伤害的某个方向。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扯到他们?我们现在说的是我们俩的问题!”他也提高了声音,疲惫和无力感像潮水般上涌。 “我们俩的问题?我们俩的问题根源不就是这些问题吗?!林远,你当初接近我,说心疼我,理解我,要带我走出来。现在呢?你告诉我,要靠什么心理医生?那你的爱呢?你的救赎呢?都是骗人的吗?!”她站起来,激动得浑身发抖,泪水夺眶而出,但眼神却像刀子,“还是说,你终于承认了,你根本做不到?你和你之前那些……那些只想享受我的好,却受不了我的坏的人,没什么不同?” “周微!你讲点道理!” “道理?爱需要讲道理吗?林远,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她哭着喊出这句话,眼神绝望而疯狂,“是你前任没教过你吗?爱根本扛不住这些!” 记忆和现实的声音在镜中交叠。隔壁的女人也在嘶喊:“是你前任没教过你吗?!” 当时的林远,被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那是一种混合着被误解、被否定、以及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和无力的暴怒。他口不择言,只想用最狠的话反击,刺伤她,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无能和不耐烦。 “对!是天真!天真透了!”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吼声,震得屋顶灰尘似乎都在簌簌落下,“那你呢?你这套‘只有完美的、无条件的爱才能拯救我’的理论,又是谁灌输给你的?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逼近一步,盯着她泪水涟涟却满是倔强的脸,那个曾经让他无比怜惜,此刻却让他感到窒息的脸。恶毒的话冲口而出,带着同归于尽般的快意: “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镜中,隔壁的男人问出了完全相同的话。 而此刻,在302房的镜子里,林远看到自己十年前的影像,和隔壁那个男人的影像,隔着虚幻的镜面,口型完全一致。然后,隔壁的男人,说出了他当年未曾说出口,却在此刻,借由这诡异镜像补全的下文: “不。” “是你前任教我的。” 镜子内外,一片死寂。只有周微压抑的、极度痛苦的抽气声。 画面再次飞旋。 不是连贯的场景,是碎片,尖锐的碎片,从那场致命争吵后崩裂的时光里溅射出来。 碎片一:深夜,他坐在马路牙子上,手里捏着半罐啤酒,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哥们,看你女朋友状态不太对,多关心下吧。我以前也经历过,有些坑,别硬踩。”他盯着屏幕,嗤笑一声,删掉。多事。他和周微之间,容不下任何第三者的“经验之谈”,哪怕是善意的。 碎片二:周微有一次短暂出差回来,情绪异常高涨,抱着他说想通了,要好好生活,还买了新的心理学书籍,说要自己学习如何“治愈内在小孩”。她眼里有光,但那光让他隐隐不安,像燃得太旺的烛火。果然,不到一周,因为一件小事,那光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颓丧和自我攻击:“我没用,学了也没用……我就是个无底洞。” 碎片三:朋友隐晦地劝:“林远,你都快没个人样了。有些关系,消耗大于滋养,就得考虑是不是方向错了。爱情不是慈善,更不是治病。”他当时烦躁地反驳:“你们不懂!她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我更多的爱!”朋友摇头:“需要‘更多爱’的人,往往有个空洞的过去。那过去里,可能不止你一个‘救世主’。”他当时觉得朋友刻薄,现在想起,却如醍醐灌顶。 碎片四:最后一次争吵的前夜。周微在洗澡,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放在茶几上。一条新信息预览跳出来,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话:“离开他吧。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是另一个试图改造你、最终会厌倦你的男人。”他如遭雷击,全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等周微出来,他拿着手机质问她。她先是一愣,随即惨然一笑:“一个……老朋友。他说得不对吗?林远,你还没厌倦吗?” “老朋友?”他声音发抖,“教给你‘真正的爱不该有任何要求’的老朋友?告诉你‘所有试图让你改变的爱都是自私’的老朋友?周微,你到底是在和我谈恋爱,还是在和你心里那些‘前任’的幽灵谈恋爱?!你这套东西,到底是谁教你的?!” 那是他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如此尖锐地指向那个一直存在、却从未被真正挑明的“他者”。不是具体某个人,而是她过往所有失败关系累积下来的怨念、创伤和扭曲的认知,那些幽灵,始终横亘在他们之间,指导着她如何“测试”爱,如何“定义”伤害,如何将每一次正常的摩擦都解读为“抛弃的预兆”。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让他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然后,她用一种异常平静,平静到令人心寒的声音说: “林远,你知道吗?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是你前任没教过你吗?” 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是暴怒的摔门而去。而真正的答案,那个盘旋在心底却始终未能成形的答案,在此刻,被镜中隔壁的男人,被这跨越十年的诡异回响,补全了: “不。” “是你前任教我的。” 是的。他此刻才惊觉,他自己,不也同样被“前任”教导着吗?被那些看过的爱情故事、听过的浪漫誓言、社会对“痴情男人”的期待、以及他自己在原生家庭中习得的处理亲密关系的方式——隐忍、承担、然后某天突然崩溃——所教导着。他以为自己在奉献“救赎”,其实可能只是在重复某种模式,一种名为“悲情英雄”的模式,直到被耗干,或者像现在这样,不堪重负地逃离。 镜中的影像渐渐淡去,隔壁的哭声和话语也低了下去,最终归于沉寂,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他们的集体幻觉。但洗手池边那簇刺眼的白发,空气中残留的激烈情绪,以及他们两人惨白的脸色,都证明着那不是幻觉。 房间里重新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但有什么东西,已经被那面镜子彻底照破,再也无法假装不存在。 周微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她的眼眶通红,但已经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洞悉了某种残酷真相后的空洞和疲惫。她转向林远,不再是镜中的影像,而是真实的、相隔不到三米距离的、活生生的,被十年时光雕刻过的女人。 “原来……”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吵了十年,恨了十年,想了十年……到头来,不是在跟彼此较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顿了顿,目光越过林远,仿佛看向他身后无尽的虚空,那里游荡着无数熟悉的幽灵。 “是在跟我们自己心里,那些早就住下的‘前任’较劲。”她轻轻地,几乎耳语般地说出了最后两个字,“……老师。” 林远靠在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冰冷的墙皮透过衬衫传来寒意。他看着周微,看着这个他爱过、怨过、逃避过、又在此刻被命运诡异地重新拉回面前的女人。恨意突然变得模糊而遥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荒谬的悲哀。 他们像两个提线木偶,以为自己在上演独一无二的爱情悲剧,愤怒地指责对方不配合剧本。直到今天,在这间潮湿破败的酒店房间里,一面诡异的镜子让他们看清了,那些操纵着丝线的、若隐若现的手。