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劫之烈火苍炎》 第1章 命算人生(1) 山腹古墓。 铁苍炎迷蒙苏醒,昏昏沉沉,感受着石床的凉爽与惬意,不禁又睡了过去,恍惚间来到一个禅室,里面有着等人高的纯金佛像、嵌着夜明珠的灯架、镶八宝荷叶金丝蒲团、三杖光华舍利子,以及难以计数的珍宝,他兴奋扑了过去,禅室骤然消失,变成一个黑洞,将所有事物都吸了进去,又放逐到万丈高空,呼呼下坠,距地面越来越近,一根尖石柱闪现出妖异光芒。 无尽的恐惧让铁苍炎本能地扭动抽搐起来,伴随着一声惊叫,他自噩梦中挣脱出来,心脏犹在激烈跳动着。缓了一会,铁苍炎惊心有减,缓缓地自石床上坐起,打量眼前石室,陌生感与熟悉感交替出现。 他将目光移向室内的夜明珠架,惊叹洞主人富可敌国的同时,那一种陌生与熟悉相混杂的怪异感更为强烈了,达至极限,他那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眉须白长如罗汉的老和尚来,老和尚张开嘴,亲切和蔼地对他说出命劫两个字。 触碰到命劫两字,铁苍炎的头开始痛了,痛得异怪,初时好似膨胀的气球,下一秒就要爆炸,转眼间,又似有十个唐僧一起念那紧箍咒,勒得脑袋就要缩裂。循环往复。 铁苍炎本以为自己定要崩溃了,却出乎意料地习以为常,本能地盘坐,摆出一个僧人坐禅姿势。疼痛渐消。 未等铁苍炎高兴,耳内传来暮鼓晨钟。 “阿弥陀佛,徒儿,再修四空经,一切皆成空,真要化作那山石枯木,与腐萤同朽么?” 铁苍炎心神震动,自坐禅中恢复过来,难以计数的记忆碎片随之涌入脑海,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的种种,如同电影,从头播放起来。 他的记忆恢复了,所有的事全都想起来了。 梦里的事不是梦境,真实发生过,他是考古队研究员,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对一个神秘古墓群进行发掘、整理、记录与保护,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在工作闲暇研究一本复制自古墓的神秘经文,地震忽至,墓室崩塌,露出一个隐秘禅室,地面刻有燃灯命劫四字,诡异邪异。 铁苍炎晃了晃脑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清凉水液入胃,头痛减轻了一些,可涌入脑内的记忆碎片更多了。 尖石柱、重伤垂死、铁家村、铁千锤、铁兰草、胡姐、江湖人火拼、天命遗仙图、满山尸体、搏命对杀、跳崖逃生、异种天鹰、古怪海龟、山腰石台、仿佛老龟精的老和尚、传授百年神功等等,再一次撑得他脑袋疼。 老僧声音再度响起。 “徒儿脑伤痊愈,记忆全复,可喜可贺。修为师传你的长生玳瑁功。头不痛后到为师这来。” 铁苍炎依言修行道门长生功,三个周天,头痛消去,下了石床,离了石屋,顺着记忆于山墓通道中行走,来到东侧一间小石室中,推开门,拜倒在石床前。石床上坐着真宝活佛,眉须白长,雪白僧袍,宝相庄严,慈悲普渡。 真宝活佛睁开了眼,将手虚托。 铁苍炎浮空而起,就势双脚落地,内疚拜揖。 真宝和尚已是人世真佛,偏上苍捉弄,于功行圆满之际被坠崖铁苍炎撞了命门,长生功逆转作短命功,不得不传功保命。又是铁苍炎想当然地乱练玳瑁功,令得真宝活佛骤喜笑岔了气脉,命绝而人未死,全仗着另一长生功与苗疆本命神蛊之术续气保魂。 真宝活佛再将手指虚作弹击,室内石墩石块掉落,转眼间便是一个石椅。 铁苍炎坐了下来,心中再一次震惊于师父的修为。 真宝活佛收指,平和说道:“与徒儿无关,是师父一心要和四百年前天下第一奇人天命老人斗个高低罢了。师父的事,昨个和你说了,三十五岁之前盗尽天下墓葬,自名仙人敌,但不详尽,书房有为师的游记,你自可翻看,你想知道的神秘禅室之事也在里面。为师只说一事,为师得到天命神算之术后费去四年参悟,其造诣实已接近天命老人,旦有所算,无有不中。唯一尚没中的,便是师父的死日与死法。” 铁苍炎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心中涌现不可思议之情,喃喃低语:“师父必定会以一个稀奇古怪的方法死在一个稀奇古怪的人手中么?” 真宝活佛长眉展动,亲切说道:“徒儿无需自责。师父不信命但惧命,为能和天命老人斗一个高低,便开始了胜天一子的旅途。进入空净寺,正就是谋取菩提四空经。虽说师父没有脸面在盗墓一事上教训你,但还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去打扰死者安宁。” 铁苍炎本就不是盗墓求宝之人,爽落拜道:“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真宝活佛看着应验天命而来的古怪徒弟,眼中毫无怨恼,有的只是关爱,以及一份小小的好奇,将手抚须,问道:“徒儿,换了你是师父,会怎么过这一生?” 铁苍炎顿为烦恼起来,不知该不该坦诚直说,思量再三,委婉回道:“师父,真话向来最伤人心。” “为师就要死了,比起伤心,解脱最后的缘缠更为紧要。”真宝活佛毫不在意。 铁苍炎深感有理,正色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之路,因此师父走过的路,我不会做出任何评价,只能说师父的心思,我感同身受。师父不信命但惧命,其根源绝非是畏惧死亡,是一切成就皆源自于自身努力的尊傲,唯其如此,一旦命算成真,师父的人生便被全盘否定了。” 真宝活佛目现精光,喝道:“徒儿深有慧根。若你又如何?” 铁苍炎咧嘴一笑,平淡而坚定地说道:“我和师父截然相反,信命不服命。我的人生会是个什么模样,早在我读书上学之时就知道了,普普通通、平平淡淡。但我不认命,哪怕是只有亿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拼上一拼。只是我也知道我这一生顶天了就只会有一个命运变化点,所以我忍、我等,将我所有的一切都积存下来,专等着那一个机会的出现,若机会没有出现,便就平淡到死。不怨天,不尤人,不后悔。” 真宝活佛拿起放置床头的本命神蛊水晶瓶,一边拨弄,一边道:“原来如此,难怪连菩提四空经也没能将你七情六欲给抹消掉,只在你虽非天生圣贤,却是将情感变成了假空,如同冬天的种子,看着死亡,实则生机敛于一处。世间竟还有此种修行四空经的法门,妙哉,趣哉。” 铁苍炎倒是心生余悸,道:“没师父说得那么有趣,我当时是将经书当做修仙秘籍练着玩的,这要是再练几年,必定就会被四空经变成泥菩萨了,我朋友就曾说过,比起九年前,我活似一个还能喘气的泥菩萨。我也能明白失忆那一年多里为什么会判若两人了。失忆那会,我连四空经都给忘掉了,被压制抹消的情感就又回来了。” “聪慧。徒儿,照你的说法,你那人生之路只会和师父大同小异罢了。”真宝活佛微有遗憾之情。 铁苍炎不认同师父的说法,昂然回道:“截然相反。我信命不认命,所以面对师父的这种极度荒唐的命算,我反而不会去等了,去他娘的,不就是死么?我偏专要去玩那些会死得稀奇古怪的极限运动,若是死了,命该如此。若是没死,命算就破了,我又何必在乎那狗屁命算?” 真宝活佛白眉挑动,喝道:“徒儿豪气。只不过话好说、事难做。徒儿,敢不敢让为师为你命算人生?” 铁苍炎右手捶胸,叫道:“师父只管放马过来。” 真宝活佛抚须思索,须臾,有了定见,说道:“为师就以你今生有没有武林至尊命去命算。你去至宝房,将那块天命易王晶取来。” 铁苍炎起身离屋,来到至宝房,一眼便看见供奉在高处的万年黑玉晶,伸手去取。双手接触晶宝的一瞬,那一股能将天地冰封的寒气钻游入臂,一正一逆,冲击着手三阴经与手三阳经,身寒血凝,那双手哪里还能再发力。 铁苍炎心上震惊,退离数步,暗以长生气疗愈寒伤。他那长生气得自师父真宝活佛转功,真宝活佛于此功上勤修一百四十年,精纯无匹,只要他勤修功诀,长生气便可重回大成之境。 数息之后,铁苍炎血行身暖,心中品味着晶玉寒气对自己所做出的攻击,心下对真气的应用法门立时有了一种妙悟。 铁苍炎将长生气蕴于双臂,境界虽低、功力深厚,皮肤照旧硬如龟甲。他再将长生气蕴于双手之上,以二重守御再去搬拿玉晶。寒气袭臂不入,蔓延而上,铁苍炎眼眉冰封、发凝寒霜,急收臂退远。 盏茶工夫,铁苍炎恢复如初,总结经验之后再次取拿玉晶,故意不护双手,待得寒气钻入经脉,以长生气加以阻截缓和,顺利拿起玉晶,飞步出屋,在双臂血凝脉封之前回到师父屋,将玉晶放到石桌之上。 真宝活佛抚摸着天命易王晶,一生往事重回心头,感慨说道:“其实也没必要为你命算人生。不到半炷香就自悟搬晶之法,论到武学天赋,徒儿实不输任何人,然终徒儿一生也就是霸极境的层次,知道其中缘由么?” 第2章 命算人生(2) 铁苍炎心中细思,有了答案,回道:“练功太迟。尤其是我实已32岁,看着23的,全是那禅室命劫地洞的诡异,连我活过的岁数也吸走了。” 真宝活佛眼蕴赞许。 武学之道,不论外功内功皆是越早练越好,尤其是内功。甚至能不能一窥圣寂境的奥妙,主看十九岁之前的修行体悟。这一点相似于棋道,十九不成国手则终身无望。如铁苍炎般年过三十才练武,真就是事事慢人三五步,但并非没有解决之法。天材地宝是首选,但此事有个死结,天材地宝人人爱,你一个年过三十才练武的人拿什么去和那些三四岁便开始修习上乘的天之骄子去争? 不争尚好,争了,死无全尸。 铁苍炎平静淡定,给师父倒了一杯水。 真宝活佛接杯在手,小小喝了口,亲和说道:“徒儿,你的命算虽和为师不同,但今后要走的路,实殊途同归。你要想和那些天之骄子去一较高下,唯有一法,活上一百几十年。你体内有师父的长生气,花甲重开寻常事。” 铁苍炎目光坚定,略带自嘲地回道:“一百几十岁的人和一群四五十的小屁孩去打架,还打个平手,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丢不起那人。” 真宝活佛放声大笑,笑毕,指着易王晶道:“然则依天命老人的天命神算,你的命数最好也不过如此。徒儿,你准备怎么过这一生?” 铁苍炎歪头看向天命易王晶,意味深长地道:“师父,徒弟说过,信命但不认命。” 真宝活佛道:“那又如何?” “没什么如何,师父,徒儿这就开始人生旅途了,既然师父这么宝贝它,就让它陪葬吧。”铁苍炎退出两步,手按石椅。 真宝活佛一生智慧通达,没有难题能难倒他,此刻却让铁苍炎弄糊涂了,不解问道:“什么意思?你不要它?它上面刻载的,可是天命神算之术,只要你修它悟它,或许有一天,你的命算就改变了。” 铁苍炎没有回答,拎起石椅,用尽全身之力,凶狠砸在天命易王晶上。 黑玉晶本是昆仑绝巅万年玄冰化变而成,玄奇只在亘古不化,石凳狠砸,立时碎裂,晶块掉落一地,散发寒气,渐有化作水滴之势。唯有万年玄冰之心没有融化,化作一粒寒晶玉球,于地上滚动。 真宝活佛淡和不再,失声叫呼:“徒儿,你疯了?” 铁苍炎浑不在意,平静说道:“命运如何变化只在不同的选择。师父,你说,徒儿的命数从此刻起是变好了呢,还是变坏了?咦,有东西。”说罢俯身,从碎晶块里拎起一册黑色纸书。 接触到人的体温,封禁纸书的冰壳化气消散。封面显现“天命七情”四个金字。背面显有“人定胜天、无畏向前”这八个金字。 翻开纸书,共有天怒、天喜、天悲、天忧、天思、天恐、天惊七篇,每篇皆以一个天人画图为开篇,每个天人体内皆有三条经脉游走线,分是青、红、蓝三色。天人画图之后是功法招式,三五七招不等,每一个招式又都有着不同的玄妙变化。 真宝活佛满目不可思议。 铁苍炎翻过来看、倒过去看,始终看不明白,但手中册子是天命老人的独门武学还是能肯定的,好奇与疑惑并起,问道:“师父,传闻中不是说天命老人的武学全刻在天命武王晶上么?你得到的不是天命易王晶么?” 真宝活佛颤抖着伸出手。 铁苍炎将天命七情递了过去,满怀期盼地道:“师父,你再给自己算算,或许你的命数变了。” 真宝活佛细看天情七篇,心中再无胜负之念,宝光湛然,双手合什,念道:“阿弥陀佛。老和尚痴嗔一生,尔今空了。善哉善哉。” “师父,你认命了?别啊,你不信命的。”铁苍炎深为失望。 真宝活佛捻花微笑,平和说道:“万法皆空,何为命?何为非命?徒儿,你果然是为师有缘人。如何让人超凡入圣,我佛门有菩提四空经,道门有五玄真解,魔道有冥罗十典,散人有和合秘典,除此之外,别无路途可寻,现在多了一条路,极其坎坷、极其凶危。能走上这条路的,唯是徒儿这般发自内心的信命却又不认命的犟种儿。” “师父,能说得简单明白些么?这不是绝世秘籍?”铁苍炎半明不明。 真宝活佛极其肯定地道:“是,还是一本能让人超脱圣寂境,一窥仙、魔大道的圣典。比起它来,天命老人留下的武学不值一提。为师虽已至圣寂至境,然尚无法创出仙魔圣典,天命老人果然当得起人世真仙这一名号,为师终究逊他一筹。生也空、死也空,佛也空、魔也空。徒儿,和为师告别吧。”说罢,双目闭合。 铁苍炎万分不甘,大叫:“告个鬼别。师父,你认命,我不认,更不想师父带着遗憾去见佛祖!师父,既然你已经万法皆空,那斗也是空,不斗也是空,为何不和天命老人斗上最后一招?即便胜不了他,也绝不输给了他。” 真宝活佛睁开眼,亲和说道:“徒儿,为师若是能斗赢他的,哪还会一败涂地。” 铁苍炎指向易王晶碎片,昂然道:“胜,我也办不到,可不输,早从一开始就写在了天命易王神算之中。” “机巧何在?”真宝活佛白眉昂起,神采奕奕。 “正正常常地死去。凡人是寿终正寝。和尚是正果圆寂。师父已然佛心澄净、万法皆空,如何会是稀奇古怪的死去?不过是经由徒弟之手正果圆寂罢了。”铁苍炎严正高声。 正所谓当局者迷,智如真宝活佛也不能免俗。 真宝活佛激动说道:“好孩子,好孩子。就让为师彻底空净。徒儿,听过和合宗么?” 铁苍炎摇了摇头。 真宝活佛道:“和合宗据说是和合仙翁所创,是一个极其古怪的散人宗门,号称万法万技,但又只有一门内功心法可修。和合宗淹灭已久,难寻一人,机缘巧合,师父自古皇陵墓中盗得和合诀,修练之后方知其中秘奥,然师父只求长生长春,于那秘奥无心求取,不过对于徒儿来说,若能寻得和合秘奥,那修武过迟的死结便解了。坐过来,让为师将那两甲子的和合功传给你。师父没能胜天一子,徒儿未必办不到。” 铁苍炎大惊,叫道:“师父,没了长生功续命,单靠巫蛊秘术,你立会死的。再说了,正果圆寂也不是自杀啊。” 真宝活佛道了声阿弥陀佛,佛心重归空净,平静说道:“师父活了一百八十岁,尔今万法皆空,岂会将生死重放心头,自堕正果。徒儿你没个几十年的人情冷暖到不了为师的境界。别有一事,徒儿他日得便,将灵宝儿送回东海灵龟岛。师父当年顺手偷它,只为灵龟长寿,不用担心寂寞,尔今倒要让它寂寞了。灵宝儿乃是蛮荒遗种,三尾通灵,年岁比师父大得多,至少还能再活一千年。徒儿,坐过来。若有疑问,自去书房翻看。” 铁苍炎坐了过去。真宝活佛起指点在铁苍炎心口,将精修两甲子的和合长生气灌入他体内,其后化指为掌,将人震飞。铁苍炎摔壁而落,昏死前最后的景像是师父身上燃起了绿火。 时光流逝,铁苍炎苏醒过来。 真宝活佛已然人世消失,只余三杖光华舍利子,外层犹在燃烧着幽幽绿火。 石床上以指力刻着五行小字: 为师与徒儿虽只两日之缘,可已胜过百年相聚。 师父在临去之前为徒儿做了第二次命算,远较前次凶险百倍。 若徒儿回返铁家村必遭人生第一命劫,绝死无生。 山墓封墓石,师父放下了,自山腰平台回返人世已无可能,唯余一路可走。 徒儿既是信命不认命,那便先闯过师父这一关吧。 铁苍炎看着师父的最后遗言,心中深刻体会到师父期盼他认命去换取“苟活发育”的心愿,可也从字里行间品出铁家村必遭祸劫之意,岂会冷漠不理,郑重给舍利子拜了一揖,权为不遵师父遗训的小小赔罪。 拜完,铁苍炎前去收拾舍利子,手指与舍利子触碰的一瞬间,手指立有麻痒之感,体内两大长生气也有消熔之势,急收回指,心中骇惊。 此等秘术实长生功之死敌。 休养过后,铁苍炎明白要想收拾师父遗骸就只能等绿火自消,便先去了书房,翻出师父盗自古墓的和合诀,细看一遍,恍然和合秘奥所指,既为好笑逗乐,也感匪夷所思,心中暗忖:难怪连师父也要说和合宗极其古怪了。 铁苍炎放回和合诀,将师父游记取出一本,翻看记载天命老人与三世禅室的篇章,心中对自己因何来到这个世界有了头绪。 次日,幽幽绿火毫无弱减。铁苍炎见状就知怪火一时半会没法自灭,思及铁千锤与铁家村,不免忧心忡忡,抱起灵宝儿,来到墓洞水源前。墓洞有三个水池口,其中必有一个是通向外界的活水脉,否则洞内早就绝气了。 哪一个水口才是真活路,没有氧气筒的铁苍炎不敢去赌,也没必要去赌。 灵宝儿会被天鹰抓住,必是它经常自水口钻出去玩。 第3章 贼匪屠村 鄂州牙峰山小龙岭山腰偏处。 一道山溪自高大山洞内流趟而出,浊中有清,终点是岭下方的大脚潭。 铁苍炎自溪底浮出水面,吐出浊气,打量山洞,恍然是铁家村口口相传的藏龙洞,心中暗忖:长生玳瑁诀果然非同凡响,目下我不过是练至第三重就已然能憋气一刻钟,换了原先世界,单是这一条,已然足够一年混个千万。 铁苍炎将淘气灵宝儿捞上岸,一本正经地说道:“灵宝儿,你先在山里多玩些年,有危险了就躲回山墓。往后有机会,我就带你回东海灵龟岛,给你找一堆的龟美人,天天逍遥快活,让你活不到一千年。”说到最后,自己先是笑了。 灵宝儿似是听懂了,快活甩尾。三条尾巴,一大两小。 铁苍炎将灵宝儿抛回溪内。灵宝儿沉入水底,悠闲游走。铁苍炎上岸,潜运长生气,将湿衣蒸干,整理怀中事物。 一柄短刀,一尺长些,通体赤金色纹路,替代丢失猎刀。 一串上色珍珠佛串,用来换钱,能值千个来两。 山墓财宝数之不尽,只带了这两件东西,是他在亲身经历夺宝大乱杀之后有了极为清醒的认知,以他现下的实力,休说绝世珍宝,五百两银子都护不住,与其带着招来灾劫,不如放在山墓里,有需要时再去拿。 山墓书房里的武学秘籍尽都是长生长春功,就没一个能用于对砍对杀,铁苍炎连记下的心情也没有,全都丢那了。 天命七情也只记下了天怒篇。这一点和他的职业习惯脱不开关系,研究古文字与古文学,他从不求快求全,一点一分,细致钻研。 过得一会,天色已近申时。 铁苍炎不再休息,入林,向牙峰山正道奔去。和合诀与玳瑁功虽没有攻杀之力,但对身体皆有着惊人蕴养,他这一奔跑起来,速度之快已不在江湖高手踏草飞跃之下,唯是姿态没那么赏心悦目,活似发狂的野牛。 感受着身化超人的畅美感,铁苍炎热血沸腾,屈膝起跃,尚没用全力,已是超过一丈,捞中树干,手、腰同时发力,倒翻上树,于山林间纵跃。山猴惊恐乱窜。得益于二大长生功,他的山猴跃已然远在正主铁千锤之上,称之为仙猿跃绝不过分。 铁苍炎瞄着前方一株巨树,纵跃而至,手脚发力,上到树顶,遥望对面山群,心上生现了一个极具趣味的猜测。 依据真宝活佛留在书房的盗墓游记,天命易王晶的墓穴方位正就在小龙牙东北方向,真宝活佛自墓穴中取走了天命易王晶,并十一件最为精致的珍宝,其余的都丢在原处,并在墓墙上写了两行字。 铁苍炎喃喃低语:“师父到底写了什么?瞧他那字里行间的得意劲,应该不会是老龟精到此一游之类。” 小龙牙东北方向大风山金光岭。 魔道至尊冥罗教主冥轻月凭借手中的天命遗仙图,破除最后一道护墓机关,打开了天命易王墓,来到供晶室。供架空空。 墙上刻着两行字。 第一行,天命老仙不过如此。 第二行,北七爷爷又来了,掐指神算,哇喔,不得了,花甲重开日,有个小丫头会哭鼻子。 冥轻月青丝飞扬,冷厉威煞。 冥罗教众骇惧拜伏于地,一动不敢动。 冥罗右使燕春融自隔室走来,瞄了瞄墙上字,心中暗忖:人算不如天算,没有天命老人的神算之学,只剩下大海捞针之法了。 冥罗教主清冷说道:“右使,传下教令,去查北七爷的底细,有功者,冥罗十典任选一典。” 燕春融拜领教令,心想两甲子之前的事,又是一桩无头公案了。 将晚,铁苍炎穿越牙峰山偏道,跃上熊首岩。此处下方便是通向铁家村的山道。遥望第二个家乡,铁苍炎仿佛嗅到了胡姐亲手冲泡的青灵茶香气,也听到了兰草儿那似怨还嗔的训人声,心下欢喜至极,正要纵声长啸,发现到铁家村方向的光点不太对,绝非驱兽火堆,也非村中男女聚饮热闹的篝火。 铁苍炎不禁想起师父的命算,以及前几天的江湖夺宝大拼杀,心下顿沉,自熊首岩纵跃而下,全力飞奔。 牙锋山野坪凹铁家村。曾经的宁静山村火光通天,路旁、田边、树下、井旁,处处可见尸体。 铁苍炎停下脚步,盯着村中猎犬之王大黄的尸体瞧看。大黄被刀剑斩作十数截。 失忆的一年多里,铁苍炎已是铁家村内和铁千锤同列第一的高明猎人,对杀伤与尸体极为敏锐,也极有经验,脑海里本能地还原出大黄遇害时的场景:贼人趁夜偷袭,大黄发现示警,贼人恼羞成怒,痛下杀手。 铁苍炎俯身拿起沾着敌人血的锋锐犬牙,用力握紧,向村中走去,双眼血红,杀气冲天。 走得三丈,铁苍炎隐隐听得男人的得意恶淫笑声,急辨方向,断定是胡姐家,惊、喜并起,飞冲而去。 胡姐家在村口西北方向,不算远。 胡姐的小儿小女皆被杀害,血流遍地。胡姐被剑枪钉在地上,奄奄一息。五个贼人心满意足,三个贼人去了屋里放火。两个贼人倚在门旁,互相炫耀着自己才是刚刚最为威风的那一个。 火光下,劲风骤起,铁苍炎穿过二贼,停在胡姐旁边。 贼人这才发现有人,二话不说,双刀齐上,凶狠砍在铁苍炎身上,却如砍龟甲,分毫不入,反被弹开。铁苍炎冷绝凶煞,回臂摆拳,正中一贼脑袋。那贼人颈骨转了两圈,当场毙命。铁苍炎脚踩尸体,斩下首级,如狼凄号。 另一贼骇傻了,屁滚尿流。 铁苍炎扔飞首级,冷绝无情,踩住骇傻小贼,以犬牙为剑,还报血仇。小贼凄厉惨叫。 屋内三贼听得异动出来查看,那小贼已是死透了。铁苍炎收了犬牙,满脸血肉,如同野兽。 三贼之首高大横壮,瞧着铁苍炎脸上那往下滴落的贼血,一时之间不知他是漏网活人还是复仇厉鬼,心魂骇畏,壮胆大叫:“敢和凌云十八寨作对,哪条道上的爷们?!” 铁苍炎抽出短刀,冲步飞跃,凌空下击。砍猪刀法第二式,劈猪头。 这套刀法他学自铁千锤,就三招:砍猪蹄,劈猪头,放猪血。 江湖末流之技,胜在简便实用,一只大野猪,三刀便可砍死。 贼首急忙举起大刀招架。两刀相接,短刀如破纸,连人带刀,劈成两半。另两贼大惊,欺着铁苍炎刀势未收之隙,左右夹击,双刀齐斩腰肋。快刀锋锐凶狠,却如斩金石,破衣而不入。铁苍炎弃去短刀,双臂展开,搂住二贼头,死死挟压,悲愤叫吼。不过数息,二贼头骨碎裂毙命。 铁苍炎丢下死贼,捡起短刀,来到胡姐身旁,将长生气蕴入她的体内。 胡姐回了气,吃力说道:“孩……子……孩子。” 铁苍炎悲痛泪流,将两个不成形的孩子放到胡姐身边。 胡姐竭尽全力移动手臂,搂住孩子,气息重微,低低说道:“苍炎……你没事真好……胡姐一直担心你……你是好汉子……流血不流泪……胡姐是真想嫁给你……没想到……这回是胡姐短命了……这样也好……胡姐去了地……地下……也有脸说……说……和那死鬼说……到死都给他……守身了……打不过也咬下一块肉来……”言语未完,气息绝断。 铁苍炎给胡姐拔出破身剑枪,解开外衣,罩在胡姐身上,心中悲愤无极,仰天怒吼。裂云穿石。 奇妙的事发生了,一股微弱真气应运而生,依着天怒人像那蓝色经脉走线图自发地游钻,先是十二正经,其后奇经八脉,每有一个循环,真气便强上三分。那得自真宝活佛的和合长生气也有了一种微妙响应,仿佛慈爱母亲,以自身去滋养那一道尚是极其微弱的真气。 胡姐忽又回了气,竭力叫呼:“苍炎!兰草!木料屋!”音落,气绝。 铁苍炎自悲愤中回还,带着一丝期盼向东冲去。 此时,屠村贼人已听到了啸声,立知还有幸存者,慌忙散分寻找,无心中让铁苍炎得了些便宜。 铁苍炎连砍十余贼人,来到村东木料屋。 屋外木杆上吊着铁老爹的尸体。木架上绑着兰草,身上衣服被撕成碎条。地上倒着铁千锤,双手手筋皆被挑断。 贼众之首吴十八正擦着刀上鲜血,恶狞而享受。 他于凌云十八寨十八位寨主中排行最末,一套流风快刀凌厉凶狠,于绿林之中颇有声名。 铁苍炎掐着一贼脖子,停在木料场简易门前。 好兄弟还活着,铁千锤那已经黯淡无光的眼瞳中重现生机,挣扎着大叫:“苍炎!别管我!救兰草!” 吴十八脚踩铁千锤,亮了亮手中古玉饰,凶狞说道:“正主终于出现了,让老子好等。铁苍炎,去年冬天,你用当它的银子买了米,这事你不会否认吧?老子吴十八,只要你说出古宝墓藏所在,我便赏你们一个痛快。否则吴爷我便请你吃一道名菜,烤乳羊。” 那杖古玉饰实为舍利子,是嵌在铁苍炎身体上的禅室古物之一,去年冬天,山村绝粮,铁苍炎将它拿到山外当了,换了两百石糙米。 第4章 天怒万军破 当掉舍利子买粮之举,铁苍炎心中不后悔,只恨自己失忆之时做事有欠谨细,致生疏漏,于买米一事上留下了让人追踪的线索。此刻,盯着形似古玉的舍利子,他那满腔怒火中添了自责、内疚与懊悔。 铁千锤最知铁苍炎,竭力叫道:“苍炎!与你无关!没有你,村里所有人早全都饿死了!” 吴十八手起一刀,在铁千锤背上斩出一条血痕,狞恶说道:“最后的警告,否则老子先碎切了他!” 铁苍炎将手中小贼放开了。小贼误会铁苍炎屈服了,惊惧消去,恶戾重回,挥动拳头,直奔铁苍炎面门。刀光闪现,小贼左臂上少了块肉。铁苍炎冷绝无情,将天怒七刀中第一式万军破疯狂斩在小贼身上。千百刀后,小贼只有首级完整。 贼众皆是杀人如麻,可如此活斩之情,生平首见,无不胆落,惊惧。 铁苍炎踢飞首级,猎刀前指,冷绝寒声:“你们全都要死!” 铁千锤瞠目大叫:“杀得好!痛快!苍炎!杀光这些畜牲!” 吴十八眼现警惕,踢开铁千锤,冷狠说道:“原来是个练家子。铁苍炎,不怕老子烤全羊么?” 铁苍炎轻蔑说道:“吴十八,你人是畜牲,脑子连畜牲也不如。杀人是么?我好怕,我告诉你,兰草一死,我必将全力逃出村去,凭你,绝对拦不住。你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在这发善心说胡话,盼着你那同党围过来。给你十个数,你不杀,我便走。” 吴十八先前没杀人的,正就是要留着兰草去威胁铁苍炎,此刻被铁苍炎呛个结实,不禁恼羞成怒,冲前劈斩。 铁苍炎毫无畏退,正面迎战,斩出砍猪刀法第三式放猪血,横扫吴十八左腰,势若雷霆。吴十八有心试招,反手架刀。双刀相撞,锵啷一声,同时震开。铁苍炎退出三步。吴十八退出四步,恶狠狞笑。 这一次试招,他已然试出铁苍炎刀法普通,真气全无,强人一等的,不过是那惊人臂力。 吴十八将刀前举,不屑说道:“我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不过是个健壮猎户,区区凡境,不知自量。” 他却不知铁苍炎是故意示弱,诱他轻敌。 铁苍炎见吴十八中计,再次扑上,猎刀斩出天怒万军破,刀光闪映月华,寒气森森,仿佛刀芒。然不知为何,先前应狂怒而来的那一股微妙真气并没有气随刀走,颇是紊乱,令刀势徒具外形,似强实弱。 吴十八不屑更添,手中刀斩出一片光影。 他那刀法全名流风十环刀,颇有精妙独到之处,一旦展开,刀刀连环,一气百刀为一环,吐气换气,十环方止。颇多在他之上的高手栽在这十气百斩的千击快刀之下。与之相对应的,是他那独门内功心法绝气霸体,憋住一口真气,换气之前,憋得时间越长,威力越强。若他能将绝气霸体练至一气千刀的层次,流风刀法便能登峰造极。 来到这个世界后,铁苍炎从无正式修武,得传两大奇功也只两日,远无法随心所欲,正如吴十八所断,不过凡境中人,初时十来刀,尚还看得清刀路,往后就是一片刀影,他心上那信命不服命的狠性涌出,以玳瑁功护体,任那快刀乱斩,手中猎刀还斩吴十八。 死了便就死了,命该如此,不怨天不尤人不后悔,若是不死,那便人定胜天、无畏向前。 一气四百刀,吴十八彻底摸清了铁苍炎底细,以刀鞘震开搏命猎刀,起脚踢在铁苍炎小腹上,蕴以真气击震。 铁苍炎惨哼倒摔,爬起身,嘴角血丝溢出。 吴十八不识玳瑁神功,心有误会,不屑说道:“练了几年铁布衫就在那自命不凡。无知可笑。最后的机会,说出古宝墓藏所在。” 铁苍炎低着头,剧烈喘息着,脑中尽是刀法不灵的思考,很快,分析出个中缘由,相较先前,他那愤怒中混杂着自责、内疚与懊悔,不再纯粹。得到天命七情不过两日,他深知以他现下的修悟远无法随心自如的掌控心灵,与其强来,不如再搏一搏。 赌那菩提四空经没法抹消他体内已然达至极限的出离愤怒。 铁苍炎抬起头,身形摇摆起来,每一次摇摆,他眼内的情感就消减几分。 吴十八敏锐发现到异变,不忧反喜,心想:那小子眼里没了斗意,也没了杀气,看来是怕了,功夫没白费,再砍几刀必能让他说实话。 此时,铁苍炎清晰感受到来自四空经的情感压制,那是以往从没有过的玄妙感觉,仿佛一切都不再重要,直想闭上眼,抛弃肉身,进入那只有灵魂的永恒虚无世界之中。铁苍炎体内的两大长生气感受到寂灭归虚的威胁,本能地展开反击,强烈激发着主人对生的渴望。 铁苍炎心上一震,从情感抹消中挣脱出来,福至心灵,借用长生气而来的生之渴望阻滞四空经的情感压制,只留下愤怒。 除去愤怒,别无他物。 没有了杂思干扰,那一股紊乱的微弱天怒之气回归正轨,呼应着纯粹愤怒,渐有化为惊涛骇浪之势。 吴十八再度发现到异变,看着铁苍炎那几欲喷出怒火的双目,心神没来由地怯虚,脑袋更是一片空白,及至回醒,闪耀着刀芒的猎刀已是近在脖颈。吴十八到底是个内修有成的高手,虽惊不慌,脚下飞退,拉开距离,同时左手抬起,以刀鞘护喉。 猎刀横斩而过,无形刀气破毁刀鞘而过,在吴十八咽喉上留下一道血痕。 吴十八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死亡气息,此一刻,内心本能地升上恐惧,同时也深深认知到眼前的古怪猎人是个必须要铲除掉的祸患,越早越好,绝不能给予他更多的成长时间。 吴十八舞刀攻上,嘶哑叫喝:“都给我上!宰了这小子!” 贼众呐喊攻上。 铁苍炎眼里没有人,没有物,只有愤怒,只有刀。愤怒无极,刀气无极。 数十招后,狂怒铁苍炎对天怒万军破已是了然于心,震退吴十八,举刀再斩万军破。 这一击万军破方有破万军的威霸气势。刀气纵横,无坚不摧。纵然以刀剑格架也是无用。贼众尽皆断为数截。 吴十八豪赌窒息之险,凭借绝气霸体硬接斩身刀气,伤而不死,望着气竭难行的铁苍炎,心内那一种看着上古妖兽成长的绝望感越为强烈,强撑不吐气,对着铁苍炎再斩流风十环斩。 只要斩中,以绝气霸体达至窒息死亡界限的威力,以铁苍炎目下的虚弱,必是刀至头飞。 吴十八已是缺气了,脖上青筋爆凸,却是极为快意,于心中狂笑不休。 活到最后的,终究是他这个杀人如麻的恶匪。 人算不如天算。 铁千锤如兽叫吼,以头撑地,站了起来,竭尽最后的血魂,飞撞吴十八。 他的手筋是被挑断了,可脚筋还在,只要还能动,就绝不会让铁苍炎独自奋战。山里人,爱憎分明。 吴十八所有的心神都在铁苍炎身上,对于侧后而来的飞撞毫无觉察,惨被撞中,踉跄不稳,最为要命的是,再也憋不出气了。吴十八恶极煞极,吐气换气,长刀下插,破体而过。亲哥惨死,兰草悲痛欲绝,咬死嘴唇,不令自己叫出声来,以防影响到铁苍炎的心神。 吴十八抽出长刀,踢飞铁千锤尸体,再度杀向铁苍炎。 却是晚了一步。 无论是玳瑁功还是和合诀,都没有攻杀之力,但有短必就有长,玳瑁功有守御之能,和合诀有回续之妙,在长生气的助力下,铁苍炎已从气竭难行的状态回复,愤怒更添,刀气更狂。斩出天怒第二式,山河碎。 刀气破空,将吴十八的脑袋一分为二。 吴十八死了,附近只剩下铁苍炎与兰草两个活人。 失去理智的狂怒铁苍炎缓步走向兰草,高举手中刀。 兰草不知发生了什么,本能地情怯叫呼:“苍炎哥!” 清脆而熟悉的少女声涌入铁苍炎心田,与长生气激发而来的生之渴望合在一处,铁苍炎本能地想起他那娶媳妇的标准来,欲望一起,四空经顿受反压。铁苍炎恢复了三分清醒,却无法控制举刀的手,为能救下兰草,毫无犹豫,将天怒劲气蕴于左拳,击打在心口上。 心脉残断。 铁苍炎喷出口血,扑倒在地,苦涩一笑。 命劫之算应在自己身上,这是铁苍炎始料未及的。 人声传至,数十精悍贼人在宋鬼手的带领下冲至木料场。 铁苍炎人已昏沉,看不清东西,但知道来人必是贼人同党,心里担忧起兰草来。 宋鬼手在凌云十八寨贼首中位列十六,无影鬼手更在流风快刀之上,看着满院尸首,满目不可思议。未等宋鬼手回过神来,冥罗教主从天而降,自血染草地中捡起那杖古玉饰,凝眸细看。 宋鬼手哪里容得古宝落入他人之手,更贪来人美色,带着人围攻而上,双手于月光下幻变为千百。 冥轻月微动左手,无形气丝八方笼罩。 群贼如被亿剑绞击,散作万千碎块。 这一招乃是冥罗剑典三大秘招中的冥丝天罗。 她便是真宝活佛口中的天之骄女,自幼修行,双十年华便已贯通冥罗十典,迈入天孤之境。 而铁苍炎才刚刚踏上武学之路。 两者之间,天渊之距。 第5章 冥罗秘术 冥轻月只作踩死了几只蝼蚁,孤傲冷寂,微将手动,无形气剑于地面铺出一条无形空道。冥轻月踏空而行,来到铁苍炎身侧,神色微有一动。冥罗右使燕春融自场外来到,将从贼人身上搜到的几样东西放到地上。冥轻月微微摇头。 燕春融躬身退下,打量场内,心上骇异,暗忖:瞧这满地刀气遗痕,其修为至少一甲子,莫非那猎户是个不亚于教主的天命绝才? 木架上,兰草心神回复,想着杀恶贼的绝不是坏人,心中顿生期盼,叫道:“姐姐!大姐姐!救救苍炎哥!” 燕春融冷声喝道:“放肆!” 冥轻月的清冷孤绝倒是有了三分消减,摆了摆手。燕春融闭嘴不语,看向铁苍炎,心中暗道:明明前途无限,偏为了一个小丫头而自断心脉,我当年若能遇到他这样的火热汉子也不会有这些年的凄苦悲楚。 兰草只当猜对了,喜悦叫道:“大姐姐,你是天上神仙,你定能救苍炎哥的。” 冥轻月清冷说道:“本宫主是九幽魔女,不是九霄神女。小丫头,他没救了。他能杀人,是他走火入魔,他会求死,是要救你,自断了心脉。不过若是你说出这古宝从何而来,我可以让他死得没有痛苦。” 兰草骇惊,哀泣求道:“我不知道。它是苍炎哥的。苍炎哥摔伤失忆的。大姐姐,你救救苍炎哥吧。” “兰草,不要求人。苍炎哥最烦的就是求人。”铁苍炎虚弱说道。 冥轻月毫不意外死人复活,冷眼看人,道:“心脉断了还能说话,是空净寺菩提四空经的玄奇,你一个凡人居然修而有成,称得上天赋异禀,可惜练武太迟。”说罢,昂首望月,轻幽说道:“四空经是专给天生圣贤修的佛门圣典,岂是你这种凡夫俗子可以强修的,现在死了倒也好,否则他日肉干骨枯,如山如石。” 眼前女人单用看的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少了两大长生气,铁苍炎便知她是个绝顶高手,精神有振,竭力说道:“九幽魔女,做个交换,你带走兰草,我送你半本四空经,还有另一个古玉。别问我来历,我也不知道,只知东西原本都是一个古墓中的。” 冥轻月不置可否,淡冷说道:“宁死也不求人?若本宫主非要你求我呢?” 铁苍炎已然接近气竭,额上青筋爆起,吃力说道:“求你要是有用的话,你还会是九幽魔女么?神仙菩萨都不搭理苦难凡人,九幽魔女又哪会有心情去听我等凡人的哀求。唯有价值与利益。除去我,就只有兰草知道埋藏地点。当然,我信你有能力将十万大山翻个遍,但那要花多少时间?” 冥轻月闭目不语。 兰草哀泣求道:“大姐姐,我不要你救,你救苍炎哥。你有法子的。” 冥轻月睁开眼,清冷说道:“小丫头,为什么要救他?他是你男人么?” “我不会武功,也没力气,只有苍炎哥能报仇。大姐姐,兰草用命去换。”兰草抹去眼泪,嘶声叫吼。 哽咽而凶狠。 冥轻月微有欣赏之色,说道:“你这眼神有些魔女样了。小丫头,能救回死人的,只有仙与魔,而我,只是一个九幽魔女,因此,他能不能活,要看他的造化,你若觉着能接受,便去将古宝掘来给我。” 铁苍炎微弱说道:“我不接受。你带走她。”又道:“兰草,将我和千锤葬在一处。” 冥轻月独尊独断惯了的,最听不得带有“命令”口吻的话,玉容不禁冷若万年寒冰,玉手虚空下压。 地面崩陷,化为一个深坑,铁苍炎落在坑底,气绝脉停。 冥轻月收回手,冷傲说道:“本宫主不需要你来教做事。