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吞噬鬼新娘,我终成诡异长生仙》 第1章 我本陈渊,来此人间 夜色沉沉,雨声淅淅沥沥。 陈渊迷糊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不是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简陋的古朴房梁。 他愣住神,旋即,一股陌生的记忆汹涌而来。 黑水镇底层巡捕陈渊,父母双亡,跟着老巡捕赵德柱学习,活在一个被浓雾笼罩、妖魔鬼怪横行的诡异世界。 “醒了?” 沙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陈渊循声望去。 借着昏暗的烛光,他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巡捕坐在对面的木凳上,正是原身的“师傅”赵德柱。 老人的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一柄横刀,眼神微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是在打量着什么可疑之物。 “真是奇怪,你前两天明明被吓傻了,发高烧,一睡不醒......”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醒了倒是醒了,不过却像是换了个人,眼神都亮堂了。” 陈渊心中当即一个咯噔,毫无疑问,这是在试探自己。 原主记忆中赵德柱虽然是个老油条,但却能在巡捕房混了三十年,绝对不简单。 更何况...... 借尸还魂的说法,在这个世界中并不罕见。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老巡捕手中那锃光瓦亮的横刀,丝毫不怀疑一旦他发现自己有问题,这把刀便会直接砍过来。 根据原身记忆,这个世界存在武道一途,从低到高、一到九重。 面前的老巡捕便是武道二重。 至于原身,则是尚未踏入武道,天赋愚钝得很,之所以能进入巡捕房,还是老巡捕可怜他吃不上饭,让他当学徒跟着做事。 如果老巡捕要对自己下手,自己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陈渊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实则快速梳理起脑海里的记忆,模仿起原身的语气, “赵叔,我梦到些乱七八糟的噩梦,突然惊醒,反倒是觉着一下子清醒许多。” “梦见啥了?”老巡捕眼神微动。 “这倒是记不清了,” 陈渊继续揉着太阳穴,语气带着点懊恼,避开老巡捕的锐利视线, “就感觉......好像有什么在盯着我,怎么躲也躲不掉。” 这话倒也不是假话,毕竟他现在的处境便是如此。 老巡捕牢牢盯着陈渊,并没有看出说谎的迹象,于是缓缓点头,眼中的审视之意也渐渐散去,转而流露出一丝“果然如此”。 也是,正常人遇上这种事都会做噩梦的。 他叹了口气, “是被那‘囍’字吓破胆了吧。小子,你这胆子还得练啊。” 陈渊心中稍定,知道暂时过关了。 随后,他顺着老巡捕的目光,看向破旧木桌上那个显眼的事物——一个巴掌大小,用红纸剪成的“?囍?”字。 原身关于“喜轿”的恐怖记忆瞬间翻涌上来,陈渊内心再度沉了下去。 在这个世界,妖、魔、鬼、怪肆意横行,而前三者虽凶戾,但尚可力敌,或者有道术符法勉强克制。 唯独“怪”,是所有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它们形态各异,不可名状,往往遵循着一条或者几条邪门到极点的“杀人规则”。 触犯规则,必死无疑。 “喜轿”,便是黑水镇附近有名的“怪”之一。 形态为一顶四人抬的猩红花轿,轿帘紧闭,总在浓雾中出现,还伴随着诡异的唢呐声。 杀人规则不明,但所有靠近、窥探或阻挡其路者,都会消失。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桌上这大红“囍”字,便是喜轿的“买路钱”。 凡是收到这种标记的地方,五日内,“喜轿”必上门“娶”走所有性命! 这“囍”字是两天前莫名出现在巡捕房的门口,恰好被原身捡到,当他认出此物时,当场吓成傻子,后来便发烧一命呜呼,这才让现在的陈渊趁虚而入。 理清思绪后,陈渊脸色越发难看,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逃跑。 可很快他便否决了这个想法,无数条人命验证过一个真理,面对“怪”的杀人规则,逃跑是没有意义的。 而算算时间,还剩下三天。 草! 陈渊心中暗骂一声,这巡捕房内就自己和老赵两人,虽说有些粗浅武艺在身,可对于“怪”来说,和普通人也没两样。 这无疑是必死之局。 而在这时,外面打更人的铜锣在雨幕中闷闷地响了三下。 老赵站起身,不知从哪扯来一块粗布,将佩刀系在腰间,转头对着陈渊道, “子时已到,该巡夜了。” 陈渊思绪一顿,这才想起还有巡夜这一回事。 除开他们遇见“喜轿”的事,最近黑水镇上也不太平,已经有四人莫名失踪,闹得人心惶惶。 上面的官府为了维持秩序,严令各巡捕房加强夜间巡逻,擅离职守者必受重罚。 想起这事后,陈渊默默走到床头,拿起自己的那柄制式横刀学着赵德柱的模样系在腰间。 别到时候“喜轿”还没来,先被“自己人”乱棍打死了。 赵德柱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雨越来越小了,叹气道, “咱们做好分内之事,说不定......城隍老爷会大发善心,保佑咱呢。” 陈渊叹了口气点点头, “说的也是,走吧,赵叔。” 一老一少不再言语,推开值班房的木门,迈入朦胧的雨幕。 黑水镇占地面积很大,在周边也算得上是富饶镇子,加上镇北头的巡捕总房,巡捕房共有四支。 但自从出了“喜轿”这档子事,其他巡夜的同僚见到赵德柱他们,宛若见到瘟神,远远打个招呼便匆匆避开,生怕沾染上晦气。 老赵望着其中一个匆匆离去的老友背影,咂了咂嘴,转头对陈渊说道, “这老小子,当年娶媳妇的时候我还给了不少礼钱呢,唉,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不过也怨不得别人......谁叫咱爷俩倒霉,撞上了那鬼东西呢......” 说着,他一脚踢飞路边碍眼的石子。 陈渊沉默地听着,他现在没心思感慨这些人情冷暖。 活下去。 想尽一切办法在“喜轿”和这个危险的世界活下去,才是他唯一的念头。 “走吧,去前面看看,绕完南市这趟,也该回去了。” 赵德柱这般说着,整了整腰间的佩刀继续向前走。 陈渊快步跟上,老赵步伐矫健得很,他都怀疑是不是练了什么身法武学。 南市这边小摊小贩很多,往常天还没亮就该热闹起来了。 不过今天有雨,大部分摊贩都没出摊,只有零星几个卖早点的小摊支着。 老赵掏钱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递给陈渊两个,两人边走边吃,随着热食下肚,驱散了些雨夜的寒意。 眼看就要走出南市,忽然,老赵猛地停下脚步,抽了抽鼻子。 他抬手示意陈渊停下。 “有股子血腥味。” 陈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个幽深的窄巷。 旋即他也闻到了那股血腥味,淡淡的,在雨幕中并不明显。 老赵对着陈渊使了个眼色,两人拔出腰刀,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越靠近巷口,血腥味越浓。 巷子深处,好像有个人影靠墙坐着。 “衙门巡捕!前面什么人?!” 老赵沉声喝道,声音在窄巷回荡。 那人影毫无反应。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握紧刀,一步步靠近。 那人影是个中年男人,身穿粗布麻衣,正背靠着斑驳的墙壁,脑袋歪向一边,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看向老赵和陈渊来的方向。 他的胸口,一片血肉模糊。 看那伤口,不像是刀剑所伤,倒像是被什么野兽的爪子,硬生生掏了一把。 老赵脸色骤变。 “是妖......可这里怎么可能会出现妖物?!” 妖?! 陈渊心里咯噔一下。 显然,这就是黑水镇上多人失踪的原因。 虽然他知道这个世界的妖怪喜欢杀人吃肉,但真看到眼前这血淋淋的场面,还是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他用力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必须适应,若是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来,谈何对付“喜轿”。 缓了口气,陈渊再度看向地上的尸体,注意到他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漂亮的玉簪子,估计是要送给心上人的...... 忽然陈渊察觉到一丝不对,当即脸色微变,“不对!赵叔,那妖物还没走远!” “这人身上的伤口过于新鲜,而且并没有被啃食过的痕迹,之前的失踪案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意味着那妖物此刻就在我们附近——” 话音未落,一股腥臭的妖风从阴影处骤然袭来,陈渊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被老赵直接往旁边一推。 “躲开!” 推开陈渊后,老赵自己却躲闪不及,后背直接被利爪划开三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鲜血瞬间涌出! 直到这时陈渊才看清袭击者,是一头人形的灰毛狼妖,身高足有九尺,凶神恶煞,利爪上还滴落着老赵的血。 狼妖舔了舔爪尖的血,绿油油的眼中闪烁着残暴和贪婪, “新鲜的血食......我运气真不错,巡捕的肉最有嚼头了......” 话音未落,它猛地扑来! 赵德柱踉跄着横刀格挡,刀刃与利爪相撞溅射火星!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巨力震飞出去,撞在墙上滑落下来,后背的伤口撕裂般剧痛! 他闷哼一声,鲜血从嘴角溢出,脸色惨白。 坏了,这狼妖有些年岁了,看样子还吃过不少人,实力相当于人类的武道三重。更何况它作为妖魔,单论体魄就足以碾压同境界的人类武者。 差距实在太大了,自己怕是躲不过这一劫。 可小陈子还年轻...... 老赵当机立断,冲着陈渊嘶吼道,“你快走!去总房求援!这畜生不简单!” 陈渊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嘴角苦笑。 因为对面狼妖正牢牢盯着自己,那戏谑的眼神,明显是猫戏老鼠般的游刃有余。 以这妖物刚才袭击的速度,恐怕逃跑只是一种奢望,只能殊死一搏了。 陈渊深吸一口饱含血腥和雨水的冰冷空气,双手死死握住刀柄,尽管手臂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还是上前一步,挡在了赵德柱身前。 “赵叔,你可不能丢下我,我可不想一个人面对喜轿。” 老赵凝视着那道略微颤抖的背影,眼神错愕,流露出一丝动容,张了张嘴想再劝他,却只剧烈地咳出血沫。 陆渊紧攥刀柄,死死盯着狼妖,精神紧绷到极点。 而恰在这时,脑海里涌现一道陌生声音—— 【叮!】 【宿主:陈渊】 【剩余寿命:三十年】 【武学:基础刀法(入门)】 【特性:无】 【功能一:可用寿命灌注武学进展(需保留一百天)】 【功能二:吞噬怪异特性,化为己用】 金手指?! 陈渊愣了短短一瞬,旋即心中涌上狂喜! 山穷水路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面对眼下的生死攸关,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金手指的具体功能效果,立刻在心底发出呐喊! 灌注! 把我所有的寿命! 全部灌注到基础刀法里!! 梭哈! 此时此刻,唯有梭哈,才有一线生机! 第2章这一刀,三十年的功力,你挡得住吗! 随着面板上剩余的寿命飞速减少—— 【第三年,你日夜苦练基础刀法,突破小成境界】 【第九年,你继续废寝忘食练习,在这时踏入大成境界】 【第十五年,你的基础刀法浑然天成,终至圆满】 【第二十年,你仍在苦练基础刀法,捕捉到一丝灵光,意识到圆满并不是路的尽头......】 【第三十年,你终于突破桎梏,将平凡刀法推演到世人难以想象的境界,登峰造极、臻至化境!】 基础刀法(臻至化境) 刹那间,劈、砍、刺、斩等每个基础招式都化作陈渊的肌肉记忆,手中横刀仿佛是延伸的肢体,如臂使指。 要知道,系统灌注的三十年光阴可是纯粹的练刀时间,是不眠不休、无病无伤那种。 寻常武者每日最多修炼四个时辰,否则便会气血亏空、经脉受损,这般换算过来,系统灌注的这三十年等同于常人苦练一百一十四年! 哪怕原身的天赋再愚钝,也足以将刀法练到极致! 不仅如此,陈渊还感觉到有一股滚烫热流从心脏处炸开,流向四肢百骸,使得浑身筋骨啪啪作响! 三十年的持刀磨练,令他正式迈入这个世界的武道,达到武道一重。 陈渊原本握刀时颤抖的手臂,渐渐平稳下来,稳如磐石。 “吼——!” 狼妖发出一声嘶吼,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爪子直掏陈渊心窝! 说时迟那时快! 陈渊本能地一刀劈出! 刀锋划过一道锐利光芒! “噗嗤!” 狼妖的爪子直接被整个斩断! 黑血喷溅! “啊!!!” 狼妖惨叫着后退,绿眼里全是惊恐,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渊冷笑, “这一刀,三十年的功力,你挡得住吗?!” 未等话音落地,他再度欺身而上,刀势如狂风骤雨压着狼妖打! 铛!铛!铛! 刀刃与利爪相撞,金铁交击之声在朦胧雨幕中接连炸开! 狼妖越打越心惊。 眼前的人类气血微弱,分明是刚踏入武道一重,比起自己堪比三重境界的实力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可他的刀法实在是太过犀利! 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又似大江奔涌,势不可挡。 宛若一个浸淫刀道数十年的刀法宗师! 难道真如他所说,他练了三十年的刀?! 可他明明看起来顶多只有二十岁,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那也不够啊!! 老巡捕赵德柱则是愣愣地注视着面前一人一妖的战斗,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他从陈渊的动作中看出几分熟悉, “这难不成是基础刀法?!这怎么可能?!纵是总捕头那等天才,练了三十年的家传刀法,也没到这等夸张的地步啊!” 而眼看陈渊稳居上风,老巡捕心中更加震撼了, “他真的能跨境斩妖?!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那些百年难出一个的绝世天骄......这真的是陈渊?!” 老巡捕脸色一时阴晴不定。 狼妖本就损失一爪,哪怕境界和体魄占优,可面对陈渊的滔滔刀势,明显有些招架不住。 陈渊眼中精光一闪,抓到它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一个防守空档,直接踏步上前,刀锋自下而上逆斩! 狼妖的动作骤然僵住,下一刻,硕大的狼头与身躯分离! 鲜血冲天而起! 狼妖到死都没能想明白。 这个刚刚还被自己视为猎物的弱小人类,为何能突然之间大发神威、将自己斩杀。 陈渊持刀而立,微微喘息,并不是消耗过度,而是因为短时间内经历了命悬一线和劫后余生的双重亢奋。 【叮!】 【击杀三重天狼妖,吸收其剩余寿命四十年】 【剩余寿命:一百天】 【异类寿命:四十年】 注:异类寿命可用于灌注武学,但不可转化为自身寿元。 注意到自己的寿命只剩下“一百天”,陈渊方才的兴奋顿时消退大半。 不过转念他便释然,在这种祸事横生的诡异世界,寿命什么的都一边去,变强才是王道! 更何况五天后还有个大的等着自己。 再者,这个世界延年益寿的法子并不少,只要不断变强,总会有延长寿命的办法。 “咳咳......” 身后传来老巡捕压抑的咳嗽声。 陈渊回过神来,连忙转身,想去搀扶。 “赵叔,你怎么样?” 老巡捕却抬手阻止了他靠近。 他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但是那双眼睛却是锐利异常,紧紧盯着面前的陈渊,里面充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那眼神,不再像是看自己带了多年的后辈,更像是在看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 陈渊注意到这个眼神,原地驻足,心情有些沉重。 一老一少都清楚,方才斩杀狼妖的力量,并不是那个胆小、资质平庸的陈渊能够拥有的。 沉默在雨夜的窄巷中弥漫,只有雨水滴答落地的声音。 良久,老巡捕声音沙哑地开口,问的却是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他......是因你而死吗?” 陈渊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不是。” 陈渊的语气很平静,也带着一丝坦然, “我醒来时,他便已经不在了。” 他无法解释穿越,也无法解释系统,但在这件事上,他问心无愧。 老巡捕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分辨这句话的真假。 几个沉重的呼吸后,他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喃喃低语, “那就好......那就好......” 他并没有追问陈渊为何会突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刀法,也没有深究眼前之人究竟是什么。 在这朝不保夕的诡异世道,有些真相,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重要的是,刚才这“小子”没有丢下自己独自逃命,反而挡在了自己身前。 重要的是,他杀了狼妖,救了自己这条老命。 “咳咳......小子,还不快点过来搭把手。” 老巡捕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语气恢复平常那般,只是带着点有气无力。 陈渊松了口气,连忙快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他。 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够了。 这时陈渊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赵叔,你说这狼妖会不会有内丹?” 老巡捕捂着胸口,诧异看了他一眼,直接摇头道, “你小子倒是敢想。内丹?那是成了气候的大妖才有的东西,至少也得六重天以上。” 陈渊有些失望地耸耸肩, “那好吧.....” 他看了眼狼妖尸体,压低声音道, “不过这狼妖尸体该怎么处理?”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犯了难。 虽说诛杀妖物是大功一件,可以他们明面上的实力压根就做不到,若被上头察觉异样,反倒是惹祸上身。 老赵略加思索,低声道, “先撤,若有人问起......就说有高人相助。” 陈渊点头,搀扶着他离开,期间他眼角余光扫过狼妖尸首,突然注意到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事情。 在狼妖头颅的断颈处钻出一条黑乎乎的细长虫子,在接触到空气后,便直接化为黑烟消散。 陈渊心底骇然一惊。 这、这是什么鬼玩意?! 他连忙说出这件事,老巡捕瞳孔骤然收缩,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血色尽褪, “坏了!这吃人的狼妖是人养的!咱们快走!你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他一把攥住陈渊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这滩浑水咱可蹚不得!” 赵德柱能在黑山镇巡捕房混三十年,靠的不仅仅是圆滑世故,更重要的是明白有些事是万万不该知道的。 第3章 《志怪录》 两人快速离开现场。 路上,老赵咳嗽着告诉陈渊,“我年轻时听说过此物,这是‘寄魂虫’,分母虫和子虫,拿着母虫的人能控制被子虫附身的活物。” “这东西诡异得很,活物被寄生后也不会有所察觉,而且一旦活物死去,体内子虫钻出,遇气一化,根本看不出任何被附身过的迹象。” 他顿了顿,面色凝重, “这狼妖是有人故意饲养的,而且还能弄到寄魂虫......绝不是我们两个小巡捕惹得起的。” 陈渊听了心头一沉,抬头看天,雨早停了,他心中阴霾却越发浓重。 先有喜帖临门,结果又摊上这种事...... 他正想着,老赵突然口吐鲜血,身子晃了晃,伤势太重,有些撑不住了。 他强撑着指了一个方向, “走这边。” 没走多远,两人来到一处宅子前,陈渊抬头一看,眼前是济世医馆,是整个黑水镇最出名的医馆。 不过这会天色还没完全亮,这医馆也没有开门。 赵德柱咳嗽道:“里面的老大夫是我的旧友,你去叫门。” 陈渊应了一声,快步上前,拍了两下门。 很快便有一位妇人出来,陈渊认得她,是那位老大夫的儿媳。 她见是陈渊和赵德柱,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连忙又想将门关上,好像看见了灾星。 陈渊眼神微眯,直接伸脚抵住门,“有人需要医治,你们这不是医馆吗?” 他刚杀完狼妖,此时身上还带着杀气。 “王、王老今天身体不舒服,不适合看医。”妇人声音发颤。 陈渊冷哼一声,刚要说话,门内传来脚步声,是王老大夫闻声过来,他看见浑身是血的赵德柱,心中一紧,急忙迎上来。 赵德柱皮笑肉不笑, “王大夫,你家风挺严啊。” 王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虽说他年纪比赵德柱大,这会儿却像是个晚辈。 他和赵德柱之前有段渊源。几十年前王大夫是外乡人,刚来黑水镇不受待见,是赵德柱帮他摆平不少麻烦,还救过他一命。 王大夫知晓恩人心中不悦,狠狠地瞪了儿媳一眼,“赵巡捕是咱们家的贵客!” 妇人嘴里不满嘟囔一句,“可他们撞上喜轿,晦气得很......”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王大夫严厉的眼神制止。 他赶紧将两人请进屋内,给老赵查看伤口。 当看到他背上的狰狞爪痕,布满皱纹的脸皮狠狠抽动,手都不禁一颤。 “这、这是妖物伤的?!你们遇上妖物了?!” 赵德柱与陈渊交换了一个眼神,当时有不少摊贩看见他们走向南市,瞒是瞒不住的。 他便将经过简单一说,只是没提陈渊的出手,而是用了“有高人相助”的说辞。 王老大夫点点头,没有怀疑,毕竟能把赵德柱伤成这样的妖物,哪是他们一老一少能够对付的。 他不再多言,开始为赵德柱包扎伤口。 陈渊在一旁看着。 虽说王家儿媳不讨喜,但王老大夫是出了名的妙手良医,甚至经常有外地人慕名求医。 想到这,陈渊心中一动, “王大夫,您常与人接触,不知有没有听说过关于‘喜轿’的消息?” 此言一出,房间内的气息仿佛凝滞了一瞬。 