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苦流年》 第一章-逆臣 三更,盛安。 整个帝都,已经进入宵禁,漆黑一片,仅有夜空的圆月,照出朦胧微光。 皇城中轴天街上,六骑驰骋,身后跟着一辆单驾马车。 六骑在一座阔落的府邸正门前下马。 六人皆身着黑色飞鱼服,头戴乌纱描金帽,腰挎鎏金弯月短刀。 为首的一人,鹰瞵鹗视,身材高大,虎背蜂腰。 身旁跟着一位副手,手中提着一盏夜灯。 灯光照出正门头上挂着的门匾,“司马府” 。 那人使了个眼色后,身旁的副手抓着门环扣门。 过了一会儿后,门内传来脚步声音,一位约摸二十多岁的青衣门仆,推开府门,见到众人,以及腰间别着的弯刀,不耐烦的表情瞬间消失,流露惊恐之色。 “锦衣卫。” 为首的那人亮出腰牌,而后语气漠然道:“皇帝召司马大人入宫。” “……” 门仆一愣,而后连忙点头应和,“小人这就去通报老爷。” 在他刚转身,沈康便叫住:“跟司马大人说,不必着急,更衣正冠再走。” “小的明白!” 门仆稍微大声,沈康便抬起手指,作出‘噤声’的动作。 对方用手捂住嘴,而后急忙前去通报。 大约一刻后,一位身着深绯色暗花提纹,身材瘦削,两鬓白发的老年官员尽可能快步走出,但步履沉僵,显得十分慌乱。 “司马大人。” 沈康身姿挺拔的双手作揖。 司马煜强行的作出笑容,也作揖回礼:“沈爷这个时候亲临是?” “司马大人,请。” 沈康不语,伸手邀请。 司马煜不再多问,颤颤巍巍的被带到了马车上。 接着,前后各三骑,护着马车,沿着皇城天街一直到达宫城。 司马煜下车后,一位面庞富态和蔼,与他年龄相仿的公公已经提着灯,提早等候。 在搜身完毕后,公公就带着他进入宫中。 两侧高耸的夹墙之中,老公公搀着司马煜,二人快步行走。 “陈公公。” 中途,司马煜终于还是忍不住,近乎请求的说道,“陛下深夜召我,是为何事啊?” 深夜,急召,还是锦衣卫亲自上门。 这样的架势,没有人会不怕。 甚至说,已经超出了正四品的规格。 这时,陈公公停下了脚步,看着他,和善的表情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咱家不能说太多。” “请公公指点。” 司马煜弯腰行礼。 抬起头后,陈公公看着他,道:“是急事,是大事。” 说完,他就不语了。 而司马煜比询问之前,更加惶恐了。 然后,一直的被带到了宣宇殿。 在最后一次搜身检查后,他低着头,缓缓的,步行到了殿中。 从一处屏风拐角,里面就是内室。 从他颔首的视角,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只铜虎脚踏。 铜器之上,一对粗糙如树皮的脚,踩在了上面。 “臣司马煜,参见陛下。” 司马煜进入后,连忙匍匐参拜。 面前,一只厚实有力的手掌,缓缓抬起。 一旁的陈公公道:“司马大人,起身吧。” 司马煜慢慢起身。 在他的面前,一位身着明黄色睡袍,霜鬓如戟,眉眼下垂但却如卧虎般犀利的男人,泰山临御的坐在身前。 皇帝看了眼司马煜,道:“赐座。” 而后,陈公公搬来一个圆木的坐凳。 “谢陛下。” 司马煜坐在了侧边,依旧是惶恐。 但看出皇帝的情绪平和,又稍微松弛了一些。 “朕做了一个梦。” 皇帝突然说。 司马煜,看向了他:“陛下做了怎样的梦?” 面色深沉,皇帝缓缓的开口道:“在梦里,朕坐在大殿上。 皇太孙满身是血的跑了进来,抱着朕的腿,哭着喊,皇爷爷救我。 在他身后,一个人一手提着剑,一手提着头。” “……” 听完这番话,司马煜整个人都僵硬了。 第一次看到,对于这种咒梦,皇帝脸上竟然不怒不燥,甚至还有些许的‘惧’。 遂,开口道:“陛下,可记得梦中提剑之人的长相?” “如何?” 皇帝问。 “如果知道长相,令画师画出梦中之人画像,分派到各州郡,长相若有相似者……一律格杀。” “那如果没看清长相呢?” “那对方可曾开口说话?” “他没有,但他身后之人说话了。” “身后之人?” 司马煜不解的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 缓缓的转过头,看向司马煜的眼睛,皇帝面无表情的开口道:“殿下,太子之争,素来如此。” “……” 话音刚落,司马煜匆忙的起身。 紧接着完全匍匐的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恳请陛下恕罪,让臣收回刚才那句话!” “抬起头来。” 皇帝说。 颤颤巍巍的,司马煜抬起头来。 “朕要你说,那个‘殿下’是谁?” 皇帝抬起手指,指着司马煜。 “臣不知道!” “那就猜。” “臣,臣不敢猜!” “不猜,朕就杀了你。” “……” 不怒自威的眼神让司马煜被吓得快要肝胆俱丧,挣扎的纠结一番后,他极力的摇了摇头,“陛下,臣不敢猜!” “作为太卜令,解梦不是你擅长的吗?” 皇帝凝视着他,语气第一次的有了起伏:“朕现在就要知道,这个梦何解。” 跪着抬起头,仰视着皇帝,司马煜在心理建设良久,自知不可能置身事外,于是斗胆开口道:“陛下,梦里的皇太孙是?” 在十几年前‘太子造F’案之后,皇帝就再也没有立过太子。 既然没有太子,何谈皇太孙? 皇帝摇了摇头:“朕只知道他是朕的皇太孙。” “那持剑之人,手上提着的头是?” “应该就是太子。” “那陛下看清是谁了吗?” “有点像晋王,又有点像吴王……” “臣冒昧请陛下先不要猜。” 司马煜哆哆嗦嗦的开口道。 道理很简单。 那颗头是谁,就意味着谁失去成为储君的机会。 不然就会遭受诅咒,他当太子,他就会被斩首,皇太孙也会被追杀。 这个时候只要自己没作出反应,随性的皇帝再把这个话传出去,吴王和晋王能把自己剁成肉酱…… “那提剑的那个人,也是朕的儿子?” 皇帝直白的问。 第1章应梦逆臣 “按照梦境来说的话…有可能。” 司马煜不敢敷衍,如实的回答道。 “只要把这个皇子杀了,就能避免逼宫之乱。” 皇帝自己推测道。 “可是陛下并不知道这个皇子是谁……” 皇帝忽然的,想到了什么,道:“嘉瑞二十七年,陈美人生产的时候,所怀男婴是双腿先出的,陈美人受尽折磨后,还是出血而死。 朕当时给他取名叫忤生,意为忤逆而生。 而能够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除了他,还有何人?” “可是并不能确认就是六殿下……” 因为‘忤生’的事情,皇帝膝下七位皇子,其中六位都被封了王,唯独魏忤生没有爵位。 于是官僚贵族和民间,都称呼他为六殿下。 “那就杀了。” 猝然的,四个字毫无感情的砸了下来。 那就杀了。 如果就是他,那这个咒梦就此解除了。 如若不是? 死则死矣。 “陛下,滥杀无过皇子,这是大不吉,大不吉啊!” 见状,司马煜用力叩首,竭力劝诫道。 但似乎,并未起效。 枯槁般的眉头皱起,皇帝愈来愈觉得,那个人就该是忤生。 “陛下。” 突然的,司马煜抬起头,对于这种敏感的事情,主动开口:“此梦的关键在于,那位‘殿下’身后的人。 是他怂恿皇子…只要杀了妖言惑众的佞臣,此梦可解。” 何为清君之侧? 君上和储君是真龙和幼龙,不能攻击。 所以,你只能攻击具有嘲讽的随从。 “你能卜一卦,算出这个人是谁吗?” 皇帝问。 “陛下,此人出现后,开始祸乱朝纲。 而现在朝局稳定,天下太平,国势蒸蒸日上。 说明此人并未出现,倘若何时,有人意图动摇国本……那人就是应梦逆臣。” 本来锦衣卫的设立,已经让朝中高官人人自危。 要是说在你们之中,有一个大反贼。 京都官员,那就活不下去了。 “还有。” 抬起手指,皇帝对司马煜的话补充道:“谁勾结皇子,谁就是应梦逆臣。” “是。” 司马煜肯定道。 至少现在的这一批官僚,暂且安全。 虽然杀一个皇帝厌恶的‘忤生’听起来更为高效。 可如果杀了忤生,皇帝继续做那个梦怎么办? 以君父的威严,很有可能说出这种话的:看来是杀错了,那你赔朕一个儿子。 而得到这种答复后,皇帝似乎也逐渐接受。 这时,司马煜问道:“陛下,这个梦只跟臣一个人说过吗?” “是。” 虽然身旁的陈公公也听到了,但他显然不能在人的范畴之内。 那是皇帝的化身。 双手伏地,六十岁的司马煜,铿锵有力的起誓道:“这个梦,臣会一直带到黄泉!” ……… ……… 头疼。 疼,疼,疼。 宋时安躺在床上,感觉到头疼欲裂。 而这时,一个身着华袍的严肃男人走了进来,看到床上躺着的青年,以及在身旁哭丧着脸坐着的女人,陡然破口大骂道:“这畜生,到底死了没有?!” “……” 听到这个,女人起身,哭啼啼的扑到了他的身上,“老爷,这可是你的亲儿子啊。” “我没有这种儿子。” 指着床上躺着的青年,男人咬牙切齿道:“竟然在乡试前几天,在酒楼喝花酒喝到掉进河里了,这种丢人的东西,还活着干嘛?” “时安是被那些富家少爷带着去的……他本来就不胜酒力,那些人硬要嬉弄他,所以他才喝醉了,掉到了河里。 老爷怎么能完全责怪他呢?就算他有主要的责任,那些人没有剩下的错吗?” “那别人怎么没掉水里,就他掉水里呢?” 男人想到这事,就忍不住恼火,脸颊都气红了。 “老爷,他明天就要去考试了,等他醒后,你先别责骂他好吗……” 女人哀求说。 “考试?从十四岁考到现在,连一个举人都考不上。 老子当年可是二十岁中进士,这样的蠢货,畜生,怎么能是我生的呢?” 考举人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是有些难度。 但父亲进士,官宦之家,连着几次考不上,那就是丢人。 女人只得继续打亲情牌:“老爷,时安再怎么愚笨,那也是您的儿子……” “宋策才是我的儿子,这丢人的畜生,醒了就给我滚出宋府。” 男人说完,又将纠缠着自己的女人推开:“你再说,你也跟着一起滚。” 语罢,男人就气冲冲的出了房间。 女人则是趴在宋时安的旁边,大哭起来:“时安啊时安,你快醒醒,你不活娘也不活了……” 好重,好吵。 宋时安感觉到了身上有一股压力。 他记得,他自己应该是从市里开完会,见了几个朋友后,然后连夜开车回镇上。 对,晚上十一点的国道。 他正常的开着车,并在正常过绿灯的时候,迎面一辆遮牌百吨王红灯不减速拐弯…… 记忆到那里,就没后文了。 是撞大运了吗? 缓缓的,他睁开了眼。 头顶,没有惨白的天花板。 而是几根粗糙的实木横梁,将三角的房顶撑起…… 屋内,也是完全的陌生。 跟农村的老房子不同,像是横店拍戏的剧场,并且更简陋一些,处处都透露着古朴。 “儿子,你醒了?!” 在他睁开眼后,一个女人惊讶喊道。 同时,一张满是泪痕的脸,也强行的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女人哭的凄厉悲惨,眼袋都垂重了。 “时安,你听得到吗?娘在这里,你有什么话都跟娘说。” 女人露出惊喜的神色,语气十分激动。 娘, 还有‘时安’。 我确实是叫时安。 但我妈不长这样啊? 陡然的,一股子记忆,强行的往脑海里灌输。 各种画面,如同走马灯一样,刷刷的过。 当然,也包括面前这个人的身份。 最重要的,是一个离谱的世界观和身份出现了。 虞朝? 盛安令之庶子宋时安? “时安你快说话啊,急死娘了!” 思绪被声音打断,宋时安看着她很久后,开口道:“我饿了。” 第二章-上岸 “儿啊,趁热喝粥。” 江氏把一碗热粥端到了宋时安的面前,然后坐在床头,笑盈盈的看着他喝粥。 端着粥,宋时安一边用铜勺喝粥,一边整理当前的现状。 午夜的国道他撞了大运后,就被送到了这样一个世界。 不是中国古代的任何一个朝代,他所处在的国家叫大虞。 而在大虞之前,也经历了十数个朝代。 跟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一样,文明的发展也是从奴隶社会逐渐过渡到封建社会。 也出现过战国这样的时期,并在这段时期内,萌发出了各种思潮,然后逐步被更利于封建统治的‘圣学’所统一。 圣学,顾名思义就是圣人的学问。 对应的,基本就是儒家。 其实本质都是相通的,驭民之术。 或许是因为机缘巧合,宋时安魂穿到了一个同样叫宋时安的富家少爷身上。 其父宋靖是当朝进士,官居盛安令,相当于市长。 宋靖的家族也相当的有民望,槐郡宋氏,祖上曾出过九卿这样的高官。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自己的身份就同样显赫了。 因为他的生母江氏原本是宋家的一个婢女,是平民都算不上的贱籍。 庶出在古代相当于什么呢? 大汉骷髅王袁术曾经这样锐评过他的亲哥:袁绍?我家的一个奴仆而已! 所以哪怕宋靖只有两个儿子,家产也跟他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这就是中国古代的继承逻辑。 不仅是皇室,在世家里,也是有‘皇位继承’的。 因为世家所掌握的政治资源和财富资源是有限的,而为了维持家族的兴旺和发展,不削弱实力,只能代代单传。 不像现在,要么平均分,要么有偏爱的三七分,古代基本上都是十零开。 嫡出还好,庶出就更别说了,在情感上,甚至不如嫡亲侄子。 就像曹操,所统计的儿子有25个。 但为大家所知的,也就操,仁,真,爽。 啊不,是丕,彰,植,熊,昂。 顶多再加个冲。 而这位宋时安还是个傻B纨绔,如果不努力,这辈子也就不上不下,卡在那里了。 “儿。” 在宋时安表情沉寂,若有所思的喝粥时,江氏庆幸的开口道,“还好你现在醒了,不会耽误明天的乡试。” 宋时安点了点头。 “你一定要好好考,争取考上个举人,然后你爹再给你谋个京城的吏。 别看他嘴上严厉,但你要真考上了举人,他不会不帮你的。” 江氏语重心长道。 科举是大虞当朝的皇帝开创的。 跟宋时安所知的科举差别不大,但只有三个级别。 童试,考取的为秀才,每年一次。 乡试,考取的为举人,每两年一次。 会试,考取的为进士,每两年一次。 其中前三甲,就是状元,榜眼,探花。 少了一个殿试也合理,毕竟人口基数摆在这里。 而为人所熟知的《范进中举》,说的就是古代高考。 而且因为这篇文章,导致现在人普遍对举人有两个误区。 一,举人非常难考。 二,考上举人就能当官。 举人的确难考,但谈不上极其难考,因为在有科考制度后,举人就是进入体制的前提。 第2章上个岸先 而考上举人之后,绝大多数的人,都只能为‘吏’。 只有极少数名次非常靠前的,才有机会当候补官员。 范进中举之所以牛逼,并不是考上了举。 而是,他是全省第七名中举。 每个省中举的名额都有上百人。 如果是世家官僚背景,在开局大幅度领先教育资源的情况下,考不上举,那就是废物。 如果这一次宋时安再落榜,那就是连着三次没考中。 废中废中废。 所以,不要光谈宋家这个原生家庭对宋时安的伤害。 宋时安在商K酗酒掉进河里差点淹死,对原生家庭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娘,我喝完了。” 宋时安喝完粥后,将碗递给了江氏。 见他要起身,江氏连忙问道:“你要做什么?刚醒来还是多休息。 你有什么事情,娘替你做就行了。” 宋时安摇了摇头,而后走到了自己的书案,缓缓坐下:“娘,我要读书了。” 听到这个,江氏露出惊喜笑容:“我儿真有骨气,明天一定考个举人给你爹看看!” “会的。” 宋时安微笑的看向江氏,温柔道:“那娘就先忙去吧,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话,就不要进房了。” “嗯嗯,娘不打扰你,不打扰你。” 江氏笑嘻的退出了房,并将门给带上。 而宋时安,看着一桌的乡试卷宗,找到了上一届乡试的那一份墨卷,松了松筋骨,面带轻松笑容。 哪怕明天就要考试了,他也丝毫不慌。 别人说考举人不难可能是装逼。 但他,还真的没装。 九八年山东农村,一个男孩出生了。 二十七年后,一位贵州定向选调生,投身到了现代化建设的汪洋大海。 回首我的来时路,没有敌人,全特么是考试! 所以当前目标,先上岸。 然后,再成为一位久经考验的封建主义战士。 …… 宋府,古色古香的书房里。 一位约摸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坐在书案前,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身旁拿着书的宋靖,认真聆听讲课。 这时,门外一人轻轻叩门后,端着茶点进来。 原本以为是丫鬟,宋靖没有理会,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声的笑着说道:“老爷,时安醒了。” 宋策听到这个,侧过头,面无表情的看了过去。 宋靖毫无波澜道:“知道了,出去吧。” 见宋靖并未勃然大怒,江氏也知道他没那么生气了,遂笑着把茶点放在了一边。 “策儿。” 继续的,宋靖讲授道,“乡试分两科,一科是辞赋,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 然后另一科就是策论,一般来说,策论的考题都跟这一年的国势有关,所以今年的题目,很有可能关于和齐国在北境的战事……”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见江氏还站在旁边,遂不耐烦的问道:“还有何事?” 低着头,做出笑容,江氏试探性的说道:“老爷,时安明日也考试,要不要把他也叫过来听一听……” 没等她说完,宋靖当即怒道:“出去,别让我见到那个畜生!” 第三章-科考 虽然宋时安对考试很擅长,基本上没有什么发挥失常的时候,但毕竟是完全不一样的古代科考,所以他翻阅了几十年所有的乡试卷宗。 以及,每一届的解元范文。 也就是省状元的试卷。 出乎意料的是,大虞的宋时安备考了这么多年,书房里的墨卷竟然都没什么褶皱。 这他妈是一点都不学啊。 但也有好消息:新身体有一颗崭新的脑子。 乡试的考试总共有上午下午两科。 辞赋,策论。 辞赋一般都是命题作文,给一个题目,做一篇诗赋,考察考生的文笔。 策论就相当于申论,给一个实事的国事,要求写一篇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案,或者说形成这种原因的根源,考察学生的治理能力。 两科都不是评分制,是排名制。 先按照文章的内容,评定出等级,甲乙丙丁。 然后再将这些等级里的文章,进行排名。 单科第一,就是甲等第一。 而且相当因人制宜的就是,倘若两科之中,有一科非常优秀,达到了甲等,哪怕另外一科很差,是丙丁级别,也能够中举。 也就是说,辞赋写得好能中举。 策论写得深刻,也能中举。 毕竟材料型人才,实干型人才,在官场都有很大的需求。 不过一般一科能达到甲等的,另外一科都不会太差。 而如果要中解元,也就是全省高考第一,光是一项得甲等第一可不行。 君子六艺,古之仕人,都是要求全能的。 不出意外,每一届的解元,都是文笔,书法,策论深度上佳的顶级人才。 哪怕是二十岁考中进士的宋时安老爹,被乡里称作‘神童’,但他当初的乡试,也都没有考到解元,只是亚元(第二到第十名)。 “呼……” 学到傍晚全身疲乏的宋时安,对于明天的考试,已经有了一定的把握。 如果是按照常规手段硬考的话,中举概率不高。 只能够凭借策论的深度,冲击一下举人。 毕竟辞赋这方面,他作为一个现代人,天然劣势。 但无妨。 我这么多年积累的文学底蕴难道不算我的学识吗? “睡了睡了。” 没有在考试前过度的刻苦以至于扰乱生物钟,宋时安早早的就下榻就寝了。 吹灭身旁的灯,躺在床上的他,看着月光透过纸窗映照出轮廓的悬梁,对于穿越的事实,逐渐的接受了。 既然撞了大运,那就只能老老实实的接受现在的人生。 不对。 甚至,有点小兴奋。让一个山东男人来玩真人版的升官模拟器,太爽了吧这也! ……… 卯时日出,天空露出一抹鱼白。 城门开启,集市开张。 宋时安还保持着原来的作息,早早的醒来,穿衣戴冠,漱牙洁面后,就去到了江氏的房里。 “我儿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在房间里绣绢的江氏有些好奇,笑着问。 “不是要考试了么。” 宋时安说。 “那还早呢。” 江氏说着,就对房里的丫鬟说道,“把早膳端来。” “是的夫人。” 丫鬟照做,离开了房间。 一般来说,世家贵族吃早餐的地方都是在园亭或者厅堂。 但宋时安这种庶子,肯定没办法上大桌,平常都是和江氏一起吃的。 不过也不是全都这样,如果母亲娘家强大,哪怕是庶出,在家族里的地位都不会太低。 但江氏是比平民地位更低的丫鬟出身,娘家也都是平头百姓,不切实际的想法,根本就不能够有。 过了一会儿,丫鬟端着早膳来。 “那娘,我就去考试了。” 第3章科考日 相当简单的吃完后,宋时安带着考试入场的凭证,直接离开了江氏的房间。 “好的,用心科考。” 江氏说完后,突然想起些什么,连忙起身,将收拾好的包袱拿起来,追了出去:“诶,这孩子!” 出了偏房,就是宋府的庭院。 水榭花簇,辗转曲回。 盛安令府邸,虽然比不上那些顶级官员的豪宅,但也是相当宽阔气派的。 一想到这么大的基业,宋时安连一片瓦也分不到,心里便不由得产生了从这个家里偷点什么的冲动。 在走了一会儿后,终于到达了正房与正门之中的中院。 这时,宋时安停下了脚步。 在正房前,热闹的站着一堆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哪怕一向是严肃刻板的宋靖,也出现了不明显的微笑。 在宋靖旁的那位年龄比江氏要大不少,但皮肤白皙细腻,珠圆玉润,贵气溢出,外貌状态看起来也就约摸四十的女人,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崔夫人。 京兆崔氏的大小姐。 崔氏,京都五望之一,甚至比槐郡宋氏更加显赫。 “我策儿真是仪表英俊,天生富贵啊。” 用手抚着宋策的侧脸,崔夫人笑容满面。 这时,旁边弯着腰的宋府大管家宋淦,满脸崇拜的赞叹道:“小人从未见过这般的公子,真是神采奕奕,宛若神人啊。” 这番话,直接就把崔夫人也吹爽了,笑盈盈的抬了抬手:“赏。”然后,便有人给宋淦发起了赏钱。 宋淦点头哈腰的双手接上:“谢夫人,谢公子。” 而被这样众星捧月,环簇在中间,身着一袭白衣的少年,依旧是十分淡定。 淡定的,有点装逼了。 “策儿,记住昨日我跟你说的。” 宋靖叮嘱道。 “父亲,我记住了。” 宋策点了点头。 接着,往后退了几步,跪地向父母行叩拜之礼。 “时安,你干粮落下了啊。” 江氏追了出来,将一个包袱塞到了对方手上。 而看到那边的其乐融融后,脸色沉了下,接着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儿子,好好考。” “知道了娘。” 带着干粮的包袱,宋时安对着江氏点了点头后,便朝着府门走了过去。 “父亲,母亲,我走了。” 起身郑重的与二人道别后,宋策便从正大门而出,带着宋府的车夫一起。 “要是十五岁考中举人,这可是比你当初还强吧?” 望着儿子的背影,崔夫人打趣道。 “儿子比老子强,有何问题?” 宋靖对宋策言语之中忍不住的透露出溺爱,但很快又严肃的补充道,“还都没考呢,不要乱说。” “谁都夸我儿天资聪慧,有进士之姿。 区区举人,有何困难的?” “举人也有解元,亚元,普举之分。” 在两人提前开香槟聊得有些忘乎所以之时,宋时安突然在二人前面,悠悠而过。 并且在迎面时双手作揖,象征性的行了个礼。 看到他,崔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面露鄙夷。 不过在他逐渐走远时,她那鄙夷的表情变得有些惊讶。 然后是生气,连忙对宋靖提醒道:“阿吉。” 被唤作‘阿吉’的宋靖看到宋时安朝着正门越来越近,遂怒骂道:“混账! 那是你能走的吗?!” 古代官宦人家的大门只有主人,夫人,嫡子女,以及皇族贵客能走。 除开门仆外,但凡有下人敢走,那都是可以直接乱棍打死的以下犯上。 “……” 被厉声呵斥的宋时安,停下了脚步。 然后下一刻,背着干粮包袱的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朝着正门快跑的冲了出去。 第四章-战 “他真走了!” 这一幕,一下子将优雅富贵的崔夫人给惊愕,愤怒的指着大门,连面部都在颤抖。 在古代,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小事。 贵族维护自己统治的方式,具体表现就为‘礼’。 曹操的亲儿子曹植,只是在司马门跑了下马,就基本上失去了夺嫡资格,并且一连带杀了几十人。 贵族门阀家的大门,同样是威严不可及的。 作为庶出的宋时安,虽然性格不算太好,但也只是懒惰平庸,这二十年来,在宋府基本上都是龟着做人的,从来没有用过大门一次。 哪怕有一次滂沱大雨,侧门无人值守,他也老实的等着,不敢违矩。 可现在,他就当着面的闯了过去! 还不是偷偷摸摸的走! “这个畜生…怎么敢的!” 彻底的,宋靖被触碰到了逆鳞,怒不可遏。 “老爷!” 这时,面色惶恐的江氏跑了过去,连忙哀求道:“时安他只是溺水受了刺激,昏了头,才做出这种荒唐事。 您不要责怪,回来我会狠狠惩罚他的……” “你个贱人,都是你管教无方才会养出这个畜生!” 崔夫人指着江氏破口大骂,充满厌恶。 “别说了,我宋府就没有这样一个混账东西。 他要是敢回来,我直接打死他!” 宋靖说到做到,绝对没有胡言。 而江氏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连忙直接跪下,抱住了他的腿,声泪俱下:“老爷时安他……” “拉开,关回房里。” 但宋靖毫不心软,指着江氏,厉声道:“你再敢给他求情一句,你跟他一起滚!” “老爷,今天是公子科考重要的日子,莫要动怒,莫要动怒啊……” 宋淦连忙以这个理由劝慰,果然就将宋靖的情绪,稍微的平静了一些。 不能因为表儿子混蛋,就忘记了是亲儿子的大日子。 但这个表儿子,只要敢回来,那他就真的死定了。 宋家的嫡女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愤怒,也是瑟瑟发抖,望向府门。 ……… 人生,是真的活了数万天。 还是仅仅过了一天,却重复了数万次? 宋时安知道,自己就这样冲动的闯了正门,他娘的日子会很难过。 但江氏这样难过的日子,已经十几年了。 刚开始还好,崔氏连着生了几个女儿,宋靖就他这样一个儿子。 那个时候,宋时安还感受到了父亲臂膀的温暖。 ‘时安’这样寓意健康安定的名字,也是宋靖走心取的。 但崔夫人生下了宋策之后,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可是嫡子。 所以,这样的日子我要一直重复下去吗? 谁穿越了还要当龟龟。 在扬名立万之后再找回曾经失去的地位和尊重,只会落人一个‘轻薄势利’的话柄,让人觉得阴刻记仇,无大度。 但现在还是一坨臭狗屎的情况下,就敢反抗,日后发达了,评价就成了:少极浑,异于常人,怀大志也。 就看这次科举了。 真等自己考完了,中了举,而且名次还不低,老爹也不至于这辈子都不让他回家。 当然,今天肯定是不能回。 他不能够确认第二次重开是否还能穿越。 出了府门之后,他看到前面的马车正准备走远,于是旋即追了上去。 “停下。” 到边上后他对车夫招呼道。 车夫看了他一眼,愣住了。 然后下一刻,宋时安就从马车后面登了上去,直接坐在了宋策的旁边。 “……” 宋策比车夫更加木然,转过头,看着他充满不解。 “弟弟备考的怎么样了啊?” 宋时安似乎完全没有将这种怪异的对待放在眼里,调整调整后,就稳坐在了马车里。 而跟他挨着的宋策没有理会,继续低着头,看着单手捧着的诗书。 车夫因为车里的公子没有什么要求,也就驾车起行了。 想着宋时安刚才喊的那句‘停下’,相当不屑的哼了一声。 这庶子怕是头昏了,当自己什么玩意啊。 第4章背水一战 宋策没有搭理自己,宋时安也就没有继续缠着他了。 在马车行进的时候,他将侧边帘子拉开,探出头去,相当感兴趣的观察。 虽然说是乡试,但并不意味着就是在乡下考,而是各个州的治所,相当于省会。 盛安是首都,并非直辖市,行政上属于是司州。 整个司州的考生,赴京赶考,参加乡试。 顺带一提,全国的考题都是一样的,试卷由锦衣卫押送到各州治所,没有单独的出卷。 宋时安家的宋府,处在皇城之内。 朝廷的禁军,主要机构,内务府库,廷尉衙门,高级监狱等等,都设立在皇城之中。 四品以上的高官,府邸也基本上也都建在皇城里。 一是与普通民众区分身份,二是皇城治安更好,再就是高级官员需要定期上朝早会,而盛安城过大,外城交通逼仄,光是通勤就要一个多时辰,太远了。 而在皇城住也有不便的地方,没什么娱乐,街上连卖烧饼的摊位都没有。 司州乡试的地点,在盛安外城的贡院。 出了皇城后,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哪怕不是专门的东市西市,主要的街道上,也是人声鼎沸,五行八作,贩夫走卒,热闹非凡。 这个时期,生产水平和经济繁荣程度,宋时安觉得应该是早唐差不多。 甚至说,某些方面有点宋的感觉。 而在街上,已经能够看到不少的考生了。 在乡试考生里,像宋时安和宋策这样的权贵子弟,其实是少数的。 占主要的,还是小地主阶层。 寒门子弟,贫苦出身的也有不少。 但完全的寒门,能够考出来的,真的是太少太少了。 举人里的亚元(前十名)大热,家里基本上都有个当官的爹。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到了贡院之外的放榜处。 就像是高考考场一样,贡院外的大街上,已经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了。 据说,司州今年的考生能够有快两千人。 但录取的,只有不到一百。 也就是说,录取比例在百分之五以下。 看起来不低,是因为这些考生已经是秀才了。 考秀才,还筛选了百分之九十。 当然,考秀才难度不算很高。 那些考了很多次还没中的,大多数都只是会认字,会背个诗,比起读书,多数时间还要帮家里承担劳动力,种田务农。 