小丫头,你只有两炷香的时间去思考,时限一过,他有死无生。右使,放她下来。” 燕春融斩断绳索。兰草下地,毫无犹豫,冲奔回家,于屋后树下掘出一个布包,如风而回。 布包里有着铁苍炎原先穿的破烂衬衫,半本复制的菩提四空经,以及一杖古玉饰。 冥轻月拿起古玉饰,与之前的那一个凑在一块,清冷孤绝的双眸中闪现一抹喜色,道:“虽非易王晶,也是一件神物,可惜三结缺一。右使,你可知它们的来历?心内又有何感受?” 燕春融斟酌说道:“属下不知,只是瞧着并不似古玉,看着它们,属下心里也有一种极奇古怪无法言喻的扭曲感。” 冥轻月微微颔首,道:“你能有此感,他日必可身入霸极。此两物实为人世大德高僧死后而来的光华舍利子,且应有第三颗,分别叫做燃灯结、如来结与弥勒结。据圣典记载,有此三结,若得主再将菩提四空经修至大成之境,便能施展三世归虚,此一秘技乃是佛门至高无上之大神通,可令过去世、现在世与未来世皆归寂灭。” 燕春融一愣后道:“教主,属下蠢钝,若皆归寂灭,得主不就是死了么?” 冥轻月收妥舍利子,说道:“不是死了,是超脱凡尘,成佛成圣。但天生圣贤终归是极其少数,由此,邪法应运而生。三世禅室便是其中之一,以毁去舍利子为代价,令三世归虚变为两世归虚,到底哪一世留下,无人可以控制。只有现世留下才能让得主长生不老,消去百邪。不过终究是邪法痴念,四空经是给天生圣贤去修的,凡人强修,要么七情六欲被抹消,和木石无异,要么就和那小子一样,走火入魔,纵有万年之寿也是个活疯子。” 燕春融敬畏拜道:“教主圣威,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必能一统江湖。” 冥轻月将玉手伸入空中,握拳,仿佛将明月握在手中,冷傲说道:“江湖?本宫主要的是整个天下!凡日月所照,皆我圣教之土!” 兰草道:“大姐姐,你是要当皇帝么?” 燕春融疾伸手,捂死兰草嘴,又将她摁倒在地,冷锐说道:“你已是我圣教弟子,不得对教主无礼!跪下!” 冥轻月自怀内取出一个玉晶小瓶,自其中倒出冥罗九泉珠,抛给兰草,冷声道:“山野丫头,将它塞在你男人嘴里。”说罢,又道:“右使,带她去换身衣服,顺道教教她最基本的规矩。” 燕春融放了兰草。兰草下了坑,将九泉珠塞进铁苍炎嘴里,看着他嘴边的血水,泪水又流。燕春融微抖右袖。一条丝带飞射而出,缠中兰草。燕春融将兰草拽到身边,带着她走了。 冥轻月暗以冥罗秘术,打量周遭尸体,发现只有十具适合锁魂秘术的尸体,不禁皱眉,心中思忖:少了兔肖,这上苍总归不让世事十全十美,也罢,一切就看他的造化了。她将左手上举,无形剑气如丝,缠向众尸。 包括铁千锤在内的十具尸体浮空而起,叠落大坑之中。 冥轻月来到坑沿,双手闪现青幽光芒,以冥罗真气将大坑罩封,展开冥罗教秘术封魂绝命阳回锁。 此一秘术实冥罗教神通秘术之首,诡异莫测,由冥罗十典中锁魂经、轮回像与十二魔肖三典合一而来,若然成功,便能强开黄泉鬼门,令处于生死夹缝之间的人回还阳世,然终究是魔门秘术,专走险诡,存有三大不足。 一不足,成功机率微乎极微。 二不足,要想施展秘术,至少要有两具以上适合秘法的尸体,要想秘术具备最大成功可能性,则需要十一具适合秘法的尸体,别名一尸一肖。肖即生肖。木料场周遭尚算完整的尸体不下四十具,诸肖皆有多余,独缺兔肖。 三不足,纵然创造奇迹,重回阳世之人也会发生某种变化,诡异难测。 因此,只要还有一丝可能,纵然是冥罗教中人也不愿受此秘术。 及至燕春融带着兰草回返,大坑已是变为一座无碑坟墓。 冥轻月看了看燕春融,转身离去。燕春融带着兰草跟了上去。兰草一步三回头,泪眼婆娑。 燕春融停步低语:“丫头,安慰你的话,我不说。他那种情况,纵有我圣教秘术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几无可能重回阳世,纵然活了,也未必就是原来的他,变成个食人吸血的怪物也说不定。从现在,能为亲人报仇的就只有你一个了。还要伤心么?” 兰草抹去眼泪,坚强说道:“右使姐姐,我真也能和教主姐姐一样在天上飞么?” 燕春融道:“你能让教主看中,必有天赋,然终究练武已迟,难有大成,练个十年,玄境能有,虽无法称霸江湖,杀一群山匪,如杀鸡犬。” 这便够了,兰草跪倒在地,对着村人尸体磕头拜别。 . 匆匆间,两天过去。近午时分,冥罗右使燕春融自林中跃出,来到残破铁家村。她手中多了柄长剑,剑鞘刻着古篆文。她将村人尸体与贼人尸体分别集中,堆为两处,取柴堆放,点起火头。 尸体若不处置,必会生疫。 黄昏时分,燕春融来到铁苍炎墓坑处,原地盘坐,美眸闭合。 太阳落尽之时,燕春融站了起来,心中暗忖:快三天了,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他终究没那个造化。 燕春融转身去了破屋,寻来铲子发掘墓坑,心中深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也替自己感到委屈。 盗墓非她本心,可又有不能不做的苦衷。 墓中尸体皆已开始腐败,独铁苍炎丝毫没变。 护尸不腐,冥罗九泉珠的妙用之一。 第6章 和合启武 燕春融抱起铁苍炎,跃出墓坑,就着月光来到村北,进入村中唯一一间尚算完整的小屋。她将铁苍炎放到床上,于柜中寻到蜡烛,以火折子点燃,放到床边桌子上。淡弱烛光下,铁苍炎毫无变化,既没出气也没进气。 燕春融将手搭在铁苍炎右腕上,直到月上天中才放开,替铁苍炎理齐破衣与乱发,温婉说道:“铁苍炎,你虽是山野粗人,却英雄热血,对着教主也无所畏惧,我心中既敬佩也喜欢,本不该打扰你最后的安宁,可那粒九泉珠关系到我能否修悟冥罗剑典与万道归魔,否则绝无法查清师门疑案报得血仇。只得对不住了。做为补报,你那小媳妇,我会照看她的。” 说罢,她在床前拜了三拜。 铁苍炎依旧毫无动静。 拜完,燕春融寻来一双筷子,撬开铁苍炎的嘴,却没看到那粒散发着青幽光芒的九泉珠。燕春融纳闷了,要知九泉珠虽非冥罗至宝,可也是只得教主才拥有的秘宝,练珠之物中便有着辽东长白山千年寒泉泉眼冰晶,这方能口含不化、护尸不腐。 思量一会,燕春融将指点在铁苍炎下咽部,微微旋动,试着通过冥罗真气去探知九泉珠的寒气。喉部没有寒气与真气互激反应。燕春融再将玉指下移到胃部。这一回,她感受到了那一抹近乎于内家真气的微弱寒气。 燕春融面容古怪起来,怅然一叹。 会有吞咽的动作,足以证明铁苍炎曾经将脚迈回过阳世,只不过要想死而复生终究太过虚无缥缈,那只脚又被小鬼拉了回去。 夜风透窗而入,寒意大起。燕春融收回感慨,开始思考怎么拿出那粒九泉珠。 开膛破肚最为简单方便,但她到底不是真正的魔女,掘人墓穴已是心上不安,哪里做得出毁人尸体的事。 否决了开膛破肚,燕春融决定以真气推顶,却是人死体僵,且九泉珠本就有冰封之效,任她如何努力,九泉珠也是卡在喉胃之间。燕春融恼火了,跳上床,手抓铁苍炎脚,来了个天地倒悬,发力抖动、震击。好一会,她方放平人,撬开嘴再度瞧看,依旧没有九泉珠的影子。 燕春融气恼坐下,双手合拳,对着铁苍炎心口用力锤击,一边锤,一边凶狠叫道:“老娘被贼老天欺负也就算了!你个死鬼也来欺负老娘!老娘收拾不了贼老天,还收拾不了你个死鬼?!张开嘴!给老娘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 一连百十锤,毫无收获。 燕春融不再锤击,坐回床旁椅子,有气无力,瞪着铁苍炎发呆。 良久,燕春融苦恼说道:“你个死鬼真要占一占老娘便宜才肯吐出九泉珠么?” 若是铁苍炎活着,必是要开心快活地用力点头。 燕春融也知对着死人说话有多可笑,不再说,长叹起身,叹完,娇艳面容生现一抹淡羞,仿佛抹了一点淡粉胭脂。她盯着铁苍炎那张粗犷大脸,淡羞转浓,深吸一口气,不给自己反悔的时间,撬开铁苍炎嘴、俯身红唇相贴、蕴以真气外吸,一气呵成。 这一回有用了。卡在胃喉之间的九泉珠渐行上移。燕春融心下大喜,为能加快些速度,早些脱离和死人亲吻的难受与尴尬,她分出左手,以指顶在珠处,暗蕴自幼苦修的和合长生气,去消解九泉珠的微弱冰封。 铁苍炎的手指动了一动。 燕春融专注吸珠移珠,没能发现到这一微弱异动。 封魂绝命阳回锁实为冥罗教至高秘术,自古至今就没几个修而有成的人,纵然修而有成,终其一生也未必能用上一次,这就导致教中秘录中缺少此一秘术的实用记载,所有的一切都是历代修悟者依据自己的体悟去猜测,包括生效时限在内,虽说大差不差,终究只是一个猜估值,或可做为平均值去看,绝无法完全套用在授术个体身上。 铁苍炎的确曾将一只脚迈回了阳世,若无意外,他将是这百年来头一个由魔门秘术重返阳世之人,然而即便是冥罗教主也只看出铁苍炎修了四空经,并没有发现到他体内还隐着得自真宝活佛的两大长生气。 菩提四空经是佛门圣典,天性与魔门秘法互克,魔门秘法要人生,它便要主人三世归虚,就此弃掉臭皮囊,硬生生将主人迈回阳世的那只脚又给拽了回去。来自于和合诀的长生气非道非佛非魔,专要长生长春,为保主人小命便和魔门秘法站一块,反压四空经。 若到此为止,铁苍炎一样是这百年来头一个由魔门秘术获得新生的人,偏不巧,他体内还有着玳瑁长生气。长生玳瑁功乃是四百年前道门第一奇才灵龟上人创出的奇功,道佛不同路,但在伏魔卫道上彼此一同,既是魔门秘法骤强压倒四空经,它便加入到四空经一方。 冥罗秘术、和合诀、佛门四空经、道家玳瑁功,这四种人世顶级功法于铁苍炎体内斗做一团,若非铁苍炎还有着微弱的天命真气,真就是长生变短命,肠穿肚烂了,可也因着这一种生与死的微妙平衡进入了胎息假死的状态。 这一种假死,铁苍炎无法自我脱解,犹如落进沼泽的人无法自拽头发去脱困,只能靠外力,时间一长,假死便是真死。不幸之万幸,上苍再一次戏弄凡人,燕春融为了九泉珠将铁苍炎挖了出来,抖、震、锤之类的外力助益有限,可她最后用出的和合长生气,正和铁苍炎体内的和合气同为一源。 得了外来长生气的助力,生与死的微妙平衡被打破了。 铁苍炎本能地动了起来,双臂发力,死死搂住无尽黑暗中的一点光明,舌头拼命索取着能将万年寒冰融化的火热熔浆。 燕春融骇惊,竭尽去力去挣脱,却是无心中已成了冥罗秘法中的一环,冥罗真气通过彼此相接的唇舌,以极速流入铁苍炎体内,令冥罗秘术骤然强盛。真气将竭,燕春融方悟异变根源所在,惨然一笑,心中暗道:难怪教主不说缺了哪一魔肖,原来是我这兔肖,我若不来盗墓,便不会被秘法强补缺肖,这便是报应。 铁苍炎一个侧身,将自怨自苦的燕春融压在身下,全身窍孔冒出淡白气丝。 淡白气丝再将燕春融包裹其中,滋润着她那枯竭真气,并呼唤着她体内的长生气。 燕春融感受到本门秘术的心魂召唤,满目不可思议,但她体内和合气的微妙转变毫无疑问,正就是秘典中记载的和合启武,是和合诀发生惊天神变最为关键的一步。 燕春融拼尽全力,将铁苍炎推开些,喃喃自语:“不可能的,我是鬼阴之体,要想和合启武,唯是鬼阳之体。” 猜疑归猜疑,无改事实,她体内和合气对铁苍炎体内和合气的回应毫无花假的显示着彼此之间是最为完美无缺的和与合。 和合启武是双向的,铁苍炎同受感召,身体一震,心魂归体,清醒了三四分,睁开眼,看着自己身下方的娇艳美人,内心深处没来由地生现一个念头:她是老天爷恩赐给他的完美婆娘,永生永世。 色心一起,欲念便生。 铁苍炎尴尬顿起,然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放开娇艳美人的心思,便是咧嘴笑了一笑。 燕春融双手捧住他的面颊,柔声缓语:“你是个热血汉子,也是个见色就起意的粗胚,和奴说,你死过么?” 铁苍炎满心糊涂,但婆娘问话必定要回,坦诚回道:“死过一回,从天上掉下来,被石柱给插穿了,挺了三个月,活过来了。右肩。” 燕春融分出左手,撕碎他那破烂外衣,果见一个触目惊心的伤痕,轻语:“当时有什么感觉?” 铁苍炎道:“当时失忆了,清醒之后,依稀记得当时有一种玄妙幻觉,我飘在空中看着自己。” 燕春融惊喜无尽,再无疑猜,温婉说道:“果是鬼阳之体。粗胚,先放放奴。” 铁苍炎反倒搂紧人,紧张说道:“你不会飞了吧?” 燕春融眼中柔情似水,面上风情妖娆,媚声诱语:“奴不会飞的,也不想飞,奴以往骂着老天爷,现在还是想骂,却是喜着骂。粗胚,先放一放奴,你是郎君,有些事应该由奴来做,服侍郎君。” 听得这话,铁苍炎色心飞腾,暂且放开怀中妖娆。 燕春融坐起身,妖媚而又贞烈,将她那冰清玉洁完全展现。铁苍炎倒是没了色心欲火,死死盯着她身上的伤痕,那是一道比他肩伤还要惊人的夺命伤痕,自左肩斜斩而下,直至小腹。单是看,铁苍炎就觉着她不该还活着,该是当场就被斩为两截。 燕春融抓住铁苍炎手,轻轻放在她左肩上,顺着斩痕向下滑动。 铁苍炎怒气勃发,叫道:“婆娘,是哪个做的?!告诉我,我要碎切了他!” 燕春融羞娇如花,贴到铁苍炎怀里,柔媚轻语:“爱在欲先,欲比爱浓,好哩。郎君,奴是你的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奴现在相信命了,和合启武,纵算奴得不到惊世神变,郎君必定能够得到。奴守身三十年,还望郎君怜惜怜爱。” “才三十年?你男人我虽只练了两天功,但说到功力,足足一百二十年,包管婆娘惊天神变。”铁苍炎欲火重燃。 燕春融春情无限,将玉指点在铁苍火眉心,妖媚软语:“你这连谎话也不会说的粗胚。” 铁苍炎已没心情闲扯了,将燕春融压在身下,兴奋激扬。 是时候实践一下生崽秘技了。 第7章 妖媚婆娘(1) 次日,天明。 铁苍炎盘座木料场无碑新坟前,怔怔出神。 铁千锤的尸体,他今早挖了出来,用木板做了口薄棺,将好兄弟给安葬了。 人是安葬了,他的心灵无法宁静。若非是他的到来,铁家村未必便会遭此劫难。 山风吹来,呼啸作响。仿佛是铁千锤的声音。 “与你无关,没有你,全村人早在去冬就饿死了。” “苍炎,替我照顾兰草。” …… 辰时末,铁苍炎起身离去,双目冷厉,威煞如虎。 舍利子之事,经过一番深思,他已然明白绝不单纯,凌云十八寨充其量只是一个听令而行的打手罢了。 回到小屋内,铁苍炎的威煞与冷怒暂为消散,坐在床前,打量起倦极累极的春融婆娘。越看,铁苍炎心中的那股子欢喜越为膨胀,直想扑上床去,搂着婆娘再战三百合回。 铁苍炎压下胡思乱想,瞄着婆娘真没醒,轻快地,目测婆娘尺码。实有大D。 他铁苍炎也有大D婆娘了,开心快活重回,咧嘴大叫:“老天爷,我爱死你了!” 若非没法将好兄弟胡大可抓到这个世界来,必是要好好向他炫耀一番。 他给自己定的媳妇标准是六七分容貌、六七分身材、六七分性情、六七分才慧、六七分谈吐、六七分气质,能和他一起平淡过日子的。听着不高,可休说旁人,即使是他自己也从没想过会有一个女人能对号入座,就算有了,也如胡大可所说,没个千万年薪,养她不起。 但曾经的幻梦在今天实现了。 床上的婆娘,八九分容貌,八九分身材、八九分性情、八九分才慧、八九分谈吐、八九分气质,明知他是个粗胚猎人,还毫无条件地将她的心与魂交出,只比他的娶媳妇要求高出一大截。 该是叫声太大,燕春融醒了三分,红唇微张,美眸星启,波涛随着呼吸起伏。 铁苍炎大喜,跳上床,搂住婆娘。 燕春融霎时惊醒,玉拳狠敲铁苍炎脑袋,娇娆骂道:“你个粗胚!你个死鬼!奴昨晚怎么说的?你又怎么做的?!奴差点就痛死了!” 铁苍炎反倒得意无尽,硬顶敲打,堵住婆娘的骂人嘴,直吻到婆娘气竭犯晕才放了人,腆着脸道:“又妖又媚的小婆娘,绝对不要认输!再来三百回合!不把你男人吸干了绝不罢休!” 燕春融缩进他的怀里,幽幽轻语:“不小了,三十了,换了旁的女人家,孙子都有了。” 铁苍炎霸气打断,“我说你小就小,老子我,今年55了,做你爹都够了。当然,我还是喜欢你叫亲哥的浪劲儿。” 说是55,倒非他胡扯,原本32,现在23,加一块,正好55。 “你个粗胚,要不要哄婆娘也这么粗?”燕春融羞恼咬在铁苍炎肩上。 铁苍炎哈哈大笑,抱着婆娘跃床而起。 燕春融失声惊呼:“你个粗胚,让奴穿衣服啊。” “没时间穿了,凌云山离牙峰山只得百十里地,以路程算,第二波人随时会到。再者,和合秘典说过,和合启武之后,修为较弱的一方在三五天内会处于功力尽失的状况。”铁苍炎以脚踢桌。 桌上的包裹应力飞空,恰到好处的落在燕春融的怀里。 “不是功力尽失,是和合神变的蛰伏期。奇怪,你怎么没一点反应?”燕春融心中一跳,想到一种古怪可能。 “你男人我还有一百四十年的玳瑁功嘛。婆娘,抱紧了。”铁苍炎浑不在意。 燕春融暂将怪想放下,搂紧铁苍炎,心中甜美舒畅。 比起夫人此一类文雅称呼,她喜欢婆娘这两个字。粗犷有情意。 . 抱着个人,对铁苍炎来说毫无任何影响,纵跃如风,自村后小道进了牙峰山,往山深处走,越过名为三角岗的野地,来到一个无名小谷。铁苍炎跃下谷中,穿过两重藤蔓,进入隐秘山洞。 洞中有着简易石床、石桌、草席、柴刀、木桶、铁锅等器具,洞角摆放着盐罐、陶壶、猎弓与箭壶。 “好隐蔽,这是什么地方?”燕春融颇为诧异。 铁苍炎放了婆娘下地,眼现思忆,简略解释:“这是我和千锤的秘密营地,有时候入山没个五七天回不去的。冬天入山也不少得一个能避风雪的歇脚地。婆娘,你休息一会。我去弄些野菜野果,再给你打两只野鸡。不准跑了。我有很多事想问你。” 燕春融亲柔说道:“也要奴现在能跑。快去快回,奴也有很多事要问郎君。” 铁苍炎不悦打断,“不爱听郎君。要么叫我名,要么叫粗胚。” 燕春融将玉体展现给铁大老爷,妖媚说道:“你是铁家大老爷,你要奴怎么样,奴便怎么样。老爷对奴还满意么?” “满意到想让你腰软体酥。”铁苍炎搂住犯妖婆娘,用力亲了下去。 燕春融热情回应。 铁苍炎心满意足,放了婆娘,背上箭壶,拎上猎弓,钻洞离去。 燕春融打开包袱穿衣,妥当后寻到积存的木柴,以火折子烧起小火堆。 . 婆娘正是最为虚弱之时,铁苍炎免不得心有所忧,匆匆打了野鸡、挖了野菜便回,于谷中溪边洗菜、杀鸡。燕春融一旁帮手,温婉贤淑。 鸡汤炖好,香气诱人。主食是山中野薯,口感粗糙了些,但填肠胃。 铁苍炎看着婆娘吃,将他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毫无任何隐瞒。 这一种绝对信任来源于和合诀的心魂相引,绝不会有错。 燕春融信之无疑,然还是忍不住感到匪夷所思。 倒不是人由天降的荒唐,三世禅室这一扭曲佛门至高神通的诡异邪术,她前些时日听教主说过,且也得到三世禅室毁灭之后余下的两杖舍利子,足以证明铁苍炎所言为真。 让她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将所有时光都用来修练长生功的真宝活佛。要知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她单是修练冥罗真气并本宗和合气就已是要花去两三个时辰,再扣去剑术、轻功与奇门绝技的修行,剩下的时间根本就不够用,往往要扣减睡觉的时间去处理教务。 铁苍炎拿了布,给婆娘抹了抹油嘴,打趣揶揄,“你那是没看到我师父趴在山腰上一月不动长青苔的可笑光景,直到现在我还是忍不住去想师父是老龟精的可能性更高一些。即便如此,和合诀与玳瑁功也不过是他主修的两门长生功,大大小小的长生功,足有二三十种。虽说师父从没用过杀人功夫,但我肯定师父也会,且还都练得世间无匹,只不过师父终究深具佛心,修而不用罢了。” “怕也就是要胜天一子的强大渴望才能让他老人家具备此等惊人的精力与毅力。苍炎,天命易王晶真的毁了?”燕春融深感惋惜。 铁苍炎做了个砸击动作,刚硬回道:“我亲手砸的。我这人信命不服命。婆娘,到你了。说说。” “我这一支并非是和合正宗,但和合宗打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正宗,如同蒲公英,弟子散到哪就是哪,谁爱称正宗就称正宗,没人管。本宗只有一个和合诀可以修,能不能和合启武又主要看机缘,按说以这种散到不能再散的情况,不可能对任何宗门造成威胁,但不知为何,暗中有人绝灭和合宗。当然,我也是在宗门遭袭之后才知道这事。”燕春融说着,将这一种莫名而来的杀戮以及她这些年收集到的有限线索一一说出。 事涉婆娘的安危,兼且自身也算是和合宗弟子,铁苍炎岂会马虎,细为推敲,可终究线索太少,毫无收获,心上对婆娘暗中渴求天命易王晶一事不禁有了切身体会,不过也就是个认同的想法。 毕竟天命易王晶所载的天命神算之术绝非你想参悟就能参悟的,绝才如真宝活佛,在神算之术上本就登峰造极,可在得到天命神算之术后还是修了近十五年才达到接近天命老人的境界。 换了没有神算天赋的燕春融与铁苍炎,穷尽一生去修悟,怕也就是个摆摊算命的“半仙”造诣。 燕春融明白铁苍炎是对的,一声感叹。既有气恼,也为伤怀。 铁苍炎改变话题,“婆娘,有九泉珠就行?按你所说,强如镇教神功冥罗剑典也不过是修悟冥罗十典之中最为奥妙的万道归魔九渊九重冥罗典的入门台阶,依我所想,怎么着也要得到十典之一才够分量。” 燕春融掠了掠发丝,道:“教主知道我别有心思,但圣教是个只问价值与利益的地方,所以教主并不在意我有什么心思,只不过我的价值顶天了也就是一个替教主打理杂务的右使。休说冥罗十典,便是冥罗剑典也触摸不到的。能够修习的,皆是从冥罗十典中衍化出的功夫。也是上乘就是。” 铁苍炎给婆娘新盛一碗鸡汤,打趣道:“瓜婆娘,大教主不是说了么?谁找到北七爷的消息就任选一典。只要你给你男人生上十个八个小天使,你男人就帮着你一起出卖你男人。师父是仙人敌北七爷爷一事,以冥罗教的能力,应该还能找到证据去对证。” 燕春融眼神骤有阴暗,随即恢复,轻浅软语:“苍炎,嗯,如果,你婆娘是说如果……算了。不说了。就按你说得办。” 第8章 妖媚婆娘(2) 铁苍炎毫不客气,霸道说道:“我是大老爷,当然按我说得办。婆娘,你也是大高手了,等你恢复了,给你男人说说这个境那个境的。说实在的,当初看到高手大乱杀,我真就觉着个个是神仙,后来遇上师父,才知比起真正的绝顶,他们那些人就是个萤虫之光。” 燕春融正有此意,娇媚嗯了嗯。 铁苍炎食指大动,恰好婆娘也吃饱有体力了,便将婆娘抱入怀中,专注研究面团的一百种揉合法。 燕春融羞娇作恼,可洞中无外人,哪里还舍得管他,作嗔埋怨:“你个粗胚,就不能让你婆娘多休息一会?!” 铁苍炎瞪眼叫道:“真就不能。我上学读书那会,老师便说了,做事要专心一意,日以继夜方能有所成就。” 燕春融岂会听不出双关荤话儿,羞娇转浓,妖媚软语:“你个粗胚真敢吹,你上学读书?你要是真进过学读过书,奴便依了你,你想奴怎么样,奴便怎么样,直到奴断气为止。” 铁苍炎最为喜爱的,便是春融婆娘所具有的这一种妖媚骨贞烈心,既浪得睡床,也守得空房,毫无任何矫饰做作,当下先放了婆娘,抓起一根木柴,假作吉他,叫道:“婆娘,我当真了啊。你男人不仅读过书,还习过乐。那歌唱起来,神仙也要叫绝。” 燕春融哪里肯信。 铁苍炎老实不客气,拨起无弦木棍,作怪唱道:“我这样的~~~粗猎货,到底怎么做才能耕好田?一日耕三回,耕得牛皮破,我的小牛牛,它还不满意。呜啦啦啦娜,呜啦啦啦娜,到底怎么耕,它才能满意?” 燕春融俏俏翻个白眼,正要开声骂人,猛省粗歌中的意思,举起石碗,用力连击铁苍炎脑袋,羞恼发嗔:“你个粗胚!你个死鬼!有本事你就耕,老娘说个怕字便跟你姓!老娘倒要看看到底是牛累死了,还是田耕坏了!” 铁苍炎专等着这话呢,丢掉木棍,抱起婆娘,卖力耕田。 只要牛不死,就往死里耕。 次日,清晨。燕春融累极乏极,连根指头也懒得动,倚在床头,那对美眸瞪着满洞乱跑的铁苍炎,既羞恼也纳闷。 昨个闹腾大半天,燕春融一败再败,不得不向铁老爷软语求饶,改名铁燕春融一事板上钉钉,没得跑。 铁苍炎将最后一锅热水倒进木桶里,转身来到床边,抱起婆娘,放到桶里。 燕春融浑身舒泰,美眸闭起,呓语浅嗔:“苍炎,你那腿真就没打软么?真就邪性。” 铁苍炎一反嘻笑,正经严肃地回道:“什么邪性?瓜婆娘,我这是正宗神功。昨个和你说过师父的事了,但其间的经过,没说。师父原本极有可能胜天半子的,却是叫我给毁了。婆娘,你对悖论知道多少?就是互相矛盾的说法。” 燕春融颇有所知,回道:“绝对不要听从我命令之类,知道一些。怎么了?” 铁苍炎拿起木梳,给婆娘梳理长发,回道:“那你说,世间存在完美无缺的武学秘籍么?” 燕春融摇了摇头。 此问答案,世人皆知,不管是正道魔门,还是神通邪术,都是人创造出来的,而人,纵是天生圣贤也非完美无缺。 铁苍炎洒然一笑,道:“这不就结了。长生玳瑁功是四百年前道门第一奇人灵龟上人修悟出的奇功,专论长生、破邪、守御、胎息、辟谷,在修到大圆满境界之前,存在一个命门。大多数人都会将命门隐在致命要害处,这么做有个好处,致命要害本就是要防的,从而将神功的利益最大化。师父也不例外,将命门放在了龟甲最为强劲的背部命门穴,却是不幸遇上了我。”说罢,狠劲挠头。 燕春融不解说道:“这事我昨天听过了,算是劫数。怎么了?” 铁苍炎颇有些尴尬,将头凑到婆娘耳边,将他那改良神功的伟大创举以及师父骤喜气散逆脉的事补说了。燕春融委实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一个修至圣寂境的无敌圣僧居然叫一个屁给崩得脉逆气散,美眸瞪圆,可无论她怎么看,都无法从铁苍炎脸上找到半分扯淡逗人的痕迹。 为能释疑,燕春融有了个小小决定,说道:“苍炎,去将柴刀拿来。” 铁苍炎不清楚婆娘要柴刀做什么,但区区小事岂会让婆娘说上第二遍,麻溜办事。燕春融握紧柴刀,二话不说,凶狠下斩。铁苍炎万没想到婆娘是要谋阉亲夫,但距离太近,想闪都没得闪,眼睁睁瞧着柴刀斩中小牛牛。 金铁交鸣声响起。柴刀被震开。 铁苍炎跪倒在地,手捂小腹,惨痛**。那一股子酸麻痛爽,他这辈子绝不想再尝第二遍。 燕春融高举柴刀,以刀背敲在铁苍炎脑袋上,嗔怨:“你个没脑子的粗胚!亏你有脸吹嘘!你竟然将命门设在你那注定要走泄的玩意上,不知道命门是必须要守固的?一守一泄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练,就算让你练到大圆满境界,也顶多只是你师父的一半?” 铁苍炎颤抖着伸出手,拉在木桶沿上,痛苦埋怨:“婆娘,你要试功能不能先说一声?我也好运气。这么突然来一下的,若不是我神功有成,你就要守活寡了。我当时真没想到真能娶到媳妇的,就是一时心血来潮。不过事后想一想,真就是半个完美无缺。” 燕春融扔掉柴刀,扭头不听。 铁苍炎绕个小半圈,陪笑道:“婆娘,你想想,要想破我的命门,那就要吸干我对不对?我可有一百四十年的功力,哪个能办到?再退一万步说,就算还真有妖精能办到,也要我肯配合才成,对不对?所以呢,这世上除去我婆娘,没人有机会破了我那神龟功。完美闭环。” 燕春融一愣后道:“这么一说,倒也是。只是妖精给你下药怎么办?” “一百四十年的功力,再用药给大大强化一下,婆娘,你觉着那妖精会是什么结局?”铁苍炎捡起柴刀晃了晃,得意神气。 燕春融没好气地道:“堤决田毁。气死我了。亏你还能笑得出,玳瑁功大圆满,便是万丈高山摔下也夷然无损。你这么做,命门是没了,可你要是从万丈高山摔下,哼,怕是只有你那小牛牛还是完整的了。” 铁苍炎神色一肃,认真说道:“天下事,有利就有弊。婆娘,我问你,长生玳瑁功先是长生功,还是先是龟甲功?这世间又有多少人修到所谓的大圆满境界?灵龟上人自己就没修到,师父苦修一百四十年,就差最后一步,还是阴差阳错,没成。我没师父的乌龟耐心,所以,选一个最适合自己的练法才是最好的。” 燕春融正要再说,猛省铁苍炎话中意思,心中温暖,柔婉如水,轻语:“苍炎,你是让我放弃冥罗十典?这话可就矛盾了。” “不矛盾。我绕了半天的,只在想让你放弃和你绝不相称的秘典,好比你在心里巴望着的万道归魔九渊九重冥罗典。若说菩提四空经是给佛门圣贤修的,冥罗典便是给魔道天骄修的,你和我皆非魔道中人,强修的话,我就是一个极佳的反面例子。”铁苍炎情真意切。 燕春融拿起他手,贴在脸上,心中海潮翻涌。 自从宗门被毁之后,孤苦无依的她终于又拥有一个真正关心爱护她的亲人了。 铁苍炎霸气说道:“婆娘,你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好了,现在说正题。鬼阳鬼阴是怎么回事?” 燕春融拢齐半干长发,以绳暂扎,温婉细说。 人生而有天赋,纯阳纯阴、鬼阳鬼阴、天生神力等皆是。鬼阳鬼阴简单去说就是比别人多半条命。依常理,人死,魂魄随散。鬼阳鬼阴有所不同,身死之后魂魄飘而不散,能维持的时间大抵上能让人勉强说完三句话,该死还是要死。然武学功法本就是激发人潜力的宝典,尤其是燕婆娘修的和合长生气,与铁老爷修的佛门四空经。 区别在于,燕婆娘是在魂散之前经由长生气回续保命,而铁老爷是经由外力,在魂散之前令垂死之躯得到了救治。 铁苍炎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我能经由冥罗秘术重续心脉也有鬼阳之功了?” 燕春融泼辣娇嗔:“想得美。半条命,用掉了就用掉了。你能重续心脉,半是冥罗秘术,半是你婆娘我,舍己救粗胚啊。” 铁苍炎眼前一亮,腆着脸道:“那是当然,要不,我舍命再播二亩地的种子用以答谢婆娘?” 燕春融羞恼伸手,在铁苍炎脸上用力掐扭。 铁苍炎由得婆娘折腾,转移话题,“婆娘,我的功夫现在是个什么层次?吴十八也是一刀劈了,二流高手总该有的吧?” 燕春融收回手道:“每一个层次都有所谓的九流。有些事用说的也说不清。苍炎,你去铁家村,我在那里埋了两样东西,正好能用上。” 铁苍炎打趣道:“你偷大教主的宝贝了?这事可真是凶险。” 燕春融催着人道:“我没那胆子。吴十八怀里有流风刀谱与绝气霸体的秘本。我本想用它们换些东西的。快去快回。不用担心我,和合神变已从种子变成了幼苗,我能运用三成功力,寻常高手奈何不了我。” 铁苍炎信她,问清埋藏地,带上短刀,离洞飞奔。 第9章 妖媚婆娘(3) 大半个时辰过去。铁苍炎重返铁家村。 野坪凹上山风劲急不息,尽管如此,站在村口还是能闻到血腥气。铁苍炎于田埂旁放慢脚步,看着那些已失去主人照料,但依旧顽强生长着的蔬菜,心上不禁想起胡姐、四丫头、溪丫头以及那些热情亲切的铁家村人。 这一刻,铁苍炎有些明白天命老人为什么会留下天命七情了,必是心中对曾经的世事有着难以对旁人描述的强烈情感。 一如现在的他。 铁苍炎走进田里,半弯腰,采摘了几个辣椒,正要起身,眼神凝结。 田土里有几个新鲜脚印。 铁苍炎直起身,重回田埂,向村内走去。凶煞如虎。 野坪凹地处偏僻,几无游人,目下又是新坟累累、井水犹腥,纵然是江湖人,情况不明之下也绝不敢久留,有心情留下,还有心情摘蔬菜的,只会是凌云十八寨的人。 入村西走,铁苍炎来到铁千锤伪墓处,看着那被掘开的墓穴,杀气森寒。 这个立有墓碑的醒目伪墓,铁苍炎弄它出来,一是防范铁千锤死后的安宁再被恶贼打扰,二就是要告诉恶贼,铁家村的人还没有死绝。只要铁家村的人还没死绝,恶贼们就绝不会善罢干休,必会要抓人,夺回丢失的那杖舍利子。 以身为饵,先收回点利息。 此刻,铁苍炎的心愿实现了。 铁苍炎耳内听到微弱脚步声,懒得躲,迎了过去,见到两贼并行的一瞬,飞步冲前,焦急大叫:“大寨主有紧急令示!大爷在哪!?” 两贼从没想过有人能大胆至此,本能地回身斜指,及至感到不对不妥之时,咽喉已被铁手掐住。铁苍炎扼断两贼喉骨,拖尸至破屋中,自其中一贼身上解下猎弓,凝目细看,心中悲痛又起。 此弓名为百炼,弓身碧翠,弓力两石,铁千锤花尽十年私房银子才买到手里。是状元弓的一种。 朝廷武状元的基本条件之一便是开得两石硬弓。朝廷向不许民间造、藏强弓,因此休说状元弓,便是一石弓也没地去买。这把百炼弓是败落武将世家里流出来的。铁千锤生前惜若至宝。重回阳世之后,铁苍炎也曾找过百炼弓,却没有找到。没想到被小贼找到了。 百炼弓,铁苍炎曾试过,勉强拉开,尔今轻松拉满如月。铁苍炎松弦,百炼弓嗡嗡作响。铁苍炎解下小贼背上的箭壶,自破屋后面离开,跃到高树之上,下望村中,只见十余人正在十丈之外烧水作饭。 铁苍炎搭箭开弓,嗖地放箭。下方一贼应弦倒地。铁苍炎连开五弓,箭无虚发。下方群贼惊恐躲入屋中。别有贼人来到,以门板残块为盾,向箭来方向搜索。见引得贼人来搜,铁苍炎顺势下树,绕到婆娘所说的埋藏点,起出小包,收入怀内。 忽有飞刀破空声响起。 铁苍炎不惊不慌,拔出飞刀掷射,正中偷袭飞刀。双刀弹跳落地。 凌云十八寨匪首李麻子现身屋顶,排名十一,四旬年纪,干瘦如猴,擅使飞刀,一套大圣拳也是刚强威猛。 李麻子喝道:“朋友好箭法,好飞刀。是何来路?报上名号。”心中暗道:这小子警惕贼滑,我一人绝拦他不住,需得拖他一拖。 话音未落,劲箭破穿心口,透背而出。 李麻子当场毙命,死不瞑目。 两石弓本就强猛,就别说两人相距不足两丈了,弦松箭至绝不为过。 铁苍炎收弓,轻蔑说道:“真他娘的一头蠢驴,谁和你演爱情武侠剧?都杀上了,谁他娘的还和你废话?”说罢,跃上屋顶,连射三箭。 三贼应箭倒毙。余贼终于发现到铁苍炎,以门板为盾,呐喊围杀。 区区门板,铁苍炎不放在心上,然箭枝将尽,便收了弓,跃上屋旁高树,展开山猴跃,向村外跃去。 他前脚走,匪首秦长寿、李拐子与石琼后脚便到。秦长寿位伍,七节截血指江湖有名。李拐子位九,一套旋风杖法水泼不进。石琼十七位,铁甲门弟子,运合内气,刀枪不入。李拐子与李麻子是亲哥俩。 贼众抬下李麻子的尸首。 李拐子咬着牙道:“老五,我要活撕了那小子。” 秦长寿冷声道:“在找回舍利子之前,他必须活着,否则大哥那里没法向章公公交待。追。” 李拐子当先冲向村外,铁杖点地,身形如飞,颇有一种海里撑船之感。 秦长寿与石琼各自带人跟上,追围包抄。 一追一逃,追击方始终差着逃方一截。 要想在山林里追上如今的铁苍炎,不是霸极境的高手没可能办到。 铁苍炎瞄着贼众散分,心中暗道一声妙,避开领头的秦、李二人,跃树而下,双脚夹住一贼脑袋,凌空翻滚。贼人颈骨折断,当场毙命。周遭数贼呐喊攻杀。铁苍炎短刀出鞘,砍猪刀法连环劈出,虽无真气附蕴,可神力惊世,无有一贼能挡住一刀。 杀光六贼,铁苍炎跃回树上,在秦长寿冲来之前向东跃去。 秦长寿七窍生烟,喝令贼众聚拢,分左中右三路狂追。跑着跑着,秦长寿脚下一空,摔进一个抓豹子的陷坑里。 这片山林里,有着很多铁苍炎与铁千锤设下的捕猎陷阱。 铁苍炎趁机飞跃而下,当先三柄飞刀,射翻三贼,落地,运转玳瑁功,无视小贼刀枪,一刀一个。秦长寿跃出陷坑之时,铁苍炎已是干掉七贼,跃回树上,纵跃向西。秦长寿铁青着脸,飞身上树,怒啸追击。铁苍炎瞅着秦长寿冲前落单,便落在一块巨岩上,开弓劲射。 秦长寿早有防备,指蕴劲力,弹飞劲箭。指甲开裂,血色殷然。秦长寿暗惊箭威,落在巨岩上,不给铁苍炎再度开弓的机会,欺身而进,并指为剑,刺、戳、弹、点,连环不休,就中隐蕴七重内劲,一旦被他打中,便要封穴截血,动弹不得。 铁苍炎不知七节截血指的厉害,但知道对手用指头戳的绝非是要给他挠痒痒,便右手刀专削手指头,左手鞘专架手指头。数息之间,双方换了二十余招。秦长寿心下大定,暗忖:这小子也就是天生力气大,刀法普通,也无真气,卖个破绽就能生擒。 心思既定,秦长寿故意放慢指速,引得铁苍炎劈指,与此同时,他那左手骤变小擒拿,夺过刀鞘,以鞘为指,七重内劲透鞘而过,点在铁苍炎神堂穴上,封住奇经八脉。铁苍炎身体一僵,动弹不得,心中暗道这就该是打穴术,和被天命五王晶凝脉封血实大同小异。 秦长寿收指,阴冷说道:“能让老子用上七节指,你这山野匹夫也算是号人物。说出舍利子的下落。” 铁苍炎依照对抗天命五王晶的方法,暗以两大长生气消融体内异气,须臾,恢复如初,假作受制,咧嘴说道:“我敢说,你不敢听。” 秦长寿双手负后,冷傲说道:“这天下还没有老子不敢听的人物。” 铁苍炎寒声道:“是么?我便告诉你,夺走舍利子的人,是冥罗教主冥轻月。” 秦长寿心神失守,骇震惊呼。铁苍炎敏锐抓住这一机会,猎刀猛然下劈,不再是砍猪刀法,是那天怒七式万军破。