王大夫脸色变了变,毕竟谈“怪”色变,但很快便叹了口气。 现在整个黑水镇没人不知道赵德柱师徒撞上了“喜轿”,可谓是小鬼见钟馗,死路一条。 他琢磨了会,忽然眼神微亮, “对了,前几天巡捕总房管文房的王大人身体不适来瞧病,闲聊时说最近在看黑水镇的志怪录。” 志怪录? 陈渊看向老赵。 老赵解释道,“那是本记录册,每个地方都有,专门记载当地出现过的‘怪’。” 陈渊眉头一挑, “说不定能在上面找到喜轿的线索?” “应该是有记载的......但别抱太大希望。” 老赵点头,旋即叹了口气, “我活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谁能从喜轿手里逃过一命。” 陈渊没说话,默默将此事记在心上。 望着这一老一少,王大夫眼中流露同情,被“怪”盯上的人,十死无生。 他作为一个医者也无能为力,能做的只有尽自己所能,好好帮恩人治伤了。 赵德柱还在治伤,陈渊先行回到巡捕房。 之前情况紧急,他现在终于能好好静下心,好好研究自己的金手指了。 【宿主:陈渊】 【剩余寿命:一百天】 【异类寿命:四十年】 【武学:基础刀法(臻至化境)】 【特性:无】 【功能一:可用寿命灌注武学进展(需保留一百天)】 【功能二:吞噬怪异特性,化为己用】 陈渊摸着下巴思考。 这基础刀法达到了一个名为“臻至化境”的境界,但在原身记忆中,武学的最高层次便是圆满。 自己这算是突破世俗的极限了? 他不由轻啧一声。 这金手指氪命归氪命,但效果也是真的猛。 随后,陈渊目光落在系统的第二个功能上。 【吞噬怪异特性,化为己用】 这里的“怪异”,指的应该就是“怪”吧? 陈渊立刻便想到了“喜轿”。 一想到这玩意,他就头大,虽说不知道将其吞噬后有啥好处,但现在躲都来不及,更别说去招惹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整个街道都炸开了锅。 陈渊透过窗户看见人们向着南市方向涌去,隐约能听见“妖怪”、“惨死”等字眼。 看来狼妖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该有人找上门来了。 果然,中午时分,巡捕总房就派人来了。 来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粗犷大汉,名叫王猛,他一进门就扯着粗嗓子嚷嚷道, “老赵呢?跑哪去了?” 老赵这会还在医馆疗伤,巡捕房内还是只有陈渊一人,他站起身回道, “赵叔有点事正在忙。” “有事?” 王猛眉毛一挑,“该不会跑路了吧?” 来之前他就听说过巡捕老赵为人圆滑得很,遇事跑得很快,却没想到自己跑了一趟,居然真的连影子都没见着。 陈渊笑了笑, “大人实在是说笑了,我们又没犯什么事,跑什么?只是昨夜遇妖袭击,赵叔受了点伤,现在正在医馆治伤呢。” 王猛大手一挥,也懒得绕弯子,开门见山道, “那你总知道狼妖的事吧?” “知道,我当时在场。” “成,那你跟我走一趟。” 陈渊正想着去巡捕总房查《志怪录》,便点头应下,顺手整了整腰刀的位置,方便拔刀。 那狼妖是被人饲养的,虽说不一定和总房有关系,但小心点总没错。 王猛注意到陈渊的动作,目光落在横刀上,忽然想起那狼妖是被一刀解决的。 但随即他便摇摇头,心里嗤笑:自己真是脑子糊涂了,这老赵的徒弟在黑水镇是出了名的胆小懦弱,怎么可能呢。 陈渊跟着王猛来到镇子北头的巡捕总房。 这地方面积真不小,好几间房子,还带着一个可以练武的大院子。 相比之下,他们那摇摇欲坠的破巡捕房,简直没眼看。 两人很快便在巡捕大堂见到了总捕头江龙,他大刀阔斧地坐在太师椅上,宛若盘踞的老虎,脸上带着一道伤疤,增添了几分煞气。 陈渊回忆起关于江龙的事,据说他十年前就已经达到了武道五重,如今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他目光扫过陈渊,粗壮眉头一皱,看向王猛, “你把他带来干嘛?老赵头呢?他怎么没有来?” 王猛寻思着反正都是知情人,带谁回来都一样,便如实回答。 江龙无奈地瞥他一眼。 王猛功夫不差,武道四重的境界在整个总房也能数得着,可偏偏脑筋太直、做事大条,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普通巡捕。 事已至此,江龙也不好说什么,目光重新落在陈渊身上, “你就是老赵的徒弟?” 陈渊不卑不亢地点头, “回总捕头,正是。” 江龙挑了挑眉,这年轻巡捕似乎和传闻中那个胆小懦弱的形象不太一样。 “说说吧,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陈渊丝毫不慌,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 “神秘高人?” 江龙眉头微皱,“那高人长什么模样?” 陈渊脸上故意流露出几分回忆神色, “当时是雨夜,太过昏暗,那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只记得刀法十分凌厉。” 听到“刀法凌厉”,江龙看了眼王猛,王猛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此言不假,我见过那狼妖尸体,那高手刀法堪称一绝。” 江龙顿时来了兴趣,他也是用刀的高手,凭借一手家传的斩虎刀法,在周边几个镇子都名声响亮。 “比起我的刀法如何?” “只论刀法的话......” 王猛怔了几秒,认真想了想, “总捕快的刀法刚猛如虎,但和那高手相比,还是要差上一些。” 陈渊在一旁听得都愣住了。 大兄弟,虽然你夸我,我很高兴,但这是你顶头上司啊,性子直也不能直成这个样子吧。 江龙了解王猛的性子,也没生气,只是眼中流露出几分向往, “若真是如此,我真想找那用刀高手比试一番。” 他这一生嗜刀为命,年轻时四处找人比试,如今年纪大了,才在黑水镇安定下来。 陈渊在一旁脸色平静,全当听不见。 开玩笑,你比试个锤子! 他若是在此刻自爆身份,别说比试了,恐怕第一时间便会被当成“怪”抓起来。 这时江龙忽然想起什么,看向陈渊, “听说你们巡捕房收到了‘喜轿’的帖子?” 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 陈渊苦笑道, “确实如此,就在两天前。” 江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还有心思巡夜?换做旁人,怕是早就逃之夭夭了。” “逃也无用。” 陈渊坦然道, “面对‘怪’的杀人规则,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尽好本分,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线生机。” 这番话让江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坐直了身子,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年轻人。 陈渊顿了顿,继续道, “不过说到此事,小子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我想去文房查查《志怪录》,或许那一线生机就藏在其中。” “好一个‘一线生机’,” 江龙笑了, “王猛,带他去文房。” 第4章 天无绝人之路 王猛领着陈渊穿过院子,来到一间偏僻的书房。 推门而入,里面并没有人,只有一列列的书架,有的已经积满了灰尘。 “奇怪,王大人竟然不在这里.....” 王猛嘀咕着,随即对着陈渊摆了摆手,“不过也没事,总捕头都同意了,随便看。” 说完这句话,他竟直接转身离开了。 陈渊有点意外,这里怎么也算是巡捕总房重地,居然就这么放心留自己一个人? 这人心真大。 他摇摇头,立刻在书架上翻找起来。可找了一圈,也没瞅见《志怪录》。 忽然他想起王大夫的话——王大人最近正在看《志怪录》。 他目光转向房间中央的书桌,果然,一本很薄的书册正静静地摆在那里。 陈渊走到桌前,翻开这本《志怪录》。 开篇便是一段劝世箴言。 【世人苦于“怪”已久,故集此录,详载其形、其害、其凶,以警后世,免蹈覆辙。】 【大乾十六年,八月初七,更夫赵老五失踪。三日后,其妻在床下发现其尸,口鼻塞满湿泥。据查,他生前常道“渴死我了,真想啃口泥”。判定为“怪”——“渴饮泥”,归档,封存。】 【大乾二十六年,九月十六,绣娘李氏被发现死于织机前,双眼各长出一株白花,皮肤下可见花茎脉络,躯体异香扑鼻。判定为“怪”——“目生花”,归档,封存。】 【......】 陈渊越看越心惊。 这世间的“怪”,当真是千奇百怪。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也看见一些好“怪”。 【大乾三十一年,冬,一醉汉雪夜归家,路遇一僧人,以雪化酒与之共饮。归家后酣睡三日,醒后多年隐疾痊愈,却忘僧面。判定为“怪”——“雪僧”,归档,封存。】 然而在这页末尾,撰写者还补了一句,【谨记,怪者多为祸人,唯少数可济人。】 陈渊叹为观止。 不观《志怪录》,不知世界之大,不知世界之奇。 与此同时,他了解到了另一个知识,原来“怪”之间也存在等级的划分。 分为“游”、“凶”、“祸”三级。 值得一提的是, 这些等级并不是按照“怪”的厉害程度而排列的,而是按照它们所造成的影响,如杀人效率、传播范围等。 只能说很是合理。 正想着,陈渊忽然手指微顿,有一页被撕去了。 这是为何? 他皱了皱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抛在脑后,继续翻看下去。 先前看的那些都是“游”级别,接下来则是更高级别的“凶”级,比如【尸瘟】、【美人面】、【坟村】等。 而【喜轿】,也属于“凶”级怪。 关于“凶”级怪的记载要比“游”级怪详细一些,或许就是因为它们造成的影响更大,同样也因此更被世人所了解。 【喜轿】 等级:凶 首次现踪:大乾二十四年,黑水镇以北三十里,白河村。 大乾二十四年? 陈渊心底一惊。 如今是大乾八十二年,那距今已经快六十年了! 这期间“喜轿”一直游荡在这片区域! 那得杀死过多少人啊?! 他定了定神,继续看下去。 形态:猩红轿身,轿帘紧闭,四名无面轿夫抬行,伴有唢呐声,常于浓雾中显现。 杀人规则:凡收到“囍”字标记者,七日内必被“迎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些都是陈渊知道的信息,一眼略过,接下来才是重点,关于“喜轿”的来历..... 六十年前白河村有一富户周家,独女周婉被当时的县令看中,宁死不从,于新婚夜悬梁自尽。县令大怒,便在荒郊野外拉来一具尸体给周婉配“冥婚”。 下葬当日,送亲队伍途经乱葬岗,忽起大雾,轿中传来凄厉哭嚎,待雾散时,轿夫与周婉尸首皆消失无踪。 此后,白河村接连有人失踪,喜轿所过之处,红纸“囍”字飘落...... 看到这,陈渊倒吸一口冷气。 好家伙,怪不得怨气这么大,原来如此。 不过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 因怨气而生,说不定也会因怨气而解。 正当陈渊这般想时,留意到这一页下方的一排小字—— 【曾有方士以怨因相解,然县令一家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草!” 陈渊忍不住爆出一声粗口。 这狗日的县令,千万别让老子逮到你! 这下子有点棘手了啊。 陈渊翻来覆去“喜轿”这一页,可无论怎么看,字里行间只透出两个字——“无解”。 陈渊脸色越发难看。 难不成真如老赵所言,只能祈求城隍爷显灵了? 这念头刚在脑海闪过,他手中的《志怪录》突然泛起金光,书页自动哗啦啦地翻动,最终停在了最后一页。 上面记载着全书中唯一一个“祸”级怪—— 【城隍爷】 没有什么文字描述,只有一张城隍爷的画像。 身披金甲,红袍翻涌,目光如电,须髯如戟! 可谓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陈渊愣住。 城隍爷就这么显灵了?! 而且—— 城隍爷居然也是“怪”!! 陈渊是万万没想到。 不过转念一想。 既然有能为人治病的【雪僧】,那多一个受人供奉、保四方安稳的【城隍爷】...... 似乎也不奇怪? 这时房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陈渊余光瞥到《志怪录》的金光散去,旋即眼疾手快地将其合上,然后看向门口。 来者是一个身材削瘦的老人,眼窝深陷,双眼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得不正常,身体干瘦如柴,估计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 这位应该就是王老大夫口中的那位文房管事,王大人,职位很高,在整个巡捕总房也仅次于总捕头江龙。 据说他年轻时是跟着镇长做事的,为黑水镇立下过汗马功劳,因此很受人敬重。 只是陈渊看他这枯瘦模样,哪里是王大夫所说的“身体不适”,这分明是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了。 一进屋,王大人先是扫了眼桌上的《志怪录》,后看向陈渊, “你就是那个撞上‘喜轿’的巡捕?” 陈渊点点头。 王大人面无表情道, “莫要白费功夫了,你若是撞见其他‘怪’,说不定还有救,但是‘喜轿’......无解。” “劝你趁早认命,还来得及挑块风水宝地。” 说着他突然剧烈咳嗽,竟然咳出几块发黑的血块。 陈渊见状心底啧啧称奇,您这身子骨都这样了,还劝别人选墓地呢? 至于所谓的“认命”,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可陈渊偏不信邪,想起方才【城隍爷】的显灵,大不了就去镇子东头的城隍庙拜一拜! 死马当活马医! “大人您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殊不知天无绝人之路!” 陈渊拱手告辞。 王大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向手中带血的内脏碎片,喃喃重复, “天无绝人之路......” 第5章 百年前的秘辛 离开总房,陈渊辨别了下方向,便直奔镇子东头的城隍庙。 城隍老爷的显灵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虽说不知道祂老人家有何心思,但眼下这情况,自己不去也得去。 转过两个街头,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正是王老大夫的那个儿媳,手里还提着一个药包,嘴里嘟囔抱怨。 “......这药材真是一天一个价,真是要命了!干嘛非要救那个没几天活头的老巡捕,这不是白白把钱往水里扔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恰好看到了路边的陈渊。 四目相对。 妇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早上陈渊那带着杀气的眼神仍然历历在目。 但她很快又挺直了腰板。 人的名,树的影。 这陈渊是黑水镇出了名的怂包软蛋,上午的事肯定是自己没睡醒,眼花了。 妇人自然不知道面前的陈渊早已换了“芯”,而多年来的刻板印象,也不是一朝便能散去的。 想通后,妇人顿时又来了底气,三两步便冲到陈渊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哟,这不是陈巡捕吗?” 妇人双手叉腰,语气中带着几分刻薄, “正好碰上你了。给你师傅治伤用的可是上好的金疮药,价钱不菲。你们巡捕房是不是该把药钱结一下?我们济世医馆小本经营,可垫付不起。” 陈渊眉头一皱,心情本就不好,又被这胡搅蛮缠的妇人拦住,当下更是烦躁。 济世医馆生意如何,黑水镇谁人不知? 这摆明了就是借机刁难。 周边一些路人被这边动静吸引,渐渐围拢过来看热闹。 陈渊身上的确没钱,原身是个穷光蛋。他冷冷看着妇人,索性开口道, “药材钱?王家嫂子,我没记错的话,当年王老大夫流落到黑水镇,身无分文,是我赵叔看他可怜,给他找了住处,帮他站稳脚跟,才有了今天的济世医馆。” 他顿了顿,嗤笑一声, “这份救命之恩,再造之情,如今你要用几钱银子的药材来衡量?” “你若真觉着这情分不值钱,大可以去问问王老大夫,看他答不答应让你在这向我讨要这几钱银子的药费!”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妇人被陈渊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尤其是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更是让她如芒在背。 “是不是胡说,王老大夫心里最清楚,街坊邻里年纪大些的,想必也记得。” 陈渊语气平淡, “我师徒两人如今是遭了难,但也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王家嫂子,请回吧,别让王老大夫难做。”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可不是嘛!当年老赵确实帮过王大夫,这事儿我记得清楚!” “这妇人也太忘恩负义了,人家师徒都要遭难了,还想着要钱?” “这药钱就算给你了,你拿着心安吗?” 妇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知道自己不占理,再闹下去只会更丢人,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走了。 陈渊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生死危机悬在头顶,他实在没心思跟这种市井妇人纠缠。 脚下步伐加快,朝着城隍庙的方向快步走去。 黑水镇的东边相较于南市要冷清一些,这边的店铺大多数都与殡葬相关,陈渊这才走了没一会,就已经看见数家经营棺材的铺子了。 “陈巡捕,请留步!” 一声洪亮的吆喝声从一旁传来,陈渊转头,只见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男子正倚在棺材店门口,手里盘着一串白玉佛珠,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让我来猜猜,你定是知道自己遇上喜轿必死无疑,所以来给自己选棺木的!” 这男子很是兴奋,也不觉着自己言语不当,指着店内陈列的各式棺木, “我这棺材用料讲究,都是深山老柏木,防虫防腐,入土百年不烂!” 不等陈渊回应,他拍着一口雕花棺木,声音越发热情, “现在正好有活动,买一送一!你看这尺寸,你用正好,另一口给你师傅备着,一并安排得妥妥当当,多划算!” 陈渊听得嘴角抽搐,“老板,我不是来买棺材的。” “哦?”老板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陈巡捕难不成觉着时机未到?没事,先预订也成,我给你留着最好的货!” “真不用。” 陈渊摆了摆手,心里叹气,看来整个黑水镇的人都认为他们爷俩死定了。 “我这是要去城隍庙碰碰运气,万一城隍老爷显灵,给我指条生路呢?” 话音刚落,老板便猛猛摇头,“城隍老爷显灵?陈巡捕还是太年轻了!百年前或许还有几分可能,现在啊,难喽!” 他叹了口气,神色间满是唏嘘。 陈渊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他连忙追问道, “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城隍庙有什么变故?” “还是那话,你年纪小,肯定没听说过。而且这事啊,还犯点忌讳,估计你师傅也没和你说过......” 陈渊顿时打起精神,静待老板下言,却不料老板话锋一转,又敲了敲身旁的棺木,“我这棺材可是实打实的好木料,你真不考虑考虑?” 陈渊:“......” “好好好......” 陈渊无奈,“老板放心,若是真走到绝路,我肯定来你这买,就选最贵的那档!就要你说的那个什么老柏木!” 老板眼睛瞬间亮了,喜笑颜开道, “好!不愧是老赵高徒,够爽快!” 旋即他四处观瞧几下,见无人注意这边,便凑到陈渊耳边,压低声音道, “这事儿我也是听我爷爷说的,我爷爷也是听别人说的。” “一百多年前,咱们这城隍老爷似乎遇见什么大机缘,想要借此晋升......但结果晋升仪式被人给破坏了!” “晋升?” 陈渊心中巨震。 城隍爷已然是“祸”级怪,再往上晋升,那得多恐怖? 老板见他震惊的模样,不免诧异, “难不成你以为城隍老爷只管咱们黑水镇?别说镇子,就连咱周边这几个县城都供奉着这位城隍爷!那可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这么厉害?” 陈渊忍不住咂舌,这么牛逼哄哄的存在,就在自己一个小虾米面前显灵了? 他越琢磨此事,越觉着古怪。 “那是自然!” 老板点头如捣蒜,继续说道,“可就在祂晋升的关键时刻,周边几个觊觎祂机缘的强大存在,联合埋伏了祂!” “城隍老爷那么厉害,还能被埋伏?”陈渊诧异吃惊。 老板双手一摊, “这谁知道呢。说不定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事,反正我是听我爷爷这么说的。不过埋伏祂的人也不简单。” 他声音压得更低,生怕被旁人听了去,“据说啊,其中......就有咱们黑水河的河母!” 河母? 陈渊眼神一凝。 黑水镇的名字,就来自镇边那条漆黑的大河。 传说中,这条河被一位名为“河母”的存在所掌管,只是从来没人见过她真正的样子。 “那后来呢?”陈渊问道。 老板摇摇头,“后来就没人知道了,只知道从那以后,城隍庙就一天比一天衰落,香火越来越少,再也没人见过城隍老爷显灵了。” 陈渊眉头紧锁,心头剧震。 若城隍爷早已陨落,那先前《志怪录》的金光又作何解释? 他实在想不通,但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去城隍庙碰碰运气。 陈渊谢过棺材店老板,便匆匆离开。 “陈巡捕,别忘了咱们说好的啊!” 身后的老板笑着高喊道。 陈渊深吸一口气,这人还真是一个劲地盼着他死。 可下一刻,他猛地愣住,脑海里老板刚刚还清晰的面容,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恰在此时一阵冷风卷过,几点冰凉落在他的脸上。 是雪。 陈渊心头一颤,回身看去。 这里的确是镇子东头的棺材街,可自己方才站过的地方却是一片空地,哪有什么棺材铺和老板?! 自己......怕是撞“怪”了! 回想起老板那异样的热情,以及他手中那串不停转动的白玉佛珠,陈渊猛然记起《志怪录》上记载的那位—— 【雪僧】 怪不得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毕竟一个普通的棺材铺老板,怎么可能会知道百年前的秘辛。 可【雪僧】到底是何用意? 《志怪录》里记载它是替人治病的好“怪”。 既然是好的, 那先前那番话......莫非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陈渊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再徐徐吐出,目前摆在面前的线索实在太少,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城隍庙就在前方。 第6章 城隍老爷 陈渊来到城隍庙前,眼前的庙宇破旧不堪。 显然【雪僧】所言不假,这城隍老爷的确是遭了劫难。 