正儿八经好好学的,不可能考不上秀才。 秀才落榜,就别说封建打压,朝廷做局了。 “跟我娘说一下,我考完这几天就不回家了,跟北都尉的儿子有约了。” 下车后,宋时安便把身上仅剩的一小吊钱扔给了车夫。 “多谢公子。” 车夫双手接过,笑嘻的点头。 但在对方转身后,当即不屑的变脸,把钱收了进去。 宋策拿着书走在路上,不知不觉的,宋时安已经跟他并排了,走的很自然。 宋策没管。 “景明!” 就在这时,三个人见到了宋策,其中一人喊着他的字,而后就一起凑了过来。 同时,像没有看到宋时安一样,直接忽视。 国信副使,大虞外交部副部长的嫡子,朱嵩。 司州河道,司州水利厅厅长的两个嫡子,陆清彦,陆名博。 三人虽然也都家世不凡,但比起宋策还是差了些,再加上四人之中他学识最高,外貌最佳,所以走路的队形很自然的就变成了他被簇拥在中间。 宋时安,直接就被尼玛挤出去了。 “哎,你们说这次策论会考什么?” 朱嵩问道。 “我感觉会考冗官啊。” 陆清彦说。 一旁的他弟弟陆名博反驳道:“这个题考过啊。” “那会不会编造一个虚案,让我们作答。” “这个也有可能啊。” “确实,连着几届,好像都是这样做的。” “毕竟某些事情太敏感。” 在众人各抒己见之时,一向是不主动发言较为沉默的宋策,开口道:“今年与齐在北方的战事,或可关注一下。” 第五章-考场 “时安,你没事啊?!” 就在一行人走着时,迎面来了宋时安的两个熟人。 开口打招呼的是盛安北都尉的小儿子,淳厚。 另外一个是张骥,一个军队里主薄的大儿子,也是庶子。 二人过来后,先是主动给宋策等人弯腰行礼。 陆清彦,陆名博兄弟瞥了二人一眼后,并没有放在眼里,就打算离开了。 唯独宋策走前对他们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其实合理,毕竟两个圈子的差别过于巨大。 淳厚虽说不是庶子,北都尉也是个实权,相当于首都公安分局局长,可宋策他们的父辈,可是能够上朝面圣的,自然不会瞧得上。 哪怕没有受到任何尊重,两个人也表现得很老实。 直至到一行人远去后,淳厚才拍着宋时安的肩膀:“你真是吓死我们了,噗通就掉进水里了啊。” “我们原本还打算去看你的,直接就被你家仆人轰走了。” 张骥说,“就那个瘦瘦矮矮的,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混账。” “那不怪我家仆人,是我爹的意思。” 宋时安道。 “……” 张骥被说的一愣。 不怪仆人,你让我去骂你爹? “才喝了那么点,咋能掉水里呢?我那天回去差点被我爹打死了。” 淳厚责怪道。 看吧,圈子low也是有原因的。 人家见面聊考试,这哥俩见面就压力兄弟。 “真不该听石立那混账的话去喝酒,他都考上了,专拉我们这些新科举人下水。” 张骥说完这句话后,两个人就哈哈笑了起来。 新科举人这个字眼,确实是幽默。 也就是查不了分,能够用‘举人落榜’的借口自我辩护一下,搞得像是差点考上一样。 不过他们这种‘摆烂’也是有理由的。 司州每年中举的考生听起来不少,可司州的官吏更多,儿子也是一大堆,百分之五的概率,对于某些考试能力不高的学子而言,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科举,那帮子下流的玩意,竟也有机会当上官了。” 淳厚看向盛安城里,那几个商贾的儿子们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便充满鄙夷的骂道。 “人模狗样的,还学上我们穿袍戴冠。” 张骥也满是不屑。 因为身出分裂时代,人才不论出处,大虞的科考是不限制户籍的,商人也能考。 有些盛安商二代,也跻身进了上流社会。 但无论怎样,严格的鄙视链还是存在的。 宋策这样的高官嫡子,是毫无疑问的顶层,算塔里的人。 淳厚这样的中层官员嫡子,宋时安这种高官庶子就差了很多,但对外也算权贵。 而在下面,还有低级官员,京吏,他们的儿子,就需要努力巴结淳厚这种人,才能够被带着见见世面。 最后,就是那帮子家里有钱的人富二代了。 是被完全排挤的对象。 哪怕他们模仿世家少爷们的穿着,喜好,出入高端场所,也上不得台面。 综上,能够总结出一个结论。 再跟这帮傻逼玩人就废了。 “这次要是再没考上,怎么打算?” 张骥问道。 对此,淳厚相当随意道:“我爹准备把我安排到淮州的州军里,我叔父在那边当都尉,从什长做起。” “就当个小卒,还要你叔父安排?” 张骥都无语了。 “你懂个屁。” 直接回怼后,淳厚解释道:“淮州那边现在不是有匪患吗,我叔父派人去剿匪,然后随便给我安几个功劳。 两年,不出两年就能干到百户。 你就算考上举人,两年也干不到九品。 我去州军里待上两年,至少从八品!” 说到这里,淳厚优越感满满。 的确,对于考不上举人的二代来说,在军队里镀金也是一条路。 第5章进考场 但并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条件。 淳厚就是仰仗自己有个实权军官叔父,所以才如此嘚瑟。 当然。 想要打压一个人,总会能够找到角度的。 “淮州?” 听到这两个字,张骥当即展露出嫌弃,反胃的说道:“我就算一辈子考不上举人,也不会离开盛安,去淮州那种地方。” 《地域黑》 “时安,这次考完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淳厚白了眼张骥,而后转头问道。 张骥也看向了他,饶有意味。 三个人里,其实条件最差的,就是宋时安。 张骥虽然也是庶子,他爹官职还一般,但他娘那边也是大族,家里有良田上百顷,相当有钱,哪怕是张家的大夫人,也得看他娘脸色。 只有宋时安一个人,吹不了‘考不上就找关系’的牛逼。 所以,他的回答两个人尤其感兴趣。 面对二人注视,宋时安停下脚步,平平道:“这次考完之后,再考个进士吧。” “……” 话音落下,两个人的表情同时凝固。 “进去了。” 而宋时安随口一句后,便进入了贡院大门。 两个人面面相觑,直到反应过来后,指着往里进的宋时安,哈哈大笑起来。 “时安说话怎么这么有趣起来了?” 淳厚都要笑出眼泪了。 “今晚考完一起喝酒啊!” 张骥对似乎疯掉了的宋时安大喊道,“我请客,请客啊!” 这两傻逼,哎。 所以说,好朋友是真的能够影响人的。 宋策那帮人虽然也是装货,但至少会在一起聊学习。 考完就好了。 进入贡院之后,还分了很多个院区。 因为乡试考生非常多,不同的院区里,又分隔出很多个考场。 每个考场门口,都有人检查身份证明,而在进了考场之后,就不能够再随意走动了。 在经过一个院区时,宋时安看到了宋策。 于是在经过的时候,在他的腰上轻轻的拍了拍,如长兄般随口叮嘱:“放平心态,专心考。” “……” 宋策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后,宋时安已经走开了。 “你家里的庶子,这么没规矩吗?” 在他没走多远,陆名博便轻蔑道:“像这种拎不清自己身份的人,以后恐怕会得寸进……” “好好考试吧。” 宋策没等他说完便平淡打断,让陆名博一句话噎在喉咙,表情尴尬。 …… 宋靖虽然对自己狠,但不算敌人。 宋策,亦然。 这一点宋时安非常的清楚。 今后,都是自己的政治资源。 或者,政治伙伴。 等到自己好起来,身边就都是好人了。 宋策,也会把自己当亲哥哥。 “姓名。” 在走到考场,即将进入时,考场门口执勤的卫士按照流程,严肃道。 “宋时安。” 宋时安回答后,对方根据着记录在册的信息,进行着对照。 在古代,替考的人非常之多。 所以,就需要一些降低替考几率的措施。 比如在考前,由各州郡提交考生的个人信息。 姓名,年龄,身高,体型,某些容貌特征。 卫士一边看着宋时安,一边跟案册对照。 宋时安。 二十二岁。 约八尺。 匀称。 面容英俊。 在确认之后,卫士打开了闸门:“进去。” ----------------- 第六章-开测 每个考场的布置都是相同的。 一左一右,加起来大约有五十个隔间。 像是美食街的摊位,又像是自助餐的小包间。 但不同在于,是完全开放的。 每五个考室前,就站着一名考执勤的京吏,相当于监考官。 考场里,唯一能带的东西只有干粮。 在进入自己的考室前,京吏便会检查干粮,以免夹带。 操,忘了检查包袱。 倒不是觉得他娘会害他。 就怕江氏搞什么节目效果,在每个馅饼里包一张纸条,上面写点母爱如山的小应援话——儿子加油。 查出夹带是会直接取消考试资格,并且这辈子都不能够再参加科举,比高考的处罚还严厉。 好在的是,京吏打开包袱,依次将每一个饼掰开后,发现并无异常。 接着,就让宋时安进入挂了自己姓名牌的考室。 逼仄的考室里,下面垫了一张凉席,席上是一张标准书案。 书案上摆着统一的笔,墨,还有空白的草稿纸,以及被强调没有替换的考纸。 对,考试的草稿纸也是要回收备案的,相当重要。 在书案旁边,还有一个水桶,里面有一个长木勺,是考试时的饮用水。 几乎一整天,考生的吃,喝,休息,都在这里进行,直到考试结束。 如厕的话要向监考吏打报告,由卫士亲自带到了厕所。 盯着你尿。 几十年的科举发展到现在,已经可以说是非常的严格和专业了。 虽说世家掌握了最多的教育资源,大虞的统治阶层,还是那些天龙人,但这绝对是广大寒门学子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只要中了举,不说能当官,政策上面会特许一些权利,能够有至多两千亩的免税田产额度。 然后那些乡绅富豪只是把田产挂靠在你名下,基本上这辈子都吃喝无忧了。 同样,对宋时安这样的豪门庶子,也是一个‘以下犯上’的机会。 庶子一辈子都要对嫡子缩头,不能做逾越的行为。 唯有这个时候,可以合理的挑战嫡出的地位。 就是考得比你好啊,那咋了? 当然,宋时安的对手不是宋策,那个十五岁的小孩子。 哪怕考中了普通举人,也只能当吏,而且留在京都的可能性不大。 他要冲击的,是直接能够候补官员的亚元。 或者说,不用候补直接就岗的解元。 不然的话,还得靠家里的关系。 只有拥有独立人格,才有发言权。 陆续的,考生入座,进入考室。 宋时安能够看到对面的一排考生,但距离很远,完全看不到书写内容。 在巳初前一刻(8点45分),锦衣卫携带着密封好的试卷,来到了考场。 坐正在中央的主考官起身,对其恭敬的作揖行礼。 接着,双手接过试卷。 在之前的科举时,因为规则的不太健全,经常有泄题的情况发生。 但在狠狠的杀了几波头,基本上全程由锦衣卫监督执行后,就没有泄题的事情发生了。 再者就是,国子监那几位出题的大佬,现在还‘关’在里面由专人送饭呢。 考场的气氛,相当的压抑。 或许是刚才锦衣卫的出现,对面的几位考生都有些手抖了。 锦衣卫确实是哈人。 试想一下,当你讲了一个政治笑话,然后房梁上的锦衣卫笑了。 第6章开考了! 在一刻的等待,到了巳初之时,贡院里,突然的锤响了铜钟声。 考试,开始了! 这个考场里的主考官起身,将密封好的试卷袋拿起,四名京吏围了过去。 主考官对四位吏展示着完好的封条,表明没有问题后,缓缓的,拆开了封条。 拿出了试卷。 接着,高声朗诵道:“辞赋科,开考。 令考生以‘书’为题,做一篇辞赋,要求文字流畅,立意深刻。” 没过多久,主考官再一次的高声强调重复: “辞赋科,开考。 令考生以‘书’为题,做一篇辞赋,要求文字流畅,立意深刻。” 说完间隔几秒,最后又讲了第三遍。 这是程序的一部分,科考的时候人会非常紧张,第二三遍防止考生没听到,或者是听错题。 不过他说了第一遍后,宋时安就在草稿上记下来了,一个字不差。 然后,开始审题。 让他做一篇辞赋,那有点难为人。 但985文科研究生宋时安,在自己的脑海里面翻出来一篇来,那是没什么问题的。 提到书,自然就是那句‘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嗯,能说出这种话确实是很超前了。 宋时安了解过大虞的科考评定形式。 可以说,非常的宽泛。 只要与题干相关,或者说可以延伸的想到,就不算跑题。 ‘书’这个半命题,能够延伸的就太多了。 首先,书籍。 古之先贤创造了书。 书,总结那个时代的精华。 可以从好书的意义,给人的道德启迪层面进行作文。 然后,就是看书。 这个时代有很多书,甚至因为生产力的进步,市民阶层的出现,话本小说都有了。 当然,不能写你喜欢看这类书。 这就好比高考的时候,题目是书籍,然后你写:平时就爱整点网络小说看看。 虽说网络小说里面不乏一些好的小说,比如《我超》这种,但要考虑到阅卷老师自身的情况,以及考试的严肃性。 科举这帮子阅卷大佬,基本上都是老学究。 话本小说这种近些年出现的产物,不用说,他们绝对是厌恶至极的。 可就那样去吹圣人书,无论文笔如何,立意确实是低了。 对了,提升立意有个很好的方式——辩证法。 尽信书,不如无书。 这个角度写好,绝对是能够出彩的。 但是… 有冒犯的风险。 最终,在思索一番后,宋时安逐渐的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书是什么? 用来读的。 读书是什么? 学习。 那么,关于学习,最经典,且相当富有文采的,不就呼之欲出了吗? 这一刻,博览古之先贤书籍,集千年浓缩精华于一身的宋时安,将毛笔蘸上墨汁。 在大学的他,就学过毛笔字,还拿过区里的业余毛笔字大赛殿军。 字还算不错。 但这篇文章出世后,字的问题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提笔于稿纸之上,宋时安直接请神,挥毫落下两个大字: 劝学。 第七章-难题 国子监会室,七个老头倚坐在太师椅上,左边三位,右边三位,首席大学士古易新落坐中间在主位,手中端着一个小陶杯。 “以‘书’为题,想必大多考生都会写圣人书。” “那就是根本就没有把圣人的书读进去。” 有人道,“虽圣人有言,人生有涯,书海无涯。 但亦说过,阅万卷书而不谙一事,乃学者之耻。” “读书是为了治世,空谈圣人书如何如何,就落了下乘。” “文采再优,也不可评定为甲等。” “以书为题。” 这时,古易新下论断道,“实则以‘学’为题。” 众人点首,十分认可。 科考的题目为了不泄题,基本上是在考试前一阵子才决定出来的。 所以现在讨论的是,评分机制。 虽说这些人被认为是圣学的卫道士,但整个人生所积累的阅历和学识,毫无疑问能够让他们站在封建社会智慧的顶点。 以为这些人只会舔皇帝,自造学术壁垒那就错完了。 哪怕是八股文的考题,能够脱颖而出,也需要极高的思想深度。 况且,为了迎合出题人和阅卷人,觉得对圣人书卖力阿谀吹捧就能考上,也不想想这个考生的基数? 不是谁都配去舔的。 而他们所定下的基调,辞赋的这个题目,倘若不延伸,就盯着‘书’的本意进行作文,基本上就凉了。 倒也不是直接死掉,但想凭借着辞赋这一科上岸就别想了。 这一题,如果不延伸,封顶乙等。 “但最重要的,还是下午的策论。” 这时,有位老者开口道。 “能否考到亚元,也就看策论的水准了。” 一般来说,两科的权重名义上是五五开。 但实际,都是策论更为重要。 而说出‘考上亚元全看策论水准’这话也就意味,辞赋成了添头,今年的录取方向出现重大的转折——实用性。 一般在国家情况不太好,内忧外患,情势较为严峻时,浪漫就会变成廉价的替代品。 写写诗就能够喝退百万大军吗? 现在的朝廷,就面临这种情况。 “我本以为陛下会通过北境战事的那个考题。” 有人感叹说。 “偏偏是把这个考题搬到台面上……” “策论优则为仕,都是为解君忧。 既然确有其事,难道要避而不谈?” 古易新打断了下面几人带着一些不明显‘牢骚’的发言,面带深沉。 不过虽然他没直说,但所有的大学士心里都有数。 策论优则为仕。 但并不意味,下午的那场考试,你写得好就有用。 不仅要皇帝满意。 也要我们满意。 或者说, 我们的满意,才最重要。 ……… “策儿,你切记一点,策论那一科,你需要揣测的是国子监那七位大人的深意。” 在临考的前一晚,父亲特意向自己强调了这一句话。 并且让自己,一定要记在心上。 今日早上走的时候,又叮嘱了一次。 其实这一句话,宋策是有一点矛盾的。 他不是读死书的人,自然知道人情世故。 可是当今皇帝,开创科举,绕开‘世家代代相传’这一古律选取人才,同时设置了锦衣卫高压管控,可谓是大虞数代以来,权势最为鼎盛的一位帝王。 为何父亲只让自己揣测国子监七位大人的深意,而非是皇帝的深意? 难道,七位国子监大人,就能决断一切了? 但父亲不可能错。 要听他的。 不过宋策现在的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 因为上午的辞赋科,他觉得自己发挥得不错。 书。 要读圣人书。 第7章究极难题 但圣人之书,亦是圣人走过的路。 读书人要读圣人书的同时,亦要行万里路。 然后,再变成自己的书。 搞清楚这个核心思想后,他便洋洋洒洒的创作出了一首文采斐然的辞赋。 接下来,就是更重要的策论。 咚的一声厚重回响,贡院的钟被撞响了。 策论考试,开始了。 主考官拿到试题后,便大声朗诵道:“去岁宜州蝗灾,百姓饥馑,流民四起,镇守之军队亦无粮饷,举国力方才平复。 我朝数载无大战事,国库竟无余粮。 令以此为题,作策论一篇。” 国家粮食安全的问题啊。 这种题目宋时安做的少,因为申论就不会涉及这种问题。 和平时期,储粮安全的问题并不存在。 但这可是古代,会出现这种情况太常见。 这个题目,确实是这几届乡试里最深的一个。 在将题干誊写后,宋时安准备在草稿纸上列论据了,但刚一落笔,就表情一凝,把毛笔放回了砚台之上。 操! 这他妈也太敏感了吧? 他这才反应过来。 朝廷没粮食,不全他妈是自己家干的吗? 世家掌握了天下绝大多数的田亩。 并且州郡的世家,还隐匿了大量的人口,用挂靠的方式,欺税骗税。 普通百姓家里,是七分税。 但世家的税,能够收到一成差不多得了。 让宋时安写这种策论,不就是造自己老爹的反吗? 要知道国子监那几位,基本上都是世家大族的族长。 哪怕有位叫张兆的小老头,是寒门科考上去的,但入仕之后,置办田亩置办的比谁都猛。 所以,出这个题目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他们觉得国库没有存粮,抛开他们不谈,还有别的解决方法。 把百姓的税再提一下,到九成? 我玩游戏都不敢这样搞! 让世家拿钱,承担起豢养地方军队的责任? 那军队就成私兵了。 东汉末年开始分三国! 扩大皇田的面积,直接供养朝廷。 这样解决不了核心问题。 碰到突发事件就是杯水车薪,抗风险能力太差了。 想来想去,宋时安在稿纸上写下一列字——官绅一体纳粮。 但下一刻,他又用一笔黑线划过,收回了这一句话。 太敏感了。 搞这种事情,一个头根本不够砍。 所以说,策论的方向,就只有解决冗官问题,大裁员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有些皱眉的抬起了头。 发现对面的一些考生,已经开始执笔论文了。 还有一部分则是抓耳挠腮,十分痛苦。 痛苦的那帮人才是对的。 能够看到题目就写的,压根就题目都没有看懂。 策论的考试,就一定有最优解吗? 可能你那个解决方法是最有效的。 但有时候答案,需要顺应一下国势。 当然,就算不是跟着国势走,也不能够完全的对抗大势。 想着想着,宋时安终于明白了,然后豁然开朗! 这一题,考的就是揣摩阅卷人的心理。 但阅卷人的心,也不能够自由的随他自己而跳动。 国子监的那几位大学士,也有挣扎,也有倔强。 那么思路就很清楚了。 你提出的方案,不能够绵软无力,规避核心问题。 但是,又不能够完全想着解决问题,直击根本。 国家没粮食,世家要让利。 而平衡点就在于,让多少? 第八章-结束 国子监会室。 “策论虽然为论,但也要切实可行,能够实施,方为上论。” 对于策论改卷的定调,在有人这样说过一句话,剩下的人,基本上都点头认可。 “就算文章好,若不能实施,或者难以实施,也是空谈。” 一人略带强势的补充道。 “能或不能,并非吾等能够决断。” 这时,古易新提醒说:“二皇子监科举,凡有优秀文章,皆需与他商榷讨论。” 首席大学士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会议在正确的轨迹上进行。 科考名义上,是为皇帝服务的。 “晋王为人谦逊好学,古师又是其师傅。” 见他这样说,有人道,“科举阅卷既然交予吾等,不可毫无主见,需尽到职责,为皇帝网罗真正的人才。” “对啊对啊,古师确要多言。” 接着,便有人附和道:“既食君禄,为解君忧。 那些言辞虚浮,自相矛盾,毫无践行价值的文章,也能让君上过目?” 这篇策论,大家基本上都知道,因为论调本身就颇为敏感,会出现很多种偏激的言论。 监考的老师都是世家大族,而考生却是五花八门。 不可能所有人的言论思想,都能够掌控。 而且有些人虽为世家子弟,为了文章的深度与思想,也会有些鞭辟入里的论点。 七人对于定调,逐渐出现了一种趋势。 古易新感觉到了,某种共识,在集体言论的推动下要形成。 这时,出身最差的张兆突然开口道:“但既为策论,避重就轻,避实就虚,趋炎附势之辈,不可推崇。” 这番话说出口,会室内暂且沉默。 气氛,微妙不对。 他说的话相当朴实,就不应该有任何的争议,堪称废话。 但是,倘若有人真的这样想。 那这句话,就不是废话了。 这是,在打某些人的脸。 那些强调不可实现的策论不可取的人,就是政策实行的阻挠。 “古师,请赐教。” 无人发言,张兆遂看向了古易新。 古易新盘了盘手中的陶壶,缓缓抬起头,决定道:“若非辞赋绝佳,策论内容避重就轻者,不得入举。” 一句话,直接杀死了无数考生的举人梦。 沉重而肃穆。 国家如此,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不思报国,当自守之贼,何等自私? 连这种漂亮都不愿意说的人,真要让他当了官还得了。 基调,如此定下。 众人点头,没有反驳。 但有人明显不服,对着张兆睥睨斜视,展露不悦。 ……… 不能避重就轻。 避重就轻就完了。 宋时安在思索中,愈发这样认为。 为什么? 你看题目。 我朝数载无大战事,国库竟无余粮。 ‘竟’。 正常题目,如果是不带主观情绪,会用这个竟字吗? 它会说,我朝数载无大战事,国库却无余粮。 对吧。 用这个竟,说明有怒。 皇帝陛下不开心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扯什么,国库无粮,那大家就少吃一点。 或者吃粮食的人,就少一点。 没钱了就少花一点? 没钱了,就应该赚钱。 所以这一题的核心就是,没粮了就应该产粮! 他妈的,不愧是古代,考个试考出了沙头的感觉。 那我懂了,懂完了啊。 博览古今,而后集百家之长的宋时安,面对大虞的这般困境,提笔开干。 《屯田策》。 第8章科考结束 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 农业,国之根基也。 …… 完成这一篇策论后,宋策握了握手中的笔,心情十分的忐忑。 因为在揣摩了考官的心思后,他发现自己,处处桎梏。 连表达,都变得困难。 国子监的几位大学生,其中几位都是皇子的师傅,位高权重,作为读书人,没人不认识。 宋策还见过其中几位,听说首席大学士古易新还抱过小时候的自己…… 他们的心思是怎样的? 可是,全去顺着他们的心思,能够治理好这个国家吗? 咚咚两声,伴随着贡院的钟声,考试结束。 京吏下来收卷。 在收完试卷后,考生们起身离开。 突然的,一位考生站起来的那一刻,一个趔趄,身体突然倒地,晕倒在了地上。 “送去医馆。” 主考官十分淡定,直接对着官吏卫士安排,将那人抬出考场。 这太正常了。 每次考试,都得晕倒不少人。 这可是最重要的国考,能够改变人生的转折点,那些没有什么背景,没有别的出路,还考了好多次的人,心理压力是特别沉重的。 除了极个别晕倒的,其余的学子里,不少也都在手抖,状态相当紧张。 而宋策,则是另外一种状态。 他的脚步很轻,思绪还有些飘。 “见过宋公子。” “宋公子安好。” “宋公子。” 出考场的一路,都有人对他行礼问好。 但他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的走着。 “景明。” 直到手里拿着一个饼,直接君子雅态,当街就吃着的宋时安开口,他才被拉回了现实。 宋时安掰开了一半的饼递给他。 “不用。” 宋策拒绝说。 “忘了,你小子有家可回。” 宋时安收了回去。 你小子。 虽然宋策没有恼怒,但他觉得这种称呼要是让父亲母亲听到了,宋时安可能会被打死。 “你文采斐然,就算是单论那一科,也能轻松中举了,好生羡慕啊。” 宋时安语气轻松写意道。 “……” 被这样说后,宋策那不安的心,一下子就镇定了一些。 诚然。 就算是策论发挥不佳,仅凭辞赋,我也能中举。 宋时安看出来了,弟弟八成没有发挥好。 很正常,真的。 弟弟的才能,那确实是有亚元的水准,不弱于老爹宋靖。 但他才十五岁,让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搞搞风花雪月可以,去弄懂‘国事’确实是太难了。 要是他十五岁,就能看懂朝堂局势,那就不得了了。 毕竟不是谁都是宇智波鼬,小小年纪就拥有火影思维。 “那我走了。” 把被考试整崩了心态的弟弟稍加安抚后,宋时安便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 “你不回府?” 宋策问道。 他早上听到宋时安对下仆说,他跟北都尉的儿子有约了。 老实说,这很大胆。 都发生了那种事情,还要跟那群人厮混,他难道一点儿反省之心都没有? “回啥府啊?” 对此,宋时安爽朗的笑着道:“我早上闯了正门,今天要是敢回去,直接就被打死了。” 宋策:“……” 在良久的沉默后,他才明白这人什么情况。 他不是不懂事。 相反,他什么都懂。 但他,就是要做。 这是…挨打上瘾? 第九章-休想在回 乡试的放榜是三天后。 批卷标准由国子监大学士主导,然后各级学府阅卷。 最后中举的名单汇总到国子监,由朝廷统一分配职务。 一般来说,普通的举人都会就近任职,在州军县当吏。 到了亚元这个级别,中央会根据能力,进行调度安排,候补某些官职。 而解元则是全部会召到京中,直接就任七品实权官职。 一般来说,多为地方县令。 或者因人制宜,到擅长的部门。 对于这些权贵子弟而言,大多都是愿意在京都一些下属部门任职的。 这就需要父辈们操作操作了。 江氏先前所说的,只要自己考上举人,宋靖就能给安排一下,在京中为吏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司州考到的举人太多,而盛安的名额基本上满了,想要留在首都当差没点关系根本不可能。 当然,这根本不是宋时安需要考虑的问题。 都穿越了,必定要在这个时代出人头地。 他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只有一个。 在放榜前,不能被饿死了。 而刚出贡院,他就遇到了淳厚和张骥这两个傻逼。 他俩也看到了他,于是张骥当即高声喊道:“这里这里!” 没办法,宋时安走了过去。 跟他俩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人,宋时安看到的第一眼,就感到了一种气场。 怎么说呢? 就像是那种考公面试的时候,一眼看过去,就知道相当牛逼的人。 “这位是?” 宋时安问道。 那人身姿挺拔,五官端正,剑眉星目,虽然穿着不甚华丽,但给人一种十分得体干净的感觉。 “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王水山。” 张骥当即笑着道,“当初他爹在军队里给我爹牵马,没想到现在人家都当县尉了,了不起吧?” 被这样明显取笑的介绍后,王水山却没有一丝的恼怒,依旧是相当礼貌的浅笑。 “这位是盛安令的公子,宋时安。” 张骥虽然平时要在小圈子里阴阳一下,但对这种外人,还是非常维护小圈子逼格的。 “见过宋公子。” 王水山双手作揖,非常恭敬的行了一礼。 在他抬头后,发现宋时安也如此同等的回礼了。 一时间,有些发愣。 他知道对方是庶子。 但毕竟三品大员的儿子,而县尉不过八品。 他爹这辈子,可能都接触不到这样的高官。 “考得怎样,进士郎?” 张骥对宋时安打趣道。 “一般一般。” 宋时安摆手道。 “要不让淳兄叔父把我们也安排到那什么淮州……” 张骥嘴欠道,“一起去当什长?” “就你小子废话多。” 淳厚白了他一眼。 “我们现在去醉满楼喝酒,王水山一起吧。” 张骥笑了笑,道。 “各位公子,我那边还有一个约,恕不能奉陪了。” 王水山笑着道歉。 “那算了,我们走吧。” 张骥也就没再继续请。 “各位,水山先告辞了。” 王水山再一次的,毕恭毕敬的行礼。 张骥和淳厚随意点头,唯有宋时安,依旧是毫无轻视的回礼。 将那俩人都看得有点不解了。 这小子,以前有那么礼貌吗? 装什么呢。 唯有王水山,能够感到尊重。 在心中,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期待。 在离开几人后,他在意的望向那边,观察起来。 第9章休想再回宋府! 然后,他发现他们三个也没有同行,在一个岔口,宋时安便跟另外两人摆手分开。 于是,他连忙的跟了过去。 追上过后,放缓了脚步。 在接近时,作出惊讶道:“公子好巧,你也走这条路?” 宋时安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着这位标准的体制内帅哥,忽然道:“你胸怀大志,又何必迎合那种蝇头短视的庸碌之辈呢?” 一句话,当即把他说住。 脸上的笑容僵住。 而后,狠狠的在心里认同了! 完全的,把他说中了。 那种人,不过是仗着自己家世背景,整天瞧不起这个蔑视那个,实际上平庸无能,学识浅薄。 谁愿意跟这种人为伍! 宋时安的话,完全得到了王水山的认同,还把他当成了知己。 