虽无那晚的森烈刀气,但要是劈中了,一样能让轻敌大意、心神不守的秦长寿人首两分。 电光火石间,一根铁杖疾伸在秦长寿脖前,挡下必杀一刀。 铁苍炎深感可惜,但毫无任何犹豫,发力跃树,三转五绕,来到没有头子守护的贼众处,硬架硬劈,砍杀九人后跃树溜遁。 秦长寿怒极而啸,带人狂追。 李拐子发力追近,皱眉道:“老五,怎么回事?阴沟里翻船,不是你的性子。” 秦长寿回还了五分冷静,然他地位高于李拐子,万不肯自认疏失大丢颜面,便做话道:“那小子练过外门硬功,我又不好下重手,封穴便浅了些,本要卖个破绽,诱他近身错位,封了他的风府、大椎,你赶来了。那小子倒也是机灵,见势不对,立就溜了。” 李拐子哪知究竟,信之不疑,愤恨说道:“打猎的野人若不机灵早就叫野兽吃了。老五,要我说,杀了就杀了。怕它个鸟。” 秦长寿道:“章公公实无可惧,可他背后是什么,你也清楚。大哥那里也是为难,就算得不回舍利子也必须要有个详实消息。接着追,不要分散就成,他在树上跳,体力消耗远在我们之上,就不信他能跳上一天。” 李拐子点了点头,带上十人,自左路兜向铁苍炎。 贼人谨慎不分散,铁苍炎再无个个击破的机会,接连山猴跃,体力消耗过剧,幸有长生气助之回续体力,多了不好说,再跳半个时辰还是能办到的。铁苍炎暂停高树,望着追近贼人,心中千算万算,还是找不出以一对三的方法,只能放弃孤胆英侠的美好想法,向春融婆娘所在的小谷逃去。 早先临行之前,燕春融说过,她已恢复了三四成,普通高手无奈她何。 只要燕春融能拖住秦长寿一会,铁苍炎便有绝对信心干掉李拐子与石琼。反过来也一样,只要能拖住李拐子与石琼,摸清秦长寿底细的铁苍炎有信心以伤换命,干掉秦长寿。 第10章 斩贼修武(1) 追追逃逃。无名小谷近在眼前。 铁苍炎体力消耗过多,为求速度,顾不得形象,如球滚下,撞石而停,大叫:“春融婆娘!赶紧出来救你男人啊!” 藤蔓两边分,燕春融自洞内走了出来,娇艳妖媚,似笑非笑,风情万种。犹如狐妖现人间。 说话间,秦长寿、李拐子与石琼带人追谷而下,半月围封。 铁苍炎爬起身,逃到婆娘身侧,举起刀道:“都是凌云十八寨的人,那三个领头的,婆娘随便挑两个顶住就行。” 燕春融关切说道:“苍炎,没伤着?” 铁苍炎大咧咧说道:“凭他们还伤不着你男人。干掉一个领头的。若不是那拿铁杖的横插一手,爱用指头戳人的家伙,也叫我砍了脑袋。” 燕春融温婉软语:“既然没伤着,奴便先留下那三个。去那休息。你婆娘被你欺负狠了,正想活动下筋骨,泄泄怨气。” “好是好,真不怕脚下忽然打软?”铁苍炎坏笑着跛着脚走。 燕春融羞气发嗔,掌贴铁苍炎小腹,运力微震。铁苍炎闷哼飞出,恰到好处地落在一块岩石上。 这一手功夫,顿让秦长寿三人心生惊意。 秦长寿决定先礼后兵,抱拳道:“尊驾是哪一路高人?只要你将身后那人交予我兄弟,条件任开。” 燕春融脸上的妖媚与羞嗔已然消失无踪,冷厉凶煞,仿佛人世女修罗,抽剑出鞘,前指众贼,寒声道:“秦长寿,凭你们凌云十八寨还不配和我攀交情,你那只修至第五重的七节指力就更是一个笑话。若非你们都是我男人要亲手宰掉的仇家,早已都是些碎尸。一起上吧。” 对方不仅一口说出自己名姓,还精准说出七节指力的火候,秦长寿心惊越添,暗将功力提至极限,半威胁着说道:“尊驾不妨再想一想,凌云十八寨在江湖道上的确不算什么名门大派,可也非阿猫阿狗,再者,此一事也并非纯是江湖中事,开罪了绣衣卫章公公,包你日后寸步难行。” 燕春融冷锐说道:“那可真是太巧了,我聊可算是江湖上堂而皇之的逆贼,休说一群鹰犬,便是陈皇帝在前,也是一剑杀了。” 秦长寿顿时想起铁苍炎曾说过的话,心下骇震,颤声叫呼:“冥罗教!” 燕春融抽剑出鞘,寒气席卷,草木凝霜。 此剑是冥罗教主赐给她的功赏,名为黄泉剑,冥罗九泉剑之一,在冥罗教中也属神兵利器。 畏极则反,秦长寿不怕了,如被逼到绝境的恶狼,凶狠叫道:“一起上!宰了她!今天的事绝不能传出去!” 说罢,他当先冲上,七节指力破空而出,劲气嘶嘶。 李拐子与石琼左右扑上。一个杖法虎虎生风。一个肌肉块垒分明,如嵌铁甲。 数十贼人各以刀枪,呐喊扑杀。 燕春融于草木间翩然起舞,剑气透剑而出,既似扫除残冬寒息的和煦春风,唤醒大地万物,又似那送暖阳春骤起的彻骨寒风,人兽蚀体凝血。剑气层层不绝,和煦春风将秦长寿的七节指力消融无痕,彻骨寒风将凌云群贼送入寒冰地狱。 秦长寿在内的群贼如同冰人像,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势,一动不动。 春融婆娘只用了一剑便将所有贼人都给干掉了,铁苍炎的下巴砸在了地上,心想就这还只是三成功力,若是十成呢? 燕春融收剑,回转身,山野狐妖重现,柔婉娇语:“大老爷,还敢欺负你婆娘么?” 铁苍炎双手托住下巴,发力顶回,站起身,脱去外衣扔飞,抱起婆娘,叫道:“你不怕做寡妇,我怕什么?这里,还是洞里?” 吃这反将,燕春融左右不可、进退不能,心中深为先前的挑衅而后悔,更怕铁苍炎真个发癫,不得不认输,将玉指扭掐坏男人,妖媚作嗔:“你个专要欺负奴的粗胚!奴错了,万事皆是奴不对,万请铁老爷宽恕。” 铁苍炎心下快活无边,放人下地,道:“乖啦。婆娘,你那是冥罗教的什么剑法?超级劲道,教教我。” 燕春融反问道:“你练了冥罗真气么?” 铁苍炎哑然无语,苦闷蹲下。 燕春融扑哧一笑,接着道:“不过我那剑法不是冥罗教的。” 铁苍炎大喜,跳了起来。 岂知燕春融又道:“是和合启武而来的剑法,便叫我的名,春融剑法。” 铁苍炎苦着脸道:“婆娘,你再耍我,抱你回洞里,不毁了我的神龟功,不放了你。” 燕春融羞怯呸了一声,偎进他怀里,亲柔说道:“发什么老爷威风嘛?真就是和合启武。苍炎,你婆娘对你的感激无以言表,奴的和合启武虽无达到和合神变的层次,可也是极高的,春融剑法、花信春回诀与泠风游步,一整套,是可以比肩冥罗剑典的镇派绝技。” 铁苍炎兴奋又生,腆着脸道:“真不能教我?我是你的另一半啊。” 燕春融正色回道:“奴也想教,但不成的,这便是和合诀最大的异怪之处,和合启武而来的武学只有本人才能修,是比独门秘学还要烦人的独身独己秘学。不过老爷也不必烦恼,奴相信,老爷的和合启武必将是和合神变的层次。” “我倒也是想,只是,我怎么到现在也没反应?”铁苍炎抢过婆娘宝剑,学着婆娘舞剑。 招式三分样,剑气半分无。 燕春融看不得铁苍炎耍宝,夺还宝剑归鞘,道:“本宗之事,铁老爷先容奴卖个关子。东西带回来了么?” 铁苍炎从怀里取出小包。 燕春融接过小包,取出流风刀谱与绝气霸体秘本,道:“苍炎,你觉着这两本秘籍都是什么层次的?” 铁苍炎坦诚回道:“半分不清楚,所以我才会问你嘛。不过我本心上觉着绝气霸体高出流风刀谱不止一截。” 燕春融道:“有慧根。你去搜秦长寿,他怀里必有七节指的秘本。” 铁苍炎去了搜尸,果有找到一本秘籍,可也发现到秦长寿心跳若有若无,绝非真死,心下纳闷,却是没问。 燕春融将七节指与绝气霸体放到一处,感慨说道:“这两本秘学岂是山匪能够修悟出来的,原主是三绝钓叟,其人武林隐逸,嗜爱钓鱼,久而久之,便从钓鱼中悟出三大绝技,分是七节截血指,绝气霸体与鱼龙跃。三绝钓叟的独子是个绝顶二世祖,其父死后不上五年便将家产败个净光,三大秘技以及穷尽钓叟一生心血而成的山隐仙钓集就这么流进了当铺,几经辗转,除去山隐仙钓集被一个朝廷大官所收藏,三大秘技都落入绣衣卫的手中。也就是说,凌云十八寨早在很久之前就是绣衣卫的走狗了。” 铁苍炎皱眉道:“绣衣卫是什么?” 燕春融目现嫌弃与轻蔑,回道:“原是陈皇帝的仪仗卫军,后来陈皇帝为了搜刮民财,就令他的心腹太监匡忠谨提督绣衣卫。此后,每一个由宫里派出的搜刮太监都会挂上绣衣卫的招牌,方便他们招揽江湖匪类,那些经由朝廷之力收集到的奇功绝技便是诱饵之一。” “原来如此,反过来说,凌云十八寨这些匪类也是绣衣卫用来收集奇珍异宝的触手。”铁苍炎眉头舒展。 燕春融道:“不算笨哩。苍炎,我先说这个题外话的意思,相信你也明白了。” “嗯。但我不在乎,谁不将人当人,我便也不将他当人。就算是皇帝,也照砍他脑袋。”铁苍炎咧嘴一笑。 铁苍炎明白此事背后的水有多深,燕春融便放心了,话入正题。 江湖上,无非武学与练武学的人。 说到武学,最基本的便是庄稼把式,都是人在长年生活中练出来的招数,山猴跃便是其中之一。高一层的,是卖艺功夫,招法已然成套,然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九宫拳、飘花掌、砍猪刀法都在其中。 再高一层,则是经过实战磨练的路数,武馆里的推山手、三才剑、太祖拳等等,都是。 话到此暂断,燕春融盈盈淡笑。 铁苍炎知婆娘意思,烦恼说道:“合着我练的都是最低层的功夫。” “老爷聪慧。”燕春融退出三步,以连鞘剑演示江湖招法,以最为直观的方法接着说。 再上一层,是经历过数代人打磨而成的精妙功夫,闪电连环剑、流风十环刀、旋风杖法都是这一层。 再上一层,是玄奥且有大威力的上乘功夫,若无一定的天赋,便是让你得到秘籍也只会练成一只三脚猫,七节截血指与冥月剑皆在此类。 再上一层,便是镇教镇派,或是江湖散人的不传之秘,空净寺的妙谛摩诃经、玄真教的万法玄真诀与冥罗教的冥罗剑典便是其中典范,绝气霸体也是这一层,然多有不足。 演练到此暂停,燕春融收剑,温婉说道:“位于武学顶层的,便是立宗经典。以我目前所知,唯有佛门菩提四空经、道门五玄真解、圣教冥罗十典与我宗的和合秘典四典。” 铁苍炎顿生求知欲,思索着问道:“婆娘,立宗经典有那么厉害么?我练了九年四空经,一点真气也没。” 燕春融正色道:“立宗经典从不是争霸杀生的东西,是思想的精华,有什么修悟全在修练者个人。以空净寺来说,只要四空经不失,纵算七十二绝技全部失传,他日佛门圣贤一出,复现七十二绝技弹指之间。明白了么?” 第11章 斩贼修武(2) 铁苍炎低头思索,不多时,有了答案,抬头道:“万世传承之根基?” “正是。”燕春融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的太阳。 光明,独一,炽烈。 所谓立宗经典正就是宗、教、派、门能够传承千年万年的根基。然武功好修,思悟大道非绝才不可为,因此江湖道上能够做到百年传承不断的宗门已然屈指可数,真正有证可考的,拥有千年传承的,也就是佛门、道门及魔教三家。其中佛门以空净寺为首,道门以玄真教为首,魔教独冥罗教为尊。 铁苍炎想起一事,问起正道之中名声仅次于空净寺与玄真教的五子书院。 真宝活佛游记中有提到过五子书院的源头上可溯至战国诸子百家。 有些事单用说的不足够,燕春融再用连鞘剑,一边演练她所知道的五子武学,一边给铁苍炎说解五子书院比不得空净、玄真之处。 诸子百家的学说的确也是立宗经典,问题在于创院五子于武学上皆少了些天赋,并没有自立宗经典中修悟出可以让人超脱凡世、成圣成神的功法。而菩提四空经则可以修悟出三世归虚,五玄真解可以修悟出五玄飞仙剑诀,冥罗十典能够修悟出万道归魔仙劫十九诀,和合秘典则是一个稀奇古怪的另类,和合神变可以让人超凡入圣,但能不能拥有和合神变,完全无法由修练者去控制,全看机缘。不过能像五子书院般拥有六套镇派级功法的宗门,江湖上实无第二个便是。 铁苍炎饶有趣味,深感婆娘识见渊博。 说完五子书院,燕春融收剑,温婉说道:“明白了武学的品等,接下来就好说了。苍炎,你去烧壶水。” 铁苍炎去了烧水,水开后,以山里野果冲泡。淡苦淡甘,苦而后甘,回味香醇,颇似茶叶。 燕春融惊喜非常,捧着杯,接着说道:“江湖修武有九个境界。尘、凡、常、妙、玄、霸极、地绝、天孤与圣寂,我目下便正由玄境进入霸极,但霸极远不是终点。至于老爷你,也就是个常境九流。” 铁苍炎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要知他可是拥有两大长生气的,天命七情虽是刚入门,可它是天命老人毕生心血所聚,能让人成神成圣,岂是镇教镇派级可说的。 燕春融盈盈笑语:“便知铁老爷不会服气,奴才会让你拿刀谱来。苍炎,流风刀法并不难,以你的天资,一个时辰便够。” 铁苍炎向是信命不认命的,铁了心要以事实向婆娘证明他最少也是玄境,摆开刀谱,以猎刀修习。 流风十环刀真就不难,总共十八式,前十五式都是刀法使用要领所在,劈、砍、削、抹、斩、剁,并不比武馆里的青龙刀法强到哪去,最后三式方见不俗,出刀奇诡,分是流风过林、流风戏云与风云惊变。 不上半个时辰,铁苍炎便将十八式学了个全套,从小贼那里拿来长刀,得意神气,劈给婆娘看。燕春融笑摇头,放下茶杯,跃入空地,对着铁苍炎招了招手。铁苍炎毫不客气,长刀当头劈出流风刀法第一式流风游涧,此一招专讲快捷。燕春融侧身避过。铁苍炎劈空,侧转身,第二式流风拂柳横斩而出。燕春融再度避过。铁苍炎热血上头,十八刀连环劈出。如风迅快。 燕春融脚走泠风游步,每每以毫厘之差避过刀斩,待得铁苍炎展开第三轮流风快刀,迅疾闪到他左侧后,以剑鞘点出。铁苍炎正砍得兴致百倍,婆娘这一不老实的,手上心上顿时都乱了,不知该用哪一招才好。剑鞘点身,燕春融娇笑退后。 婆娘手下留情,铁苍炎窝火收刀。 燕春融偎入铁苍炎怀里,妖媚挑逗:“铁老爷,你也就那歪练的神龟功称得上圣寂境。至少再有三个奴也累不死你那头小牛牛。” 铁苍炎哼了哼后道:“犯妖是不是?你比我强,打不过你正常。反正我至少也是妙境了。” “那为什么铁老爷刚刚不用专一向侧位出刀的第十一式流风卷叶,而是像头傻牛般站着?”燕春融语指要害。 铁苍炎欲说无词,心中隐隐明白了些。 燕春融离开铁苍炎怀抱,以剑为刀,斩出流风卷叶,道:“尘境之意取自渺若微尘,凡境之意取自平平无奇,常境取中规中矩之意。常境之人虽练了前人打磨过的武学,然不知变通,一旦和人对上,便是没头没脑地从第一招打到最后一招。因此,常境之间的胜负往往取决于谁先动手。老爷便是其中典范,当头十八招打过去,除非对手练的招法在你之上,否则便是穷于应付。” 说俗了,常境就是个劈木桩的高手。 铁苍炎向不是死要面子的人,默认了弱常的事实,正色求教:“婆娘,常境怎么分个高下?” 燕春融笑道:“当然是顺着劈、逆着劈、跳着劈与乱着劈。李拐子便是常境中的一流,他的旋风杖法已接近妙境。老爷是粗胚,用说的不成,用练的才快。单就刀法与杖法而言,若老爷现在和他打,说不得就要被敲得满头包。用石琼倒是刚刚好,铁甲门强在内功,拳法上也就是个武馆套路。”说罢,起脚踢石。 石子飞射,打在石琼身上。石琼浑身一震,能动了,盯着燕春融,满目骇绝,欲逃不敢,扑通跪下。 燕春融冷若修罗,寒声道:“石琼,这些年来,跪在你面前求饶的商客与妇孺,你可曾饶过一人?狼吃羊,可对上猛虎,一样敢龇牙,你这辈子也就是条吃屎的走狗。不过本使心情好,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杀了我男人,你就可以走了。” 石琼惊疑不定。 铁苍炎走前三步,喝道:“老子向你保证我婆娘说话算话。” 石琼狂喜无极,自地上跳起,扯着嗓子道:“圣使宽弘,小人感恩无极。然小人岂敢造次无礼,制住尊夫便是。” “那也随你。”燕春融退到远处。 石琼自问铁甲功刀枪不伤,乐得慷慨。铁苍炎毫无客气,当头劈了过去。石琼久和吴十八相处,对流风刀法极为熟悉,顿时吓了一跳,暗自思忖:原来老吴也是那女人杀的,幸好绝息霸体至少也要修个三五年才到得第一重,否则今天真就险了。 想归想,石琼毫无轻忽,谨慎闪避,绝不以铁甲功硬接猎刀。打得十余招,石琼断定铁苍炎绝非扮猪吃老虎,毫无真气,心下大安,豪横重回,以身硬接刀斩,双拳打出铁甲门的冲锤拳。这套拳法专以凝重,以力取胜,虽非什么精妙武功,但和铁甲功极为相配。 又打十来招,铁苍炎面门上挨了一拳,鼻血流出,然悍勇越添,刀法也越为纯熟。石琼越打越心惊,他从没见过有人能如此精进,不久之前还如同刚练武的孩子,只知将刀法从头劈到尾,可不过百招就已像个老手,一套流风刀法已然“倒背如流”。 再打数十招,铁苍炎心中恍悟妙境之真意,手中刀法既不顺也不逆,当前时刻最为适合什么招便用什么招,跳着劈、乱着劈,随心所欲。又打百招,铁苍炎彻底压倒石琼,不再执着于出刀快过他,刀锋所指,皆是石琼破绽所在,逼得石琼不得不收招换招。 石琼的强项向不是拳法招式,此刻拳法受制,便不斗巧,专以斗力,将第六重铁甲功运至极限,皮肤硬化、块垒分明,仿佛两重铁甲穿身。仗着这一身铁甲,石琼硬顶刀斩,专要和铁苍炎以拳换刀。依他计算,最多五十拳,便能将铁苍炎打趴下。 他却不知铁苍炎有着远强于铁甲功的长生玳瑁功,守御一项上,便是道门之首玄真教也赞一声奇绝。 不过铁苍炎意在练刀,无意对拼硬功,只管劈刀,劈拳、劈身、劈头、劈背、劈腿,越劈越快,真就有流风无形不息之意。石琼不惊反喜,索性连冲锤拳也不用了,站在原地,以身硬扛,心想如你这番乱砍,不用我打,再有几十刀,便就先要累瘫了。 忽地,铁苍炎以刀强挑石琼右臂,与此同时,左手刀鞘飞刺石琼腋窝。石琼痛哼踉跄,铁甲功散尽,满目不可思议。 铁苍炎冷声道:“你这铁甲功实不算什么高明功夫,看着没有命门,实则空隙处处,尤其是腋窝、膝弯此类骨节连接处。下一刀,送你归西。” 石琼惊惧无限,调转身,向谷外逃去。铁苍炎甩出长刀,破背而入、透心而出。石琼倒毙于地。 燕春融拍手赞道:“不到一个时辰便将流风十环刀修至大成,铁老爷果是天选之才,只可惜修武过迟,几无可能和教主一较高下。” 铁苍炎抱起寒碜人的春融婆娘,打趣道:“若你男人能和大教主打上几招,你准备生上几个做赌注?要不,三男三女?” 燕春融眼瞳黯淡了几分,随即恢复,妖媚诱语:“能生多少,不在奴,在老爷的本事。老爷若是有本事的,便让奴生到不能生为止。” 铁苍炎嘁了一声,道:“小瞧人是不是?等着,今晚就给你播上两亩地的种子。婆娘,你男人现在是妙境了吧?” 燕春融已有评断,回道:“外功上,是。内功上,区区凡境罢了。内、外皆妙方是真妙境。知道老爷又不心服,奴问老爷,打你得到长生功那里起,总共练过几个时辰的功?活佛老人家的功力终究是外力,需得老爷你去修练归合的。再好的庄稼,若摞着不管,也收不到几斤几两的。” 第12章 斩贼修武(3) 铁苍炎对婆娘之言实发自内心的认同,可对自己犯懒不努力一事,一万分的反对,委屈叫冤,“婆娘,你男人只是生活上懒散,做起事来绝顶的牛马,说播二斤种子就绝不少一钱。我也想修行,可这些天不是被人杀,就是被人追杀。过得今晚,认真修练。” “你也就是修练神龟功精神十足了。放心,奴会陪着练的,不过老爷要饶饶奴才行。”燕春融春情无限,红唇轻启,香舌做蛇信。 铁苍炎开心快活,低头痛吻,直到婆娘气竭犯晕才饶了她。 燕春融搂着铁苍炎,柔婉说道:“算你会哄婆娘。苍炎,以你现在的造诣,用上玳瑁功便能强杀李拐子,但对上秦长寿终究不行。他实已是妙境,七节指力随心变化,本有内力也有三十年的火候,若说不足,必是天分欠缺,练到现在也就是第五重的层次,指力一节七重罢了。离三绝钓叟那七节七重的雄浑指力,实天渊之别。” 铁苍炎想了想道:“单用流风十环刀,的确不成。天命七情,我有信心。” 燕春融正色否决,“天怒篇,你也不过是刚入门,一刀不中便被反制。不过若你能用那七节指力,便能出人意料。” 铁苍炎一怔后道:“婆娘,七节截血指不是内家功夫么?” “谁说的?能成为奇功绝技,当然是能内能外,只不过单用外力去练,连一节七重也修不到便是,纯是蛮力打穴,说不准打中穴道的同时就让老爷给锤死了。”燕春融说罢,笑得花枝摇颤。 铁苍炎倒是听出话外音,思索着道:“婆娘的意思是,我将它当成指剑功夫去练,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燕春融不无诧异地道:“说你粗,心细起来又吓人一跳。就是那么个意思。以你那两大长生气蕴养而来的惊人神力,大可以将七节截血指变成神力碎骨指,戳他一个天眩地转。若你能将绝气霸体修成,那时想杀他,实天鹰抓小鸡。不过就算是活佛老人家复生,也没可能在数天之内修而有成。” 铁苍炎放开婆娘,拿起那本绝气霸体,一边看,一边道:“我这人,信命不认命。婆娘,说到古文字与古文学的研究,你男人我是权威级。武学秘籍也是古文学的一种,或许其中隐着常人不知的奥妙。” 燕春融没好气地道:“又来了,你这粗胚能背出几句正经诗就不错了,还钻研古文学?真以为活佛老人家将他的学识也传给你了?算了,随你吧。什么时候想和李拐子打,和你婆娘说一声。” 铁苍炎嗯了嗯,专注翻看绝气霸体,不多会,还真发现到一点微妙。 绝气霸体既非专重十二正经一派,也非专主奇经八脉一类,十二正经上,主重手三阳、足三阳,奇经八脉上,专主冲、带、督、任四脉;长生玳瑁功甚是正统,先十二正经,再奇经八脉,层层依序而进,仿佛循道登山,只要一步一个脚印便能到达峰顶;和合诀不走寻常路,先奇经八脉,再十二正经,先难后易,好似借用爬钩自山壁攀岩而上,虽未必就能攀上峰顶,但那绝壁风光已足以令人此生无憾。 铁苍炎闭目思索,心中思忖:玳瑁功与和合诀恰是一正一逆,它之尾是它之头,如同太极图,恰是完美闭环,相信这一种无有遗漏的大周天式的修练正也是顶级功法的特点,相较起来,绝气霸体就是卦象有缺的太极图,正可嵌在玳瑁功或是和合诀中。 有鉴于玳瑁功是循序渐进的那一类,易于控制,铁苍炎决定以玳瑁功试上一试,当即闭目盘座,试着双功同修。失败数次后,他心上有了体悟,深刻认识到单用玳瑁功去拽绝气霸体还真就不行,必须还要有和合诀,将那绝气霸体变为一为根绳,十二正经上连着玳瑁功,奇经八脉上连着和合诀,只要能成功,便是三功同修。 有了思路,铁苍炎便就去试,迫不及待。经历过初期的格格不入,铁苍炎进入神冥之境,魂游八极,不知外物。体内真气环的游转则越来越快,寻常一个周天至少也要两炷香,现在只要半炷香便够。且越来越快。 燕春融初时不在意,渐渐地,眉头皱起。 一个时辰过去,铁苍炎皮肤下方浮现一条粗壮气龙,绕身游走,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极是骇人。燕春融不在看,运足掌力,强击气龙。气龙骤散。铁苍炎喷出口血倒在地上,神魂归体。 燕春融揪起铁苍炎,以真气默察他体内,不悦说道:“粗胚,你对走火入魔很有兴趣么?警告你,奴不想当寡妇,再敢乱来,奴亲手宰了你……咦?绝气霸体?” 她心里满是惊诧。铁苍炎体内的霸体真气虽为微弱,但真就有了,且相当于常人苦修两三年。 铁苍炎吐出嘴里血水,咧嘴说道:“有婆娘在,我才敢试嘛。真他娘的险,我有想过功法逆乱进而失控的凶险,没想到这么凶险,怕是只有师父能压得住。不过我有经验了,只要将三功齐修控制在五个大周天内,便是只得其利。” 燕春融当场石化,烦恼说道:“粗胚,你知不知道不是所有的内功都能同修同用的?道家清净不争,和合平和柔顺,绝气霸体则是凶狠霸道,这是一大抵触。玳瑁、和合皆求长生,绝气霸体求绝命,这是第二大抵触。两功同修已是找死,你还三修?你是怕死得不够惨么?” 铁苍炎坦荡回道:“原先不清楚,练到一半就明白了,但动力更足了,非是我想看看婆娘的俏寡妇模样,而是唯有静与动、生与死的互逆,才能死中求生、生死互变,令绝气霸体得到超乎想象的滋养。这一回又是我赢了老天爷。人定胜天,无畏向前。” 燕春融有气无力地道:“区区常境就在那自创功法,你个气死人的怪胎。若是你打小就练武,怕是教主也要逊你几分。不过奴还是要警告你,你这种修练法门极其高明,但也是求取速成的自残邪法,练长了,周身脉穴无有不伤,再要强练,血肉爆成粉末。七天是安全线,超过十五天必死无疑。” 铁苍炎搂住婆娘,乐呵呵夸道:“有个聪慧婆娘就是好。婆娘,按一天两年的速成,我要几天才能盖过秦长寿?这么说不太正确,该是练个几天就能够得上妙境。我也是没办法,玳瑁功尚是个用脸去打别人手,和合诀纯纯的唾面自干,没个霸道功夫,怎么报仇?又怎么保护婆娘?” 燕春融默了默后道:“算你会哄婆娘。六天吧。” 铁苍炎喜道:“安全线内。婆娘,李拐子与秦长寿不会饿死吧?对了,那是什么招儿?超神奇。” 男人夸赞,燕春融喜上眉梢,娇语:“春融剑法有春风与春寒两路,奴那招是春寒剑中的寒雨封江。死不了。不过春寒六天也是的极限了。” 铁苍炎道:“那就成。婆娘,玳瑁功你要练么?我传你二十年功力。我这人吧,有平衡强迫症,一边一百四,一边一百二的,浑身不舒坦。” “又说怪话。不想练。也没功夫练。老爷用它去钓小狐狸精吧,包准一钓一个准。”燕春融俏俏翻个白眼。 婆娘吃醋的神情,铁苍炎也是爱极了,抱起婆娘,冲向洞里。 练功什么的,明天再说不迟。民以食为天,耕田播种子最为重要。 次日清晨。 铁苍炎专注于七节截血指与绝气霸体的修悟。燕春融已是恢复到五六成,自去采摘野果、猎兽。事实证明功夫强与会打猎完全两回事,任她剑气纵横,也只是抓到了三只笨到在她面前扑愣乱飞的野鸡,以及采摘到一堆颜色古怪的野蘑菇。 难得可以寒碜一下婆娘,铁苍炎哪会放过,搂着犯妖不乐的春融婆娘,一边调侃打趣,一边手把手地教婆娘识野菜、辨兽踪。 夫唱妇随,其乐融融。 匆匆数日过去。 铁苍炎在绝气霸体上的造诣已然超过了吴十八,达至第四重,不亚于常人苦修二十年。绝气霸体最为神妙之处无过于气息越竭,威力越强,以第四重算,绝气一击足以击杀玄境高手。他那七节截血指也修到了第四重的境界,低于秦长寿,但绝气霸体与七节截血指是成套的功法,他那指力实已在秦长寿之上,二节七重,一旦打中,指劲便是两重相叠,极难抵挡。 “苍炎,准备好了么?”燕春融晃了晃手中石子。 “婆娘,秦长寿为什么不修绝气霸体?”铁苍炎耍舞猎刀。 燕春融恰是知道答案,回道:“他秦家本有的内功心法叫三叠混元功,与七节指也为相合,因此对于有绝气丧命之险的绝气霸体,他既没心情从头去修,也不想多耗时间在没必要的功夫上,毕竟他已经快五十了,修到七十也就是二十年的修为。这很正常,换了奴也一样。” “婆娘,开始吧。地狱难度。”铁苍炎咧嘴一笑。 “你这粗胚就没个正经时候,等会你喊救命,休想奴会帮你。”燕春融弹出两粒石子。 秦长寿与李拐子近乎同时挨中小石子,身体一震,自春寒封体中恢复过来,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力磕响头,双眼泪流,哀号着,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已经死掉的吴十八、李麻子那些人身上,以及用家小性命威胁他们的绣衣卫。 简而言之一句话,他们俩个也是受害者,愿为悔过向善,为天下太平贡献一点微薄之力。 第13章 斩贼修武(4) 这世间,自古至今,恶人最为无耻也最为强大之处,毫无疑问,在于内心毫无尊严与道德,只有利益与欲望。凌虐弱小,嚣张跋扈,面对强者,奴颜卑膝,好似天下间就只有他们可以放肆地去占便宜,去享受生命。 不幸的是,往往还真让他们得遂邪愿,只要磕个头,再滴两滴眼泪,声张正义的大侠们就会满面慈悲地说一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不过他们今天走了背运,撞上的不是大侠客,是魔女与野人。 铁苍炎长刀前指,凶煞如虎,冷寒喝道:“秦长寿,李拐子,你们今天要想活,只有一条路,杀了我。一起上吧。” 秦长寿从没将铁苍炎放在心上,惧的是冥罗右使燕春融的恐怖剑气,此刻听着豪言壮语,只当笑话听,接着磕头叫冤。李拐子心中所想与秦长寿大同小异,只管抹眼泪哀号,说起他老娘已有九十岁,而儿子才刚会学语。 燕春融抽剑出鞘,冷淡说道:“你们两个今天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赌我不会因守寡而碎剐了你们,要么赌我和粗胚只是一对各有所求的狗男女。你们两个皆是第一等的恶贼,也是第一等的小人,相信你们不会做出让我意外的选择。” 听了这话,秦长寿心上顿时思量开了,暗忖:冥罗教妖女虽非人尽可夫,可也是从不将贞节放在心上的,她和那野小子睡到一块,必是要套舍利子的来历,听她口气,似乎已经套出舍利子的来历,对那小子已无多少兴趣,赌得过。 李拐子心想一同,暗给秦长寿打眼色。 秦长寿心领神会,小心叫道:“便依圣使的,只是小人两个寒封数日,身寒肚饥,还望赐予一餐水米,如此也见公平。” 铁苍火怒极而啸,飞身扑前,长刀劲劈秦长寿。 天下间最为可笑荒唐的事便是从不讲公平的人却在那口口声声,义正辞严地要求他人对他讲公平。 铁家村的男人要么是猎人,要么曾经是猎人,家家有刀枪有猎弓,若非是在夜间被偷袭,而是白天公平对决,又岂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秦长寿的功夫长在打穴封脉,近身缠战虽也不俗,终究双手空空,对上锋锐快刀,万不想以手指去换胜利,就别说是为李拐子去换胜利了,当下脚步交错,避过快刀,大声叫道:“老九,我远你近。” 同是阴险小人,李拐子岂会不知秦长寿的盘算,然一损俱损,不得不装傻,挥动铁杖,迎向铁苍炎的快刀。他那杖法名唤旋风,挥舞起来快如疾风,水泼不透,正和流风刀法一个路数,谁胜谁负,就看谁更强更快。 秦长寿脱身而出,脚下游移不定,指间捏着两个石子,目光阴冷,死死盯着刀杖对决。只要有机会,他绝不会有任何犹豫,至于会不会殃及到李拐子,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论到战法,秦长寿的选择称得上高明,只要献祭李拐子,便能获得胜利。 论到大局,错得离谱,实二人落败身死之根源。 在铁苍炎眼里,原本的一对二之局又变回了一对一。但铁苍炎并不感到意外,因为阴毒小人就是这么一种只关心自己利益的生物。铁苍炎用上了绝气霸体,屏气劈刀。越劈越快,百刀一环,十环相扣,每过一息,刀劈威力便就增强几分。 流风十环刀与绝气霸体也相契合,吴十八绝没有选错,然他天分太低,练了十来年也就是略有小成,欺凌弱小威风霸道,对上强者,不堪一击。反观铁苍炎,不过区区六天便将流风十环刀修至登峰造极的境地。 强接百刀,李拐子握杖的虎口痛至麻木,心下骇惊,再接十余刀,终是认出怪异来源,骇呼:“绝气霸体!” 铁苍炎没有蠢到吐气说话,虎目圆睁,刀刀连环,无有停歇。 李拐子竭尽全力招架,分神大叫:“老五,你他娘的还不动手?!” 秦长寿视若未睹,死盯着铁苍炎,真气尽蕴指间石子中。 早在李拐子之前,他便发现到铁苍炎已经具有霸体真气,且火候造诣尚在吴十八之上,毕竟当初是他主动放弃的绝气霸体,对绝气霸体的利弊有着深刻了解,深知铁苍炎要想杀了李拐子,必定是要将绝气霸体运用到绝气窒息的地步方可,那时要杀铁苍炎实易如反掌。 果如秦长寿所料,铁苍炎气竭筋凸的一刻,流风十环刀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威力,十刀快如一刀,斩在铁杖同一处。李拐子借以护身的铁杖断裂了。铁苍炎欺入李拐子怀里,肩蕴霸体真气,凶狠撞在李拐子心口。李拐子喷血倒退。铁苍炎百刀追斩。李拐子强运真气于双臂,做困兽之斗。 刀光血光同时迸现,百刀过后,李拐子只余首级完整。 铁苍炎立定脚步,长刀对地,吐出体内浊气。 秦长寿终于等到机会了,当先两粒石子弹出,一打眉心,二打心口。石子弹出,人即跟进,手指并剑作势。 形势如此,就算铁苍炎还有余力挡下两粒蕴有七重劲力的石弹,也绝无法胜过他那勤修三十余年的浑厚内力,势必重伤垂死。 然而秦长寿不仅小瞧了铁苍炎,也高估了自己。 铁苍炎弃去长刀,以拳捶胸,因李拐子绝命反击而来的伤势立为加重,体内气血翻腾不休。他借势喷出两道血箭,破去近身石弹,其后再吸长气,再用绝气霸体,手指并剑,还击秦长寿。秦长寿已知指谱丢失,但绝不信有人能在数天内修成七节截血指,只做铁苍炎作势吓人,以求喘息之机,不惊反喜,不理铁苍炎的指剑,全力刺指。 搏杀两人撞到了一处,犹如同门师兄弟练武,七节指乱击对方。 连击百指,秦长寿脉穴皆毁,跪地毙命,无法闭上的眼中凝现着生前最后的惊骇。 同门较技,必定修为高者碾压修为低者,但在这一场生死战中,修为高的是铁苍炎,而非秦长寿。 铁苍炎功力有欠,可七节指力已修到二节七重的境地,秦长寿不过一节七重,两者互伤,秦长寿的伤势加重自就倍过于铁苍炎。再者,三绝钓叟之所以会创出绝气霸体,封脉互伤的情势正就是其中一个考量,绝气霸体展开之时便有着护脉卫穴之力,因此先前打到一半之时,没有修练绝气霸体的秦长寿已是脉穴全封,指上毫无真力附蕴,纯是蛮力打穴,而铁苍炎不过是半封。 铁苍炎倒在地上,剧烈喘息,约是十数,恢复了八九,鱼跃而起,咧嘴叫道:“婆娘,你输了,欠我三个娃儿。” 两大长生气不是虚的,斗战无用,回气续命,超绝顶。 “真要是二打一,你没可能赢。秦长寿那驴头真就是头驴,气死奴了。呸,你也真敢赌。”燕春融羞气嗔怨。 铁苍炎顺势搂住婆娘,深嗅婆娘那因花信回春诀而来的花香体气,陶醉入心,开怀说道:“人生本就如此,怕输就没有赢的机会。婆娘,孩子的事今晚办,现在可以说说和合神变了吧?” 燕春融倚着他肩,温婉说道:“是该和你说了,但在说之前,有件事必须先说。苍炎,有没有发现到你的异变?” 铁苍炎不禁一怔,目隐问询。 “你自问换了以前的你,是会豪勇无畏,给予秦长寿最后一餐,还是狂怒绝情,趁他病要他命?”燕春融严肃指向秦尸。 铁苍炎眉头皱起,思索之后坦诚回道:“会是前者。但秦长寿例外,他不同。” 燕春融正色道:“不,不是例外,换了任何一个敌人,你同样会是凶煞绝情。这便是封魂绝命阳回锁的邪诡之处,复生之人会有异变,你属虎,便似头魔虎,你的温情与亲善只有你所亲近的人才能领受到。我也是直到刚刚才能完全确定,毕竟那一秘术,教主也是首次用。只是性情有所异变,算是不幸中之万幸,我一直担心你会变成食人喝血的邪物。” 铁苍炎再为思索,提出新的可能,“婆娘,会不会是四空经制衡了冥罗秘术的异变?” 燕春融想了想道:“也有可能,总归不是件坏事吧。说正题,苍炎,小车拉巨龙会是什么结果?” 铁苍炎咧嘴笑道:“怎么说这个?还能是什么,拉不动呗……诶?咦?!!!!!”抱头惊呼。 燕春融扑哧一笑,偎进他怀里,娇语:“猜到了哟。奴五岁开始修练和合诀,到今二十五年的修为,你这粗胚是一百二十年的修为。和合启武是相互的,你拉奴,是巨龙拉小车。奴拉你,正就是倒过来了。” “老天爷真他娘的爱耍人。完了,超越大教主的梦想飞了。”铁苍炎倒在地上,对着天穹哈哈大笑。 燕春融拉起人,嗔道:“那你还能笑得出?” “我是真宝活佛的关门弟子嘛,师父这一生得之必喜、失之不悲,我能给师父他老人家丢脸么?再说了,又不是全然浪费,给心爱婆娘送了大福利的,为什么不笑?和合成空又如何?和合启武连我婆娘笑脸的万分之一也没有。”铁苍炎浑不在意,真诚火热。 “你这粗胚,奴这一生便是要毁在你手里了。”燕春融仰起头,满目妖媚,满目喜悦,满目春情。 仿佛春天盛开的娇花在呼唤蜂蝶。 铁苍炎哪会客气,抱起婆娘,冲回洞中,回应婆娘的情思,采花酿蜜。 第14章 和合归原体 黄昏时分,铁苍炎溜出洞,打猎打水摘野果,为婆娘准备晚饭与洗沐水。 月上树梢,洞里燃起火堆。 铁苍炎将婆娘抱进热水桶里。燕春融惬意低吟。铁苍炎坐在桶边,傻傻地盯着婆娘笑。 “苍炎,你婆娘真那么美么?”燕春融七分羞喜三分诧疑。 铁苍炎搂住婆娘,狠狠亲了一下,“早先就说过了,你这婆娘是我这一生梦寐以求的九天仙女,逮着就不撒手的。” 燕春融缩进热水里,轻浅说道:“你婆娘信你,但也相信你会这么说,是没有真正看过仙女。粗胚,你真没看清教主的容貌?” 铁苍炎老实回道:“村里那晚,我都快要死了,眼光虚散,就凭那点个火光,你说我能看到什么?就是个轮廓,基本上是靠听的。” 燕春融道:“那真就可惜了。你总说我是八九分的女人,我对容貌体态也是有自信的,但要是和教主比起来,真就是个又老又丑。按你的说法,教主实是全部十二分的女人,独性情没可能安于平淡,三句话不对付,要么她走,要么你死,没有第三个可能。” 