陈渊深吸口气调整心态,上前推开虚掩的木门,随着吱嘎一声,一股木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借着庙内昏暗的光线,他看见正中央供奉着一尊城隍爷神像,与《志怪录》上的画像一模一样。 身披金甲,红袍垂地,目光威严如电。 只是身躯上布满了裂纹,堆满了灰尘。 而神像前的香炉里还插着几炷残香,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祭拜了。 他走到神像前,拱手躬身,试探性地开口道, “城隍老爷,小子是黑水镇巡捕陈渊,不幸遭到‘喜轿’的标记,五日大限将至。” “先前《志怪录》显灵,想必是您老人家指引,今日前来,只求一线生机。” 他的声音在空旷破败的庙内回荡,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回应。 陈渊皱了皱眉。 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还是说需要什么特殊的仪式? 而念头刚起,下一刻异变陡生! 只见那泥塑的神像上竟然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紧接着一道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在陈渊脑海里响起, “你来了。” 陈渊心中一凛,知道正主来了,当即恭敬回道, “晚辈陈渊,拜见城隍老爷。晚辈身陷绝境,望老爷慈悲,施以援手!” 那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像是知道他心中的急切, “莫慌。那‘喜轿’虽凶,但解法倒也简单。” 陈渊眼前一亮,可脸上笑容还没来得及露出来,就听见了城隍老爷的下一句话,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得替本座办一件事。” 陈渊心头一沉。 不用多说,城隍爷亲口所托,定然不是小事。 当即谨慎问道, “敢问老爷,是什么事?” “本座当年晋升时被仇家偷袭,以至于根基受损,百年来痛不欲生。” 那声音陡然带上了恨意, “那几个仇人,大部分已被本座亲手了结。还剩两个......一个藏在黑水河,另一个跑去了临夷城!本座要你,去杀了他们!” 陈渊愣在原地。 他没想到【雪僧】口中的故事,在这还能听到后续,更没想到自己还要在其中插上一脚。 一想到要面对那些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陈渊顿时面露难色,诚恳道, “您都做不到,我哪行?” “非我不能,而是受限。” 城隍爷解释, “身为城隍,受地界规则所束缚。你放心,他们受了重伤,实力远不如前。” 陈渊一时陷入沉默,吃了没当过城隍的亏,也不知祂所说的是真是假。 至于后半句...... 陈渊顿感心累。他们哪怕再弱,也总不能被一个一重天的武者两刀砍死吧! 想到这,他不由发问, “前辈为何选我?黑水镇武者虽少,但武道三四重的也并非没有,更何况还有总捕头这种武道高手。” 对不住了总捕头,死道友不死贫道。 陈渊心中忏悔两秒。 而城隍爷的目光却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够直刺陈渊的灵魂,幽然道, “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你也是‘怪’,不是吗?” 陈渊心中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内心吐槽:虽然自己走的是借尸还魂的路子,但自己是实打实的人类,而且还是很良善的那种。 旋即他暗叹口气,很明显,若是自己不答应,这城隍老爷便不会帮助自己。 事到如今,也没得选了。 “好,我答应你。” “很好。” 城隍爷似乎满意了, “黑水河里那个,便是‘河母’。而临夷城那个,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 河母.....果然如此吗...... 陈渊心中苦笑连连,世人见都没见过的强大存在,现在却成了自己的“狩猎目标”。 不过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也是自己来这的主要目的。 “对付‘喜轿’的法子正如本座先前所说,其实很简单,它要‘娶’的是你们的性命,只需给它一个‘替身’便可。” 说罢,城隍爷神像口中吐出一口浊气,两张纸人凭空出现,缓缓飘落在陈渊面前。 “用五畜之血混上你们的血,在纸人上写下名字。五畜的气息杂乱,能够扰乱喜轿的感知。等喜轿来的那晚,再将纸人摆放在门口便可。” 五畜之血? 陈渊眉头微挑,他知道五畜包括牛、犬、羊、猪、鸡,都是些常见的牲畜,弄来它们的血倒也不难。 随后城隍爷继续叮嘱道, “切记,这期间不可让纸人损坏,否则‘喜轿’会察觉异样,到时谁也救不了你们。” 陈渊伸手接住这轻飘飘的纸人,感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接下了烫手山芋。 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两张纸人收好,再次躬身行礼, “多谢城隍老爷指点。” 再抬头时,那城隍神像已然散去金光,化作普通的泥塑,平平无奇。 陈渊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城隍庙。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陈渊往回走,心里琢磨着刚才的事,虽说有了应对喜轿的法子,但却因此卷入了更大的漩涡当中。 他摇摇头,事到如今想这些也没用,得先回去找老赵商量纸人的事。 走着走着,他路过一条小吃街,正想着买几块桂花糕回去吃,忽然感觉到如芒在背,有人在盯着自己。 他假装在摊前挑选东西,实则悄悄四下打量,却始终找不出那暗地里窥探自己的人。 陈渊并未因此掉以轻心,他可没忘狼妖的事,说不定就是饲养狼妖的人找上门来了。 同时他还有些懊恼,自己虽说拥有化境刀法,可在身法、感知等其他方面还是欠缺得很,只可惜武学基本上都不外传,偶尔有一两本在市面上流通,却也要价颇高。 他叹了口气,等解决完“喜轿”的事,无论如何都得找些武学来练,要不然走在大街上都没有安全感。 好在,那股窥探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就散去了。 敌在暗我在明,陈渊也不打算节外生枝,提着半斤桂花糕便往巡捕房赶。 这回路上倒是没再生出其他什么状况。 回到巡捕房,老赵还没回来,估计还在医馆疗伤。 陈渊从原身记忆中得知,老赵身体其实一直不太好,这些年硬撑着没退休,多半是为了照顾原身这个徒弟。而昨夜受的重伤,怕是把多年积攒下来的旧伤都引发了。 如今自己占据了陈渊的身体,也算是承了这份恩情,等熬过“喜轿”这关,自己怎么说也得劝他退休。 陈渊看了眼外面的夜色,一片安宁祥和。狼妖伏诛,巡捕们也不用再去苦哈哈地巡夜,说来还是托了他的福。 他收回目光,两三口吃完桂花糕,躺床上慢慢睡了过去。 翌日一大早,陈渊便往医馆赶,刚到门口,便好巧不巧地看见王家嫂子正拉着一个身穿巡捕服、面相憨厚的中年汉子在说话。 那汉子正是王老大夫的儿子王杰,在巡捕总房当差。 原身因为长辈的恩情,和王杰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人性格老实本分。 王嫂子眼尖,一眼就瞧见了陈渊,仗着自己男人在身旁,而且还是总房巡捕,当即挺直了腰板,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当家的,你有所不知啊!有些人啊,昨天可是威风得很,差点把你媳妇我给欺负哭了!” 陈渊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淡道,“王嫂子,昨天是你先上来要药钱,忘恩负义在先。赵叔是你家恩人,你这么闹,就不怕王大夫心寒?” 王杰看着陈渊,眼神闪过一丝诧异,他感觉今天的陈渊似乎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就是那份沉稳淡定的气度,和以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年轻人判若两人。 而他还没来及开口,就被气得满脸通红的王嫂子拽住胳膊,“当家的!你看他敢这么跟我说话!快教训他!” 王杰皱着眉把妻子往后拉了拉,对着陈渊拱手道歉, “陈兄弟,对不住,内人不懂事。赵叔是我爹的救命恩人,你是他徒弟,就是我王家的贵客,千万别往心里去。” 王嫂子还想说些什么。王杰用力扯了一下她的手,压低声音道, “你忘了那年我在总房得罪了上级,还差点丢了差事,是谁连夜去求的情?没有赵叔帮忙,咱家哪能有今天!” 王嫂子嘴唇蠕动两下,没再吐出声来,狠狠瞪了陈渊一眼,跺着脚转身走进了内堂。 陈渊眼神讶异,倒是没想到王杰这么明事理,心里暗自思忖,这才像是王大夫的儿子,可惜就是挑媳妇的眼光太差。 王杰望着躲进内堂的妻子背影,无奈摇头,旋即冲着陈渊歉意地点点头, “麻烦陈兄弟多担待几分。最近镇上不太平安,我就先去总房当值了。” 说完他便匆匆离开。 陈渊随后来到医馆后院,这里药香扑鼻,庭院四角的空地上种了不少药材。 而老赵正在太阳底下晨练,手里握着制式横刀,劈、砍、刺的动作虽不花哨却扎实有力,一板一眼,明显下足了气力,不多时便满头大汗,头顶冒着白蒙蒙的热气。 陈渊一眼就看出这是基础刀法,他都练到臻至化境了,熟得不能再熟。 只是老赵的恢复状态远超自己的想象,本以为还躺床板呢,没想到这么生龙活虎的。 “赵叔,你这是......回光返照?”陈渊忍不住道。 老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是王大夫把珍藏的百年人参拿出来给我补身体了。” 他叹了口气,“老王是个实在人,当年的情分他一直记着。” 陈渊一惊,人参这玩意能补气血、活脉络,在武者眼里可是抢手货。几十年份的都已难得,百年人参更是稀世珍品,称得上“大药”了。 怪不得王家嫂子大早上的就找自己麻烦,搞了半天,原因搁这啊。 老赵这时又叹道,“可惜我这身子早就亏空了,这参给我也是浪费。更何况......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天活头了......” 他摇摇头,满脸惋惜,末了还感慨一句,“唉,老王是个仗义人啊......” 陈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无论什么世道,这么重情重义的人都挺少见。 他从旁拿起块粗布毛巾递给老赵擦汗,并低声道了一句, “赵叔,我昨天去了一趟城隍庙。” 第7章 恐怖如斯 去城隍庙了? 老赵擦汗的手一顿,猛地看向他。 这话虽说听起来普通寻常,但既然陈渊特意说了,那肯定有背后的深意。 陈渊也不卖关子,继续道, “我拜了拜城隍老爷,没想到还真问出应对‘喜轿’的法子了。” “真的?!” 老赵虽说草草做了些心理准备,但眼中还是流露出惊喜和震撼! 他是土生土长的黑水镇人,知道城隍庙早已没落百年,上次说什么城隍保佑纯粹是习惯性的口头禅,实际并没有抱有希望。 但惊喜过后,紧随而来的便是深深的忧虑。 老巡捕活了大半辈子,深知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道理,尤其还牵扯到这些神秘存在。 城隍爷若真那么好说话,那城隍庙的门楷早就被人踏平了,哪能轮得到他们两个倒霉蛋? “代价应该不小吧?” 老赵沉声问,眉头紧锁。 陈渊脸上故作轻松,笑了笑, “赵叔你想多了。城隍老爷说了,祂沉寂百年是去修行了,如今修为有所精进,心情正好,看我们爷俩顺眼,便随手指点一下,算是结个善缘。” 老赵将信将疑,但看陈渊神色认真,不像在说假话,嘴里顿时喃喃念叨着, “多谢城隍爷慈悲,多谢城隍爷保佑......” 陈渊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拉着老赵进了旁边闲置的库房,反手关上门。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两张纸人。 “这就是城隍爷赐下的替身纸人。” 陈渊压低声音,并将使用的法子详细给老赵说了一遍。 老赵听得很是认真,每一个字都牢牢刻在心里,这可关乎到两人性命! 他紧紧盯着纸人,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在绝境中求得一丝生机,原本他都要放弃了。 想到这,老巡捕目光复杂地看向陈渊。 他知道面前的陈渊并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个陈渊,可想起那晚窄巷中毫不犹豫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再看着手中的纸人,心中百感交集,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于是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却不料陈渊倒是先开口了,神色凝重道, “对了赵叔,还有一件事。昨晚我回来的时候,感觉被人跟踪了。” 老赵脸色骤变, “难不成......是饲养狼妖的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渊点头。 老赵沉吟片刻,分析道, “那背后的人跟踪你,无非就是试探一下。看看我们是否察觉到了‘狼妖有主’这件事。” 陈渊目光闪烁,补充道, “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们本来想要灭口,但转念一想,咱们已经被‘喜轿’盯上了,横竖都是个死,他们也乐得省事。” 老赵点头认同,“是这个理。” 陈渊忍不住咂舌,这还真是一山放过一山拦,完全不给自己喘气的机会。 他没注意到此时老赵正眼神复杂地看向自己。 老巡捕想起刚才心中所做的决定,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他一句, “小子,你知道我虽然只是武道二重,却为啥能在这刀尖舔血的行当里混了三十年吗?” 陈渊闻言一怔,不明白老赵为何突然说起这个,试探着回答,“因为......赵叔你处事圆滑,懂得审时度势?” “那都是表面功夫,算不得真本事。” 老赵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不知是自嘲还是自豪的神色, “我能活这么久,纯属是因为......我跑得快。” 陈渊愣住,想起之前跟着老赵巡夜的时候,他那异常矫健的步伐。 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瞪大, “你......学过身法武学?” 陈渊呼吸不由急促起来,这正好是现如今自己所缺的。 却不料,老赵笑着摇了摇头,纠正了陈渊的话,“并不是学,是自创的。” “说来也惭愧,我年轻时最好琢磨这些,虽说把自个儿潜力耗空了,还落下一身伤,导致终生只停留在武道二重,但也算是小有成就,还真让我琢磨出一套保命的小玩意儿。” 陈渊顿时眼前一亮,但紧接着他便意识到一件事,当时面对狼妖的时候,老赵完全可以独自逃脱,却始终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走了,陈渊必死无疑。 老赵继续说道,“这门玩意儿,对气血损耗极大,只有入了境的武者才能练,之前的你......” 他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场面一下子沉寂下来,还带着点难以言说的尴尬。 陈渊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片刻后,老赵叹了口气,摆摆手,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 “罢了,给他,还是给你,都一样了。” 陈渊一时语噎,心中百味杂陈,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老赵认认真真、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拜师礼, “小子陈渊......见过师傅。” 这一声熟悉嗓音的“师傅”,喊得老赵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猛地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不让那点温热滚落下来,心里喃喃道,“小陈子,希望你在天之灵,千万莫怪师傅偏心......”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情绪,从怀里最贴身的位置,掏出一个泛黄的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布满了涂改的痕迹。 他将这凝聚了半生心血的小册子,郑重地放在陈渊手中。 陈渊双手接过,虽轻于鸿毛,却重于泰山。 “师傅,这身法......叫什么名字?” “名字?” 老赵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他摸着下巴沉吟片刻, “这本册子包含了我多年心血,又是和逃跑保命相关的武艺......要不,就叫《赵氏逃艺》?” 陈渊:“......” 这名字,还真是......朴实无华,且直奔主题。 不过既然人家创作者都发话了,这个就这个吧。 随后他看向手中泛黄的小册子,将其完整地翻看了一遍,脑海里顿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检测到武学《赵氏逃艺》,当前进度:未入门。是否消耗寿命灌注进度?】 【当前寿命:九十八天】 【异类寿命:四十年】 陈渊眼前一亮,统子哥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如今暗处里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能变强一点是一点。 他毫不犹豫地在心中道:“选择灌注,直接用异类寿命给我充满谢谢。” 【第三年,你逐渐掌握发力技巧,正式入门。】 【第十年,你将气血运转的窍门融会贯通,达到小成。】 【第二十年,你已将步伐与呼吸节奏完美契合,达到大成境界。】 【第三十年,你已然身法了得,飞檐走壁,无声无息,达到圆满境界。】 【第四十年,虽未成就臻至化境之境,却在练习时忽然福至心灵,从中悟出“蹬云步”,可凭空借力再腾三丈!】 赵氏逃艺(圆满) 轰! 陈渊感觉身体深处传来一丝轰鸣,气血涌动,自己的境界瞬间突破到武道二重。 老赵见陈渊盯着册子入神,知道他已经沉迷其中,脸上露出温和又带着几分自得的笑意,出言勉励道, “好好钻研,你刀法厉害我承认,但论起保命逃生的本事......” 老赵笑着摇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他便看见陈渊抬起头,眼中带着惊叹, “赵叔,你这功夫的确是不简单啊!” 这确实是陈渊的肺腑之言,花了四十年的刻苦钻研,居然都没能成就化境,这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要知道,那基础刀法作为最普世的武学,自然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但用了三十年的光阴便将其推演到化境。 而老赵自创的这门身法,用了四十年才到圆满,甚至还从中悟出一个招式,其潜力可想而知。 听到陈渊的夸赞,老赵更是自得,忍不住笑道, “这是自然!即便我在此道有些天赋,却也用了整整五年才堪堪小成,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我也才勉强摸到大成的门槛。” “不过,你小子也别灰心,以你的悟性,勤加练习的话,估计七八年就能到我的水准了......” 他本来想多说几年,可一想到陈渊那惊世骇俗的刀法,觉着还是保守一下比较好。 陈渊闻言,差点忍不住笑出声,轻咳两声,顺着老赵的话接了一句, “可是赵叔......我感觉,我已经圆满了啊。” “啥?!” 老赵脸上笑容瞬间僵住,愣在原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吃人参吃得把耳朵吃坏了。 陈渊也不多言,只是抿嘴一笑。 俗话说得好,人不装逼枉为人! 下一刻他开始施展起圆满级的《赵氏逃艺》。 只见他身影一晃,脚下步伐玄妙,留下几道难以捕捉的残影,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而紧接着更离谱的来了,老赵居然眼睁睁看见陈渊竟然踏空踩了一脚,身形竟然如那鸟雀般腾空而起! 老赵瞬间目瞪口呆,险些直接瘫坐在地! 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圆满无暇之境,但这无疑将自己这个创作者远远地甩在了屁股后面! 可是......这才多长时间?! 十息?!半柱香?! 这完全颠覆了老赵的世界观,先前那点自得荡然无存! 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艰难挤出四个字, “恐......怖如斯!” 第8章 今日有雨,倒也应景 陈渊摸了摸鼻子,这的确不太好解释,索性随便说了句自己都觉着特离谱的话,“或许是您老这门武学特别适合我吧。” 不等老赵回应,他便笑着继续道,“这样,赵叔您先歇着,我得去准备五畜之血了。” 老赵此时还没完全从刚才的震撼中缓过劲来,闻言只是摆了摆手。 陈渊见他这般模样,也是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去。 独留老赵一人站在原地怀疑世界,而他脸上的表情渐渐从震惊转为无法言说的狂喜。 今天是什么日子? 先是得到了“喜轿”的应对之法,绝处逢生。 紧接着,又亲眼见证了自己耗费半生心血所创的武学焕发新生,达到了自己都未曾触及过的圆满之境! 前几天他还想骂老天不公,此刻却只觉着老天待他何其优厚! 何其善也! “哈哈......哈哈哈!” 老赵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畅快淋漓!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前屋里刚结束上午坐诊的王老大夫正在歇息,听到这般癫狂笑声,连忙赶来后院, “赵兄?遇见什么大喜之事了?” 老赵却不答,只是一把拉住王老大夫的手臂, “老王!别问!今日我心中欢喜,当浮一大白!你必须陪我喝一杯!” “可你的身体......” 老赵用力拍了两下胸口,嘭嘭作响,笑谈道,“百年人参吞下肚,我命由我不由天!” 王大夫本来想着下午还要坐诊,可见恩人如此高兴,那明显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刚才他还看见陈渊急匆匆地来了又走,难不成是找到了“喜轿”的解法? 王老大夫心里觉着应该八九不离十,脸上顿时也堆满了笑容,连连点头, “好!好!既然赵兄有此雅兴,今日我便舍命陪君子!把我珍藏多年的老药酒拿出来,咱们一醉方休!!” 他立刻找来店里的伙计,吩咐他去镇上有名的醉仙阁叫几道好菜送来。 