那些来自过去的、未被妥善安放的幽灵,那些被奉为圭臬的错误教导。 “我……”林远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说起。道歉?太轻,也太迟。解释?显得可笑。追问?毫无意义。 周微却微微摇了摇头,阻止了他无意义的开口。她再次看向镜子,镜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真实的、疲惫的倒影。她伸出手,不是对他,而是对着镜中的自己,虚虚地拂过眼角,那里有细密的纹路。 “爱不会使人衰老,”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句他们刚见面时,她带着嘲讽说出的话,但此刻语气里只剩下认命的苍凉,“思念才会。” 她思念的是什么?是他?还是那个执着于被“拯救”、也执着于“拯救”他人,因而永远活在紧张、期待与失望中的,年轻的自己?抑或是,那个她一直试图通过爱情去对抗、去填补的、空洞的过去? 林远不知道。他只知道,十年光阴,对于被爱着的他,或许留下了痕迹,但心是满的,步伐是向前的。而对于困在思念里的她,时光是凌迟的刀,一刀一刀,刻下了这满头的华发和眼里的暮气。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隔壁304的门口。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接着,是隔壁房门打开,又轻轻关上的“咔哒”声。 一切重归寂静。 真正的寂静。雨不知何时,竟然也停了。 那对镜像中的男女,带着他们重复的悲剧台词,消失了。仿佛他们的出现,只是为了戳破这个沉寂了十年的脓包,完成一场迟到的、血淋淋的示现。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一面恢复正常的、只映出他们憔悴面容的镜子。以及,那摊在洗手池边,无法忽视的、象征着十年思念如何催人衰老的白发。 林远看着周微,周微也看着他。隔着十年的误解、十年的各自成长(或磨损)、以及刚刚那场超自然的、直指核心的揭露。 没有拥抱,没有痛哭流涕的和解。那些属于年轻时的戏剧性,已经随着这场雨和这场镜像,流干了。 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废墟之上,一点点艰难浮现的、关于真实的轮廓。 他们同时移开了目光。 窗外,被雨水洗过的城市夜空,露出了一角模糊的、灰白色的天光。长夜将尽,但这新的一天,对他们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答案不在镜中,也不在过去的幽灵那里。 或许,该从承认“没有答案”开始。 喜欢用歌词书写故事请大家收藏:()用歌词书写故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9章 《思念病理学》 法医温然记得那个七月下午特别闷热。 她在解剖台上看到林薇的尸体时,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从业十二年,她见过各种非正常死亡;也不是因为尸体本身多么骇人——死者面容平静,甚至称得上安详。 让她浑身发冷的,是林薇的生理年龄。 “又一个?”搭档陈铭探头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温然点点头,小心地检查死者手指:“第五个了。年龄四十二岁,实际生理特征接近七十五岁。器官衰竭程度与百岁老人相当,皮肤松弛、骨质疏松、血管硬化...” “但没有任何已知的加速衰老疾病迹象。”陈铭接话,语气中满是困惑,“基因组测序正常,端粒长度与年龄相符,激素水平...老天,她的皮质醇和肾上腺素高得离谱,像是...” “像是被活活吓老,或者...”温然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或者,像是因为思念而凋零。 这句话太不科学,太不专业。但最近五个月里五起一模一样的案件,死者全是中年男女,死前都声称自己“永远地失去了什么”,死后都呈现远超实际年龄的衰老状态。唯一共同点是,他们都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表现出近乎病态的思念行为。 温然脱下橡胶手套,走到窗前。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灯在远处闪烁。她拿出手机,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那个两年未联系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熟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周默,我需要你的帮助。” *** 心理咨询室弥漫着薰衣草和旧书的混合气味。 周默听完温然描述的案情,轻轻推了推眼镜:“你确定这不是某种新型病毒或毒素?” “所有检测都做了,阴性。法医病理学能解释身体发生了什么,但不能解释为什么发生。”温然注视着他,注意到他眼角新增的细纹,“你的专业领域是依恋创伤和身心疾病。我需要你的分析。” 周默沉默片刻,从文件夹中抽出几张打印纸:“过去五年,我接触过十七个类似案例。当然,他们的生理变化没有你的死者那么极端,但共同点是:都经历过突然、彻底的丧失,都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思念,都出现了早衰迹象。” “思念真能杀人?” “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周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你前任没教过你吗?” 温然的手微微一颤,咖啡洒出几滴。 空气凝固了。周默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神色闪过一丝慌乱:“抱歉,我不是——” “是你前任教你的吗?”温然反问,声音出奇地冷静。 这是他们分手时最后的对话,一句刻薄的嘲讽和一句更刻薄的反击。两年过去,伤口早已结痂,但疤痕还在。 周默苦笑:“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法医不擅长遗忘。”温然站起身,“我需要那些案例的详细资料。明天警局见。” 她走到门口时,周默轻声说:“温然,这个案子...小心点。那些患者提起思念对象时,眼神里有种不自然的光,像被什么控制了一样。” 温然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 *** 第三个死者的遗物中有一本日记。 温然在凌晨三点的办公室里逐页翻阅。女人名叫苏瑾,四十五岁,一年前丈夫车祸去世。日记前半部分满是悲痛,但渐渐地,语气变了。 “3月12日:今天在镜子里看见他了。我知道那只是幻觉,但他那么真实,告诉我他从未离开。” “4月3日:我们又能交谈了。他说只要我足够思念,他就能一直存在。” “5月18日:他说我们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只有思念者才能进入的地方。他给了我一个地址。” 地址已经模糊不清,但温然用多光谱成像仪勉强辨认出了一行字:清河路144号。 那是城市边缘一条几乎被遗忘的老街。 清晨六点,温然和周默站在144号门前。那是一栋三层老楼,外墙爬满枯萎的爬山虎,门牌锈迹斑斑。奇怪的是,门把手光亮如新,显然常有人触摸。 “你觉得这里有什么?”周默低声问。 “不知道。但五个死者中,至少三个的手机定位显示他们曾频繁到访这一区域。”温然推开门。 里面不是预想中的空房间,而是一个装饰温馨的空间:柔软的地毯、舒适的扶手椅、墙上挂满照片。十几个男女坐在里面,有的低声自语,有的对着空椅子说话,有的只是静静流泪。 房间中央站着一个男人,约莫五十岁,穿着考究的灰色西装,正温柔地对一个中年女性说着什么。看到温然和周默,他微笑着走来。 “新来的思念者?欢迎来到‘回声之间’。我叫许未明,这里的负责人。” 温然出示了警官证:“我们在调查几起死亡事件,死者都曾来过这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许未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啊,您是说那些终于获得安宁的人。