铁苍炎信之不疑,笑道:“事业型的强势女性,不稀奇。”说罢,神色转为严肃,道:“婆娘,评价这种事要公正才可,你说大教主全部十二分,便是拍马屁了,不中听。” 燕春融好奇问道:“你不是说只能看个轮廓么?” 铁苍炎摆出权威气势,道:“有些事看个轮廓就够了。大教主哪及我婆娘的海涛汹涌。单就这个评分点,我婆娘至少也要是十分,大教主嘛,看在婆娘面上,给个人情九分。”说罢,双手在胸前兜了一兜。 “粗胚,谁和你说那东西越大越好的?女人家啊,纤秾合度才是完美,就似教主。如奴胸前的,就是个累赘,有好几次,奴都想切了它们了。”燕春融毫无花假地羞恼埋怨,抬手作剑,向下削斩。 铁苍炎大惊,抓住婆娘手,叫道:“不准胡思乱想!婆娘,你现在连人都是我的,万事我说了才算!” 燕春融妖媚重回,媚声软语:“知道啦,奴给铁老爷养着它们还不成么?” 铁苍炎安心说道:“乖啦。婆娘,我那和合气真没救了?要不,你再练个二十年?” 燕春融扑哧一笑,道:“奴体内的和合气不是消失了,是转化成花信回春诀而来的回春气,彼此一体,奴练和合气就是练回春气,没法再给老爷启武的。行啦,别气了,婆娘先前逗你的,小马的确没能拉动大车,但并非没有启武。” 铁苍炎精神大振,捧着婆娘脸,用力亲了两口。 燕春融嫌弃说道:“我刚洗了脸的,瞧你这口水。苍炎,你也先别高兴,听我说完。论长生,和合诀不如玳瑁功,论长春,玳瑁功是和合诀孙子辈的。但天下没有完美无缺的功法,和合长春有个限制,即长春是在和合启武之后。女人年华最为珍贵,世间绝没有一个女人能容忍自己以四五十的容貌体态去长春。” 铁苍炎原本的世界,多的就是各色美容院,因此对于婆娘的年华感慨深有同感,情不自禁地说道:“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 燕春融给铁苍炎的突发酸劲给逗笑了,打趣说道:“难为老爷真能背上几句诗。这句诗实我和合宗女子的心声,恰好,和合诀并不需要修上个几十年,不管你什么时候开始修,修个十年便能和合启武,修十五年便能完美。因此,和合宗女子大多都在十八岁之时就离宗寻找和合机缘。若非宗门遭袭,奴也是如此。” 铁苍炎想到一事,道:“等会,婆娘,宗门内自我消化真就不行么?” 燕春融嗔道:“你个粗胚,怎么着,你是想拉郎配,还是想强扭瓜?当然,师兄师妹、师弟师姐互相对缘的也有,但我也说过,和合宗弟子就是那蒲公英,风吹花飞,绝不会一生一世停留在根茎上。落到哪便是哪,自成一脉,这也是和合寻缘的一部分。” 铁苍炎喔了一声,心想这也对。 燕春融接着道:“凡事也有例外就是,但仅限于男人。有些男人入宗修行就是为了一个长生,对女人根本没兴趣,然而人又是善变的,年过七十突然开始想女人的,并非少数。久而久之,红颜白发之下,和合诀的一些隐密便浮出水面。其中之一便是和合归原体,和合神变的异类,只在男方修为大过女方五十年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铁苍炎瞪圆大眼,满脸怪异。 燕春融既为好奇,也为纳闷,便问道:“怎么了?” “十八娇娘八十郎。婆娘,这事美到爽歪歪啊。”铁苍炎以指戳了戳婆娘,笑色古怪气人。 燕春融娇嗔:“少犯荤腔。”说罢,话峰一转,道:“也的确有些嗝应人便是,但话说回来,若没有红颜白发,和合归原体便无从知晓。依据宗中典籍的记载,和合归原体的女方会得到超乎想象的恩养,奴就是,奴的回春气修为是铁老爷的一半儿。” 铁苍炎恍然大悟,心想难道婆娘一剑便干掉所有贼人,和合启武的确神妙,硬生生将男人炼成了仙丹。 瞧着铁苍炎面上的怪笑,燕春融便知他想歪了,玉手扭在他的脸上。铁苍炎呼痛。 燕春融收回手,真气流转,虚空摄物。短刀落在她的手里。她抽刀出鞘,斩在铁苍炎手上,劲力恰到好处,破皮不伤肉。铁苍炎再度呼痛,正要教训一下耍淘气的婆娘,惊见伤口愈合了。燕春融再将猎刀划在自己手臂上,皮破血流,然不到数息,伤势愈合,若非血痕尚殷,绝难想象曾受过伤。铁苍炎瞪着怪事,猛然夺过猎刀,用力在大腿上扎了一下。 钻心疼痛过后,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愈,约是二十数,皮光肉滑,毫无伤损痕迹。 燕春融洗去臂上血痕,为铁老爷分解玄妙之处。 她的确没能为铁苍炎和合启武,但花信回春诀最为神妙的天地回春已和铁苍炎的和合气融为一体,纵然铁苍炎往后和合启武了也不会消失。此为和合归原体第一大秘奥。 铁苍炎虽无和合启武,但可以为自己恩养小媳妇了,将身自和合气转分有缘女子,以两成为最佳。正常来说,女方需要两三年时间修练和合诀。铁苍炎坐修三月便可损气归原。此为归原体第二大秘奥。 铁苍炎嘴张如蛤蟆,最终,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用以鄙视自己内心深处被可恶婆娘招引而生的不良念头。 燕春融笑得花枝摇颤,给铁苍炎揉脸儿,接着道:“现在打早了些。和合归原体第三大秘奥名为奇成偶不成。以奴来说,没能为老爷和合启武,那第二次必也不行,要看第三次,若是第三次又没成,那就要看第五次。换句话说,宗门绝多大数男人都是一次就萎的和合一归体。老爷果然神龟无敌。” 铁苍炎烦恼叫道:“婆娘,亏你还有闲心犯荤。救命啊。” 燕春融妖媚回道:“不想讨小,就给你婆娘憋着火。” 铁苍炎大声叫冤,“哪是讨小,是不想走怪爷爷的路。婆娘,除去寻缘与养小媳妇,宗门秘典真就没有第三个方法么?” 燕春融俏皮说道:“若有,还能叫和合神变么?对了,天下事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老爷往后不用修练和合诀了,再修也没用,和合归原体固然可以回损,但同样也可以消盈。不过老爷有两甲子的功力,就算不再修也足够老爷变成一只老龟精的了。” 铁苍炎向是信命不认命的,抱头思索,有了想法,喜悦叫道:“有办法!” 燕春融瞧着他不像是耍笑,不禁惊诧,心想难道还有着只有归原体才知道的隐密?忍不住问道:“什么秘法?” 铁苍炎严正说道:“二成一分啊,分四次后,我不就是只有二十来年的功力了么?” 燕春融强忍没忍不住,又一次笑得花枝摇颤。 铁苍炎不乐叫道:“婆娘,我哪错了?” 燕春融忍笑道:“老爷的算法没错,可奴刚刚说了啊,没有二归体的说法。就算有二归体,老爷还不是要去给自己恩养一个小丫头?” 铁苍炎愣在当场,回过神后,咕哝着甩了自己两耳光。 燕春融按住他的手,妖媚软语:“苍炎,世间佳人多有,你真不想多讨两房?要说真心话,不许用甜言蜜语哄你婆娘。” 铁苍炎苦恼起来,好一会方道:“真要听真心话?” 燕春融嗯了嗯。 铁苍炎烦恼说道:“你们女人真就爱问绝杀无解的死题,换了别个男人,必是往死里哄婆娘,我办不到。春融婆娘,我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但心底又有那么一股子火灼,嗯,这么说吧,只要你不从我身边逃开,今生今世就只有你一个女人,你逃了,我便无法想象身边没你的日子要怎么去过才好,所以我必定会去抓你,但在抓到你之前,我真不知道我会不会去逗小丫头。” 燕春融跨出水桶,将洁净玉体展现给心爱男子,温婉说道:“这才是铁老爷会说的话。老爷还有种子么?奴想给你生上几个小野人儿。” 铁苍炎体内的火焰霎时升腾,什么烦恼都给丢到脑后,抱起婆娘回床。 世间事往往如此,越淡的情话越具杀伤力。 攻杀的事有天命七情,长生的事有玳瑁功,不缺和合诀,随它去吧,铁老爷不在乎。 第15章 天鹰黑炭 次日,清晨。 铁苍炎自昏沉中醒转,将手一摸,身侧无人,顿时惊醒,自石床上跃起,闪身冲向洞外。 他是龙精虎猛的人,单从不应有的昏睡上就知道必是春融婆娘动的手脚。 一阵搜找,铁苍炎放弃了,回返洞中,坐在石凳中,呆呆走神。 婆娘必定会走一事,他早就知道,心上并不在意,毕竟婆娘是冥罗教右使,就算打着办公事的招牌离开大队,也没可能来个永久旷工,惹来大教主的怒火。他早就打算好了,先让婆娘回去,待他办完事后就去找她,且也和婆娘说过此事,万没想到婆娘竟用此等方法不告而别。 铁苍炎怎么想也想不通,越想火气越大,火气越大,看石床越不顺眼,正要拆掉石床泄泄火气,眼角瞄到左侧洞壁上有字。铁苍炎燃起火把,凑过去瞧看。字是剑尖削刻的,入石半分,字迹清秀,字的主人不问可知,必是燕春融。 壁上字有七行,行行情真,字字意切。 .............苍炎,奴在梦中为你生孩儿,一直生到没法生方止,醒来犹是幸福落泪,然终究大梦一场。 ............非是奴惜爱体貌不愿生养,奴少年时虽逃过命劫,可胎室伤损,终生无法为老爷诞育子嗣。 .............郎君天命之人,不可因奴而弃断祖宗香烟,江湖多有胜奴十倍之佳人,愿郎君择而选之,子嗣绵延。. .............郎君非本宗之人,只要往后慎口不语,便不会有本宗之危。 .............天命七情鬼神莫测之学,然奴观之,亦极凶险,非游历人世、遍历七情无以致大成。 .............莫要寻奴。所欠深情,永世还报。 .............离悲之情,权且当是奴今世之还报。郎君莫要怨奴,否则纵然魂梦也将泣血。 旁边石壁上也有七行字。 .............妙境专以精妙奇巧,郎君目下已入妙境之门。 .............妙境之上为玄境,取深奥玄微之意。非上乘武学无以至此境。 ............玄境之上为霸极境,取一方霸主之意。又名人极境,即常人能达到的武学极境。 ............霸极境之上为地绝境,取大地无垠、生生不息之意,此境者无不是博通百家之大宗师。 ............地绝境之上为天孤境,取云霄之上、俯瞰大地之意。能达此境者,皆武道绝峰,了了无几。 ............天孤境之上为圣寂境,取超凡入圣之意。是超脱凡世、化神成圣的起始。 ............除去真宝活佛,这世间怕是只有教主有望修到此境。 铁苍炎死死盯着“胎室伤损”四字,这些天来发生的某些事如水倒流,重回脑内,就此恍然为何一说到孩子的事,春融婆娘的神情就变得微妙,原来是他无心中揭了婆娘内心深处最为悲苦的伤疤,还不止揭了一次。 铁苍炎将火把放到架子上,躺倒在地,双目闭合,心里来回默念着那七行字,渐渐地,嘴角浮现笑容,又过一会,放声大笑。 良久,笑停,铁苍炎眼开眼,坐起身,喃喃自语:“什么莫要寻奴,什么永世还报、魂梦泣血,分明是在耍小性子,让我去抓她哄她呢。这女人就算修到了天下绝顶终究还是个女人。胎室伤损,这话我信,偏不信万道皆绝。”说罢,倒回地上,闭目思索救治婆娘之法。 一个时辰后,铁苍炎结束思索,爬起身,离开藏身洞,寻了个偏处土坑,将贼人尸体扔于其中。到得石琼尸体时,怀里掉出一块令牌,铜身银字,正面刻着绣衣卫,背面刻着剑纹并镇抚两字。 绣衣卫的架构体系,铁苍炎听燕春融说过,镇抚之职只在督公、卫指挥使、卫同知、卫指挥佥事之下,旦凡离开京城的矿监税监,皆会挂上一个镇抚招牌,用以威吓地方官府,并无镇抚实权,也正因着并无实权,才会招揽江湖匪类充作羽翼。 此刻看着令牌,铁苍炎便知凌云十八寨果如婆娘所说,很久之前便是绣衣卫的走狗了。铁苍炎将令牌收入怀中,抛尸入坑,填以土石,消除痕迹,一切妥当后,背上百练弓,挎上短刀,向铁家村奔去。 离山之前,要和亲人做最后的道别。 行至半道,铁苍炎又一次听到可恶天鹰的鸣唳,惊空遏云。铁苍炎本不想理它,心中猛地一跳,暗忖:这叫声不太对,颇似发现到猎物的戏弄声,它要是看到我了,先前就扑下来作怪了,莫非是灵宝儿又被它找到了? 灵宝儿现下也是铁苍炎的亲人,何况还有师父的交托,他脚下就此改道,一边望着天空,一边奔行,若有不对,立刻以树木为遮掩。如此小心谨慎只在鹰眼最为锐利,即使身在高空也能看清于草丛间跑动的小鼠。 翻过两个山头,在接近藏龙洞的无名湖潭处,天鹰不再翱翔,绕着湖潭打圈飞。 铁苍炎心知天鹰锁定猎物了,急将弓刀卸下,放到树后,脱下外衣罩头,隐入草丛中,将目偷瞧。长生气对目力也极有增益的,虽不如鹰眼,可也远在常人之上。不多会,铁苍炎发现到悠哉晒太阳的灵宝儿,心中好笑,暗忖:灵宝儿记吃不记打,若不想带着龟壳去东海,龟与鹰必须要走一个。 到底带走哪一个,铁苍炎没有多做考虑,暗自做好抓鹰的准备。 好弓、好犬、好鹰,猎人三宝,没有一个猎人能拒绝一只蛮荒遗种,为能抓到天鹰,他和铁千锤试过几百种办法,无一例外,以失败告终。但现下的他大不同于往日,只要时机恰当,抓鹰便是十有八九。 没过多会,天鹰盘旋着降低高度。 铁苍炎知道天鹰即将发起攻击,深吸一口气,展开绝气霸体。 他的肺活量本就不俗,修行霸体之后气量更增,他测试过,虽不如玳瑁功的胎息闭气,可也是能达到四五分钟之久。前些天修练之时,他也曾试过以胎息闭气去撞“BUG”,可玳瑁功与绝气霸体到底是互相抵触的功法,虽如他所愿,成功延长了闭气时间,可霸体威力降了一等,用不出那最为强猛的绝气一击。有得有失,人世常理。 盘旋数遭,天鹰化作一道黑色闪电,自空扑下。 铁苍炎毫无所动,待得那对鹰爪抓在龟壳上的一瞬,闪电扑出,手中外衣兜头盖脸,将鹰与龟罩个正着。天鹰不甘被罩,扑腾拍翼。铁苍炎岂会容得到手猎物又飞了,搂紧压住,往潭中滚去,扑通一声,摔进潭里。 龟进水里,没事。铁苍炎掉水里,也无大碍。鹰进水里,就算逃出衣罩,也没法在水里展翼飞空。 潭水翻腾如沸,不多时,铁苍炎自潭里游回岸边,拖上半死天鹰,以湿透外衣作绳,将天鹰捆个结实,再拽来缠树细藤,马虎着现编一个粗制藤笼,将天鹰关了进去。铁苍炎开怀得意,拎起笼子,挟起灵宝儿,找回弓箭猎刀,重返藏身小洞,用洞里储存的兽筋、木柴等物做了一个简易鹰架。 恰好,天鹰苏醒过来。铁苍炎将天鹰从笼中拎出,以绳栓紧,放到鹰架上去。 天鹰不服鸣叫。 铁苍炎哼了一哼后道:“你用龟砸我,我都没说什么,淹你一会算得什么?瞧你那小心眼样。” 天鹰呜咕了两声,毫不畏怯。 铁苍炎搬了石凳过来,瞪着眼道:“小家伙,别说老子不给你机会,公平对决,有种你熬死我,没种我熬挺你。” 天鹰通灵,对被抓万般不服,既然眼前人要熬鹰,它便熬人。 谁先眨眼谁孬种。 时间流逝,铁苍炎发现到不同寻常的异样,该是天鹰是蛮荒遗种的关系,熬鹰所流失的,不仅仅是体力,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生命力流失,仿佛那对鹰眼能吸走人的魂魄。换了旁人,惧死之下说不得就要放弃,铁苍炎反倒兴致更浓,运转长生气,回续生命力。 只要熬不死,就往死里熬。 四天过去,人与鹰都撑到了极限,但人与鹰皆非凡常,极具好胜心,往死里撑。铁苍炎有两大长生气护体,饥馁上倒还好说,还能撑个一天半天,眼珠子委实酸痛难当,也倦涩,若非手上没有万能速干胶,他真就会用胶水将眼皮子粘死。 眼瞅着人就要输给鹰,铁苍炎那股子不服命的狠劲爆发了,修行菩提四空经,将那七情六欲抹消得只余胜负欲。 一个时辰过去,墨羽天鹰撑到极限,认输了,再无不甘,拍展双翼,亲密咕咕。铁苍炎借用长生气和四空经之间的抵触自山石状态回还,倒在地上,剧烈喘气。过得百数,铁苍炎恢复如初,将天鹰放了。天鹰飞立在铁苍炎右肩。 墨羽银爪金瞳,铁苍炎越看越爱,当即出洞,抓了只獐子,烧水炖肉。天鹰自撕肉吃。 铁苍炎喝了口水,心中给爱鹰思索名字,鹰皇、玄云、玄穹、墨宝、金宝等等,一长串,犹豫不定。走神间,他听得异响,扭头看去,发现天鹰趁他不在意,用它那双利爪将灵宝给摁住了。 铁苍炎救出灵宝儿,瞪眼训道:“我师父的龟,是你小子能玩的么?淘气家伙,从现在起,你叫黑炭!!!!” 第16章 离山入城(1) 傍晚,铁苍炎重回铁家村。野狼出没,乌鸦凄鸣,残阳如血。天空传来鹰鸣,鸦群惊散。铁苍炎打了个唿哨。黑炭自空而落,立在铁苍炎右肩上。铁苍炎来到铁千锤的无碑坟前,将李拐子的断杖做为祭物,插在土里,以水为酒,默然拜祭。 山风吹来,呜呜呼啸,好似鬼怨。 铁苍炎闭目感受着心内的恨怒,须臾,心中升起一股难言郁苦。 他发现到他已经无法拥有那晚的如同被触碰到逆鳞的神龙惊怒了,有的只是恨意与杀意,以及无法对旁人述说的不甘与痛苦。 人,为什么这么快就能忘却愤怒? 此一事,他没有答案,可也有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去人世寻找答案。 他转身离开铁家村,向山下走去。 残阳落下山头,缺月升上树梢。人影消失在灰暗树林之中。 次日午时,鄂州宣政使司广安府府城。 铁苍炎停在东城门处,望着高大城墙走起神来。 一年多前,他和铁千锤自来过一次府城,将形似宝玉的舍利子给当掉了,换了几百石米,当时失忆的他和粗直铁千锤皆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古玉饰能当得几百两银子,那一股子绝处逢生的惊喜,直到现在,他依然记忆犹新。 守门城兵走来一个,将手中长枪点在铁苍炎肩上,吊嗓拖眉,叫道:“嘿嘿嘿,我说你个拙货堵的什么门?要进城就交税,不交就滚蛋。” 铁苍炎自回忆中回归,皱眉说道:“军爷,去年上我来过府城,没有入城税的说法。” 军兵瞪眼叫道:“嘿,你个野货,居然敢和爷顶嘴?告诉你,爷就是说法,爷说收,就收。这鹰不错,拿来抵税了。” 铁苍炎起脚踹飞军兵,转身来到一老商客身前,问道:“老爹,这是怎么回事?” 老商客瞄瞄左右,见附近没什么人,这才畏怯低语:“税监李公公的命令,皇帝爷大寿,要加税。年青人,赶紧走。” 铁苍炎喔了一声,不理围到身前的小兵,来到兵头身前,抛过一两银子,道:“是要爷大开杀戒,还是放爷入城,你选一个。” 兵头已然看出铁苍炎极不好招惹,便做话说道:“老弟,你脾气也太暴躁了些,我们这也是听令办事。” 铁苍炎闻音知意,再取二两银子,抛了过去,道:“山里人不知王法,只讲情理。这是那位老弟的伤药钱。” 这些银子都是他搜自凌云贼人身上的,慷他人之慨不心疼。 兵头眉开眼笑,收银入怀,道:“老弟可有路引?去城里做什么?” 铁苍炎粗着声道:“山里人哪有那玩意,况且又不是离府别往。去城里买些米盐,这米盐一天一个价,还是尽早买好些。” 兵头道:“这倒也是。老弟大方爽快,老哥我也不是小气人。你的鹰极不错的,别让公子少爷瞧见,会招祸的。” 铁苍炎咧嘴一笑,再谢兵头一两。 兵头心里乐开了花,喝散手下,扭头叫道:“山里卖皮货的,放。” 内门兵士让开了路。 铁苍炎将手拍拍黑炭。天鹰拍翼飞空,须臾便只余一个小黑点。铁苍炎入城,依着记忆,来到城中宏源当。 宏源当铺在府城已有近八十年,号称百年老号,东家姓方,积代的善人,有口皆碑,这一代上出了个黑心货,将名声败坏了不少,但相较起别的当铺,收当的价钱依旧要高上一成半成,因此一年多前,铁苍炎才会选择宏源当。 铁苍炎走进铺中,打量着尚有印象的朝奉与伙计,心想宏源当到底是不是绣衣卫暗中的门脸,试一试便知。 伙计迎来,满脸嫌弃,轻蔑说道:“瞧你身上那味,活似头野狗。出去出去,我们这不收兽皮。” 铁苍炎扮出粗憨样,摆动双手,叫道:“不当,不当。我来赎当。我有钱。”说着,从怀里取出那串得自山墓的上色珍珠串。 角落里,正在赏看盆栽的少女客人发现到有趣事了,将眼偷瞄铁苍炎。 店里客人不多可也不少,铁苍炎也就没在意到被人遮住的娇小姑娘,用力挥舞着他的宝贝珠串。 伙计颇为识货,那腰顿时弯了半截,陪着笑,殷勤说道:“敢情是位老爷,小的有眼无珠,老爷莫要见怪。老爷的当票带了么?” 当票早就毁于大火,铁苍炎哪里能有,不过他就没真要赎当,借着话头说道:“这事说来晦气。去年上,我当了一个古玉饰,然后我去了府外,辛辛苦苦大半年,可算是让我走了财运,不曾想,回家一看,贼人劫掠,全村死的一个不剩,哪还有当票。那古玉是我家传的祖物,必定要赎的,贵铺必有录记,情愿多付两成。” 伙计心想大肥羊,急去了柜内上报。 朝奉心里一个咯楞,皮笑肉不笑,探问道:“这位爷,只要是在我这当的,便必有录记,不知尊姓高名?” 铁苍炎大声叫道:“铁苍炎。去年冬上,当了三百一十七两。” 朝奉眼角微有一抽,放在柜下的手暗给伙计打个手势。伙计会意,低下头,向铺后快步走去。朝奉随即离了台柜,假模假样地验了珍珠,其后将铁苍炎引进了偏屋,当着他的面,一本一本的翻看去年当册。 不多时,进来一个丫环,于屋内点了一炉檀香。又有一个伙计进来,给铁苍炎奉了茶。 铁苍炎瞄了瞄茶,嘴角咧了一咧,取茶,一饮而尽。约是百数,铁苍炎眼一闭、头一歪,倒在桌上。朝奉阴冷得意,合上当册,将手拍了两拍。门外进来数个伙计,抬着铁苍炎离开偏厅,去了铺后。早有数人等着,打开一道暗墙,带着人进入隐院。 这一院子四四方方,被屋舍环卫其中,除非从天上看,否则绝无法发现到院中藏院。 也早有数人在此处等着。 当铺大掌柜沉冷说道:“大少爷,二老爷有吩咐,问出话来就宰了。” 大少爷颇有顾忌,道:“问话没什么,只是这人看着就是个练家子,且秦寨主他们消失无踪未必就和他没有关系,没有李公公、章公公的人在,一旦发作,单凭你,我们都是个死。” 大掌柜傲然说道:“大少爷,你这话不高明,有些事你也推不了。绣衣卫的龙骨酥是什么?你不会不清楚,任他是头龙,也要软成虫。何况他还喝了二寨主秘制的消气茶,任他神仙下凡也动不得真气。大少爷,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李公公与章公公真正看中的人是你,只要你立了功,这方家产业自然会回到你的手中。” 大少爷道:“话虽如此,小心总归无错。”又道:“你这些年也赚了不少,死人可没法花钱享受。” 大掌柜默了默后道:“倒也是。花皮豹,去,将人手全都叫来。” 花皮豹如风而去,如飞而回。身后跟着十来人,各执刀枪。 铁苍炎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便假做苏醒,睁开了眼,惊骇大叫:“我怎地在这?!我怎么浑身没力气?你们是谁?!” 大少爷沉声道:“铁苍炎,这里是哪里不重要,我们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小命,不想被切成碎块,就老实说出古玉的来历。别和我说家传,那东西就不是玉,是舍利子,且是只有大德高僧才能留下的光华舍利子。一向是皇王贵胄用来陪葬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铁苍炎大装粗蠢,心中暗忖:此事背后果然别有魔影。 大少爷作色威喝:“你的确不懂我在说什么,但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你说了谎。说吧,你无意中发现的古墓位于何处?” 大掌柜举起珠串,阴冷说道:“铁苍炎,你一个山野人或许会有家传古玉,但这玩意可不是普通的珠串,每一颗都是东珠,辽东女真蛮子的贡品,极少流入民间,以你的本事没可能强入贵胄豪门抢夺,剩下的,唯是古墓陪葬。” 花皮豹恶狞叫道:“大掌柜,这种野狗,不吃点苦头是不会老实的。让小的先削下他几块肉来,再灌下他几瓶辣椒水。” 铁苍炎惊恐叫道:“别!别!小人是说了谎的!大爷,小人颇为不解,大爷们是开当铺的,按道上规矩,咱们手中的蹊跷东西,大爷们压价收当便就是了,咱们绝不会和大爷们争价,为何要坏了规矩?再说了,也就是金银珠宝,值当大爷们改行做强盗么?” 大少爷默了默后道:“说了,你就说?” “大爷总要让小人做个明白鬼。再说了,大爷就不怕小的心有不甘,乱说乱指么?”铁苍炎摆出滚刀肉的作派来。 大掌柜阴冷说道:“听你的意思,还要我们给你留几成了?” 铁苍炎陪笑夸道:“这位大爷是个懂行的,小人认栽了,但没有小人,大爷们绝找不着古墓,小人不敢多要,一成便够。” 大掌柜自手下手中接过长剑,凶狼恶狞。 大少爷拦在他前面,不悦说道:“你杀人,我不管,但要是事情弄糟了,章公公怪罪下来,你扛,我扛?按规矩,给他一成便是。况且章公公最爱结交英雄好汉,又岂会做那让天下英雄不齿之事。” 大掌柜与大少爷,本就是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此刻,黑脸的活他办完了,便就退下了。 大少爷亲切说道:“便给你一成,你想要五万两银子也可以。你画墓图,一手交图,一手拿银。” 第17章 离山入城(2) 方家大少爷极懂人心,未为可知的一成与白花花的五万两,此话一出,换了不是铁苍炎,多半就要对他的诚意信之不疑了。 铁苍炎配合地目现贪婪,说道:“小人要五万两银子。大爷,小人也多曾听闻绣衣卫章公公的大名,有心拜在门下久也,苦无机会,不曾想在这撞上,若章公公能收下小人做个亲随,情愿孝敬公公三万两银子。” 大少爷笑容更亲,道:“没想到你也是个有心人,此事包在我身上,只不过章公公目下身在凌云寨,无法前来,等办完了事,我亲自带你去拜见章公公。我姓方,铁老弟,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铁苍炎喜道:“有劳方老哥,只是我也想画,奈何不通文墨,不如我说,方老哥找个精于画技的。如此方不误大事。” 大少爷道:“甚是。大掌柜,就烦劳你动笔了。来人,去取笔墨。” 自有两人前去拿取。 大少爷又道:“铁老弟,墓中还有何珍宝?有没有等人高的纯金佛像?” “有啊,好大一个,我本想背走的,奈何没那个气力。方老哥,问它做什么?金佛是值钱,可也就是个值钱,哪比得上那些古玩字画,加一块,怕是千座金佛也能有了。”铁苍炎心想果然是冲着三世禅室来的。 大少爷回道:“此事我也不知底情,章公公特意交待的,该是章公公有心修佛吧。” 铁苍炎瞧着大少爷神色便知他说的是实话。对此,他心上并不感意外,毕竟看到现在,他已经知道宏源当充其量也就是个门脸,大掌柜与大少爷也不过就是听令而行的人下人,连走狗都算不上。 既然套不出更多的话来,铁苍炎也就没心情假装了,从椅中站起身,活动筋骨。 大少爷功夫差劲,眼力极锐,见状立知有怪,连步退后,躲到大掌柜身后。 大掌柜对大少爷的畏怯极为不屑,镇定叫喝:“小子,你吓不倒人,最好老实些,否则只会大吃苦头。” 铁苍炎脱下外衣,拧出些水来,轻蔑说道:“大掌柜,汗湿背衣这句话,你听没听过?你那消气茶对我没用。龙骨酥就更是一个笑话,那玩意需要吸到一定分量才会有作用。说吧,认出舍利子的人是谁?别和我扯淡,你们要是知道舍利子的,一年多前,我出不了城门。” 大掌柜冷狠说道:“以真气将消气茶逼出体外,纵然是你有三四十年的修为也办不到。小子,你有三十么?唬我?老子不是被唬大的,都给我上,先将他的手筋脚筋挑了。” 花皮豹带着五人攻杀而上。铁苍炎不想脏了心爱短刀,瞅着六人近身,七截指凶狠打在六贼身上。封脉截血,花皮豹六人如同石人,动弹不得。铁苍炎自花皮豹手中拿走长刀,一式流风戏云,杀向群贼。群贼仗着人多,围拥而上。 大少爷眼神变幻,摆出忠贞之色,压低声道:“大掌柜,事不太对,我顶着,你立刻走,去寨子报信,别指望我二叔,他也就在花银子、玩女人上有些能耐了。” 龙骨酥真就失灵的,大掌柜已然心慌心怯,大少爷之言正中他下怀,不和大少爷客气,扭身便走。大少爷眼现凌厉杀气,从怀中摸出一把淬毒匕首,如电直刺大掌柜背心要害。大掌柜哪曾想到大少爷会骤下杀手,挨个正着,当场毙命。大少爷收回匕首,跪于地上。 铁苍炎已是将贼人都给砍了的,来到大少爷面前,冷煞说道:“你觉着这样就能活了么?” 大少爷抬起头,坦然回道:“从没想过,我只是在赌。” “赌什么?” “赌你不是那种巴结官府的谄媚白道,赌你不是那种见到贼人磕头流泪就滥仁的卫恶大侠。我忍到现在就是在赌这一个机会。” “不怕赌错了?” “怕,但直觉告诉我,你的出现就是我今生唯一的机会。”大少爷目光清澈无畏。 铁苍炎扔掉刀,冷硬说道:“你赌对了。起来说话。方大少,宏源当什么时候加入的绣衣卫?平常都在做些什么?” 大少爷站起身,恭敬回道:“我叫方谦。大约十年前,税监李公公找上门,希望我方家能提供金银助他开办天恩七星会,做为回报,我方家会是七星一员,并且鄂州所有的暗买卖都会由我方家去打理。我爹谨守家训,委婉回绝了。没过多久,我爹我娘就莫名病死了。其后被爷爷赶出家门的二叔带着大批匪类回家接掌家业,我那时尚少,争他不得,也是要护住弱弟小妹,便忍下了,咬牙做了走狗。” 铁苍炎坐回椅中,道:“原来如此。大掌柜又是何人?” 大少爷道:“凌云寨的师爷,外号黑心豺,颇识古物。章公公放他在这,既是方便走暗路,也是监守二叔和我。凌云十八寨正就是七星之一。另六星分是我二叔、铁骑盟下属黑旗会、青盐帮、四海会馆、八手空门及百花观。七星之上是只听李公公之令的供奉客卿,详情我不清楚,只知鄂州黑道年青一代第一高手双矛崔北斗便是其中之一。此外,官府中也多有帮凶与爪牙,势力覆及整个鄂州。” 铁苍炎道:“官贼一家最为祸民。广安府的荒唐粮价也是天恩七星会弄得手脚吧?” 大少爷愤恨地说道:“是。李公公命令青盐帮与四海会馆摆弄盐价、粮价,人为地制造粮荒盐荒,百姓苦不堪言。知府夏正行清廉刚直,几次要依国法查抄四海会馆,皆让李公公给拦住了。夏大人上奏朝廷参劾李公公,朝廷置之不理,夏大人郁苦致疾。”说罢,一声长叹。 听到此,铁苍炎对广安府,乃至整个鄂州的情势有了一个基本了解,一声冷笑。杀气冲天。 大少爷如见猛虎在笑,心中畏慌,干咽了口唾沫,接着说他知道的事情。 只不过他在天恩七星会中实属最低层,能够说清楚的也就是凌云十八寨的事,以及广安府的暗门路,要想凭借这些消息与线索去揭天恩七星会的老底,无异于痴人说梦。不过在铁苍炎心里已经足够了,有了方家这条线,他就可以顺线往上摸了。 大少爷说完事,满怀期盼地道:“铁爷,不知小人能否求你一件事?” 铁苍炎自椅中起身,轻淡说道:“杀了你二叔么?我本就不会放过他。” 大少爷摇手道:“不是。铁爷,广安府这五年多来每月都有一些妙龄少女失踪,而后又总能在一些偏僻地方找到身体残缺的尸首。官府的说法是迷道遭遇野兽,然智者皆觉有怪,只不过没法去查。小人留心过此事,可以肯定必和天恩七星会有关。”说罢,又道:“铁爷,铁家村遭劫之时可有少女不在尸首之中?又或是没有遭受凌辱?若是,屠村一事未必便全是因舍利子而起。” 铁苍炎想到了兰草儿,心下一跳,微微点头,道:“哪里能有较为详实的线索?” 大少爷回道:“知府夏大人曾亲自办理过此案,虽无结果,然必有蛛丝马迹。” “那就让老子和李太监斗一斗法。他欠我的血债,我要他万倍偿还。方大少,你留在七星会用处更多,不好陷在此事里,我帮你撇清,你立刻逃去府衙,就说有贼人白日劫掠杀人。我自有分寸。对了,你二叔在什么地方?”铁苍炎美美伸个懒腰。 “在铺后东侧红翠阁,身边的姑娘尽都是二叔借着李公公之势强逼强买的良家女子。”大少爷拱了拱手,转身跑走了。 铁苍炎捡了一柄长刀,斩碎东侧院墙,施施然走了。 半个时辰后,大队捕快随着方大少冲到宏源当。此时,当铺门前已满是围观百姓。捕头罗源喝开百姓,到了门前,定睛一看,心中恐怖,头皮发麻。当铺门前堆放着数十具尸体,方东家由吊在门头上。 铁苍炎自台阶上站起,冷声道:“来了?” 方大少大声叫道:“罗头,就是他!” 罗源止不住的双腿发颤,抽刀壮胆,大叫:“狂妄匪徒,白日行凶,不束手就擒,还等着王法临头么?” 铁苍炎自怀里取出得自石琼的镇抚腰牌,飞掷罗源。腰牌撞断钢刀,威势大减,恰到好处地贴在罗源胸前。罗源骇惊更添,取牌在手,入目绣衣卫,浑身上下不禁都颤抖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捕快们更是逃得远远的。 铁苍炎冷声道:“方谦,你以为是你跑得快才能活命么?本人乃是绣衣卫客卿,人称天鹰夺命刀。李公公吩咐了,方有术尾大不调、怠慢圣差、戏弄朝廷,依国法斩决示众,以警效尤,他没办成的事交由你来接手,限一月内查出线索回报,否则方有术就是你的下场。” 方大少心领神会,配合跪了下去,拜伏于地。铁苍炎勾了勾手。罗捕头跪着挪步,将镇抚腰牌递还。 铁苍炎没有收还腰牌,冷声道:“你将腰牌交给知府大人,若知府大人有什么不满,就让他去找李公公,若想上奏朝廷也随他的高兴。” 罗捕头陪笑道:“万万不敢。大人还有何吩咐?” “公公说了,将这些废物的尸首扔到乱葬岗去。你瞧着办吧。”铁苍炎扛刀走了。 无有一人敢拦。 绣衣卫就是这般强横霸道。 第18章 除害泰丰县(1) 深夜。铁苍炎自围墙外跃入府衙,来到衙后,透过半开的轩窗,凝看屋中主人。 知府夏正行正坐轩桌,刚直双目中三分悲苦,三分无奈,四分愤怒,既怒朝廷奸贼凶残,也怒自己空有一腔热血,身为朝廷任命的四品知府,面对百姓的困苦居然只能隔岸观火,任由豺狼横行。 铁苍炎轻步来到轩窗外,品味着夏正行眼中的愤慨,体内久无动静的天怒真气自行运转了,却又非他已经熟悉的蓝色经脉络穴线路,而是那红色标示的经脉络穴,与蓝色的线路恰是一正一逆。 铁苍炎福至心灵,恍然春融婆娘没有断错,天怒七情的修行绝非一味苦练就能成的,需得游历人世、遍历七情。过得一会,原先的那一股因蓝色线路而生的天怒真气也出现了,与红色线路相逆而行,却又相辅相成,令天怒真气迅速壮大。 至此,铁苍炎心中再有明悟,若说蓝色意味着己身之怒修,红色则意味着人世之怒修,若人世之怒能令他感同身受,便会如现在般双怒相合。 铁苍炎微抬双手,轻语:“嫉恶怜民之怒么?原来如此。天命七情果然奇诡莫测。” 声大了些,夏正行自悲愤中惊醒,却无惊慌,来到窗旁,打量铁苍炎,平静说道:“壮士夜至,李公公这是终于要杀本官了么?” 铁苍炎指向屋内,道:“若为壮士,岂会做那豺狼之行。夏大人真也风趣。不请客人喝杯茶么?” 夏正行开门迎客,抚须道:“若本府没猜错,你便是白日杀人之人。” 铁苍炎坦诚回道:“大人不愧是两榜进士,才华出众。猜到而不语,将错就错,更见大人绝非酸迂之人。小民铁苍炎。牙峰山铁家村人。” 夏正行一愣后道:“里正上报,铁家村遭贼众劫掠,不存一人。” 铁苍炎说道:“上苍捉弄,村中遭劫的前几天,小民入山打猎,遭逢大批江湖人斗杀,卷入其中,侥幸逃脱回家时已是家园缺破。” 这一句话只有含糊,毫无花假。 夏正行对江湖人士蜂拥广安府寻找天命五王晶一事颇有所知,信之不疑,坦然说道:“壮士若是想状告,本府必定受理,但此事上,本府实也有心无力。壮士还是赶紧离开的好些。” 铁苍炎来到桌前,看着奏本上的字,饶有兴趣地道:“大人这是又要上本奏劾李公公?李公公是谁派下来的,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本府岂会不知,然总不能因此就尸位素餐,听之任之。要想砸碎罩遮毒虫的罐子,也只有寄希望于京城的清正了。”夏正行苦笑怅然。 “大人人如其名,正心正人正行,只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大人去砸罐,小民去杀虫。如何?”铁苍炎洒然一笑,提出合作建议。 夏正行又是一愣,欲言又止。 铁苍炎知他想说什么,笑道:“大人定是要说国有国法。这话真没错,可大人从不是酸迂之官,小民也从没说让大人枉法装傻。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江湖混蛋彼此之间互相斗杀,哪朝哪代都不稀奇,大人照公审理,依律通缉便是。” 夏正行瞪着铁苍炎,忽地捧腹大笑。 铁苍炎任他笑,就着烛光细看他那奏疏,深感夏大人好文采,字字句句都在骂着陈皇帝,可表面上看全都是在骂李公公一人。 笑毕,夏正行庄重拜了一揖,由衷说道:“壮士真山野奇人也。本府深为心折。不知壮士有何要求?只要不违国法,本府必当相助。” 铁苍炎坚定说道:“消息,线索。夏大人,听闻广安府这些年来颇有一些少女蹊跷失踪死亡。铁家村女子尽都遭受残无人道的凌辱,唯有一个少女掳而未辱,现在想来,绝非是要逼供那么简单。” 