两个年纪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的老人,就在这医馆后院,摆开小桌,痛快地喝起酒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陈渊离开医馆后,便径直向着镇子西边而去。 西通“死”,有死亡、终结之意,因此黑水镇上关于屠宰的行当,大多都集中在镇子的西区。 这么一说,虽初来短短几天,但这黑水镇已然被陈渊蹚了个遍。 这北边的巡捕总房,摊贩、店铺遍布的南市,东头的棺材街和城隍庙,再加上接下来他要去的西区屠宰市场。 只能说,缘,妙不可言。 不多时,陈渊便来到喧闹的屠宰市场。 这边林立着很多肉铺,浓重的血腥气混着牲畜的骚臭味扑面而来,刺鼻难闻。 再加上这几天时不时就下雨,地上泥泞不堪,血水混着雨水四处横流,几乎无处下脚。 有钱人家不会来这种地方,即便有需求,也都是派下人来采买,所以这市场上买卖两方都是些穷苦百姓。 没走出多远,陈渊就看见前面围了一圈人。 一阵吵闹声传来。 几个面相凶恶的汉子,正堵着一个身穿丧服的年轻妇人。 那妇人浑身发抖,紧紧搂着怀里同样穿着孝服、吓得瑟瑟发抖的儿子。 “这摊子是黑虎帮的!人死了就得还回来!” 领头的黑脸汉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对身旁小弟递了个眼色。 那人当即上前,二话不说便冲这对母子踹了一脚! 母子俩重重地摔在泥水里,原本素白的孝服瞬间溅满血污和污泥!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妇人将他牢牢护在怀里,顾不上地上泥泞腥臭,连忙向这几个凶恶汉子磕头求饶道, “求求各位爷高抬贵手......我们这就把摊子腾出来......” 围观的人们虽面露不忍之色,却无一人敢上前。 这黑虎帮是黑水镇西区最大的帮派,手底下有好几十口人,传闻中还和巡捕房的人有所牵连,普通老百姓躲都来不及,哪敢惹祸上身。 人群外围的陈渊正好目睹这一幕,脸色阴沉下来。 同时他也从周围人的议论声中,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这妇人的丈夫之前租了黑虎帮的一个肉摊,租期明明到年底。如今她丈夫刚死,帮派就迫不及待来强行收摊,而且也不愿退剩下的租金,这摆明了就是看孤儿寡母好欺负。 而且没了这摊子,这母子俩怕是连男人的丧事都办不下去了。 陈渊眼神微微眯起,闪过一丝锐利光芒。 西区的巡捕房明明人手充足,其中的头头,自己前不久还打过照面,就是那位巡夜时让老赵感叹“人心不古”的老友。 他们就这么放任黑虎帮肆意妄为? 想起一些关于黑虎帮的传言,陈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来人多不代表能办事,反而代表需要喂饱的贪嘴多。 “这还真是......人心不古啊。” 陈渊心底轻叹一句。 他分开人群,径直走到那对母子面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将那浑身颤抖的妇人扶起。 “这位嫂子,先起来说话。” 那几个黑虎帮的汉子自然认出了陈渊这个镇子上出名的软蛋巡捕,皆是面露诧异。 陈渊师徒俩撞上喜轿的事人尽皆知。 难不成这软蛋懦弱了一辈子,想在临死前做一回真英雄? 一个小弟想上前奉劝他别管闲事,被为首的黑脸汉子拦了下来。 他抱着胳膊,面露讥笑地看着陈渊, “哟,这不是陈巡捕嘛?怎么,你师傅没来?是不是知道自己没几天活头,挑棺材去了?” 陈渊置若罔闻,只是关心妇人有没有受伤。 黑脸汉子见自己被无视,脸色顿时一沉,猛地转向那妇人,厉声喝道, “我让你起来了吗?!” 妇人吓得一哆嗦,浑身发抖当即又要跪下,她认出了面前的陈渊,冲着他使劲摇头,并不想连累他。 却不料陈渊在此刻愣住了神,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妇人发间那根染血的玉簪子。 他见过这根簪子。 脑海里顿时浮现那个被狼妖开膛破肚的男人,他临死之际手里还紧紧攥着这根玉簪...... 陈渊低头看向那紧紧抱着自己母亲的腿,满脸泥泞、一脸怯怯地望着自己的孩子,那稚嫩的面容的确和那死去的男人有几分相似。 他深吸一口气,手缓缓放在了自己腰间的横刀上,入手冰凉的触感也压不住他心底的燥意。 天空中细雨飘零,几点冰凉落在他握刀的手背上。 这位黑水镇的小巡捕,在此刻喃喃轻语, “看来,今天适合见点血了。” 第9章 今非昔比,非吴下阿蒙 陈渊抬眼目光扫过黑虎帮几人,境界高了,眼光自然也好了。 他看得出只有那黑脸汉子是武道一重天境界,而其他几人不过是些仗势欺人的地痞流氓罢了。 他缓缓拔出横刀,刀尖直指这几人。 “你真敢动手?” 黑脸汉子脸色骤变,他知道陈渊是个软蛋,却没料到对方真敢亮刀, “你以为披着层官皮,我们就不敢动你?” 陈渊不语,刀替他说话。 黑脸汉子只觉着眼前寒芒一闪,紧接着便捂住脸惨叫起来,温热的血不断从指头缝里流出,看着触目惊心。 “啊——!” 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惊呼声此起彼伏。 “这真的是陈巡捕吗?!” “我的天!陈巡捕竟然这么厉害?” “......”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持刀而立、面色平静的年轻巡捕,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黑脸汉子脸上出现两道深刻见骨的交叉伤口,他刚才完全没看清那一刀,剧痛和恐惧瞬间击垮了他,想要转身逃跑。 却不料陈渊冷然说道, “再动一下,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黑脸汉子瞬间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先前的嚣张气焰全然不见,颤抖着出声, “陈巡捕,我们虎老大可是武道五重的强者......而且我们和你们巡捕房可、可是有过约定的......” 陈渊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冷呵一声,他并不想听这些腌臜交易,只是提起刀尖,指向刚才踹倒妇人的那个小弟, “他的一只手,留下。” 非他不仁,世道如此。 那个小弟顿时面无人色,拼命摇头后退,“不!不关我的事!大哥......” 黑脸汉子眼神挣扎,猛地一咬牙,从旁边案板上抄起一把杀猪刀,上前一刀剁在小弟的手腕上! 瞬间鲜血四溅! 做完这一切后,黑脸汉子不敢停留,急忙带着人连滚带爬地逃离此地。 “你们黑虎帮若是不服气,尽管来找!我陈渊一肩担着!” 陈渊收刀入鞘,冲着他们的背影喊道,“若是胆敢再找这对母子的麻烦,那下次就不是断手这么简单了。” 妇人这才如梦初醒,拉着儿子就要跪下,被陈渊伸手拦住。 旋即她又想邀请陈渊回家坐坐,这回陈渊倒是没有拒绝。 而所谓的“家”,其实也不过是个搭在摊子后的简易棚子,里面摆着张破木床再加上些杂物,勉强算个容身之所。 陈渊说出自己的来意,妇人听见他要五畜之血,当即眼前一亮,本就发愁不知如何报答恩人,当即连声道, “恩公你放心,这事再简单不过了,包在我身上。” 她手脚麻利,平时人缘也好,很快便从邻近相熟的肉铺那里,取来了牛、犬、羊、猪、鸡五种牲畜的新鲜血液,用几个洗净的小罐子小心盛好。 陈渊接过小罐子,正欲道谢,目光却被棚子角落一处简易的供桌吸引。 桌上摆着一个骨灰坛,想必便是那个被狼妖杀死的可怜男人,不过吸引他目光的则是骨灰坛旁的一把锈刀。 “这是......?” 陈渊不由问道。 妇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浮现哀伤和感激,轻声道, “听巡捕总房的大人们说,杀了狼妖替我们这些贫苦百姓报仇的,是位神秘刀客......我们没什么能报答的,就供着把刀,盼着他平平安安。” 陈渊闻言怔住。 想起在男人之前还失踪了四个人,现在看来,葬身于狼妖爪下的五人都是些无权无势的贫苦人家。 他也没想到自己为了保命而迫不得已所为的无意之举,竟让这么多人挂念着,心中顿时生出一份暖意。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和老赵编撰的“神秘刀客”传言已经散开了。 这倒是件好事,可以用来混淆视听。 但旋即他眼神微沉,自己刚才当众出手,人多眼杂,估计要不了多久,便会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若是总房的人找来,还可以用境界晋升的理由搪塞过去,可若是狼妖背后的人知晓了...... 啧,倒是有些打草惊蛇了。 陈渊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过看向供桌上那把锈迹斑斑的刀,丝毫不后悔。 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拔刀。 有些事,看见了就不能不管,否则念头不顺。 更何况一直隐忍躲藏,那何时是个头? 正思忖间,陈渊察觉到妇人的目光,似乎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腰间那柄横刀上。 “嫂子,可是我这刀有何不妥?” 妇人像是猛然惊醒,有些窘迫地低下头,轻声道, “没.....没什么。只是看着恩公的刀,便想着.....若是那位斩妖的高人也能知晓,我们心中的这份感激,该有多好。” 陈渊温和地笑了笑, “会的,他会知道的。” 随后他便向妇人告别,妇人顿时有些着急,连忙从肉摊上提起半扇猪肉,塞到陈渊手里。 陈渊正欲拒绝,忽然想到这猪肉正好能解释他来西市的缘由,便不再推辞。 但半扇猪实在是太多了,也不好带,他目光在摊子上扫了一圈,相中了个猪头——老赵最喜欢就着猪头肉喝酒了。 于是,陈渊便拎着猪头,怀揣着五畜之血的小罐子,转身走入熙攘的人群。 棚子里,妇人望着年轻巡捕渐渐消失的背影,紧紧搂着儿子,将脸紧紧贴在孩子的额头,泪水无声滚落。 孩子懵懂地抬头,他不知道娘亲为何会突然流泪,只是听见了她嘴里不断轻声呢喃着, “会的,他会知道的......” ....... 陈渊回到巡捕房时,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猜测老赵估计还在医馆没回来。 他先将那猪头放在案板上,然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五畜之血和纸人藏好。 虽说这间屋子是官家的,但其实早就被老赵和陈渊当成家了,不仅有柴火灶,油盐酱醋也是样样齐全。 他先烧热水给猪头褪褪毛,然后劈成两半下锅焯水,撇去浮沫后加入八角、桂皮等大料焖煮,又把猪耳切了拌上蒜泥香醋、葱花辣椒,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屋里飘满了肉香。 等菜端上桌,天色早已黑透了。 陈渊看着满桌的猪头肉、凉拌猪耳,正琢磨着老赵怎么还不回,屋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他一开门,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王杰正一脸无奈地扶着东倒西歪的老赵。 “王大哥,这是......?” 陈渊一脸懵。 “陈兄弟,唉,这真是一言难尽啊.....” 王杰苦笑着摇头,“我爹和赵叔不知道咋回事,今天一个比一个兴奋,直接喝上劲了收不住。我回家才知道这事,你嫂子都快气炸了。” 陈渊看着老赵满脸通红,头顶还冒着热气,忍不住咂舌。 老赵可是武道二重的武者,普通酒水哪能把他灌成这样?这到底得喝了多少啊? 似乎是看出陈渊的困惑,王杰叹了口气, “他们喝的是我爹珍藏的老药酒,泡了十几种药材,年份最少的都有几十年。” 陈渊扶过老赵,只觉他浑身滚烫,气血翻涌的厉害,心里都有些羡慕——百年人参,老药酒,这可都是老东西,全进了老赵的肚子。 王杰看着陈渊将老赵抬到床上,脸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纠结神色。 陈渊看出他有话要说,立刻猜到可能与白天当众出手的事有关,总房的人果然找来了,毕竟那杀了狼妖的用刀高手还一直没找到。 不过总房派来的是与自家有些渊源、性格相对憨直的王杰来问话,算是给双方都留了余地。 陈渊脑海里不由想起那位宛如山中老虎的总捕头江龙,随后他索性主动开口, “王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不必顾虑。” 他特意改了称呼,从“王大哥”变成“王大人”,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意思。 王杰松了口气,苦笑道,“陈兄弟真是人精,以前咋没发现你这么通透。” 陈渊笑了笑, “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总不能还跟以前一样糊涂。” 王杰点点头,旋即正色道,“上边让我问问,你那凌厉的刀法是咋回事?” 陈渊早备好说辞了,摊开手苦笑道, “或许因为是死劫将至,求生欲望让我爆发出些潜力......就像溺水之人,总能爆发出惊人的力气。” 王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好像也说得过去,然后像是想起什么般,顺道问了一句, “那你去西市干啥?那边是黑虎帮的地方,他们和......凌老那支巡捕房有些干系......” 他说这话的时候稍微顿了顿,显然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而他口中的凌老,便是老赵那“人心不古”的老友。 陈渊挑了挑眉,这总房的人调查起来还真是事无巨细,他耸了耸肩,坦白道, “我也没料到会和黑虎帮的人对上,至于我为何要去西市......” 他看向桌上的肉,苦涩一笑, “王大哥你也知道,喜轿再过几天就要来了,我就想着临死前吃顿好的,我从小就是孤儿,也没咋吃过肉。” 随后他看向床上的老赵,叹道,“估计赵叔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今天才喝得这么痛快吧。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陈渊这一顿胡诌,连自己都快信了。 只见对面的王杰看向满桌肉菜,脸上露出愧疚,“是我多心了,打扰你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白天的事,我会跟上边说清楚的。至于黑虎帮那边,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在这黑水镇上还容不得他们放肆。” 陈渊闻言点点头。 巡捕总房做事的确体面,哪怕在他们眼里,自己离死不远了,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仍然还是巡捕房的人。 陈渊道了谢,送王杰离开。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陈渊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总房的人好说话,毕竟没有什么利益牵扯。 可狼妖背后的人怕是没有这么好打发...... 陈渊转身回屋,给床上睡得正香的老赵盖了层被子。 然后自己一人安静地吃完饭,收拾好碗筷,躺回自己的床铺上。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随着雨声淅淅沥沥,陈渊闭着眼睛,想着明天晚上“喜轿”就要来了。 而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命了。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轻微的异响在雨声中显得有些突兀。 同时陈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窥探感,他猛然睁眼,恰好看见一道黑影从窗前闪过! 说时迟那时快! 他反手抄起枕边横刀,猛地掷出,刀锋破窗而出,只听“闷哼”一声! 陈渊麻利翻身下床,来至屋外,只见横刀斜插在地上,刚才那一掷力道十足,刀尾此时还在颤着。 而刀锋处带着一丝明显的血迹,转眼间便被雨水洗去。 借着皎洁月光,陈渊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一道黑影正捂着肩膀,仓皇逃窜。 能被自己一刀伤到,便说明这人实力不高,指不定就是狼妖背后的人派来试探的。 陈渊眼中冷意森然。 之前的确是奈何不了你,如今还能让你逃了不成?! 他身形一晃,施展起赵氏逃艺,速度之快如疾风般掠出,直追那逃窜的黑衣人! 第10章 喜轿来临,异变陡生! 陈渊脚下发力,将身法催动到极致,身形如疾风,与那黑衣人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雨水冰冷,却浇不灭陈渊眼中的杀意。 前方黑衣人感受到身后杀气,仓皇回头看见陈渊迅速逼近的身影,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怎么可能这么快?! 黑衣人心中惊骇,眼看实在拉不开距离,他眼中露出凶光,迅速甩出一把飞刀! 陈渊面不改色,仅是手中横刀随意一撩,随着刀光闪过,那飞刀便应声断成两截。 黑衣人瞳孔骤然收缩,知道再跑下去也是白费功夫,索性直接在一处巷道停下脚步。 他死死盯着陈渊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制式横刀,声音略带嘶哑, “那狼妖......果然是你杀的。” 陈渊眉头微挑,自己尚未开口,这黑衣人倒是先自报家门,当即冷笑道, “现在知道,晚了。” 他持刀缓缓走近,雨水顺着刀尖滴落。 黑衣人脸色狠戾,反而选择率先动手,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猛扑上来。 陈渊眼皮都没抬一下。 虽说黑衣人和他同为武道二重,但在化境刀法和圆满身法面前,和三岁稚童也没啥区别。 不出两三招,黑衣人便被打得重伤倒地,口吐鲜血,再起不能。 陈渊冷眼注视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刚来那晚面对狼妖的时候,也是雨天,也是小巷。 不过今天他不是砧板上的鱼肉,而是持刀的人。 陈渊上前一步,刀尖抵住黑衣人的喉咙,冷声道, “说!谁派你来的?饲养狼妖的人到底是谁?!” 黑衣人脸色惨然,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咬牙,喉间一动,似乎吞下了什么东西。 陈渊脸色一变,当即意识到了什么,想阻止却也来不及了。 紧接着,他便看见黑衣人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然后七窍流血,皮肉开始消融。 不出几个呼吸,整个人就化作一滩腥臭黄水。 陈渊脸色阴沉,低声自语道,“居然还在嘴里藏毒药,这些人可真是够狠的。” ....... 翌日清晨。 老赵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昨天酒属实是喝多了。 他一转头便看见陈渊神色凝重地坐在桌前,桌上还摆着凉掉的昨夜饭菜。 老赵一愣,连忙出声, “怎么?出什么事了?” 陈渊把昨天夜里遇见的事细细讲了一遍。 老赵越听脸色越沉,听到黑衣人消融成一滩黄水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般霸道的化尸毒,倒是少见得很啊。” 陈渊思索道, “这群人行事狠辣,对自己更狠,应该是专门培养的死士。” 老赵点头沉声道, “嗯,能够圈养这种武者死士,背后势力恐怕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 两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 老赵最终摆了摆手, “多想这些也无益。只要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他看向陈渊,语气凝重, “当务之急,是今晚的‘喜轿’。” 陈渊重重点头。 饭要一口口地吃,路要一步步地走。 先过了眼前这鬼门关,保住性命,才有资格去深挖这些藏在阴影里的魑魅魍魉。 ....... 接下来的整个白天,两人都在紧张地精心准备,各自用自己的血混合着五畜之血,在纸人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陈渊写得无比认真,一笔一划,生怕把字写丑了,到时候喜轿认不出来。 老赵倒是潇洒得多,直接泼毫洒墨,运笔自如,很快“赵德柱”三个大字跃然纸上,龙飞凤舞,不知道还以为是大家之作。 老赵欣赏自己的字迹,颇为自得,“早知道不当巡捕,去考个秀才玩玩了。” 陈渊翻了个白眼, “您老这脸皮可比您这手字更有学问。”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而两人心头压着的浓重阴霾也随着这阵笑声散去了些。 外面街道上的行人听见笑声,连忙快步走过,摇头嘟囔着,“唉,可惜了......老赵头那么好的人却硬生生给被逼疯了。”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 巡捕房外面的街道上陷入死寂,原本还能看见些行人的身影,现在一个没有。就连路边的野狗都像是察觉到一丝不祥气息,夹住尾巴呜咽着绕道而行。 天色,渐渐暗沉。 今夜无星,唯有一轮孤月悬于夜幕,洒下苍白冷光,更添几分诡异。 子时将至。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白色雾气渐渐弥漫上来,迅速将整个街道所吞噬。 雾气笼罩下,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无一人敢点灯,无一点声响。 一时万籁皆寂。 整条街道,宛若巨大坟场。 先来的是那唢呐声。 那喜庆、热闹、却透着几分诡异的唢呐声,穿透雾气,由远及近。 来了。 陈渊与老赵透过窗户的缝隙,屏着呼吸望向雾气深处。 那里,一点隐隐红光浮现。 紧接着,四道高大僵硬的身影踏着无声的脚步,从雾中缓缓走出。 它们身穿红布短褂,脸上平滑一片,无眼无鼻无口,正是那所谓的无面轿夫。 它们肩膀上扛着一顶猩红如血、轿帘紧闭的花轿,缓缓向着这边走来。 这份诡异平静,反而比张牙舞爪更令人心底发毛。 喜轿在巡捕房外三丈远,稳稳停下。 四名无面轿夫齐刷刷地“望”向巡捕房。 陈渊与老赵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的紧张。 而就这时,早就被他们放置在门口的纸人,仿佛受到无形丝线的牵扯,竟然摇摇晃晃,自行“站”了起来,僵硬着转身,向着猩红花轿和无面轿夫的位置,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成了! 陈渊心头狂喜,不过并未大意,而是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纸人的每一步。 眼看纸人不断前行,距离喜轿已然不足五步,希望触手可及......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 陈渊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在喜轿斜后方的雾气中,有一个微小的反光点,那是金属在黯淡月光下的折射! 箭头! 