是的,他们曾是我们最虔诚的成员。过度思念确实会消耗生命能量,这一点我从不隐瞒。” “你在鼓励人们自我毁灭?”周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不,我在帮助他们与所爱之人重逢。”许未明张开双臂,示意周围的人群,“你看,现代社会否定哀悼,要求人们迅速‘走出来’。但我们提供的是另一个选择:不必放手,不必忘记,思念可以成为桥梁,连接生死。” 温然环视房间,感到一阵寒意。那些人的眼神空洞而炽热,如同周默描述的那样。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只是教他们如何更纯粹、更强烈地思念。”许未明轻声说,“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但衰老不是惩罚,而是一种升华——用生命换取超越死亡的联系。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太天真了,你前任没教过你吗?” 温然和周默同时一震。 这句话,几乎一字不差。 许未明似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当然,如果你不理解,也许是因为你的思念还不够深。或者...”他的目光落在周默身上,“你的前任没教过你吗?” 周默的脸色瞬间苍白。 *** “他在针对我们。”回程的车上,周默紧握方向盘,“他知道我们的事。” 温然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五个死者都曾是他的‘客户’。我们需要搜查令。” “温然,”周默的声音有些异样,“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分手吗?” “你说我冷漠,我说你偏执。老生常谈。” “不,是因为我无法停止思念前女友。”周默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在陈述天气,“即使和你在一起时,我也在思念她。你说得对,思念让人衰老——那时我开始长白发,虽然才三十岁。” 温然转过头,第一次认真打量他。四十岁的周默确实比同龄人显得沧桑,眼角有深深的纹路,鬓角已经花白。 “她叫林珊,大学时认识的。毕业后她去了国外,嫁给了一个富商。”周默的语气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直到遇见你。但我发现,对你的爱并没有消除对她的思念。那种感觉...像是一部分灵魂永远滞留在了过去。” “所以你说‘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温然喃喃道。 “是的。而她教我的是,‘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太天真了’。”周默苦笑,“她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想她是对的——你不能用对一个人的爱去治愈对另一个人的思念。” 温然沉默了很久。警局大楼出现在视野中时,她轻声说:“许未明在利用这种心理。他给那些无法放手的人提供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决方案:与其被思念折磨,不如主动拥抱它,即使代价是生命。” “但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违法。”周默停下车,“一切都是‘自愿’的。” “那就找到非自愿的部分。” *** 搜查令批下来的那天下午,温然带队突袭了“回声之间”。 房间内空无一人,扶手椅整齐排列,墙上照片全部消失。就在搜查似乎一无所获时,温然注意到了地板上的微小缝隙——一个隐藏的地下室入口。 地下室的景象让所有警察倒吸一口凉气。 墙上贴满了数百张照片,每张下面都标注着姓名和日期。中间的长桌上摆放着奇怪的设备:类似脑电图仪,但更加复杂,连接着各种传感器和注射装置。 技术员很快确认了设备功能:“这像是一种神经反馈强化器。它监测大脑活动,当检测到特定类型的思念或回忆时,会给予微小电击或释放多巴胺作为奖励,强化这种行为。长期使用会成瘾,并导致压力激素持续升高。” 温然想起死者异常高的皮质醇水平。这不是自然思念,而是人为制造和强化的病态依恋。 “这里还有记录本。”一个年轻警察递上一本厚重的册子。 温然翻开,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里面详细记录了每个“客户”的进展:思念频率、持续时间、生理变化...以及“转化成功率”。最后五条记录正是五名死者,标注为“完全转化”。 而在最新一页,她看到了自己和周默的名字。 旁边有一行小字:深度创伤配对,高转化潜力。 “他盯上我们了。”周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止如此。”温然指着记录中反复出现的一个代号,“‘回声之源’——许未明可能不是主谋,他背后还有人。” *** 周默坚持要温然住到他家,理由是“两个人更安全”。温然没有反对,她知道自己已成为目标。 深夜,她无法入睡,走到客厅发现周默也在那里,对着一杯冷掉的茶发呆。 “你害怕吗?”温然问。 “害怕什么?死亡?还是被变成一个思念的奴隶?”周默摇摇头,“我更害怕的是,他的话有道理。思念确实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强大到可以重塑现实感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温然在他对面坐下:“陈铭调取了许未明的背景。他是神经科学博士,专攻记忆和情感。十五年前,他的妻子和女儿在一场火灾中丧生。之后他就消失了五年,再出现时创办了‘回声之间’。” “创伤制造了施害者。”周默叹息。 “但他妻子的尸体从未被找到。”温然压低声音,“只有部分烧焦的遗骸,身份是通过DNA确认的。如果...如果她其实没死呢?” 两人对视,意识到这个可能性带来的可怕含义。 就在这时,周默的手机响了。陌生号码,接通后传来许未明的声音:“周医生,我猜你们已经发现了一些秘密。但你们还没发现最大的那个。” “你在哪里?”周默按下免提。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以为我在制造受害者,实际上我在寻找同类。思念到极致的人能够感知彼此,形成一个网络。我们称之为‘回声网络’。”许未明的声音带着奇异的热情,“你的思念强度很高,周医生。还有温法医,虽然她试图否认,但她对你的思念信号强烈得惊人——尤其是在你们分开的这两年。” 温然感到脸颊发烫,但强迫自己冷静:“那些死者也是你的‘同类’吗?你杀了他们。” “不,我解放了他们。他们的身体衰老死亡,但他们的意识...继续思念。在回声网络中,思念即存在。”许未明停顿了一下,“明天下午三点,清河码头12号仓库。如果你们想了解真相,就来吧。单独来。” 电话挂断了。 “是陷阱。”周默说。 “但我们没有选择。”温然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 次日下午两点五十,温然和周默站在仓库门口。他们最终决定一起来——无论陷阱是什么,面对它总比等待它降临要好。 仓库内部昏暗空旷,只有中央有一盏孤灯照亮一张桌子。许未明坐在桌旁,对面坐着一个女人。 当女人转过头时,周默发出一声几乎窒息的惊呼:“林珊?” 温然立刻明白了。这不是许未明的妻子,而是周默思念了十几年的前女友。她看起来几乎没有变化,与周默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周默,好久不见。”林珊微笑着,但那笑容没有温度,“许博士找到我,说你在这些年里从未停止思念我。我很感动。” “这是怎么回事?”周默的声音在颤抖。 许未明站起身:“如我所说,强烈的思念者能感知彼此。林珊女士就是一位天生的高阶思念者。她离开你,不是不爱你,而是因为她感知到你的思念潜力——她想保护你,避免你陷入她现在所处的状态。” 林珊接口道:“思念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诅咒。我能感知到远方亲人的痛苦,能‘听到’逝者的‘回声’。许博士教会了我如何控制这种能力,而不是被它控制。” “代价是什么?”温然尖锐地问。 林珊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情感的钝化。为了不被他人的思念淹没,我必须...