此一桩案子正也是折磨夏正行的梦魇,精神大振,亲自取来卷宗,低低地,和铁苍炎说起来。别有一些府衙收集到的有关于天恩七星会的消息,包括黑旗会、青盐帮与凌云十八寨在广安府的势力范围及主要活动地区。 . 次日,近午时分。广安府泰丰县。 铁苍炎扮成卖兽皮的猎人,于街上游逛。依夏知府的消息,天恩七星会最大的屯粮暗仓便就隐在泰丰县,由青盐帮与凌云十八寨匪首孔横一同看管。孔横排行第六,天生神力,一手碎碑掌出神入化,与秦长寿不相上下。 走着看着,铁苍炎停下了脚步,看向被吊在树上的血污年青人。树下有两个衙差及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围观百姓怒目不敢言。铁苍炎正要寻人相问,县衙师爷带着人驱赶县中百姓来到。衙差逼使百姓列队。 师爷跳到石桌上,如豺阴冷,叫道:“你们这帮子刁滑都给老爷我竖起驴耳朵听清楚了!这便是开罪章公公的下场!章公公是圣上派下的矿监,对矿脉深有钻研,当世第一人,他老人家说地下有矿那便是有矿,你们该搬搬、该滚滚,不搬不滚那就死!” 话音未落,人头飞出,落地滚了三滚,豺眼圆睁,仿佛不相信世间敢有人杀他。 铁苍炎踢飞无头尸体,射出飞刀,切断绳索。血污青年落地。 衙差与家丁这才回过神来,只作铁苍炎是血污青年的同党,毫无惧畏,恶戾叫呼,一同围杀。铁苍炎击斩流风十环,撞入贼群中,刀下无一合之敌。连砍十七刀,贼人死尽。 铁苍炎收刀归鞘,抱起血污青年,叫道:“老子是凌云寨夺魂刀秦长寿,你等驴头告诉贪官,他伤我兄弟,我今晚取他狗头。” 听得是山匪入城,人群呐喊而散。 铁苍炎哈哈大笑,运力飞奔,自城西断墙纵跃出城。 没过多久,大队衙差赶到,可除去凌云寨夺魂刀秦长寿的假名,一无所获。 县外荒林,铁苍炎给了血污青年喂了伤药,又以长生气为他续气吊命。半个时辰后,血污青年悠悠回醒,眼见一个逗鹰猎人坐在身前,立知必是他救了自己,二话不说,磕头便拜。铁苍炎托起人,问起究竟。血污青年悲愤无极,目眦流血。 其人名叫凌云义,鄂州南江府人,其高祖得遇异人,修得雷霆刀法、先天五行诀并追电连环步,于江湖闯出一番声名,晚年有感于时局混乱,便于家乡创立旭望山庄,广收弟子,保境卫民,及至其父接掌家业,已是弟子逾千,俨然南江府名门大派。其父秉承祖训,绝不向奸恶低头,纵然是绣衣卫的走狗也毫不客气。李公公瞧中旭望山庄的人手,始终以招揽为主,直到凌父将他的义子蒋养浩逐出德昌县。 半月前,大批贼众于深夜突袭旭望山庄,火箭如雨、毒气如雾。凌父凌母为能给独子争取逃命时间,死挡院门,一同战死。凌云义为能报得血仇,便想着刺杀李公公,前两天,他探听到李公公会来泰丰县,便连夜兼程赶来了,不曾想,是个假消息。 来到泰丰县的,是章公公的义子巴虎,强指县中大户钱家地下有金脉,封屋占地,杀人掠财,更将钱家儿媳与闺女凌辱至死。县官畏惧章公公,不仅不抓巴虎以明国法,反倒栽脏钱家是坐地分赃的盗匪之首,将钱家父子阴杀狱中。 凌云义义愤填膺,袭杀巴虎,奈何寡不敌众,惨遭生擒。 . 铁苍炎喝了口水,面无表情地道:“你小子是个英雄,可身手是头狗熊。瞧你年纪也有二十了,按说只要家传功夫不差,怎么着也要是个常境二流,他娘的,连一群狗腿子也打不赢,常境九流都是客气的。” 这句话极戳心窝子,凌云义痛苦哀号,以头撞地。 铁苍炎不理凌云义的痛苦,冷硬补上一击,“看来是你家传的功夫名过其实,不过是些走江湖的卖艺把式。” 凌云义怒极痛极,蹭地跳了起来,叫道:“我凌家的刀法虽非江湖绝顶,可也是奇功绝技,绝非卖艺把式!” 铁苍炎冷眼看人,反问道:“那少爷你是怎么办到自幼修行却打不过一群凡境狗腿子的?” 凌云义的怒气没了,跪倒在地,痛苦说道:“我自幼怕见血,因此我怎么练也练不好。” 铁苍炎喔了一声,划破手指,递到凌云义眼前,道:“晕么?” 凌云义一愣后道:“晕什么?” 铁苍炎打个哈哈,道:“你说晕什么?狗屁的怕见血,你要是真怕见血,至少也要身冷发抖、头晕呕吐的。你那是自幼娇生惯养,性情如娘们,见不得残体喷血罢了。这种少爷病,极好治的。” 凌云义顾不得反驳,喜极叫道:“怎么治?!” 铁苍炎站起身,伸个懒腰,惬意说道:“砍人。砍上百十个就是不药而愈。” 凌云义哑口无言,傻愣愣看人。 “要治病就不能拖,现在正有上好的药引。跟我来。”铁苍炎将人拽起。 凌云义犹豫说道:“恩兄,杀人不好的,有犯国法的。” 铁苍炎踢了他一脚重的,没好气地道:“小少爷,老子有让你去杀良善百姓?知道广安府附近的粮价涨到多少了么?三两一石了。知不知道再这么涨下去,有多少良善人家要卖儿卖女吊屋梁?” 第19章 除害泰丰县(2) 不是乱杀人,凌云义安下心来,跟着走,走得数丈,忍不住说道:“恩兄,粮价高是好事啊。百姓多赚银子,哪会卖儿卖女。” 铁苍炎停步转身,捧着凌云义脸上下左右看,活似在看人间活宝。 凌云义挣脱不礼貌的手,不解问道:“恩兄,怎么了?” 铁苍炎严肃说道:“看着你,我便想到那句惯子如杀子,幸好你家祖训极是不错,没让你变为歪脖子树。小少爷,你觉着那些奸恶是会让百姓发财的主么?那些人一边打着朝廷名义以低价强征粮食,一边抬价卖粮。百姓若不卖粮,便是抗拒朝廷,不仅一分银子赚不到,还要斩首充军。” 凌云义顿为纳闷,道:“百姓为什么不告官?” 铁苍炎反问道:“钱家为什么不告官?你又为什么不告官,一心刺杀李公公?” 凌云义低下头,嚅嚅说道:“我没证据,钱家没法逃。”说罢,不再言语。 铁苍炎知他已然有所明白,就是嘴硬罢了,哈哈一笑,接着走,边走边说事。凌云义安静走,安静听,渐渐地,心下对家中横祸有了更多的认知,断定夜袭那晚必也有凌云十八寨、黑旗会与青盐帮的人。 入夜,泰丰县城。 铁苍炎自水道潜入城内,游到岸边,见没什么动静方上了岸。凌云义跟着上岸,吐出嘴里的吸气铜管,埋怨有些短,害得他喝了好些水。铁苍炎起脚将人踢回水里。凌云义惊慌溺水,强提真气闭气,于气竭之前自水底爬回岸边,大口喘粗气。 黑炭自空落下,松开双爪。百炼弓、箭壶与装着火油瓶的袋子落在地上。 别看鹰轻,足以抓着十倍于体重的猎物高飞。黑炭是蛮荒遗种,又要强上数筹。 铁苍炎挥了挥手,黑炭飞入林中,占了个空鸟巢,惬意休息。 鹰毕竟不是夜行动物。蛮荒遗种也不例外。 铁苍炎蹲下道:“小老弟,你这不是能闭气么?五行诀中不是有避水诀么?” 凌云义苦着脸道:“铁大哥,我没法闭那么长的气啊。还有,我家的五行诀是内功心法,肾属水,强肾健体之术,不是仙法,哪有什么避水诀?” 铁苍炎对凌少爷的说法颇感不可思议,反问道:“依你的说法,那就是肺属金,而肺主气,你小子就不能以功诀强肺延气?” 凌云义从没想过家传内功可以这么修,傻张着嘴,没法合拢。铁苍炎替他顶上下巴,咕哝着小少爷,带着人钻入林中,一阵绕转,钻出林子,正在钱家大宅附近。白天闹出过人命案后,巴虎人等再不敢留居,钱家大宅空无一人,静悄悄。 铁苍炎跃上屋顶潜伏观望。 凌云义跟着跃上趴伏,低语:“铁大哥,这样就能找到粮仓暗隐地?” 铁苍炎一边观望,一边道:“你小子以为我为什么要宰了那个豺狼师爷?我到底是不是凌云寨的人,巴虎还能不清楚?巴虎那等人最是怕死,你说在他心上,泰丰县里哪里最为安全?” 凌云义恍然道:“暗仓那里。铁兄智谋过人。只是,咱们还是不知道暗仓在哪里啊。” 铁苍炎瞪着人瞧,如看猪头。凌云义尴尬低头。 瞧在凌云义没有不懂装懂的分上,铁苍炎压下敲人脑壳的冲动,分解道:“小少爷,巴虎那种人不仅怕死,还爱享受。你也说了,他活生生地将钱家儿媳并闺女给折磨死了,你觉着这等人是能孤守长夜的么?似他那种心里变态,又会是喜欢青楼姑娘的么?嘘,低声。来了。” 凌云义张目下望,隐约可见一群人打着火把,强开民户,抓捕少女。哭喊声一片。凌云义气怒无极,劲气蕴身。铁苍炎早有防备,七节截血指赏了小少爷一个全套,待得贼人离远,方解了小少爷的脉封。 “铁大哥,你白天的豪气哪去了?”凌云义气怒指责。 铁苍炎瞪眼道:“你个黄花小少爷,巴虎是神仙么?他那玩意能隔着几里路折磨姑娘家?他要是真有那本事,皇帝早轮到他做了。” 凌云义顿时俊脸羞红,支吾啊呀。 铁苍炎跃下屋顶,吊在狗腿子后面潜行。凌云义随后跟上。拐过两条街,狗腿子自后门进了震岳武馆。 看着镇岳武馆的招牌,凌云义满目不可思议。 一年多前,镇岳武馆刘馆主对矿监章公公的倒行逆施极为不满,率众驱逐了章公公的狗腿子,护得泰丰县平安,其后被县官寻事栽脏,关进大牢,日夜用刑,至今也未曾屈服,实是泰丰县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 铁苍炎则是毫不意外,毕竟马仔、马甲、手套什么的,他在原先世界看得太多,解下背上百炼弓。 凌云义按住他手,低语:“铁大哥,会不会有古怪?” 铁苍炎冷狠说道:“纯真小少爷,我问你,刘馆主有和你一样被打个垂死,吊树示众么?唱双簧这种事,好稀罕的么?火油拿来。等会火势一起,你小子去杀巴虎救人。你给我记住了,你若不敢下刀,那些姑娘就会当着你的面被折磨致死。就像你的那些师姐师妹。” 凌云义霎时杀气入目,咬着牙点了点头,解下腰上挂着的火油瓶袋子。 铁苍炎拿过袋子,跃上武馆外的高树,射出火油箭。 房屋多为木制,兼有夜风,火势一起便凶猛蔓延。很快,武馆乱了起来,叫喊声一片。凌云义跃进武馆,借着混乱,向馆中灯火如昼的小楼阁冲去。铁苍炎换了树,弯弓搭箭,屏息闭气。 约是百数,凌云寨贼首孔横与青盐帮帮主严引出现在火场,气急败坏,呼喝贼众提水救火。 盐遭火没多大事,若是暗仓被波及,粮食就全完蛋了。 树上,铁苍炎将箭锁定孔横,松弦。 孔横身经百战,对莫名大火早就有疑,看着全神救火,心内实存极高戒备,此刻,耳内听到不应有的破风声,毫无犹豫,急向左避。劲箭擦耳而过。不等孔横立稳身形,又一枝劲箭已然来到,破体而入,透背而出,虽未当场毙命,可霸体真气已将他内腑震碎,神仙来了也没救。 青盐帮主严引魂飞天外,为保小命,护手双钩左右伸展,将两名帮众拉到身前,以人为盾,同时人向后跃。 两根劲箭近乎同时射至,射杀双贼。 铁苍炎暗道可惜,挂弓于树枝,跃入火场,长刀疾劈严引,一刀快过一刀。严引能成为一帮之主,功夫自不会差,可终究是地方恶霸,最大的倚仗是人手众多,哪里比得了三绝钓叟穷尽心血方悟创出的绝气霸体,全凭手上那对奇门双钩方才勉强挡住如电刀势,然每接一刀,体内真气便要震散三分。接得二十余刀,严引口鼻溢血。忙于救火的青盐帮众终是发觉到不对,齐来救应。 铁苍炎不吐气,怒目劈刀,展开流风刀法最为强绝的百刀一环、十环不歇,刀光翻飞,青盐帮众无一能挡,近乎同时毙命。严引万没想到十来好手竟连一点喘息之机也没给他争取到,骇到极处化变困伤之兽,舞动双钩,不理刀光,钩向铁苍炎脖颈、小腹,意欲以同归于尽逼迫铁苍炎后退。只要铁苍炎退了,他便会趁机冲入火场,借火势逃命。 九死一生总比十死无生强得多。 计划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严引的拼命之心来得迟了。 激烈斗杀之下,铁苍炎已到气绝窒息的境地,长刀斩出流风十环刀本没有的惊人变化,绝气霸刀! 淡淡刀气半月横斩,透穿严引身体而过,震碎他的五脏六腑。严引双目失神,倒毙于地。 铁苍炎吐气收刀,心想到底只是个恶霸,不过常境三流。 青盐帮众如见天神,骇畏跪地,再无斗心。 铁苍炎冷声道:“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旭望山庄凌氏双雄老大凌云豪是也,今个放火杀人是报山庄被毁之仇,与你们无干。接着救火,火熄命存。否则就算我饶了你们,李公公也会杀你们全家。” 青盐帮众如听君王恩赦,爬起身,叫呼着提桶灭火。 铁苍炎向馆中花阁跃去,撞窗而入。 地上倒着七八个武馆弟子,凌云义于火光中死护着身后的几个姑娘,身上多有枪伤。镇岳武馆馆主刘岳手拿断枪,如疯狗般乱刺。巴龙缩在桌子下边瑟瑟发抖。旁边一人镇静自若,举杯喝酒。 凌云义见到铁苍炎进来,精神大振,刀法重有章法,奔雷式接九天雷动,逼退刘岳,喘息大叫:“铁大哥,小心,那人是天恩七星会客卿,天狼穿心指韩冲,江湖有名的江洋大盗,杀人无算。” “穿他娘的心。”铁苍炎不屑挑衅,攻前劈刀。 韩冲乃是玄境中人,瞧着铁苍炎便知他是常境,坐姿不改,冷笑轻蔑,右手食指凌空点出。 一道无形劲气自指尖射出,直奔铁苍炎心口而去,犹如剑气,嘶嘶鸣响。 他却不知铁苍炎故为挑衅所谋的,正就是要他骄横显摆,只攻心口。 铁苍炎弃去手中缺口长刀,以体内那浑厚无尽的玳瑁长生气强护心口。若他没有将玳瑁功进行“伟大改良”,纵然韩冲有百年修为也无法对长生气超过两甲子的他造成多大伤害,眼下玳瑁功护体神效虽只及原先的一半,也足以护住主人不死。 第20章 除害泰丰县(3) 霎那间,天狼穿心指力破体而入,于铁苍炎心口留下一个血洞,但一如铁苍炎所料,破去“弱化龟壳”后的指力已无法震伤心脉,外伤罢了,看着严重。另一处,没能一指破心,韩冲颇为意外,欲要再击穿心指,铁苍炎已是近在眼前。 铁苍炎怒目大喝,右手指剑刺向韩冲眉心。 换了平时,韩冲要想躲过这一指,实轻而易举,偏骄横摆谱,直到现在还是坐着的,避闪不便;又自恃身份,羞于被一个粗野猎人逼得施展懒驴打滚此类狼狈招数,凶戾发作,仗着真气浑厚,以额硬顶,同时右手再蓄指力,凶狠点出。 韩冲不愧是成名已久的玄境高手,身经百战,反应敏捷,以两人现下的近距离,一旦再被天狼穿心指点中,铁苍炎必死无疑。韩冲什么都算到了,独没算到铁苍炎不仅是个怪胎,智计也在他上之上。 铁苍炎用出的,不是以蛮力为胜的指剑功夫,是那七节截血指。指力打在韩冲眉心的一瞬,二节七重的霸体真气汹涌而入,十四道真气或刚或柔,或合或叠,或震或撞,百般变化,将韩冲的护体真气破散一尽,再行封脉截血。 脉穴被封,韩冲哪里还能蕴蓄指力,天狼指徒具外形,连铁苍炎外衣也没点破。 铁苍炎深知以他现下的功力绝难封死韩冲,趁他弱要他命,短刀出鞘,一式风云惊变,自韩冲脖颈斩过。 韩冲为他的骄横傲慢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人首两分,血流满地。 看着落在脚前不远处的韩冲首级,巴龙魂飞魄散,拼着命地缩起身子,仿佛缩了就没人能看见他了。 刘岳骇傻失神,手中断枪掉落不自知。 在他心里,玄境韩冲就是个神,天狼穿心指洞金裂石,而今,他心中的神一个照面就被宰掉了。 铁苍炎随手剁倒刘岳,看向凌云义,不满喝斥:“你小子真就是不争气。你是在和比人武切磋么?背后砍人很难么?怎么着,你还要给他喂一瓶安魂散之后再毕恭毕敬的请他和你继续比一比谁的功夫更差劲么?你死了没什么,姑娘们怎么办?真他娘的想砍你一刀。” 凌云义神魂归窍,惊呼:“不是!铁老大,他是韩冲啊!有名的玄境高手!天狼穿心指无坚不摧!当年我爹我娘二打一也没能抓住他!可你一刀就给宰掉了!铁老大,你到底是什么人?!神仙么?!” 铁苍炎收刀握拳,兜头敲了小凌子一个重爆栗,没好气地道:“神你娘的仙,玄境就是个武学境界,不是杀不死的魔神。听着你那个抓字,我就能想象你爹你娘是怎么和他切磋武艺的。老子是来杀人的,不是来练武的。我还可以和你小子说,要是我没法在两招之内干掉他,要么逃,要么死。” 说话间,他那胸前血洞已是愈合,只余尚未凝干的血水。 源自于春融婆娘的天地回春正也是他敢于犯险的一大本钱,只要不是当场死了,伤势复原就是时间问题。 凌云义何曾见过此等奇功,失魂又现,摸着铁苍炎心口,喃喃说道:“铁老大,你真不是神仙?” 铁苍炎打开他手,道:“老子的胸肌是让婆娘去摸的,你小子再敢摸,打断你双手。姑娘们都在?” 凌云义揉着手道:“要不要这么大力气?都在。铁老大,火势大了,赶紧走吧。” “你小子真就是热血愣头青,你这样救人除去满足自己的侠客欲望外,一无是处。你将尸体都给我扔到外边去,别烧毁了,有大用的。”铁苍炎说着转身去了里屋。 屋里堆放着巴龙搜刮来的金银珠宝,一半源自于已经没有活人的钱家。 铁苍炎拿来墙边的布袋,将金银珠宝装了一大袋,回到外间,按着姑娘人数,分装了七个小袋,扔到地上。姑娘们虽已知道铁苍炎不会伤害她们,可他斩人头的凶劲犹在眼前,免不得心怯,尽都缩在一处。 凌云义挠着脑袋道:“铁老大,你现在还有心情分赃?” 铁苍炎冷硬训喝:“黄花小公牛,你给我闭嘴,一旁看着。”说罢,冷硬再添,凶狠说道:“小丫头们,千万别以为我们救了你们就没事了,钱家是怎么死绝的,你们亲眼目睹。不想再一次遭受恶运,下面的话就给我记清楚了。你们被巴龙抓来的事,没可能瞒得密不透风,大恶贼只要花上百十两银子就能从你们邻居嘴中问出事来,所以装傻只会是找死,且要祸连全家。” 一姑娘年纪大些,懂得事也多些,明白铁苍炎所说毫无虚假,便壮胆拜道:“还请恩人搭救。” 铁苍炎道:“我没法救你们一世,所以接下来要看你们自己。切记,凡事都要说真话,只一条必须咬死,你们是因阁中斗杀惊骇逃散的,所有的事都是旭望山庄凌氏双雄做的,他叫凌云义,我叫凌云豪,杀人放火是要还报山庄被毁、亲人被杀之仇。地上的金银珠宝是你们遭受这一番苦难的补偿,回家之后,将金银交给爹娘埋收,过得些年再用方无危险,期间绝不要和人说,否则钱家就是前车之鉴。” 姑娘再拜道:“恩人之话,小女子记住了。今生无以为报,来生结草衔环。” 其余小丫头跟着拜谢。 “不必如此,拿上袋子,跟着我走。小少爷,你抓着巴龙。”铁苍炎扶起为首姑娘。 凌云义咕哝道:“铁老大,我不是小少爷。” 铁苍炎瞪眼道:“真他娘的啰嗦,少庄主,小的能否请你去桌子下边将巴龙抓出来?不会点穴就打晕他。” 少庄主也不中听,但比小少爷好了许多,凌云义暂且认下,拽出巴龙,一拳打晕,欲要背人,却是巴龙颇重,背不动。铁苍炎叹气摇头,单手抓人,如挟小鸡。姑娘们不怕了,掩嘴偷笑。凌云义尴尬非常,背起他们那份宝袋,护着姑娘们,跟在铁苍娘身后快步走了。 这边人走,那边窗外钻进一个娇小黑衣人,将余下财货捡贵重的收了一包,拎着溜了。 次日天明。镇岳武馆被大火烧毁九成,余烟袅袅。唯一没被波及的地方便是暗仓入口所在。青盐帮众不是傻子,不用铁苍炎提醒也知道人可以死,粮食绝不能有失,否则李公公真就会株连三族。 辰时末,惊骇整晚的县官自床底爬了出来,穿戴齐整,来到镇岳武馆,指挥衙差封围武馆,不准青盐帮众外出。李公公的粮食,县官绝不敢有主意,但从废墟里搜找一些逃过火劫的财宝,他还是有那个胆子的。 城外树林里。 铁苍炎将巴龙尸体扔进土坑里,收好巴龙的千户腰牌,坐到石上,闭目思索。 凌云义忍不住问道:“铁老大,你是怎么知道少女失踪死亡案和巴龙有关系的?” 铁苍炎一边思索,一边回道:“天下间远不是只有你我在打抱不平,只是方式有所不同。那位手中掌握的线索极为有限,巴龙与此有关,是我从那些有限线索中推出来的。小少爷,巴龙的淫恶,你觉着正常么?” 凌云义早有所想,皱眉道:“绝不正常,颇像修练某种邪功的人。” 铁苍炎道:“嗯,这是第一桩疑点。第二桩,巴龙强掠的少女数目对不上。比方说,三个月前,他在归化县借着章公公的势强抢了十一个少女,其中有三个被他折磨至死,有六个,她们的亲属走了李公公的门路救了回去,另两个失踪不明。这就可以推断巴龙隐有搜寻某种适合条件少女的秘任。巴龙所说证实了我的推断,只不过巴龙到底只是一个跑腿的。先不说这个了,该去看戏了。” “什么戏?”凌云义糊涂纳闷。 铁苍炎抛出一个皮面具,扮做杂耍人,道:“泰丰县还有一个大祸害,我们能杀他却没法让他生不如死,但有个人能办到。快点。” 凌云义戴上皮面具,带着好奇,追着走了。 县城内。 知府夏正行已是来到,大队府兵与衙差跟随其后,将县官一群人围在镇岳会馆。没过多久,府兵自废墟中抬出韩冲、孔横、严引、刘岳等人的尸体。衙差找到一个储粮达七十万石的暗仓。罗捕头押着县官来到,交上县官搜自废墟的金银财宝。 县官叫冤强辩。 夏正行不理救火救人抓贼之类的话头,威冷喝道:“常知县,本府问你,泰丰县聚众抗粮抗税的逆贼刘岳是怎么从大牢里跑出来的?!!还明目张胆地招聚江湖匪类,饮酒作乐!若非是本府得信赶到,你是不是就要和这些逆贼招兵买马、聚众谋反了?!” 县官霎时面无血色,瘫跪在地。 此事无解,刘岳假英雄之事是他为讨好李公公与章公公一手经办的,案卷做得牢实,若是不反口,轻了说,是玩忽职守,纵放逆贼;重了说,是勾结逆贼、阴抗朝廷。若是反口推责,便是往死里开罪了李公公、章公公。 阴抗朝廷,满门皆诛;开罪李公公,三族皆灭。 相较起来,玩忽职守、纵放逆贼就轻到天上去了,纵是死罪,也罪止一人。 常县官咬牙认了醉酒糊涂、玩忽职守。 夏正行冷哼一声,喝道:“常知县,既你认罪,便和本府回城签押供状,其后待参吧。黄县丞,在朝廷公文下达之前,县事暂由你署理。” 黄县丞出列拜道:“下官领命。” 夏正行喝道:“来人,将贼人贼赃一并装车,押回府城审问!” 县民欢呼跪拜。 泰丰县最大的祸害——常知县丢官罢职了。 第21章 暗探百花观(1) 铁苍炎隐在一里外,暗跟知府大队,直到确定没有什么异常方才离开。凌云义隐隐明白铁苍炎口中那一个以不同方法去打抱不平的人是哪一个了,敬意油然而生。世人皆知,官场之凶险更胜于江湖。 铁苍炎瞄着凌云义神色便知他猜到了,洒然一笑,来到一处隐密山林里暂休。 黑炭自空而落,松开双爪,两只肥野兔掉落。 一人一只,刚刚好。 凌云义万没想到黑炭通灵至此,心中发痒,右手试探着伸出,渴望着摸一摸如墨玄羽。 黑炭迅疾避开,落在铁苍炎肩上。 铁苍炎熟门熟路地剥兔烤兔,懒散地说道:“你小子最好老实些,若非有我在场,就你那两手功夫,黑炭能给你撕成肉条活吃了。” 凌云义死盯着黑炭,做话道:“铁老大,不用皮肩皮腕的,真好么?要不,我先替你架一会鹰?” 说起来,铁苍炎实也想有个随从能在他闲时帮着架架鹰,但不成,黑炭是蛮荒遗种,极有脾气,虽被他熬挺了,可绝不接受任何束缚,更绝不接受主人是只小弱鸡,要想它听话,能承受它的爪力是基本条件之一。 思量再三,出于对少庄主的保护,铁苍炎直截了当地回道:“还是算了吧,以你小子的身骨,挨上鹰爪便是几个血窟窿。” 凌云义哪里肯信,抓住话头,挑衅说道:“铁老大,你就吹吧。” 说真话没人信,铁苍炎脾气上来了,将手前指。黑炭改落在凌云义肩上。凌云义大喜,正要摸鹰,右肩传来无可言喻的剧痛,仿佛钩子深入肉里,锁死了琵琶骨。凌云义惊骇慌乱,急用五行真行护肩。不曾想,那对鹰爪别有玄妙,以他那有欠精纯的内家真气,几无用处。 凌云义只觉全身骨头都要断了,魂飞魄散,惊急大叫:“铁老大,我错了。要断了,骨头要断了。” 铁苍炎叫回黑炭,道:“野狼头骨硬不硬?黑炭一爪子下去,和烂豆腐一样。也就灵宝儿的龟壳能挡住了。” 凌云义揉着肩,问道:“灵宝儿是什么龟?” 铁苍炎道:“东海的灵龟,也是异种。少庄主。” 凌云义打断叫道:“不爱听。铁老大,你也说我比前些天的死狗样要好上很多了,要不要还这样吊着腔的寒碜人?” 铁苍炎叹道:“好吧,凌老二。” “……呃,你还是叫我少庄主吧。”凌云义满目烦恼。 “他娘的,你要不要和娘们一样磨叽善变?往后你是凌老三。没得改。”铁苍炎瞪圆眼,狠力敲了他一个热情爆栗。 凌云义抱头痛呼,陪着小心说道:“这个成……咦,谁是老二?” 铁苍炎指向黑炭,道:“叫人。叫二哥。” 黑炭快活拍翅。 凌云义瞠目结舌,良久方道:“现在想想,凌老二其实也不错。” 凌老三又在那娘们磨叽,铁苍炎的火性大爆发了,冷硬无情,将凌老三的脑袋当沙罐用力敲,当当作响。挨了收拾,凌云义老实了,就二犯娘们一事诚恳认了错。铁苍炎暂且饶了他,自去烤兔。 过得一会,兔熟。凌云义叭唧啃兔,想起一事道:“铁老大,那些丫头真能没事?” 铁苍炎撕下兔腿,咬了一大口,嘴里嚼肉,含糊着道:“七成吧。你以为我给她们金银珠宝真就是补偿么?她们又没被巴龙怎么样,单是惊吓,值得那么大的补偿么?” 凌云义一愣后道:“倒也是。那是为了什么?” 铁苍炎咽下肉,抹了抹嘴,严正训道:“所以你才是黄花小公牛。小丫头最禁不起吓的,且以常人之心,一旦面临生与死的选择,纵算知道对面的人是恶鬼,还是会本能地去赌恶鬼会发一回善心,就算她们顶得住压力,她们的爹娘未必。为此,我才给了金银珠宝。人之心也是贪婪的,有了那一袋足以供她们活上一世的财富,面对威胁与恐吓,她们的内心就会压倒本能与恐惧,就算她们顶不住压力,她们的父母绝不甘到手的财富又飞了,往死里回护女儿就是必然。明白了么?” 凌云义心下一想,恍然通透,由衷说道:“铁老大,我服你。只是怎么还是只有七成?” 铁苍炎扔掉骨头,平淡说道:“烂泥扶不上墙的事好稀罕么?凌老三,说正题,你有没有回家看过?你那些师姐师妹是全死了,还是有下落不明的?” 凌云义伤感入心,自嘲回道:“没出息,活死狗,不敢回去。打听过,尸体比庄上人多出百十具。铁老大。”话到此而断,满目渴望。 铁苍炎能理解小少爷的情怯伤苦,低头思索起来。 若他想得没错,旭望山庄必定还有一些少女幸存者,只要抓紧些时间,或许还有得救。 良久,铁苍炎有了主意,仔细打量起凌云义来。 凌云义让他那瞧媳妇的模样给弄得汗毛直立,为防万一,小心挪远了些。 铁苍炎退远了些,手抚下巴,喜道:“像娘们也不是全无用处。凌老三,老大给你买一身女人衣服,相信打扮起来就是一个大家闺秀。瞪什么眼?不知道现在时间宝贵?古人说得好,要想快,就要怪。你这么可爱的大闺女,若百花观真有古怪,定不会放过你。” 相处虽短,凌云义已然极知铁苍炎脾气,说得出就敢做的,毫无犹豫,转身逃遁。铁苍炎冲奔飞扑,压倒凌少爷,三下五除二,扒了凌少爷上衣,比划着是放一对大馒头像些,还是一对香瓜更诱人些。凌少爷抵死不从。 争斗间,一个甜美少女悄无声息地自草丛里钻出,自烤架上拿了半只烤兔,用力咬了一口,美滋滋地说道:“你们男人就真全是粗货,扮女人?真当百花观的妖人全是瞎子么?那些人全是祸害女人的高手,休说男人女人,便是一只蚊子飞过,也是一眼就知公母。本姑娘可以帮忙喔,不过先说好,观里的宝贝咱们三七开。我七你们三。不是我黑心喔,是我的牺牲最大嘛,万一你们不够本事,我就是送上门的肥肉了。” 铁老大与凌老三停了打斗,盯着送上门的小丫头,不约而同,飞扑而上,绳索飞舞,将人绑成个棕子。 能让天鹰黑炭也无从发觉的,十有八九不是个人,是山里的妖精,好比专一诱惑男人吸取生气的小狐仙。先绑了绝然无错。 小丫头脱身无能,可毫无慌怯,笑容越甜,淘气叫呼:“救命啊!有山匪啊!抢小姑娘啊!来个大侠啊!” 铁苍炎随手拿了布袋,将小妖精的嘴堵死了。 “铁老大,什么种类的妖精?”凌云义既紧张也兴奋。 铁苍炎认真打量,惊艳赞道:“嘿,了不得,除去那对小香瓜,全九分的小丫头,我婆娘都要略逊三五分。多半是狐精。” “什么九分?诶?!铁老大,你有媳妇了?!!!”凌云义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怪叫。 铁苍炎捂住耳朵,绷脸埋怨:“要不要叫这么大声?我没说过么?说起我婆娘,真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冥罗教有名的冥罗右使,样样八九分,胸前的海涛更是有十分,可惜闹了小性子,跑回娘家去了。听说总教是在西域那地。” 冥罗教?右使? 凌云义傻张着嘴。小妖精呆瞪着眼。 片刻后,凌云义捧腹爆笑。小丫头笑得满地打滚。 说实话没人信,铁苍炎着恼了,拽开封嘴布,叫道:“小妖精,他笑是他蠢,你笑的什么?” 小丫头笑得更厉害了,美眸弯成月牙儿。 凌云义忍笑道:“铁老大,没媳妇就没媳妇,我又不会笑话你,你说你胡吹个什么劲?这小狐精,小弟孝敬你了。” 铁苍炎道:“好是好,可我媳妇是女魔头,吃起醋来,怕是会撕了这小狐精。还是你享用吧。小丫头,笑够了没有?再笑,你就要现原形了。” 小丫头坐起身,忍笑说道:“我倒是想有条狐狸尾巴,可惜没有。这粗人真就了不得,连冥罗教的玩笑也敢开,这倒也好,粗胚,不想本姑娘将事给捅到冥罗教去,先前的价码就要再改改,我八你们二。” 听着那一声粗胚,铁苍炎不知为何,心里加着倍的舒坦快活,仿佛婆娘又回到身边,欢喜说道:“我婆娘最爱叫我粗胚了。你这丫头叫得没我婆娘媚,可又脆又甜,好似梨仙化形,弄得我心里犯痒痒,直想咬你一口。这样吧,只要你叫我粗胚不改名,你想要一九也随你。” 小丫头毫无喜色,不屑说道:“一九?少拿话拐子骗小孩,本姑娘不吃那一套。我九你们一。” 铁苍炎扭头道:“是人。不是狐精、梨仙。” “哪看出来的?”凌云义好奇不解。 铁苍炎道:“你这般英俊潇洒的小白脸,我这般精强健壮的大老粗,她哪个都不要,一门心思专要财货,只能是人了。” 凌云义深感有道理。 铁苍炎解绳放人,做话说道:“小丫头,我们是凌氏双雄,你怎么称呼?” 小丫头俏生生翻个白眼,道:“又在那骗小孩子。我跟着你好些天了,你叫铁苍炎,他叫凌云义。”说罢,挽住铁苍炎,脆甜娇语:“铁大哥,你发现的古墓在哪?咱们二一添做五。不让你吃亏,增加功力的九宝大还丹,起死回生的阎王瞪眼丸,通通给你打九折。” 铁苍炎冷下脸来,瞪着眼,凶狠说道:“小丫头,你听了不该听的话,先睡后杀不相饶。” 第22章 暗探百花观(2) 小丫头浑然不怕,仰头吸气,踮脚挺胸,那对美好香瓜顿时鼓胀,充满了成熟气息,得意娇语:“铁大哥,不摸清你的底,我会现身和你做买卖么?有种,你就来,本姑娘哼一哼就不叫霍流离!跟你姓!” 铁苍炎面无表情,转身道:“凌老三,这个美差,老大便宜你了。勇敢无畏地上吧。” 凌云义名门正道子弟,拒绝邪恶淫行,飞奔逃远。 霍流离格格娇笑,昂头挺胸,向铁苍炎逼近。 此一刻,铁苍炎深有一种被一堆苍耳粘在牛牛囊毛上的痛苦感觉,拽吧,疼得人钻心,不拽吧,无时不刻地刺激着脆弱心灵。 霍流星逼近到半丈之内。 铁苍炎速退三丈,骑虎难下之余以头撞树,聊泄懊恼。 霍流离饶了凌氏双雄,重坐地上,笑盈盈吃烤兔。 铁苍炎认输了,拽着没出息的黄花小公牛回到烤架,严正说道:“小丫头,你再考虑考虑,瞧你顶多十六七,这要是我们两个真就是只有一张嘴的大侠客,落在百花观邪人手中的你,用生不如死去形容已然是轻如鸿毛了。” 霍流离将油手在铁苍炎身上抹了抹,不满说道:“少乱用典故。本姑娘十六过半,不是小丫头,敢去自就有底气。再说了,天狼穿心指韩冲,你都一招宰了的,不会差到哪去。他可不是那些徒有虚名的玄境高手,五子书院、玄真教与空净寺都曾派人围剿过他,都让他强闯重围逃了。” 她这话,铁苍炎信,但也只是信而已,正色回道:“那是你说的名门大派都没将他当回事罢了,真要是想杀他,随便派一个堂主级已是足够有余。我能杀他也不是我本事强过他,是他见我不过区区妙境,便犯了骄横轻敌之失。小丫头,露些底瞧瞧,否则我绝不会同意你去。那些被凌虐至死的女人尸体,我不想再看到了,尤其是你这般淘气可人的小狐仙。” 霍流离甜笑道:“算你会说话。”说罢,伸出手去。 铁苍炎握住玉手,暗以和合长生气,探索她体内真气。不多会,他面现诧异,面前丫头不过二八年华,可体内真气给他的感觉既灵秀如新发嫩笋,又劲直如翠碧湘竹,生机勃勃处远比不得和合气,然含劲未吐深在和合气之上,实为一种兼具长生与攻杀的极高明内功,且至少有着四十年的火候。 铁苍炎压下诧异再探,敏锐发现到小丫头真气虽为雄劲,可颇为虚浮,有欠精纯,不禁皱眉,道:“小丫头,乱吃天材地宝可不好。” 霍流离小嘴嘟起,回道:“彼此彼此。差一点就以为你是老龟精变的。看着二十多,那些老头子都没你功力深厚。” 惨被戳中要害,铁苍炎尴尬揉鼻,支吾回道:“机缘,机缘,但也就是活得长的好处,打人不中用。还要看刀法。丫头,再露些底,单有功力没用,你既是暗跟我的,必定知道那些人多得就是阴人玩意,龙骨酥与消气茶也就是中下等货色。” 霍流离从怀中摸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开心心地给两位粗男人介绍起护身宝贝的妙用。 铁苍炎甚感兴趣。 凌云义嘴巴张得老大,眼神微妙起来,心想这丫头不会是魔道妖女吧?! 次日,广安府金城县。此县位于广安府北部,再往北走便是吉昌府地界,若往西四十里则是抚昌府,实交通枢纽之一。县内偏僻多山,多有道观、寺庙与庵堂。百花观便是其中之一,供奉的是百花娘娘,女人家求子最为灵验,观内道长也精通医术,经常于县内义诊,分文不取,名德兼备,因此观址虽在距县七八里的阳灵山上,可香火最为旺盛。 百花观有一怪,只在单日开观,接受信众供奉,不接受信众留宿。 凌云义与霍流离扮作小夫妻,铁苍炎扮作家丁随从,一同进了百花观。 果是热闹,善男信女云堆雾集,大小香炉皆插着冲天香柱,烟气缭绕,既似庙会,又似云天仙境。铁苍炎四下打量,发现不仅有着解签道人,还有着义诊道人。铁苍炎凑过去瞧看。义诊道人慈和亲切,给老大娘开列药方。只开方,不卖药。 铁苍炎探问道:“仙长慈悲,如何不卖药?也省得我等再去药堂。” 义诊道长站起身,拂尘披手,亲和说道:“无量寿尊。施主,我道门旦修求己身而已,从不做夺人口食之事。” 铁苍炎慌忙拜道:“小民无知,仙长慈悲,海涵。” 义诊道长抚须笑道:“何怪之有。施主自便。贫道尚有病苦需要脉诊。”说罢坐下,给老大爷脉诊。 铁苍炎回到凌云义身侧,微微摇头。凌云义正觉着百花观实在是世间少有的神仙清净地,见铁老大没有发现,心中不禁暗道:若非是那位线索有误,便是巴龙自知必死,便来了个诬咬。 霍流离眼波流转,瞄了瞄西处。铁苍炎心领神会,离队西行,于一个特殊义诊桌前停下。 桌上立着一个招牌,名唤百蕊仙酿。 尚无人求诊。 铁苍炎抢了凳子,拿出下人卑谦之态,赔笑说道:“仙长,嗯,这个。” 仙长心领神会,淡笑低语:“施主是否阳虚无力?无需避忌,然错了桌子,偏殿左转,那里有专为男施主准备的诊室。” 铁苍炎急忙摇手,压低声,胡扯道:“不是不是,是我家少爷少奶奶求子。人都说仙酿送子,专程从外府赶来,不知仙长卖价几何?” 仙长喔了一声,正色说道:“施主误信人言也。却也怪不得施主,人世本就是以讹传讹。” 铁苍炎求道:“还请仙长赐教,小人也好回禀少爷。仙长也莫怪我家少爷失礼,实在是,嗯,那个。这里人太多了。” 小夫妻羞于让人知道求子一事,仙长见得太多,哈哈一笑,抚须道:“贫道明白,施主且去回禀,贫道此处,一非强阳,二非养阴,乃是专看女子能否胎孕。若能胎孕,便是不去拜娘娘添香油,他日自也可龙凤成双。若不能,那便去拜娘娘求个恩悯吧。唉,世人多苦患。无量寿尊。” 铁苍炎拜谢仙长,回返凌云义处,低低说了。 凌云义压低声道:“医术我不通,但仙长说得诚实,铁老大,会不会是巴龙死不悔改,故意坑害我们?” 铁苍炎低语:“我现在倒是能肯定此处是个邪窝魔窟,就是不知机巧在哪。” “这话怎么说?”凌云义颇为不解。 铁苍炎低语:“兔子不吃窝边草。大邪者,飘飘若仙。小狐仙,你有什么想法?” 霍流离美眸眯起,低语:“越毒的花,看起来越炫烂美丽。少爷到底是少爷,简单没脑子。粗胚是对的,机巧嘛,就在那仙酿。我想我知道这里在玩什么邪术了,还知道是什么鬼怪在背后窝着,绝非我们三个能惹得起的。粗胚,你带着少爷走还来得及。” 铁苍炎皱眉低语:“你个小丫头想做什么?” 霍流离甜笑低语:“我像是孤胆英侠么?我也逃啊,换个方法收拾他们。” 铁苍炎没好气地道:“我看你是想胡闹。这事若我不知道,由得你找死,既然我知道了,便万事我说了算。鬼怪?哼,老子连冥罗教女魔头也敢讨来做婆娘,怕它个一窝子邪鬼。小狐仙,按计划先探探底,之后再作决定。你九我一不变。” 霍流离笑眯了眼,拽着凌云义来到仙酿桌,满面儿的情怯娇羞,毫无破绽。 凌云义则是货真价实的腼腆害臊。 铁苍炎凑到桌前,低语:“仙长,这便是我家少爷少奶奶。” 仙长抚须笑道:“两位施主年纪轻轻,现在来看诊,未免早了些,还是去拜娘娘随缘吧。” 霍流离羞怯咬唇,娇滴软语:“回仙长,奴家实有二十四了,尚且大了相公三岁,自幼修练家传养生功,这方看起来年轻些。奴家十四嫁进胡家,至今已有十年了,却是毫无动静,这要是再没有生养,婆母便要给相公纳小了,万请仙长慈悲。” 