陈渊心脏骤停,念头闪过脑海的瞬间,便想通这是狼妖背后的人在搞鬼,他们不想让自己和老赵活下来! 下一瞬,那反光点猛地亮起,一道黑影撕裂雾气,发出细微的破空声,直指那写着“陈渊”二字的纸人! 说时迟那时快! 陈渊根本来不及思索,身体本能先于意识,拿起身旁喝水的瓷碗—— 推窗,掷出,一气呵成!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刺耳,瓷碗与箭矢相撞而碎,残片四散! 挡住了! 然而,这一下动静,却如巨石投入死水! 那一直静止的猩红花轿与四名无面轿夫,仿佛瞬间“激活”! 四名无面轿夫的脖颈,瞬间“咔咔”地扭转了近乎一百八十度的诡异角度,死死盯着那箭矢的来源! 尽管它们无眼。 陈渊却清晰感受到,四道暗藏莫名恐怖规则的冰冷“目光”,锁定了那个方向。 紧接着,那个射出箭矢的人便凭空消失了。 陈渊顿时感觉寒意涌上心头,这“喜轿”的杀人规则,这种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抹除,太过恐怖。 在这些事发生的期间,两个纸人仍在向着花轿前行着,仿佛这就是它们唯一的使命。 而就在此时,天际“轰隆”一声炸开闷雷! 银蛇乱舞,将这片苍白的雾照亮了一瞬。 紧接着,淋淋淅淅的雨点落下,迅速连成雨丝。 糟了!纸人! 陈渊心头猛紧。 雨水! 纸人遇水会怎样? 血字会不会被冲刷掉? 城隍爷他老人家没提这回事啊! 他提心吊胆地看去,只见雨点打在纸人身上,让它们变得瘫软、动作迟缓,但那两个血色名字仿佛蕴含着特殊力量,并没有被雨水立刻冲刷殆尽,只是颜色渐渐变得黯淡。 “快走!快上去!!” 陈渊心中无声呐喊! 两个湿透纸人,向前的每一步都摇摇晃晃。 三步....... 两步...... 一步...... 终于,写着“赵德柱”的纸人触碰到猩红轿帘,只见那帘布掀开一角,将其“吞”入,随即闭合。 紧接着,另外一个纸人也摇摇晃晃,伸手探向轿帘...... 直到这一刻,陈渊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了下来,紧随而来的便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而就在第二个纸人即将进入的时候—— 异变! 绝不可能发生的异变! 在此刻陡然发生! 一道冰冷的寒光,从陈渊身旁暴起射出! 茫然,笼罩了陈渊一刻。 等他再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制式横刀,精准地刺穿那个象征着生机的纸人。 刀尖染上了“陈渊”的血。 纸人无力抽搐两下,倒在地上不动了。 时间,仿佛静止。 陈渊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成冰。 他僵硬的,一点点转过头,看向身旁那掷刀之人。 老赵。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茫然。而就在他眼底深处,有一条血色长虫的影子一晃而过。 寄魂虫! 陈渊愕然,头皮发麻炸开! 老赵被寄生了?! 什么时候?! 怎么可能?! 无数困惑和无数记忆画面在他脑海里疯狂闪烁。 医馆疗伤时,王大夫下的手? 不对,没有动机。 那是......王杰送他回来时? 醉酒时? 是了,是昨天! 昨天自己去找五畜之血,老赵独自在医馆和王大夫喝酒...... 在这期间,他有大把的机会被下手! 可下手之人是谁? 王杰?王家嫂子?还是说医馆的病人或者说伙计? 又干脆是......那坛子老药酒本身就有问题?! 陈渊的思绪在此刻彻底乱了。 但此刻,即便是想清楚其中缘由也没有意义了。 因为,那四道冰冷的恐怖“目光”,这一次精准地锁定了陈渊。 陈渊深吸一口气,看了眼仍然宛若木偶般呆滞的老赵。自己再不出去的话,说不定会把老赵也连累了。 自己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赵叔......保重。” 他轻声道了句。 走出巡捕房的门,踏入弥漫的雨雾之中。 喜轿静静停在那里,唢呐声也停下,四名无面轿夫也“注视”着他。 它们在等着他。 即便死亡就在眼前,陈渊也从未停止思考,只是中心不再是老赵被寄生的事,而是面前这死局该如何解开。 只是......这局真的有解吗? 他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志怪录》中记载着“喜轿”的那一页,将其中的关键点提炼出来,反复推敲咀嚼。 白河村、周婉、冥婚、喜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等等! 都说喜轿“娶”人性命....... 可那些被“娶”走性命的人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谁真的见过被“娶”走后的情形? 谁又......亲眼见过那位“周婉”? 或许,“喜轿”本身,并非最终的刑场或者归宿? 或许,它真的只是字面意思,是一个执行“接引规则”的“交通工具”? 只不过被它娶走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的...... 想到这里,陈渊眼中骤然迸射精光,呼吸急促起来! 怪异的杀人规则有迹可循! 只要不死,就有无限可能! 他蓦然回首,目光穿透雨幕,看了一眼窗前那呆立如雕像的老赵,用口型无声道, “等我。” 第11章 暗流涌动,一线生机 西市黑虎帮堂口内,烛火摇曳。 一位面色凶狠的彪形大汉坐在太师椅上,对面坐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西区巡捕房的凌老。 “南边巡捕房老赵那个徒弟,今天当众削了我们一个兄弟的脸皮,还废了一只手。” 听到老赵这个名字,凌老端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 “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烈刀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凌老说得在理,跟两个快被‘喜轿’娶走的死人,确实没什么好计较的!” “不过那小子护着的孤儿寡母,我可没打算绕过,他们占的可是我们黑虎帮的摊子!” 凌老皱眉瞥了他一眼,“在乎那些蝇头小利,可成不了大事。” 烈刀一怔,随即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咧嘴笑道,“懂了懂了,我不给您老添麻烦。”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 “不过......听说您和那老赵头当年交情不浅?如今看来,倒像是毫不在意。” 凌老沉默片刻。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当年他穷得娶不起媳妇,是老赵知道后二话不说便把半辈子积蓄掏了出来,拍着他肩膀说“兄弟得有个家”。 只可惜...... 他咽下一口苦涩的茶,幽然道,“人各有命......更何况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这倒也是。” 烈刀点头认同,旋即眼珠子一转, “等过了今晚,南市那片巡捕房可就空出来了。那地方油水足,到时候,还得麻烦凌老安排几个‘自己人’过去。” 凌老微微颔首, “整个黑水镇,就属我们西区人手最充裕,安排几个人过去不难。” 烈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可是那位总捕头江龙,可是个油盐不进的硬骨头,他能同意?” 提及江龙,凌老眼中也掠过一丝深深的忌惮,但他缓缓摇头,意味深长地道, “放心,上面的人......也是要吃饭的。” 烈刀顿时心领神会,爆发出畅快的大笑,仿佛南市的商铺摊贩已然成了囊中之物。 他举起酒杯,眨了眨眼, “那就,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凌老举杯,以茶代酒,与他隔空一碰。 ...... 雨声淅沥。 西市屠宰市场的破旧棚屋内,小孩被窗外的雷声惊醒,他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 只见昏暗的光线下,母亲正跪在供桌前,手里捏着三炷香,正向着桌上的骨灰坛和锈刀祭拜着。 “娘......” 小孩小声喊了一声。 妇人回头,眼眶通红,连忙抹了把脸,声音轻柔道, “吵醒你了?” 小孩摇摇头,走到母亲身边,看着她对着供桌磕头,嘴里喃喃道, “当家的,求你在天有灵,保佑恩公能躲过今晚的劫难......他是个好人,不能就这么没了......” 小孩不懂什么是“劫难”,但他知道母亲所说的恩公是那个救了他们的陈巡捕,他学着母亲的样子,跪在冰凉的地上,小手合十,磕了个响头。 妇人见状,顿时鼻头一酸,将他紧紧拦在怀里,泪水无声汹涌。 ...... 济世医馆。 王老大夫独自坐在桌前,面前摆着半壶酒。 他眉头紧锁,尽管猜测老赵师徒可能找到了法子。 但“喜轿”的凶名实在是太过骇人,依旧让他心绪难宁,毫无睡意。 窗外雨声潺潺,他隐约听见前院传来轻微的开门声和脚步声,似乎是家里人出去了。 他并未在意,只是给自己又倒了半杯子酒,一饮而尽,只是酒虽入肠却不见愁消。 ...... 巡捕总房大堂,烛火通明。 总捕头江龙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擦着一柄虎头宝刀,刀刃在火光下寒光凛冽。 身旁的王猛站得笔直,看着自家总捕头擦了半个时辰的刀,眼中有些异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总捕头,夜深了。” 江龙抬头,望向北方浓重的雨雾,那里是南市巡捕房的方向,“你说,老赵他们能活下来吗?” 王猛愣了一下,直白道, “难。属下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够躲过喜轿的索命。” 江龙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 可他想起前几天那年轻人来的时候,对自己说出“一线生机”时那明亮的眼神,却仍然对他抱有一丝幻想。 “但愿......真有一线生机吧。” ...... 定然有一线生机! 陈渊念头坚定,他深吸一口混合着雨水的冰冷空气,看着近在咫尺的喜轿,伸手掀开帘子。 下一刻,他的身影便凭空消失了。 唢呐声再起。 四名无面轿夫像是完成了任务,重新将喜轿扛在肩膀上,向着迷雾的深处继续走去。 最后,迷雾渐渐消散。 街道上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唯有天上的一轮皎洁明月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等陈渊眼前恢复光亮后,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和普通花轿并没有什么不同。 朱红色的轿壁上绣着象征着百年好合的鸳鸯,暗红色的软垫铺得平平整整...... 只是这里的空间比普通花轿大上一些,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香囊味道。 果然,自己赌对了。 这喜轿只是“运输工具”,真正的杀机并不是它。 陈渊刚松口气,一道寒光已然刺至面前。 他下意识偏头,锐利的匕首险之又险地擦着耳畔擦过,带起一缕发丝。 出手的正是先前射箭的黑衣人,他眼底藏着几分惊骇,自己藏在陈渊的视野盲区突然暴起,这居然还能被反应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陈渊眼神微眯,这黑衣人也被轿子拉了进来,这也侧面印证了杀人的并不是这顶喜轿。 念头刚起,黑衣人的攻势再度攻来。 轿子内的空间狭窄,不适合拔刀,陈渊索性以掌化刀,贴身短打,将对方凌厉的攻势招招化解。 谁说没有刀就施展不出来刀法? 面前这黑衣人比起之前那个强有限,也完全不是陈渊的对手。 随着“咔嚓”一声,陈渊直接扭断黑衣人的手腕,随着匕首掉落,这也意味着他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黑衣人闷哼一声,见不是陈渊对手,眼中凶光一闪,就要咬碎藏在后槽牙的毒丸。 陈渊冷笑,还想来这招? 他早有防备,右手迅速探出捏住对方下颚,用力一扭! “咔!” 黑衣人的下巴应声脱臼! 紧接着陈渊反手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噗!” 一颗暗红色的药丸连带着血水碎牙飞出! 陈渊看也没看,抬脚碾碎,冷眼看向黑衣人, “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话音截然而止,鼻间微微抽动,猛地低头看向地上被碾碎的药丸。 那颗被碾碎的药丸此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陈渊瞳孔一缩。 他闻过这个味道...... 在济世医馆的后院种植的药草就是这个味道! 忽然想起老赵那晚听说这种化尸毒时的感慨——“烈性如此之大的毒药很是罕见”。 显然,这种毒药出自精通药理之人。 他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人,王杰,作为王老大夫的儿子,定然是精通药理,同时他也有大把的机会给老赵种下寄魂虫。 而且昨晚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黑衣人前来试探。 他陷害了自己,想必也肯定不会放过老赵,哪怕老赵待他不薄,待他王家不薄! 想起那张看似老实敦厚的脸,暗地里竟然有如此歹毒心肠,陈渊心头怒火狂烧,双眼瞬间布满血丝! “呃......呃......” 下巴脱臼的黑衣人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惊恐地瘫在角落里浑身颤抖。 陈渊转头看他,眼神没有半分温度,抬手将他下颚“咔咔”复原,声音冰冷如冬, “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见黑衣人支吾半天也吐不出什么,显然这些死士只不过是消耗品,接触不到什么内幕。 陈渊深吸一口气,右拳筋骨爆响,三十年的刀法劲力与武道气血轰然爆发! 一拳轰出! “噗嗤——!” 拳锋透背而出,鲜血四溅! 黑衣人身体剧烈一颤,眼神凝固,生机彻底消散! 陈渊缓缓收回手臂,微微喘着气,抹了把脸上的血。 他眼中灼烈如野火燎原,望着轿帘方向嘶哑低语, “王杰......” “你最好祈祷......” “我无法活着回去.......” 第12章 活着 天色刚蒙蒙亮,雨后的空气中还带着些潮湿冷意。 巡捕房前的街道上总算是有了人影,有几个胆子大的邻里街坊聚在门口,透过窗户探头往里看去,里面空荡荡的,哪还有老赵和陈渊的影子。 “唉,还是没了.......” “老赵多好的人啊,前些年我家里难,他还偷偷塞给我钱......” “谁说不是呢,巡捕里就属他最好说话......” 人群里一片惋惜的唏嘘。 “总捕头来了!” 这时有人低喊道,众人连忙抬头看去。 江龙带着王猛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巡捕,他神色严肃,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心中最后那点渺茫的希望也沉了下去。 果然,奇迹并没有那么容易发生。 他正欲转身离开时,路边街坊的对话声却传入耳朵里, “昨天晚上那唢呐声,听得让人头皮发麻......” “我好像还听到别的声了......像是什么东西‘咔嚓’一下碎了?” 破碎声? 江龙脚步猛地顿住,锐利的目光扫向说话的那人, “你确定?除了唢呐声,还听到了别的?” 那人被总捕头盯着,还有些紧张,但还是点点头,“是,大人,小的听得真真切切,像是什么瓷器摔了。” 江龙眼神一凝,立刻对着身旁几名总房巡捕下令, “搜!以巡捕房为中心,三十丈内,仔细搜!任何不寻常的东西,碎片、痕迹,一样都别放过!” “是!” 几名巡捕立刻散开,弯着腰,在附近仔细翻查起来。 周围的街坊邻居们看见这一幕,立刻明白肯定是总捕头大人想到了什么。 不用多说,之前那些受过老赵恩惠的街坊们便主动加入了翻找的队伍。 不到一刻钟,一个街坊在不远处一个墙角喊道, “大人!这里有东西!” 江龙快步走过去,只见那街坊捡到一片拇指大的青白色瓷片,断口处崭新。 “只有这一片?” 江龙接过,仔细端详。 “附近都找遍了,就这一片,像是碗或者碟子的碎片。” 江龙眉头紧锁。 一个摔碎的瓷碗? 他脑海里思绪飞快。 若是老赵和陈渊被喜轿“娶”走,无论是凭空消失还是被拖入轿中,都没有理由去摔碎一个碗,更何况还是在距离屋子这么远的位置。 再者,为何这碗只剩下了一片碎片? 在这人人避之不及的凶地,谁会来收拾?又为何要收拾? 除非...... 昨夜这里发生的,不只是喜轿索命那么简单...... 有人在事后匆忙清理过现场,只是由于时间紧迫或者心慌意乱,遗漏了这一片。 江龙捏着手中那片冰凉的碎片,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 也许,老赵和陈渊并没有被喜轿带走,他们遇到了别的“事”,而这“事”之后,有人试图抹去痕迹。 “王猛。”江龙声音低沉。 “属下在!” “传我命令,”江龙一字一顿,斩钉截铁,“调动总房所有人手,联络其他两处巡捕房协同,给我把黑水镇翻过来查!酒楼、客栈、医馆、民居......一处都不许漏!” “重点排查所有可能与老赵、陈渊有过接触,或者昨夜行踪可疑之人!”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闪烁,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猛意识到总捕头这回是要动真格地搞一次大动作,眼神流露几分亢奋,低头领命。 “是!大人!” 望着王猛带着人远去的背影,江龙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自己为何要对这件事如此上心,毕竟这世道上每天失踪或者横死的人不计其数。 老赵和陈渊巡捕的身份固然是一方面。 可最重要的是那些满口称赞老赵的街坊邻居们,是那个年轻人说出“一线生机”时的明亮眼神。 他回想起年轻人的话——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尽好本分,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线生机。” 少年在西区屠宰市场持刀仗义的事,江龙已经知道了。 你已经尽了你的职责本分,那我也会竭尽全力、尽我所能为你争取到一线生机。 ....... 老赵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几秒才变得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潮湿的石墙,挂着一盏昏暗、跳动的油灯,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草药味道。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却听到了“哗啦”的铁链声响,手脚沉重异常。 老赵低头看去,粗重的镣铐锁住了他的四肢。 这是......哪里?地牢? 喜轿呢?小陈子呢? 念头刚起,混乱的记忆碎片猛地涌上脑海。 猩红的花轿,无面轿夫,纸人,横刀...... 横刀! 掠空的寒光,染血的刀尖。 老赵突然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以及陈渊那错愕、悲伤、难以置信的眼神...... 老赵心脏骤然缩紧,痛得他几乎窒息,喘不上气。 我......我害了小陈子?! 不,自己怎么会......怎么会对那孩子出手?! 恐惧和悔恨顿时涌上老赵心头,换作是旁人也许会直接心神崩溃。 可老赵毕竟在这诡异世道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他使劲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在那一刻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听使唤,自己动了起来...... 噬魂虫! 是了!是那玩意! 只有那邪门的虫子,才能做到这种事! 可那虫子是什么时候......谁有机会...... 这时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牢门外。 老赵抬起头,借着墙上油灯的光芒,看清了来人的脸。 王杰。 那张一向敦厚老实的脸,此刻在昏暗光线下,没什么表情,平静得有些陌生。 所有的线索和猜疑,在此刻轰然贯通! “是你......!” 老赵双眼通红,声音嘶哑, “畜牲......你这个畜牲!!!” 老赵猛地向前一挣,铁链哗啦作响,脖颈处青筋暴起,目眦欲裂,就连眼角都裂出丝丝血迹, “为什么?!老子哪里对不住你?!陈渊哪里对不住你?!你要用这种阴毒手段害我们?!” 王杰站在牢门外,静静地看着老巡捕暴怒,眼神闪过一丝复杂, “赵叔,我也不想对你们下手的。谁让你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上面让我清理干净,我本以为你们会死在喜轿手里,没想到你们竟然福大命大找到了法子。赵叔,我没得选,这是你们逼我的。” “不该知道的事?狼妖的事?!” 老赵浑身一震,哪怕他已有预料,但听见王杰亲口承认,心中怒火更加旺盛, “你竟然真敢帮着那些人养妖害人!你知不知道狼妖吃的是谁?!是南市卖菜的张婶,是修鞋的李伯!” “那些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邻居,张婶当年还抱过小时候的你!!” “你给这种畜牲当狗,就不怕哪天没用了也被人拿去喂了妖怪?!” “你以为我想吗?!” 似乎是“给人当狗”这个话戳到了王杰的痛处,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扭曲,他猛地抓住牢门栅栏,眼底翻涌起压抑多年的怨毒与不甘! “赵叔!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喘着粗气,嘶吼道,“就因为我刚进巡捕房那年,不懂规矩,遇见了镇长老爷家公子当街欺辱民女,秉公阻拦了几句!就因为这‘一点小事’!” “从此以后,有功都是别人的,有过全他娘算我的!十年啊!赵叔!整整十年啊!我像条狗一样任人踢打,就因为我为人老实!嘴笨不会说话!那些钻营奉承的小人步步高升,我呢?!我秉公正直,我得到了什么结局?!” 老赵张了张嘴,没能立刻吐出声来。 这件事他记得,当年王杰年轻气盛,眼里容不得沙子,是他豁出去这张老脸,四处求情,才勉强保下王杰那身官皮。可他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自那以后,王杰就像是被边缘化了,被钉死在角落里,再也无人问津。 “你当年替我求情,我念你的好。” 王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可你知道吗?他们背地里都说,王杰这人‘不识时务’,‘有人保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拼了命想做出点样子,可谁给我机会?