关闭自己的部分情感。我不再真正爱或痛,但我能帮助那些被困在思念中的人找到平静。” “就像那五个死者?”温然追问。 许未明摇头:“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林珊一样掌控这种能力。对大多数人而言,强烈的思念只会逐渐消耗生命能量,导致生理性早衰。我们只是给予他们选择:要么学习放手,要么...拥抱思念直到终点。” “你让我的病人陷入更深的执念!”周默愤怒地指着那些设备照片,“你强化了他们的病态依恋!” “我给了他们想要的!”许未明突然提高音量,“你根本不明白,周医生!你以为你能用谈话疗法‘治愈’他们?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你前任没教过你吗?” 他转向温然:“或者你,温法医?你相信科学能解释一切,能解决一切。但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有些思念永远不会消失。你能解剖尸体,但你能解剖思念吗?” 仓库陷入寂静。 良久,温然轻声说:“你说得对,我无法解剖思念。但我能看到它造成的伤害。那些死者信任你,而你利用他们的创伤,引导他们走向死亡。这不再是心理学,这是谋杀。” 许未明笑了:“那么逮捕我吧。但请记住,我只是第一个。世界上有成千上万像我这样的人,成千上万被思念折磨的灵魂。你无法逮捕所有绝望的人。” 警察在此时冲入仓库,陈铭带队。许未明没有反抗,平静地被戴上手铐。林珊离开前,回头看了周默最后一眼:“放手吧,周默。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 人群散去后,周默和温然仍站在空荡的仓库里。 “她看起来那么年轻。”周默喃喃道,“思念没有使她衰老,因为她切断了情感联系。许未明说得对——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但如果没有思念,爱还存在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温然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冷得可怕。 *** 三个月后,许未明因过失致人死亡和非法行医被判刑。但法庭无法认定直接谋杀,因为所有死者都是“自愿参与”。 结案那天,温然在办公室里整理档案。周默走进来,拿着一份论文草稿。 “我打算研究病理性思念综合征。”他说,“许未明是罪犯,但他揭示了一种真实存在的心理-生理现象。我们需要真正的理解和方法来帮助这些人,而不是否定他们的痛苦。” 温然点头:“医学上有太多未解之谜。也许思念真的能加速衰老,也许爱真的无法拯救一切。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应该放弃尝试。” 周默犹豫了一下:“温然,这两年来,你...” “思念过你?”温然替他说完,微笑,“是的,经常。它也让我长了几根白头发,但没让我衰老到放弃生活。”她站起身,穿上外套,“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但也许适度的思念不是坏事。它提醒我们曾经拥有什么,以及可能再次拥有什么。” 窗外,城市的灯光渐次亮起。无数人正在思念,正在被思念,正在爱与失去中寻找平衡。 周默看着她:“晚饭?” “这次我选地方。”温然走向门口,停顿了一下,“还有,我前任确实教了我一些事:靠爱拯救一个人的想法可能天真,但不去尝试,就连天真的机会都没有。” 她伸出手。周默握住它,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夜色温柔,思念仍在,但不再孤单。 喜欢用歌词书写故事请大家收藏:()用歌词书写故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0章 思念逼疯 被困电梯时,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 救援队赶到时,他却指着我对医生说:“她有严重的妄想症,总把我们素未谋面的相遇幻想成前任重逢。” 我安静地配合治疗,直到某天深夜,他浑身是血敲开我的门:“对不起,我才是被思念逼疯的那个。” 而我的回应是:“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 黑暗,粘稠、温吞、彻底。 不是闭上眼时那种轻柔的绒黑,是实体,压在眼球上,沉甸甸地带着地下车库特有的、混杂了灰尘、机油和封闭空间滞留气味的凉意。失重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伴随一声闷钝的“咔”,脚下猛地一顿,然后一切归于死寂。应急灯没亮,备用电源似乎也失效了。只有按钮面板上,几粒幽绿的荧光数字,定格在“-2”,微弱得像濒死的虫。 林晓默念到三,深呼吸,压下喉咙口那点条件反射般的惊悸。她没去徒劳地拍打冰冷的金属门,也没去按那个理论上该连接外界的警铃——经验告诉她,这种时候,那玩意儿多半是摆设。她只是慢慢向后靠,脊背贴上冰凉的轿厢壁,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甲刮擦着掌心粗粝的纹路。 然后,她听见了另一个呼吸声。 很轻,压抑着,就在对面不远。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那呼吸声的每一下起伏,都清晰得近乎唐突。她进来时,电梯里没人。所以,他是在灯灭前那一瞬悄无声息进来的,还是……一直就在角落,只是她没注意到? “抱歉。” 男人的声音响起来,不高,质地有些特别的沙,像干燥的砂纸轻轻擦过粗陶。在绝对的黑暗里,这声音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激起一圈看不见的涟漪。 林晓没动,也没回应。视线毫无意义地“望”向声音的来处,只有一片混沌的墨色。 静默蔓延了几秒。他似乎在斟酌,或者,只是单纯地等待。然后,那声音又来了,比刚才更近了一点,或许是他稍稍调整了姿势。 “爱不会使人衰老,”他说,每个字都吐得很清楚,不疾不徐,像在陈述一个思考已久的结论,又像在吟诵某句遗忘在时光夹缝里的谶语,“思念才会。” 林晓的睫毛,在黑暗中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掌心那点微弱的刺痛感消失了。 这句话…… 轿厢里重新陷入寂静,比之前更甚。那句话悬在黑暗里,像一个突兀的破折号,后面没有接续,也没有解释。它只是存在着,带着它特有的重量和温度,或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林晓分辨不清。她只是忽然觉得,这密闭的铁盒子里的空气,似乎更滞重了些。 时间在黑暗里失去刻度。可能只过了几分钟,也可能更久。只有两人交错又各自克制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并未完全凝固。 外面隐约传来一些声响,模糊的脚步声,金属器械的碰撞,还有压低了的人语。救援的人来了。轿厢上方传来有规律的、试探性的敲击,一个隔着钢板略显失真的男声喊:“里面的人!能听到吗?不要慌张,我们正在操作!” 对面的男人动了一下。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强光毫无预兆地刺了进来,是从撬开一道缝的轿厢门上方斜射下来的手电光柱,切割开浓稠的黑暗,光柱里浮尘狂舞。林晓下意识地眯起眼,抬手遮挡。 借着这突兀的光,她第一次看清了对面的人。 他个子很高,站着,背微微弓着,似乎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灰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线条利落。脸在逆光中看不太真切,只能看见一个清晰的下颌线,和紧抿着的、颜色偏淡的嘴唇。他的目光,似乎在她抬手的瞬间,极快地掠过她的脸。 然后,门被更大力地撬开,更多光线涌进来,穿着制服的身影出现在豁口处。 “来,小心脚下!慢慢出来!” 林晓垂下眼,避开那过于明亮的光源,准备朝出口挪步。就在这时,她听见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着外面,语气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与刚才在黑暗里吟诵般说出那句话时判若两人。 “她可能需要帮助,”他说,然后,林晓感觉到一根手指,带着外面的凉气,轻轻点了一下她的肩胛方向,动作很快,一触即离,“她有比较严重的妄想症状。刚才在电梯里,情绪不太稳定,一直把我误认成她某个……离开很久的前任。”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救援人员显然愣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林晓。外面其他的嘈杂声也低了下去,几道目光聚焦过来。 林晓缓缓抬起头。她的脸在光线下半明半暗,没什么表情,连睫毛垂落的弧度都显得过分安静。她看了一眼那个刚刚指控她的男人。他侧身对着光,脸上的轮廓清晰了些,鼻梁很挺,眼窝深邃,此刻正微微蹙着眉,目光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混杂着疏离与一丝不忍的关切——完全是出于社会责任感才不得已点破真相的旁观者模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试图去分辨他眼底更深层的东西。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像是对某种无可辩驳的事实表示默认。然后,她顺从地、略显迟缓地,在救援人员略显复杂(混合了同情、警惕和职业性的安抚)的目光搀扶下,跨出了电梯轿厢。 消毒水的气味永远浓烈,盖过了一切可能存在的、属于人的鲜活气息。墙壁白得晃眼,窗帘是毫无生气的浅蓝色,拉得严严实实,只在底部漏进一线过于明亮的天光。单人病房,很安静,只有仪器偶尔发出的、规律而单调的轻响。 林晓坐在床沿,穿着统一的条纹病号服,袖子有些长,盖过了手背。她看着窗外——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那一片刺眼的白亮。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过长的袖口,布料柔软,但纹路清晰。 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手里拿着夹板。很年轻,或许刚工作不久,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权威一些。 “林小姐,”他在床尾的椅子上坐下,翻开记录,“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林晓的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 “关于电梯里那位先生的陈述……”医生斟酌着词句,“他说你当时有比较明显的认知混淆。这种情况以前出现过吗?比如,会把陌生人错认成某个特定的人?” 林晓转过头,目光落在医生胸前的钢笔上,银色的笔夹反射着冷光。“不记得了。”她说。 “你……不愿意谈论你的前任?”医生换了个方式,笔尖在纸上点了点。 这一次,林晓沉默得更久一些。她的视线从钢笔移到医生脸上,那目光很平静,平静得近乎空洞,像两口干涸了太久的井。 “谈论有用吗?”她反问,声音依旧很轻,“爱不会使人衰老,医生。思念才会。” 医生明显一怔,笔尖顿住了。他抬眼看了看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许情绪波动的痕迹,但失败了。他低下头,快速记录了几笔,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一丝职业性的探究:“这句话……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 林晓已经转回头,继续看着那片窗帘底部的光亮,不再回答。 谈话又进行了几分钟,大多数时候是医生在问,得到的是简短的、模糊的回应,或者干脆是沉默。最后,医生合上夹板,站起身,例行公事地嘱咐了几句按时服药、配合观察之类的话,走了出去。 门轻轻关上。 病房里重归寂静。仪器还在轻响。 林晓慢慢躺下,拉高薄被,盖到下巴。闭上眼睛。黑暗中,那句话又来了,带着那个男人特有的沙哑质感,贴着耳廓响起: “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 像一句诅咒。又像一个钥匙,试图打开一扇她自己都早已锈死、不愿再触碰的门。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她被允许暂时离开病房,在楼下的小花园“放风”。花园很小,栽种着些无精打采的月季和冬青,几条石板小路。她找了个角落的长椅坐下,看着远处铁丝网围栏外,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流拖出的残影。 夕阳是浑浊的橘红色,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陈旧而不真实的暖边。 脚步声从身后的小径传来,不紧不慢。林晓没有回头。 那个人在她身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恰好是社交安全距离的临界点。他没穿病号服,是一件深色的休闲外套,里面是简单的棉质T恤。是那个男人。电梯里的那个。 他没看她,也望着那片铁丝网外的车流,像只是随意找了个空位休息。 沉默了很久。直到天边最后一点暖色也被青灰的暮霭吞噬。 “他们信了。”他突然说,声音比电梯里听起来更干涩一些,或许因为是在室外,“我的证词,加上你……恰当的沉默。” 林晓依旧看着前方。一只麻雀落在不远处的冬青枝头,又很快飞走。 “你为什么要那么说?”她问,语气平淡,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男人似乎扯动了一下嘴角,但没什么笑意。“自救。或者……害人。”他顿了顿,“看从哪个角度理解。当时那种情况,一个‘精神不稳定’的女性,和一个‘冷静清醒’的男性旁观者,你觉得救援人员和后来的医生,会更倾向于先安抚谁,采信谁的话?” “所以你是清醒的。”林晓陈述。 “相对而言。”他侧过头,第一次将目光真正落在她脸上。暮色里,他的眼睛颜色很深,像两潭望不见底的寒水,此刻却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疲惫、厌弃、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还有更深处,近乎偏执的什么东西。“至少我知道,你不是她。你不是许妍。” 许妍。 这个名字被他念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砸在傍晚微凉的空气里。 林晓终于转动眼珠,看向他。她的脸在渐浓的夜色里显得格外苍白,平静。“我也知道,你不是陈樾。”她说。 男人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绷紧,泛出青白色。那个名字,显然也击中了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夜色悄然弥漫,花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投下昏黄的光晕。 “他们教你这么说的吗?”林晓问,声音轻得像叹息,“在电梯里。那句话。” 男人猛地看向她,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甚至有些骇人。“什么?” “那句话。‘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林晓一字一顿地重复,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眼中骤然掀起的风暴,“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男人脸上的肌肉轻微地抽搐着,那层勉强维持的、冷静疏离的假面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狰狞的、被某种巨大痛苦反复啃噬过的真实。他的呼吸粗重起来,在寂静的花园里清晰可闻。他看着林晓,那眼神不再是审视或算计,而是某种近乎野兽般的、混杂着惊怒、绝望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 他没有回答。或者说,他此刻的样子,已经是答案。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很大,带得长椅都轻微一晃。