仙长眼现神光,伸出手道:“若如此,倒是贫道眼拙了。还请夫人莫要避忌。” 霍流离伸出手去。仙长抚须脉诊,摸完脉,问起生辰八字。霍流离一一作答。 凌云义好奇问道:“仙长,这不是在算姻缘,缘何还要生年八字?” 仙长亲切笑道:“施主有所不知,这百蕊仙酿乃是集百种奇花妙蕊精酿而成,神奇非凡,需得看人体质、天缘定取分量,若则有害无益。以尊夫人之生辰、体质,可得三分杯。”说罢,自抽屉取出一套瓷杯。 计有三个小杯,每杯可装三钱酒。 仙长按一杯一钱、一杯二钱、一杯三钱分取仙酿,摆定酒杯,说道:“夫人能否胚孕,饮酒便知。每杯隔三十数饮之。大约两炷香,夫人会有呕逆,不妨事,吐酒回杯即可。若黑灰两色,便不可胎孕;若是淡青淡白之色,为宫寒之症,可去求医;若为别色,夫人无忧矣。”说罢,看向少爷。 言外之意简明,若夫人能孕,那问题就出在少爷身上了。 凌云义越为害臊,低下头去。 霍流离按法饮酒,一炷香多些,果有呕逆,吐酒回杯。酒色五彩,极为炫丽。 第23章 暗探百花观(3) 铁苍炎瞄着五彩酒水,暗自做好动手的准备。 凌云义那心也提了起来,暗忖:这要是代表黄花大闺女的色彩,立马就是大露狐狸尾巴。 仙长激动至站了起来,随即醒悟失态,急坐了回去,抚须道:“失态失态,万没想到尊夫人竟是谪仙之体,现下无有子嗣,纯是机缘未至,只要过得命劫,便会是儿孙满堂,大富大贵。” 铁苍炎松了口气,心想淘气小狐仙捉弄起人来,果然深有一套。 霍流离大喜道:“承仙长吉言。敢问仙长,观中可有神算之人?” 仙长热诚洋溢,道:“本观观主妙玄真人曾在玄真教修行神通,深通星相命算,绝非江湖术士之流可比,必可为夫人排忧解难。只是观主于半月前闭关修行,需得后日方能出关。” 霍流离顺势回道:“无妨,况且空手也非拜见真人之礼。”说罢,偏头娇语:“相公,咱们去府城备办厚礼,后日再来。” 凌云义起身拜道:“烦劳仙长,晚生后日再来,那时还要烦劳仙长引见真人。” 仙长起身作揖道:“理应如此。施主自便,贫道也到了作功课的时间。”说罢,离桌走了。 铁苍炎不再停留,陪着假夫妻离了百花观,顺道游山景,走了一程,停在岭上偏僻处。铁苍炎弯起手臂,打个唿哨。黑炭自空落下,呜呜咕咕。霍流离看得心喜,小手要摸。黑炭作势欲啄。霍流离不敢赌黑炭是在吓唬,嘟着嘴收回手。 铁苍炎笑摇头,抱下黑炭,递给淘气丫头。霍流离大喜,将手摸羽。 凌云义心中犯酸,哼道:“重色轻兄弟。” 铁苍炎没好气地道:“色你个少爷脑袋。这是给小狐仙的奖赏,瞧你那演技,真就连龙套都不如,全是小狐仙一人在撑台子。” 凌云义羞愧垂头。 铁苍炎移鹰说道:“也给你摸两下,省得你乱嘀咕。” 凌云义大喜,和小狐仙一道摸鹰。 黑炭不乐意了,挣脱主人手,重回空中。盘旋。 霍流离心上气恼,玉足连踢凌云义。凌云义名门子弟,不好和小丫头计较,逃了开去。霍流离嘟嘴追击。 铁苍炎拉住人道:“等会收拾他。小狐仙,有什么发现?说个清楚。” 霍流离神色严肃起来,道:“超麻烦,超凶险,极可能有霸极境的高手坐镇。怕不怕?” 铁苍炎道:“怕它个鬼。说。” 凌云义绕了回来。 霍流离说道:“你们听过隐坞十二蜂么?” 铁苍炎摇了摇头。 凌云义面上瞬失血色,失声骇呼:“那群邪魔歪道不是在十一年前被正道同盟给剿灭了么?” 霍流离捂耳埋怨,“要不要这么大声?被杀的只是十二只被丢出来顶锅的小淫蜂罢了,那群老蜂、蜂王一个没少。” 铁苍炎皱眉道:“小狐仙,详细说一说。” 霍流离正有此意,移到偏处,以树枝为笔,边说边写。 隐坞十二蜂,邪道有名大宗,宗中人等因为祸害女人这一个共同嗜好聚集一处,为此,内里并无所谓的教规会条,武学也都是各人修各人,不过久而久之,实也积攒了不少邪功魔技。 大约一百年前,空净寺出了一个奇才,但不遵戒律,自号欢喜佛,被逐出佛门后进了隐坞十二蜂,他将那些邪功魔技去残修整,并融合一炉,创悟出几种令人发指的邪技。百花观正在耍的鬼怪正就是其中之一,名为三百六十五阴星欢喜不老神仙术。 此一秘术确也有些返老还童之力,但极其残忍,需要三百六十五名少女为药人,每一个少女的生辰都要对应着一年的一天,不能重复,每天服药,等到药成,活取其药变内脏为阴药。而少女体质是否符合阴星要求,正就要用百蕊仙酿去验对,药色为五彩,正就是阴星之主的表征。 十一年前,阴星秘术被人查觉,武林正道义愤填膺,同盟剿杀,不曾想,陈皇帝下了一道圣旨,令天下各府严查江湖仇杀以保境安民,这一场围剿也就在官府压力下散场了。隐坞十二蜂则交出了十二只小蜂,圆了正道的脸面。 说到此节,霍流离没了话音,低着头,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铁苍炎冷声道:“接着说。我这人,没有避忌。” 霍流离抬起头道:“是惨到不想说。” 凌云义心里难受憋屈,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的?” 霍流离露出狐妖小尖牙,凶狠说道:“因为我就是十一年前那场灾劫唯一的阴星幸存者,若非我是星主之体,他们想养着备用,早就死了,可最后还是被灭了口。是我家老头子从万尸坑里救下了我、保护了我,并养育了我,传我医术、武功。什么正道群雄,全都是狗屁!空净寺就更是虚伪,抓着恶人不杀要感化,那些恶人要是成佛了,惨死在他们手中的无辜良善算什么?是他们活该被恶人凌虐,还是生来就是要给恶人成佛做祭品的?若如此,那就由我来做最恶的恶鬼!等着那些慈悲圣人来感化,做最大的佛!” 凌云义愕然无语。 铁苍炎将手摁在霍流离头上,亲柔而凶狠地说道:“你是小狐仙,做不来恶鬼。也不能做,吃恶鬼,是铁大哥的差使,铁大哥可不想吃掉可人小狐仙。这事就交我吧,任他是皇亲国戚,也一刀碎斩了。” 霍流离打趣道:“吃?怎么吃?你是钟馗么?” 铁苍炎咧嘴一笑,道:“差不了多少,我是因冥罗秘术重回阳世的人,只是半个人,另半个,是虎,幽冥魔虎。”说罢,想了想,接着道:“有了小狐仙的消息,我大致上就能推出百花观下一步要怎么做。若无意外,再有半个时辰,与百花观无关的天恩七星会人手就会赶到了。小狐仙,你了解邪术,若你被抓了,大约会有多久的安全时间?” 霍流离竖起一根手指,道:“普通阴星有一月的服药时间,星主服药半月,之后活着泡入阴血药瓶。你们理解为人参酒就是了。齐集了阴星与星主,再配以天材地宝就能炼出阴星逆年丹。一粒可令垂死之人续命保魂,二十粒同服可消去百疾,四十粒同服便能返老还童。但服了药就不能断,否则药力反噬,立会血竭髓枯,深受七日折磨而亡,无可救解。” 凌云义听出话中隐意,惊怒大叫:“这帮活鬼!” 铁苍炎断然说道:“那就斩了这帮活鬼。时间足够,先演一场戏。然后修行七天。” 凌云义惊骇大叫:“这怎么可以?!万一事情有变,小丫头就完了!” 铁苍炎揪起他,冷厉喝道:“凌老三,就凭你的身手,你是去救人,还是要去害人?!你要是被人捏着脖子,老子是放下刀任人宰割,还是先砍了你这没出息的废物?这七天,你要是达不到老子的要求,还在那给我扭扭捏捏地说怕见血,就给我滚到一边去。” 凌云义垂下头去。 霍流离甜笑道:“我都是喜欢粗胚铁大哥。放心啦,本狐仙已不是当年的小丫头,没那么轻易被人摆布,得空还能给他们弄些麻烦。” “就这么定了。现在接着游山,哪边最高往哪边走。”铁苍炎当先前走。 凌云义与霍流离一同跟上。 一个时辰后,铁苍炎一行来到阳灵山次主峰赏景,高有五百来丈,多有野狼出没,游人不至。 忽有大群贼人围至,为首之人有二,一是凌云十八寨匪首童铁臂,位十四,一生苦练赤蝎火沙掌,掌力既毒也劲。一是黑旗会副会主马扬,一手烈火枪法剽悍凶野,马战无十合之敌。 霍流离惊怯尖叫。少爷与家丁一同迎战,惨被陆铁臂震下山崖。 马扬抓住霍流离,不屑说道:“一个少爷一个家丁罢了,妙玄真人要不要这样小题大作?真当咱们兄弟都闲着没事干么?” 童铁臂也觉无趣,可嘴上不好如他般直接埋怨,便劝道:“马老弟休要急躁,这不是搜山需要人手么?再说了,咱们也还真得罪不起那些个妖蜂,不是咱们功夫差了,谁让李公公、章公公想着重回真正男人呢。” 马扬轻蔑说道:“你信么?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陈皇帝敢放他们进后宫么?说不得再活阉他们一次。”说罢,放声大笑。 童铁臂哈哈大笑。群贼哄堂大笑。 山崖下方。 黑炭自空电射而下,双爪精准抓中铁苍炎斜伸过顶的双腕。铁苍炎以长生气护腕保体,以双腿夹缠凌云义。黑炭奋力拍翼,虽无法带着两个精壮男人飞空,却将下坠之势缓消。斜下滑翔三四里,黑炭松开双爪。铁苍炎与凌云义摔进水潭里,浅起数尺水浪。 铁苍炎与凌云义爬上水岸。 凌云义吐出口中水,喘息说道:“铁老大,你就没有平和安全一些的计划么?亏你有脸说娶媳妇的标准是能和你一起平淡过日子。” 铁苍炎抹去脸上水,说道:“你小子是女人么?和兄弟混日子,那当然是要刺激热血才够味。此地不宜久留,去深山。” 凌云义爬起身,跟在铁苍炎身后钻入林中。 百花观地下秘窟。 百花观观主妙玄真人来到牢房前,看着霍流离,阴冷而兴奋,道:“难得的极品星主,给她服药。” 看守道人恭声应命。 第24章 练功 次日,阳灵山深处。 铁苍炎跃崖而下,犹如老猿,攀树纵岩,轻灵快捷地下到崖底。 这一块山间平地乃是山群合抱而成,既无出口也无入口,要想进入,只得攀山而下,极是隐密,与宏源当的隐院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条山溪自东侧高山流趟而下,清澈纯净,溪鱼虽小,细嫩无刺。不过干吃鱼,人的肠胃实无法承受,还得要有主食。 铁苍炎来到山洞前,将背着的干粮袋放到地上,看着凌云义练刀。 单论刀法,雷霆刀法出刀快如闪电,实难得的上乘刀法,远在流风十环刀之上,但凌云义练得是一塌糊涂,深令铁苍炎有一种看着曾经自己的错觉。不同的是,铁苍炎和燕春融对练了百十招便已是将流风十环刀练至常境巅峰。 凌云义瞄着铁老大眼中有凶光,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不敢再练,讪笑着来到铁苍炎身前,等着教训。 铁苍炎兜头敲了他一记爆栗,没好气地道:“你驴脑子啊,练了一晚上,居然连逆着劈也没成。” 凌云义嚅嚅低语:“真的很别扭嘛。这就好像‘我是南安府人’与‘人府安南是我’,前面有语有义,后面歪七八扭。” 铁苍炎伸出手,板着脸道:“刀谱、秘册拿来。” 凌云义惨伤入目,道:“铁老大,那晚我连逃命也是勉强,哪有那工夫,只得追电连环步的秘本在我屋里,顺手带了,可也没收在身上,刺杀巴龙那天,我防着意外,将它压在土地庙神座底下了。” “不早说。这半天,你不要练刀了,练山猴跃。”铁苍炎再度敲了凌云义一个爆栗,转身离去。 凌云义放下刀,走到稀树林里,练起山猴跃。他有家传连环步的底子,山猴跃又是个基本功夫,没过多会他便熟悉了,却是没有铁苍炎的冷静与胆大,瞄着距地几丈高,心中就有些发慌。凌云义又一次跃起,未等他享受那份美妙滞空感,一个黑影精准砸在他的脑袋上。凌云义眼前一黑,昏死摔落。黑影落地,是个硬壳山果,大如三四月的婴孩头。 黑炭落在树冠上,得意拍翅。 和猎人作怪,是它的最爱。 傍晚时分,铁苍炎回返谷内,一眼发现凌云义居然偷懒睡大觉,气不打一处来,飞起一脚。凌云义痛醒了,抢在铁老大大发飙之前,拿起不远处的硬壳山果,说起自己的邪性倒霉事。铁苍炎一听就知是黑炭干的,骂不出声了,支吾着,有请凌小弟先回洞中休息。 凌云义大喜,揉着脑袋回返山洞。铁苍炎就着残阳翻看追电连环步秘本。 黑炭落在铁苍炎肩上,得意短鸣。 铁苍炎懒散说道:“玩玩就行,不准来真的啊。还有啊,砸人脑袋就真那么有意思么?” 黑炭离肩落地,双爪抓着山果,只听咔嚓一声,果壳果肉碎了一地。 铁苍炎见状回想起曾看过的动物世界来,心上恍然小龙牙那次,黑炭不是存心要砸他,是要利用高空坠落之力去砸开灵宝儿的龟壳,以保证能吃到最多最为完整的龟肉,却是自己恰好撞上了落龟,而这一次则是它爪力过强,要想吃果,还是要用巧砸之法。 铁苍炎捡起残半山果,发力掰开,取出果实喂鹰。黑炭欢喜拍翼。铁苍炎自吃一小块,只觉香甜微苦,颇有巧克力的风采,不禁大喜,人一块、鹰一块,开心分食。没过多久,铁苍炎隐隐感到丹田气海有一线微妙异气生现,与他所修的两大长生气、天命七情与霸体真气皆无相关,随后,两大长生气、天命真气与霸体真气不修自现,将那微妙异气瓜分蚕食。 铁苍炎福至心灵,瞪着剩余果肉,喃喃低语:“我的天爷!这是什么天材地宝?!千年巧克力?!” 次日清晨。 铁苍炎将凌云义给轰了起来,道:“老大我要练功了,你来护法。当我皮肤下面浮现破体气龙的时候,你就动足全身功力打散它。” 凌云义揉着眼回道:“小事,交给我了。” 铁苍炎闭目盘座,开始修行春融婆娘不准他再度修行的霸体真气邪道速成法。 是不得不如此,依霍流离所说,坐镇主持三百六十五阴星欢喜不老神仙术的妖人极可能是进入霸极境的老妖蜂,以他现下只得二十年修为的霸体真气怕是保命也难,要想拥有最大胜算就必须赌命再修五日。 再修五日也是燕春融说过的,脉穴无处不伤的临界点。换句话说,他那速成邪法的极限就是十五日赌命。 五个大周天过去,铁苍炎浑身汗如雨下,两条粗壮气龙浮体游走。 凌云义运足五行真气,双掌齐击。 嘭地一声响,气龙破散的同时,凌云义摔飞丈外,口鼻溢血,满目骇惊。 铁苍炎吐气收功,站起身,拉起凌云义,板脸训道:“你小子真就没用,我婆娘一根手指就解决的问题,你居然用命去换。” 凌云义痛苦说道:“铁老大,不是我不成,是你骗我,不是一条气龙,是两条。” 铁苍炎一愣后点了点头,心想婆娘没说错,最多十五日赌命,若是再要强修,就不是两道逆气,会是百龙破体,血肉爆粉。 凌云义又道:“你到底练的什么功?绝气霸体哪有这种邪性。” 铁苍炎扼要简说,只含糊了两大长生气。 凌云义嘴巴喔成一个圆,区区常境就在那自创功法的人,他连听也没听过,不仅创了还能创成,更是作梦也没有想过。 铁苍炎拽着人坐下,道:“老三,你家的步法秘本我看了,看完之后,我就知道我想得没错,你家的雷霆刀法与追电连环步是一套的极上乘武学,五行诀不是,是缺失后补的。” 凌云义骇异越添,叫道:“老大,你真不是神仙?这事居然也能猜到。父亲曾我说过,传艺我家的异人留有话语,说雷霆刀法本有一套与之相配的呼雷神功,刚猛无匹,但已然散佚失传,他补之先天五行诀,刚猛虽为有欠,可五行灵变,未必就比刚猛差了。” 铁苍炎道:“是这么个说法。五行调和,也是能将雷霆刀法修至登峰造极的,就是进境会慢一些。步法呢,没有留下话来?” 凌云义摇了摇头。 铁苍炎打个哈哈,说道:“异人没说,怕是他本就是要给雷霆刀法寻个传人,自身并没有修练。你家几代人,一个个拿着秘本修,竟也没能瞧出隐秘来,真就是不读书死读书的坏处。老三,这武学秘籍实是一种极为高深的古文学,不能死读死看。” 凌云义挠头傻笑。步法秘本,他打五岁起就在看,就没看出什么花来。 铁苍炎烦恼说道:“在说不通上,你小子倒是和我有些像。就用打的吧。你家的雷霆刀法不是光看就行的,但若只是耍耍花架子,看到现在,我已在你之上。赌你撑不过十刀。双方都不准用真气。” “打不过你没得说,单说雷霆对刀,你输到哭。”凌云义信心十足,退到丈外。 铁苍炎耸了耸肩,短刀出鞘,摆出起手势风起云堆。凌云义毫不客气,快刀出鞘,当先攻出奔雷式。铁苍炎脚下退移,避开。凌云义追斩九天雷动。铁苍炎再度避开,然步法并非散步,连贯有节奏。凌云义连斩九刀,气势强足,第十刀,奔雷逐日斩出。 铁苍炎骤然改退为进,照样斩出奔雷逐日。 双刀相撞,凌云义如一根枯草,惨哼摔飞,落地爬起,气恼控诉:“铁老大,你舞弊!” 铁苍炎没有回答他,一个人舞起雷霆刀法,刀、步相合,每九步一个连环,渐渐地,隐有雷声响起。斩到第一百刀,铁苍炎一声爆喝,如同晴天旱雷,迅烈而短暂。短刀直刺山壁,入壁近半。 铁苍炎收刀,扭头道:“明白了么?” 凌云义那嘴再度喔成一个圆。 铁苍炎毫不客气,一巴掌将不争气的老三抡醒,道:“呼雷神功并没有散佚,它就隐在追电连环步中,走步法就是修神功,但要练得对才行。呼雷神功和绝气霸体同属阳刚强猛一类,我修之无用,你慢慢修吧。与五行诀并不抵触,可以同修。” 凌云义捂着脸颊,傻傻地道:“铁老大,你真不是神仙?” 铁苍炎没好气地道:“神你娘的仙。你家的追电连环步不是让你求快的,是配合刀法跳舞的。口诀上,你记着,单步进、双步退,一顺一逆走连环;缓步直、疾步曲,一天一地阴阳幻;雷步蓄、电步泄,一生一死神雷唤。” 凌云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拜道:“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滚!”铁苍炎起脚踢飞凌云义。 高空中,黑炭飞电而下,如同俯冲轰炸机,扔出两个硬壳山果,精准砸在凌云义头上。 惨事重演,壳裂人伤。 不过凌云义也不是全然没收获,昏死前明白昨个不是犯晦气、遇邪祟,是黑炭作得怪。 铁苍炎飞快捡起怪山果,兴奋叫道:“黑炭小乖乖,还有没有?全摘来,他头结实,砸不坏,尽管砸。” 黑炭落在铁苍炎肩上,短鸣两声。 没有了,整个阳灵山就这么三个美味异果,也就是它会飞,鹰眼又锐,否则再有百十年也未必有人能发现异果,发现了也未必敢吃。 第25章 夜袭(1) 忽忽数日。 夜晚,月上天中。百花观外的山石上。 铁苍炎身着夜行衣,黑布蒙着嘴鼻,小心观望观内。凌云义穿着百花观特有的白色隐花道袍。黑炭寻机从晒衣处偷来的。铁苍炎对着凌云义竖起两根指头比了比。凌云义点了点头,隐伏不动,取出一瓶药水,于手上倒了几滴,抹在鼻子下边,淡淡香气顿生。 这药水是霍流离的宝贝之一,抹了之后便能闻到她头发上特有的雪引香气味。存在距离限制,与嗅觉强弱也有关系,凌云义家传的先天五行诀正也可增强六感,由他来用,只要彼此同处方圆十丈之内,他便能循着香气去寻人。铁苍炎的嗅觉更在凌云义之上,但凌云义的功夫虽颇有长进,可远无法担负制造混乱的重任,也只能将寻人救人交给凌云义去办。 铁苍炎轻悄跃岩下移,绕到东向,点燃火油箭,对着百花娘娘的大殿射了出去。 连射十箭,火势蔓延。百花观道人惊醒,呼喊救火。 混乱已成,铁苍炎收弓,将弓藏好,背上小包,跃落百花观,顺着屋顶飞跑,取出小瓶小罐,将里面的粉末倒洒在火场中。火焰爆腾,更有散发着古怪气味的烟雾升腾,倾刻间就将大殿笼罩,更向四周蔓延。铁苍炎一气倒尽所有瓶罐。怪味气雾越为浓密,风吹不散,将整个百花观罩在其中。 咳嗽声、叫骂声、呕吐声、惊呼声、求救声混在一处,份外嘈杂。 铁苍炎从怀里取出小瓶药汁,一气饮尽,异味气雾对他的影响顿时大减,心中深赞小狐仙够手段。 屋顶下方,终于有执事级道人出现,大喝:“不要慌!这是四季谷的隔疫散!于人无害!” 铁苍炎心道来得好,短刀出鞘,飞电跃下,闭目屏息,循音出击,流风十环刀如狂风骤雨,数招之间,斩杀四人。听着凄厉惨叫,奔跑道人越发慌乱了,旦有惊动,手中剑刀便是乱削乱斩。铁苍炎却是如鱼得水,借着浓雾弥漫左出右入。 世间事便是如此奇妙,人手少的大弊端在此种环境下反倒成了绝大优势——任他怎么砍也砍不到自家人。 除非凌云义傻到往铁苍炎那里钻。 凌云义缺少阅历经验不假,但不傻,安静于屋顶等着,及至观内彻底大混乱,不再隐伏,迅速绕到了偏殿方向,借浓雾掩护溜下屋顶,一边嗅着香气,一边小心前进。不多会,凌云义摸到一间修行室外,再三嗅闻,确定香气的源头就是室内,心知是地方了,退隐暗处,耐心等着。 正殿方向。 百花观高手已是带着人手将正殿区域围如铁桶,一个个皆没了白天的仙风道骨,阴冷邪戾,左手举火把,右手拿着隐坞十二蜂的独门暗器百蜂针筒,只要按动机括,千百淬毒蜂针便会罩射而出。四个百蜂针筒齐射就足以覆盖正前方位。 铁苍炎不知邪人盘算,但他向是大胆而谨慎,兼且是个出色猎人,单凭直觉就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杀气与威胁。为能一探诡异底细,他抓起一具尸体,贴在尸后,叫呼着向西南方位飞冲。 浓雾中看不清人形,可声音清晰无碍,西南方位的针筒大阵毫无任何留情,十筒齐射。 铁苍炎专注感受着尸体上传来的连续不间断的微弱震动,心上了悟六七,假作中招,大声惨呼,拖着尸体飞退,隐于一个小屋内。他摸索着拔出一根蜂针,估算了针的长度以及入体深度,余下的三四也尽都通透,笑了笑后思索起来。 此种机关暗器,其杀伤力主要看机括之力,相类于弓弩,石力不足,只能射个兔鸡,连野猪皮也射不穿。通过蜂针的入体深度,熟悉弓弩如铁苍炎,已然推算出此种蜂针的机括之力和轻弩相当,兼之针尖锋锐,足以在两丈之内刺穿皮甲,但绝无可能射穿铁甲。 既是没可能刺穿铁甲,那就没可能破穿尚在铁甲之上的削弱版玳瑁功“龟壳”。 唯一可虑的,唯是可能存在的玄境高手,若他们掷射蜂针,弱化龟壳用处有限。 考虑到目下尚未到不拼命就必死的绝境,铁苍炎便将强冲针阵之法先放下了,自后窗翻出溜走,借浓雾隐于铜鼎下方,听着四周那凌乱的脚步声,心上有了一个妙怪主意,爬离铜鼎,依着前些天的探观记忆,来到正殿与偏殿之间的账房屋,取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火光将所有算盘集中一处,以细绳绑结,做成一个平板小滑车。 铁苍炎收了火折子,抱着简单小车回到屋外,放车在地,人趴车上,蕴以真气护住脆弱算盘,双手双脚骤发神力划动。小滑车以相当快的速度向东冲去,珠、地摩擦,吱嘎哗啦,颇为刺耳。合围道人听得异响,毫无犹豫,以蜂筒对着声来处倾力罩射。 指挥蜂阵的三个道人也射出了手中的长蜂针,针身带着微小倒钩,一旦刺入体内便难以拔出,若要强拔,血肉立时一团糟。 但尽都射了空。 射尽蜂针的针筒可以重新填装,可重新填装需要一些时间,尤其是在光线极糟的情况下。 铁苍炎也不会给邪人重新填装的时间,飞身跃起,脚尖挑起小滑车,双掌运足霸体真气,凶狠打在车身上。小车碎裂,算盘珠子如同千百流星,罩射前方。邪人霎时倒了一地,死一半伤一半,痛苦**。 铁苍炎人随珠进,将流风十环刀发挥至极境,百刀一环,无有停歇。惨叫声此起彼伏,三个邪道统领深为羞恼,齐攻而上,三剑分攻上中下三路,默契如一人。剑法也极为精妙轻灵,卷带着烟雾,仿佛三条烟龙,迅速吞噬着铁苍炎借以遮掩身形的浓雾。 真气卷雾化形,铁苍炎见状就知必是玄境高手,不禁暗惊隐坞十二蜂实力惊人,区区一个道观就有这许多的高手。换了前些天,面对三玄合击,铁苍炎实无半分胜算,不想死就只有逃,但现在并非毫无本钱,速成邪法之下,霸体真气实不亚常人苦修三四十年,比之天狼穿心指韩冲也不遑多让。 绝挡不住三玄合击,铁苍炎比任何人都明白,可偏就不服命。信命不认命,他由来如此。 铁苍炎如虎威啸,不理斩身三剑,短刀斩出十环合一的绝气霸刀! 死中求生,有敌无我。人定胜天,无畏向前。 淡淡刀气破空而出,在正面邪道身上留下一道刀痕。邪道满面艳红,踉跄数步,倒地毙命。另两道的长剑则在铁苍炎身上削斩而过,血水喷溅。铁苍炎借重气竭窒息之危,再斩绝气霸刀。另两道心惊肉跳,不敢强接,飞退闪避。铁苍炎趁机脱身,冲入浓雾之中。 左侧邪道统领振剑甩去剑上鲜血,邪戾威喝:“追!他受了重伤,跑不了多远!” 邪道们分为数队,追进浓雾之中。 铁苍炎早有所算,假作逃远又折回,躺在地上扮死尸,他那一身黑衣的,不大点火把真就看不清。铁苍炎散去霸体真气,缓缓吸气,全神运转和合长生气,腰上与腿上的剑伤渐行愈合。 邪道们往来拉网,却搜索无着,尽都纳闷。 邪道统领猛然醒悟,恶戾叫道:“斩尸!” 邪道们应令斩尸。却是晚了一步,铁苍炎已经完全恢复,自地上跳起,斩杀五人后退入浓雾之中。 邪道统领气急败坏,却不得不承认抓不着耗子的事实,恶煞叫道:“来人,立刻上报观主,增派人手!” 立有两名邪道离队,向殿后跑去。 观后修行室。 凌云义听到迅疾脚步声,精神大振,屏住气息,握紧钢刀。很快,两个邪道冲进修行室,踢击秘砖,哗啦声响,地面打开一个向下通道。凌云义自后袭上,一式雷霆逐日,拦腰横斩。两个贼道人分四截,倒毙当场。 凌云义就地打滚,血染道袍、脸颈,再压着恶心,吞血入胃,这方冲下通道,凄惶大叫:“旭望山庄大举来袭,好多人,火箭毒雾,上面撑不住了,赶紧禀报观主,再不救援就全死光了。”说罢,倒在地上,以五行真气激胃呕逆,喷出大口鲜血。 两名守卫弟子大惊,齐上前扶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凌云义指蕴五行真气,凶狠戳在两个邪道嗓子眼上。邪道喉骨破碎,当场毙命。凌云义飞爬起身,踢倒火炬架,取出怀中小瓶,将药粉尽倒在火堆中。须臾,烟雾大生,顺着通道迅速蔓延。 凌云义身隐烟雾,循着雪引香气飞奔,心中思忖:铁老大的夜袭计划极是无耻,可也极为管用。想到此,凌云义心中又生惨然,大半月前,弟子千人的旭望山庄正也是败在此种无耻战法之下,尸叠如山。 阴星狱室内。 瞧着特制隔疫散蔓延而来,霍流离便知计划成功了,露出狐仙小尖牙,双手一震一抖,两支半尺医针落入手中,起脚踢断隔邻木柱。隔邻关着四位少女,尽皆受制,惊恐看向霍流离,疑猜着她和邪人同为一伙。 绝非胡思乱想,她们都不是柔弱闺秀,自幼修武,根基牢固,可面对邪道的封脉术毫无任何办法。 第26章 夜袭(2) 霍流离心开百窍的,瞧情知意,轻快说道:“四位姐姐,你们觉着以你们的实力有必要让贼道安排一个监视奸细么?” 四女尴尬之余皆感有理,疑心消去。 “具体的以后再说。不要怕,放轻松,鬼蜂封脉术在我眼里就是个笑话。”霍流离舞动双针,手中长针刺在一女天灵穴上。 那少女顿觉一道清气自顶而下,所过之处无不冰消雪融。 少女一跃而起,喜道:“你是谁?” 话音未落,凌云义杀到,长刀劈碎牢栅,定睛一瞧,喜极大呼:“云雅师姐,云秀师妹,你们没事,太好了。” 云雅、云秀喜出望外。云雅激动叫呼:“云义,你没死!?” 凌云义激动之情更在师姐师妹之上,叫道:“侥幸逃脱,今天便是来救人的。师姐,还有人被抓么?” “原本十三个,死了九个,今早又拉走了云彩、云溪,多半也死了。”云雅银牙紧咬,悲愤凄楚。 旁边少女道:“云秀,他是什么人?” 云秀道:“是我师父师娘的独子,我原以为他也死了。”又道:“师兄,这两位姐姐是追日牧场的千金,秋红云,秋红锦。” 凌云义连忙抱拳道:“久仰。” 霍流离飞起一脚,踹在凌云义腰上,凶辣辣娇喝:“怨不得铁大哥整天收拾你。你个驴脑子的娘们少爷,现在是叙旧寒暄的时候么?你那两个师妹多半没死,赶紧救人。救完人就溜。老妖蜂来了,一个也逃不了。” 凌云义恍若梦醒,压下激动,冲去别的牢间,劈牢放人。那几间牢房的姑娘都是大家闺秀,手无四两力,皆无受制,惊吓非常,此刻见得难姐难妹脱困来到,惊心方才半定。云雅云秀与秋家姐妹捡起邪道尸体旁的长剑,护卫姑娘们退离。 之后的牢间大半是空的,直到最后一间,有了两个活人,以及十一具残缺不全的少女尸体。活人正就是云秀云溪,已被剥洗干净,绑在床上,若非骤有夜袭,她们也将是残缺少女中的一员。 凌云义万没想到两位师妹会是光白羊,面红耳赤,逃命似地退离。云彩云溪虽有死而复生之喜,可也羞怯难当,霞烧玉体。云秀救下师妹。云雅扒了死尸道袍,抛了过去。虽不合身,可总比光着强。 霍流离拔下头上小钗,打开尾部封盖,倒出两粒小药丸,递过去道:“一人一粒,半个时辰后内腑药变就会消解了。” 云彩云溪拜谢服药,套上宽大道袍,系紧袍带,摁着袍角,小心跟着队伍逃奔。不多时,来到地下魔窟的交通枢纽蜂厅,上下两层,尽是洞门,颇似蜂巢。凌云义先前来时有做过记号,当先向第一层左起第四个洞口奔去。看看将近,一道剑光自洞内飞射而出。 换了七日苦修前的凌云义,势必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飞剑穿胸,现下惊而不慌,脚下连步后退,却非疾步,沉凝有力,一步一脚印,手中钢刀护在胸前。四步止退,迅疾踏前一步,如雷怒吼,钢刀电斩,后发先至,与剑光撞个正着。 这方是他家追电连环步的真正精髓所在,雷步蕴劲,电步泄劲,好似九霄之上雷声滚滚,其后惊电破空而下,威不可挡;单步进、后步退这一步诀,并非是指一步进二步退,是单数步主进击,双数步主退守,攻守随心、连环不尽,犹如盘成蛇阵的巨蛇。在铁苍炎那真要砍人的实战逼迫下,凌云义已然能较为纯熟地单走一步诀,勉强能做到双步诀同走,若要三步诀同走,立时体岔气、脚互绊,摔成狗。 飞剑弹飞入空。 凌云义吃不住剑上劲力,向后倒摔,撞壁而落,爬起身来,吐出口血。 洞内走出妙玄真人,接剑在手,目现诧异,阴冷说道:“小小年纪,不仅接下本仙人一剑,代价还只是吐上一口血,便是本仙人也不得不说一声英雄少年。没想到旭望山庄还有你这上等货色,报上名来。” 凌云义抹去嘴角血,傲然回道:“凌氏双雄凌云义。若是我老大,你刚刚已是个死人。” 妙玄真人毫无意外之情,抚须道:“果然是你们两个,前些天章公公使人传信来时,本仙人真就不信旭望山庄还有活人留下。你们能找来这里,必是巴龙那废物说了些什么。这样也好,就让本仙人除掉你这后患。” 凌云义移到女队旁侧,低语:“师姐,等会我拼他,逼他让位,你带着人立刻走,顺洞直走就能看到回返地面的通道,现下气雾灌洞,他们绝不敢封死洞口。不用管我。外面有人接应。” 云雅眼现意外,也有欣慰,低语:“云义,你变坚强了,若师父还在世,必定开怀。你自己小心。” 凌云义点了点头。 霍流离再度起脚踢开凌云义,不满说道:“练了七天,你这娘们少爷就这么点长进?真就是气死人。”说罢迎前,舞动双针,笑容甜甜。 若只是眼前人的话,对她而言那就是毫无危险了。 妙玄真人丝毫没将霍流离放在眼里,挽个剑花,轻蔑说道:“小丫头,你最好乖乖回牢里,还能多活几天。” 霍流离凶辣回道:“小老头,你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你那青蜂剑法专走阴诡,且剑中藏针,实是一门专要阴人的上乘剑法,可放在隐坞十二蜂中,不过就是二流,算不得奇功秘技,只此便知你是一个废物老工蜂。” 妙玄真人万没想到眼前少女不仅对他的来历如数家珍,还一口道破青蜂剑法的根底,惊疑顿起,喝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霍流离凶辣转凶煞,威霸娇喝:“小老头,竖起驴耳朵听真了,本姑娘乃是冥罗教右使燕春融!本教有几个女弟子江南失踪,你们真当圣教教主是白痴么?!” 妙玄心神大震,惊声骇呼! 霍流离抓住这一不可再有的良机,飞身近前,手中医针刺向妙玄胸前要穴。 妙玄不愧是老蜂妖,已然自失神中回复,脚下退上一步,右手剑横剑于胸,挡架针刺,左手变化鹰爪,擒向霍流离手肘。反应敏捷,攻守兼备,内力之浑厚更在天狼穿心指韩冲之上。 但霍流离又要在他之上。 长针附蕴的真气骤然勃发,仿佛嫩笋瞬息之间便成长为翠竹,劲直、坚硬、阳强、柔韧并具,刺穿长剑如刺纸,点在妙玄神堂穴上。与此同时,她那手肘上弹出一根短医针,刺在妙玄掌心上,针尖附蕴的真气于瞬间生机回蕴,好似翠竹返笋,阴凝、含蓄、敛收,夺锁妙玄生机。 妙玄从没想过世间竟有此奇功,一招失手,真气散尽,惨哼退后。 说起来,他虽非霍流离对手,可若非惊骇失神,霍流离要想胜他,也非三招两式就能办到的。说到底,还要是铁苍炎的无耻战术管用。 霍流离最为痛恨的便是隐坞十二蜂,岂会点到即止,猱身进步,医针点向妙玄气海。 这一针要是点中了,妙玄就不是真气暂散,是真气破净,其后邪术反噬,死状之惨无以言表。 电光火石间,一点极微破空中响起。 霍流离极是机敏,毫无犹豫,弃去妙玄,飘身后退,身法轻灵飘逸,如同舞空白鹤。 蜂厅上层中间洞中走出一人,年约八旬,道骨仙风,跃落厅中,挥了挥手中拂尘。洞内烟雾如有生命,自蜂厅洞中退了出去。 看了这一手,凌云义诸人心寒若冰。 能将无形真气练到浮若漂萍、稳似崇山的境地,必是人世绝顶霸极境。 霍流离惊而不怯,凶辣说道:“切,我还以为转运了,没想到还是个晦气,果然有只老蜂王躲在这。你姓胡,姓封,还是姓皇?” 老邪道平淡说道:“还记得老夫的人,世上已没几个。老夫姓胡,本名早已淡忘,十二蜂中位九,你就叫老夫胡九蜂好了。子午十二肖,阴阳玄黄功,云鹤步,没想到鹤千年那个老不死临老倒是收了一个好弟子。不过终归是便宜了老夫。以你为星主,必能炼就真正的阴星逆年丹。小丫头,真正的阴星星主不必死,只要你老实回牢狱里,老夫连根头发丝也舍不得伤你。半炷香考虑。” 霍流离退到凌云义身侧,低语:“这只老妖蜂绝非咱们可以对付的,但他只有一个人,等会谁倒霉就看谁晦气了。” 凌云义听糊涂了,直白说道:“小狐仙,你这话我听不懂,什么意思?” 霍流离道:“他小瞧我了,我还有些保命的东西,等会找机会扔出去,然后咱们分散,各找一洞逃。这一秘窟绝非只有一个蜂厅,谁能逃出去就看谁的造化高了。你要是逃出去了,记得让铁粗胚来救我。你们听懂了就点头,哭哭啼啼的,听着就烦。” 眼看着生机又无,一众小姐们哽咽点头。 胡九蜂虚空摄物,将妙玄之剑吸在手中。妙玄上前拜见。胡九蜂起手在他背上打了一拳。妙玄喷出口血,真气随复,再为拜谢。 霍流离毫不怪奇老邪道能破她的子午十二针,再次舞针上前,眼波流转,盘算着等会钻哪一个洞来得好些。 胡九蜂岂会不知她的心思,将剑前举,冷淡说道:“小丫头,老夫既知你的来历,你那些零碎便是没用。让你三招。” 第27章 夜袭(3) 霍流离丝毫不受胡九蜂的影响,双针舞动越疾。 这世间从不是只有坏人恶人在向前走,也非只有好人善人独跑向前,她那师父这些年来闲着无事为宝贝徒弟弄出了极多防身宝贝,大半世间首有。那些源自师父的独门宝贝,正就是霍流离敢于一个人往鬼窝里钻的最大本钱。 胡九蜂早知霍流离不会轻易就范,不屑冷声,“不知自量,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青蜂剑法。” 话音未落,上层右侧第一洞走进一个女子,妖媚而凶煞,仿佛人世女修罗,眼瞳中既有春风也有春寒,好似积雪春梅,冷锐说道:“胡九峰,那小丫头不是你能碰的,你敢动手,我便碎切了你。给你十个数逃命。”说罢,玉手上举。 若铁苍炎在厅中,必是要扑过去搂住人,将头埋在那对汹涌波涛之中,幸福大叫婆娘。 正就是不告而别的冥罗右使燕春融。 只见浓雾无尽合于她的手中,化为一个雾球,随即碎为点点霜粉,如同寒春霜降。 胡九蜂不在平静无波,骇然惊惧,颤声叫道:“天人相应!玄天异气!你到底是何人?!” 燕春融抽剑出鞘,道:“冥罗右使燕春融。先前那小丫头说过,冥罗弟子江南莫名失踪,你们不会真以为圣教教主是纯真少女吧?就算不是你们做的也无所谓,我圣教杀人向不需任何理由,将你的首级挂在城墙之上,就当是杀鸡骇猴了。小丫头,数数。” 霍流离虚怯倒数,心跳如鼓,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她要是知道铁粗胚四处胡吹睡了她,是会发飙撕人,还是发狂剐人? 凌云义心中比霍流离更要畏怯十分,汗湿背衣,心里骂着老天爷专要捉弄人,眼前一个老妖蜂已是不敌,又来一个更在他之上的女魔头。 胡九蜂处,他已知今天势难善了,眼珠一转,疾伸手封住妙玄脉穴,以人为暗器,掷向燕春融。他随之缩身跃起,藏在妙玄之后,手中青蜂剑剑芒吞吐,刺出青蜂剑法最强杀招青蜂三王刺。霎那间,无形剑气先行,剑尖喷射毒针随后,剑身脱柄飞射再添一重阴毒。 燕春融视线被妙玄遮挡,旦有疏失,便要深受暗算。 霍流离早知青蜂剑藏有暗针,却没想到是这种真功夫与阴毒并具的邪诡用法,不禁骇惊,娇呼:“燕姐姐,小心!快躲开!” 燕春融笑意淡冷,居高临下,黄泉剑斩出春风拂融千山雪。此一剑式乃是春风剑路一大杀招,森寒剑气化为暖絮春风,向四周吹拂,层层无尽,四面八方,无处不在,任那山巅雪积千年,也是消而融之。 