很简单,给男人算命记得这几个话术就够了。 你是一个努力进取的人,你和身边的人没有共同话题,但你会放低自己去迎合他们,你这几年可能不顺,但过了这个坎就会一路长虹。 给女生呢? 你是一个外表随和,内心倔强,很多事宁可自己憋着也不和别人说的人。 你容易心软,但在感情里吃过亏,所以现在会故意装冷淡。 我去,好准啊老师! 准你个头,老了卖你保健品。 “我其实与张骥也不算太熟络…也就正好碰到了。” 内心感动的王水山再一次的对宋时安行礼道:“王水山,字牧才,安河郡人。” “宋时安,字景修。” “我一见景修兄便感到亲切,仿佛已经是见过多次的老友一样。” 王水山按理来说,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毕竟盛安的高官子弟,天然就带着一种傲气。 这样说话,对方很容易翻脸。 但刚才以及现在,对方的态度,明显是愿意和自己结交。 “我也是。” 宋时安微笑道。 “那可否与在下一叙?” 王水山主动邀请。 “千金易得,知音难觅,我也有这种想法。” 宋时安犹豫道,“可是我还要回家……” “时安兄。” 王水山打断后,尤其郑重的开口道:“我在学子驿馆订有旅舍一间,请兄赏光移驾。” OK,放榜之前的短期饭票有了。 ……… “策儿,回来了。” 在马车到家之前,宋靖便带人提前等待。 “父亲,母亲。” 宋策行礼,而后跟着一起从正门进了府邸。 而这时,猫在一边的江氏小声的问道:“公子,时安呢?” “贱人,你还敢提?” 因为她张嘴,崔夫人直接就骂了起来:“你那畜生儿子要是敢回,我直接让人乱棍打死!” “连正门都敢闯,这是想要争家产吗?” “他也配!” “这偌大的宋府,他休想分到一片瓦!” 崔夫人恶狠狠的瞪着江氏,恨不得连她一起乱棍打死。 还是宋靖让她冷静下来,不与计较。 “他的话……” 宋策看着江氏,道:“放榜之前,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什么?他觉得自己能考上?” 而听到这个,劝崔夫人的宋靖一下子就火了,甚至比崔夫人更加愤怒。 指着瑟瑟发抖的江氏,他面部青筋都起来了:“还有,你儿子以为中个举人这事就能算了?记住,你给我记住,那混账就算是考上了,也休想进宋府的门,我发誓!” 第十章-皇帝神交 对着江氏骂完,宋靖便毫不留情的带着宋策走开。 用手绢抹着‘啪嗒啪嗒’掉的眼泪,不停哽咽,江氏也不知道,自己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在以前,他从来都不会这样的。 那天一觉醒来后,感觉整个人都性情大变了。 而且,并非是那种变坏。 眼神莫名其妙聪明起来,主动说要读书,对自己也孝顺,可就是要跟他老子对着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 “真以为自己能考上?” 崔夫人也像是看笑话一样,无缝补刀:“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举人那是什么人都能考上的,我的策儿自然不在话下,你儿子?也配!” 说罢,头也不回,昂着首骄傲离去。 在原地的江氏,此刻不为这些侮辱而心痛。 甚至觉得他儿子考不考得上举人都无所谓,好好活着就行了啊…… …… 回家后,宋策第一时间没有去正厅吃晚饭,而是和宋靖两个人,去到了书房里。 “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宋靖对下人吩咐一句后,对方便退下,将房门带上。 “上午的辞赋,考的是‘书’。” 没人打扰后,宋策直入主题道。 “只是以书为题,没有别的题眼?” 宋靖问道。 “是的父亲。” “你如何作答的?” “我以书,圣人言也。 而圣人书亦是圣人路,读书人不应该只读圣人书,还要行万里路,成自己书,这样答的。” 宋策看着宋靖,认真的回答道。 听到这个,宋靖相当满意的点头,就像是看着曾经的自己一样,眼神里欣赏溢出。 宋时安长得也像自己,但其才能跟宋策相比,不过是萤火之于皓月。 不用说,宋靖自然是更爱长得像自己,且天才随自己的儿子。 “父亲,我能够把我所作的辞赋背下来,您来指点评价吗?” “在考场之上作的文,你还能记下来?” 宋靖有些意外。 宋策确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那是在考场里,那种重要的时刻,竟然能够毫不紧张,烂熟于心? “嗯。” “背吧。” 就这样,宋策开始了背诵。 而宋靖,则是如饮郎酒般,感受着自己儿子辞赋之中带着的‘回甘’,十分享受。 他在宋策儿时,就为他找了京兆德高望重之学士为师傅,对方更是毫不吝啬的评价——策儿文采汪洋,有进士之姿。 小小年纪,便展露出了极高的文学天赋。 “父亲,如何?” 宋策问。 “不错。” 宋靖作为老学霸了,当即笃定的说道,“光是靠这篇赋,就能中举了。” 听到这个,宋策当即就松懈了一口气。 跟宋时安对自己说的一样…… 不必,过于的忧虑。 “那下午的策论呢?” 宋靖问。 宋策顿了顿后,说道:“父亲,题目是这样的。 去岁宜州蝗灾,百姓饥馑,流民四起,镇守之军队亦无粮饷,举国力方才平复。 我朝数载无大战事,国库竟无余粮。 令以此为题,作策论一篇。” 而听完之后,宋靖的表情,稍微停滞了一下。 刚才所有的喜悦和轻松,一下子被取代。 父亲的表情,让宋策感到了不安。 这个题目,果真是有问题? “父亲,此题怎么了?” 宋策问道。 宋靖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太深了。” “深?” “题面不深,深在题背后。” 宋靖注视着宋策,有些忐忑的问道:“策儿,你从什么方向作答的?” 第10章与皇帝神交 宋策道:“裁减冗官,降低俸禄,加收商贾赋税。” “……” 听到这番话,宋靖的心里,一下子就凉了。 完了,真的完了。 虽说谈不上隔靴搔痒,但却不痛不痒。 我儿确实是把我对他说的,要揣摩出题人用意的叮嘱听进去了。 考虑到了大虞世家的立场。 但却完全的,会错了意! “父…亲?” 见宋靖表情细微变化,宋策一下子就慌了,说话的声音颤抖,目光也充满担忧:“策,错了吗?” “应该还是能中举的。” 宋靖安慰说。 “那策论,错完了吗?” 宋策十分紧张的说道,“我说的那些举措,有问题吗?” “策儿。” 宋靖看着自己的儿子,用手在他的肩拍了拍,说道:“你很聪明,但你才十五岁。” “父亲的意思是,我缺乏阅历?” “对,缺乏一些经历。” 宋靖完全转过身,与其面对面,问道:“你知道盛安令下属官吏,去年发出的俸禄,有多少吗?” “儿,儿不知。” 宋策木然的摇了摇头。 “五成,只发到了五成。” 宋靖说完后,抬起了手指,道:“帝都乃天下中心,尚且只能发出五成俸禄。 那些边远州郡,好多地方,甚至已经十数年没有发俸。” “俸禄早就发不出了……” 听到这个,宋策的心也凉了,失神的喃喃自语道:“那降低俸禄,就毫无意义。 而裁减冗官,也没办法充盈国库。” 自己举的这些措施,当漂亮的空话说说没问题。 但对于治国…… 竟一无是处。 “那,那该如何?” 宋策十分较真的问道。 对此,宋靖摇了摇头,讪笑的说道:“陛下,是想让我们出血。” 果然,题目的核心在于世家。 “可那些考官他们不也是世家大族……” 宋策有点急了,语气都变得激动起来。 看着儿子在考场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宋靖虽然也很难受,但不忘将最重要的智慧传承:“这道题,看似只是一道题目,却代表着大虞变革的方向。 有没有这次科考,大虞都将会迎来一次裂变。” “怎样的裂变?” “土地变法。” 四个字一出,宋策豁然开朗。 而宋靖已经知道了,辞赋那一科的重要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此次科考的解元。” 在博弈与深思后,宋靖已然看透一切:“就是跟皇帝,不谋而合的那一位。” ……… 神御宫。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阶下站着一位身着蟒袍,虽气质华贵,但给人一种敦厚沉稳的人,他就是大虞二皇子,晋王。 “晋王,这次乡试是你操持,明日学府的阅卷,你亲自过去看着。” “遵命。” 晋王双手交合承命后,抬起头,缓缓开口道:“可是国子监大学士皆无双国士,知识渊博,儿臣若在场,恐怕会干扰他们判卷,若定级排名之事问起儿臣的意见……” 见晋王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皇帝直接打断,有些不耐烦道:“不用你晋王殿下判卷,坐在那就够了。” “儿臣遵命!” 感觉到皇帝的不舒服,晋王连忙重视的回应。 战战兢兢。 “回去吧。” “儿臣告退!” 看到自己儿子跪拜叩首,生怕有一丁点冒犯的离开这里。 他闭上眼,叹息过后,感伤道:“倘若子睿,子寰一人尚在……还有尔等何事。” 第十一章-江南第一美 “景修兄,可否请教一下,你策论是如何写的?” 在学子驿馆的房间里,王水山主动的和宋时安对起了答案。 宋时安谦虚的摆了摆手,道:“还是你先说。” 很简单,考完还跟你主动对答案的,那都是觉得考得好的。 比起知道宋时安的内容,他更想要的,是自己的答案得到认可。 “让我就先说说我浅薄的见识了。” 王水山含蓄的笑了笑后,道:“私以为,国库粮食空虚,必定要从根源解决问题。” “嗯。” 宋时安点头,直接附和。 看来他也掌握了要点。 “虽然大虞去年宜州蝗灾,粮食欠收。 但仅仅是大虞六州之一遇到了天灾,其余五个州,尤其是关中的京兆大地,甚至是丰年。 这样的情况,放在以往并不算特殊。 甚至说,还是正常的。” 王水山不是闭门造车读的死书,他跟其父曾辗转多地,对于基层民生颇为了解,所以他直接判断道:“据我猜测,储粮并非是突然减少,国库空虚。 而是每一年,都在持续赤字。 直至去年,终于见底,朝廷无力承担,民愤才猝然爆发。” 这一番话,直接让宋时安刮目相看。 没错,非常的难得。 一些脱离生产的世家少爷,别说知晓民生实际状况,就连麻、黍、稷、麦、豆可能都分不清。 现代人分不出还好,没有粮食危机,根本就不存在粮食安全的概念。 可世家子弟,那是封建统治阶级的继承者啊。 连这些都不知道,那是非常危险的。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为什么突然就无力承担了呢?” 王水山继续道,“当年皇帝陛下继位时,大虞记载的官吏四万,兵卒二十六万。 而现在,官吏已经超出十万,兵卒接近五十万,足足翻了一倍。” “那需要裁减冗官吗?” “不,绝对不可。” 摇了摇头,王水山严肃道:“南岭百越伪帝孙佗骁勇好战,胁迫了近百个部落顺从他,拥兵十数万。 讨伐他,纵使能赢,蛮荒之地,占之无用,但又不可不驻军提防。 辽东朔北王,虽名义称臣,可为人贪婪善变,只要有利,随时会开口咬人。 而最大的敌人,自然是北边伪齐朝的姬渊,此人雄才伟略,有心怀吞噬天下的野心,其国势甚至不弱于我大虞多少……” “我大虞国力虽然最强,但四面临敌,其实并不占‘势’,甚至说,只能自守,抽不出任何的余力南征北进,拓展疆土。” 说着说着,王水山激昂道:“为了一统寰宇,必须要土地变法了。” 他说着说着,宋时安缓缓的鼓起了掌。 被这样一搞,他都有些脸红了:“时安兄这是?” “继续说。” 宋时安道。 王水山润了润嗓后,道:“粮食短缺,不能裁官裁军,也不可提高税赋。 为今之计,需要让那些被世家大族所隐蔽的佃户脱离出来,然后均田法,鼓励开垦新地。 第一年免税,前三年减税。 三年以后,再行七分税。 如此一来,五年之内,国库空虚得到缓解,十年之内,国库充盈,再养数十万大军不成问题。” “好,说的好。” 突然的,宋时安喝彩道:“这些狗世家,早该死一死了。” “……” 原本还在笑的王水山被宋时安的激动搞得一愣,连忙解释道:“当然,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已经是了。 怎么说呢? 宋时安知道,他的心绝对是好的。 他就像是海瑞一样,慷慨正直。 但同样,也像海瑞一样,做不好官。 有人可能要说了,海瑞做到了正二品,怎么算做不好官呢? 官做得大,不代表做得好。 他可以作为改革的先锋,但没办法引领改革,甚至说,让他为封疆大吏,治理的范围超过不了一个郡。 那就更别提十数个郡,几百万人口了。 “景修兄觉得如何?” 王水山问道。 “非常好。” 宋时安点头回应,表情认真。 好在哪里呢? 好就好在,他不是口嗨,他是真的把这些话,写进了他的考卷里。 光这点,就值得敬佩。 但实际上,还是立场问题。 他父亲是从马夫干到的县尉,就不属于是世家这个群体。 自然,对世家没有好感。 第11章江南第一美女 下手,也是直击要害。 “可有不足?” 王水山问道。 “将佃农从大族那里脱离,如何做到?” 就像是就等宋时安提问一样,王水山将自己的一系列对策拿了出来。 他的表达,极其清晰。 对于地方州郡的情况,也相当了解。 可以说,相当的有东西。 而像这样有东西的人,作为聆听者,宋时安只需要好好倾听,并且在关键的时候捧场的说个‘那咋办啊’,就能给他把情绪价值提供满满。 二人就这样,一直畅聊。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 宋时安突然反应过来,站起身:“哎呀,都这个时辰了……” “实在抱歉,我与景修兄真是相见恨晚,胸中有太多的话不吐不快,都忘了时间。” 王水山见状,连忙抱歉的说道:“如若不弃,要不今晚就在我塌下一宿?” 好极好极。 “这怎么合适呢?” “请不要客气,如若当在下是朋友,就请留下。” 王水山说着,就拿出了凉席,铺在了地上,“我去找店家拿床床褥,今晚我就睡席了。” “这不好吧?” 宋时安连忙道,“还是我睡席吧。” “景修兄莫要再争了,听我的。” 王水山直接霸总的决定下来。 接着,自己就去找店家拿了被褥,打好了地铺。 “今日已经有点晚了,景修兄也有些倦了吧,要不先睡,明日再聊?” “嗯好,晚安。” 宋时安礼貌的笑着说。 晚安… 听到对方打招呼用这两个字,王水山感觉到了一些亲近之感。 晚安?还挺有意思。 躺在床上,吹灭灯盏之前,宋时安看着床下的‘饭票’,少见主动下定论道:“水山,你会考上举人的。” 听到这个,王水山含蓄一笑。 仰躺着的他,看着窗外朦胧夜月,满是期待的说道:“我还想考上亚元,最好能直接候补官员。 大虞的改革,迫在眉睫了。” “没问题的,我们都拥有美好的未来。” 打趣的说完后,宋时安吹灭了灯盏。 “那景修兄,你的策论是怎么……” 王水山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了宋时安睡觉的‘呼呼’声。 这么快就睡着了吗? 王水山带笑着便盖好被子,也入睡了。 侧过身,背对着王水山睡的宋时安,缓缓睁开了眼。 哎,这哥们能中举吗? 这么激进,很可能不举啊。 算了算了,睡觉睡觉。 ……… 学子驿馆的一夜,宋时安睡得很好,直接整了个自然醒。 而醒后,外面本就哄哄闹闹的声响,听得愈发清晰。 这时,他看到王水山正站在窗台边,探出头,看着外面。 于是便凑了过去,站到了旁边:“看什么呢?” “……” 王水山被吓得一惊,看到宋时安才松了一口气,并说道,“都在看呢。” 的确,宋时安是在三楼,二楼下面的房间里,也探出了一堆头。 而在驿馆下的街道上,正停着一辆有帷幕,装饰珠宝,挂着香囊的马车。 马车是双驾的,车前车后都有奴仆护卫开道。 这里是学子驿馆区,一连着十几栋驿馆,每个窗户都有人在看热闹。 街道上的人也是,仿佛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这座马车上。 “这是何人?” 宋时安问。 对此,王水山津津乐道的说道:“当朝司徒孙大人说过,此次科举,京兆的亚元都会邀请参加他的诞辰。” “孙司徒车好粉啊。” “哎不是。” 王水山都被整无语了,说道:“孙司徒表面是要过诞辰,实则利用此次科举,给他的小女儿招婿。 而这,就是他的小女儿,专门从扬州而来的。”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做这种心思?” 宋时安吐槽说。 “非也,我并非贪慕权贵。” 说到这里王水山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开口说:“只是那孙司徒小女,可是被称为江南第一美人。” “哼。” 对此,宋时安不屑耸肩,面无波澜。 而后,手肘搁在窗框上,身体前倾,跟所有学子做出了同一个动作,看着缓缓掀起帷幕的马车。 第十二章-三公之一 司徒,大虞的‘三公’之一。 虽然更多的是荣誉虚职,门阀政治的装饰品,一般由一些德高望重的世家长老担任,如果没有兼职其它实权职务的话,相当于退居二线了,但毕竟这个身份级别极高,哪怕是皇子亲王,也得尊敬拉拢。 更何况孙司徒身后的是扬州孙氏,那是天下望族。 江南学子,无不以攀附上孙家为荣。 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不乏当今一些朝廷权要。 哪怕孙司徒的女儿是个丑女,想要巴结结亲的也数不胜数,排队能排到大齐去。 更何况,此女乃是‘江南第一美人’。 学子驿馆的所有读书人,基本上全都冒出头来,充满幻想。 “听说此次科考的亚元,都会被孙司徒邀请参加他的诞辰。” “然后,从中选择一位容貌,家世俱佳的学子,将小女许配。” “那意思就是,有十个人有这种机会?” “到底是何种美人,称得上江南第一美女啊。” 所有人,都期待得双眼放光。 古代读书人的顶级享受时刻——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虽说只要考上了亚元,就不愁娶个身份尊贵的大小姐。 可是,这可是三公之女啊。 亚元本身就有候补官员的机会,倘若再和扬州孙氏结成政治联姻,那估计就能一步到位,直接成为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意为:由中央直接任命的正式官职。 所以,县令肯定属于。 “景修兄乃京城公子,为何不知道这位孙家小女?” 王水山好奇的问道。 “嗯……好像听说过。” 实则没有。 你要说盛安商K…酒楼里那些漂亮的歌女,宋时安还能叫出对方的乳名。 至于豪门小富婆,宋时安应该从来没有这种方面的想法和好奇心。 不得不说,原位面的宋时安活得太通透了。 也不怪他爱跟傻逼玩。 因为他,也是一个傻逼。 “出,出来了。” 就在二人闲聊之时,王水山看到帷幕被一只手掀了起来。 所有学子,当场僵直。 那只手,白皙纤细,肤若凝脂,骨节清晰,若寒泉漱玉,仅仅只是视觉上,就给人一种小手又软又凉的触感。 同步的,宋时安和王水山头一起往下沉,歪头,默契的换了个视角。 逐渐的,手腕出来。 薄如蝉翼的纱袖因为抬起的动作,徐徐下滑,肌肤一寸寸的展露……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屏气凝神。 突然的,掀起帷幕的手停了一下。 接着,帷幕缓缓落下。 一时间,全是叹息。 “阿乌,走吧。” 马车之内,一个轻盈柔和的声音道。 “不是来找公子的吗?” 马车里,一个约摸十四岁,叫做‘阿乌’的少女不解道。 “先回家吧,兄长晚些会回来的。” “知道了。” 阿乌点头,然后掀开窗帘,对着车夫喊道,“回府。” 同时,她看到了学子们一个个唉声叹息、面露遗憾,便忍不住的捂着嘴笑道:“那些书生的样子,好好笑啊。” “不得无礼。” 少女说完后,视线也不自觉的瞥向了马车侧窗。 恰好,便看到驿馆三楼的窗边站着的两人。 其中一人与所有人都不同,同样是没看到,他却面无表情,毫无波澜。 ……… “竟然没有下车。” 王水山顿感遗憾。 第12章魏忤生 “人家逗逗你呀。” 没看到美女的宋时安表现的相当随意,丝毫不为所动。 哪怕刚才也跟着批判性的瞄了几眼,但情绪根本不受这个第一美女的左右。 人家露个脸你看不到就急了,这也太小厨喃了。 这样性压抑下去,早晚会沦为漂亮女人的玩物。 我们打CF的都这么硬气。 “迟早会目睹的。” 而王水山依旧未减热情,相反更加期待:“到时候,孙司徒诞辰,只要考上了亚元,就会被邀请成为座上宾。 如若那样,将是何等风光。” “邀请能不去吗?” “那可是三公之一的司徒大人,谁会不去呢?” 王水山觉得宋时安在开玩笑。 “确实确实。” 宋时安随意应下后,便从窗边走开。 这时,驿舍被敲响房门。 一位驿馆小二,端着早餐站在了门口。 见状,王水山从袖口里掏出几枚钱,放在了餐盘里,道:“再给我多上一份。” 小二把头往里瞥了一下,发现里面还有一人。 而见他有些磨蹭,王水山又拿出一枚钱,亲自放在了对方手里:“去吧。” “好的公子,我这就去加一份。” 小二笑了笑后,转身便离去。 在房间关上门后,他打开手掌,看着那一枚小费,露出了鄙夷神色,道:“穿得有模有样,没见过这么抠的。” 过了一会儿,小二重新上了两人份的早餐。 “时安兄,请。” 王水山主动邀请他共进早餐。 “好。” 宋时安微微点首,礼貌回应。 “景修兄。” 王水山想到些什么,遂笑着邀请道:“在揭榜前,我一直在这家驿馆住宿。 要不,景修兄这几日就与在下一起在此处喝喝酒,下下棋,随意闲聊?” 面对如此客套,宋时安看向他,毫不犹豫道:“好。” “……” 他答应的速度之快,让王水山都小懵一逼。 那还客套啥啊。 万一人家真不留我,这两天去睡天桥啊? 饭票老师,余…这两天,请多指教了。 ……… 皇宫,何宁宫。 铜案之前,一位约摸二十岁,衣着深色云锦常服,戴铜冠,五官俊朗清秀,目若秋星的男人,手握毛笔,神情专注的在稿纸上伏案作文。 从头到尾,丝毫不动,直至落下最后一笔,表情终于轻松。 将毛笔放下,双手把稿纸举在面前,在浏览一番过后,相当欣喜的站起了身,朝着何宁宫外快步走出。 这时,一位衣着华贵,身材娇小,杏脸桃腮,模样颇为可爱的少女走了进来。 二人正好碰面。 “来,给我看看。” 男人将稿纸直接递到了女孩的手里。 “这是什么东西?” 长清公主被这突如其然塞到自己手上,而且密密麻麻全是字的纸搞得皱起了眉头。 “这次乡试的考题,我做的赋文,你给我看看。” 男人期待的说。 “……” 长清公主嘴巴撇了下,揶揄道,“父皇都不用你,你写这个有什么用?” “你不看算了。” 男人直接把稿纸夺回手中,而后雀跃情绪丝毫不减的走出宫殿,快步下着台阶。 “魏忤生! 你去哪?” 对着背影,长清公主不满喊道。 魏忤生头也不回,随意摆了摆手:“我去找国子监的师傅看。” 第十三章-阅卷 魏忤生拿着试卷,出了皇宫之后,便乘车去到了国子监。 国子监被红墙青瓦所围起,是大虞除了皇宫以外,最为气派的一个建筑群。 在虞帝登基之后,亲自下令修建的。 可谓是倾尽国力。 相反,皇宫这几十年一直都只是普通的修缮,从未大兴过土木。 足以展示对科举的重视。 国子监大门口,是一座高耸气派的牌楼。 去到门口后,门口的卫士当即便单膝下跪握拳行礼:“参见殿下。” 魏忤生抬手道:“起来吧。” “殿下亲临这是?” 卫士问道。 魏忤生道:“我要找国子监的师傅请教问题。” “那能允许在下先行记录吗?” 卫士谨慎的问道。 “那是自然。” 魏忤生笑着道。 在记录后,魏忤生又主动道:“我来签字留名。” “殿下,不必如此。” 一般来说,国子监这个地方,并不对外开放。 但是,也不是十分严格。 某些地方是绝对禁止无许可进入,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国家机关。 比如藏书阁,一些贵族子弟,都是能去借阅的。 更何况皇室学府就在里面,皇族子弟上课都在这个地方,魏忤生还是这里的毕业学生。 只是现在要进行科考改卷,所以纪律比较严明一些。 但无论如何,非核心区域的话,皇子来是不会受阻的。 “你也是公事公办,签吧。” 魏忤生并无架子,在走完流程过后,便进入了国子监之内。 在国子监里,最中轴处,一座巨大的宏伟建筑,便是集体阅卷的地方——至公堂。 在内,四千多份试卷(分两科),由一百多名国子监学士,加班加点的判卷。 这里,如若没有最高指令,外人是绝对不可入内的。 门口的卫士,直接是锦衣卫特派的。 而走到这里后,魏忤生停下了脚步。 他原本是想着,随便找一个国子监里的师傅看看。 毕竟这些师傅,起步都是进士学历,定然是学识渊博。 可稍微逛了逛后没有遇到,便打算离去。 这时,从至公堂的台阶之上,一位大学士走了下来。 魏忤生一看,发现是张兆,于是连忙上前。 “老臣,见过六殿下。” 张兆主动行礼。 魏忤生双手行礼,鞠躬的幅度并不比对方低,并好奇道:“张师傅为何出来?” “卫士通报殿下在门口徘徊,遂过来拜见。” 张兆道。 “是这样的。” 魏忤生笑了笑后,将试卷双手呈给了对方:“张师傅,我知道科考题目后,就在宫里试着考了一下……请指教。” 张兆双手打开试卷,看了下后,又抬起头看着魏忤生,有些费解道:“殿下,为何今日来找老臣判卷?” “是打扰到张师傅阅卷了吗?” “不不。” 张兆连忙否定,并说道,“阅卷日,大学士们在至公堂里判卷,若不是卫士通报,恐怕怠慢殿下啊。” 听到这个,魏忤生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昨日才考,今日阅卷。 倘若是已经放榜后,那题目和范卷都已经满天飞了,那时我再拿着试卷请教,倘若写得好……张师傅不会觉得我假借他人之言吗?” 他一番话,直接就把张兆给说愣住。 他就像是一个写了篇好赋,自认为不错,兴冲冲拿给老师看,还生怕老师觉得自己是抄袭的‘虚荣’学生。 忍不住的,张兆哈哈笑出了声。 但下一刻,连忙收敛道:“请殿下恕罪,下官无意冒犯。” 实在是绷不住。 “张师傅,你还是先给我看看吧。” 魏忤生尬笑道。 “嗯,请殿下稍等。” 于是,张兆便开始认真的浏览他的试卷。 两科写在一张稿纸上,字写得很小,但字迹娟秀清晰,看得十分清楚,令人赏心悦目。 大约一刻之后,张兆终于看完了。 缓缓抬起头,看着十分紧张,就像是一个老实学生一样的魏忤生,张兆微笑道:“六殿下,文采和策论,都相当不错。” “能中举吗?” 魏忤生期待的问。 “殿下皇室贵胄,为何要去中举?” “我的意思是,是否有中举的水准?” 张兆神秘一笑,接着试探性的问道:“殿下是想听实话还是?” 知道这句话出来就是不妙,但魏忤生还是直接道:“自然是实话,张师不用给我留情面。” 张兆:“能中。” “那能第几?” 魏忤生面露欣喜,迫切追问。 “假设京兆举人百位,殿下或许……” 稍作思索后,张兆说道,“五十名左右。” 听到这个,原本还紧张的魏忤生一下子就松懈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自己很差呢……” 说到一半,魏忤生突然反应过来:“哦! 方才记起,张师当年可是恩科状元。 那看举人五十名,岂不是像看愚笨孩童?” “哈哈哈……” 张兆再次被整笑,展露出由衷笑容,并且连忙摆手:“殿下抱歉,老臣无意冒犯。 请恕罪,实在是请恕罪。” 每个皇子都是龙子,臣下面对时,都应该充满敬畏。 但六皇子殿下,却让张兆感觉到相当放松,而且心里舒服极了。 “无妨无妨。” 魏忤生一点都不生气。 “殿下,您的文采尚可,但策论颇优,比如……” 张兆刚准备指点,魏忤生便打断道:“张师,科考阅卷乃国家大事,不敢打扰。 但待到放榜之后,能好好指教学生吗?” “老臣的这些浅薄见解,殿下如若不弃,一定言无不尽。” 张兆十分认真道。 “那张师傅,就先告辞了。” “殿下慢走。” 两人互相行礼后,魏忤生便拿着试卷离开了。 看着这位皇子的背影,张兆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倘若不是‘忤生’,这位六殿下在诸多皇子之中,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而且,为人十分可爱宽厚。 在对方走后没多久,一位身着蟒袍,魁梧严肃的男人走了过来。 相比起对那位皇子,张兆这一次是真正的敬畏,连忙相迎:“老臣,参见晋王殿下。” “张大人。” 晋王昂首正身,微微作揖,平和行礼。 “殿下请。” 晋王负责操持这次科考,来这里就属于是视察工作。 在张兆侧引下,晋王走在前头,想到刚才遇到魏忤生,便随口的问道:“六殿下来做什么?” “六殿下与老臣讨论试卷。” “哦。” 听到这个,晋王并未放在心上,不再过问。 踏上台阶后,晋王走进了至公堂。 在里面百位阅卷的国子监学士连忙起身,大幅度弯腰拜见。 晋王一边往里走,一边压了压手。 随后,那些人全部都重新回到自己的位上,继续阅卷。 这百位学士是交叉阅卷的阅卷老师。 负责筛选,但无权评等,只是将有潜质的考卷挑出,最后由大学士定等。 司州的师资稍微豪华一些。 而剩下的五个州,则是各设一位大学士,总管全州的科考。 当然,名额有区别的。 司州的教育过于先进,官僚子弟也多,举人的名额约一百人。 其余五州的,平均大概五十人左右。 而往里走,最尽头有一个内室。 那里就是衡鉴厅,几位大学士在此处将优秀的考文进行定级。 刚走到厅前的屏风处,晋王便听到辞赋主考官吴康大学士激动的声音: “辞赋第一文已出! 第一文已出!” 第十四章- 亚元 听到这句话,晋王愣的停下了脚步。 辞赋第一文已经出了? 可这才是阅卷的第一天上午啊。 难不成有什么舞弊黑幕? 带着困惑,晋王从屏风处,走到了衡鉴厅。 见到晋王,厅内六人皆同步起身。 古易新带头弯腰行礼:“臣等,参见晋王。” “诸位免礼。” 晋王走了过去,而后搀扶起古易新,往太师椅上而去,“古师,请坐。” 古易新是晋王的师傅。 虽不是太子太傅,但因为太子早噶,他的地位已经差不多了。 晋王世子,现在就是由古师带着读书。 毫无疑问的,是当今文坛魁首。 “殿下,请。” 古易新也对晋王主动邀请。 然后,二人坐在了上位,剩余几人,包括张兆落坐两侧。 “这是我们目前评定出的辞赋甲等,请晋王过目。” 辞赋主考官孙康起身,拿起试卷。 “孙师不必。” 晋王压手道,“是陛下令本王前来陪同,行公事尔。 各位师傅专心阅卷便可,评等之事,可自行决断。” 这番话说完,孙康笑着坐了下去。 而古易新看了眼晋王,又转回头,表情有些微妙。 这位皇子,其实还算得体,气度也尚可。 但缺乏一些智慧与担当。 作为科考监阅,却特意强调是陛下令他而来。 就好像意思是,哪怕给诸位大学士造成了压力,那也是皇帝的要求。 他,无责任。 而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阅卷定等就继续了。 “辞赋第一文已出?” 张兆刚才也听到了,遂不解的问。 自己也才出去了一刻左右,就把甲等第一评出来了? 我那一票不作数是吧? “真有如此之好?” 有人也问道。 “老朽并未有任何的夸张。” 孙康握着这份被厚纸缝封上名字的试卷,语气充满激动,环顾众人,尤其欣赏的说道:“甚至说,此文就算是归入圣人文里,也没有丝毫的违和!” 这句话一说出来,众人表情一律的重视起来。 何为圣人文? 那就是圣人留下来的经典著作。 而当今天下,圣学可是治国之学。 这个评价,毫无疑问将这篇辞赋,推上了云端。 之所以能这样说,也是因为这个时期的做学问,以务实为基调,虽然主流学问为圣学,但并未将圣人完全捧上神坛,不可冒犯。 好文章,就是好文章。 “殿下,诸位。” 孙康起身后,退了几步,面向了所有人后,作为大学士,开始亲自朗诵此文:“《劝学》。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听到这书名和第一段,有人便点首认可。 “一下子就抓住了以‘书’为题的上论写法。 书乃学,且学不可以已。” 张兆也相当中肯的评价。 他们这样,并非是有人说了这是第一文,所以对同僚尬吹。 作为教育第一线,或者说资深的阅卷老师。 看作文的时候,仅仅只是书名和第一段,就能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这次关于‘书’的题目,上论就是学习。 甚至说,本质就是《劝学》。 “后面更加精彩。” 孙康抬了抬手指,继续兴奋的说道:“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 虽有槁暴……” 伴随着他的朗读,这些比喻一出来,所有人都重视起来,坐正身体。 “大一点声,老朽耳背。” 甚至还有大学士提醒,都是些老东西了,要提高音量。 孙康继续的,富有情绪的诵读。 每读到喜欢之处,就忍不住的摇头感叹。 其余老头,也像是如饮郎酒般,十分的沉浸投入。 好文章,这种客观存在的东西,其实一般不会有太多的分歧。 当然,有些吹几把因为受众下沉的原因,导致它并不好,但还是很多人喜欢看。 第14章锁定亚元! 可这些大学士,哪个不是状元榜眼出身? 审美思想到达那个程度的人,看到好文章,比看到一位绝世美女,会更加兴奋。 “妙,妙,妙。” 一位大学士将手指敲在扶手上,由衷慨叹。 在这里的晋王,虽然一直被评价为中庸,但也感受到了这文章的水准。 第一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第二段,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 第三段,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这篇文章里,能够摘抄出的佳句…哦不,名句,比比皆是。 读完之后,孙康停了下来,嘴角带笑的观察众人。 就像是安利了一个好番,等着人夸一样。 “给我看看。” 古易新抬起手。 连忙的,一位年轻学士将孙康手里的试卷接过,双手呈上,送到古易新的手里。 “文字质朴,但言语传神。 更重要的是,说理务实。 每一段到下一段,都是深度的拔高。” 作为策论主考官,不是尤其擅长辞赋的张兆,都忍不住的评价道:“每一段,都是道理的递进。 为何读书,读书的作用,怎么读书。 而且,言辞极其贴切…就像是掐着我那愚钝徒弟的脖子,一字一句的劝诫。” “太精髓了。” 有人插嘴道,“现在的书生,只知道读书的目的,是为科举为功名。 但却不明白,读书到底让他改变了什么。” “最后一段的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这句…妙,妙,妙啊!” “这个学生,书读得好啊。” 张兆越想,越觉得了不起:“此篇文章,哪怕是放在进士考卷里,也能拿甲等一,绝对可以。” “举人考生里,竟然还有如此见解深刻之人?” “会是孙司徒家的公子吗?” 有人猜测道。 这一次的科举,全国参加的人加起来七千余人,其中不乏一些少年天才,而其中有一个解元大热。 那就是孙司徒的公子,孙谦。 他不一样在于,他参加科举非常之晚。 在十六岁以前,连童生都没考,一直在潜心学习。 然后十六岁参加童生考生,以全科第一的成绩,拿下‘金元’。 那时,他的学识智慧,早就超过一般举人了。 这次十八岁,又参加举人考试。 所有人都知道,孙司徒让自己儿子那么晚才科考,只有一个目的,创下科考创建以来无人达成的记录——连中三元。 童生的金元,乡试的解元,会试的状元。 之所以搞诞辰邀请学子这种东西,除了嫁女,再就是炫子。 “有点像,又不太像……” 有人道,“孙谦的《赤江赋》我看过,文字极尽华丽优美。 而这篇《劝学》,文字自然也是传神,笔力深厚。 但明显的感觉到……” 张兆道:“不想用劲。” 对。 高等的文笔是什么? 那就是,我文章里随便一句,都能够拿出去当名言。 但你通篇看下来,就感觉到,言辞相当简练。 “此篇文章,对于天下年轻读书人,警示意义,是首屈一指的。” 最终,古易信打断了众人‘猜人’的八卦情绪,这般评定。 这番话,太重了。 就好比说,《三字经》是小学生必背科目。 孙康附和道:“还有,国子监的所有学士,那些自命不凡的臭小子,都应该会全篇背诵。” 在一旁的晋王,则是格外紧张。 因为他虽然觉得这篇文章好,但实在是没想到,会这么好…… 骨子里对老师的恐惧,让他不敢和古易新对视眼神。 “甲等,毫无疑问。” 孙康说完后,又有些矛盾道:“可是,先前说过,策论不行的话不可能亚元……” “都写出《劝学》了。” 一向是威严刻板的古易新,捧着这篇说论文,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悦色:“哪怕策论白卷,也当锁定一位亚元的资格。 第十五章-我还有个妹子? 科考的阅卷是三天,放榜是在三天之后,就是第四天。 在这几天,宋时安一直在王水山那里待着,吃他的住他的。 不过王水山并不介意,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怠慢,依旧是每次吃饭给他多买一份,睡觉也是让他睡床。 毕竟千金易得,而知音难觅。 像宋时安这种高官庶子,是不可能占这点小便宜的。 所以王水山更加觉得,他是跟自己投缘,所以才在这里陪伴的,于是就更加热情了。 “水山,我下去逛逛,你身上有钱吗?” 宋时安在驿馆里躺尸躺得有点乏味后下床,对正在书案那里看词册的王水山说道。 像王水山这种志存高远的读书人,目标都是考到进士,所以一般都有‘终身读书’的好习惯。 不过因为才科举结束,所以不会看功利书。 翻翻诗词的册子,也算是放松的同时,稍微陶冶一下情操了。 听到这个,王水山放下册子,从兜里掏了一下,拿出一小吊钱。 “借我十文就够了。” 宋时安说道。 “何谈借,拿去用便是。” 王水山直接取了小半吊,放在了宋时安手心。 大约有二十几文的样子。 作为朝廷八品官员的儿子,王水山的家庭条件绝对不会很差,但他真的非常节俭。 那些进京赶考的外地书生,在等放榜这几天,绝对会忍不住在这繁华盛安,好好逛逛,吃吃喝喝。 一些自控能力差的,被京城朋友带到酒肆商K后瞬间就会沉迷,然后在里面一待就是好几天,不知天日。 这样一看,自己找的这位饭票先生,真是品德优良,值得深交。 “那我下去晃晃了。” “嗯好。” 王水山对着宋时安笑了笑后,继续看词。 宋时安下了楼,大概走了一会儿后,便是一条相当热闹的街道。 学子驿馆虽说不在闹市区,但这里的学生太多,消费水平也高,所以便滋生了一条专门服务于此的商业街。 就相当于大学旁边的堕落街。 烧饼摊,茶点铺,修脚馆,投壶酒肆,还有卖异域漆器香料,首饰玉石的店子,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这娱乐活动给人带来的情绪价值,真的不比现在少。 甚至还有一些,违背公序良俗。 市场经济啊。 不过最让宋时安感兴趣的,是满大街的书店。 这些书,可不是什么‘圣人书’。 而是小说。 在这个世界,小说在半个世纪之前开始出现。 第一部,是根据这个世界的战国历史改编的同人剧,《六国记》。 而最火的小说,则是一位落榜举人所作的《怪诞说》。 是早期的公路文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寒酸学子,遇到了一些妖怪化形的美女,所发生的一系列故事。 听说好多市民家里人手一本。 大虞总存量,可能到达了上千万本。 当然,那是分册的,不是一本书。 虽说因为盗版太多,正版的总销量可能不到存量的百分之一,但小说的作者也拿了不少稿费,赚了不少银子。 倘若有个大虞福布斯作家排行榜,他肯定是第一。 带着好奇,宋时安走到了一家名为‘阅文阁’的书店前。 这好像就是整个盛安最大的小说出版商。 这里,根据销量,在不同的区域摆放了不少的图书。 其中最畅销的几部,在最C位。 每个月的销冠,还会出有插画的精装版。 可能就有人要问了,这些书的作者都是谁。 考生。 大虞开创科考后,普通人出现了难能可贵的上升渠道。 可并非是所有人的家庭条件都足以支撑他脱产备考。 绝大多数人,是当不了全职学生的。 而他们,恰好文字水平不错。 于是就开始向这些书摊的店家投稿,让他们出版自己的书,赚微薄的分成。 其中最出名的,是一位寒门进士,在他当官之后,被官场对手挖出了他曾经写过小说,还销量很高的历史。 第15章我还有个妹妹? 并且非常之恐怖的是,写的是那种情爱小说。 什么东西,一旦市场化了,就会带一点颜色。 听说这位进士的哥哥看了他的小说之后,当即就跟他断绝关系,划清界限。 小说里八成吃饺子了。 “客官,你想看哪类的书?” 见宋时安在看,摊主笑盈盈的问道。 “这个月卖的最好的是哪一本?” 被这样问到后,摊主抿嘴笑了笑。 接着,拿出一本书封上的书名下有绯红底色的书:“客官,这本。” 《春满园》。 懂了,园艺种植小说。 宋时安平时就爱搞点小盆栽,所以直接拿下。 “多少钱?” “十五文。” “不用找了。” 宋时安把手里的二十几文钱全甩给他,相当阔绰。 我在外面的身份可是盛安令宋靖的儿子。 不能给他丢面。 宋时安刚打开书走着时,迎面便碰上一人。 “宋时安!” 少女抬起手指,惊讶的对着他,然后在看到那本书后,十分生气道:“你竟然看这种香艳书籍,我要回去告诉爹!” 此女叫宋沁。 当时跟宋策一起出生的龙凤胎,也是十五岁。 长得跟宋策像得不行,整一个女版。 不过性格却截然不同,完全没有弟弟那种高冷淡定,非常的跳脱。 带着一点娇蛮。 被这般威胁的宋时安,缓缓的放下书,凝视着这个要打小报告的妹妹,反道:“你怎么知道这是香艳书籍?” “……” 宋沁愣了下,接着支支吾吾道,“这种不正经书名,肯定是不正经书啊。” “你没有看过,怎么会知道这种书名的书不正经?” “……” 宋沁红温了。 “好啊宋沁!” 宋时安指着她,严肃道:“你竟然背地里看这种香艳书籍,我回去了要告诉爹!” “我没有看! 你不许说!” 急了急了,随便说两句就急的不成样子。 说到底,还是小屁孩。 “就告诉就告诉……” “别说这个了! 话说,你真的要死外面,不回去吗?” 宋沁强行的转移话题。 不过,她还真是有点好奇。 其实在宋家子女之间,并没有那么仇视。 真正仇视宋时安的,只有大夫人。 在这之前,宋时安一直在家里缩着头,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宋沁等人,算不上跟他水火不容。 确实是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瞧不起他,但她们已经嫁人了。 “那谁敢回去啊,我会被打死的。” 宋时安拒绝道。 “谁让你做那些荒唐事呢?” 在揶揄后宋沁心生一计,提议道:“有了,你就说那时中了魔怔,你知道都不知道干了什么。 而且正好你之前差点淹死,鬼门关走了一趟,说不定还带了点小鬼呢?” 牛逼。 “他能信吗?” 宋时安作出试探道。 “我说的话,爹肯定信啊,又不是你。” 宋沁得意道。 “那我也不回去,真的会被打死的。” “真是胆小如鼠。” 不屑的嘲笑完宋时安后,宋沁再次灵光一闪,又有了想法:“那这样,我先回去探探爹的口风,倘若他相信了,我再给你传信,你再回来。” “……” 见她这样说,宋时安作出了思索。 而后,看着如此积极的宋沁,面露狐疑道:“你怎么会有这种好心?” 你不会对哥哥…… 听到这个,宋沁一下子就烦躁起来:“那宋策,考都考完了,还在家里整日看书,写字,练剑,让爹看我如何都不爽,气死人了。” 宋时安:“那我回去了?” 宋沁当即烂漫的笑了出来:“那我就不是最没用的了~” 我可去你妈的。 第十六章- 要回家了 “你真的愿意帮我去问?” 宋时安狐疑端详宋沁。 “怎么,你其实是想回家的?” 宋沁好奇道。 “这不是当然吗?谁愿意在外面流浪啊。” 宋时安毫不犹豫道。 “我还以为你真的翅膀硬了,所以才那么嚣张呢。” 宋沁有些难以置信,接着打趣的问道,“所以你不敢回家,就是怕爹把你打死?” “自然啊。” “如果爹承诺不把你打死,你就回家吗?” “不是,打个半死也不行啊。” 宋时安认真道。 “那要是他承诺不打半死,你就回家?” “打残疾也不行啊。” “你这人真是好麻烦……” 宋沁有些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接着确认道:“倘若父亲答应你,不打死也不打残,你就愿意回家,对吧?” “对,这没问题。” 宋时安点头,郑重其事。 “那好,那我回去跟父亲商量,倘若他愿意,我就派人来与你通风报信,届时你再回家。” 宋沁提议说。 “如此这般,好极好极。” 宋时安淳朴的点头。 “申时吧,你就在这个书摊这里等着,自会有下人来与你接头。” 宋沁道。 在对方这样说后,宋时安双手交叠,朝着宋沁缓缓弯腰,十分正式的致谢道:“多谢小姐,倘若事成,必定重谢。” “好说好说。” 被这样恭敬的感激,宋沁露出满意笑容。 接着便转过身,朝着他随意的摆了摆手。 看着远去的少女,方才虔诚老实的宋时安,当即原形毕露,慵懒的单手捧着《春满园》,转身边走边看。 ……… “父亲,我在学子驿馆那里遇到了宋时安。” 回到府后,宋沁单独的找到了宋靖。 在他的书房里,小心翼翼又单刀直入的提起道。 “什么?!” 而一听到这个名字,宋靖瞬间就恼火了。 手中的毛笔,直接被握断。 瞪着宋沁,暴怒道:“那畜生现在在哪里?” “父亲息怒,父亲息怒。” 宋沁连忙的安抚道,“我在驿馆那的街道遇到的,不知道他现在具体住在哪里。 我提到父亲后,他也很害怕。” “害怕?他还知道怕?” 宋靖握紧拳头。 “我想,他应该是知道怕的……” 宋沁想到了自己的那个计划,便直接落实,“他与我说,落水的时候,似乎中了魔怔,做了一些不详的梦。 然后就导致,他脑子整日乱糟糟,昏沉沉。 我问他知不知道闯了正门的事情,父亲你猜他如何说?” 宋靖盯着宋沁,不耐烦道:“如何说?” “他竟然完全不知道此事!” 宋沁,一下子就严肃而玄学起来。 “当真如此?” 宋靖有些不敢相信。 “他不敢回家,却不知道不敢回家的原因。” 宋沁继续的说道,“我提起父亲你,他就哆嗦。 那样子,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因为宋沁的描述,肉眼可见的心软起来,表情彷徨。 于是,宋沁乘势说道:“他害怕父亲,怕回去会被打死。 所以请求我探探父亲的口风,只要不把他打死,哪怕打残,打得半死,他也想要回家。” 眉头皱起,宋靖陷入了犹豫。 过了一会儿后,他神情凝重,缓缓开口道:“既然是中了魔怔,那我就不打他了。 找个驱魔的方士,给他去去魔。 但先前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丢脸的事情,不可能不罚。” 第16章宋时安要回家了 “父亲是说真的吗?” 宋沁惊讶的问。 不会一放进府里,就把他打死了吧? “真。” 宋靖道,“让他傍晚的时候回来,小门给他开着,不设门卫。 我在正房亲自等着他过来,只要认罪,中了魔怔的事情既往不咎。” “那好,父亲我这就差人去说。” “嗯。” 就这样,宋靖看着宋沁离开了自己的书房。 在关上门后,脸上瞬间黑沉,极其可怕。 “魔怔?这种屁话都想得出来。” “等你回来。” “看我不打死你!” ……… “小姐,时安少爷他说今晚亥时之前回来。” 一个下人将这个消息和宋沁通报后,她便相当兴奋的和宋靖传话了。 “我知道了,亥时,我在正房等他。” “好的父亲。” 在促成这一件事情后,宋沁的世界,整个豁然开朗了。 要不是那个讨人厌的宋策,自己在家里本来过得挺好的。 现在,父亲哪哪看自己不顺眼。 一说没有女孩子相,又说不好好读书弹琴,还骂她娇蛮愚笨,根本就没一个优点。 还好,宋时安要回来了。 先前喝花酒的事情得骂。 这一次第三次考举人没中的事情还得骂。 等宋策中举去当官了,这家伙一个人在家里当米虫,会持续的再骂。 那日子,就好过多了! 想到这里,宋沁便觉得未来可期。 而亥时,守在正房的上席坐着的宋靖,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狡黠。 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的弧度。 这个屋子,看似只有他这一个人。 但实际上,屏风后面藏了足足有十个家丁。 每个人都手持木棒,伺机而动。 只要这小子敢进来,这鸿门宴算是吃定了。 交狐朋狗友,去花天酒地,还忘记身份擅闯正门,甚至还觉得考上了区区举人,他就能翻身了? 狗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只有活着,才配做我的儿子。 宋靖原本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做这种事情,他特别的有耐心。 就这样,他坐在正厅的椅子上,从亥时耐心的等到子时。 又从子时,等到了丑时。 不知不觉中,鸡叫了。 “混账东西,我杀了你!” 意识到被鸽了的宋靖突然起身,青筋暴起,战意拉满。 ……… 王水山醒了后,看到宋时安正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捧着那本《香满园》,不觉得有了些羞耻的好奇:“这书,讲的是什么?” 宋时安看向他,露出神秘微笑:“好看的。” “那我不问了。” 王水山连忙错开在意的视线,接着畅想道:“这都第三日了,应该都定出举人了吧。 你说国子监的大学士们,现在都在做什么?” “大学士们在干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妹在干什么。” “啊?” ……… 宋府,庭院。 手掌被打得通红的宋沁,跪在院子的正中间,眼泪花花的仰天骂道:“宋时安,我恨你! ! !” 第十七章-双一 国子监,衡鉴厅。 第三日上午,所有的试卷基本上都已经评等完毕,评等的排名也差不多完成了。 不过因为有些具体的名次还没有确定下来,所以目前仍然是全封存的状态,并没有确认真名。 其中辞赋那一科,《劝学》被集体通过为甲等第一。 甲等的第二到最末,虽然有些存在争议,但还是能够投票投出来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策论。 前三甲的讨论最为激烈,投票下来,几乎是旗鼓相当。 分别是: 《梯税法》 实行阶梯税,同时对商贾收重税。 拥田越多,收税越多。 这一刀,非常狠。 但因为这一篇写得非常好,在晋王的监督下,这些大学士没办法忽视。 不过大家也都心里清楚,就算朝廷真的要实施这个法案,也并不能就真的将世家重创。 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你永远不知道,某些人有多少田。 那这篇文章就没有意义吗? 并非。 因为新的政策,在开始的时候,绝对是下手最重的时候。 这个政策一下来,这几年能够收到的田税一定是非常之多的。 不管后续怎么说,燃眉之急可解。 第二篇: 《大河赋》 这一篇文,文字非常华美,策论写得像赋。 但却不完全华而不实。 文章的核心观点,募捐钱粮,治理大河水患,修筑千里河渠,将河患区,改成数万顷良田。 这跟其它文章不一样在于,在那些人试图从‘节流’解决问题的时候,它提出了‘开源’。 没有粮,那就开发良田。 成本靠募捐。 募捐的对象,当然是世家大族。 其实募捐这种行为,非常常见。 古代的皇帝一般做什么事缺钱的时候,都会发起募捐。 还搞个功德牌,把捐款人的名字和捐款数都刻在上面。 如果某些高官捐得多,退休之前还会给你搞个三公九卿的名誉职务,光荣下岗。 梯税是收钱,捐款也是收钱。 区别在于,捐款是为了基建,这是一个长期投资,长期回报的法子。 梯税和修堤,都要动世家。 一个立竿见影,一个徐徐图之。 虽然有点狠,但国家如此,世家要是再无牺牲,皇帝是要发怒的。 最后一篇, 就是《屯田策》。 这也是争议最大的一篇。 当然,争议并不肤浅的理解成,这篇文章在好和坏上有争论。 七位大学士统一认为,这是好文章。 可关键在于,把他拔高到什么位置。 政治考量,就在这里。 “这三篇文,无论是思想深度还是新颖程度,都为上佳。” 策论主考官张兆也拿捏不定的说道,“一二三名,确实是不好评。” “但《大河赋》文采最佳。” 孙康道。 “策论看什么文采?” 张兆反驳。 “那水平都差不多,那不比文采比什么?” 孙康怼了回去。 “可策论讲求实用,自然是最务实者,最优。” 张兆道。 “《大河赋》文字确实是最优,但最为难得的是,所举例的方案,并不轻浮,是完全切实可行。” 作为辞赋主考官,孙康天然的喜欢文笔好的。 “那老朽请问。” 张兆道,“治河会不会失败?” “……这是科考策论,不是大殿奏疏。 又不是拿着考卷去治国,何以如此苛刻!” 孙康有些生气了。 第17章双科第一 但他说的,非常对。 没有拿着策论去治国的道理。 考试,考的就是一个思想深度和应变能力。 可以说科考的所有文章,没有一个可以直接当政令。 发布一个政令需要探讨,试验,推广,需要考虑的太多太多了。 拿着一个学生的策论作文去当金科律例,那也太儿戏了。 在这两人争执不休时,古易新缓缓侧过身,看向坐在他旁边的晋王:“吾等认为这三篇文章都很不错,请殿下决出前三甲。” “……” 被这样一问,晋王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还是请古师决断。” 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让我来? 你们可是最专业的大学士。 “陛下让殿下督科考,当我等权衡不定时,自然是由殿下决断。” 古易新说。 “是这样的吗?” 晋王看向其余几位大学士,不确定的问道。 于是,众人一致的回应:“殿下,是的。” 晋王发现确实是自己的职责后,重新的审视起了这三篇文章。 眉头,越皱越深。 自己确实是可以下一个决定,评定出一二三名。 可这次的策论成绩,就是科考成绩,万一父皇对司州解元的人选不满意,那不是全怪到我头上来了? 越想,他压力就越大。 最终,他决定道:“本王,得去征求陛下的意见。” “全凭殿下决定。” 古易新道。 于是,晋王便起身了,拿着这三份试卷。 七位大学士跟着起身,同步的双手交叠,朝着往外走出的晋王的背影,缓缓弯腰行礼。 待到他走后,七个人重新的回到了位置上。 “《大河赋》应该是孙司徒的儿子所作。” 有人道。 听到这个,孙康急忙的开口说道:“我只是从文章水平去评判,跟是何人所作并无关系。 而且我虽然姓孙,可不是扬州孙氏!” 在他急得都快脸红时,古易新将头转过去,声音低沉的提醒:“没人这么说。” 孙康抿嘴,不做声了。 “《屯田策》应该和《劝学》,乃一人所作。” 张兆道。 对此,七个人都认同。 字迹是一样的。 甚至说,他们心里全清楚。 辞赋的第二名,作者就是《大河赋》的作者,三公之子,孙谦。 其实按照人情世故来说,这个解元直接颁给他都没问题。 但今年的情况,不太一样啊。 “那《屯田策》的考生倘若第一,那这个解元就是……” “双科甲等第一。” ……… 晋王带着三份试卷,急忙的赶到了宣宇殿。 这不是上朝的地方,是皇帝的寝宫。 陛下平常休息和简单的办公都在这里。 “参见父皇。” 晋王见到了在御案前批改奏章的皇帝后,缓缓跪拜。 皇帝看了他一眼,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瞥了下陈公公。 接着,陈公公便搬了个圆凳到晋王的身旁,笑着道:“晋王请坐。” 晋王坐下后,将试卷呈给了陈公公,并解释道:“这是大学士讨论出前三的三篇策论,但关于如何排名,存在争议。 于是儿臣便拿来,请由父皇决断。” 皇帝没有看他,将三篇文章拿到手里后,一言不发的阅读起来。 直至三篇看完后,放下了试卷,看向了晋王,这个面带老实微笑的皇子,毫无情绪道:“晋王殿下怎么看?” 晋王笑不出了。 第十八章-最优 晋王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他能够感觉到,这是一道考题。 不仅如此,他觉得父皇对自己所有的提问,都是在试探。 毕竟以父皇的英明神武,什么是需要问我的? 而既然有考题,那么就有答案。 正确的答案。 晋王的挣扎,皇帝看在眼里。 他的出发点不是吓他,所以便没有继续盯着,看着御案上的试卷,他又作出随意的说道:“就说说,这三篇文章的见解。” 听到这个,晋王那紧张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一些。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相反,这些文章他都看得明白。 除了对于《劝学》竟然那么好有些意外,其它的基本上和考官们的想法保持趋同。 那就是这三篇文章,真的很好。 再加上一直在督科考阅卷,听到了国子监师傅们的讨论,所以他的信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稍作酝酿后,晋王道:“这三篇文章,皆为出类拔萃的优秀策论。 分别,提出了三种不一样的,解决储粮困难的思路。” “《梯税法》,按照拥有田亩的多寡进行税收的提高。 原本那些大地主和普通百姓的税是一样的,而现在对大地主加了重税,对商贾加了重税,短期内应该能够解决储粮危机。 后续的,看执行的力度,或许能够贯彻。” 聊到这里,他又谈及了自己的认识:“此举,并未改变当官不纳税的根基。 只是将那些在职官员名下以外的田亩加增税赋。 儿臣想,是柔和的,世家大族也是能接受的。” 缓缓的,皇帝点了点头。 看到自己被认可,晋王脸上的笑容重新出现。 说话,也更加从容一些:“相反,《大河赋》就不是为了短期。 治理河道,开垦新地,此举周期漫长,不过一旦成功,或可解决百万民生。 钱的话,也是从那些世家出。 北边齐贼压境,国势动荡…正是考验他们忠心的时候。” “捐的越多越忠心。” 皇帝轻描淡写搭茬。 见父皇还能开玩笑,晋王身上的负担全部没了。 “最后,《屯田策》。” 晋王继续认真的说道:“它主张,将除开边境重地的地方军队、民团集中,然后收拢流民,集体生活。 因为兵力和人力集中,开垦,修渠,治河效率大大提高。 人均可种田亩,至少比散户多出一倍。 虽同样按照三七的赋税比,但可得税粮,大大增加。” 自始至终,皇帝听的很认真,没有一次打断。 “但这样做,也有一点问题。” 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晋王分析道:“世家遮荫人口,靠的就是让那些没有田亩的佃户给他们种植,赚取仅够糊口的口粮。 而屯田,虽田亩依旧不属于流民,但分成为三七,所得余粮远超于给世家当佃户。 甚至说,相当于重新拥有了土地。 屯田实质上,是与世家争夺人口。” 听到这一番话,皇帝第一次的,认真的看向了晋王。 这些话,大学士们不会说。 所以,这是晋王自己琢磨出的道理。 这是他,自己的话。 “所以三篇里,晋王喜欢哪一篇?” 皇帝凝视着他,问道。 明白了,父皇心仪《屯田策》! “回父皇,儿臣觉得《屯田策》最佳。” 相当果断的,晋王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并且,与皇帝对视。 大臣直视皇帝为冒犯不臣。 但儿子与父亲这样做,并无问题。 对于他的回答,皇帝没有说话。 第18章《屯田策》最优 接着,将御案上的一份奏折抽了出来,交给了陈公公。 陈公公呈着奏折,缓缓走到晋王面前,弯腰献上。 带着一些疑惑,晋王打开了奏折。 看到的那一刻,他睁大了眼睛。 《为赈灾事屯田五策》 日期,三月十五。 早在三个月之前,与《屯田策》类似的奏疏已经由军机大臣提出了! 有些错愕抬起头,晋王不解道:“难道这篇策论有抄袭嫌疑?” 这句话一出,皇帝的整张脸都垮了。 脸色阴沉看着晋王,隐约透露出一丝的‘无语’。 “应,应不是抄袭。” 晋王连忙改口。 这种直接对皇帝的秘密奏疏,怎么可能泄露出去。 而且科考学子都能够想到的治国良策,高官厚禄的军机大臣想不到? 