他居高临下地瞪着她,胸膛起伏,似乎想说什么,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他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几乎是逃也似的,迅速消失在花园小径更深处的黑暗里。 林晓依旧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她,在她周身打出一圈孤零零的光晕。很久,她才极慢地眨了一下眼,然后,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弯嘴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没有任何温暖的成分。更像冰面上裂开的一道细纹,冷冽,透彻。 *** 接下来的一周,林晓表现得异常“良好”。她按时服药(尽管那些药片多数时候被她巧妙地藏在了舌根下,再伺机处理掉),配合各种问询和简单的测试,回答虽然依旧简短,但不再充满抗拒性的沉默。她甚至开始试着对护士露出一点极淡的、勉强称得上“温和”的表情。医生在她的病历记录上,谨慎地写下“情绪趋于平稳,配合度提高,妄想症状未再明显外显”。 她再没见过那个男人。花园里没有,走廊上没有,活动室里也没有。他就像一滴水,蒸发了。护士们偶尔的闲聊片段里,也从未提及这样一个人。林晓并不打听,仿佛那晚花园里的短暂交锋,只是一场过于清晰的梦魇。 她只是更安静了。安静地观察。观察医护人员交接班的时间规律,观察病区那道厚重的安全门开启关闭的间隙和监控探头的死角,观察窗外楼下,那条通往医院侧门小路的夜间照明情况。 离开的念头,像一粒深埋的种子,在绝对的安静和顺从的伪装下,悄无声息地破土,滋生。 医生对她的“进步”表示审慎的乐观,在又一次评估后,签署了意见,将她从需要密切观察的单人病房,转到了普通双人病区。她的新室友是个话很多、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老太太,大部分时间都在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或摆弄一堆旧纽扣。这对林晓来说,某种意义上是更好的掩护。 转区后的第三天,深夜。 雨下得很大。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持续不断的、沉闷的哗哗声,像是无数细小的锤子在敲击着耳膜。医院走廊的灯光调暗了,只有护士站那边亮着一圈惨白的光。偶尔有护士穿着软底鞋走过的轻微声响,很快又消失在雨声里。 林晓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被窗外偶尔划过的车灯映出的、一闪即逝的光影流动。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凌晨两点半,最后一轮巡房应该已经结束。下一轮,至少在四十分钟后。 就在她准备掀开被子,开始实施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的步骤时—— “叩、叩、叩。” 敲门声。 很轻,但在寂静的、只有雨声的深夜里,清晰得刺耳。 不是护士那种带着职业性节奏的敲门。是迟疑的,带着水汽浸润的沉闷,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急促和虚弱。 林晓没动。心跳在瞬间漏跳了一拍,然后重重地砸在胸腔里。 “叩、叩、叩。” 又响了三下。更重了一些,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意味。 同屋的老太太在睡梦中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 林晓悄无声息地坐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开灯,慢慢挪到门边。老式的房门,上方有一小块竖着的毛玻璃,磨砂的,看不清外面,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晃动的黑影轮廓。 很高。微微佝偻着。 她握住冰凉的门把手,停顿了大约三秒,然后,缓缓拧开。 门只开了一条缝,潮湿阴冷的风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猛地灌了进来。 他就站在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下,像一个从雨夜深处打捞上来的、破损的鬼魂。浑身湿透,深色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颜色深浅不一,大片大片的深渍,在微弱光线下泛着不祥的暗光。水顺着他垂落的发梢、指尖、衣角不断滴落,在脚边积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洼。他的脸上、脖子上,有几道明显的擦伤和淤青,嘴角破裂,渗出的血丝被雨水冲淡,留下蜿蜒的淡红痕迹。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手,紧紧捂在右侧腰腹的位置,指缝间不断有浓稠的、新鲜的血液涌出,混着雨水,滴答落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是失血的青紫色,牙齿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地盯住门缝后的林晓,瞳孔深处燃烧着濒死野兽般的火焰,那火焰里裹挟着巨大的痛苦、绝望,还有某种崩塌殆尽后、近乎疯狂的执拗。 他张了张嘴,雨水和血水滑进他的嘴角。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从剧烈颤抖的齿缝间,挤出几个支离破碎、浸透了湿冷寒意和铁锈腥气的字: “对……不起……” 声音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我才是……被思念……逼疯的那个。”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体晃了晃,似乎耗尽了最后支撑的力气,向前一倾,额头重重抵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捂住伤口的手指,无力地松开了些许,更多的血涌出来。 浓烈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走廊远处,隐约传来夜间值班护士可能被惊动的脚步声。 林晓站在门内,手仍握着门把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恐,没有同情,甚至没有惊讶。只有一片冰冷的、绝对的平静。她的目光,落在他因痛苦和失血而扭曲的脸上,落在他那双燃烧着癫狂火焰的眼睛里。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在哗哗的雨声和渐近的脚步声中,却清晰得如同冰锥刺破凝固的空气。 “是你前任教你的吗?” 男人抵着门框的额头,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锁定她,里面翻涌的疯狂、痛苦、乞求、暴怒……所有激烈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扭曲、凝固,然后,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彻底的虚无,以及一丝恍然大悟般的、死寂的绝望。 他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她。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某个盘旋不去的、嘲弄的鬼影。 窗外,一道煞白的闪电骤然撕破夜幕,紧接着是滚雷炸响,震得玻璃窗嗡嗡颤动。惨白的光瞬间照亮走廊,照亮他毫无血色的脸和满身的血污,也照亮林晓那双平静得近乎残忍的眼睛。 雷声滚过的间隙,护士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拐角,手电筒的光束胡乱地扫了过来。 男人最后看了林晓一眼,那眼神复杂到难以解读。