妙玄断做数块,剑气消散于无形,毒针碎成了粉末,剑身裂做十余截。 胡九蜂摔落在地,道袍如同蚕丝衣,脸上、手上尽是细微剑痕。胡九蜂吐出数口血,脸容瞬间苍老了很多,但功力不减反增,对着燕春融吐出一口紫黑血团,血中寒光点点。 胡九蜂用的什么招数,燕春融清楚明白,浑不在意,然万不想被脏血沾上,便收剑避了开去。胡九蜂趁机跃起,闪身冲进一个蜂洞,消失无踪。那口紫黑血团打空,撞在墙上,血染墙面,一颗蜂针假牙刺钉在墙上,隐有绿汁。 燕春融收剑归鞘,淡笑轻语:“老东西还真有两下子。嗯,伤得刚刚好,便就饶你这一遭,让粗胚用你练练刀吧。”说罢,来到霍流离前方,以手为剑,斩出寒雨封江。 此一剑式乃是春寒剑路一大秘奥,斩、封随心。 剑气袭身,凌云义诸人体寒血凝,眼前一黑,万事不知了。霍流离虽没有寒封,可也动弹不得。 霍流离明知不敌胡九蜂,还有信心和他放对,是她对隐坞十二蜂的底细极有所知,可冥罗教的底细,她所知了了,此刻见着燕春融似笑非笑,真就是麻乱慌怯,一个逃脱方法也想不出。 幸是她平时淘气作怪惯了的,胆子极大,抢前大拍马屁,“燕姐姐,你好厉害!真就是九天仙女下凡!” “小丫头,你平时就这么拍马屁的么?冥罗教里有仙女么?还是说,有人曾在你的面前说我是九天仙女?”燕春融笑盈盈,意有所指。 霍流离再度想起铁苍炎那睡了女魔头的胡吹,额上香汗流下,强撑镇定,拼尽全力摇头。 燕春融凑到近前,美眸眯起,冷着声道:“小丫头,再想一想,真没有人和你说过什么?说谎可不好,你一个小丫头知道冥罗右使不算什么稀奇事,知道右使名叫燕春融,这可就真是稀奇了。” 霍流离怎么想都觉着说实话会让女魔头发飙狂乱,哪还敢说实话,含糊着说道:“燕姐姐真厉害,我是听旭望山庄凌氏双雄老大凌云豪说过的,还说姐姐武功天下第一,是下一任的教主人选,所以我才会想着借用姐姐的威名吓一吓老妖蜂。我原先还以为凌老大胡吹,现在方知凌老大连姐姐的一成也没说出,姐姐的功夫是近百年来武林第一人才对。” 燕春融面上的些微春寒没了,春风满面,温婉软语:“淘气而又机警,胆大而又谨慎,是个可人疼的小狐仙。让姐姐好生看一看,嗯,果然第一等的标致。就是胸前的斤两少了些,不过没什么,依你岁数还能长两年。”说罢,绕到后面,将手拍了拍她那丰润有弹性的翘臀,十分满意,绕回正面,道:“面相福、骨架大,是个能生养的。极好。” 霍流离慌到天上去了,只以为燕春融要用她去练什么邪术魔功,惊怯叫道:“不不不!我骨架小!面相煞!克夫又克子!天煞孤星!” 燕春融笑语:“小丫头,阴星星主会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么?” 霍流离瞠目结舌,脑子乱成一团糨糊,本能地使出最后一招,大叫:“别过来啊!我会服毒的!变毒人!什么用处都没有!真的很毒喔!” 燕春融笑得花枝摇颤,玉手自脖上取下一个香囊,给霍流离挂上,神色就此重回积雪春梅,淡冷而亲和,道:“小狐仙,这是奴替老爷给你下的定礼,往后你可以淘气,可以作怪,可以凶他,可以恼他,也可以拿针戳他,但贞节必须要守,否则姐姐会活撕了你。” “定礼?什么定礼?诶?!……咦?!!!!”霍流离骇极惊呼。 她才十六岁半,就没有想过嫁人的事,更没想过嫁给魔教妖人。 燕春融不理小丫头的惊怪,就此转身,跃跳第二层,自来时蜂洞离去。来去无痕。 约是三十数,春寒消融,霍流离恢复如初,惊急拿下香囊,倒出一看,目瞪口呆,失声惊呼:“冥罗九泉珠!!!!!!” 百花观地面屋舍。 此时,浓雾时效已过,随着山风淡散。观内外倒着近两百邪人。大半已死,余下的也皆重伤。铁苍炎立在正殿殿顶,浑身浴血,虎目神光灼灼,盯着两丈外穿着碎布条的胡九蜂,手中长刀再举。 刚刚,面对突如其来的霸极境强者,铁苍炎不仅毫无畏退,反倒主动强击搏命,挨了两掌的同时也砍了胡九峰一刀。 换了平时,胡九蜂哪会将铁苍炎放在眼里,但现下春融剑气无时不刻地蚀伤身体、脉络与真元,连平时一半的实力也拿不出,更怕着燕春融追来,真就是半分战意也无,为能最快速度脱身,便将真气蕴入身上碎布条中,猛然发劲,射出数十布剑。 只要能将铁苍炎逼下殿顶,他便能毫无阻滞地脱身,逃进深山里去。 铁苍炎实不知是燕春融伤了他,只作眼前老妖人受了小狐仙法宝的毒害,既虚又弱,哪会放过这一可遇不可求的良机,虎吼一声,玳瑁功护体,强冲布剑阵。布剑破体而入,半分而止。 这等伤,铁苍炎实不放在心上,趁着胡九蜂力竭气喘,贴身刀斩,连环不休,及至气竭,凶狠斩出绝气霸刀。胡九蜂见势不对,咬牙解了腰带,蕴以真气,以布棍硬挡了绝气霸刀,却不免又喷出口血。 铁苍炎吃不住反震,连退七步方停,吐出浊气,看着胡九蜂的红裤衩,怪声笑道:“老妖人,今个是你本命年?” 胡九蜂脸色铁青,正要寻路走脱,耳内听得破空声,心下大骇,六神无主。 人影自空而落,是霍流离、凌云义与云雅。 霍流离嘟着嘴,兜头乱打铁苍炎。凌云义与云雅分站左右,拦死老妖人退路。 铁苍炎捉住霍流离玉手,不解问道:“小狐仙,你眼睛中毒了?我是铁大哥啊,老妖人在那!” 霍流离凶辣娇嗔:“不管!就不管!都是你惹的祸!说什么要用你婆娘的威名!你知不知道正主也在这里?!要不是本姑娘机灵,用含糊话将她给哄过去了,那女魔头能活撕了所有人!睡她?就凭你的本事能睡她?那老妖人啊,一招未尽就成了个半残废!” 铁苍炎半信半疑地道:“小狐仙,你那淘气功力大有长进,我都要当真信了。我正想问你,你用什么玩意阴算的他?卖我十瓶。” “没心情骗你这粗胚。她走之前还留了个宝贝给我,说是她给魔教老怪下的定礼,我不管,你惹得祸,你要负责解决。否则本姑娘生阉了你!”霍流离嘟着嘴,亮出新入手的九泉珠。 铁苍炎瞪着九泉珠,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婆娘没走远,现在追还追得上!!!! 第28章 夜袭(4) 另一处,胡九蜂听得燕春融已经走了,惊魂顿时归位,再无逃意,桀桀阴笑,手中布棍耍出大圣棍法,扫向云雅。大圣棍法实为江湖卖艺把式,本无什么精妙之处,此刻由他使来,竟是化腐朽为神奇,一招一式沉稳有力,以慢打快,压得云雅长剑施展不开。 凌云义心道不好,脚下直步前冲,钢刀高举。 胡九蜂已是以布棍打中云雅手肘,随后化布棍为布鞭,将落剑卷在手中。长剑在手,气势立增。 他为之修练一生的功夫终究是剑,强用布棍不过是形势所逼。 凌云义护到师姐身前,大叫:“师姐,你下去帮着抓人。” 云雅也知自己逞强之下帮了倒忙,羞恨无极,跺了跺脚,返身跃下殿顶。 胡九蜂冷笑不迭,正要剑斩击杀凌云义,体内体外剑伤又起,痛不可忍。胡可蜂运气压伤,明白自己只剩数剑之力,就此弃了弱鸡凌云义,杀向发呆的铁苍炎。霍流离正是气娇得厉害,欺着老妖人重伤,抢先攻去,双针连刺,劲气凌厉。 胡九蜂脚下侧避,虚空点指。 霍流离如受重锤,倒飞摔出,心下震骇,暗忖:老妖人伤成这样居然还能有此惊人指力,幸好燕姐姐伤了他,否则今个没活路。 解决了碍事霍流离,胡九蜂再度杀向铁苍炎。 阴星星主,他舍不得杀,铁苍炎这个祸害,哪怕伤上加伤,他也要彻底铲除。 不过这一遭轮到铁苍炎没心情打了。 铁苍炎左闪右避,一心要脱身去找婆娘,至于已是强弩之末的老妖人,他深知只要霍流离与凌云义联手搏杀就必能取胜,用不着他在场。胡九蜂只作铁苍炎力竭胆怯了,心下越喜,剑斩更速,剑光点点,剑啸嗡嗡,好似蜂群夜舞。 这便是青蜂剑法的极致,叫做青蜂夜舞。虽说少了剑中针,可威力一样惊人。 铁苍炎避无可避,再斩绝气霸刀。 剑光刀影对撞,铁苍炎惨哼摔飞,霍流离移位接人。 胡九蜂退上一步便就站稳,吸气蓄力,心想再有一剑就能铲除祸患,杀了就走,待得伤愈再抓那小丫头不迟。 霍流离娇语埋怨:“不要逞英雄嘛,二对一,揍死他。” 铁苍炎没答话,独自向前,怒气勃发冲顶,如虎咆哮:“老妖人,给老子闪开!闪开!闪开!!!!再挡老子,碎斩了你!!!” 胡九蜂冷笑扑上,再斩青蜂夜舞。有了短暂调息,这一剑胜过前一剑数倍,剑气如匹练。 老妖人还要挡路,铁苍炎仰天怒啸,月光下,清晰可见一条气龙在于他皮肤下游钻,仿佛龙游汪洋。 机缘巧合,欲寻婆娘而不得的爱情怒火,终让天怒之气由细微而强稳,天命七情至此方真正进入修行之门。 胡九蜂从没见过此等功夫,但单用看的就知绝非凡俗,击杀之心由此更为强烈,强逼真气,再斩一道剑气。铁苍炎眼瞳也有所微变,既有虎的霸气,也有虎的凶煞,更有虎的无所畏惧,迎剑而上,咆哮着斩出天怒第二式山河碎! 他那体内的气龙游钻入刀,刀体霎时震鸣,凌厉刀气横斩而出,将那两道剑气破散一尽,余威犹猛,于胡九蜂身上留下一道刀痕。 胡九蜂伤上加伤,再喷鲜血,掷出长剑,阻止铁苍炎追击,厉啸飞退,逃离殿顶。 铁苍炎气竭难动,正要以龟壳头槌硬接长剑赌命,两支医针破空射来,撞飞了长剑。 铁苍炎松了口气,大喝:“老三,扔火把!” 凌云义运足五行真气,将手中火把掷向胡九蜂逃窜上空。铁苍炎将手入嘴,打起唿哨。黑炭借着火光的指引电射而下,双爪抓向老妖人。胡九蜂再传惨呼,但速度不减反增,逃出百花观,消失在山林之中。到底是黑夜,鹰的活力最低,若是换了白天,胡九蜂不死也残。 霍流离护到铁苍炎身前,满怀好奇,在铁苍炎怀内乱摸。 铁苍炎吐出浊气,怪诧问道:“小狐仙,你摸什么呢?” 霍流离娇甜说道:“秘籍啊。我救你一命,你给本秘籍不过分吧?我不贪心,刚刚的怪刀秘本就可以了。” 凌云义一瘸一拐地走来,烦恼说道:“铁老大,你真不是神仙?!我爹练了一生都没练成刀气,你才多大啊?还将老妖人的剑气轰得支离碎碎。那可是霸极境的老妖人。” “没时间和你扯淡。我要去追婆娘!你们先收拾。财宝捡贵重的挑几包,不准全拿了。”铁苍炎纵跃而去。 黑炭落在铁苍炎肩上,它那爪子上钩带着个眼珠。刚刚虽说偷袭无功,可也不是全然无收获。 铁苍炎摘下胡九蜂的眼珠,骂咧了两句,远远扔了。 百花观主殿顶上,霍流离扭头道:“凌老三,他真睡了冥罗右使?” 凌云义烦恼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反正我不信。那可是女魔头,真要是睡了,铁老大早被吸成人干了。” 霍流离虽说受了惊吓,可她对燕春融的观感极不错的,听得此言,心上发恼,娇喝:“没见识的娘们少爷!冥罗教杀人不眨眼不假,但绝非那个满眼浪**人的姹女元阴宗。”说罢,烦恼说道:“当然,我也不信就是。烦死了,先去找宝贝。给你师姐师妹说,每本书都要仔细翻一翻,这些妖人很是收集了一些奇功秘技,漏过了就太可惜了。” 凌云义深有同感,当先下了殿顶。 山林间。 夜黑林暗,铁苍炎没头没脑一阵乱搜,毫无收获,跃至树顶,遥望隐在黑暗中的山岭,气恼叫呼。 “你个死婆娘!有种你就一直藏着!别我抓到你!不然给你绑床上,生崽子生到死为止!” “春融婆娘!再有两年,老子我便能超越你!纵然是海角天涯也会抓住你,狠狠打你屁股!” “春融婆娘!给你男人好好养着你那一对宝贝,不准虐待它们!它们是我的!” “春融婆娘!别整天光想着练武功,要努力多学一些迷死男人的妖精秘技!你男人等着你来破他的金刚神龟功啊!!!” ………… 一声声,于山林间回响。 两里外的小山岭上,燕春融站在崖前,听着隐约传来的叫骂声,扑哧一笑。 忽有冥罗左使寒冬雪自山道款款而来,妖媚之态不亚燕春融,不屑说道:“我还以为右使大人滞留不归是为了什么惊天大事,原来是犯了春心,学那山野狐精勾搭书生。燕春融,别忘了你入教时对教主的承诺。” 燕春融转身出剑,剑气嘶然。寒冬雪身上外衣尽碎,只余粉红肚兜。 燕春融收剑,盯着她胸前细瞧,妖媚柔语:“真就没我的大来着。看来那粗胚也不是乱夸。” “那玩意不是大就有用的。要不要姐姐教你几招教坊司的秘学?”寒冬雪浑然不羞,妖浪甩胸,舞姿艳媚。 休说男人,便是女人看了也是心跳加速。 燕春融往常不感兴趣,现下颇有点兴致,回道:“好像是挺不错的。不过改天吧。寒冬雪,是什么大事让你这位左使亲自跑来找我?” 说到正事,寒冬雪没了妖艳,严冷说道:“教主的事办完了,传令回教,着右使于三天内归队,否则视同叛教,杀无赦。我找你已用了一天。” 燕春融道:“随便派人找不就行了?” 寒香雪道:“用这种方法赢你,毫无乐趣可言。还有,奴不是傻子,教主更不是纯真孩子,那种同归于尽的赢法,奴没兴致。” 燕春融最后看了山林一眼,调转身,向山下行去。 次日,天明。 铁苍炎诸人会聚百花观前殿。十余大家闺秀再一次拜谢救命全节之恩。 铁苍炎托起为首姑娘,正色道:“徐小姐,记住我昨晚说的话,此一事背后之潭水实深渊九重,休说百姓,纵是朝廷一品大员怕也是要望而生畏,因此什么话必须要说,什么话绝不能沾,定要心中有数,否则不仅会自己再遭邪劫,也将祸牵家族。” 徐小姐感激拜道:“恩公放心,奴家明白轻重。” 众小姐跟着道:“恩公旦请放心。” 铁苍炎道:“好,我现在问你,昨晚发生了什么?” 徐小姐伶俐回道:“旭望山庄凌氏双雄带着大批人马以火箭毒雾攻杀百花观,救走了他的师姐师妹,奴家等因便得脱劫难。其余不知。” 铁苍炎又道:“张小姐,你在地底魔窟又遭遇了什么?” 张小姐盈盈娇语:“奴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每天被逼着服药,凌氏双雄为救他的师姐师妹,强逼奴家试用化解药丸,辛辣古涩,极为古怪,但听他的口气,似乎化解了奴家体内的药变。” 铁苍炎放下心来,笑道:“就这样说。你们家里皆有官路,只要将事情都推到我们身上,百花观幕后的人也不想犯众怒,再抓你们作恶,只是你们往后出行也要小心些,不要听风就是雨,天下就没几个正经的道观寺庙。” 徐小姐拜道:“恩公之言,奴家一生谨记。” 正说间,天上传来黑炭鹰鸣。 铁苍炎知道该来的人来了,不再说,带着凌云义诸人退入山林。 过得一会,一队骑军冲上山来,随后夏正行带着大队府兵来到。 第29章 山林交易(1) 午后,金城县百姓得到府衙宣示,怀揣着不可思议之心前往阳灵山。 鄂州兵马都指挥使项苍年麾下亲信千户赵卫东正在金城县巡视卫军与民壮,得了知府之令,亲率一百卫军、五百民壮前去阳灵山协助缉拿妖人。到得山顶观门前,赵卫东顿时一愣,翻身下马,飞步冲至徐小姐身前,颤抖着伸出双手。 徐小姐跪倒在地,悲泣娇呼:“舅父!” 赵卫东扶起人,激动说道:“娇儿,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大舅寻遍数府也没你的下落!你爹你娘都已哀痛生疾,双双不起。” 徐小姐哽咽着将事说了。 赵卫东这才明白知府大人为何要他亲率民壮前来,冲步来到夏知府前方,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夏正行托起人,沉稳说道:“本府向是公私分明,赵千户,本府请你前来,一是认亲接人,二是协助搜挖尸骨、清查邪物。那些残存贼道皆已招供,单是府兵先前起出的少女尸骨便有三百一十七具并男童尸骨七十三具。地下秘巢中也搜出炼制尸药一千二百余瓶!骇人听闻!神人共愤!今天,本府便要让那些愚夫愚妇亲眼看一看他们拜的是什么神仙!” 话音落下,二十余衙役抬来一筐少女尸药。心脏、肝胆、胎室等,尽都泡在药瓶里。放下筐,衙役伏地呕吐不止。 赵卫东毛发皆竖,目龇欲裂。 两个时辰后,搜挖结束,尸骨多出一倍。 别有捕快发现一间隐藏秘室,自其中搜获阴星少女名册一本。尸骨与名册对照数量,犹少了百余。 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如山尸骨,金城县百姓狂怒了! 里正、村老、村民、卫军、府兵、民壮、商旅、脚夫等一同将山道死死堵住。 万人齐声怒吼:“杀!杀!杀!!!” 夏正行看向李知县、赵千户,抚须道:“人证尚要带回府衙问审,这可如何是好?两位有何想法?” 赵卫乐咬着牙道:“民怒不可逆!否则必出大祸!斩立决!” 李知县是不要火烧己身就可,跟着说道:“上禀府尊,赵千户说得对,民怒不可逆,否则酿出民变,朝廷必然问罪。” 随行诸官皆也怕怒民生变,尽都跟着附和。 夏正行将事闹大的,谋的正就是将所有官员绑在一起,谋算已成,便趁势说道:“诸官言之有理,若酿出民变,我等官位尽皆不保。顾不得许多了。”说罢,提气喝道:“来人!将所有妖道于山道前斩立决!” 府兵押人前来。民壮争当行刑。随着红旗挥下,幸存妖道尽皆人首两分。 万民呼喝欢呼。 赵卫东将夏正行引到偏处,低语:“府尊大人,非是小将徇私,凌氏双雄的事,是不是先压一压?毕竟没有实证。” 夏正行严正说道:“赵千户,国有国法,江湖仇杀深为扰乱地方安宁,本府替天子牧守一方,岂可听之任之?前些时日,凌氏双雄为报私仇,火焚镇岳武馆,杀伤数十,今次又火焚百花观,死者遍地,直如此目无法纪,又岂可以豪杰视之。本府来之前已然命人重金悬赏。”说罢,顿了顿,补道:“虽则双雄有犯国法,可事出有因,且有救人之功,若然拿获,本府岂会冷心无情,罪减三等便是。” 赵卫东明白夏正行是对的,一声叹息。 夏正行素知赵卫东刚直不屈,压低声再补一句:“必须要缉拿,否则本官与赵千户都将落得一个纵贼为乱的罪名,甚至项都指挥使也逃不得参劾。赵千户,你目下有兵在手尚且护不得亲人,若没了官位兵权,你觉着会是什么局面?旭望山庄尸叠千余,深是前车之鉴。” 赵卫东心中剧震,隐隐间明白了些,再拜一揖,低语:“小将粗蠢,不明道理,府尊大人海涵。若府尊大人有令,小将万死不辞。” 夏正行点了点头。赵卫东起身离去。 人群忽生呐喊,两个汉子弃马飞跃,一个瘦而精壮,一个高而雄阔,踏着人肩来到观门前。 瘦汉子拜道:“追日牧场秋长河、秋长弓拜见知府大人。” 夏正行将手虚托,客气说道:“秋场主无需多礼,请起。秋场主,你飞骑而来可是为了令妹下落一事?” 秋长河目中渴望无尽,然心上万不想听到小妹已死的话语,便是不敢开腔。 秋长弓豪爽勇猛,没大哥的娘们软愁,再拜道:“正是。大人尽言无妨。” 夏正行抚须笑道:“那本府便说了,既非好消息,也非坏消息。依获救姑娘的证词,令妹红云与红锦皆已被凌氏双雄掳走,依本府所想,其意极可能是想和你们兄弟有所交易。恰好,本府正在缉拿凌氏双雄,你们兄弟就便替本府探一探凌氏双雄的根底。人质安危为重,不必强拿。逃窜方向上,是往阳灵山东北方向去了。” 秋家兄弟喜出望外,冲出人群,跨上骏马,循山道,望东北方向去了。 夏正行淡淡一笑,心中思忖:丢了暗仓,又毁了百花观,李公公现在必是气急败坏,说不得明天就会有人来了。 阳灵山东北野狼道。 秋红云隐在草丛里,听得劲疾马蹄声,精神大振,及至见到大哥二哥,跳出草丛,挥动玉手。 秋家兄弟勒马。秋长弓欢喜狂呼,翻身下马,抱起大妹,用力举高。 秋红云羞涩娇呼:“二哥,我不是小丫头了!” “小丫头片子,你现在有到二哥肩膀了么?”秋长弓大叫着搂妹子入怀,大胡子脸可劲蹭妹子俏脸。 秋红云俏脸刺痒,发力推开人,埋怨:“大哥,你就不管管二哥?粗野如牛。难怪找不到媳妇。” 秋长河笑道:“小丫头片子,怎么和你二哥说话呢?你和红锦失踪的这些天,你二哥就差吃人了。红锦人呢?这单放你一人出来的,凌氏双雄也真是大方。他们想要什么?只要大哥有的,任他们开口。” “事情天大,大哥二哥去了便知。”秋红云严肃起来,当先引路。 秋家兄弟牵上马,跟着妹子钻林而入,约是两三里,望见一个小湖。湖边坐着铁苍炎几人,喝水吃干粮。秋红锦兴奋招手。秋长弓飞奔过去,将先前给大妹的那一套原样给小妹来了一遍。秋红锦没有埋怨,抱着二哥,哭成泪人。 秋长弓粗豪叫道:“凌老大,官府要抓你们,老子不抓。从今天起,你们哥俩就是我生死兄弟,想要什么尽管说。” 秋长河原地坐下,沉稳说道:“长弓,夏大人的确是在悬赏抓人,但也是从没有想过抓人。旭望山庄的事,我们兄弟已然知道,虽有同仇敌忾之心,但此事牵涉实在太大,恕我无法答应任何同盟之请。追日牧场的基业不能毁在我的手中。” 秋红云皱眉道:“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秋长弓叫道:“大妹,大哥没错!千多弟兄靠着牧场养活老小,不能叫他们为了咱家的事死个净光。不过二哥一个人没事,凌老大,从今天开始,水里来、火里去,我陪着,若是眨一眨眼,我便不叫秋长弓!天打五雷轰!” 秋长河严厉喝道:“老二,你也不准!你是二场主,一旦事发,追日牧场岂能逃得了干系。” 秋长弓搂紧两个妹子,怒吼:“大哥,你他娘的是浑蛋!两个活生生的妹子还抵不过秋老二一条命么?!你就当我已经死了!” 秋长河严厉再添,高声喝道:“我是可以当你已经死了,爹那呢?娘那呢?你忍心看着二老临老还要因你遭受劫难?” 秋长弓哑火了,低下头去。秋家姐妹也低下了头。 秋家兄妹对面,铁苍炎咽下嘴里的干馒头,叹了口气后道:“你们兄弟俩真是能说话。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让我说上两句。” “凌兄请讲,小弟洗耳恭听。”秋长河拱了拱手。 铁苍炎将干馒头塞回干粮袋里,道:“我看着就没你老,称呼上先调个个。接下来会由我、凌老三与小狐仙分别和你说一说故事。正经事上,故事说完再论。当然,你们要是没心情听,我不拦着,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欠谁的。” 秋长弓窝着火气道:“凌老弟,你只管说,大哥不听,我听。” 秋家姐妹站到二哥一边。 秋长河不悦叫喝:“大哥有说不听么?又犯浑。凌老弟只管说。我秋长河绝非那类不知恩义的冷血之人。” 铁苍炎拿来水袋,喝了口水后说起铁家村的事,只隐瞒了师父、冥罗教主与春融婆娘的事。铁苍炎说完,凌云义收拾心情,细说旭望山庄的种种变故,毫无任何隐瞒。凌云义说完,霍流离详细说了百花观的底细以及由欢喜邪佛创造出的阴星邪术,只隐瞒了她的身世来历。 秋家姐妹与云雅师姐妹四人皆是阴星邪术的活证人。 霍流离说完,铁苍炎补说了绣衣卫于暗中成立的天恩七星会。 秋长河心细多智,事情听完便知幕后之水深渊不可测,心惊寒凉。 第30章 山林交易(2) 秋长弓生来粗豪,远没有大哥的精细,可也听出诡异蹊跷来,方中心悟大哥为什么会在替妹子报仇一事上以弃为主,实在是事情天大,若一切都放在水下去办倒还好些,若是拿到水面上去做,说不好,朝廷大军就会光临追日牧场。 秋家姐妹先前虽曾听过一些,可听完全部事情方知先前所知不过是冰山一角,既惧也怯。 秋红锦推了推二哥,咬唇低语:“二哥,算了。惹不起躲得起。” 秋长弓心里憋堵得慌,铁拳用力捶地。 铁苍炎放下水袋,沉稳说道:“红锦小妹灵气秀慧,惹不起躲得起正就是我要和二位场主说的正题。先前秋大哥说绝不会就同盟之议达成任何合作,这句话在我心里毫无任何意义,倒非是我不想和追日牧场结盟,而是秋家已然是尊泥菩萨,自身难保,不想和旭望山庄一样死光,就必须尽快退离鄂州。千万不要以为逃出广安就没事了,天恩七星会的势力范围是整个鄂州。” 霍流离接过话头,对眼前危局进行更为深入的分解。 要知铁苍炎虽一连挑了镇岳武馆与百花观,但就人手上而言,连七星会的皮毛也没伤到。青盐帮专走私盐,帮众过万,严引虽死,可七星会随时可以新立一个帮主,只要帮主下令,半月之内就可在广安聚集五六千人手。 凌云十八寨匪众虽有折损,可依旧有着千多贼众。黑旗会在广安的人手虽只有三百,却人人有马,战力尚在地方骑军之上。又有四海会馆与八手空门专责打探并传递消息,追日牧场若不能趁着七星会人手未聚广安的空隙速离,那就走不了了。 依铁苍炎与小狐仙的推算,至多七日,七星会就会人手大聚。旁人难走,牧场多的是马、牛,套上就走,绝不为难。铁苍炎也会视情况再给七星会弄些麻烦,但追日牧场能不能顺利脱险,就要看秋家在七星会眼里有多少价值了。 听完霍流离所说,秋长河皱眉不语,心中细思细算,良久,斟酌说道:“铁老弟之言,老哥我毫无怀疑,只是我秋家和天恩七星向无冲突,我怎么想也想不出七星会有什么非要动手的理由。不知铁老弟有何想法?” 秋长河的犹豫,铁苍炎早有所料,再度提点,“秋大哥这是对上层人的思维模式毫无了解,兼且心中深对上层人会对底层牛马施以善待深具期待。这很正常,底层牛马都这样,刀子都在那割肉了,还在那幻想着狮虎会大发一回善心,兑现一些空头承诺,又或是少吃他们几块肉。” 秋长河道:“铁老弟就莫要讥讽我了。” 铁苍炎正色道:“不是讥讽,是实话。我当了十多年的底层牛马,对上层人的思维模式有着极其深刻的了解,已然不会对上层人发善心这种事存有任何期待。秋大哥,多余话不说,你家现在有四大祸患。其一,红云红锦是他们迫切需要的阴星药女。其二,七星会损失了大批财物,急需别补。其三,秋家毫无官府门路,七星会要动你们毫无任何压力。其四,斩草除根一向是七星会的座右铭,就别说我和与凌老三正就是除草不尽而来的典范。因此,若七星会再有动作,你们秋家必然死绝死净。” 秋长河皱眉说道:“铁老弟会否有些危言耸听?百花观一事已然闹大,他们若然再抓阴星,岂非招惹众怒?” 话说到这份上,秋长河还心存侥幸,铁苍炎不禁嗤之以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秋家在那些官绅眼里算什么东西?一伙养马贩马的粗胚罢了,值当为你们去开罪天恩七星会?七星会绝不敢再动徐小姐她们,只在她们的家族之中都有着现任官员,且彼此之间如同蛛网,若非世交、姻亲,便是同年、门生,现在人救回来了,他们可以忍,再是再动邪心,那就是逼他们和朝廷清流站在一处。秋大哥,请问你和那张官网有什么关系?” 秋长河默然无语,良久方道:“广安知府夏大人是个清廉刚直的好官,绝不会放任奸恶横行。” 铁苍炎摇了摇头,中断话题:“既如此,再说无益,你秋家自求多福吧。秋大哥,两个大活人换你一些好马,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秋长弓粗着嗓子道:“绝不过分。铁老弟要多少都有。”说罢,又道:“大哥,你要是再支吾,我便不再认你这个大哥。” 秋长河道:“又犯浑,大哥有说不给么?铁老弟,印有追日烙印的马,我不能给你。” “理所当然。那就七匹吧。”铁苍炎向后招了招手。 云雅、云溪、云秀、云彩四女来到,坐在地上。 “到你们了。说实话,除去云雅,单是看的,我就知你们怕了怯了,再不想和江湖有任何牵连。”铁苍炎一改冷硬,亲和亲切。 云溪三女羞愧垂头。 铁苍炎道:“没什么好害臊的,你们习武本就不是要和人打打杀杀的。凌老三。” 凌云义正色道:“铁老大说得对,此事上是我凌家对不住你们,我现在以旭望山庄庄主的身份准许你们退出师门,回返家乡。” 云秀三女哽咽拜谢师兄。 铁苍炎道:“云溪,云秀,云彩,铁大哥会替你们牵制七星会,但你们要想安全离开鄂州回返家乡,隐匿行踪只是最为基本的一条。首要的是时机,先忍些天,等到追日牧场被人突袭之时,你们立刻快马东行福州,其后改走水道,北上江南;或者快马东北,日夜兼程,前往江南。” 秋长河苦笑道:“铁老弟这是还不肯放过我呢。这样吧,三位姑娘返家一事就交给我了,由我安排人手。” 铁苍炎毫无任何留情,冷绝说道:“我拒绝。若她们出现在追日牧场,玉石俱焚已是最好的结局。况且若是秋大哥安排人手护送,此事和秋二哥加入我这一方又有何区别?且要更糟。因为七星会必将往死里认定夜袭百花观一事秋家也有参与。” “铁老弟多心了。说到路道的熟悉,鄂州地面绝无一人能胜过我这个老马贩子。由我亲自安排,必无差错。”秋长河拍胸脯打包票。 “我拒绝。”铁苍炎冷硬如铁。 凌云义道:“铁老大说的,就是我说的。” 秋长河摇了摇头,笑道:“真就是臭脾气。不如这样,问问云溪姑娘她们的意思,若云溪姑娘她们坚持,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一人备双马。不过我话说在前面,长途骑马极其累人,精壮汉子也未必能承受,还是大马车舒适,速度上也不会慢多少。” 铁苍炎冷声道:“我拒绝。” 云溪怯怯低语:“铁大哥,我不会骑马的。” 铁苍炎冷硬回道:“不会就学,边骑边学,用命去学。” 云秀、云彩实也不想兼程骑马,瞄着铁苍炎神色,一同给云溪帮腔。 秋长河笑道:“铁老弟,你就不要固执了。听你刚刚那话便知你也是个不会骑马的,不如这样,大家都退一步,我那两匹马,任铁老弟选一匹,若你能在一个时辰内迅骑如风,我就不坚持了。若不能,那就不要勉强姑娘们嘛。” 铁苍炎闭目不语,好一会方道:“做不到。凌老三,你是师兄,你有什么想法?” 凌云义毫无犹豫,坚定说道:“铁老大绝然无错,可师妹们不会骑马也是实情。铁老大,我们再大闹一场,给师妹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我想,我们两个和小狐仙的价值远在师妹三人之上。” 铁苍炎拍响双手,赞许夸道:“能思考、有主见,你小子有些庄主样了。那就和老天爷赌一回骰子。秋大哥,等到晚上,你们带人回牧场,三天之内,我们三个,还有云雅,会再在广安大闹一场,将七星会的人手引向北边。” 秋长河道:“那就这么定了。马怎么交给你们?” “放进阳灵山里就行。我自有方法找到它们。”铁苍炎对空招手。 黑炭飞落而下,停在铁苍炎肩上。 秋长弓何曾见过此等天鹰异种,大眼瞪得溜圆,大叫:“铁老弟,鹰送我!两个妹子和你换!” 秋家姐妹气恼羞涩,四拳乱打可恶二哥。 凌云义叹道:“秋二哥想得真美,两个妹子算得什么?一个师姐,三个师妹,我都没能换到手里。” 云雅四姐妹将可恶少庄主丢进了小湖里。 铁苍炎哈哈大笑,将黑炭递给满眼渴望的小狐仙。 入夜,秋家兄弟带着妹子与云秀三女悄然离开阳灵山,行出三里,与属下会合,连夜回返牧场。 广安府衙。 一个挂着绣衣卫百户招牌的江湖人来到衙后,出示了腰牌与驾贴。 夏正行验看了腰牌与驾贴,客气请了张百户坐。 张百户傲然高声:“夏大人,我没工夫和你闲扯淡,李公公说了,地方乡绅去他那告状了,告你夏大人勾结江湖匪类谋财害命、图谋不轨。” 夏正行喔了一声,轻淡回道:“此事真不小,烦劳百户和李公公说一声,既是有人状告在任官员,那就是公事国事,不可私相授受,况且朝廷律有明文,内官不得过问朝政。当然,本官也非不讲人情之人,就烦劳李公公将状纸替他送到京城都察院,下官这,等着朝廷公文便是。” 张百户无语以对,凶狠指人。夏正行毫无畏怯,双目灼灼,浩然正大。 第31章 走脉山髓(1) 次日,近午时分。 鄂州宣政使司瑞康府,与广安府相邻。天恩七星会四海会馆总馆便在府城之中。 主责鄂州的税监李默李公公于昨晚入驻会馆,其人瘦而高,蜂眼豺目,五十年纪。今早起来,李公公于院中逗喂那只最为他所喜爱的金丝雀。李公公义子蒋养浩领头的狗群狐党立在一旁,按地位高低,逐一向李公公上报征税完成进度,以及各府民情的变化。 说话间,一名卫士引着张百户入院。 张百户愤恨不满,将广安知府夏正行对李公公言词不敬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 听了会,李公公没听到一件正事,不禁皱眉,语转阴冷,“凌氏双雄的事,夏正行怎么说的?” “回公公,他说官府已在通缉捉拿,悬以重金。又说若公公能为百姓除害,他必当上奏朝廷,为公公请功。”张百户比划手脚,气怒不休。 “是个有能耐的老官。他那心里就没想拿人,巴不得咱家和凌氏双雄拼个同归于尽。百花观的事呢?”李公公阴冷有添。 张百户面现愤慨,“属下质问他来着,他说他原本想带着人回府衙审问,可金城县数万百姓围山,怒吼叫杀。府县官员皆怕民怒生变引得朝廷问罪,坚执斩立决以保官位,他一人阻挡不得,只能依从众官之意。百花观的财货,他说他已写了公文,将清单送往了宣政使司处,如何处置,他等着上宪公文。分明一派推辞之言。” 李公公不怒反笑,“好老官,好手段,滴水不漏。咱家要是抓着这事不放,大吃肥肉的宣政使头一个要和咱家开战。百花观的事到此为止,暗仓的事,他又怎么说的?” “他说在查清粮米来源之前,按律先为封存,就算查清了,那也是贼赃,如何处置,是知府权责分内之事,既不劳公公过问,也用不着向公公交税。公公,他也太放肆了,丝毫不将公公放在眼里,属下实在气不过,便替公公教训他了,保准他往后不敢再和公公作对。”张百户谄媚表功。 李公公瞳孔骤缩,杀气隐蕴,冷厉说道:“咱家就喜欢你这般忠心的人。怎么教训的?” 张百户赔笑道:“属下扇了他四个耳光,又踹了他一脚。” 李公公喜道:“好好好,哪只手扇的?哪只脚踹的?” 张百户举起右手,又抬了抬左腿。李公公骤然进步贴前,右掌震击在张百户心口。闷雷声响起,张百户微微跳了一跳,口鼻溢血,头发枯焦,毙命当场。狗腿子们无不畏惧,低头缩身。独蒋养浩上前一步。 李公公退离尸体,接着喂鸟,轻淡吩咐:“养浩,你带着他的首级去广安府替咱家赔个不是。这江湖人就是粗蠢,拿了块腰牌就当自己是皇帝了,夏正行堂堂正四品,便是咱家也要通过朝廷去收拾他。在官衙里明着面地动手打他?哼,他夏正行正愁着没借口奏参咱家。” 蒋养浩拜道:“干爹,孩儿知道怎么做了。独暗仓一事不好办,那七十万石粮食按时价已是两百一十万两银子,这要是没法收回来发卖,四海会馆便就先要撑不住了。没有足数的银子,督公那里,干爹也不好交待。” 李公公点头道:“咱家喜着你这孩子,便是你懂得动脑子,知分寸。原本咱家还有法逼一逼夏正行,给那蠢材这么一弄,便是再也无法沾手了。你先去办事,暗仓的事待咱家和章显那里商量过后再作决定。要倒霉不能只有咱家一人倒霉。” 蒋养浩笑道:“干爹英明。孩儿这便去。” 李公公叫道:“慢。也不能便宜了夏正行。你催他速捕凌氏余孽归案,就说江湖仇杀已深令地方动荡不宁,深为影响税收。再传令八手空门,让他们卖点力找人,咱家就不信凌家余孽能飞天遁地。” 蒋养浩应令退下。 阳灵山深处隐秘山间小谷。 铁苍炎自山悬纵跃而下,人到谷底的同时,一条栓树长绳也到了底。 这条长绳是为云雅准备的,四人之中数她功夫最差、内修最弱。倒非是凌家父母藏私没教真功夫,她是内门弟子,得有真传,可她生来泼辣外向,片刻闲不得,对以宁和守藏为主重的先天五行诀便是怎么也练不到家。 同样的绳子还有数十根,接通谷底与山顶。 凌云义对云雅师姐向是敬重,借着休养之机将追电连环步的真髓传给师姐。云雅万没想到散佚的呼雷神功就藏在步诀之中,既为惊喜也为凄楚,若是师父师娘练有呼雷神功,雷电同击之下,必能杀出重围。 然世间事没有如果。 云雅收拾心情,专注地跟着师弟练习步诀。霍流离坐在一旁,手撑下巴无聊看。 铁苍炎来到,拍了拍手,叫道:“欲速则不达,休息了。有肥野鸡、鲜蘑菇哟。”说罢,扔下肩上的布袋。 霍流离早就吃腻了干粮,最是开心,抢着搭木架。 凌云义帮着宰鸡,道:“铁老大,马找着了么?” 铁苍炎回道:“嗯,放养在山外草地那边。黑炭在天上看着。”又道:“云雅的功力实在是没眼瞧,不过没关系,只要甜甜叫几声铁大哥,铁大哥便有法子让你在一日之内增长五年修为,甚至十年。” 云雅哪里会信,打趣调侃:“铁大哥便是爱吹牛。要不是小狐仙精灵,前晚,咱们早全让冥罗魔女给活撕了。” 铁苍炎不乐意听,叫道:“屁的吹牛,燕春融那女魔头就是我婆娘,搂着我乖巧叫老爷,迟早抓住她,让她亲口说给你们听。” 霍流离俏生生翻个白眼,道:“吹,接着吹。燕姐姐是说过老爷两个字,但没说就是你。以她的容貌与实力,能让她低头嫁人,还帮着讨小的,不是更狠更强的魔教老怪,还是你么?!我不管,事是你惹出来的,这门魔亲,你负责解决。” 没来由的头上长绿草,铁苍炎不禁火冒三丈,叫道:“小丫头,你再给我婆娘乱安排男人,我不仅要揍你屁股,你那门亲事也休想给退了!” “你们瞧,铁老大的吃醋模样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凌正义哈哈大笑。 霍流离与云雅抱着笑作一团。 铁苍炎起脚踢飞凌云义,咕哝着走向山洞,不多会,带回两个硬壳山果。 凌正义对硬壳山果有些印象,挠头说道:“这不是黑炭用来砸我头的玩意么?用它熬鸡汤?好喝么?” 