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换来的又是什么?” “赵叔!我也想过几天像人的日子啊!”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带上了几分狠戾,“可这世道......这世道他不给老实人活路啊!他们只需要听话的狗!” “所以......你就把自己变成了一条更凶的狗?” 鼻间时刻萦绕的草药味道,令老赵想明白了许多,那些罕见的化尸毒恐怕便是出自此处。 他声音中带着疲惫,怒火烧尽后,只剩下深深的悲哀, “去替那些真正吃人害人的豺狼卖命,残害无辜?王杰,你爹济世行医一辈子,仁心仁术,你就用他教你的本事,去调制那些害人的毒药,去养那些吃人的妖物?!” “别提我爹!” 王杰猛地打断他,眼眶瞬间通红,喉咙剧烈颤抖着, “他还整天以自己儿子是总房巡捕为荣!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守着他那些没用的仁义。他救不了我......谁也救不了我!” 老赵望着王杰扭曲的脸,心口发堵。 他知道当年那个刚成为巡捕时眼里闪着光的年轻人,已经彻底变成妖魔一样的存在了。 他的心渐渐麻木,声音沙哑道,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王杰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他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道, “那天晚上我送你回去后,我并没有离开......我亲眼看见陈兄弟追杀那个死士!身形快得像阵风,使用的刀法比我们总捕头的都厉害!” “普通巡捕能有这本事?” 老赵心中一突,难道他发现了陈渊的特殊? 可没等他细想,王杰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原来他已经被欲望冲昏了头脑,满脑子都想着该怎么往上爬, “赵叔!陈兄弟的底细我很清楚!一定是你传了他什么珍稀武学!您老藏得够深啊!” “这样,赵叔只要您把那套功夫交出来,自由我不敢说,但至少保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老赵闻言苦笑,他想起陈渊学赵氏逃艺的时候,不过半柱香便能练到圆满,那是他自身的造化,哪里是什么珍稀武学。 可此刻他心神俱灰,自己亲手害了小陈子,也没了活下去的念头,坦白道, “我没有什么神奇武学,你杀了我吧。” “还嘴硬!” 王杰冷笑一声,眼神阴狠,“赵叔,我敬你是前辈,你最好好自为之。” 见老赵干脆直接闭目不语,王杰脸色一沉,冷冷道, “赵叔,我知道你骨子硬,可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便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硬的馒头,往地上一扔,馒头滚过满是灰尘的地面,停在老赵脚边。 王杰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见他离开后,老赵想要尝试挣脱镣铐,却发现自己浑身使不上力气,应该是中了软骨散之类的药。 他靠在石墙上,环顾这潮湿的地牢,思索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忽然想起多年前王老大夫闲聊时说过,医馆地下有个药材库,不过现在看样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用过了。 “小陈子......” 他喃喃道,心中涌起无尽苦涩,是自己害了那孩子。 他回忆起昨夜的事,每一个画面都令他心如刀绞...... 记忆忽然停在最后一个画面,陈渊在被喜轿的诡异力量抹除之前,回头深深看了自己一眼,嘴唇微微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 虽然隔着重重雨幕,但老赵还是勉强看清楚了。 那口型似乎是—— 等我。 “等我......?!” 老赵浑身一震,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他不是在告别,不是在绝望,而是在说......等我! 陈渊若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绝对不会说这话! 除非......他发现了什么! 他找到了生机! 他相信自己能回来! 这世上最相信陈渊的人,莫过于老赵。 因为他亲眼见识过他的不凡。 一股求生的欲望骤然从心中升起! 老赵看向地面上的干硬馒头,用尽力气慢慢挪到馒头旁,不顾灰尘地用力咬下去,一口一口咀嚼、吞咽, “我得活下去......” 他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我得等着小陈子回来......” 第13章 礼成?礼成! 轿子终于停稳下来,陈渊坐在轿内,屏息凝神,刚才一路行来,轿子异常平稳,几乎感觉不到是在移动。 他在心中按照先前轿子行进的速度在心底默默计算着,差不多走出了三十多里...... 这个距离,结合《志怪录》上的记载,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自己现在应该身处于白河村的附近,也就是周婉的大本营。 外面此时一片寂静,就连之前的唢呐声也彻底消失了。 陈渊深吸一口,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虽说在这种鬼地方,这凡铁没多大用处,但总能让他缓和一下心境。 随后他做好心理准备,伸手掀起轿帘。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雾气弥漫中,一扇很是气派的朱漆大门,门上挂着两盏瘆人的大红灯笼,上面还写着囍字,映着幽幽红光。 红光所至之处,门楣、廊柱、乃至院墙上都缠满了褪色发暗的红绸,张灯结彩,却无半点喜庆,只有一股沉沉的死寂与阴冷。 陈渊走下花轿,回过头看向轿子来的方向,隐约可见一片死寂坟地,残破的墓碑东倒西歪,荒草萋萋。 喜庆的大院与荒凉的坟地,仅一步之遥,这种反差对比,令陈渊有些头皮发麻。 这里,就是“喜轿”的终点,周婉的“家”。 不等陈渊细想,那扇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伴随着嘈杂的低语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几个穿着家丁短褂、面色清白的身影飘了出来,是的,飘,他们的脚并没有沾地。 陈渊心头一沉,这个世界上妖魔鬼怪横行,怪自然不用多说,魔很是少见,与人最常打交道的无外乎妖、鬼两者。 但后者却比前者难对付得多,妖再强也还是血肉之躯,刀剑可伤。但鬼不同,往往需要符纸法咒或者高阶武者的武道血气才能克制。 为首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他咧着嘴迎向陈渊,一眼就看见他脸上那尚未完全擦干净的血迹,当即发出“嘎嘎”怪笑, “哎哟!这次的新郎官,倒是把自己弄得挺‘喜庆’嘛!瞧这血气方刚的,小姐见了肯定喜欢!” “初次见面,我是这里的管家!” 他简单介绍了一句,随后不等陈渊反应,便转头对着身后那几个表情呆滞的“人”吆喝道, “还愣着干嘛?按规矩来!带新郎官去捯饬捯饬,吉时可不能误了!” 话音刚落,那几个身影便飘忽向前,不由分说地架着陈渊往门内走。 陈渊深吸口气,压下拔刀的冲动,现在并不是硬拼的时候,他倒要看看,这“规矩”是什么,周婉作为怪异的“杀人规则”又是什么。 穿过幽深的前廊,路过一个庭院时。 陈渊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因为庭院里竟然大摆宴席,七八张八仙桌摆放得整整齐齐,坐满了“宾客”。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维持着模糊的人形,面色惨白,明显是鬼。 也有一些“人”奇形怪状的,有的长着狗脑袋,有的长着黄鼠狼的尾巴...... 几乎是白河村附近的妖鬼都在这了。 但所有“宾客”面前的桌面空空如也,没有酒菜。 而在陈渊出现的那一刻,这些“宾客”的目光,齐刷刷地、贪婪地聚焦在陈渊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和残忍。 陈渊甚至能够听见它们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这次的新郎......肉味闻着挺新鲜......” “不知道这次能分到条胳膊不?上次那个太柴了......” “急什么,还没到时候呢......等小姐‘礼成’后少不了你们的......” 礼成? 陈渊心头一凛,脸上却不动声色。 再联想到先前那个贼眉鼠眼的鬼汉子喊自己“新郎官”,难不成周婉的“杀人规则”就是成亲仪式的完成? 他暗暗将这点记于心中,任由那些小鬼簇拥着自己,穿过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宴席”庭院。 他被带到一间布置得宛若婚房的屋子里,屋内红烛高烧,到处贴着褪色的“囍”字,一张雕花大床挂着红帐。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胭脂味和发霉味。 几个穿着丫鬟服饰、面容僵硬惨白的女鬼飘了进来,手里捧着大红吉服、冠冕等物。 开始为陈渊更衣、梳头、敷粉。 待鬼丫鬟们离去。 陈渊看着铜镜中自己被涂抹得惨白、两颊画着夸张腮红、嘴唇鲜红,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诡异妆容。 陈渊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什么鬼审美啊?! ......好吧,这的确是鬼审美。 他摇摇头甩掉这些杂念,脑海飞速运转起来,分析起当下的现状。 喜轿是“接引工具”。 这间喜庆大院才是“刑场”。 周婉作为“怪”,其规则似乎围绕着这场“冥婚”进行。 外面的妖鬼都在等待着所谓的“礼成”。 这意味着它们在“礼成”前会受到周婉规则的限制,不能对自己下手。 而“礼成”按照自己刚才的猜测,很有可能指的就是与周婉完成成亲仪式。 也就是说,自己如果想活下去,只能破坏这场成亲仪式。 陈渊目光闪烁,看似生路已经摆在面前,可不知道为何,他总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有一种怪异的违和感...... 还不等他想清楚,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尖锐喊声, “吉时已到——请新郎官——” 房门自动打开。 两个高大的无面轿夫立在门口,做出“请”的手势。 陈渊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大红吉服,迈步走了出去。 他被引到先前路过的那个大庭院。 此刻,庭院中央铺着红毯,有花童在撒花,只不过都是些涂上不明红颜料的纸花,两侧站着那些沉默而贪婪的“宾客”。 红毯的尽头,是一个临时搭起来的高台,台上站着一位身穿凤冠霞帔、盖着大红盖头的身影。 即便盖头遮脸,那窈窕的身段,以及偶尔微微露出的一截白皙如玉、弧度完美的下巴,也足以令人惊心动魄。 这就是周婉。 六十年前悬梁自尽的新娘,如今化为“凶”级怪异的存在。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 便让陈渊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后背发凉。 而就在此刻,他感受到那些“宾客”的目光骤然变得灼热起来,仿佛在期待着什么,那头长着狗头的犬妖嘴角处甚至已经流涎三尺...... 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即将踏入陷阱前的兴奋,是一种对血腥盛宴开席的迫不及待! 礼成! 陈渊脑海里仿佛有惊雷炸响,他瞬间明白了自己方才所遗漏的东西! 恐惧!惊慌!逃避! 面对如此诡异恐怖的冥婚场面,寻常人恐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逃窜,他们同样没有完成成亲仪式,可为什么他们没有活着回来? 毕竟喜轿六十年间接走的人全部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无一例外! 恐怕,妖鬼嘴中的“礼成”指的并不是成亲仪式的完成,而是周婉杀人规则的完成! 想通这些后,陈渊背后惊出一身冷汗,这么明显的问题自己居然现在才发现,自己对付怪异的经验还是太少。 好在......并不晚。 他定下心神,目光扫过两侧贪婪的妖鬼,最后落在那红盖头的身影上。 然后,在无数道期待又残忍的注视下,他脸上缓缓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深深的眷恋,仿佛台上的身影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爱人。 陈渊抬步,稳稳地向前走去。 两侧的妖鬼目光呆滞了,这和它们预想的发展完全不一样啊! 不应该是这个家伙仓皇逃窜,然后触发礼成,最后被它们分食殆尽吗?! 在它们难以置信的视线下,陈渊走到“新娘”的身前,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死寂的怨念气息。 “娘子......” 陈渊顿了顿,脸上笑容更加温柔了,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和期待, “你可真是让为夫好等。” 此言一出,满庭院的窃窃私语和贪婪躁动,瞬间停滞。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鬼怪妖物都僵住了。 仿佛世界在这一刻暂停。 它们眼神中的难以置信和贪婪,变成了深深的惊愕和茫然。 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陈渊面前,那红盖头的身影,似乎也微微动了一下。 第14章 夫君可是怕我? 场面一时搁这僵住了,但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正在作祟,既然“规则”已经开始运转,那便没有停歇的道理。 先前迎接陈渊进入大院的管家汉子鬼,此时脸上满是紧张,甚至忍不住抬手擦拭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他直接恶狠狠地瞪了陈渊一眼! 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类居然不按“剧本”走,反而直接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这下该如何收场啊?!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高台上静立不动的周婉,似乎在等待着她的指令。 红盖头之下,周婉的身影仿佛凝固了,那股滔天的怨念和冰冷依旧笼罩着她,但在这份沉寂中,似乎又多了些别的什么,难以言喻。 她似乎也被陈渊的“甜蜜发言”冲击到了,片刻之后,她很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得到主子的示意后,鬼汉子表情抽搐了一下,旋即咬了咬牙,深吸一口冷气,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充当起赞礼者,用他那尖细的嗓音唱起贺词来, “吉日良辰,红轿临门!阴阳相合,福寿绵长!” 听见这比鬼哭狼嚎强不到哪里去的贺词,全场的妖鬼屏住了呼吸,全都眼神难以置信地看向鬼汉子! 这是何意?! 难不成还真要....... “一拜天地——!” 陈渊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向周婉,见她有所动作,自己也连忙硬着头皮跟上,对着庭院上空中的迷雾躬身一拜。 妖鬼们直到此刻彻底目瞪口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眼前的场面当真是活久见! 那个凶名在外,震慑方圆百里的“凶”级怪异周婉真的要和一个普通凡人成亲!! “二拜高堂——!” 那所谓的高堂位置上,哪有人影,“周婉”这个名字在这片区域就是所谓的“最大”。 陈渊和周婉一人一怪就这么对着两把空荡荡的椅子,再次躬身一拜。 “夫妻对拜——!” 这一次,陈渊转向那红盖头的身影,而周婉也在此刻微微转身,搁着三步的距离,微微躬身,互相行了一礼。 “送入洞房——!” 鬼汉子唱完最后一句,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然后招了招手,两个鬼丫鬟连忙上前引路。 陈渊和周婉一同转过身来,向着他刚才待过的那间“婚房”走去。 所过之处,两侧的“宾客”们依旧保持着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新郎”和“新娘”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深处。 “这......这就真的嫁出去了?!” “这是凑得哪门子热闹?该不会是耍我们的吧?!” “老子等了半天,就看了场戏?宴席呢?肉呢?!” 庭院里响起一阵嘈杂声。 鬼汉子此时脸色很是阴沉,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些骚动的妖鬼,声音森寒地喝道, “小姐大婚之喜,礼已成!诸位宾客......请自便!吃好,喝好!在下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说罢,他转身快步跟上陈渊二人,留下一院子面面相觑的妖鬼。 “吃好喝好?喝西北风吗?这六十年来头一遭,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妖鬼们嘴里嘟囔着,心中怨气升腾,但碍于周婉的威压和此地的规则,都不敢造次,只能骂骂咧咧地散去。 不过,并非是所有“宾客”都是如此这般心甘情愿的离开。 角落里,一只黄鼠狼妖眼珠滴溜溜一转,拉过身旁长着狗头的狗妖,压低声音道, “那小子有点门道啊,他竟然没触发杀机,而且这婚......周婉那煞星居然认了。” 狗妖用长舌头舔了舔嘴角的口水,不甘地说道,“那又怎样?肉又没吃到嘴里!” “蠢!”黄鼠狼妖用手拍了一下狗头,“周婉的规矩他躲过去了,说明那小子安全了,说不定他很快就会离开这宅子......” 狗妖眼睛一亮,“你是说......” “那小子我刚才看了,不同于普通武者,血肉精华充沛,气血饱满,对咱们可是大补!” 黄鼠狼眼中闪过狡诈的光芒,“等他离开这座宅子,我们可以堵上他一手!” 狗妖当即连连点头,可旋即又迟疑道,“可是......他要是不出来呢?” “他怎么可能不出来?!难不成真和那周婉过日子,生个大胖小子吗?!” 黄鼠狼妖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真是个狗脑子,“而且他要是真不出来,咱就走呗,难不成真搁这喝西北风?” 狗妖恍然大悟:“有道理!” 黄鼠狼妖看着他蠢笨的模样,顿时有些后悔拉上这个猪队友。 不过它转念一想,笨点也好,万一出什么事,到时候用来当挡箭牌也方便。 ...... 婚房内。 红烛摇曳。 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但陈渊此时只觉着后背发凉,心头一片茫然。 虽说暂时躲过了杀人规则,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总不可能真和周婉“恩恩爱爱”的过日子吧,先不提能不能效仿宁前辈,关键周婉也明显不是聂小倩那个温婉性子。 陈渊能够感受到周婉浑身散发着阴冷森寒的气息,这时刻提醒着自己,自己正在和一个杀人如麻的怪异共处一室。 不过他猜测在这一刻,周婉应该也是懵的。 应该是从来没见过如此大胆的人类,却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被自己的规则推着走了。 看来即便是怪异自己,也要受到规则的钳制。 周婉静静坐在床沿,身下是大红的被褥,红盖头遮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 良久,她才开口,声音温柔得很,这还是陈渊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宛如春风银铃。 “夫君,可是怕我?” 陈渊眼神微凝,后背渗出冷汗,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便是有些怪异不止一条杀人规则,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如果先前的规则是与周婉完成成亲仪式,在此推想,若真有下一条杀人规则,应当是“作为一对合格夫妻”。 当即强装镇定道,“娘子说笑了,我怎么会怕你呢?” “既然不怕......那为何夫君还站着?还不快上前来,为妾身......掀开这盖头?” 陈渊看着那红绸盖头,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按照这“婚礼”的戏码,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缓步上前,伸手触碰到红盖头的边缘,缓缓掀起。 第15章 六十年间唯一的变数 随着红盖头飘落,烛光摇曳下,一张绝美的容颜映入陈渊眼帘。 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肌肤胜雪,唇若朱丹,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可那双漂亮的眼眸深处却藏着六十年以来积压的幽怨,宛若千年寒潭,令观者心底发寒。 “真没料想到,夫君样貌竟然如此俊朗。” 周婉轻笑一声。 陈渊知道自己需要扮演一个合格的新郎,当即滴水不漏地回应道, “也没想到娘子生得这般美妙,宛若仙人。” “宛若仙人?” 周婉轻轻重复,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夫君这话,倒是让妾身想起幼时听过的那些志怪故事......里面的山精鬼魅,也经常幻化成美人,诱骗过路书生。夫君你......就不怕?” 她微微向前侧身,以至于陈渊能够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然香气, “万一妾身也是那般食人心肝的精怪,今夜这洞房花烛......便是你的死期。” 话罢,她眼底便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 陈渊心头一凛,脸上却仍然挂着温和的笑意,他清楚越到这种紧要关头,越不能露怯。 他迎着周婉的冰冷目光,笑着开口道, “怕与不怕,要看娘子的心意。若是娘子想取我性命,早就在掀开红盖头时便动手了,何必费这番口舌?” 