那为什么这个奏疏上报了三个月,朝廷却一点屯田的讨论都没有…… 难道说,皇帝并不认可? “《屯田策》虽然能治标本…但做法过于激进,还有待商榷。” 不然为什么这封奏疏能够压几个月,一点讨论都没有? “那晋王觉得应是哪一篇?” 皇帝问。 晋王思索后,根据皇帝的反应道:“可行性看来,还是《大河赋》。 而且…能治根本。” “你刚才不是喜欢《屯田策》吗?” 一个问题,把晋王的脑子问空灵。 《大河赋》也不对吗? 的确,《屯田策》最优,治河是会失败的。 可是,为什么《屯田策》最好,父皇却不用呢? 为什么? 为什么? 晋王的脑子飞速转动,越来越热,心也慌了。 “儿臣觉得,还是《屯田策》……” “那《屯田策》就是解元了。” “此事,全由陛下决断……” 晋王越来越怂,直到说出了这句话。 作为目前的嫡长子,皇帝这一次的表情,复杂到有些悲哀。 抬起手,指着晋王:“如果你是皇帝,你该如何做一件你想做的事情。” “儿臣不敢有此大逆不道之心!” 听到这话,晋王啪的一下就跪在地上,匍匐着身体,战战兢兢。 皇帝起身,走到了晋王的面前。 抓着他的胳膊,将他强行的‘扶’了起来。 然后,一点点的拽到了御案前,在晋王哆嗦的抗拒中,竟直接按在了位置上。 “父皇…父皇……” 惊恐的抬起头,看着皇帝,晋王脸色都要惨白了。 这时,陈公公悄然的退出了内室。 “说,如果你是皇帝,你该如何做一件你想做的事情。” 坐在圆凳上,皇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 吞咽了一口唾沫。 紧张的,晋王慢慢开口道:“我将……” “称朕!” 两个字如雷鸣一样,炸的晋王差点腿瘫坐在地上。 浑身打颤的他,几乎要带着哭腔道:“朕…朕若想做一件事情,会先与机要大臣商榷,再在某些郡县施行,倘若可行后,再推广全国……” “朕告诉你!” 愤怒的站起身,打断晋王发言,皇帝抬起手指,一指,一点,厉声道:“你若想做一件事情,就要让天下人看到,是有人想做这件事情!” 第十九章-是何人? 皇帝很生气。 很少的,他对他的儿子如此愤怒。 而理由,则是一件算不上原则问题的小事。 是的,晋王作为现在的嫡长子,他毫无过错,在太子死后,战战兢兢十几年,在朝廷工作上更是称得上勤奋。 为何我这般震怒? 因为皇帝感觉到,他是真的老了。 “父皇…” 被吼得不知所措的晋王看着皇帝,而后连忙站起身,跪到了他的面前,声泪俱下道:“儿臣愚钝,请父皇教我!” 看到他这样,皇帝的怒,也逐渐化作无奈。 “抬起头来。” 皇帝冷静的对晋王说道。 晋王抬起头来,眼神里带着惶恐。 刚才他让皇帝强行按在皇位上的时候,他有过一丝的窃喜。 只有父皇把自己当成真正的继任者,才可能做这种事情。 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 可是,那一声‘称朕! ’让晋王感觉到了,皇帝语气里的怒其不争。 就像是在说:让这样的人当自己的继位者,他很绝望。 他,不想让皇帝彻底放弃他。 注视着晋王,皇帝过了良久后,道:“这次科考,以此为题,你知道为何?” “国库亏空,北境齐贼袭扰不断…父皇想要土地变法,让那些世家大族让利。” 晋王强行的将自己的气息调整好,以便显得不是太过软弱。 “你说的对。” 坐在圆凳上的皇帝,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晋王,目光如炬:“朕继位之时,年仅十一岁,外戚当政,权臣辅国。 世家权力,代代相传。 朕虽为皇帝,但处处掣肘,饱受欺凌。 所以,朕要开科考,设恩科,提拔那些寒门微末,为我所用。 而且,朕还御驾亲征,南征北战,凡有叛乱,亲自镇压。 为何?” “父,父皇教我。” 晋王继续真挚道。 “其一,发动战争便能掌控兵权。” 皇帝一字一句道,“其二,凡国内有动荡,朝堂党派之争激锐,只有战争,才能将这些矛盾掩盖。” “儿臣明白了。” “现在,朕老了,没有机会一统天下了。” “父皇不老…父皇与天同寿。” 晋王带着哭腔道。 皇帝苦涩的笑了笑,接着有些‘语重心长’道:“子裕,这大虞亡了,那些世家大族,不过是换了个官家,有何影响?但咱们魏家,倘若亡国,能活一人?” 晋王从来没有想过大虞会亡…… 没想到,话题如此沉重。 “所以,一定要对世家动刀。” “父皇,儿臣懂了。” 晋王不是傻,他只是怕做错。 而现在,他全明白了:“此次科考,就是为了引出这篇《屯田策》。 然后,再定此策考生为解元。 解元范文,天下读书人都会去拜读。 屯田变法的国策,也会在民间讨论。 最后,再让人联合上奏疏,施行屯田之策。” 你若想做一件事情,就要让天下人看到,是有人想做这件事情! 父亲刚才的那句话,晋王现在才恍然大悟。 一个国策,不可能直接颁布。 必定先要放出讨论。 这次科考,就是让这篇《屯田策》被推出来。 不是谁文章写得好,谁就是解元。 第19章宋时安是何人? 而是,谁猜中了皇帝的心思,谁才是解元。 这天下那么多考生,能说出屯田的,肯定也有。 在三月,《为赈灾事屯田五策》这封奏疏父皇看到的时候,屯田的国策就已经确定要施行了! “懂了吗?” 皇帝又问。 “此篇《屯田策》,不仅是司州第一策论。 全国科考的范文,也是这一篇。” 晋王语气肯定道。 皇帝闭上眼,而后点了点头:“子裕,去做吧。” “父皇,儿臣退下了。” 抹了抹眼泪,晋王跪拜后,离开了内室。 抬起手,缓缓转过。 看着如枯树皮一样的手背,皇帝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对衰老的恐惧。 “我刚才在殿门前遇到了子裕,他战战兢兢的…骂他了?” 华皇后走到了皇帝面前,有些不解的问道。 抬起头,看着华皇后,皇帝问道:“朕以后,何人可担大任?” “……” 后宫不得干政,华皇后基本上没有和皇帝讨论过这个事情,所以对于这个问题她感觉到猝然。 但同时,也生出了一丝的‘威严’:“二郎,子裕现在是嫡子,长子。 而且,无任何过错。” “子盛呢?” 皇帝问。 子盛也是皇后的亲儿子,是嫡子之一。 被问出这个问题,皇后更加的敏感了:“子裕继位,子盛辅佐,兄弟二人齐心,难道守不住这大虞天下?再者,科考学子众多,二郎你择一人,好好调教,为他留一个辅国忠臣,难道不行吗?” 辅国良臣…… 这四个字,让皇帝想起了那个咒梦。 “子裕为人宽厚,仁义,倘若朕统一了天下,让他当个守成之君,自然不成问题。 甚至,他可以做得很好。” 皇帝并非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一无是处,但让他如芒在背之事,就在北方。 遂,长长叹息道:“可身处乱世,他怎会是那姬渊对手?” ……… “《屯田策》第一,《大河赋》第二,《梯税法》第三。” 回到了国子监,已经把泪抹干净,全然恢复皇子威仪的晋王,向古易新等诸位大学士决定道。 对此,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甚至,七个人全部都心如明镜。 《屯田策》就是第一文章。 他们比较困惑的是,晋王竟然没有看出来。 儿子对父亲的了解,不够啊。 “那就按照这个排名,准备解封糊名吧。” 古易新说道。 “那名次既然已经定下来,再无任何变更,要不将这《屯田策》先解封?” 张兆提议道。 “确实可以,《屯田策》和《劝学》乃一人所作,解元人选已经确定了。” 就这样,在程序没有问题的情况下,国子监一位年轻学士,用裁刀,缓缓揭名。 盛安府,宋时安。 籍贯姓名,这般公之于‘众’。 是盛安的考生,大家不意外。 盛安的学生水平就是要高于司州其它郡县。 但是, 看向众人,古易新缓缓问道:“宋时安,是何人?” 大学士们,纷纷摇头。 张兆想了想后,道:“我只知道宋策,不认识宋时安。” 第二十章-放榜 宋时安到底是谁? 现场的七个大学士,加上旁边那位年轻国子监学士,竟无一人知道。 按理来说,在盛安里面,才学很高的年轻人,基本上都有很好的老师。 就比如宋策,他的老师曾经就考取过进士,是国子监里一位学士。 虽然没有做到大学士这个位高权重的位置,但也颇富盛名。 这些大学者带的学生,平时走动也很多,一些卓越小辈,基本上都认识。 首席大学士古易新还抱过小时候的宋策。 “说起宋策……” 这时,古易新突然想到些什么,“他,是不是还有个哥哥?” “好像是有,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张兆摇头。 再怎么样,让这些大人物记得一个毫无名气的庶子,也是不可能的。 “那这位宋时安,就不是出自高门大户了。” 孙康判断道。 “难得,不出自高门,无名师教导,却有这番学识和见识。” 有人感叹道,“此子,会有一番作为的。” 听到这个,晋王产生了一丝的兴趣。 但,也仅此而已。 虽富有才学,但无家族背景,哪怕能够有一番作为,也相当有限。 比如在座大学士里的张兆。 寒门出身,恩科状元,顶多也只能走到这个位置了。 而且,他的建树也只是在治学方面。 不像古师,曾经做过少府,乃国家要职,是九卿的实权职务。 古易新是老了之后,才退到了首席大学士的位置,专注治学科考。 哪怕等他告老致仕,这个位置,也不会是一个寒门‘贵’子来坐。 能够辅佐自己的,一定是世家嫡子。 相比起个人能力而言,晋王认为自己更需要的,是得到‘贤臣’背后的宗族支持。 “那这第亚元第一(科考第二名),就不用猜了。” 孙康笑着道。 “还是看看吧。” “可惜了,如若不是这个宋时安,孙谦的确连中三元的机会。” 在大家的讨论声里,第二名的试卷糊名被裁开。 果不其然,盛安,孙谦。 而这个名字,相比起宋时安而言,更加牵动着晋王的心情。 孙谦,孙司徒的嫡子。 虽不是嫡长子,但却是众多儿子里,最优秀的一位。 继承扬州孙氏的,很有可能是他。 在他未发迹起势前,就该拉拢了。 ……… 翌日。 司徒府邸,正堂。 一位白须白眉,左手拇指戴红玉扳指的老者坐在主位。 他年逾七十,但却相当硬朗,给人一种“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的龙马精神。 “现在,应该快要到放榜的时候了吧?” 坐在孙司徒旁边的大夫人,相当期待的问道。 这时,大管家回应道:“回夫人,应是了。” “那谦儿你不去看看放榜?” 大夫人问。 一位坐在堂下,眉目清秀却器宇轩昂,一身贵气的少年昂着首,相当自信道:“儿在家,等朝廷官员上门通告述职便可。” “我儿好生骄傲啊。” 夫人打趣道。 “中举那是肯定,中亚元也理所当然。” 想到自己儿子考试时的文章,孙司徒用手捋了捋胡须:“倘若那解元不是他,那就是老朽的问题了。” “为何?” 大夫人不解,“没中解元,为何是老爷的错? 对此,孙司徒笑了笑:“谦儿不中解元,那就是老朽在朝未与同僚和善相处,遭了他人记恨。” 这番话,说得其它人不知怎接。 “老爷名满朝野,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定不会有这种事。” 只有大管家,适时的吹捧道。 “哈哈哈。” 孙司徒笑出了富贵的声音。 堂下其余几位嫡子,则是表情微妙,视线游离。 不自觉的,到了孙谦的身上。 直到听到那小子接下来的发言,当即就生理性反胃。 “区区解元而已,儿明年定会考上状元,不辱父亲英名。” ……… “放榜了放榜了。” 宋府,所有人都兴奋异常。 大夫人更是恨不得和宋策一起出门,都有点苍蝇搓手了。 宋靖握住她的手,淡淡的微笑,劝说道:“让策儿自己去吧。” 崔夫人迫不及待的说道:“那策儿快点回来,告诉娘考中了第几名。” “没考上也也要告诉吗?” 宋沁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脱口而出就是这一句话。 崔夫人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宋靖却很淡定,缓缓的从袖子里抽了一根戒尺,冷静开口:“抓住。” 宋沁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丫鬟控制住。 强行的,让她把手给伸了出去。 连忙的,宋沁惊恐哀求:“父亲饶命! 放过我吧!” 下一刻,戒尺落在了手心。 眼泪伴随着克制的惨叫,一起出来了。 面无表情的全程看完后,宋策双手交叠,向父母行礼:“父亲,母亲,儿去了。” 接着,便和车夫一起出了宋府的大门。 而在角落里,江氏远远的望着,相比起崔夫人的欣喜期待,她有的则是紧张的祈祷。 ……… “时安时安,快走吧,我们已经很晚了。” 拽着宋时安的胳膊,王水山快步的出了驿馆。 “睡过了,抱歉抱歉。” 宋时安一边道歉,一边将领交叠,整理衣冠。 两个男人这样从驿馆冲出来,其中一个还衣着凌乱,真的有点怪怪的。 和我在盛安的街上走一走,哦哦哦~ 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 “时安! 王水山!” 而在路上,正好就遇到了淳厚和张骥二人。 见状,已经将衣服穿好的宋时安,脸上疲惫困倦一扫而空,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当然,本来就没发生! “二位公子。” 王水山主动打招呼。 “人家王水山来看榜也就算了,你宋时安也来凑这热闹啊?” 淳厚嘴贱道。 “那你俩?” 宋时安反问。 “这是你考的第三次,咱俩才是第二次,为何不能来?” 淳厚直接揭短。 “那是因为你俩童生考上的晚,举人再给你十次都考不上。” 宋时安一点都不惯着。 而且,并不因为在王水山面前被揭短了而恼怒。 以前没考上,也是我的来时路。 倘若这次考得相当牛逼,自有大儒为我辩经:宋老爷算好了日子,就想考今年的。 “你才十次都考不上!” 而淳厚却急了,开始了胡乱攻击,“就算我十次都考不上,你也是十一次,永远都比我多一次!” 听到这个,宋时安从容且随意道:“那谁没考上,就给考上的人叫爹,怎么样?” “哟,你不会来真的吧?” 张骥面露不解,然后又勾起笑容:“我的意思是,不会真觉得自己考得上吧?” “那就赌呗。” 淳厚毫不在意道,“反正估计咱三个人都听不到这声爹。” “赌呗赌呗。” 张骥也随意的摆了摆手,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心里,有些许期待。 其实这次……考的还不错。 但就算没考上,那又如何? 宋时安是三个人里最懒散愚钝的。 反正,他肯定是考不上的。 “水山,你要加入我们的‘叫父’赌局吗?” 宋时安道。 王水山露出有些无奈表情,挤出笑意道:“各位快走吧,快要放榜了。” 这时,正好一行持刀京吏从身旁快步跑过,并高声道:“科考放榜,速速避让!” 很快,密密麻麻的学子自觉的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王水山等人也连忙的往前靠去,围观看榜。 但人山人海,根本挤不进去。 只能够看着京吏踩着梯子,将榜糊在了贡院高墙之上。 可这足足隔了好几十步,一个字都看不清啊…… 在王水山等人踮起脚,卖力张望时,看到榜单的学子们,陆续发出声音。 “我中了!” “娘,我中了!” 除了找到自己名字的学子发出狂喜的惊呼外,王水山等人隐约的听到了一个名字被反复提及。 然后,徐徐转头看向宋时安。 此时,前面讨论的声音还在继续—— “宋时安……” “宋时安是谁?” “竟是宋时安!” 第二十一章-解元 宋时安! 淳厚和张骥,两个人都傻眼了。 表情呆滞,四目相对。 “是宋时安吧?” 张骥看着淳厚,“他们说的…是这个三个字吧?” “你也听到了?” 淳厚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坏了,十分不确定的问道。 “娘的!” 下一刻,淳厚转过头,看着那个毫无波澜的宋时安:“你这小子,不会中举了吧?” “这可不是中举那么简单。” 这时,王水山语气严肃的开口道。 二人又看向了王水山,不解其意。 “仅仅只是中举了,为何会反复提及这个名字?” 王水山反问道。 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中举者近百人,怎么可能齐刷刷的说出这个与那些考生无关的名字? 听这个意思,这小子绝对不只是中举。 而且,亚元有九个,凭什么只有他的名字被讨论? “天啦,宋时安中了解元!” 身后传出‘解元’这两个字后,淳厚和张骥两个人下巴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王水山缓缓转过头,看着这位这几天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按照他们的意思,这应该是宋时安第三次乡试。 什么人会前两次连举都没中,第三次直接解元。 合着你先前一点没学啊! ? “时安!” 抓着宋时安的手臂,淳厚如丧考妣般的劝说道:“科考舞弊是大罪,你糊涂啊!” 我滚你妈的。 “是啊,谁替你代的笔?你还是老实交代罢!” 张骥也难以接受道。 也滚你妈的! “时安,你中解元了,中解元了!” 这时,一个认识宋时安的男人朝着他招手,态度兴奋。 “这位仁兄是?” 宋时安感觉到有点陌生,哪怕是在自己的记忆里,也不记得这号人。 于是,那人爽朗道:“你忘了?我们一起喝过花酒啊。” “原来如此。” 这OK,都哥们儿。 “恭喜恭喜!” 那人握着宋时安的手,十分陈恳道。 “多谢多谢。” 宋时安也礼貌回应。 话音刚落,淳厚突然一嗓子:“爹!” “……” 在王水山愣神的时候,张骥也随即跟随道:“爹!” 这一声叫的,尤其的走心,比叫他们爹还亲热。 道理十分的简单。 和哥们比考试成绩,输了叫一声爹那是愿赌服输,没办法。 但你哥们考试全省第一,考完就能去当县长。 这个时候,这就是你最强的人脉! 这,就是混子的顶级理解。 别人还在想办法凑近乎,这边已经想要给跪下了。 但对于兄弟而言,得势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切割。 “不知所云,不知所云。” 宋时安单手遮挡住侧脸,不接这茬。 “景修兄…恭喜你中了解元。” 唯有王水山,相当正常的双手作揖,对着他真挚的投以了祝贺。 而后,便往人群里挤去:“我也要去看看我是否在榜了。” 宋时安行礼回应。 而在转过头,便看到了一张清秀的脸,有些木讷的看着自己。 “景明,你也中了。” 在宋策发呆看着宋时安时,一人从人堆里出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几名?” 宋策回过头,看着他问道。 “没数……但反正是中了嘛!” 那人豁达的说道。 那按照他的意思,不仅不是亚元,而且名次相当的靠后。 姑且是中举了。 而他,是解元? 非常卖力的,王水山挤进了人堆里,一点点的往前钻去。 景修他中了解元…… 司州第一名。 而这几天,我一直与他高谈阔论。 第21章解元! 宋时安! 自以为才华傍身,志存高远。 要是我没中,那还有何颜面与他为友? 越想,王水山就越不安。 不知不觉的,已经挤到了前几排。 而他身材高大,视线并未受阻,上面的名字全都看得见。 最上头,占据了五分之一榜单,单独成列的是三个字,宋时安。 剩下二到十名,居其下,占据五分之一,是九位亚元。 孙谦,范无忌,高云逸…… 亚元,也没有我。 第十一名,十二名…… 一直往下数,一直到八十名,王水山也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心,一点点的凉了。 直到在第九十一位,他突然看到了和他名字很像的三个字。 一阵恍惚后,他确认了。 第九十一名,王水山! 握着拳头,他彻底松懈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姑且是中了。” “让一下让一下,看完就得了,别一直占着位置啊!” 在抗议声里,王水山随意扫了榜单后面一眼后,从人群里钻出,面带笑意,终于是到了宋时安等人面前。 “如何?” 宋时安见他也带着笑,由衷开心的问道。 “诶,汗颜,差点就没中。” 王水山笑着摆手说。 “你小子,还装上了!” 宋时安抬手作出击掌,接着抓住了他的手,当即骂道。 两个人紧紧的握着手,看向彼此,释放的笑了出来。 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们中了吗?” 张骥弱弱的问道。 见他俩都中了,他不禁有了这般错觉——难不成,报考就中举? 对此,王水山面带微笑的缓缓摇了摇头。 “你还问上了,你觉得自己能中是吧?” 淳厚当即嘲讽起来。 “我怎会不知?随便考的,自然是不可能中。” 张骥不屑的笑了,接着面向宋时安,“时安,那今晚得好好请我们一顿……” “宋大人,是宋大人吗?!”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丝绸华服,头戴圆帽,看起来就有些家境殷实的男人冲了过来。 “何事?” 宋时安道。 王水山:“……” 竟如此快就适应了这个称呼吗? “宋大人。” 男人抬起手,一旁的下仆将手持的木盘上的红布掀开。 金灿灿的黄金,光彩夺目。 “你要做什么?!” 宋时安在面对此事的时候,本能的找起了摄像头。 哦这是大虞,还没发明摄像头和抖音。 还好,还好。 “鄙人有一小女,乖巧可爱,年方十七,宋大人婚配否?” 男人问道。 “小女在吗?” 礼贤下士,宋时安丝毫没有架子的询问道。 “小女在家,大人可跟我回家。” 没想到宋时安如此的XQ中人,男人连忙伸手邀请。 “那算了。” 摆了摆手,宋时安视金钱如粪土的直接离开。 “宋大人宋大人!” 男人连忙挽留,见对方决绝,便笑盈盈的问王水山:“这位大人考上没?” “考上了,但无此意,抱歉。” 王水山笑着委婉拒绝,接着追上宋时安,离开此处。 “哎这!” 男人备受挫折。 转过头,看到另外两人看着金灿灿的黄金,口水都快流出来。 沮丧瞬间消散,男人温和笑语道:“二位大人考上没?” 回过神来,张骥和淳厚呆呆的摇了摇头。 瞬间,男人一下子变脸:“没考上你算什么大人!” 说着,就将黄金重新用红布遮了上去,转身就走。 走之前又突然停下脚步,回首对着那两人的脚下,蓄力一发:“he……tui!” 第二十二章-提亲 “咦,小姐你看那人。” 阿乌表情微妙的对孙瑾婳说道。 “怎么了?” 孙瑾婳问道。 “刚才有人要与他提亲,他竟然说先看看人家女儿。” 阿乌描述道。 “既然提亲,知道长相,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也太不含蓄了吧,就像是只看重对方的容貌一样。” 阿乌吐槽道,“而且,感觉怪不正经的。” “哈,你说的是?” 孙瑾婳好奇道。 “就是那个,高高的……” 顺着阿乌手指的方向,孙瑾婳看了过去。 然后,便记起来了,就是那日在学子驿馆楼上,轻描淡写的看着自己马车的男人。 看来,他是考上了啊。 “小姐!” 从人群堆里挤出来,快步跑到这边的一名下仆气喘吁吁的禀报道,“小的看到榜了。” “那你说呀。” 阿乌催促。 下仆顿了下后,有些复杂的开口道:“公子中了…中了亚元第一。” 听到这个,二人都有些惊讶。 因为孙司徒确信,他的儿子考不上解元,那就是大学士与他有仇。 而且孙谦不鸣则已,一鸣则要连中三元的美闻,已经传了好久。 提前预热好的诞辰宴请亚元学子,目的之一也是为公子造势。 竟没中解元吗? “第二名也很厉害了…只是于公子而言,他不会太高兴吧。” 阿乌也有点紧张了。 已经能够预感到了,府里接下来的氛围。 “那解元呢?” 孙瑾婳问。 “解元是一个叫做宋时安的书生考上的…好像是盛安令的儿子。” 下仆道。 “这样啊……” 孙瑾婳若有所思。 但其实什么都思不明白,毕竟她初入京城,对京圈贵族间的一些事情,完全不懂。 不过她懂一点。 那就是,过几天有好玩的了。 …… “解元及第,入仕便是正七品。” 跟在宋时安的身旁,王水山十分感兴趣的问道:“景修兄,有何想法?” 这个想法就是,就职方向。 考上解元之后,当官不用候补,直接就是大虞七品朝廷命官。 而述职前,会有一个与九卿之首的尚书令面试的环节。 朝廷会根据才能,对你进行职务的任命。 但也不完全是朝廷说的算,解元也可以主动请求,到何部门去就职。 当然,并不能随便挑,没这种好事。 可说个大体的方向,还是没问题的。 亦或者说, 走Hard模式,到国家需要你的地方去。 “水山以为如何?” 宋时安问。 聊到这个,王水山就有了兴趣:“我认为,有三种。” “其一,景修兄家族底蕴深厚,留京为官,有令尊扶助,必然前途光明。” “其二,进国子监。 国子监工作并不繁重,景修兄可在职备考进士,明年考中进士…甚至前三甲,再受朝廷委派。” 这两条路,说的时候,宋时安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第三。” 仿佛寻觅到知音一样,王水山激昂道,“出任县令,为一方主政要员。” 这一句话,让宋时安嘴角有了弧度。 “而且!” 对方虽然在学识方面收敛,但骨子里的傲气,王水山早就发现了,所以他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野心:“挑一个最苦,最穷,最动乱的县,施展才华,扬名立万!” 这,是三个人生方向。 其一,拼爹。 其二,带薪硬考。 其三,那就是毫无水分的当官模拟器。 三条路,一条比一条难走。 尤其是最后一条,可谓是充满荆棘的黄金之路。 去年宜州蝗灾,百姓暴动,光县令就砍了七个。 这还只是百姓自己干的。 朝廷刷下去的官吏不计其数,连封疆大吏刺史都被降了一级。 你若胸怀大志,心比天高,可敢与历史的洪流对抗? “水山,你很有想法。” 宋时安抬了抬手指,对王水山露出认可笑容。 “可恨我连亚元都没中,连候补官员的资格都没有。” 王水山甚至都想好了,到时候跟尚书台的大人表明志愿时,就说——哪里要我,我去哪。 可惜,没这个机会。 普通举人的入职在三日后,直接按照朝廷需要,以及举人自我能力的区分,由尚书台下属吏治机构分配到京城,或者各州郡当吏。 从基层做起。 两个人边走边说,而刚到学子驿馆的时候,一行胳膊上带着红绸的人,敲锣打鼓起来。 “解元老爷可是在我家驿馆住的宿!” “我家驿馆,出了解元老爷!” “宋大人,恭喜恭喜。” 是驿馆的老板。 这种蹭是非常正常的。 这个时候大肆宣传,驿馆出了解元,下一届这个时候,学子们便会挤破头的高价订房,沾沾老学长的文气。 而此时,驿馆周围也围满了百姓。 不少父母还将自己的儿子往前推,尽可能的靠近宋时安,这就是古代的——接接接。 “那我们住宿还要钱吗?” 宋时安问。 “解元老爷说笑,自然是不用!” 对此,老板连忙笑盈盈的说道:“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最好的房,最好的酒菜,老爷倘若想要侍女……” “诶诶诶!” 王水山连忙抬手打断,不让他说完。 “解元老爷,店里这块牌匾也有些老旧了,能否为小人……” 老板开始苍蝇搓手,跃跃欲试。 “笔来。” 宋时安抬起手。 下一瞬间,毛笔就出现在他的手上。 桌子上的纸,极尽丝滑的铺开。 毫不犹豫的,宋时安从右往左,挥毫落下四个大字—— 大展鸿图。 ……… 宋府,一众人在等待。 突然的,一群人捧着盖着红布的礼盘,身后还跟着用系上了红飘带的扁担,扛着一箱又一箱聘礼的家丁,敲锣打鼓的到了面前。 为首的,是一个瘦削的青衣老管家,还未到,便笑盈盈的作揖行礼。 看到这一幕,宋府众人直接面露喜色。 崔夫人悬着的心也安定下来。 这是考上了,结亲的都来了。 “是解元宋老爷的家吗?” 老头在府邸大门外,礼貌的问道。 “解元?!” 听到这个,崔夫人激动的差点晕了过去,好在是旁边丫鬟扶助。 而她在接受后,只剩狂喜:“我儿考上了解元?!” 比她更震惊的是,宋靖。 怎么可能是解元? 我儿文采的确不错,但是策论明显有些偏题。 是我老了? 不对。 国子监那群老头,把这样的文章捧上去,是摆明了要对抗皇帝? 何其勇也! “我家主人是隋县王氏,前来提亲。” 老头说道。 “隋县?还有个王氏?” 崔夫人没有概念,有些困惑。 “王氏祖上曾做过扶郡郡丞。” 老头解释道。 “郡丞?哈哈……” 这个官职,直接把京都五望的崔夫人整笑了。 老头的脸色也一下沉了下去,有些尴尬。 宋靖拽了拽崔夫人的袖子,让她不要这般过分。 而后,笑着回应道:“不用了,我家宋策才十五岁,目前还没有婚娶的打算。” 主要还是门不当户不对。 “宋策是何人?” 但老人一句话,让宋府众人全部愣住。 崔夫人更是当即怒道:“不认识宋策,你来我府作甚?!” “请恕罪! 请大人和夫人恕罪! 是老朽搞错了,我们这就走。” 连忙的,老头向两人道歉,准备离开。 不过京都他们人生地不熟,遂回过头,请教的问道:“大人,可知宋时安大人家怎么走?” 第二十三章-中解元 宋时安三个字出来的时候,宋府的所有人,全部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包括一向是比较淡定,只有那天埋伏宋时安失败所以恼羞成怒的宋靖,也目瞪口呆,完全没有了朝廷三品大员的矜贵。 为什么这个名字会被提起? 而且对上嘴巴里还说什么‘解元’? 这,不可能啊! 我儿子,我儿子…… 一直猫在角落的江氏,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眼睛放出了光芒。 而且,好像还是来找我儿子提亲的? 难道说是‘中了’! 但她没有听到解元二字,清楚单单考中举人老爷也不会轻易原谅儿子,所以收敛着激动的情绪。 慢慢的,一点点的,偷偷凑了过去。 见到这些人这个表情,老头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既然不知…那就先告辞了。” 这肯定是知道。 但应该是有仇。 不然为什么都这副表情? “不不。” 宋靖从错愕中回过神来,费解的问道,“你找宋时安作甚?” 