铁苍炎没好气地道:“熬你个鬼鸡汤。这东西是天材地宝,叫千年巧克力,甜香微苦,第一等美味,还能增长功力,越弱的人增长越强。你老大我已然吃过小半个,再吃没什么用了。小狐仙,别说铁大哥不疼你,你也有份。” 霍流离摆出权威气势,双手叉腰,凶辣娇喝:“又鬼扯。我就没听过有叫巧克力的天材地宝,更没听说阳灵山这地方有天材地宝,就算真有,也早让人摘光了。也不知从哪里捡来几个硬壳山果就在那给本姑娘吹。本姑娘是什么人?那可是闲云……野鹤的关门弟子,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天材地宝。” 铁苍炎不和小丫头斗嘴,先以猎刀将果壳敲开一条缝,继而发力掰壳。果实显露出来。 云雅好奇说道:“是有点香气呢,瞧模样像是核桃。” 凌云义道:“我看也像是核桃,不过核桃没这么大的,嗯,偶尔一两个长这么大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就是了。” 霍流离倒是越为不屑,伸出小手晃了晃,一派“本姑娘只要吃上一口就能给你拆穿牛皮”的娇俏可人模样。 铁苍炎偏就不让小狐仙如愿,先给凌云义和云雅一人发了一块。凌云义与云雅怀着好奇,小小吃了一口,果是甜香微苦,入口即化,只觉生平吃过的甜点没一个能比得上它。黑炭如电下落,立在铁苍炎肩上,拍翼短鸣。铁苍炎取了一块上递。黑炭快活吞下。 霍流离见此异状,心中疑怪起来。 要知四季谷闲云宗也有驯养异兽,其用处之一就是寻找天材地宝——能让吃肉异兽看中的果实花木必定非为寻常。 铁苍炎将一小块果实递到小狐仙红唇之前。霍流离张嘴便咬。铁苍炎迅疾收手。霍流离咬了个空,气恼羞嗔,追着坏人乱打。铁苍炎逗了小丫头好一会方给了她一份。这一给,闹出事来了。 霍流离转身飞奔,一个飞扑,将另一杖山果护住。 铁苍炎见状就知自己没猜错,真就是天材地宝,还不是普通级的,飞手抢夺。霍流离早有防备,拉开衣襟,将果实塞进怀里,胸前立时鼓胀如球。这要是婆娘没给下过定礼的,铁苍炎真就敢扒了淘气小狐仙的衣服,夺还失宝,现下只能眼巴巴瞧着。 不是他有礼到婚前守礼,是他太过明白女人家的醋性与非理性,春融婆娘怎么想怎么做,那都是春融婆娘自己的事,与他这位铁老爷就没多少关系,他要是敢当真并拿着“婆娘圣旨”大占便宜,后果必将是灾难性的无法预料。 凌云义好奇问道:“小狐仙,瞧样子你知道这什么千年巧克力的来历?” “什么千年巧克力?它是奇宝中的奇宝,走脉山髓!”霍流离双手环胸护宝,兴奋激昂。 铁苍炎脑海里霎时闪现出师父游记中的某些记载,激动大叫:“它就是走脉山髓?!小狐仙,做人要讲道理!它是我的!还给我!” 第32章 走脉山髓(2) 落到霍流离手中的奇宝,就没有还出去过的先例。 她将双手护死奇宝,娇滴滴地说道:“瞧老爷这话说的,燕姐姐不在,当然是奴家替她执掌中馈。还是说,老爷终于肯承认自己在胡吹了?” 铁苍炎瞠目结舌。 凌云义同情万分,心想这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着实了得。 小狐仙抛出的难题的确是个死结。 若铁苍炎认了春融婆娘一事全是他在胡吹,那除非春融婆娘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否则铁苍炎为了奇宝不要婆娘一事便是板上钉钉逃不掉,谁也无法保证本就在和她自己闹脾气的春融婆娘会弄出什么稀奇古怪事出来。绝不能选。 若铁苍炎认了春融婆娘一事绝没有任何胡吹,那春融婆娘替铁老爷定娶二妻的事又是板上钉钉,自古男主外、女主内,春融婆娘不在,流离婆娘替春融婆娘执掌中馈便是理所当然。就算他日取消了春融婆娘独自定下的亲事,奇宝定也是早就吃光用尽了,只余一个空壳。 小狐仙得胜不饶人,伸出小手,一边晃一边道:“铁老爷,别光顾着磕头拜天地,说话啊。到底是胡吹,还是没胡吹?” “没……胡……吹!冥罗右使燕春融是我铁苍炎的心爱婆娘!”铁苍炎痛苦二选一。 他考虑清楚了,此一死结没有任何空子可钻,只能往死里选婆娘,否则只会是人宝两失。 小狐仙得意娇笑。 铁苍炎大败亏输,万不甘心,对天大叫,叫完,拽过可恶小丫头,左脸右脸轮着亲,狠命亲。 左右是保不住奇宝了,亲两口当是安慰了。 云雅天性泼辣,往日里没少和师兄师弟、师姐师妹打闹调笑,可这种场面哪曾见过的,羞涩扭头。凌云义毫不在意,怪笑着看。 霍流离半点不怯,趁胜追击:“老爷这就是认亲了?” 铁苍炎松开人,倒在地上,痛苦埋怨:“你这小丫头要不要为了一个果子就连相公也敢认?知不知道就算往后退了亲,你也是二婚了?下回抓到春融婆娘,我定要先打她三百记屁股。真就是败家婆娘。” 既是老爷认了亲,霍流离便就笑纳了奇宝,又从怀里取出一张欠契,以鸡血为印泥,抓着铁老爷的手就给摁了手印。 铁老爷欠债一百万两,日息一毫。 数额太大,铁苍炎反倒无感了,打个哈哈,道:“小狐仙,你身上的鬼玩意还真多。日息一毫,这还真有良心。只是我什么时候借你一百万两了?” “败家爷们,亏你有脸说。三个走脉山髓,你毁了一个半,不给个交待,我怎么向燕姐姐做交待?若没个交待,万一燕姐姐觉着是我贪了拿了,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再说了,奇宝炼药不要本钱的么?不要人工的么?我这种大宗师,要你一百万两的工钱,多么?”霍流离一派理所当然。 铁苍炎哑口无言,欲哭无泪。 凌云义咂巴嘴,道:“小狐仙,你也真够狠的,也就是铁老大,换了个人,你必定是人宝两失。” 霍流离正犯娇蛮呢,听了这话,矛头改向,凶狠娇喝:“娘们小少爷,你也想欠债么?到底是谁吃了用了,燕姐姐那里,我也要有个交待。” 凌云义现在一想起燕春融一剑斩老妖的光景便是虚怯惊恐,双手捂嘴,用力摇头。 云雅扭转身,打圆场道:“师弟,既然小狐仙非要认亲,那事便是铁家的家事,咱们外人没资格说三道四。” 霍流离盈盈笑语:“都是云雅姐姐聪慧会说话。你们的账,我抹了,不记了。除非铁老爷告密。” 凌云义松了口气,拜谢小狐仙不记账之恩。 云雅笑语:“铁大哥,走脉山髓到底是什么?” 铁苍炎收拾心情,给云雅小妹说起从师父游记中看来的走脉山髓记载。 权当是饭前故事了。 走脉山髓,应地脉灵气而成的奇宝,可遇不可求。据真宝活佛搜寻到的古贤记载,天地初分之后,乾坤真灵之气化为清浊二气,清气飞天,蕴养天穹,造化云雨风雷;浊气入地,蕴养大地,造化山河花木。浊气竭,升空而转为清气;清气竭,则落地而转为浊气。生生不息,永无止尽。 然天地皆有不测之变,蕴养山川的地脉灵气偶有走泄之事发生,此一等异变情势叫做不竭而骤竭,顺着地脉灵气的走泄气道,洞口处的花木在地脉灵气竭尽之前就会得到难以想象的灵气滋养。毕竟走泄的地脉灵气原是天地自成的蕴来养山造山的,连万丈高山也能在悠久岁月中造得,为此,哪怕只是一点一滴,对于花木来说也是无穷无尽的分量。 久而久之,得到滋养的花木就会结出地脉灵果,按其由来,被古贤称作走脉山髓。 属于不可再生的奇宝,除非你能让母株再得到相当分量的地脉灵气滋养。其形其味因母株不同而异,唯一共同点则就是厚有外壳。但山里多的就是坚壳野果,绝无法从果壳上加以分辨,唯有食用,从体内真气的反应上去辨析。 霍流离修练的阴阳玄黄功是闲云宗不传之秘,自有机妙,对天材地宝最具感应,她这才能一品便知底细。 凌云义与云雅皆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此等奇遇仙缘,摇头咂舌不已。 霍流离倒是娇性又起,气嘟嘟训道:“你真是粗胚,既然知道来历,还这么干吃?!不知道这是暴殄天物?这要是炼成山魄丹,一粒就能添长十年修为。但山魄丹也是一种浪费用法。真正的高手是用它来炼山灵丹。知不知道霸极境进入地绝境的基本就是将体内后天之气转化为先天之气?旁人修上一生也未必能成,胡九蜂那妖人就是其中之一。有了山灵丹之力便就不同。” 铁苍炎大声叫冤,“我又没见过实物,哪里知道嘛。小狐仙,听你的意思,地绝境之气还在先天之上?” 霍流离凶辣娇喝:“先天算个屁。人之初便是先天之气,不过是地脉浊气的弱变而已。我家老头子说过,大地万物尽都是地脉灵气的造化,只不过人之母若地之母,以自身蕴养子嗣,因此那十个月中才会自然而然地于胎室重演地之母造化山河花木的过程,及至孩子出生便就是造物结束,灵气竭尽。而内家功法便就是在体内追溯天地造化万物起源的法门,但唯有能和天地感应的那一类极高明的功法才能在有生之年突破霸极境的桎梏。其它的下乘玩意练死了也不中用,要想领略霸极之上的风景,唯有天材地宝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抓着燕姐姐问她就是。” 小狐仙说起这话,凌云义顿时回想起些事来,插话道:“铁老大,胡老妖的确曾说过什么玄天异气。” 铁苍炎点了点头。 “小狐仙,真就能添增十年修为?”云雅满目渴望。 霍流离道:“你这么弱真就能,不过拿它当肉干吃的有一个坏处,必须要在山髓灵性消散前将它和体内真气修合为一体。不超过一个时辰吧。” “先天五行诀,我练不来的啊。”云雅顿为烦恼。 铁苍炎正色说道:“练不来就不练。从现在开始专练步诀,哪怕是骗的,也要让自己相信自己是个练呼雷神功的奇才。” 霍流离眼前一亮,露出狐妖小尖牙,诱惑说道:“说起来,我也学过幻魂术,不过我从没用过,但据说成功了,就能让人脑子混乱。” 铁苍炎顿为好奇,问道:“你不是医家传人么?练这种邪术做什么?” 霍流离俏脸再现权威风采,玉手一挥,严肃说道:“谁说幻魂术是邪术了?无知。你不知道的,有些病人贼鸡毛,你还没碰她,她就叫得和打鸣公鸡一样,再不就是盯着药碗,哪怕是只有一点可疑之处,便是满床打滚不喝药。这种人,你觉着劝了有用么?用幻魂术就好,我家老头子是大高手,再鸡毛的女人也能变成乖巧听话的小孩子。有时间限制,以我的功力,若是成功,差不多也就是一个时辰。” 铁苍炎心中琢磨着该是强效催眠术,兴趣大起,愿用他手中走脉山髓的一半换取幻魂秘术。 奇宝,霍流离要,秘术,绝不送人,拉着云雅跑走了,至于骗到手的一半走脉山髓,美其名曰诊金,概不退还。 过得一会,两丫头一同跑回来了。霍流离没有变化。 云雅如同换了个人,坚定、骄傲、自信、狂热,双手捶胸,对天大叫:“我是百年一出的天命灵胎!我是古往今来第一练武奇才!” 凌云义的下巴砸在了地上。 铁苍炎起脚踹在他屁股上,瞪眼道:“愣着做什么?不知道老子付了天价诊金?赶紧练步诀!” 凌云义心神回归,拿了刀,于空地走起追电连环步。云雅跟着练,来回练了三趟,脚下步法竟然超过了凌云义,大有章法,撇开凌云义,自个练了起来,越练越快,人影似电,雷声隐隐。凌云义的下巴又一次砸在地上。 铁苍炎心想催眠术果然有趣,哈哈一笑,闭目盘座,依序自修他的长生气、绝气霸体与天命七情。霍流离自也修她的阴阳玄黄功。凌云义左思右想,终究还是舍不得已经练了十来年的先天五行诀,闭目盘座,修行五行诀。 第33章 走脉山髓(3) 一个时辰过去,铁苍炎当先自神冥中回醒,默察体内真气,心道一声果然。 长生玳瑁功、绝气霸体与天命七情在走脉山髓的助力之下皆有了一定的增强,独和合气不增不减,足证他的确是和合神变中的异类——和合归原体,但较之以往,和合气精纯了很多,已能气随意走。 铁苍炎将手指点在黑炭身上,缓缓蕴入长生气,助它化炼走脉山髓的灵气。 这便是兽与人的不同,再是蛮荒遗种,也只能通过最为原始的本能去食用天材地宝,其好处十得三四罢了,有了铁苍炎的长生气相助,便能将十之三四增至十之六七。 待得铁苍炎收回长生气,黑炭的体形略大了小半圈,爪上银纹更为深邃,眼瞳中的金线也更闪亮了。 紧接着,霍流离收功,将手入怀,取出一张当票,拍到铁苍炎脸上。 “什么东西?”铁苍炎拿下当票,好奇翻看。 霍流离得意娇语:“我家老头子最为宝贝的四时神农鼎,我偷拿的,虽说是小鼎,可带着还是不太方便,便先放当铺了。你去赎当,拿来,我好配药。我身上带的灵药只够炼两瓶山魄丹的。你出走脉山髓,我出人工,一家一半。” 铁苍炎失声叫道;“什么?!我不是欠了你一百万两的工钱么?” 霍流离自有她的道理,凶辣辣娇喝:“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分明,一百万两那是完整走脉山髓的工钱。怎么着,你还真要将剩下的走脉山髓给熬鸡汤?信不信老天爷用天雷轰你个混球?” 铁苍炎哑口无言,认了狠宰。 说话间,云雅停下了追电连环步,如同死人,直挺挺倒在地上。 “小狐仙,这是怎么回事?”铁苍炎大惊失色。 “幻魂术小小的后遗症。放心,没大碍。”霍流离美目左飘。 铁苍炎见多了此种心虚表相,心忧顿起,前去扶起云雅,蕴入和合长生气。 云雅悠悠醒转,满眼懵晕,“我是谁?我在哪?地怎么在晃?我怎么在往天上飘?” 铁苍炎小心问话,过得一会,确认了一件事。 幻魂术的效果是顶级的,可负作用是失忆,云雅对苦练一个时辰的事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铁苍炎咬着牙道:“小狐仙,你个骗财庸医,诊金还来!” 霍流离拒绝指控,将手脉诊,美眸瞪圆,娇喝:“呼雷神功已有七八年的火候,疗效完美!加钱!” 铁苍炎已是被小狐仙剥削干净了的,哪还有钱,虎吼一声,凶猛飞扑,将人送上。霍流离尖叫逃奔。 云雅清醒了些,扶着头道:“师弟,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好像有些印象,盯着一根针瞧。” 凌云义双手捶胸,对天大叫:“我是百年一出的灵胎!我是古往今来第一奇才!”说罢,忍着笑道:“师姐就是这么叫的。” 云雅瞪着美眸,忽地跳起身,拿起刀,劈向凌云义,羞恼骂道:“你个坏球!捉弄师姐也要有个限度!你那是人么?是狗熊!!!” 凌云义抱头逃命,心中苦叹说实话就是不招人待见。 匆匆数日过去,广安府青盐帮诸县分堂陆续遭袭,人财皆损,河道上也有三船私盐搁浅,尽被官府抄查。青盐帮新任帮主严井暴跳如雷,发下帮令,广聚帮众,穷追凌氏双雄。八手空门也从别府调来了精锐弟子,散布广安,暗盯每一个可疑外府人。四海会馆则向所有暗有关系的饭馆、酒楼、客栈下了严令,若有二男一女入店,立刻派人盯着。 天罗地网如此,可还是一无所获,连铁苍炎长什么样也不清楚。 要知铁苍炎专以夜袭,且下手绝情,几无活口,强如胡九蜂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就别说侥幸逃生的小喽罗,宏源当方东家清楚,但他绝不会说。街上百姓也还有一些记得养鹰猎人的模样,可哪里会说的,巴不得大侠客将往死里欺凌百姓的恶贼全都杀个干净。 李公公万般没奈何,命人以义民之名,将凌云义的画像送到广安府衙。 天恩七星会敢于夜袭旭望山庄,自然是对凌家有着极其详尽的查探。 夏正行公事公办,依照之前的布告,重赏了提供消息的义民,其后命画师复制画像,遍贴全府。 广安府铅溪县。此县位于府城东南方向,再往东南前行,便是凌云义家乡所在的南江府。 铁苍炎自路道闪进野路,迅疾奔行,翻过一个山岭,钻进小树林里。 凌云义接着人道:“铁老大,有什么动静?” 铁苍炎一本正经地道:“你小子现在是个名人了,连山村树上也贴了你的画像。严井颇有些算计,赌着你会避风头,顺道回家拜祭,在前往南江府的路道上埋伏了近千人手。准备有石灰、火油、毒粉、渔网诸物。路道上的酒店也都换成了青盐帮的人,暗备毒盐,那玩意毒性不猛可专损肝肾,一旦中了算计,纵然侥幸不死,也是一个终生病秧子。” 凌云义舔了舔嘴唇,笑道:“李公公还真看得起我。” 霍流离将手中药瓶收入贴身小袋,道:“这个不重要。有什么高手坐镇?” 铁苍炎面上郑重严肃起来,细说敌情。 这一回七星会下了血本。严井这边,隐着凌云十八寨匪首牛海、胡青,牛海排行十三,莽牛气劲已有大成,胡青排行十二,落樱扇法精妙百变,扇子有十二根铁骨,可以射出阴人;邪道玉真,从别府调来的十二蜂中人,估摸着不在妙玄之下;八手空门立德堂堂主吴行六,巧手擒拿并暗器皆为不俗;客卿无影快剑薛白衣,浑身杀气,属于要么不动手,动手必见血的那一类。 听得全是成名已久的大人物,云雅心上紧张了,担心自己会拖累全队。 铁苍炎瞧情知意,亲和说道:“雷霆刀法勇悍强猛,最忌刀出心怯,不过你倒不是怕了就是,是和凌老三当初一样,见得血太少。云雅,刀法单练没用,所以我这次才会带着你来。你的目标是严井。我这新有消息,早在七星会夜袭之前,庄上就有了内奸,于庄主夫妇饭菜里暗用了毒盐,平日里看着无事,一旦生死搏杀,五脏立有异变。换了别家或还有可能压下异变,独先天五行诀不能。脏器有损便是五行有缺,真气随时会逆乱。” 凌云义大惊,叫道:“铁老大,为什么现在才说?!” 铁苍炎冷声道:“驴耳朵么?不懂新有消息是什么意思?其实你小子早该想到才对,以天恩七星会的手段与势力,旭望山庄又是良莠不齐,暗中招诱几个败类实轻而易举。” 凌云义愤恨无言,低下头去。恨自己无用无能。铁苍炎不再训他,下令休息,于午时发起突袭。 霍流离怪诧说道:“不是晚上?白天的话,千多人围上可是极难脱身的。” “小狐仙,这叫出奇不意。咱们一向专在晚上夜袭,严井他们为能堵住我们,针对夜袭做了极多特别布置,咱们为何要让他们趁心如意?此外,他们这些天来日夜颠倒,吃过饭后正是最为困倦之时。”铁苍炎咧嘴一笑。 “饱食不打架。铁大哥,你好坏,我喜欢。”霍流离露出狐仙小尖牙。 铁苍炎爱听这话,道:“猎人不奸不坏抓不住豹子。直取严井,杀了就溜。休息。” 众人依令休息。 午正时分。一如铁苍炎所料,青盐帮众这些天来日夜颠倒,撑到中午困倦已极,草草吃过中饭便寻地睡觉去了。守在酒店里的人也尽都伏桌躺椅,呼呼大睡。看着处处警备,实则处处漏风。四骑快马自野林里钻出,直奔严井所在的临时营地——小王村外的酒坊与磨坊。 严井、牛海、胡青、吴行六、玉真、薛白衣六人皆不在酒坊内,于坊外小湖旁摆桌子喝酒。严井、牛海、吴行六、胡青四人犹如晚辈,可着劲地拍玉真与薛白衣的马屁。玉真笑脸,客气回应。薛白衣冷漠,酒不沾唇、剑不离手。 说话间,四骑快马近到十丈之内,因着前方布置没有发出警讯,严井心里便没有多少在意,扭头观望,心里猜着是李公公那里有了新消息,还是黑旗会的帮手终于赶来了。 铁苍炎解下背上百炼弓,霸体真气贯入箭锋,连珠三箭,破空而去。 薛白衣反应最速,离椅、矮身、左窜,一气呵成。劲箭破穿木椅,射入地内。玉真邪道自有应对,甩手掷出手中酒杯,正和劲箭撞在一处。劲箭有偏,擦着玉真左耳射过,带走一小块耳肉。真气的隔空比拼略逊三分,玉真立知是正主来了,手抹腰间,软剑弹出。 胡青没有薛白衣与玉真的功力及反应,恰又是背对着铁苍炎喝酒,惨被长箭贯喉,当场毙命。 严引、牛海与吴行六这才反应过来,呼喝人手。 铁苍炎跃马而下,长刀狂攻薛白衣。霍流离对上玉真。凌云义拦下牛海与吴行六。 云雅脚走追电连环步,独对严引的夺命双钩,欺着严引困倦醉酒,雷步蓄、电步泄,一式奔雷逐日斩出,威力骤增,震开严引的架刀双钩,钢刀变势,自严引喉间抹过。严引命丧倒地。一招干掉一帮之主,云雅信心大增,冲向师弟,双刀合璧,雷声隐隐。 走脉山髓不愧是天地奇珍,单论呼雷神功,云雅已在凌云义之上了。 第34章 仙人迹(1) 次日,瑞昌府。严井、牛海、胡青、吴行六、薛白衣并玉真的尸体一同送进了四海会馆总馆。 天恩七星会第一客卿双矛崔北斗逐一看查尸体。七星会供奉苍鹰陆展与毒花柳莺坐在不远处喝茶,神色上,三分轻蔑,三分不以为然,四分自傲。李公公照旧逗喂着他那只心爱金丝雀。 两炷香后,崔北斗结束看查。 陆展年近七旬,曾是北六州黑道霸主,位高辈尊,大剌剌叫道:“崔小辈,看出什么了没有?” 崔北斗冷眼看人,双手一翻,背上双矛入手。陆展冷哼一声,真气凝蕴,手化鹰爪。柳莺三十四五,容颜如花,艳冶妖浪,对着崔北斗喷出口烟气。烟气如飞莺,又似游蛇,半道爆灭,化为千百小烟团,好似柳絮,风吹不散。崔北斗脸色骤变,连步飞退。 李公公转身挥手,空气顿为灼闷,烟气就此消散。 柳莺面上笑心警惕,暗道:这老太监好生了得,旁人修之一生也不得诀要的玄门火雷掌竟已登峰造极。 李公公坐入椅中,尖尖一笑,客气打圆场,“你们三位不要这么大火气,咱家请你们来也不是要看比武的。北斗,绣衣卫自有绣衣卫的规矩,咱家这边只能延请客卿,供奉是督公延请的客卿,督公那里也是要用人的,今次肯调拨陆鹰王与柳夫人前来相助,实已是天大的脸面。” 崔北斗冷脸冷声:“李公公,在下收的,是你的金银,不是督公的。” 言下之意,拿谁银子为谁办事,休说两只狗,便是狗主来了,他也不给脸子。 李公公爱听这话,却不好当面夸他,便道:“你这臭脾气真就不能改改?这次的事若是办好了,便是督公也要高看你一眼。北斗,有什么发现?” 崔北斗指向尸体,细说发现,“薛白衣刀气破心,死于绝气霸体,以此来断,当是铁苍炎所为。然古怪的是,就算他打娘胎里就开始练绝气霸体也只得二十年的修为,而要想强以刀气破散薛白衣的剑气,至少也要三十年的苦修。玉真道长真气散尽,眉心有血点,这是针器所为,若无意外,必是胡蜂王所说的闲云宗弟子霍流离。严引、吴六手与牛海皆死于快刀,皮肉下方隐有雷击灼痕,颇似李公公的火雷掌,绝非先天五行诀能做到。” 李公公琢磨着道:“你的意思是,抛开霍流离不说,铁苍炎与凌云义极可能只是一个招牌,背地里隐着玄境之上的高手?” 崔北斗由来自信,做了判断便不会更改,以肯定语气回道:“公公英明。非此无以解释铁苍炎的异怪之处,若无绝世高手在背后作怪,他一个从没修武的猎人绝无可能斩出能让胡蜂王也要心惊的刀气。若无绝世高手作怪,又是何人能让一个山野猎人在不到一月的时间里就拥有足以击杀韩冲与薛白衣的霸体真气?” 这一番分析虽颇多错谬,可也沾上了几分,尽管只是几分,已然难得可贵,毕竟真宝活佛与天命七情之事完全可用光怪陆离去形容,绝非正常人能想到的,只此便知他能成为鄂州黑道年青一辈第一高手绝非花花轿子人抬人,实有真才实学,见识也颇为渊博。 李公公闭目细思,猛然想到一事,睁开眼道:“难道是冥罗教主?她的确曾在广安府一带出现过。也是燕春融先伤了胡蜂王一剑。” 陆展不以为然,哈哈一笑,“李公公旦请放心,督公那有准确消息,冥罗教主已离开鄂州,回返西域。就算铁苍炎是她一时心血来潮,以冥罗秘术弄出来的怪物,现在也是个弃子,便是将他给杀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柳莺于一旁帮腔,“冥罗教主冷僻孤怪,又是久修魔典,已然是个无法用常理去猜想的魔人。她此次前来广安,若非是要寻找天命五王晶,便是搜寻仙人迹,却是劳而无功,以她的性子,以冥罗秘术弄出个怪物泄泄邪火实不为奇,但也绝不会视若珍宝。陆鹰王说得对,终究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李公公,若铁苍炎真是冥罗秘术而成的怪物,那就太危险了,越早杀掉越好,否则必成惊天祸患。” 李公公深有同感,点了点头。 崔北斗正要再说,院外跑进一卫士,拜道:“李公公,黑旗会有百里飞骑传来。广安东北野道发现到凌氏双雄的行踪,身边有两个女子。” 李公公皱眉低语:“东北?”骤然色变,惊呼:“不好!是冲着吉昌府玉阳县的暗仓去的!北斗,陆鹰王,柳夫人,你们立刻会同黑旗会前往玉阳县护仓拿人。咱家随后会增派人手,今次必定要斩草除根!” 崔北斗三人一同走了。 这边人走,那边蒋养浩回返,送来广安府的新消息。 “养浩,消息属实?”李公公心情正是极糟,杀气煞气同现。 蒋养浩道:“属实。八手空门无意中发现到的。孩儿怕弄错了,便让四海会馆的商铺留心动静,那个大马车买了好些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孩儿原本以为是秋家要密送女儿东去福州避难,可混在马商中的探子回报,秋家的两个女儿都还在牧场,秋家送走的,是三个女客。姓名不知,来历不知。依孩儿所猜,被凌云义救回去的有四人。”说罢,到此不语。 李公公阴冷说道:“看来夜袭百花观的人中未必就没有秋家,敢和咱家作对,秋家是活腻歪了。养浩,追日牧场囤有多少米粮,打探清楚了么?” 蒋养浩回道:“不下十万石。别有豆料草料。”顿了顿,犹豫说道:“干爹,旭望山庄的事已然闹得大了,若此时再对追日牧场出手,怕是要耸动京城了,宣政使司那边必定心中不痛快。” 李公公毫不在意,转身喂鸟,说道:“是会不痛快,但也就是不痛快。周渊那个老官儿绝不会为了一群养马的粗胚就和咱家对上。项苍年也一样,只要咱家不再碰文武两张网上的人,宣政使和都指挥使都只会装聋作哑。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去办事吧。” 蒋养浩告退,拐出院子后一声幽幽低叹。 广安府东北野道。 铁苍炎将四匹马卸了鞍辔。凌云义将刀鞘用力拍在马屁股上。四匹马没了束缚,欢嘶着向山林冲去。铁苍炎调转身,带着人回行广安府金城县,却没走正道,专走险绝野道,于一处山崖顶上停下。铁苍炎叫下黑炭,将两根绳子拴在它的鹰爪上。 凌云义不无担忧地道:“铁老大,行不行啊?你真就没有平淡安全点的好法子么?” “你肯定不行。八手空门多有专擅追踪的人,这么走才能让他们追无可追。云雅,报体重,不准虚报,否则我打你屁股。”铁苍炎严肃冷硬。 云雅低下头,心虚说道:“七十九斤。” 铁苍炎瞪眼道:“小丫头,真当铁大哥没抓过野猪?多给你一次机会。” 云雅羞怯说道:“我有控制体重的,可我喝水也长肉嘛。八十八斤。” 这个数字,铁苍炎方信是真,作色说道:“你这也能叫长肉?铁大哥告诉你,你这骨架,有一百斤才是最佳。行了,就你了。” 霍流离不乐意了,举手娇呼:“我没报呢。我轻,七十斤出头。” “只能一个人。云雅没你的功夫。不到百斤就是她了。出发。”铁苍炎当先跃下山崖。 凌云义跟着跳。霍流离娇气嘟嘴,跟着跃下。云雅心跳加速,将双手缠紧绳子。黑炭长鸣,奋力拍动双翼,带着云雅腾空而起。稳稳当当。得了走脉山髓之力,现在的黑炭能够抓着九十来斤的野羊飞舞高空。 过得七八里,黑炭体力大有减损,轻缓落降。 云雅松开手,稳落地面,跟在师弟身后飞奔,俏目写满兴奋。飞空的感觉超级美妙。 黑炭落在铁苍炎肩头,休养。 霍流离满眼艳羡,叫道:“铁大哥,下回要我玩才行。” “知道啦。小狐仙,为什么非要回阳灵山?真的很远。”铁苍炎将鹰捉起,放到小狐仙肩上。 “当然是找走脉山髓的母株,能长母株的地方必也是仙人迹,或许别有奇遇。”霍流离欢喜逗鹰。 铁苍炎听到新鲜字眼,问道:“什么是仙人迹?” 霍流离道:“就是仙人留在凡世的痕迹嘛。大多是以讹传讹,但终究是有一些的。快点。” 铁苍炎来了兴致,加速飞奔。 论到轻功,他目下实连凌云义也不如,但要是说到极度耗损体力的长途奔行,霍流离三人绑在一起也差他一大截,足以活活追死快马。可以这么说,他向秋家要快马不过是要让霍流离三人能跟上他的长程速度罢了。 将晚,铁苍炎四人悄然回到金城县阳灵山,藏身于环山合抱而成的小山谷中。霍流离接着炼她的灵丹。凌云义与云雅对练刀法。铁苍炎拿来软线诸物,哼着小曲,编制小软兜。 次日,天明。铁苍炎四人离开小谷,依着黑炭的指引,奔行于阳灵山深处。 辰时末。黑炭不再飞行,自空而落,停在铁苍肩上。 四人知是地方了,于无名山顶寻找起来,然一无所获,全都是些常见植物。至少能让铁苍炎眼熟的植物绝不会是天材地宝的母株。 霍流离来到悬崖边上,探头下看,心想多半是在山壁上了。 第35章 仙人迹(2) 凌云义与云雅也都觉着山壁可能性最高,问题是此山高度已在五百丈之上,以他俩的山猴跃造诣,以及不够冷静的脑袋,跳下去的生还可能不超过三成。霍流离的云鹤步用在山间纵跃只在山猴跃之上,可她看着嶙峋尖石就发怵,转身拽来铁苍炎,将一探绝壁的重任抛给了他。 铁苍炎既没拒绝,也没同意,怪笑着,放下背上的小软兜。 早在昨晚,他便猜到小狐仙会往死里坑他,早就有所准备,要倒霉就一起倒霉。 霍流离盯着小软兜,这才明白铁苍炎是要做什么,万不敢想象自己高空荡秋千的恐怖面画,转身逃溜,目标云雅。铁苍炎手快,一把捞中小狐仙,顺手附赠七节截血指。 霍流离动弹不得,惊怯威吓:“死粗胚!警告你,立刻放了我!否则我会向燕姐姐告状的!” 铁苍炎浑不在意,云淡风轻地回道:“那也要我先能抓着那给我犯小性子的败家婆娘。云义,云雅,来帮把手,给小狐仙绑结实了。当然,你们要是想空中荡秋千,我是不介意换人的。” 凌云义与云雅顿时心血逆流,顾不得许多,拿了绳子,给铁苍炎做起帮凶。 不多会,小软兜与黑炭鹰爪之间的连结完成。 黑炭奋力拍翼,为着小狐仙比云雅轻了十来斤,鹰姿极快自如。 霍流离望着地面的那些小黑点,不禁惊怯,本能地闭眼尖叫。 山风吹来,软兜歪斜,霍流离魄飞魄散,绝望尖叫:“铁粗胚!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回荡山间,群山和应。 铁苍炎哈哈大笑,跃下山崖,落在一个刚可供一人立足的壁岩上,屈膝发力,高高跃起,正和鹰兜平齐,瞧着小狐仙闭眼咒人的可爱模样,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在她那俏脸上扭了一下。霍流离神分睁眼,正要伸手还击,惊奇发现软兜很稳当,顿时惊奇转惊喜。 “本姑娘成仙啦!哇哇嚯~~~!” 少女的开怀娇呼再一次声传群山。 “小狐仙,不是让你玩的,赶紧找。黑炭没那个体力支撑半个时辰。”铁苍炎向下落去,稳当落在一棵破壁而出的悬空树上。 只见他双脚缠树,向左斜倒,一连两个三百六十度大圈,转完之时,下坠之力消减大半。 鹰兜落降。 霍流离将眼扫瞄小树周遭,没有任何发现,“不是这。铁大哥,分开找。走脉山髓可遇不可求,但若知道它在附近,其走脉之点便不难找。” 铁苍炎心领神会,向下方跃去,寻找破壁而出的山洞,或是山缝。 黑炭虽没有人类的强大记忆力,可到底远胜普通鹰类,对地点还有些印象,带着软兜向右侧下方降去。 过得一会。 霍流离惊喜娇呼。铁苍炎纵跃而去。霍流离玉手前指。 略下方山壁上有两个人头大小的山洞,间距约有两拳,洞外有个肖似半拢手掌的小土台,掌心处长着两株青翠花株。 铁苍炎猜着该是了,问道:“小狐仙,确定?” 霍流离喜道:“绝不会有错。此处原本是个完整山体,因地脉灵气骤泄,将山体冲出了这么一个掌台,若非地脉灵气穿山威减,此处定会是一个足以供两人并行的山腰洞穴。” 大行家说,铁苍炎信之无疑,跃到台沿立稳,昂头叫呼。 悬崖上,凌云义已是准备好了,和师姐配合,一同放绳,将一个密实竹篮放了下去。篮里放着个小药铲。 在霍流离的指导下,铁苍炎绕着母株小心掘土,待得根系理清,将花株与原土一并移栽到竹篮里去。凌云义将竹篮拽了上去。黑炭当先上升,落回崖顶。凌云义再度垂下绳索,将铁苍炎拉了上去。 铁苍炎给黑炭卸去软兜,好奇问道:“小狐仙,没法再结果的,你要它们做什么?” 霍流离甜笑回道:“那也是奇花异草啊,养着观赏嘛。” 铁苍炎一听就知有怪,斟酌说道:“信你才怪,必是还能炼什么药。休想黑心占便宜,见者有份,我也不多要,减去一百万两工钱就行了。” 霍流离美眸瞪圆,劈手就要扔花篮。 铁苍炎急忙阻止,心想看这样子开价是高了些,便道:“急什么?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你开个价。” 霍流离伸出一根手指,道:“顶多一万两。” 她这么一说,铁苍炎倒是心中有数了,毫无犹豫,夺过花篮,霸气高喝:“小丫头,你中计了。对上你这黑心小狐仙,那价钱就该是先乘十再翻倍,减掉二十万两,不然我就扔了它。” 霍流离双手叉腰狠瞪眼,突地泄了气,“我以后定要向燕姐姐告状,你这坏家伙整天欺负我。十五万两,我就不向燕姐姐告状。” 买卖公道,双方成交。 凌云义瞪眼惊呼:“不是吧,这玩意值二十万两银子?!” 霍流离没好气地道:“落在你手里,喂牛的货,十个铜钱都不值。” 凌云义无语以对,尴尬挠头。 云雅忍着笑,岔开话题,“奇怪了,我从没听说阳灵山有天材地宝,师父师娘也都是本地人,可也从没提起过此处有什么仙草灵根。” 这是个好问题,众人思索起来。 树上突兀传来一个声音。 “那是因为他们还不够老。那个软兜好有意思喔,能让我玩玩么?” 声音清脆欢快,充满生机活力,既似风华少年,又类顽皮稚童。 铁苍炎四人大惊失色。 要知他们的功力已然不俗,霍流离更是接触到霸极境的玄境天娇,可来人近到身边竟也无一有所察觉。天鹰黑炭生性机警,服食天材地宝之后更为敏锐,同样没能察觉到来人的接近,这要是来人是七星会的人,四人真就是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好在来人没有出手的打算。 铁苍炎扭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小道士。 小道士正坐在树上,看上去十七八,背着剑拎着刀,左手拿着一个野山果,咔察嚼吃。 铁苍炎招手道:“小兄弟,好身手,下来说话,没斋戒的话,我这有昨晚新做的肉松与肉干。” 小道士开心下树,奔到近前,欢呼说道:“没斋戒哟,我最爱吃肉,比虎老爹还爱吃。铁大哥,什么是肉松?” 听了这话,铁苍炎就知道小道士实来了好一会了,但对他的自来熟极有一种亲切感,仿佛看到了胡大可与小D妹,开心开怀,取出肉松,大说是山野猎人才会的特有吃法,制做不易。 小道士吃了一摄肉松,惊喜无限,“猪肉还能这样吃,了不起呢。不过要是家猪肉就更好了。野猪肉肥得少,缺油香。” 铁苍炎伸出大拇指,由衷说道:“行家呢。小兄弟,听你口气,你知道阳灵山的上古奇闻?” 小道士道:“没那么古。我本是来找走脉山髓的,没想到你们抢先了一步,更没想到还有人在你们之先,真就是天道无常。瞧着铁大哥练了四空经,那咱们也算是同道中人,说一说没什么,就是,嗯。”说罢,低下头去,不知在思考什么。 铁苍炎却是心中又生震惊。 一眼看出他曾修练过菩提四空经的人,截止目前只得两人,一是师父真宝活佛,一是冥罗教主冥轻月。皆当世无敌之人。 霍流离好奇问道:“粗胚,四空经是什么功夫?” 铁苍炎如实说道:“空净寺的立宗之本,不过是专给天生圣贤修的,我无意中得到过半本,差点将自己修成活死人,再没练了。” 这话也是说给小道士听的。 果然,小道士心底没了顾忌,抬起头,笑道:“原来铁大哥不是还俗和尚,是我多心了呢。这便没事了。其实这里的仙人迹只得三百来年,县志地方志都没有记载的,是朝廷严令不准记载。民间虽多有传说,可三百年过去,便是连童谣也没剩下了。” 铁苍炎心中一跳,斟酌探问:“小兄弟,你的意思是,这里的地脉走泄起自于三百多年的天命遗仙图争夺大战?” 小道士喜道:“铁大哥博闻广识呢。这就省口水了。三百多年前,太祖皇帝于临终前下旨,强收五王后人手中的天命遗仙图,却是惹得神魔齐出,争抢宝图。阳灵山这里就曾是战场之一,不过是小战场。当时的魔道可不比现在,强到吓人的,最为差劲的魔隐也是地绝境,在此处和正道大战的魔隐叫傲无极,外号补天指。阳灵山里的,大小不超过人头的山洞,都是他用指力给打出来的。” 凌云义的下巴砸到了地上,失声惊呼:“整个阳灵山?!这可是方圆十数里啊!!!” 小道士道:“是啊,所以他只是那种不高也不低的魔隐。” 铁苍炎替凌云义顶托上下巴,思索着道:“所以,你就想着这里有可能会有走脉山髓?” 小道士点了点头,其后神秘说道:“其实我也是偷看了教中典籍才知道这些事的,我偷看典籍,是我虎爹要过生日了,我要给它弄些好东西庆贺。说起来,我也收集了不少好东西,就差着几样,走脉山髓就是其中之一。” 霍流离探问道:“这可不是普通教派能知道的事,你是玄真教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