周婉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地掩嘴轻笑出声, “夫君的心思倒是通透得很呢。实话与你说了罢,我的确是杀不了你。” “即便是所谓的‘怪’,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陈渊听闻这些,眼前一亮。 也就是说自己想得没错,即便是怪,也会被自己的规则所限制。 不由长舒一口气,自己的小命算是暂且保住了。 那接下来最重要的便是想办法离开这座大宅,他并没有忘记老赵如今危在旦夕的事情。 “既然娘子已经坦诚相待,其实陈某也有一个不得不说的请求。” 陈渊正色,语气带上急切, “我师傅现在的处境很是危险,有人想要害他,我必须尽快回去救他。” “不知娘子......可否高抬贵手,放我离开此地?” “放你回去?” 周婉闻言,若有深意地看了陈渊一眼,平静回答, “可以。” 陈渊心中一喜。 居然这么好说话?! 可紧接着,他便听见周婉话锋一转, “只不过,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陈渊怔然,总感觉这番对话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 “什么?” 周婉缓缓道, “按照人间的习俗,成婚后第三日需要回门。到时候,还希望夫君能够随我回一趟娘家。” 陈渊心头一沉。 三天?! 等三天过去,老赵都喝完孟婆汤重新投胎了! 他正欲拒绝,便注意到周婉眼中乍现的寒意, “怎么?夫君不愿意?” “我虽碍于规则无法直接伤你性命,” 她的声音还是那般轻柔,像是对爱人轻声细语, “但只要我想,将你永远留在这宅子里也不是难事。” “是去是留,夫君自己选吧。” 这还有得选吗? 陈渊暗自咬牙,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好,我答应你。三日后,陪娘子回娘家。” 陈渊心里清楚,周婉口中所说的娘家便是一切的起源之地——“白河村”。 他试探性地追问, “不知娘子这趟回村,所为何事?” “没什么。” 周婉妩媚一笑,眼波流转间,周身寒意却越发浓重。 “只是离家久了,想回去......看看故人罢了。” 故人? 陈渊眉头紧锁。 难道她是要找当年白河村村正一家报仇? 可《志怪录》上明明记载,那村正早就已经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难不成,周婉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正想着时,周婉瞥了眼窗外天色,出声道, “天色已晚,夫君该歇息了。”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 陈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现实问题。 这间婚房里只有一张床,他难不成真要和周婉一起睡觉?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龌龊心思,周婉眼神一寒,冷声道, “看样子,夫君是想永远困在这里,不想走了。” 陈渊连连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 周婉冷呵一声,转身消失在门外。 ....... 随着夜色渐深,整个宅子陷入沉寂。 陈渊忽然睁开眼,悄无声息地下床。 他凑到窗边,借着微弱的月光向外看去,并没有看见有什么守卫。 不能再等了! 老赵身中噬魂虫,面对王杰那些人毫无反抗能力,别说三天了,他恐怕一天都撑不了! 今天就得走! 他悄然推开房门,身形灵巧得很,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鬼丫鬟和鬼家丁,很快便翻出了宅子的高墙。 落地之时,陈渊回头看了眼高墙,心中有些奇怪,这逃出来的过程未免也太轻松了。 不过眼下情况来不及多想,他借着朦胧月色辨明来时的方向后,便快步赶去。 可他还没走出多远,两道身影便从暗处窜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正是在此久等的黄鼠狼妖和狗妖。 “小子,想跑?” 黄鼠狼妖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牙齿, “既然从周婉手里活下来了,那不如留下来给咱们填填肚子?” “黄哥你猜得真准!没想到这小子还真被我们堵住了!” 狗妖在一旁使劲抽动着鼻子,眼神贪婪地盯着陈渊, “闻着就香,比之前那些人嫩多了。” 陈渊眼神骤然冰冷,他认出这是宴席上那两头妖物。 眼下正是逃跑的关键时刻,若被这两只妖物缠上,闹出动静惊动了宅子里的那位“新娘”,到时候怕是插翅难飞。 他缓缓握住腰间的横刀,沉声道, “两位若是识相,便让开道路,否则别怪我刀下无情。” 与此同时。 大宅的一处厢房内,周婉正端着一碗清茶,慢条斯理地啜饮。 鬼汉子站在一旁,神色恭敬地问道, “小姐,我们要不要去帮姑爷一把?” 周婉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 “你真把他当姑爷了?” 鬼汉子连忙摇头, “小的不敢。” 周婉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重重墙壁,落在外面的陈渊身上。 她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那双秋水潺潺的桃花眼微微失神,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六十年了,这是唯一的变数.....难不成是那贼老天在劝我做个抉择?” 鬼汉子闻言浑身一僵,连忙低下头,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第16章 人在屋檐下 “人类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大言不惭!” 黄鼠狼妖被陈渊的话语激怒,率先发难,速度很快,利爪直扑陈渊面门。 可陈渊速度比它更快,脚下踩着灵巧的步子,身形后撤,轻松避开攻击。 “咦?” 鬼汉子微微一惊,“二重天的武者,竟然能把身法练到圆满境界?这可不一般。” 周婉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并未多言。 毕竟死在她手中的武者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拥有圆满级武学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若是她知道这圆满级身法,仅仅只花了陈渊半柱香的功夫,那便不会这般平静了。 陈渊眼见这一战无法避免,在心底叹了口气。 分析起面前两妖的实力。 它们都是三重天,和之前的狼妖差不多一个水准。 然而,自己却要比当时强大数倍! 既然如此,速战速决。 陈渊拔出横刀,大步向前,随着寒光一闪,刀势如狂风骤雨般劈向黄鼠狼妖! 这一刀,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却蕴含着三十年苦修的底蕴! 臻至化境的基础刀法,在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黄鼠狼妖脸色剧变,慌忙挥爪格挡,却只听“噗嗤”一声,利爪被当场斩断! 鲜血喷溅而出! “啊——!” 黄鼠狼妖惨叫着后退,眼中满是惊恐! 狗妖见状,怒吼一声,扑了上来。 陈渊侧身躲开,横刀顺势一撩。 狗妖的胸前瞬间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痕,疼得它嗷嗷直叫! 厢房内,鬼汉子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 “这是什么刀法?看似普通,却出神入化,这......难不成已经超越了圆满境界?!” “姑爷当真是前途无量啊!” 周婉同样心神一荡,就连手里的茶水都荡出来不少。 即便是她活了这么久,也从未听说过在武学圆满后还有一个境界。 虽然只有武道二重天的境界,但却拥有圆满级的身法,再加上这超越圆满的刀法...... 自己这夫君,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不简单啊。 难不成..... 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些年来喜轿肆意逞凶,她手上的确是沾了不少血。 可周婉转念间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喜轿发出的帖子完全是随机的。 更何况当时他那焦急的眼神绝非作假,他的师傅现如今正处于命悬一线的境地。 只可惜...... 他不知道的是,一旦成亲仪式完成,他就再也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因为他成为了“新郎”,化作了规则运行的一部分。 即便是自己,也只能借助“成亲后回门”的习俗规则,去一趟白河村。 这也是他们发现陈渊逃走却不制止的原因。 因为他根本逃不出去。 而就在周婉思索这些的时候,陈渊那边的战斗也已经进入尾声。 黄鼠狼妖断了一爪,全然生不出反抗的勇气,脸上惊恐,转身想要逃跑。 陈渊冷笑一声。 现在知道跑了? 早干什么去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手中横刀劈向它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 那狗妖竟然狂吼一声,强撑着重伤身子,猛地扑过来用身体挡住这一刀! “噗嗤——!” 刀锋深深砍入狗妖后背,鲜血喷涌! 狗妖痛得浑身抽搐,却还努力地抬起头,对着黄鼠狼妖嘶声喊道, “黄哥......快、快跑!谢谢你......有好处还想着兄弟......” 黄鼠狼妖哪有那个闲心听它讲这些屁话,眼中只有对陈渊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望。 它趁着陈渊收刀之际,猛地一脚将狗妖还在抽搐的身体踹向陈渊! 自己则是借力向后翻滚,头也不回地向着远处窜去! 狗妖眼中的光芒,在这一踹之下,彻底黯淡下来。 陈渊微微侧身,避开狗妖倒下的尸身,目睹这一幕,摇头轻叹, “妖心不古啊妖心不古......” 话音未落,他直接掷出手中横刀! 只见一道寒芒掠过,精准地贯穿黄鼠狼妖的腹部,将其牢牢钉在地上! “啊——!!” 黄鼠狼妖当即惨叫哀嚎,口吐鲜血,却仍然厉声威胁道, “你不能杀我......我爷爷是黄四爷,方圆百里的妖都得给他面子......杀了我,你必死无疑!” 陈渊走上前,握住刀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它那张痛苦扭曲的脸,语气平静, “早就给过你们机会了。” “自己没把握住,能怪谁?” 手腕一拧,横刀向上掠起! 黄鼠狼妖的嘶吼戛然而止,整个上半身被一刀两断! 【叮!击杀三重天狗妖,吸收其剩余寿命三十年。】 【叮!击杀三重天黄鼠狼妖,吸收其剩余寿命二十年。】 【当前异类寿命:五十年】 【武学:基础刀法(臻至化境),赵氏逃艺(圆满)】 陈渊收刀,甩去血珠,回头望了一眼远处那座寂静无声的深宅大院。 并没有什么鬼影追出。 他心中一松,不敢久留,继续向前奔去。 同时还在心底低语,用异类寿命灌注赵氏逃艺,现在速度能快一点是一点。 【第四十年,你融会贯通所有技巧,身法臻至化境,踏雪无痕,润物无声!】 【消耗异类寿命十年,赵氏逃艺已然臻至化境!】 刹那间,一股前所未有的轻盈感瞬间席卷全身,他下意识踏出一步,身形竟然直接出现在三丈外! 这等速度属实是令他惊喜异常,他定了定心神,继续前行。 很快,便来到了之前见过的那片荒芜坟地。 可走着走着,四周的白雾不知何时又浓重了起来。 淹没了坟堆,淹没了小路,也淹没了方向。 陈渊心头一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只见前方雾中,一点红光渐渐清晰。 走近一看,又是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门,门前两盏红灯笼幽幽亮着。 鬼汉子已然站在门外等候着,手里提着一盏稍小些的红灯笼,看向陈渊似笑非笑道, “姑爷好雅兴啊。” “这洞房花烛夜,不在房中陪小姐,倒是跑出来赏月散步......莫让小姐伤了心。” 陈渊浑身一僵,心中那点侥幸彻底熄灭。 果然......逃不掉。 他迅速压下惊悸,脸上露出轻松笑容, “管家说笑了,不过是闲来无事,随处逛逛罢了。” 鬼汉子也不拆穿他,只是笑眯眯地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随后,陈渊向着漆红大门走去,而就在和鬼汉子擦肩而过时,鬼汉子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两下,意有所指道, “姑爷这是逛到哪儿去了?怎么身上还沾了些......骚味儿。” “不过咱们这地方偏,规矩也偏,有些气味啊......外人也闻不着。” 陈渊心头一动,想起刚才那黄鼠狼妖临死前的威胁。 这鬼管家明显是在告诫自己,只要待在大宅范围内,那所谓的“黄四爷”便找不到他。 只是,这话里到底是保护的意思多些,还是威胁的意思多些呢...... 陈渊与鬼汉子对视了几眼,旋即展颜一笑,神色诚恳道, “多谢管家提醒。” 鬼汉子笑眯眯地不再多言,静静看着他走进大门。 陈渊刚穿过前廊,便看见周婉正一袭红裙站在庭院当中,烛火映照着她绝美的面容。 “夫君深夜出游赏月,可还尽兴?” 她声音很是温柔。 陈渊笑了笑,谎话随口就来, “宅子附近景色别致,一时看入迷了,倒是让娘子挂心了。” 景色别致? 那片荒草萋萋的坟地? 呵。 周婉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眸子微垂,瞥了一眼他腰间沾着血的横刀,红唇勾起, “夫君刀法卓绝,倒是让妾身刮目相看,只是外面世道险恶,还是少出门比较好。” 话音顿了顿,她加重些语气提醒道, “三日后便要回白河村,夫君好好休息,莫要再惹事生非。” 陈渊沉默了两秒,心底暗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缓缓点头应下。 第17章 娘子你的脚真好看 一晃两日过去。 黑水镇表面上风平浪静,可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流言纷纷。 南市巡捕房一老一少被喜轿“娶”走的事,人尽皆知,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活不下来。 可总捕头江龙却像是中了邪一样,下令全镇搜寻,宣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开始的时候,百姓们还感慨江总捕头重情重义,对待巡捕房的人很是负责。 可整整两天过去,巡捕们日夜奔走,挨家挨户的盘查,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商户们更是叫苦连天,就连正常营业都做不到了。 而最关键的是,这一通搜寻下来,却什么线索都没发现。 巡捕房内部也开始出现抱怨的声音。 “赵老头和陈小子肯定没了。喜轿出手,哪留过活口啊?” “唉,总捕头这回也太执着了,咱们兄弟都快累趴了。” “不过我听说,好像已经有很多商家联名去找镇长说这事了......” 就在第三天的下午。 一个苍老却挺拔的身影在两名仆从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巡捕总房的大堂。 此人正是黑水镇镇长,沈文渊。 他已经年近八十,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唯有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黑水镇能从几十年前的小村落发展到如今富庶一方的大镇,几乎全是靠他年轻时的治理,因此老镇长在黑水镇上威望极高。 江龙看见他后,连忙起身,快步走上前搀扶着他, “沈老,您怎么亲自来了?”江龙语气很是恭敬。 沈文渊摆了摆手,先是缓缓坐下,然后抬眼看向江龙,目光和蔼却自带一份威严, “江总捕头,老夫听说.....你这两日,动静不小啊,都有人抱怨到我这里了。” 江龙知道瞒不过老人,索性便将这一切娓娓道来。 “老赵师徒俩失踪的事情有蹊跷,喜轿索命,向来不留任何痕迹。” “可这次现场却有外人活动的痕迹,我怀疑老赵他们的失踪是人为导致。” 沈文渊静静听完他的推测,轻轻叹了口气, “赵巡捕是个好人,这些年他帮过镇子上不少人,老夫也记得他的情。” “可是江龙啊,” 他话锋一转, “你是巡捕房的总捕头,掌管着整个镇子的治安,责任重大。” “如今却为了两个大概率已经不在人世的人,兴师动众,搞得整个镇子都不得安宁。” 江龙沉默不语。 他自然听见了那些街坊邻居的抱怨声,但是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万一......老赵两人距离生机就差他这一份力呢? 沈文渊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又缓缓开口道, “喜轿为祸六十年,从未有过人生还,这一点你我都清楚。” “你心中存着一份义气,老夫明白,也很欣赏,但凡事都要有个度。” “黑水镇不止有老赵和他那个年轻徒弟,还有数千户人家,上万口人要吃饭,要生活。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能够搜寻到这种地步,仁义已尽。” “即便是真的有什么隐情,日子还长,以后未必找不出蛛丝马迹。眼下,该收手了。” 大堂里一片寂静。 江龙垂下目光,表情有些黯然。 沈文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没法反驳。 身为总捕头,的确不能只顾私情,还需要顾全大局。 “沈老教诲,江龙明白了。是属下考虑不周,行事过激,扰乱了镇子的安宁。” 沈文渊闻言,这才露出一个笑容, “你能明白,老夫便放心了。你是个有担当、有分寸的人,黑水镇的安危,日后还要多多倚重于你。” 老人说完,撑着扶手,有些吃力地想要站起。江龙连忙上前搀扶,小心地扶起他,一步步送出总房大门。 江龙站在总房前的台阶上,望着马车逐渐远去。 他布满老茧的大手摩挲着刀柄,眼神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这时王猛从旁边走过来,压低声音道, “总捕头,那我们......” 江龙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沈文渊离去的方向,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份决绝, “依照沈老所言,所有的搜查全面暂停,让兄弟们好好休息,安抚商户百姓。”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向王猛,眼神锐利如刀,“但是,你亲自去挑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暗地里继续调查!” 王猛闻言精神一振,“是!总捕头!” 江龙点了点头,最后望了一眼南市的方向,转身走回总房大堂。 大堂的牌匾上写着的“秉承公正”四个鎏金大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 老镇长勒令巡捕房停止搜捕的事,很快便传遍了黑水镇的大街小巷。 王家嫂子得知此事后,心中的巨石总算是落了地。 这几天,巡捕房的人就没消停过,就连他们济世医馆也没能幸免,前堂后院,都被人搜了个遍。 王老大夫对此气得胡子直抖,连连跺脚, “赵兄是我的恩人!我王济世就算是再猪狗不如,也做不出害他的事!你们竟然搜到我的头上!” 巡捕们只能赔着苦笑,拱手道“例行公事”。 如今人都撤走了,街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王嫂子也松了口气,总算是清净了。 可这么一清净下来,她便注意一个奇怪的事,自家男人这两天似乎不对劲。 话比以前少了,还总是一种心事重重的模样。 而且总是半夜起来出去,直到快天亮才会回来。 起初王嫂子没细想,但现在越琢磨,越觉着不对劲。 她很快便意识到一个可能。 王杰肯定是外面有人了! 这世道,男人有了本事,心就容易野。 王杰虽说在总房一直郁郁不得志,可好歹也是个巡捕,比起寻常百姓强太多了。 最近镇上不太平,他是不是借着搜寻查案的由头,去会哪个小狐狸精了?! 她决定弄个明白。 这天夜里,王杰又是悄然起身下床。 王嫂子这次根本没睡,特意等王杰脚步声远离,她才悄摸爬起来,光着脚跟上。 月色黯淡,医馆后院一片寂静。 她看见王杰的身影走向后院角落里那间堆放杂物的厢房。 那屋子常年锁着,早年间用来储存药材的地库入口就在里面,后来药材都挪到了前堂旁边新修的库房。 这地库就废弃了,里面除了破旧家具,也没什么东西。 王嫂子心里咯噔一下,藏得这么隐蔽?! 好你个王杰,居然敢给老娘搞金屋藏娇! 眼瞅着王杰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王嫂子等了片刻,也跟着进去。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通往地库的木板被掀开了。 空洞洞的入口里面,隐约传来王杰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真是这里! 王嫂子气得胸口起伏,心中又是愤怒又是酸楚!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贱货! 第18章 金屋藏娇 而就在陈渊被困鬼宅的这几天内,黑水镇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流言纷纷。 南市巡捕房一老一少被喜轿“娶”走的事,人尽皆知,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活不下来。 可总捕头江龙却像是中了邪一样,下令全镇搜寻,宣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开始的时候,百姓们还感慨江总捕头重情重义,对待巡捕房的人很是负责。 可整整两天过去,巡捕们日夜奔走,挨家挨户地盘查,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商户们更是叫苦连天,就连正常营业都做不到了。 而最关键的是,这一通搜寻下来,却什么线索都没发现。 巡捕房内部也开始出现抱怨的声音。 “赵老头和陈小子肯定没了。喜轿出手,哪留过活口啊?” “唉,总捕头这回也太执着了,咱们兄弟都快累趴了。” “不过我听说,好像已经有很多商家联名去找镇长说这事了......” 就在第三天的下午。 一个苍老却挺拔的身影在两名仆从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巡捕总房的大堂。 此人正是黑水镇镇长,沈文渊。 他已经年近八十,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唯有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黑水镇能从几十年前的小村落发展到如今富庶一方的大镇,几乎全是靠他年轻时的治理,因此老镇长在黑水镇上威望极高。 