被问后,老头解释道:“宋时安大人中了解元……所以特来提亲。” 榜下捉婿。 就是古代科考放榜的时候,一些乡绅地主,富商,或者说落魄贵族,会趁机提亲,把中举、中进士了的贤婿带回家里。 为了第一时间‘捉婿’,好多人提前就准备好了,哪怕是外地的。 像是隋县王氏,祖上出过郡丞这样的人,现在虽然落魄,但也不算是寒门,聘礼再准备的丰厚一点,也是敢冲击冲击解元的。 当然,得靠抢。 解元这玩意,属于是漏就秒。 “你说什么?” 宋靖惊讶道,“宋时安中了解元?” 宋沁和崔夫人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连忙摇头,异口同声:“怎么可能呢?!” 解元? 也就是乡试第一名! 江氏听到这个,瞬间傻眼。 周围,静音了一阵。 而在恍过神来,当即兴奋的喊道:“我儿子中了解元! 我儿子中了解元!” 崔夫人当即红温,吼道:“住口!” “别说了。” 宋靖也呵住江氏,接着严肃的对老头说道,“为何胡言乱语?编造这种话?” “哎呀大人!” 老头被无语了,用力叹道,“老朽有几个头,敢编造这种胡言?解元大人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我怎么敢亵渎啊!” “你,你说真的?” 宋靖还是不敢相信,再一次的确认。 宋时安的水平自己知道。 那就是秀才之才。 谈什么中举,更别说解元了! “大人,现在全城都知道了,老朽不敢胡言的!” 老头再次无奈的解释。 而稍微瞥了一下府里人后,他大概搞清楚了状况。 宋时安是这家的儿子,但应该是个庶子。 遂,小心翼翼的开口:“这宋时安大人是大人的儿子…那结亲之事您看如何?如若能够定下,我家老爷三日…不,明日便能亲自造访提亲。” 是真的。 宋靖一时间,有些恍惚。 但对方提亲的队伍还在门前,他内心闪过一丝挣扎后,他脸色一沉,开口道:“不了,你找别人吧。” 被拒绝后,老头也没再执着,只是笑了笑。 接着便离开,并招了招手,对着队伍说道:“走,下一家。” “亚元第一是孙司徒的嫡子。” 旁人小声对他说道。 “那下下家。” 丝毫不浪费时间,捉婿的队伍掉转方向,目的明确。 “老爷,时安中解元了!” 江氏冲了出来,兴奋的说道,“他中解元了!” “我没聋!” 宋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 第23章我儿子中了解元! 这些复杂的情绪里,也是闪过惊喜的。 可是,他又觉得为此事而喜,简直耻辱。 岂能热脸,贴那小子的冷屁股! 对此事完全不信的崔夫人,咬牙切齿的阴阳道:“他怎么会中?怕不是舞弊……” “住口!” 话还没说完,愤怒之中的宋靖便指着崔夫人,警惕性十足。 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崔夫人也明白说错了话。 哪怕是大夫人,在这种时候也不敢犟嘴。 说宋时安舞弊,那就是把整个宋家拉下水。 人在生气的时候,话是不可能过脑子的。 “老爷…时安都考上解元了,让他回来吧。” 江氏请求道。 而这一次的请求,语气里往日的卑微和小心翼翼全然没了。 甚至,有了一点商量的口吻。 “考上解元又如何?” 宋靖攥着拳头,对宋时安的恶行感到罄竹难书:“哪怕他中了状元,对父亲没有一丝的尊敬,一点规矩也没有,而且私德败坏,我也不会认可。 想要就这样回家,门都没有!” 话音刚落,身后的大管家,小声提醒道:“老爷。” 宋靖缓缓回过头,便看到了几位身着官服的青年,站在门口。 其中一位,手里端着木盘,上面整齐的摆放着一套一尘不染的黑色官服。 官服上,崭新的乌纱帽,泛着鎏光。 为首的乃是国子监六品侍读学士,行礼后,笑语道:“恭喜宋大人,夫人,两个儿子都考上了举人,提亲的人怕是要踏破门槛了吧?” 对方虽然品级不高,但是国子监的人,宋策也笑着回礼:“多谢。” “请进。” 接着,宋靖伸出手。 国子监的官员,皆从正门进入了宋府。 而听到自己的儿子考上了举人,崔夫人表情也轻松了一些。 不过看到那个傻乐的站在边边的江氏,一肚子的火。 “在大堂坐坐?” 宋靖说。 “不了不了,下官还要赶趟去司徒家里。” 侍读学士道。 “孙谦公子中了亚元?” 宋靖好奇的问道。 侍读学士神秘的笑了笑,小声道:“双科第二,仅次于宋大人。” 听到这个‘宋大人’宋靖懵了一下,对方便连忙解释:“是小宋大人。” “哈哈。” 宋靖老钱笑道。 崔夫人,脸都绿了。 江氏,头逐渐昂了起来。 “是这样的,举人是三日后到国子监点卯,安排职务。” 侍读学士说道,“而解元,七日后辰时到尚书台述职。” “知晓。” 宋靖点头。 “这是小宋大人的官服。” 侍读学士伸手,旁边的学士端着冠服上前。 见状,江氏连忙笑盈盈的上前接着:“谢大人。” 接着,撤到了一旁。 小心翼翼的用手抚过乌纱,嘴角洋溢着幸福。 “那小宋大人在否?” 侍读学士探了谈头,问道。 “……” 宋靖愣了愣,接着道,“在的,他只是现在不在家。” “那何时回来?” 侍读学士追问。 他刚才,也是稍微听到了一些对话。 宋时安好像跟他爹…发生了什么? “这个还不确定……” 宋靖皱起了眉头。 “在城内否?” “自然是在的。” 宋靖毫不犹豫说。 因为感觉到有些微妙的问题,侍读学士便提醒道:“宋大人,七日后,也就是六月二十的尚书台述职如若不到,权当弃官处置的。” “请学士放心。” 听到这个,宋靖不敢怠慢,连忙重复道:“一定会到的。 一定,会到的。” 第二十四章-七品 送上官服,提醒述职日期后,国子监的学士们便离开,去下一家了。 站在原地的宋靖,神情僵硬,矛盾到有些头疼。 到尚书台述职的事情可不是小事,崔夫人哪怕嫉妒得很,这个时候也不敢乱说话。 “老爷。” 江氏走了过来,手里捧着官服乌纱,小声的说道:“时安只是害怕,并不觉得自己没有错。 我会让他回来,给老爷下跪认错的。 只是这段时间请您先别打他了…到了尚书台述职,如果一身伤,也不体面。” 江氏的这番话,宋靖没有回应。 纹绣铜丝的乌纱帽,熠熠生辉。 二十岁的正七品…… 江氏看出来了,老爷有回转的余地。 而现在,他只是需要一个台阶下。 直接答应,自然会折损他的威严。 毕竟,刚才都骂到那个份上了…… “父亲。” 就在这时,早上刚被把手掌打成小蹄花的宋沁,小声的说道,“我知道他躲在哪里…带点家丁过去,定能把他抓回来。” “哼。” 听到这个,宋靖当即就作出恶狠道,“跟他说,他要是敢回来,回来就家法伺候!” 宋靖说的非常硬,完全没有给解元面子。 但谁都知道,这是顺着台阶下了。 什么人才配得上家法伺候? 当然是家人。 “老爷,他肯定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江氏喜笑颜开的表达感激后,便走到宋沁身旁,难掩兴奋的说道:“小姐知道他在哪吗?” “我应该是知道的……” 宋沁小声嘀咕后,瞥了眼父亲。 既然自己没有挨打,那应该就没有说错话。 只是母亲,那个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 别打了别打了呜呜…… 在气氛略微有些尴尬时,宋策回家了。 “策儿,你考上了!” 崔夫人双手抓着他的胳膊,眼里有光,十分骄傲的说道。 别人家儿子的事情,不至于影响她对儿子的喜欢。 “嗯。” 宋策点了点头,接着对着宋靖行了一礼,有些抱歉的说道,“父亲,孩儿只考中了普通举人。” 看着这个乖巧的孩子,宋靖将手抚在了他的头上,笑着说道:“无妨,举人而已,能中就够了。” “明年孩儿就想参加进士的考试。” 宋策眼神坚定道。 “那我就给你安排进国子监,做一些闲职,不影响你备考。” 宋靖决定道。 普通举人也是可以进国子监的,这个不需要安排。 但进去了只是吏。 有盛安令父亲的面子,宋策是可以直接为官,在从九品的位置开始做起。 只要不是当吏,工作量就锐减。 为什么一个九品小官也要做一下,不全身心的在家里备考呢? 工作年限。 宋策今年进去了,哪怕啥事不干,也能白白积攒一年的履历。 可以说,作为世家嫡子,只要你争点气,考上了举人,你爹可以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也是朝廷所默许的。 毕竟开科举,本来就伤害了世家大族的感情。 “父亲,我定会考上进士!” 自尊心极强的宋策,一扫刚才的阴霾,对着父母,极其认真的跪拜,立志要不辱门风。 “儿子,你一定会考上的。” 崔夫人将宋策扶起来,说的时候,还相当有傲气的瞥了眼江氏。 解元而已,又不是进士。 到了进士,重新排名。 就算都考上了,我儿子可是十七岁不到的进士,还是神童呢! “嗯。” 宋靖点了点头,充满认可。 这时,又有提亲的队伍,敲锣打鼓的到了宋府的门口。 “宋淦,询问对方家世背景,你觉得不行就拒了。” “好的老爷。” 宋淦笑道。 宋靖又漫不经心的补充道:“赶走前,每个人随意打发点赏钱。” 竟会给讨彩的赏钱,老爷心里明显就是高兴的! 第24章二十岁的正七品! 江氏是看出来了。 将官服乌纱让丫鬟拿下后,她连忙笑盈盈的走上前,对宋淦说道:“我也拿点钱,给那些提亲的下人。 还有,宋管家你可得问好了,别漏掉好女孩呀!” “二夫人放心,不会的不会的……” 不再掺和此事,宋靖转过身,朝着正房走去。 步履,不觉得轻盈起来。 ……… 司徒府内室。 坐在太师椅上,孙琰面色铁青。 一旁的孙谦也神情错愕,没想到自己都被父亲认可的解元,竟然能落了空。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他还是双科第二。 策论也就罢了,以辞赋之华美闻名的孙谦,竟然不是第一。 而且那宋时安是双科第一,正正好好压在自己头上! 过了一会儿后,一位约摸四十多,身材健硕的男人双手捧着两份范卷,快步走了进来:“父亲,放榜同时,大街小巷的书摊就已经卖起了解元文章。” “辞赋给我。” 孙琰伸过手,虽然生气,但还算理性。 拿过辞赋的范文,他准备浏览。 但眨巴了一下眼睛后觉得吃力,便把试卷给了孙谦:“你读。” 没办法,孙谦就像吃了苍蝇一样,虽然难受,却也不得不诵读。 而读着读着,孙琰的表情愈发沉浸。 在读完之后,他叹息了一口气,道:“好文章,你第二不冤。” “……” 双手攥着文章,孙谦虽然内心极度不满,但也不得不认可。 文字干练,借喻贴切,立意深厚。 倘若是临场所作,那真是不得了。 “这宋时安,你认识吗?” 孙琰问孙谦。 “听说是盛安令家的庶子,作风轻浮,先前并未显露什么才能。” 孙谦说。 “那会不会是其父给他代笔?” 这时,孙恒猜测说。 然后下一刻,就被孙琰吼道:“愚蠢! 他爹代笔,为什么要把这篇给个庶子?” 孙恒默默低下头:“父亲说的是。” 确实,既然代笔,那就给宋策了。 “好好学一下。” 接着,孙司徒无差别的攻击孙谦,并教训道,“平时就跟你说过,文章重在意,不要沉迷华丽文风,尤其是考试。” “儿子明白了。” 孙谦低头。 “策论。” 孙琰说。 接着,孙谦开始朗读宋时安的策论:“《屯田策》,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 孙琰全程认真的听着。 用手,捋着胡须。 在读完后,孙谦一刻不停,直接抬头问道:“父亲,这就是朝廷今后大势方向吗?” “没听说过。” 孙琰从未听过有屯田这方面的讨论。 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给皇帝上了屯田这方面的奏疏。 而皇帝心仪,便想要借着这次科考,把这个放出来。 刚一放榜,就能够买到解元范文,足以证明。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孙琰在乎的。 用手心摩梭着扶手,沉思后,孙琰缓缓道:“皇帝,这是要放世家的血了。” 听到这个,孙恒不解:“父亲,此篇策论不是说收拢流民为屯垦事吗?” 孙琰没有说话。 接着,孙谦对他长兄解释道:“此举,本质是与世家争夺佃户。” 皱起眉,看着一边的孙恒,孙司徒嗤笑道:“哪有那么多流民给你屯田?” 孙恒又低下了头,老实道:“父亲所言极是……” 嫡长子无能,这是很让人头疼的事情。 但教孩子,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孙司徒感觉到,陛下要为他的儿子铺一条路。 而且,相当的激进。 激进到,会产生激烈冲突。 明明有相对温和一些的方法,陛下却不愿意使用。 所以,他也有点生气了。 手掌,轻轻的拍在扶手上,然后重重的攥着,仿佛与遥在皇宫的他神交般,孙司徒肃然道:“陛下,没那么容易的。” 第二十五章-邀请 《屯田策》就是皇帝放出来的舆论。 但并不意味着,什么事情,只要放出舆论了,那就能够理所应当的施行。 一定会有某些阻力的。 或者说,放出舆论就是为了对抗某些阻力。 扬州孙氏,前朝便是江南第一望族。 大虞开国之时,也是原始股之一。 毫无疑问,是帝国统治阶层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势力。 如果有什么他们不想要推行下去的政策,自然要联合老贵族的群体进行抵制。 孙司徒在思考过后,便已经有了决定。 并非是他一点儿都不能够为国家牺牲。 这存在一个损耗利益的体量区别问题。 大虞建国之初,主要的军事力量,发迹于梁州。 而那些钦州的将领,被称为钦州勋贵集团,跟随虞高祖打下了天下,皆是从龙之功。 可以说,大虞的历代皇帝,基本上都是钦州勋贵和魏氏的后代。 现在主要的兵权,都还掌握在勋贵集团手中。 但当时,梁中勋贵们浴血奋杀出来的地盘,基本上只在江北。 江南属于是加盟。 所以对于江南的控制,一直都很微妙。 这就好比我们的吴大帝孙柯基,打天下靠的是江北集团,但他的根基大部分在江东。 魏蜀(汉)吴中,受世家掣肘最痛苦的,就是东吴了。 张昭基本上就能够代表江东士族的立场——打不过,那就点。 倘若北边齐国打下来了,钦州勋贵们没顶住,丢了半边的河山,齐国军队甚至都不用过江。 江南士族:那就点。 此次若要《屯田策》实行,会触及到勋贵们的利益,但不会太深,毕竟那是自己人。 可对于江南士族那就不同了。 这就是政治。 决定观点只有一个因素——立场。 当然,这种事情孙司徒不会和小辈们商量。 “后天我的诞辰,把前十的亚元都邀请了。” 孙司徒突然决定道。 “宋时安呢?” 孙恒问道。 “自然要请,你亲自登门邀请。” 孙司徒道。 “区区一庶子……” 孙恒有些不能理解。 天下学子,能够师从扬州孙氏,皆是莫大的荣耀。 别说是三品盛安令的儿子,哪怕是封疆大吏,官居一品,本人来了,那也得恭恭敬敬。 为何单独对这小子,这般的重视? 对此,孙琰一半的嘴角,勾起了笑意。 另一半,则是阴沉的严苛。 在光影交叠之下,似笑似怒的他,缓缓道: “先,让他来了再说。” 冒犯皇帝乃大不敬。 但对皇帝的解元,就不同了。 ……… 学子驿馆,宋时安房内。 看着解元范文,在把两篇都认真拜读后,王水山有些惊吓的看着宋时安:“景修兄有这种水准,为何今年才中举?” 对此,宋时安回应道:“找算命先生问过了,今年中举旺我。” “我就知道!” 你又知道了。 “无论是《劝学》还是《屯田策》,这两篇文章,能拿下双科第一,真是实至名归。” 王水山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够表达自己的赞美之情,只是捧着两份范卷,内心充满了慨叹。 这就是自己和解元的差距吗? 鸿沟矣! “哎哎,谬赞了谬赞了。” 宋时安抬起手,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第25章孙司徒的邀请 继续的,王水山分析道:“《劝学》虽然文字质朴,但也文采斐然。 看得出来,《屯田策》有刻意压抑笔力,注重说理。” 宋时安:“……” 知道了知道了,荀圣千古可以吧! 确实,你再聪明能有老祖宗聪明? “但我有些不解……” 王水山说到这里后,看向了宋时安,问道:“我跟景修兄的策论,都有冒犯到世家。 为何兄的能中解元,而弟险些落榜?” 这是让他所不解的。 毕竟在他看来,倘若要屯田,那就避免不了的掠夺一些属于世家的人口。 只是光靠流民,那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没错,都是冒犯世家。 甚至说,都是与世家争人口。” 宋时安笑了,看着这个还算是清醒的哥们。 然后,解释道:“但是,你那个清查世家人口的举措,过于激进了。” 在古代,人口统计可以做,但不能乱做。 一般普查得出来的人口数量,要么是除开没户籍的,要么就是用‘标记重捕法’粗略的估算。 朝廷绝对不可能具体的知道哪个人在哪个县,哪个乡,哪个村。 “请细说。” 王水山认真道。 “清查人口,是想知道世家荫蔽的所有人口。 屯田,是从世家不知道总数的人口那里,瓜分走一部分人口。” 这番话说完后,宋时安便没再过多解释。 王水山愣了一下,依旧不解:“就只有这么小的区别吗?” “是。” “就这一个区别,兄为解元,弟险些落榜?” “是。” 王水山,还在深思。 他不觉得相似类型的一篇文章,不至于评分差距那么大。 见他困惑,宋时安便问道:“水山,你家有田多少亩?” 对此,他毫不犹豫即答:“四百二十五亩。” 说完,王水山见宋时安没说话,便问道:“怎了了?” “我家有一万五千亩。” “……” 王水山,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知道槐郡宋氏显赫,但没想到如此富有! 但他又明白,宋时安不是来炫富的。 所以在深层次揣测后,他幡然醒悟! 还真的不是小的差别。 他的方案,可以说比宋时安的激进十倍! “就是这样的。” 笑了笑,穿越来时就彻底搞清楚这个时代情况的宋时安,早就知道了尺度:“帝国有难,皇帝想让世家出多少,那是没有问题的。 但你不能够去问,他们到底有多少。” 世家也是需要安全感的。 王水山敢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家有多少田,是因为那仨瓜俩枣朝廷可惦记不上。 所以这家伙能考中举人,说明这一届大学士团,还真的算开明。 “全懂了。” 王水山全明白了,而看着眼前这位男人,他彻底的折服了。 半晌后,王水山站起身,双手作揖,对着宋时安一拜。 “诶诶水山,你这是?” 宋时安不解,连忙扶着他。 兄弟伙搞这些? “水山现在只是一个举人,以后或许也当不上什么大官。 不像是时安,容貌英俊,才华横溢,定能成为国之干臣。” 一番话,把宋时安说得忍不住露出享受的笑容。 你是第一个除了才华,还没忽视我外貌的男人,赏。 而注视着他的眼睛,王水山坚定道:“弟日后若进了朝堂,愿为时安一党。” 第二十六章-去 在书房里,拿到了解元范卷的宋靖,坐在位上看了起来。 而看着看着,他完全的沉浸进去。 这篇《劝学》,文字朴素,借喻贴切,最重要的是,立意高尚。 没错,用高尚二字一点儿都不为过。 就像是开篇讲的那样,君子曰—— 这,就是君子之学。 难以置信,宋时安那家伙竟然写得出这样的文章。 如果抛开作者本人不谈,它确实是很能够给而今学子一些警示作用。 但不抛开作者的话。 宋时安这家伙,就是需要被《劝学》警示的对象啊! 哪个君子会跟狐朋狗友沉溺于勾栏听曲? 还有,经常出入风月场所的臭小子,怎么能昧着良心写出这样高尚的文章来? 合着别人都在听曲的时候,他在那里偷学? 着实是因为反差感过于强烈,让宋靖不好意思多看,遂放下了《劝学》的范卷,拿起《屯田策》。 然后,被震惊得更加强烈。 为何? 屯田宋靖是知道的,也明白军屯的优劣长短,但作为考试,他不会第一时间想到用屯田来解决这个问题。 当然,这是因为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别的答案,所以会不断具体化那个方案。 策论就是这样的。 骨架被血肉填充,然后慢慢长出羽翼。 每个人都有自己认可的治国策。 而宋靖这样的官场老手,长年累月所形成了一种政治经验——判断力。 为什么这样说? 没入过仕的年轻优秀学子,会自信于自己的策论文章,并且在心里不自觉的美化。 然后再与他人比较之时,会在心里力争,认为自己的更加合理化,可行化。 他们并不是没有基本上好坏的判断,而是缺乏经验。 阅历空洞。 帝都令的宋靖,这么多年的执政阅历,让他能够极度理性化比较。 《屯田策》比自己为此次科考在心中所作的文章,就是更加高明! 越看下去,宋靖越被说服。 表情变得尤其严肃。 在看完后,他把范卷放了下来。 “此法,乃治国良策。” 这就是他所下的定论。 如若实施,确实会触及世家根基。 但现在北方战事吃紧,齐军势大,土地再不改革,若真亡了国,对宋家也不是好事。 槐郡宋氏可不是什么千年世家,也就兴旺了不过两百年。 因为恩科,崇尚读书的宋家子弟在朝廷出头的机会相反更多了。 我们的富贵,依托于大虞朝的国势长安。 当然,肯定会有别的世家抵触的。 毕竟改革就是阵痛的。 而朝廷用这一篇《屯田策》为策论之首便说明,它符合国势。 陛下,就是要屯田了。 能够写出《劝学》,那么再写出《屯田策》就不在话下,这没问题。 可为何偏偏,就是皇帝所想的呢? 难道是碰上了? 不。 宋靖能够看得出来,文章里暗藏着的关于‘矛盾对抗’的考量。 从头到尾,弦外之音都是削世家。 没错,他就是在猜皇帝想什么! “这小子,真的有这种见识吗?” 宋靖感到不可思议。 或者说,不敢去相信。 这时,门外有人道:“老爷。” 是江氏的声音。 宋靖用几份朝廷案卷将范卷盖住后,冷淡道:“进来。” 江氏,脸上喜悦难掩的走了进来,笑盈盈的问道:“老爷,已经知道时安住处了,那我去找他?” 第26章敢去?就去! “嗯。” 宋靖继续看着案卷,头也不抬道。 “时安他,姑且是中了解元。” 看向对方,江氏商量道:“待他回来了,不敢奢望老爷夸奖他,毕竟是有错在先,但是……” “我知道。” 打断江氏,宋靖语气有些不耐烦。 但这样说,就是接受了——他愿意给宋时安点好脸色。 “谢老爷!” 江氏能够感觉到,自己和儿子的好日子要来了。 越来越,有盼头了。 话音刚落,突然一位下仆过来,禀报道:“老爷,大理寺的孙大人拜访。” “哪个孙大人?” 宋靖不解反问。 “回老爷,大理寺左监,孙恒大人。” 听到这个名字,宋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是孙司徒的公子来了?” 大理寺卿,全国最高司法机构长官。 大理寺左监,大概就是大理寺四、五把手的位置。 在上面有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大理正(高级属官,大秘),然后就是左右监并列。 官居从四品。 一般来说,大理寺来人,京城官员都会相当紧张。 而宋靖之所以并未面露惧色,道理很简单——按理来说,他犯事,不该是这个级别的官员来抓。 都是大理寺卿亲自逮。 当然,心里不虚的人,面对上面来查是不会过多联想的。 “孙大人来做什么?” 宋靖问。 “回老爷。” 下仆传话道,“孙恒大人说,奉孙司徒大人的命,来请时安公子参加后日的诞辰。” 听到这个,江氏的眼睛都亮了。 因为都知道孙司徒要找女婿了。 难道是看到我家时安了? 那可是扬州孙氏的小女啊! 又漂亮。 “因为这种事情,他亲自来?” 宋靖十分不解,喃喃自语道。 这种小事,朝廷四品命官亲自来请? 怎么可能。 “那老爷,我该怎么回应?” 弱弱的,下仆问道。 “你去说,稍等一下,我亲自去见。” 宋靖道。 “好的老爷。” 说完后下仆就走了,并把门带上。 而宋靖则是陷入了沉思。 因为有些焦急,怕怠慢了孙司徒的大公子,江氏小心的问道:“老爷是有什么担心吗?” “那孙司徒,虽位高权重,声名显赫,但气量颇为狭隘。” 继续的,宋靖自语道,“明眼人都知道,他宴请学子,是为了给他的解元儿子造势。 可现在考上的不是他儿子,去了难免……会被刁难。” 要不是想要连中三元,当大虞百年来第一读书人,孙谦早就去考进士了。 十年磨一剑罢了。 可第二关就被卡住,心情能好吗? “虽说如此,但孙司徒看在老爷面子上…也不会做这种事情吧?” 这一句话,让宋靖愣了一下。 同时,也松弛下来。 心里明明感到舒服,但表情却十分不经意:“诚然,哪怕位列三公,交恶于我,有何必要?” ……… “时安,那孙司徒诞辰你去是不去?” 突然的,王水山好奇的问道。 “你不是说那可是三公之一的司徒,谁会不去吗?” 躺在床上看小说的宋时安轻描淡写道。 “那是中了亚元的情况。” 王水山十分担忧的看向他,“可现在,他儿子没中解元,你中了,你敢去吗?” 听到这个,宋时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翻过一面纸张,道:“那,就更该去了。” 第二十七章-被注意到 在宋时安躺床上看小说时,门外突然被敲响,并且传来店小二笑盈盈的声音:“宋大人。” 宋时安刚起身,王水山便过去开门了。 而他,也走了过去。 “何事?” 王水山问。 “王老爷。” 小二对王水山笑着打招呼后,便看向走到面前的宋时安,“宋大人,楼下有位夫人说是您的母亲…小的不确定,不敢直接带上来。” “那肯定是了。” 宋时安毫不犹豫道。 谁没事冒充人的妈妈呀? 乱认妈妈的,那倒是有。 “好的宋大人,小的这就去请。” 说着,小二就下去了。 而王水山连忙的整理衣冠,相当注意形象管理。 “没事,你轻松一点,我娘很好的。” 宋时安安慰道。 “那肯定那肯定。” 王水山笑着点头。 而过了一会儿,一位穿着绸缎的中年漂亮女人从楼梯走了上来。 “儿子!” 见到宋时安的那一刻,江氏便喜笑颜开,连忙上前:“你可想死娘了!” 宋时安也丝毫不收敛,当即就抱住了对方。 小孩子做这样的动作没问题,但这二十几岁的大小伙,而且是在朋友的面前,江氏意外一愣,紧接着完全放开,抱住了这个高大的帅儿子,眼泪汪汪:“儿子,你真是争气,考上了解元,你真是娘的骄傲!” “以后还会更争气的。” 轻轻拍了拍江氏的后背,半搂着她,宋时安对王水山介绍道:“水山,这是我娘。” “水山见过伯母。” 王水山双手作揖,极其客气的开口道。 “娘,这是王水山,我的挚友,也考中了举人。” 宋时安介绍。 听到挚友这两个字,王水山身姿更加挺拔了一些。 “好小伙子。” 江氏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并对宋时安说道,“多跟这样的好孩子玩,不要再和北都尉家的臭小子来往了。” “明白了娘。” “那伯母和景修团聚,水山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了。” 王水山主动告辞。 “一起吃个饭呀。” 江氏挽留。 “水山下次一定亲自拜访。” “那好那好,一定要来哦。” 委婉的推辞过后,王水山就走了。 房里只剩下这两人。 宋时安把江氏扶在了床上坐着,自己坐在一旁,握着她的手陪着。 “这几天没吃苦吧?都住在哪呢?” 江氏问。 “从考完就和水山一起了,住在他的房间,他人很好,把床让给了我自己打地铺。” 宋时安说道。 “这真是个淳朴的好孩子,哪家的……” 问到一半,江氏又摇了摇头,干脆道,“不管是谁,是个好人就够了,以后多多照顾人家,倘若对方家里缺钱什么的,差人送些。” 古代的交际圈是非常严格的。 老钱为了体面和威严,基本上不可能和白身交友。 哪怕是庶出,家里要求的也是尽可能的向上社交。 “知道了。” 宋时安道。 而看着这般懂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子就成了大人的宋时安,江氏的眼里满是感动:“这次竟然一下子就考上了,还是解元。 儿子,你莫非真是那天上的星宿下凡?神人吔?” “不过是突然想好好考罢了。” 宋时安装逼道。 而在外人看来,他转折的点,就是在酒楼喝了次花酒落了水。 难不成,青楼悟道? 第27章被晋王注意到的诞辰 “没想儿子这么爱玩的人,能够在这小驿馆闲得住……” 江氏感觉到玩味的环视着房间,然而在看到枕头旁一本书名红标的小说后顿了顿,接着连忙将视线回转了过去,联想到的说道:“哦对了,你知道孙司徒的小女儿吗?” 淦,咱妈是觉得我性压抑了。 宋时安装作无事发生的说道:“好像是什么江南第一美女吧?” “说到美女,看你那如数家珍的样子。” 江氏调侃道。 “哪有啊娘。” 宋时安不承认。 见都没见过正脸,什么江南第一美女? 得不到我的认可。 “儿你知道吗?” 想起此事,江氏就感到兴奋,“那孙司徒让自己的大儿子,在大理寺做大官的那个孙恒,亲自来府上,找你爹邀请你过去参加诞辰呢。” “有这事?” 宋时安十分惊讶。 那可是朝廷从四品的官员。 别说解元了,就算是进士,好多人这辈子都达不到这个高度。 况且,那可是扬州孙氏。 可以说,除开钦州勋贵集团以外,最顶级的豪门。 不是区区宋家能够比拟的。 凭什么来请我? 没道理,特么的一点道理都没有。 “你怎么跟你爹一个反应?” 江氏十分不解道。 “啊,我爹怎么了?” 宋时安好奇道。 江氏道:“你爹说司徒大人在这种事情上,心思狭隘,怕你抢了他儿子的解元,到时候设槛刁难你。” “娘如何觉得呢?” 宋时安问。 “再怎么样狭隘,应该也不至于跟你一个小辈斗气。 况且,他再怎么样,多少也得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吧?” 江氏带着笑意,相当豁然的推断道:“娘觉得是好事,你是解元,他要给女儿挑夫婿,那肯定挑最好的。 倘若你能攀附到孙司徒这个高枝,那日后,不是平步青云?” “哎呀,孩儿没想过这种事……” “江南第一大美女。” “……” 摆手的动作停住,宋时安抿了抿嘴后,道,“那再看吧,再看吧。” “就知道你小子喜欢美女。” 江氏笑嘻的站起身,然后拉着宋时安:“不说了,回家吧。” 然而宋时安却缓缓抬起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霎时,江氏感觉到天都塌了:“你不会还不想回家吧?!” “娘。” 宋时安站起身,缓缓的抱住了她。 