然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走廊另一端的安全楼梯口,留下一地蜿蜒的血迹和水渍,迅速被更多从窗外飘进来的雨水洇开、稀释。 手电光定格在门口,照亮了地上那滩混合着血水的污渍,和门内穿着病号服、面无表情的林晓。 “怎么回事?”值班护士惊疑的声音响起,带着睡意被打扰的不满和警惕,“谁在敲门?你开的门?” 林晓缓缓松开握着门把的手,指尖冰凉。她抬眼看向护士,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茫然和惊魂未定,声音轻弱,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我……我好像做了个噩梦……听到声音……打开门,外面……好像没人?” 她瑟缩了一下,抱住自己的手臂,眼神无助地望向地上那滩正在被雨水冲淡的血污痕迹,又飞快地移开,像是被吓到了。 护士皱紧眉,用手电照着地上,又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尽头,那里只有安全门微微晃动的影子。雨声喧嚣,掩盖了一切。 “回去睡觉!”护士的语气严厉起来,带着不容置疑,“晚上不许随便开门!把门锁好!” 林晓顺从地点头,慢慢向后退,准备关门。在门扉即将合拢的最后刹那,她的目光,越过护士的肩膀,投向走廊尽头那片吞噬了血迹和脚步声的、深邃的黑暗。 那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冰冷的、无休无止的雨声,敲打着窗玻璃,像是无数亡魂在窃窃私语,重复着那句浸透了血与夜色的话: 爱不会使人衰老。 思念才会。 门,轻轻合拢,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喜欢用歌词书写故事请大家收藏:()用歌词书写故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1章 爱会拯救一切 “我杀死了教我‘爱会拯救一切’的前任,却发现他留给我的思念让我加速衰老。 直到新恋人抚摸着我鬓角白发说‘爱不会使人衰老,思念才会’时, 我才想起——这句话,正是我从死者嘴里听过的最后一句话。” --- 市中心写字楼十七层,“陈默心理诊疗”的铭牌在冷白灯光下泛着哑光。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那种刻意营造的、洁净到近乎无菌的疏离感。米白色墙壁,原木色地板,深灰色沙发弧度克制,唯有墙角一株高大的龟背竹,在恒温恒湿的空气里舒展着过于规整的叶片。 陈默坐在沙发上,背脊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头,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他穿着浅灰色的羊绒衫,衬得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青色的阴影,像是长期缺乏真正深度的睡眠。他的目光落在对面书柜一排排按照色系和高度排列的专业书籍上,焦点却涣散着。 门被无声地推开。 林薇走了进来。她四十岁上下,衣着讲究,香奈儿经典款套装,珍珠耳钉,但妆容掩饰不住眉宇间的焦灼与疲惫。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只铂金包,指节用力到发白。她没有寒暄,径直在陈默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昂贵的皮革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陈医生,”林薇开口,声音干涩,“我又梦到他了。” 陈默微微调整了坐姿,目光转向她,是专业而温和的倾听姿态。“还是那个场景吗,林女士?” “是。永远是那个晚上……雨下得很大,车库的灯坏了一盏,一闪一闪的。”林薇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神开始失焦,仿佛穿透了眼前整洁的咨询室,回到了某个潮湿阴暗的角落。“他站在车边,背对着我,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流进衣领里。我叫他,他不应。我走过去,拉他的胳膊……然后……” 她猛地顿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铂金包从她膝头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她恍若未觉,双手紧紧抓住沙发的扶手,手背青筋暴起。 “然后你看到了他的脸。”陈默的声音平稳,像一条冰封的河面下缓慢流动的水,引导着,不带任何评判。 “他的脸……”林薇的瞳孔急剧收缩,“是空的。没有五官,一片空白。只有水,不断从那个空白的地方涌出来,滴在地上,越来越多,漫过我的脚踝……冰冷的……” 她开始剧烈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陈默静静地等待着,没有试图靠近或安慰。几分钟后,颤抖渐渐平息,林薇像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沙发里,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这不是第一次了,陈医生。”她喃喃道,声音飘忽,“频率越来越高。我快被逼疯了。我试过你教的方法,呼吸,锚定……没有用。那些水,那些寒冷,无时无刻不在。” 陈默的目光落在她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头发上,那里有几根刺眼的白发,与她精心染过的栗棕色格格不入。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林薇时,她虽然焦虑,但头发乌黑亮泽,是养尊处优的女人才有的状态。不过半年光景。 “除了梦,最近生活中,有没有特别触发你情绪的事情?或者,任何微小的、不同寻常的细节?”他问。 林薇沉默了很久,久到陈默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慢慢坐直身体,弯腰捡起地上的包,动作僵硬。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个考究的丝绒首饰盒,打开。 里面是一枚男式铂金戒指,款式简约,内侧似乎刻着极细小的字。 “我昨天整理旧物,在书房最底层的抽屉里发现的。”林薇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茫然的恐惧,“他的东西……离婚时我应该都处理掉了。这枚戒指,是他当年向我求婚时用的,离婚前他就摘下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陈默看着那枚戒指。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却显得异常刺目。“它让你想起了什么?” “想起……”林薇的眼神又开始游移,“想起他最后看我的眼神。不是恨,是……失望。巨大的失望。他说,‘林薇,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只是需要。’”她猛地摇头,把首饰盒盖上,啪一声,很响。“我需要?我当然需要!我需要安全感,需要体面,需要一切我应得的!他给不了,还怪我吗?” 她的情绪又激动起来,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陈默等她发泄完,才开口:“‘你需要’,这是他的原话。那么,在他看来,什么才是‘爱’呢?你们谈论过吗?” 林薇像是被这个问题击中了,愣怔片刻,脸上愤怒的红潮褪去,换上更深的疲惫和迷茫。“他说过很多……那些书上的话。爱是付出,是理解,是牺牲……是拯救。”她嗤笑一声,充满了自嘲和苦涩,“他说他爱我,所以要‘拯救’我,把我从我的自私和物欲里救出来。多可笑……多天真。” “拯救。”陈默重复这个词,无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自己左手的无名指指根。那里空空如也,皮肤光滑,没有戒痕,却像是烙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听起来,他相信爱有一种强大的、近乎万能的力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何止相信,他奉为圭臬。”