江龙看见他后,连忙起身,快步走上前搀扶着他, “沈老,您怎么亲自来了?”江龙语气很是恭敬。 沈文渊摆了摆手,先是缓缓坐下,然后抬眼看向江龙,目光和蔼却自带一份威严, “江总捕头,老夫听说.....你这两日,动静不小啊,都有人抱怨到我这里了。” 江龙知道瞒不过老人,索性便将这一切娓娓道来。 “老赵师徒俩失踪的事情有蹊跷,喜轿索命,向来不留任何痕迹。” “可这次现场却有外人活动的痕迹,我怀疑老赵他们的失踪是人为导致。” 沈文渊静静听完他的推测,轻轻叹了口气, “赵巡捕是个好人,这些年他帮过镇子上不少人,老夫也记得他的情。” “可是江龙啊,” 他话锋一转, “你是巡捕房的总捕头,掌管着整个镇子的治安,责任重大。” “如今却为了两个大概率已经不在人世的人,兴师动众,搞得整个镇子都不得安宁。” 江龙沉默不语。 他自然听见了那些街坊邻居的抱怨声,但是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万一......老赵两人距离生机就差他这一份力呢? 沈文渊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又缓缓开口道, “喜轿为祸六十年,从未有过人生还,这一点你我都清楚。” “你心中存着一份义气,老夫明白,也很欣赏,但凡事都要有个度。” “黑水镇不止有老赵和他那个年轻徒弟,还有数千户人家,上万口人要吃饭,要生活。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能够搜寻到这种地步,仁义已尽。” “即便是真的有什么隐情,日子还长,以后未必找不出蛛丝马迹。眼下,该收手了。” 大堂里一片寂静。 江龙垂下目光,表情有些黯然。 沈文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没法反驳。 身为总捕头,的确不能只顾私情,还需要顾全大局。 “沈老教诲,江龙明白了。是属下考虑不周,行事过激,扰乱了镇子的安宁。” 沈文渊闻言,这才露出一个笑容, “你能明白,老夫便放心了。你是个有担当、有分寸的人,黑水镇的安危,日后还要多多倚重于你。” 老人说完,撑着扶手,有些吃力地想要站起。江龙连忙上前搀扶,小心地扶起他,一步步送出总房大门。 江龙站在总房前的台阶上,望着马车逐渐远去。 他布满老茧的大手摩挲着刀柄,眼神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这时王猛从旁边走过来,压低声音道, “总捕头,那我们......” 江龙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沈文渊离去的方向,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份决绝, “依照沈老所言,所有的搜查全面暂停,让兄弟们好好休息,安抚商户百姓。”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向王猛,眼神锐利如刀,“但是,你亲自去挑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暗地里继续调查!” 王猛闻言精神一振,“是!总捕头!” 江龙点了点头,最后望了一眼南市的方向,转身走回总房大堂。 大堂的牌匾上写着的“秉承公正”四个鎏金大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 老镇长勒令巡捕房停止搜捕的事,很快便传遍了黑水镇的大街小巷。 王家嫂子得知此事后,心中的巨石总算是落了地。 这几天,巡捕房的人就没消停过,就连他们济世医馆也没能幸免,前堂后院,都被人搜了个遍。 王老大夫对此气得胡子直抖,连连跺脚, “赵兄是我的恩人!我王济世就算是再猪狗不如,也做不出害他的事!你们竟然搜到我的头上!” 巡捕们只能赔着苦笑,拱手道“例行公事”。 如今人都撤走了,街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王嫂子也松了口气,总算是清净了。 可这么一清净下来,她便注意一个奇怪的事,自家男人这两天似乎不对劲。 话比以前少了,还总是一种心事重重的模样。 而且总是半夜起来出去,直到快天亮才会回来。 起初王嫂子没细想,但现在越琢磨,越觉着不对劲。 她很快便意识到一个可能。 王杰肯定是外面有人了! 这世道,男人有了本事,心就容易野。 王杰虽说在总房一直郁郁不得志,可好歹也是个巡捕,比起寻常百姓强太多了。 最近镇上不太平,他是不是借着搜寻查案的由头,去会哪个小狐狸精了?! 她决定弄个明白。 这天夜里,王杰又是悄然起身下床。 王嫂子这次根本没睡,特意等王杰脚步声远离,她才悄摸爬起来,光着脚跟上。 月色黯淡,医馆后院一片寂静。 她看见王杰的身影走向后院角落里那间堆放杂物的厢房。 那屋子常年锁着,早年间用来储存药材的地库入口就在里面,后来药材都挪到了前堂旁边新修的库房。 这地库就废弃了,里面除了破旧家具,也没什么东西。 王嫂子心里咯噔一下,藏得这么隐蔽?! 好你个王杰,居然敢给老娘搞金屋藏娇! 眼瞅着王杰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王嫂子等了片刻,也跟着进去。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通往地库的木板被掀开了。 空洞洞的入口里面,隐约传来王杰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真是这里! 王嫂子气得胸口起伏,心中又是愤怒又是酸楚!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贱货! 第19章 夫君,他们好凶啊 王嫂子顺着台阶缓步往下走,越往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草药味道。 直到来到地库中,借着昏暗的油灯,她看见了从未想象过的恐怖画面。 心中的怒火瞬间冻结,表情停滞,身躯也僵硬住了。 这里并不是什么偷情幽会之处,反而是一个地牢。 她看见地牢角落里有一个被粗重铁链锁住的人,衣衫褴褛,头发蓬乱,靠在墙上,正是失踪的老赵! 他看起来虚弱憔悴,但眼睛却死死瞪着前方,里面充满了血丝和滔天的怒火。 而老赵瞪着的人正是她的丈夫王杰。 她脑子“轰”地一下嗡嗡作响,瞬间想通了一切! 怪不得巡捕房的人到处搜寻老赵他们,原来是因为老赵并没有被喜轿带走,而是被人为关押起来了! 而这个人正是王杰!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那看似老实巴交的男人,背地里居然是如此心狠手辣、残害人命的恶魔! 恐惧瞬间涌上心头,她此刻只想逃离这里,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来。 她颤抖着后退,却不小心碰到一根木棍。 “咕咚”一声很是清晰。 王杰猛地转过头来,眼神变得锐利和警惕,直接锁定了台阶处的王嫂子。 四目相对。 王嫂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看见王杰眼中浮现几分震惊、慌乱,随即迅速被浓重的阴沉所取代。 “你怎么在这里?” 王杰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出情绪。 “我......我......” 王嫂子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听见动静......担心你,当家的......这是怎么回事?赵叔......怎么会在这里?” 王杰死死盯着她,眼神变幻,最终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 “你都看见了......这事,别问,也别管。赶紧回去,就当今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 “为了这个家,为了爹,记住,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 王嫂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连点头,眼泪也瞬间涌了出来, “我懂,我懂!当家的,我这就走,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发誓!” 她此刻只想逃离,离这个可怕的丈夫、这个可怕的地方越远越好。 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忽然听见角落里老赵的惊呼声, “快跑!” 可惜已经晚了。 随着一声闷响,王嫂子浑身一震,动作僵住。 她茫然低头,看见自己那只熟悉的手从自己胸口处透了出来。 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向王杰。 王杰表情在昏暗光线下晦暗不明,那双眼睛冰冷平静, “一个人知道的,是秘密。两个人知道的......就是把柄。” “你别怪我。” 王嫂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眼中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凝固住,彻底失去光彩。 王杰扶着她的尸身,看着她熟悉的脸庞,和嘴角鲜红刺目的血。 忽然间,他恍惚了一下。 成亲那天,洞房花烛,盖头掀开,她嘴唇涂着胭脂,也是这么鲜红。 那时候他牵着她的手,心里想着,这辈子要好好待她,让她过上好日子...... 王杰忽然低下头,吻住妻子逐渐冰冷的嘴唇。 一旁传来铁链哗啦啦的声响,老赵目眦欲裂,嘶吼道, “畜生!王杰!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她是你的妻子啊!” 王杰看向歇斯底里的老赵,原本那张平静的脸突然变得扭曲起来,厉声喝道, “都是因为你,她才会死的!你早把那武学交出来!她就不会死!” 他直接往地上啐了口血沫,转头离开了地库。 ........ “回门”当天,清晨。 宅子前,鬼汉子领着鬼家丁、鬼丫鬟们排成两列,神情肃穆,向着周婉深深躬身行礼。 “小姐此行人间,万事小心。” 鬼汉子的声音少了平日的油腔滑调,多了几分真切。 周婉微微颔首。 陈渊在一旁默默观察,总感觉有一丝不对劲,这阵仗不像是简单的告别,反而像是永别般。 难不成周婉此行,另有深意? 陈渊这般想着,只可惜自己眼下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实在是琢磨不出来什么。 “夫君,我们该走了。” 周婉转过身,她按照回门的习俗,换下了那身华丽的凤冠霞帔,穿着一身红色衣裙,虽少了几分艳压四方的庄重,却多了几分人间女子的娇俏。 两人相伴而行,离开这座大宅。 身后的鬼群无声伫立着,宛如一尊尊石化的雕像,默默目送他们离开。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管家大人,小姐她会得偿所愿吗?”有个小鬼问道。 鬼汉子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脸上浮现几分复杂神色,轻声道, “这个......谁也说不准。” ...... 离开大宅后,两人很快便来到那片困住陈渊数天的坟地。 陈渊察觉到身旁的周婉此时呼吸微微加促,似乎是有些紧张。 他不由地挑了挑眉头。 难不成,周婉自己也不确定究竟能不能走出这片坟地? 好在意外并没有发生,两人很快便走出了这片被迷雾笼罩的坟地。 陈渊松了口气。 总算是逃出来了。 陈渊脑海里闪过趁机逃跑的念头,可转念间便打消了,因为他注意到周婉的余光时不时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离开荒坟区域后,两人沿着一条偏僻小路前行。 走了没多久,周婉忽然停下脚步,微微蹙眉看向前方。 陈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林子中突然蹦出来一伙山贼! 他们面露凶光,手里拿着刀枪棍棒五花八门的武器,一看就是附近镇子的地痞流氓,噶伙来劫路了。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为首的大汉大声吼着,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可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周婉绝美的容颜。 美! 太美了!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这凶恶大汉身后的几个小弟也是这般色鬼模样,个个眼冒绿光,目露贪婪。 察觉到这些贼人的眼神。 陈渊眉头一皱,悄然向前迈了半步,恰好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虽说自己和周婉夫妻间的“感情”不算多好,但好歹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娘子。 见视线被一个毛头小子挡住,大汉心中顿生恼意,当即厉喝道, “臭小子!还不快滚开!把你身后的那个女人交出来!” 陈渊闻言嘴角微微抽搐,心中生出一股荒谬感。 这群人当真是色字当头,不知死活,连这位“凶”级怪异都敢觊觎。 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的谁最凶名在外、谁最杀人如麻! 正当陈渊以为下一刻便要看见血流成河的场面时。 却不料,周婉轻轻向他身侧靠了靠,伸出白皙小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柔声道, “夫君,你们看着好凶,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声音软糯,眉眼含怯,再配上那张天仙般的面容,瞬间让贼人们眼睛都直了。 第20章 唯有这身子还算干净 陈渊嘴角微微抽搐,知道周婉在演自己。 为首大汉再也忍不住,直接大吼一声, “兄弟们上!抢了钱财,再把那小娘子带回去做压寨夫人!至于这男的,宰了!” 七八人当即挥舞着武器,嗷嗷叫着冲杀上来。 陈渊轻啧一声,周婉的恶趣味实在是太重了,这明显是在戏弄自己。 他虽是这样想,可手上动作并不慢,腰间横刀瞬间出鞘,寒光闪过,刀法凌厉。 惨叫声接连响起,鲜血飞溅! 不过片刻功夫,七八名贼人便尽数倒在血泊中,无一生还。 “娘子这下可满意了?” 陈渊语气无奈道。 周婉掩嘴轻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夫君刀法精妙,护妻有方,为妻很是欣慰呢。” 陈渊叹着气收起刀,不再理会她的调笑,继续前行。 周婉宛若踏青闲游的小媳妇,慢悠悠跟在陈渊身后,从容不迫地踏过血泊中的遍地尸骸。 她凝视着陈渊稳健的步伐,忽然想起方才他挡在自己身前的那半步。 动人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正午时分,他们抵达了白河村。 六十年过去,这里早已物是人非,房屋翻新重建,道路扩宽,但依稀还能看出当初的村庄格局。 村口有些年轻人聚在一起闲聊,看到一袭红裙的周婉款款走来,顿时眼睛发直。 可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到陈渊腰间那把沾着血迹的横刀,又顿时蔫了下去,纷纷挪开了视线不敢再看。 而不远处的老槐树下。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颤颤巍巍地走过。 他无意间抬眼瞥见周婉的面容,瞳孔骤然收缩,竟然直接被吓得昏厥过去,嘴里还无意识地喃喃重复道,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旁边的村民一阵慌乱,连忙去搀扶老人。 周婉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那昏厥的老人,又缓缓扫过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她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但眼底深处的怨毒,却没有丝毫消退。 六十年的时光冲刷了村庄的面貌,却未能冲刷掉她心中的恨意。 陈渊注意到这一幕,看了眼槐树下的骚动,又看了眼周婉。 他心中清楚,这倒霉老头应该是认出周婉了。 突然看见六十年前死去的冤魂,重新站在太阳底下,任谁都会直接吓懵的。 周婉再度迈动脚步,向着记忆中村正的家走去。 陈渊默默跟上。 如今的村正家是一座颇为气派的青砖瓦房,在村中很是显眼。 周婉没有丝毫客气,直接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内,一个须发发白、满脸皱纹的老人,正坐在躺椅上晒太阳。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来,眯起昏花的老眼看向来人。 当他的目光落在周婉的面容上,老村正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缓了好一会儿,老人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着周婉,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周......周姐姐,真、真的是你?” 周婉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再度闪过一丝怀念, “六十年了,当年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个拖着鼻涕、跟在我身后要糖吃的稚童。如今,也老成这样了。” 老村长浑身颤抖,老泪纵横,看着周婉六十年不变的容颜,不知是恐惧还是感慨, “是我,狗娃子......周姐姐,你......你没变,你一点没变......” 随后,他目光缓缓看向周婉身边的陈渊,眼神中带着些询问。 可周婉并没有给他介绍陈渊的想法,只是平静开口道,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来叙旧的,告诉我,当年那个人......白河村原来的村正。王富贵,他在哪里?” 王富贵? 陈渊目光闪烁,就是这个人把周婉害成如今这个惨样,家破人亡,六十年间不得安宁。 老村长闻言,脸上浮现几分轻松,仿佛他早有准备。 或者说,这几十年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已经在他心底翻滚了无数遍。 今天,终于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周姐姐,当年王富贵那个畜生在事发后,卷走了村里不少钱财,连夜跑了。官府通缉过他,但没抓到......”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打听。” “直到二十年前,我有一个走南闯北的远亲,终于在青阳县城......看到了他!他没死!他改名叫王福,在青阳县城西街开了一家名叫‘金玉堂’的武馆!” “青阳县城......金玉堂......” 周婉低声重复着,声音宛如凛冽寒冬。 轰!! 刹那间,以她为中心,一股滔天的怨气冲天而起! 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云密布,狂风呼啸,大雨连绵! 周婉仰起头,望着老天,忽然发出一阵凄厉却又带着无尽快意的长笑, “哈哈......哈哈哈!当真是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笑着笑着,两行血泪滑落,在她绝美的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没死......他真的没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然而,在近乎癫狂的快意褪去后,涌上周婉心头的却是极致的痛苦与绝望。 因为她背负着规则,哪怕找到了仇人的踪迹,她也无法离开这片区域,去往青阳县城。 复仇的希望明明近在咫尺,却如镜花水月般遥不可及。 待她平静下来后,抬眼看向陈渊,目光复杂, “狗娃子,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这个人说。” 老村正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对周婉躬身行了一礼,便蹒跚离去,将庭院留给两人。 陈渊看向周婉,对于她想说的话,心中有些猜想。 也许她没有办法去那青阳县城,因此想要拜托自己...... 周婉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平静开口, “夫君,你猜的没错,我离不开那座宅子。之所以能来这白河村,还是因为回门的习俗契合了规则,而你......” 她顿了顿,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陈渊。 陈渊愣了一瞬,然后脸色骤变,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是的,你也一样离不开。从我们拜完天地的那一刻起,你也成了规则的一部分。” 陈渊闻言如遭晴天霹雳。 怪不得自己无论从哪个方向离开大宅,最终都会回到那扇漆红大门前! 他脸色越发难看。 老赵此时还生死未卜,自己却要永远被困在这里?! 他艰难开口道, “难道什么法子都没有?” 周婉上前一步,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 “有,只要我死了,这规则便会消散。” “王富贵害我家破人亡,让我化作孤魂野鬼,受六十年规则束缚,日日承受怨念啃噬。” “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为了师傅不惜以身犯险地逃出宅院。” “我想求你,帮我杀了王富贵,了结这六十年的血债。” 陈渊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可以就此消散,只要他能够帮她复仇。 他是她等了六十年唯一的机会。 “......我可以帮你。” 没有过多思索,陈渊便沉声答应下来。 他本就对这种恶人的所作所为厌恶至极,更何况这还关系到他脱离规则的法子。 周婉却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些悲哀, “空口白话的承诺,是靠不住的。这世道,我见得多了。” “我需要一个‘债’,一个你非还不可的‘债’。” 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点在陈渊的额头, “我周婉此生,别无长物,唯有这父母所赐、未曾玷污的身子,还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