他现在还不确定孙司徒要做什么。 但他有一种不算是离谱的猜测。 倘若猜中了。 那他,还真不能回家了。 ……… 晋王府,泉石湖亭子中,两位身着蟒袍的皇子,在一位老太监伺候下垂钓。 中平王嘴角勾起浅笑,开口道:“二哥,孙司徒诞辰,邀请亚元学子,那位猜到了父皇心思的解元也会到场。 或许,有些意思。” “什么意思?” 晋王拉起鱼竿,钩上已经空饵。 他将蚯蚓挂上后,重新抛进了水里。 “那人抢了孙司徒儿子的解元,以那位的脾气,或许不会有好脸色,怕是要刁难解元。” 中平王缓缓转头看向晋王,提醒道:“而解元,可是父皇钦定的。” “……” 晋王稍作沉思后,道:“那后日诞辰,你去一趟。” 中平王转回过头,拽起鱼竿,一条大鱼破水而出。 “遵命,晋王殿下。” 第二十八章-我想见你 “时安回家吧,你爹已经原谅你了!” 江氏感觉到宋时安在赌气,生怕他现在真的‘翅膀硬了’,想要自立门户了。 但这种想法,很危险的啊。 “娘。” 看着她这般激动,宋时安安抚道,“我肯定要回家的,但不在这几天。” 他从来都没有切割宋靖的想法。 相反,宋氏这棵大树,是自己坚实的后盾。 所谓的庶出,在自己考上解元之后,已经不重要了。 庶子出不了头一般只有两个可能性。 一,庶子太弱。 第二,庶子不弱,但弱于嫡子。 两个人的水准相距不大的话,只要能够为家族做出贡献,基本上都会得到全族的支持。 倘若庶子强于嫡子的话,在嫡子母系家族不算过于强大的情况下,甚至有可能家主易位。 古代世家传承,可以说充满了智慧。 一对兄弟就非常能够说明。 曹纯曹仁。 曹仁是曹纯的亲哥哥,在曹魏,曹仁作为曹操心腹,显然要更加权势显赫,军事能力和建树也更加出众,但曹仁家族的家产却是由曹纯继承的。 原因就是曹纯更加善于家族管理,礼贤下士,受到士族欢迎。 而已经脱离出的曹仁,由于位高权重,也能够另立一宗。 二人互为依托,保证家族兴旺壮大。 倘若宋时安在官场展现出的才能更优,到时候继承家业的绝对是宋策。 但宋策,也会全力的助自己开枝散叶。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还是因为商K浪子青楼悟道,考了司州第一。 父亲原谅了我? 都是一家人,聊这个。 “那是什么时候?告诉娘,一个具体的时间。” 江氏尤其认真道。 “就在这几日。” 宋时安说。 “你确定?” 江氏有点怕了,“没有骗娘吧?” “我骗谁都不可能骗娘啊。” 宋时安准备发誓。 “够了够了,我相信你,儿子。” 江氏抓着他的手,而后又提醒道:“七日后,你是要去到尚书台述职的,官服都送到家里了。 可千万不能迟到啊,迟到权当弃权的。 一切,也就完了呀!” “一定的,儿考取功名,就是为了富贵。” 宋时安说出了这句让江氏安心的话。 “那儿子,你到底想做什么?能跟娘说一下吗?” 江氏十分费解的问道。 什么话,是不能够说的呢? 还是说,这种事情,是他爹不会允许的? 为了让江氏安心,宋时安语气认真的承诺道:“为了让家族和睦,为了与父亲,彻底和解。” 听到这些话,再搭配那真挚的表情,江氏放心了:“我相信你。” “那娘,你就先回去吧,现在也不早了。” 宋时安笑着说道。 “那好吧。” 江氏有些不舍的答应了,不过在走之前,环视打量后,道:“后日的孙司徒诞辰你可别忘了去,我差人给你送衣服,再让你爹给你备一些黄金,作为给司徒的贺礼。” “好的娘。” 在答应完江氏,亲自下楼将她送出驿馆后,宋时安脸上温和的笑容,很快便被严肃所取代。 屯田是伤害世家的利益。 而江南最大的世家,就是扬州孙氏。 他若有不满,会掖着藏着吗? 如发泄出来,他敢针对皇帝吗? 不。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 比起针对皇帝,针对其他人更加容易。 逐渐的,宋时安搞懂了。 这个亲自来请的意思。 第28章宋时安,我想见你 不, 孙司徒有两个选择。 带头抵制,以及带头拥护。 那他的选择,便决定了后日我的处境。 天堂地狱,一念之间。 ……… “老爷。” 在回去之后,江氏直接找到了在书房里办公的宋靖。 而他抬起头,看到江氏身边没人后,眉头皱了起来。 紧接着,江氏连忙的解释道:“老爷,时安他听到您已经原谅他了,他非常高兴,想快快回家。 但这几天他一直害怕,又没住所,就与一些考中了举人的学子成了朋友,他们这两天正好约着一聚……他的意思是,是想跟仕人朋友们告别后再回家。” “真是举人朋友?” 宋靖听到她这样说,并未生气,而是确认道。 他也是过来人。 同届举人之间的友谊,确实是最深厚的。 日后,也是一些官场助力。 “是的老爷,我还见着了几位呢。 都是仪表堂堂,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呀。” 江氏相当较真的说道。 “我知道了。” 对此,宋靖不再追问。 “那老爷……” 江氏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后日孙司徒诞辰,时安去的话,总要带一些贺礼,也是我们宋府的面子……” “还用你说。” 宋靖稍稍瞥了下案上一个精美的小木匣子,随意道:“给他拿去。” 见他早已备好,江氏顿时受宠若惊,上前双手轻握住他的胳膊,笑颜如花:“老爷你真好。” “好了好了…” 宋靖岁语气不耐烦,但却不严厉,“我还有事要忙。” ………… 外城,西市,阅文阁书店分摊。 今天卖得最好的‘小说’,就是解元的范卷。 举人考试的录取率是非常之低的,并不是每个人报考了,都有考中的想法。 好多初次考的,都是抱着参加一下,积累一些考试经验的心态。 所以这些人考完落榜了,心态也不会特别差,不至于看到试卷就勾起隐痛,难受得一批。 还有就是,就像每年高考的语文作文都会引起全民讨论一样。 识字的小市民阶层,是很喜欢凑热闹的,尤其是这种他们能看得懂的。 所以,每届的解元策论范文都会被老百姓们锐评。 “今年这题出的好啊,宜州那地方不闹蝗灾,我都不知道朝廷缺粮缺到这个地步!” “这真是大事情,现在凉州那边还在跟姬渊打仗,前方将士如果没有粮草,那还打什么。” “确实,屯田好啊。 那些没打仗的地方,兵卒闲着也是闲着,把流民都收一收,去屯垦,肯定能攒出不少的粮食。” “可这屯田屯久了,军队不会打仗了怎么办?” “那就让老弱病残的兵卒去屯啊,还有那个老打败仗的什么将军…让他去当个屯田将军吧。” “诶慎言,别让夏将军听到了。” “诶,我可没说是哪个将军啊!” 繁闹的集市街道上,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一边。 马车里,魏忤生双手捧着《屯田策》范卷,全神贯注。 过了一会儿后,马车帷幕掀起。 一位束着飒爽高马尾,面目清冷,眼神毫无柔情,身着男装的少女,一脚踏在车板上,身体往前,小声道:“殿下,问清楚了,宋时安是盛安令家的长子,庶出。 先前并无名望,爱好是勾栏听曲。” “啊?” 魏忤生听到最后四个字一下子清醒了,抬起头来。 “算了,无妨。” 但回到那篇文章后,他眼睛里重新的出现了好奇的光泽:“这个宋时安,我真想见见他。” 第二十九章-宴会 穿衣束冠,抚平襕袍褶皱。 将桌上精巧木盒拿起,宋时安缓缓打开匣盖。 里面,是一只纯金卧虎。 用手在虎背上,轻轻抚过后,他将匣子盖好,重新放回了桌上。 洒然的挥动衣袖,面带自信的朝着门外走去。 ……… 司徒府内室,宴会开始前。 “准备好了吗?” 孙司徒问道。 “一切都准备好了,父亲。” 孙恒说道。 “那个韩主簿的儿子,叫什么来着?” “韩忠辰。” 孙恒介绍道,“这次的科考第六,昨夜我就吩咐好了。 倘若这次他表现得好,就留他在京为官,无需候补。” “嗯。” 孙司徒知晓的应道。 “父亲,他的家世尚可,又是京城的,对孙氏十分忠诚,此次为小妹择婿……他人如何?” 孙恒试探性的说。 “趋炎附势,阿谀谄媚之辈,看到就令人生厌。” 提起此人,孙琰对其没有一点好感。 而这样唱黑脸的事情,还真得这种得势小人来干。 其他稍微有气度一些的,如果给得够多,其实是也愿意干的。 可就是没有这种小人干得浑然天成。 “诚然。” 孙恒点了点头,对他也不算喜欢。 不过主要是长相方面不认可。 三角眼上挑,鼻翼薄而内收,虽然不丑,总给人一种精明算计的刻板印象。 孙家人,那可是以‘长相漂亮’而闻名。 孙司徒年轻的时候,乡邻皆称其为俊。 身高八尺,容貌昳丽,有古君子之风。 在进入朝堂之后,但凡有出使他国的使命,那都是皇帝的固定人选,代表大虞气象。 江南第一美女的基因,那是非常强大的。 “那个第三名叫什么来着?” 孙司徒想起什么,问道。 “回父亲。” 孙恒道,“范无忌,楚阳范氏,父亲是都统中郎将范庆。” “哦哦我记得,他儿子已经到了科举的年龄啊。” 孙司徒感到有些诧异,接着又感兴趣的问,“这人如何?” “年十九,才貌都很不错。 虽是武将后代,但在司州士族之中,名声相当的好。” 早就已经全部调查好的孙恒说道,“听说,在他中了童生之后,好多名师抢着收徒。” “嗯,那到时候着重考察一下。” 武将背景,又尊师重道,还是科考第三名,在这一批年轻人里,绝对算得上出类拔萃,前途不可限量了。 “父亲,儿有一点不解。” 在宴会即将开始前,孙恒最后将他的困惑给问了出来:“我们虽然要针对宋时安,可倘若此人对我孙氏仰慕,主动投以热忱,愿拜到门下……再那样,是不是寒了天下学子的心?” “孙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想要投名的学子多得是,不缺他这一人。” 孙琰不屑道,“况且,还只是婢女所生的庶子。” 听到这番话,孙恒愣了一下。 因为他很意外,这种连他都感觉有些‘离谱’的话,竟是从父亲嘴里说出来的。 见儿子发愣,孙琰罕见的笑了:“恒儿,我现在像什么?” “啊?” 孙恒没懂,“父亲的意思是……” “像嫉妒。” 抬起手指,对着孙恒,孙司徒道:“我们针对解元,实则是抗阻屯田。 但如此的话,太过于直接。” “……” 听到这里,孙恒恍然大悟:“所以,父亲要表现出是因为‘连中三元’被断,因而排挤宋时安?” “侮辱解元,不过是因为老朽心胸狭隘罢了。” 孙司徒早就想好了理由。 他‘心胸狭隘’这个人设,或许不全是装出来的。 但是,这个人设在很多时候,当挡箭牌是很有用的。 尤其是在一些不算严重的大事上。 职场,官场都是一样的。 一个人如果有‘不好惹’的评价。 说明他想侵占别人的心理边界,想要恃强而凌弱,让别人对他退让。 第29章宴会开始 什么时候听说了,一个大臣对皇帝‘不好惹’? 一个领导,对他的上司‘不好惹’? 不好惹,从来对下。 而为什么孙司徒心胸狭隘都出了名呢? 这,就是他的‘霸道’。 同样是原始股,为什么是钦州勋贵坐天下? 他就要用他的脾气,代表着江南士族阶层,顶住钦州勋贵,顶住皇权,去维护他的地位。 他若不强势,后面队伍的人心也就散了。 本来,科举就是这一朝开创的新制度,遭受到了世家阶层的强烈抵触。 明知道我儿子要参加科举,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看? 不给解元我就闹。 “父亲,我明白了。” 对此,孙恒再无顾虑。 那就开始辱解元! 想到今天要发生什么,孙司徒便笑了:“那就去做吧。” ……… 司徒府邸。 阔落的朱红大门,两侧是嵌铜的浑圆木柱,一对石雕异兽镇于门柱之间。 司徒诞辰之日,随处都是张灯结彩,门前访客嘉宾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作为大虞三公,他若有喜事,就算没有邀请,朝廷官员都会主动拜访。 但孙司徒早就有言,今日接待学子,是为小女择婿,所以对于其他贵客,一律不收礼,一律不接客,敬请海涵。 所以今天,这些朝廷命官都只是派人来表达祝贺。 由大儿子孙恒在府门前,亲自承情感谢。 今天的主角,只有这十位学子。 所以,早早到来的亚元们,看到这一幕幕后,更加感觉得到了重视。 以及,受宠若惊。 “今日孙司徒亲自接见我等学子,还要在我等里择一人为婿…谁若有这种福气,那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啊!” 当着孙恒的面,韩忠辰做出和旁人笑语。 身旁的亚元笑了笑,并不接话。 其他人,也各自结伴,并未和他走得太近。 其中高云逸更是忍不住对他白了一眼:你家坟才烧了! “各位亚元,都到了吧?” 见门口人都差不多后,孙恒问道。 大家互相看了看,这时有人说道:“好像差一人?” “解元好像还没到呢。” 一个把其他人全都认识了的人说道。 “解元,第一名嘛,自然要最后登场。” 韩忠辰对着众人,打趣的说道,“不然的话,怎么显得出和我等不一样啊?” 对于这个阴阳,倒是有人认可:“解元确实随性。” “那人是吗?” 高云逸见一人朝这边而来,便问道。 在众人一致的转向那边。 一位身材高大,容貌俊秀的男人走了过来。 “抱歉抱歉,诸位久等了。” 宋时安缓缓过去,对着众人行礼。 这时,众人才第一次见过解元。 无不好奇的上下打量。 作为先前没什么名望的纨绔庶子,大家都只听过他的某些传闻。 无非就是前两次没中,第三次直接双科第一,爱好勾栏听曲,有一次还因为喝醉掉进过河里云云。 而今一看,似乎还有一个特点。 确实帅。 “解元兄,是空手而来的吗?” 见他双手轻盈无一物,韩忠辰问。 除了他,其余所有人手里基本上都拿了什么。 是各种匣子,大小不一。 “司徒诞辰,我岂会没有准备?” 宋时安反问。 这个b看起来好阴阳。 “既然诸位都到了,那就请进吧。” 孙恒笑了笑,接着侧着身子,伸出手。 众人一一对其颔首致意后,走进了司徒的府门。 在所有该到的人都到了,一些来祝贺的官员也都应付后,孙恒也准备去往正厅开始宴席。 就在这时,一尊王驾出现。 “中平王到——” 第三十章- 人情世故 “中平王来了?” 在正堂的孙琰听到这个站了起来,有些意外。 而孙谦则是直接紧张起来,赶紧的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父亲,这难道是陛下的意思?” “不要急。” 孙琰抬起手,进入沉思,而后分析道:“陛下不会做这种事情,中平王来…或许是晋王的意思。” 以皇帝的性情,并不会做到这种份上。 用一只手,试图掌控全天下。 而且以陛下的智慧,走一步,他会看后面的五步。 什么,其实都是能够预见的。 但能够预见,并不意味着就不会去做。 相反,更要做。 就做。 “中平王乃晋王一党…” 孙谦把声音压到只有孙司徒能够听到,然后提出自己的猜测,“此次晋王主持科考,他让中平王来。 来者是?” 来者是善,还是不善? 孙琰也在想。 而在想过之后,他摇了摇头:“再看吧。” 虽然能够猜得到这是晋王的意思,并非是皇帝的意思。 可是,皇帝跟晋王不是一个意思吗? “那对宋时安的针对…要继续吗?” 孙谦已经有些乱了方寸。 谁敢去当面驳皇室的体面? “不说了,我们去接。” 孙琰没有说话,但心里已经有了确定的想法。 在这个位置上,他是不会动摇的。 而在走时,孙谦直接对身旁之人吩咐道:“大堂设座。” “……对,设座。” 孙琰也反应过来,道。 而孙谦的‘自作主张’,并未让‘狭隘霸道’的孙琰生气,相反还很满意。 他跟皇帝都老了。 以后,拼的就是各自的儿子了。 这对父子,就这样搀扶着到了府门口。 这时,一位身着锦绣蟒袍,头戴金冠的男人下了车。 中平王身材瘦削,鹤骨松姿,面如冠玉,虽俊秀阴柔却也龙章凤姿,贵气都溢出了。 见状,众人在惊愕下,连忙的弯腰行礼,异口同声:“参见中平王!” 这时,孙司徒也从人群里出来,走到了最前面,面带欣喜的行礼:“老臣,参见中平王。” 还未弯下腰去,中平王便上前搀扶:“不必多礼,今日良辰吉时,祝孙师福如南山。” “多谢殿下亲至,老朽不胜感激。” 孙司徒依旧是满面笑容。 中平王笑了笑,又问道:“孙谦公子何在?” “臣谦,参见殿下。” 孙谦上前,连忙行礼。 看着他,上下打量后,中平王流露出欣赏的笑意,拉着孙琰的手,忍不住道:“公子真是玉树临风,轩然霞举。 如此年轻,就在科考大放异彩,今后定能像孙司徒当初那般,引领京都年轻士子,报效朝廷,助我大虞更加强盛。” 这一番话说出来,孙谦已经不知道怎么管理表情,只能尽力宣誓忠诚:“臣必定不负殿下盛赞,竭力尽责尽忠。” 而这些话,孙司徒却抓到了其它的关键点。 引领京都年轻士子。 中平王,已经说他是‘京都年轻士子领袖’了。 解元可是在这里。 而且,京都可还是有一些年轻进士的。 “司徒今日不请客,不收礼,那本王前来…是否叨扰?” 中平王打趣的问道。 “殿下折煞老朽了,请。” 孙琰伸出手,盛情邀请。 中平王便握住他的手,两个人一同的,朝着大堂走去,身旁最近陪同的,便是孙谦。 在他们已经走远后,身后的士子们,缓缓的正起了身。 因为此事,紧张的小声议论起来。 “中平王殿下都来了啊?” 第30章请公子入座 “这就是孙司徒啊。” “今日诞辰…让我见了这辈子都见不到的世面。” 所有人,都感到或多或少的惶恐。 唯有宋时安站直身体后,便往前走去,像是毫无影响一样。 这个人,让范无忌完全的注意到了。 高云逸更是直接走到了他的旁边,主动打招呼:“宋兄。” 宋时安停下脚步,看向他,礼貌问道:“兄台是?” “高云逸。” “云逸兄,久仰。” 在互相介绍后,高云逸当即笑着道:“时安兄那篇辞赋,真是言简意概,立意深长,我拜读了好多遍,每次都被惊艳到。” “云逸兄的辞赋也是精彩绝伦,不得不服啊。” 宋时安同样真诚的回敬道。 “我的范卷京都尚未有售,兄哪里看到的?” “……” 宋时安愣了一下,“我听人所说的。” “我并未跟任何人说过啊。” “……那应该是记错了。” 宋时安尴尬道。 这个逼能当好官,我直接吃!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已经到了大堂之内。 在堂上,有两座主位。 按理来说,皇子去大臣家做客,都是直接单人上座的。 但这可是孙司徒,当朝宰辅,再加上今天他是老寿星。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谦让礼敬一番后,坐在了上位。 一左一右。 阶下,则是一左一右五个座位,皆是奢华红木长桌,桌前有精美的刺绣软垫。 在最前面的一对座位,一左一右,分别是孙司徒的两个儿子,孙谦和孙恒。 主人坐在那里,也算正常。 如果家世地位相当,也是客人上座。 但扬州孙氏这样的顶级豪门,把最前面的位置让给你,一般人可不敢去坐,一定会百般推辞。 山东人的宋时安不可能不懂。 自从他考上贵州的定向选调生之后,在乡下吃年饭都是跟太爷坐一块。 《人情世故》 接下来,就是分配座位了。 “范公子,请坐。” 一位管家指引范无忌,坐在了孙恒的旁边。 他虽有推辞,但也还是入座了。 将门嫡子,素有民望,科考第三。 坐在这里,没人觉得有问题。 甚至说算是众望所归。 “胡公子,请坐。” 司州治中的儿子,官居四品,亚元第九,但也是嫡子,被安排到了孙谦旁边。 这时,众人突然有了一些敏感。 解元呢? 范无忌放在那里没有问题,怎么都说得通。 可胡遇,父亲官不够宋时安爹高,考得还远不如他好,仅仅只是因为是嫡子吗? 这难道是在? 逐渐的,位置一个个的分配下去。 除了宋时安在内的所有学子,都坐在了两侧。 这时,众人才发现,这已经不是分配的问题了。 学子,总共十位。 位置,总共十个。 但还有一个孙司徒嫡长子孙恒。 也就是说,十一个人,却只有十个位置。 到了最后,发现缺个位置后,孙恒愤怒的起身,对管家骂道:“混账东西! 怎么做的事?” “老奴该死! 算错了人数…请公子恕罪!” 管家连忙惶恐的站出来,跪着认错。 “还不快去给宋公子添位!” 孙恒已经气得有些红温了。 管家见状,连忙的退下。 所有人,都看着站在中间的宋时安,充满紧张。 直到仆人搬来了一张小木桌,一个布垫,放在了角落。 第三十一章-战 是这样啊。 魏翊渊嘴角悄然的勾起一抹弧度。 对于眼前的景象,不由得生出了一丝趣味。 这一趟来得,还真是有价值。 解元,你要怎么做呢? 所有人,全部都傻眼了。 准确来说,是除了韩忠辰以外的学子们。 包括一向是以‘文质彬彬’为名的范无忌,也被惊得有些坐立不安。 尤其是自己所处的座次序列,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紧张。 这个孙司徒! 高云逸在分配位置的时候,就察觉到有问题。 而此时,他只感觉到恶心。 对于这种恶意针对的打抱不平是其次。 而是,作为科考第四,自己也被卷了进来! 就像是加入到了侮辱解元的阵营之中。 这要传出去,自己在那一场排挤解元的宴会上,足以让他被冠以‘小人’之名。 可要是替宋时安站台,那是肯定会被孙氏记恨的。 我们,全都成了棋子。 想到这里,他十分忐忑不安的转头,看向了宋时安。 却发现此人,竟然面不改色,没有丝毫的惊愕与恼怒。 相反,还带着礼貌的笑意。 抬起头,看着那个对此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如坐泰山的孙司徒,宋时安双手抬起,身姿挺拔的对着他一拜:“谢司徒赐座。” 忍了?! 高云逸简直震惊。 这种事情,哪个男人能够忍得了? 就算是装,也不可能这么自然吧! 而他的这种反应,让奉命‘设计’的孙恒都有些失了方寸。 不对,不该是这个反应的啊? 这宋时安,是故作淡定吗? 想到这里,他朝着坐在中间次序的韩忠辰使了个眼色。 对方很快知晓意思,轻轻点首。 “那宴会,就开始吧。” 孙司徒眼眉微含,随意道。 接着,侍者就开始给众人上餐。 虽然座位不一样,但每个人的饭食都是相同的,不然也就太刻意了。 当然,特意给宋时安小桌就已经刻意的不行了。 肉食上完后,侍女们又依次的给每一桌上,都端上一尊铜壶。 “此乃凉州的郎酒,用乌蒙山的甘泉水所酿。” 孙司徒开口,然后又看向中平王,笑着道:“此酒醇厚净爽,幽雅细腻,回味悠长,空樽留香。” “早有耳闻。” 魏翊渊笑着回应。 接着,侍女们给每个人都满满的倒上郎酒。 “今日虽是老朽诞辰,也是前方将士和齐贼拼杀的日子。” 孙司徒缓缓的举起一樽酒。 众人,也连忙的朝着他举樽。 唯有宋时安,在他没开口前,便将酒送入嘴边,饮了起来。 果然,还是有怒的。 捕捉到这个细节的孙司徒,提高音量道:“仅以郎酒,预祝凉州将士早日凯旋!” 众人,皆一饮而尽。 宴会的序幕,被这样的拉开。 接下来,便是早就准备好的歌舞表演。 自始至终,宋时安都在那里喝酒。 这时,韩忠辰突然笑着打趣道:“我记得时安兄最爱的便是勾栏听曲,是这楚舞过于正经,不感兴趣吗?何故独自饮酒啊?” 这句话说完,对面的一人便哈哈的笑出声来。 并且不是被笑点所逗。 而是在附和。 范无忌和高云逸看向那人,完全明白了。 韩忠辰这个谄媚小人确实是提前串通好的,但对面那个笑的不是排练。 是投名状。 今日,只要辱了宋时安,就会得到孙司徒的提携。 “宋兄风流,早有耳闻呀。” 孙谦旁边的胡遇也加入进来。 宋血馒头,开吃了! 简直就是耻辱,简直就是蠢猪。 高云逸明白这些人想要往上爬的心理,但他嗤笑那些人,完全不懂羽毛的重要性。 第31章那就战斗! 这孙司徒,是在借侮辱解元向陛下抗议。 而范无忌却看懂了弦外之音。 屯田最伤害的就是江南世家的利益。 扬州孙氏,这是反对屯田推行。 用排挤写出了是《屯田策》这个方案的宋时安来表明。 用手攥着酒樽,看着被集体攻击的宋时安,范无忌不知道这样的闹剧,将如何收场。 解元,你要怎么做? 在其余人哈哈笑语之时,宋时安提起酒樽,稍稍环视,把每一个人都看到后,毫不在意道:“没想到时安如此出名,甚为惶恐,多谢各位了。” 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竟然滚刀肉了。 这家伙是在掩饰尴尬! 韩辰咬了咬牙,为他那无可选中的态度,感到了由衷不满。 装什么呢。 “司徒大人。” 起身,将一个大匣子捧起,韩忠辰在舞蹈结束后,借机起头道:“学生不知道您的喜好,也不敢在大贤面前摆弄。 特用扬州堂纸,将大人所著书籍,经典名言语录,全都虔诚抄录在一册之上,以表学生如波涛之无尽敬意。 并祝司徒大人,诞辰愉悦。” “哦,所有的你都抄录下来?” 孙司徒好奇道。 这倒是一个惊喜。 “只是学生知道的,努力收集的,然后全都求证过的。” 韩忠辰笑盈盈道。 接着,侍女便用木盘,将盒匣子送到了孙司徒面前。 拿出厚厚的一册,孙司徒一边翻看,一边点首:“有心了。” 韩忠辰心中已然欣喜若狂,不由得相由心生了。 而他这一波‘抛砖引玉’,让其余众人,都感觉到压力和恶心。 刚考完才不到五天,他怎么准备好的? 早就想过借这个机会拜到孙司徒门下了。 其余人,虽然也连夜去寻珍贵礼物,但没有一个能够抵得上这个‘真诚’。 “不错不错。” 孙司徒点首认可。 接着,便理所当然的到了礼物展示的环节。 “这是家父让学生带来的。” 但范无忌却一点儿都没有乱,依旧是风度翩翩,将礼物置于木盘上后,道:“这,是一对红玉做的马雕。” “是何意呢?” 孙司徒问。 “司徒大人的龙马精神,一直砥砺着学生。” “哈哈。” 听到这个,孙司徒笑了出来,并压了压手,“好,回去转告你的父亲,谢谢他的好意。” “学生一定悉数传达。” 韩忠辰起的头调子太高,但范无忌用温文尔雅把画风修正过来。 这个时候就是舔,可舔也是能够不卑不亢的。 古之君子都有一个共同性:要有下限。 所以接下来,大家也就正常的送礼,加上礼貌的问候与祝贺。 从前面到后面,挨个的展示介绍。 金银玉石,刺绣正品,文芳宝物,哪怕一些家庭条件并不算好的,也尽可能的将自己能够拿出来的最好,最贵的东西献上。 这可是扬州孙氏。 司徒大人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他,看中的只有你的心意。 哪怕外地考生准备不及,但每位亚元,都奉上了最大的心意。 一直到轮到了最后的角落宋时安。 端着酒樽,中平王感兴趣极了。 看他这样子,就是算辱到这种地步,也要哄这个老东西开心咯? 其余的学子们,也目光聚焦在宋时安一人身上。 进府之前,所有人手上都拿东西了。 可这个宋时安是没有的。 在众视睽睽之下,他缓缓的,将手伸入袖中。 这人果然随性,礼物连个好看的小匣子都不配上吗? 韩忠辰,已然准备好了讥讽。 其他人,也充满了好奇,被辱到这种程度还要送礼? 直到宋时安修长瘦削的手,从袖口之中出来。 抬起双指,一枚方孔铜钱,清脆的扣在实木礼盘之上。 第三十二章-贺礼 这枚小铜钱扣在盘上的声音,在众人的缄默之下,显得尤其突出,甚至还泛起一阵空灵的回响。 就算端着木盘的侍女,都错愕的愣住,脑子一片空白。 刚才还因为这些士子孝心而老钱笑的孙司徒,眼神当即肃然起来。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这就是解元吗? 所有学子都呆滞的定住,孙家人脸色也瞬间难堪,唯有魏翊渊毫不掩饰的流露玩味,对宋时安这个小子,充满了欣赏。 此行他的目的,并不是解元。 晋王来时就跟他强调过,是为了孙谦。 这位日后孙氏的中流砥柱。 可现在,都不重要了。 解元,你将如何表演? “一文钱?” 终于,有学子忍不住的打破宁静,“解元兄的贺礼,竟是一文钱?” 见状,孙谦旁边的胡遇也加把劲,质问道:“宋兄,这一文钱的贺礼,你是当真的吗?” “司徒大人怎么缺这一文破铜钱呢?” 终于到了发力的地方,韩忠辰笑着打趣道:“在下听说,解元兄在科考那日,闯了自家正门,惹到了令尊。 故而几日不敢回家,一直到现在。” 听到这个,众人皆惊,开始议论纷纷。 “还有这种事情啊?” “放榜后都未归家吗?” “似乎有此事啊……” 听到这些,孙恒笑了。 接着,用抬袖饮酒掩饰嘴角。 并对韩忠辰投以肯定的眼神。 “所以啊,我要替宋兄说一句话。” 面对众人,韩忠辰十分认真的‘找补’道:“宋兄他,自然不是故意消遣。 或许他身上就此这一文,已然将全部拿出作为贺礼了呢?” 说罢,现场都笑了起来。 甚至包括那位中平王。 其他人或许有演绎的成分,但他是真的乐了。 解元,你要怎么做呢? 用一文当贺礼说明你很有脾气吧。 快骂这狗东西啊! 高云逸血压完全上来了,放在老家学堂,像韩忠辰这样的卑鄙小人,早就在下学的时候被人套上麻袋拳打脚踢了。 真的是孙司徒家救了你。 一文钱都给了,这个韩忠辰也就别忍了吧! “没想到诸位对在下故事这般如数家珍。” 宋时安依旧是笑脸着回应,接着做出寻找的样子,看向那个正自鸣得意的韩忠辰,问道:“请问,兄台贵姓?” 这一句话,直接就把他脸色说的沉了下去。 来时早就有互相介绍了。 而且这宴会都开了一半,你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不爽的瞪着宋时安,韩忠辰开口道:“我……” “罢了。” 宋时安抬起手随意打断,干脆没让他开口,完全不感兴趣。 韩忠辰一下子就红了,高云逸更是噗嗤的笑了。 接着的看向孙司徒,宋时安道:“司徒大人,此枚钱币,并非一般铜钱。” “有何特殊?” 孙司徒冷淡的问。 “此钱,乃嘉瑞三十一年所铸。” 宋时安说道。 听到这个,众人开始回忆起这个年份。 但是,都太过于遥远了。 现在是嘉瑞四十九年,那个时候,大家基本上都是几岁孩童,最大的,也才三十,根本不可能清楚发生什么。 那时,也没有大事记。 “那年老朽为钟官,监制新钱。” 唯有孙司徒对此印象很深。 “那一年陛下御驾亲征,大败伪齐,使朔北臣服。 大虞国势,自此开始,迈入鼎盛。 而陛下令那时为钟官的司徒大人,特制一批新钱,以彰显大国气象。” 第32章一文贺礼 拿起铜钱,宋时安将这小小一枚,展示给众人:“这国祚绵长,是司徒大人为陛下所制新钱字号。” “而司徒大人,为宰辅十数年,以助陛下将盛世绵延。” “今日学生特将此‘国祚绵长’,献于中平王殿下,献于司徒大人。” 三段话,越说越激昂。 听的人,越发越挺拔。 而刚才说了‘破铜钱’的韩忠辰则是连忙捂住嘴,低下了头,生怕被人注意到。 竟然是纪念币! 你个混账,搞这一出! 孙司徒抬了抬手。 侍女将这一枚钱,端了上去。 拿起之后,看着这一枚锈迹斑驳的铜钱,上面‘国祚绵长’的四个字,依旧是清晰。 