林薇眼神空洞,“他觉得只要有足够的爱,就能改变一切,治愈一切。他就是这样对我的,也是……”她突然停住,咬了咬嘴唇,生硬地转折,“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陈医生,这枚戒指的出现,和我的噩梦有关吗?是不是我的潜意识在提醒我什么?罪恶感?” “可能有关联。”陈默谨慎地说,“物品有时是记忆和情感的锚点。它突然出现,可能意味着某些被你压抑的东西,正在寻求浮现。未必是直接的‘罪恶感’,也可能是一些未被处理的情绪,未完成的告别,或者……未被理解的部分。” “理解?”林薇苦笑,“我要是能理解他那种天真的想法,我们也不会走到那一步。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那么认真,那么固执。”她的声音低下去,“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他不是那么固执地相信‘爱能拯救一切’,是不是就不会……” 她没说完,但陈默听懂了那个省略号里的意思。 不会那么失望?不会离开?还是……不会死? 林薇的丈夫,是在他们离婚后第二年,死于一场登山意外。官方结论是失足坠崖。但林薇的噩梦和负罪感,显然根植于更复杂的情感土壤——那段失败婚姻里,她对丈夫理想化“爱”的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乃至最终的情感背弃。 咨询时间快到了。林薇将戒指盒收进包里,动作恢复了惯有的矜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陈医生,下周见。我希望……能快点结束这些噩梦。代价太大了。”她站起身,意有所指地抬手理了理鬓边的头发,那几缕白发被她别到耳后,却依然显眼。 “你看起来确实很疲惫,林女士。请多保重身体。”陈默起身送客,语气是职业性的关切。 门轻轻关上,将林薇残留的昂贵香水味和巨大焦虑一并隔开。诊疗室恢复了绝对的安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微弱低鸣。陈默没有立刻坐回去,他走到窗前。十七楼的高度,足以俯瞰城市冬日下午的街景。车流缓慢移动,像一条条冰冷的金属色带。远处的建筑物灰蒙蒙的,天空是压抑的铅白色。 他抬起手,再次摸了摸无名指指根。那里似乎残留着某种细微的、早已不存在的压力,一个圆环的形状。他闭上眼睛。 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碎片:不是林薇描述的、空旷模糊的车库雨夜。而是更早、更鲜明的画面——初夏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光斑,落在年轻男孩汗湿的额发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深夜出租屋里,泡面的热气氤氲中,两个人头碰头分享一碗廉价的温暖,手指在桌上悄悄相触;激烈争吵后,对方用力抱住他,勒得他骨头生疼,哽咽的声音在耳边说:“陈默,别放弃,爱能救我们,一定能的……” 信誓旦旦。天真得可悲。 陈默猛地睁开眼,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闷痛,像是被那早已远去的拥抱勒紧了,又像是被回忆里那份灼热的信仰烫伤了。他抬手按住心口,深呼吸,试图用理智压下那不合时宜的生理反应。 天真。林薇用的这个词,精准地刺痛了他。 他坐回办公椅,打开电脑,调出林薇的档案。光标在“核心创伤关联”一栏闪烁。他敲下几个字:“对‘爱之拯救力’信仰的幻灭与负罪”。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可能伴随对自身‘现实’价值观的隐性动摇。” 处理完记录,他关掉页面,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下午四点二十。距离下一个预约还有一个多小时。他应该整理一下笔记,或者翻阅新到的期刊。 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任由寂静将自己包裹。那种熟悉的、冰冷的空洞感,又从心底弥漫开来,比林薇带来的所有激烈情绪更加蚀骨。诊疗室里恒定的温度,此刻仿佛失去了效力。 他能处理别人的噩梦,分析别人的创伤,引导别人看到那些“未被理解的部分”。可他自己的那部分呢?那个相信“爱能拯救一切”的、天真的、最终被证明错得离谱的年轻人,连同他所信仰的一切,被埋葬在哪个记忆的角落了?为什么仅仅是一个相似的理念,一句林薇转述的、她丈夫曾说过的“拯救”,就能让他指根的幻痛和胸口的闷痛如此清晰地复现? 他想起林薇鬓角的白发。她说“代价太大了”。衰老。是思念的代价,还是怀疑的代价?或者,是终于看清了天真背后那狰狞真相的代价? 窗外的天色,似乎又暗沉了一些。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酝酿着一场冬雨。陈默没有开灯,任由灰暗的光线将自己吞没,仿佛这样就能与内心那片更深的黑暗融为一体。 墙壁隔音很好,听不到外面世界的任何声音。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在过于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清晰而孤单。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上,看着那些清晰的纹路。生命线,事业线,感情线……错综复杂,蜿蜒向不可知的未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未来里,还会有那样灼热到令人盲目的信仰吗? 陈默缓缓收拢手指,握成一个空拳。指尖冰凉。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寂静。陈默被这突兀的声响惊了一下,他回过神,伸手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陈医生,您快来救救他!他又发病了。”陈默皱起眉头,询问地址后,迅速起身拿上外套出门。原来,打电话的是一位患者的家属。赶到患者家中,陈默凭借专业技能稳定住了患者的情况。忙碌了一阵后,他坐在客厅休息,患者家属端来一杯热水,感激地说:“陈医生,多亏有您。”陈默接过水,轻声安慰着家属。离开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冬雨。雨滴打在身上,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望着雨中的城市,心中想着,也许每个人都在爱与现实中挣扎,而自己也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他深吸一口气,朝着自己的诊疗室走去,准备迎接下一个挑战,也试着去解开自己心中那关于“爱”的谜团。 回到诊疗室,陈默浑身湿透。他换下湿衣,坐在沙发上,回想着今晚的经历。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林薇留下的一张纸条上,上面写着她丈夫登山意外的一些细节。 陈默心中一动,决定深入调查此事。他开始查阅相关档案,发现这次意外似乎并不简单。在调查过程中,他结识了一位神秘老者,老者告诉他,有一种古老的力量与“爱之拯救力”有关,若信仰破灭,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陈默意识到,这或许与林薇的噩梦以及自己内心的痛苦有关。他顺着线索追踪,逐渐揭开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原来,林薇的丈夫并非死于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背后的黑手似乎在阻止人们相信“爱能拯救一切”。陈默决心找出真相,不仅为了林薇,也为了自己心中那个被埋葬的“天真”。他知道,这场探寻真相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喜欢用歌词书写故事请大家收藏:()用歌词书写故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