接着,他将这钱递给了一旁的中平王:“殿下。” 因为刚才宋时安说了,赠予中平王。 “那一年本王才两岁,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中平王也忍不住感慨。 而后,将钱又递回给孙司徒,笑着道:“这是解元赠予司徒的诞辰贺礼,还是司徒收下吧。” 拿着这个钱,孙司徒跟吃了苍蝇一样的难受。 这小子用一文做贺礼,就是来羞辱他的。 但这个辱,他还不能不承情。 “宋生,你有心了。” 看着他,孙司徒用了这样一个毫无偏向,但在这种场合,明显有些‘轻薄’的称谓。 宋生,姓宋的学生。 就像是喊人司机,厨子,服务员一样。 “谢司徒夸奖,宋生荣幸之至。” 确实是有心了。 早上出门买馍的找零,十几枚里才只有这一枚纪念币。 而且还是大开门。 按照纪念价值,这一文至少能值两文。 这狂徒,真是找死! 未免也太把解元当一会儿事了。 攥着酒樽,孙谦看向了他,眼神冷清。 敢嬉辱扬州孙氏的人,这天下可没几个。 “诸位学子的贺礼老朽都很满意,收好吧。” 对着一旁管家说完后,孙司徒将手中铜钱随手一掷,清脆作响。 哟,生气了。 中平王对于接下来的发展,愈发的感兴趣了。 还会有什么好节目呢? 快快呈上来啊。 这时孙恒起身,对孙司徒说道:“父亲,今日您的诞辰,瑾婳小妹准备了一首筝曲,要献于父亲。” 听到这个,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被提起了兴趣。 这就是今日的正题。 至少名义上的正题。 为江南第一美女孙瑾婳择婿。 所有人,都听过她的‘赫赫大名’,但没有一个人亲眼看过。 难道要开眼了吗? 这就是司徒大人的小女! 韩忠辰已然跃跃欲试,定要一展风采,受到美人青睐。 “好。” 孙司徒平和回应。 然后,注意着那个依旧是放浪形骸,独自饮酒的宋时安。 接着,在万众瞩目之下,小女登场。 除了孙谦以外,亚元们目光不自觉的,全部投向门外。 伴随着一对鸳鸯履进入视线,年轻学子们的眼睛里,逐步被光彩充盈。 众生,皆心荡神怡。 而座位最靠近门外的宋时安,因为毫不斜视,却是最晚看到她的。 哼。 确实美。 第三十三章-解元 京城多是达官贵人,富家美女数不胜数。 那些宗室的皇女郡主,更是金枝玉叶,凤凰入尘,美貌绝伦得同时贵不可言。 但美,更是一种感觉。 孙瑾婳的出场,仿佛带着江南的嫩绿气息,如烟雨初霁,焕然一新。 天水碧的素纱大袖衫轻盈而动,露出内里荼白主腰上金线绣的二十四桥明月夜,腰肢束得比桥下新柳还细三分,却暗含韧劲——那是自幼习惊鸿舞练就的骨韵。 缓步的,她走进了大堂的中央。 落坐在提前设好的秦筝前,骨骼明晰的纤纤玉手,白雪无痕。 她的贵,浑然天成。 有小家碧玉,也有落落大方。 手指在秦筝弦上轻轻一拨,凡尘涤荡,婉转空灵。 在场的所有学子,目光无不在她身上,片刻不移。 想到在场的九人之一有机会与这般女子携手白头,便忍不住激情澎湃。 不对,宋时安早已出局。 竞争,在剩下八个人里。 在主位上的孙司徒露出满意笑容,微微点首。 不由得,他转过头看向中平王。 感受到视线,中平王笑着点了下头。 接着举起樽,二人安静对饮后,又重现看向了中央。 但他的注意力,并非在孙瑾婳身上。 是侧身后的宋时安。 还在喝。 刚才是让孙司徒吃了下瘪,狠狠的难受了。 可并未出现他想要看到的剧情,那就是——撕破脸皮的不体面。 孙司徒无非就是要抗阻屯田,借着打压宋时安之名。 但宋时安怎么想的呢? 现在的他,可没有资格来主导屯田。 可既然将他推出来了,日后必然是要用他的。 他的态度,也很重要。 孙瑾婳的演奏,如行云流水,而又辗转回环,应是一首江南名曲。 仿佛从弦外听出了鸟语花香,清泉叮咚。 有一种在林间小屋的清晨听到‘布谷布谷’的既视感。 连空气,都感觉清新起来。 每个人的脸上,也是出现了笑容。 古筝好啊,古筝得学。 或许是美妙之物过于让人流连,好像只是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曲罢。 孙瑾婳抬起头来,缓缓起身,柔声道:“瑾婳祝父亲诞辰欣悦,福寿南山。” 声音还好听! “过来坐下吧。” 见到自家女儿有这么大改变,许久未见到的孙司徒心情也好了不少,笑着招了招手。 接着,孙瑾婳对中平王行礼过后,就坐在了孙司徒的侧前方的垫上,父女两人大概隔了两米的距离。 属于是主位之下,而又在孙恒孙谦上面一些。 因为今天就是给她找男朋友,是主角。 而坐在此处的孙瑾婳,第一眼就看到了宋时安,毕竟他的那个位置尤其扎眼。 是那日被榜下捉婿后,问人家小女在不在的…… 他就是今日被针对的解元? 其实针对的事情她事先不知道,是在出场前,在外面听到一些婢女说的。 父兄的事情她自然是掺和不了,但她看到宋时安坐在角落,还不停喝酒掩饰尴尬的样子,确实是有一些同情了。 这时,范无忌道:“孙小姐弹奏的,应该是扬州名曲《出水荷》?” 他刚说完,身上有政治任务的孙恒笑着道:“正是,范公子还精通音律呢?” “粗浅的了解了一些。” 范无忌含蓄的笑着道,“自然是不如孙小姐这般知音谙吕,琴意高超。” “过谦了范公子,要不给我等展示展示。” 孙恒打趣道,“也是给小妹指点。” “今日怎敢在小姐面前搬弄,让众兄取笑。” 范无忌连忙婉拒,不过那个‘今日’,传达了他想要继续交往的热情。 雄竞,开始了。 刚才的矜持,不过是没见到小美本尊罢了。 这一幕幕,看得韩忠辰心情烦躁。 孙恒舅兄,既然有演奏,为何不提前告知我曲目名称,让我来迎合一下啊? 第33章吾乃解元 我可是在给你家当刀啊! “小女些许音律之才,跟诸位年轻才子的辞赋文豪不能比。” 这时,孙司徒做出‘突然想到’的样子:“既然是才子宴会,何不来些闲情雅趣?” 说完,便看向中平王,问道:“殿下以为如何?” “既然诸位都是我大虞的亚元,那辞赋水平当然不低。” 中平王捧场道,“单论辞赋,本王还真的好奇,孰高孰低啊。” “回殿下,辞赋第一是解元,肯定是解元最高。” 孙谦双手行礼,回道。 “真的吗?” 中平王问道,“各位亚元,你们觉得呢?” 这一问,开始面面相觑。 然后大家发现,宋时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经趴在桌上了。 喝醉了?! “殿下。” 这时,韩忠辰开口说道:“《劝学》虽然为辞赋第一,但更重说理,在文采方面,自然是孙谦公子《大河赋》更高。 何况公子十四岁,便写出了《赤江赋》这样的雄文。” 他说完,胡遇附和道:“科考文章以意为重,但论文字之‘美’,孙谦公子在吾等之中,无可比拟。” 看准局势的亚元们,直接就开踩了。 但这样的没下限,范无忌并不打算跟随。 不过高云逸就不忍了,插嘴道:“《劝学》虽未有华丽词藻,但寓意贴切深厚。 文字之美,如有眼力,自然看得出来。” 这一次的《劝学》,就是很牛逼。 所以诋毁辞赋第一对大多数学子而言,都是不能接受的。 只有高云逸说出来了。 韩忠辰又有一点红了。 你没看到孙司徒想整宋时安吗?! “《劝学》确实能成为经典。” 这时,孙恒进场,对宋时安肯定过后,话锋一转道:“既然如此,那要不各位以随机题目,即兴作诗,如何?” “那公子,以何为题呢?” 胡遇问。 “殿下觉得呢?” 孙司徒问。 “本王今日只当一个听客。” 中平王笑着婉拒。 “今日贤能齐聚,那辞赋主题……” 悄然瞥了韩忠辰一眼后,孙恒摇了摇头,“哎,我还真想不到。” “孙公子,在下有一言。” 见状,韩忠辰开口道:“今日是司徒大人诞辰,何不以‘诞辰’为题,如何?” 听到这个,众学子皆点首认可。 既然是主人家的生日,那一些歌颂他的诗,再正常不过了。 老实说,好多人就已经私下准备了一首。 古代解元进士宴会的时候,经常玩这种游戏。 只不过,这韩忠辰今天一直跳,不会跟孙大公子串通好了吧? 图啥? 在游戏即将开始前,孙恒提高音量,朝着宋时安说道:“解元以为如何呢?” 他没醒。 于是,身旁一位亚元摇了摇他的肩膀:“解元,醒醒。” 逐渐的,宋时安爬了起来。 有些迷糊困倦的他,问道:“何事?” 一下子,全场都笑了。 被他的滑稽给逗乐了。 孙瑾婳也有点绷不住,但大美女笑是不露齿的,只能低头抬袖,假意饮茶。 “解元。” 韩忠辰不耐烦的说道,“饮酒行令,以‘诞辰’为名,各作诗赋一首。” 看着他,宋时安笑了笑,随意道:“明白了。” “那解元,开始吧。” 孙恒伸出手,微笑道。 然而他刚说完,宋时安直接回道:“吾乃解元,怎能第一个作诗?” “……” 他这句话,当场让全场缄默。 狂是其次,说话的可是孙家嫡长子,而且是朝廷从四品命官,他竟然这样回怼? 孙恒的脸色黑了下去。 他喝醉了。 所有亚元,全看出来了。 更看出来了,孙恒现在的心情很差。 而宋时安却毫不在意,抬起手,轻挥衣袖,然后笑着对众人高声道:“诸位,抛砖引玉吧!” 第三十四章-大放异彩 抛砖引玉。 解元随口一来,就发明了一个经典小词。 而听到这个的众人,第一反应都会觉得,这是一个自谦的好说法。 下一刻才会去想,这家伙竟然是何等的狂妄与冒犯。 十位亚元才子都在,其余人是砖,数你高人一等,是玉? 好,这才是我大虞的解元。 魏翊渊等了太久宋时安的爆发了。 不由得,他瞥向了一旁的孙司徒。 果然,对方眉头皱起,面如怒虎,真的生气了。 但生气的主要,还在于这小子对孙恒不敬。 哪怕是贵为宗室之人,也没有人会去这样冒犯孙家人。 孙恒肯定是气急了,攥紧了拳头。 完了…爹和大哥都生气了。 孙瑾婳能够察觉到现在的气氛,非常的恐怖。 她以前就一直不喜欢这种环境,在扬州还算是无拘无束一些,可在京城,就有了太多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了。 就算在此刻,她依然不觉得针对解元是对的。 对一个毫无过错之人。 当然,这针对的还是在场的学子。 毕竟这可是直接说他们是砖。 原本还保持中立的一些人,也不由得唏嘘起来,并且对宋时安颇为愤怒。 “宋时安,你喝醉了吧?” 韩忠辰站了起来,顺着局势,替众人开口道:“怎么还发起酒疯来了?” “我醉了,独你一人清醒。” 随意的坐着,抬起手指,对着那人,宋时安慵懒道:“狡兔死,走狗烹。” “……” 这六个字,直接就让韩忠辰语塞脸红。 他是直接的骂,而对方依旧是随口经典。 “走狗!” 而在他恼怒就像是卡了之际,宋时安再次抬手指着,一字一句道,“烹。” 走狗二字,就像是插了他的肺管一样,额头青筋已经暴起。 而早就对这傻逼不满的高云逸没等他想到法子反驳,当场就笑出了声:“哈哈哈——” 这一笑,众人皆看了过去。 这种时候笑,未免过于大胆了。 “失态失态,在下自罚一盏。” 高云逸连忙的认错,态度极其良好。 “既然解元,便是才学最高之人,我等皆当以解元为标杆。” 范无忌面色沉着的开口道,“那借用宋兄一句话,那在下就先抛砖引玉了。 可否?” 孙恒虽然恼怒,但也压抑了情绪,语气冷淡道:“请。” 缓缓的,范无忌走到了中央,面向孙司徒和中平王。 二人对于此人,皆有好感。 这个时候没有趋炎附势的人,都算有君子之风。 高云逸看起来一样,但实则完全不同。 鲁莽。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清楚心中所想,仅凭自己对于人的好恶,盲目站队。 倘若真的明确站队了,倒也罢了。 不过,是少年意气。 “在下对诗道不精,献丑了。” 范无忌对着孙司徒揖手一拜,而后稍作酝酿,缓缓的开口道:“鹤发虬髯气若虹,松姿柏骨自从容。” “曾扶社稷擎天柱,今枕诗书镇海钟。” 七言四句,简练直白,但却气势恢宏,发人肺腑。 跟先前所送的礼物红玉马雕还呼应上了。 无非就是四个字。 龙马精神,老当益壮。 而且这一首诗,可不是谁都能够当得起的。 十几年的宰辅生涯,就地位来说,孙司徒当之无愧。 而在他说完没多久后,中平王便缓缓鼓掌,笑着点评道:“范生言真意切,孙师名副其实。” 原本听到这首诗,就有些嬉笑眉开的孙司徒,在中平王也捧了他后,笑着摆手自谦,接着又对学子们说道:“我老了,不中用了。 这大虞社稷,日后还是得靠尔等努力。” 是舔,但完全的舔到了点上。 而且范无忌最开始的时候,便被安排到了最‘贵’的位置,说明他深得孙司徒喜爱。 现在,这个才华展示的时刻,又如此的优秀。 孙家小女,九成是要嫁给他了吧。 魏翊渊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了会是这样。 道理很朴实。 武将后代,仪表堂堂。 他更加好奇的是,倘若这个宋时安并非婢女庶出。 孙司徒会不会去拉拢? 第34章大放异彩,博美人欢心 毕竟论家世,才华,还有容貌,都不弱于他。 甚至说在长相这方面,宋时安还要超出不少。 也有可能吧。 毕竟这屯田,不管他反对不反对,皇帝都是要去做的。 在诵诗完毕后,范无忌对着孙司徒缓缓一拜,接着退回位置上。 在回去时,他看到了孙瑾婳。 对方眼神与他交汇后,浅浅的笑了笑。 轻巧梨涡显现。 范无忌脸颊微红,便在落坐时,顺手饮了一樽。 郎酒,劲上来了呀。 糟了,看这样子,如果没有什么差池的话这司徒小女就要归范无忌了呀! 韩忠辰有点急了。 他给孙司徒当狗…呸,是当刀! 为的不仅仅是富贵,还有江南第一美女。 所以,他才如此的卖力。 已经是亚元了,前途自然会光明坦途,何苦自毁名声,为那些自视清流的家伙所抨击呢? 就是想要向司徒大人表明忠心,好将小女嫁给我啊! “那我这块砖头,也献献丑了。” 登场时,对着宋时安白了一眼后,他面向了孙司徒和中平王,露出尊敬至极的殷勤笑意。 走狗要开始了。 所有人,都期待起来。 刚才那个抄书的礼物,就真的已经很用力了。 现在直接献诗歌颂,看看他能整出什么活来。 “才惊鬓角雪侵早,又怯眉峰霜落悄。” 缓缓的,韩忠辰开口了。 抑扬顿挫,诵读的非常漂亮。 虽然他是走狗,但毕竟是亚元,文学水平自然是不容小觑。 就这前两句,让孙司徒都认真的听了进去,甚至还有些伤感。 这不就是老年人最真实的那种心态吗? 变老,就是寒霜降下。 孤独而又凄凉。 这就是准备了一晚上的诗么,还不错嘛。 孙恒对韩忠辰倒是有了些好的改观。 当年他刚入仕时,就有了科考,他也是用了两届才考上的普通举人。 进士就更别说了,是不可能中的。 而在场的诸位,可是全员亚元。 自己那位弟弟,更是双科第二的亚元第一。 说不嫉妒是假的。 但才能远胜于自己,他又能如何呢? 诵读完前两句后,韩忠辰又缓缓的,向前走了一步,抬起头,在众人的期待下,道:“愿窃瑶池百岁桃,偷移日晷续春韶。” 这两句读出来之后,所有的学子,全都傻眼了。 孙恒和孙谦甚至睁大了眼睛。 不是。 这小子,在认爹?! 笑了。 就让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 宋时安都快要唱出来了。 而刚才还在感伤的孙司徒,瞬间就绷不住,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笑了起来:“哈哈哈……” “哈哈。” 中平王更是指了指他,又对孙司徒说道,“这个书生真是孝心满满啊,孙师。” 中平王的话,让孙司徒笑得更厉害了。 太搞了。 这种话就连他儿子说出口,他都会觉得肉麻。 “好诗好诗。” 中平王第一次表情这般丰富,演都不演。 被这样夸的韩忠辰也是笑盈盈的行礼,受宠若惊。 然后,又全程赔笑的退回自己的桌位。 司徒大人,很高兴啊! 但他回首一看,却发现其他的书生也在那里乐。 并且对自己似乎颇有轻蔑。 这群混蛋,就酸去吧! 有韩忠辰这么一搞,后面的基本上难以逾越了。 而且前十主要是策论高手,也不是每个人辞赋都强的。 有些人加上准备不及时,表现的也就比较一般。 回到位置,就尴尬喝酒了。 一直到最后只剩两个人。 “谦就罢了,以免有泄题之嫌。 况且,今日本就是为小妹择婿。” 孙谦主动的推辞,一是因为他说的,再就是不愿意当‘砖头’。 那么最终,就只剩下宋时安了。 全场目光,向他聚焦。 就连孙司徒,也亲自冷漠开口:“那解元郎,开始吧。” 第三十五章-万户侯 世界,聚焦于宋时安。 可以说,孙司徒为的就是这一碟醋包的饺子。 为小女择婿,为儿子造势,是原本宴会的主要打算。 可现在,完全的变味了。 就是要来针对宋时安,针对《屯田策》这一篇策论的作者,让陛下看到,扬州孙氏对抵抗屯田的决心。 现在的宋时安,虽然以这一论拿到了解元。 但入仕之后,也只是七品官,绝对不可能主持任何朝廷大事。 更别说成为屯田这样国策大计的核心领袖。 但是,又一定会让这样的人物来施行。 所以朝廷现在的打算,基本上就是明牌的。 给宋时安一个安全的县来任父母官,刷一刷声望和政绩。 倘若他能有一县之治理能力,在短期内,不说到蒸蒸日上、政通人和,但辖内稳定,小有所成,那在县令任Q结束后,他是一定会被连升数级,委以一州的屯田重任,成为当今天下,最年轻的朝廷要员。 可谓是时势造英雄。 但是,他敢去当这个英雄吗? 今日孙司徒如此针对,就是要让他知难而退,不敢去搅和这浑水。 都被捧到了风口之上,不进,也就退了。 他现在向扬州孙氏迅速滑跪了,那就一定会被朝廷弃用——不敢得罪世家,如何去当这个风云人物? 魏翊渊端起酒樽,熟视着宋时安,不由得严肃起来。 以‘诞辰’为名赋诗其实就是一个很大的坑。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对于写出了《劝学》的宋时安,吟诗并非刁难,而是舒适区。 但此刻,诗的好坏根本就毫不重要。 一个尊贵老者的生日宴,让你为他献诗。 你若歌颂了,日后屯田如何进行? 这首诗,就可以拿捏你一辈子。 你若气急败坏,真的被整怒了,开始辱骂暗讽孙司徒。 既不体面,没有对长者的尊重,日后孙氏也能有理有据的攻击你。 魏翊渊,根本想不到两全之策。 “解元‘抛砖引玉’,可不是在拖延时间,字斟句酌吧?” 真正作弊了的韩忠辰,理直气壮的嗤笑道。 宋时安缓缓的端起酒樽,站了起来。 走离开座位。 步履摇晃。 竟然是端着酒作诗,好生放浪。 高云逸现在觉得,宋时安这哥们,是真的勇。 座位在角落的宋时安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就像是走过曾经的路一样。 山东农村出生的他,花了好久才走到人前。 毫无礼仪,甚至有些衣冠凌乱的他,在到一位学子面前后,指向了他,因为醉意,手指不由得往下沉着:“大丈夫之志,” “……” 那位亚元一愣,傻眼了。 但宋时安,又继续走着。 “应如大江东奔沧海。” 这一句话,被指着的人成了韩忠辰。 众人都不明白,这些话作为作诗的前奏是什么意思。 但每个人都感觉到,很激昂奋斗。 而且他还在继续走! 按理来说,在大堂中央就够了。 可他,离孙司徒越来越近了。 “何苦,” 在范无忌面前,他停下脚步,“怀念于温柔之乡?” 范无忌怔住了。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宋时安,为何要这般说自己。 但同时,确实是有些臊。 他真的被孙瑾婳姑娘吸引,有些失了矜持急于展示了。 第35章若个书生万户侯? 孙瑾婳更是无辜。 啊?也骂上我了? “你若不怀念于温柔之乡,作甚诗!” 韩忠辰不忍了,骂道:“莫不是得不到司徒和小姐青睐,你嫉妒了吧!” 你这一番高论,不就是说我们在孙司徒和小姐面前百般展示,没有男子骨气吗? 孙恒也生气了,道:“作诗就作诗,说这些作甚。 全场亚元,独你清流! 独你高尚!” 然而他的骂声,似乎对他毫无作用。 而且,他甚至继续的在往前走! 已经超过了孙恒和孙谦最前面的位置。 就在孙司徒和中平王身前了。 “狂徒,何敢冒犯殿下和司徒!” 孙恒起身。 但下一刻,他做出了更过分的行为。 面向那两位,他竟然敢转过身。 背对司徒与皇子。 瞬间,所有的亚元,包括孙谦和孙恒同时的抬袖低头,皆以‘谢罪’姿态回避。 魏翊渊的眼眉也微微含,流露锐利鹰视。 喝醉了,可不是触怒皇子的理由。 孙司徒更是愤怒至极,正准备起身。 陡然的,宋时安高声而起: “男儿何不带虞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声音洪亮而又气势如虹。 更重要的是,这句诗,胸怀天下,气吞河山。 说的是北方曾经属于大虞,但却被伪齐占去了的关山疆土。 在正是两军交战之际,毫无疑问是大气象,大气魄。 仅仅这一句,就让所有人的恐惧,暂且被惊撼所取代。 而接下来,面对着科考亚元,高门贵子们,宋时安抬起手指,挨个点去,并一字一句道:“请君,暂上云霄阁。” 不由得,范无忌和高云逸等人缓缓抬起首,表情紧张,错愕不安。 但宋时安的骂,下一帧便迎面而来,铿锵诘问:“若个书生万户侯?” “……” 诗的美,很好发现。 这些才天之骄子,无不是出口成章。 但其中的高义,气概,并非是所有人都具有。 这首诗,毫无疑问的开了地图炮。 而且狂悖至极。 但确实每个志存高远者,人生的终极目标。 像此类的诗,就连是一代大贤孙司徒也未曾见过相似。 毫无疑问,是原创。 “请君暂上云霄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高云逸呢喃着这一句,已经有些热血沸腾了。 那些开国被册封公、为候,进了云霄阁的,哪一个是不是开疆扩土,立下丰功伟绩。 哪一个,又是贪生腐儒? 缓缓的,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宋时安转过了身,面向了孙司徒和中平王。 手里还拿着酒樽,还向二人行了一礼。 意为,学生的诗已经作罢。 触及皇室的罪过当然没有过去。 但中平王却就以宽恕。 他看向了孙司徒。 “请君暂上云霄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确是一首好诗,豪情壮志。” 孙司徒凝视着宋时安,在说完这句话后,肃然反问,语气冰冷:“但这诗,和老朽的‘诞辰’何干?” 宋时安嘴角浅浅而起,将酒樽伸出,松手放下。 在发出铿锵作响,所有人都吓得提心吊胆,屏住呼吸后,笑道:“你的‘诞辰’,又与我何干?” 说罢,拂袖转身,走出大堂。 第三十六章-报复 宋时安话音落下,整个大堂内瞬间寂静无声。 仿佛,空气都凝结了。 每一个侍女下仆都直接僵住,生怕发出任何的动静,心是彻底的提到了嗓子眼。 高云逸更是当场目瞪口呆,看着宋时安的背影,被震撼的已经没有脑子了。 彻底的放空。 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有种! 你的诞辰,与我何干? 这句话,在孙司徒的脑海里重复。 包括那张脸,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此生,从未有过的羞辱。 来自于这个小子。 攥着酒樽的手掌,本就粗糙,现在更是像老树盘根一样,青筋外凸。 一直延续到颈脖之上。 震怒了。 中平王已经能够感到怒火,在自己身旁烧了起来。 宋时安,你真是个好小子。 竟然选择的是这一条路。 给孙司徒赠诗,写得太好,那就是阿谀谄媚,毫无自尊。 写得太差,敷衍了事,有辱解元之名。 你要是急了,破口大骂,那更是落了下乘。 竟偏偏是与你何干? 这小子,你要成名了。 魏翊渊能够预感到,明日…不,从今日,他就会成为整个盛安的风云人物。 “竟有如此狂徒!” 韩忠辰在他出门之后愤然起身,指着他的方向骂道,“此等狂悖之……” “闭嘴!” 话音未落,孙司徒直接将手里还有酒的铜樽朝着堂下砸了过去。 酒花四溢。 铜樽,铿锵作响,并且瞬间断掉了一角。 原本想在这个时候狠狠站队的韩忠辰吓得语塞,恐惧到冷汗淋漓。 心脏发紧,四肢打颤。 所有人,更是噤若寒蝉,不敢与他的视线交汇。 其实在砸酒杯的时候,酒甚至有些洒到了中平王的身上。 但中平王并无怪罪,孙司徒也没有道歉的打算。 缓缓的,魏翊渊转过了头。 孙司徒愤而起身,往堂下走去。 他的腿脚其实并无问题,可现在,走起路来却不自主的摇晃起来。 连忙的,孙恒过去搀扶,带着怒不可遏的司徒离场。 咕噜的哽咽一下。 坐在原地的孙瑾婳看着父亲的背影,原本就俏白的脸蛋,现在有些被惊吓得‘惨白’了。 从未见过他,如此盛怒过。 没有一个人,能够让父亲这个样子…… 宋时安他,绝对不会被放过。 而在孙司徒离开后,坐在上位的魏翊渊随即起身,甩了甩袖上的酒水。 一言不发的离开大堂。 众亚元连忙起身,身体鞠躬到底,迎送中平王。 在彻底不见后,众人缓缓站直身体。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胡遇不爽的开口道:“这宋时安,在吟诗时指着我等是什么意思?” “是啊。” 有人连忙附和,“文官武官,不都是为陛下效力,为大虞献忠吗?况且,是他就能收取关上五十州了?” “娘的,我们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就他高尚,就他忠义!” 宋时安得罪的不仅仅是孙司徒,这里的所有人,除了中平王,都被地图炮了。 甚至包括孙瑾婳。 为了我而来就是怀念于温柔之乡? 第36章孙司徒的报复 你不是还问人家小女在不在么! “韩兄,你以为如何?” 高云逸拍了拍韩忠辰的肩膀,将他拉入话题。 而他还沉浸在被吓破胆的恐惧里,错愕抬起头时,下意识的流露出呆滞。 这一幕,可把亚元们看爽了。 有些还忍不住的窃喜。 宋时安是狂,是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是有个人,在人家的宴会上,愿窃瑶池百岁桃,赠予岳父谋长生呢~ “瑾婳,走吧。” 虽然愤怒,但强忍着情绪,孙谦冷着脸的将孙瑾婳带离开了这里。 两人刚走,高云逸又开始带节奏的调侃起了范无忌:“无忌兄,人已经走啦。” “……” 范无忌脸一红,接着抿着嘴,对他无语的说道,“单独与我说是何意?” “没宋时安这么一闹,孙司徒今日定然要将无忌兄招为贤婿了。 你不气吗?” 因为并无所求,所以高云逸能够随便开团。 “我气什么?” 范无忌反问后,回看了堂上的位置一眼,接着脸色重归从容,道:“走吧。” “嗯。” 高云逸点首,接着二人和其余亚元行了一礼后,迅速离去,一点也不耽搁。 心如明镜的两个人知道,这样的场合掺和进来,只能惹得一身腥。 相比起宋时安,他们更反感的,是把他们当成棋子的孙司徒。 …… “父亲,勿要动怒,怒气伤身啊。” 离开大堂,往里房走去的时候,搀着孙司徒的孙恒连忙安抚道。 孙司徒停下脚步,推开了他的手,反问道:“我气什么?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他很硬气的说出了这句话。 可非常明显的,他已经有点打哆嗦了。 生理反应骗不了人,他现在就是——急急急,恨不得爆典。 伴随着强大的自我调整,老头子沉重的吹起白须的鼻息,一点点的轻了下来。 好一会儿后,他终于算是平复。 “这小子倘若只是傲慢,折辱我,那也罢了。 可现在,他很狂傲。” 抬起手指,孙司徒对孙恒说道:“既然狂傲,就有法子治他了。” “父亲是何意?” 孙恒请教道。 “这一篇诗,你写不出来,孙谦哪怕文采不错,也写不出。 就是这等不知死活的狂人,才会如此高歌。” 想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孙司徒便轻蔑起来:“他不是狂吗?那到时候述职,就安排他去苍霞做县令,那里县令空缺。” 听到这个孙恒都愣住了,傻眼道:“苍霞县与胡人交界,县内宗贼勾结外族。 光县令就被杀了三个,职务已经空缺两个月,凡是被调任到那里的官员,宁可降职也不去。 派他去那里做县令,不是摆明要害死他的意思吗?” “直接派他去,自然不行。” 谈及于此,孙司徒胸有成竹道:“他现在已经把自己拔得这么高了,民意也必定沸腾。 到时候,只需要随意一激,他一定骑虎难下。 自己,就把自己送到了苍霞。” “可他万一没死,甚至还把苍霞治理好了…何如?” 虽然这基本上没有可能,但孙恒还是有些担忧。 听到这个,孙司徒老沧却得体的五官,第一次的露出了阴刻的笑意:“我常常教导尔等,凡是最怕那四个字。” 孙恒木然道:“事在人为……” 第三十七章-第一剑 魏翊渊并未告辞孙司徒,就要离开府邸。 就在快要上马车的时候,孙谦连忙追了出来。 “慢。” 魏翊渊没有上车,而是面对快步跑来的孙谦,等待对方。 赶到后,孙谦连忙作揖行礼:“殿下请宽恕,我父他……” “无需多礼。” 魏翊渊抬起手,笑了笑说道,“司徒心情能够理解,这宋氏解元,确实是醉酒耍了酒疯。” 耍酒疯。 听到这三个字,孙谦察觉到了一丝的微妙。 何种情况下,才会说耍酒疯这几个字? 一般是犯了过错,说错了话,给人开脱时,才会说他神志不清,酒后胡言,敬请宽恕。 可那宋时安,是醉了吗? 不是打心底狂吗。 “今日实在是抱歉,怠慢了殿下。” 孙谦作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让此宴席,不欢而散。” “无妨,今日是来为司徒贺诞辰的。 本王人已来,心意已到。 而又看到孙司徒龙马精神,身体安康,心甚慰也。” 魏翊渊一番客套过后,又打趣的问道:“那孙小姐婚事,众亚元间,可有人选?” “原本就是为这事,可今日一闹…怕不是要耽搁了。” 孙谦尴尬道。 “哈哈,让司徒大人勿怒,切莫与此等小辈计较。” 魏翊渊道。 “遵命,在下会转达给父亲的。” 孙谦认真道。 “那本王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恭送中平王殿下。” 在对方提出离开后,孙谦再一次的行礼。 一直到上了王驾,逐渐远去后,他才抬起头来。 眉头,缓缓皱起。 不对。 中平王对我的态度为何不甚‘热情’? 刚见面的时候,可是直接用了‘引领京都士子’这样一个很重的说法。 意味认可了自己年轻一代领袖的身份。 来自于皇子的话,能够是轻飘飘的吗? 可现在,我单独找他,却无任何的评价,认可,叮嘱。 这中平王是要…… 坐在王驾上,魏翊渊闭目养神。 “殿下,那人好像是宋氏的解元。” 这时,身旁骑马的卫士对着马车车窗边上,小声的说道。 缓缓的,魏翊渊揭开了车帘。 在路边,那位放浪形骸的解元,东倒西歪的走着,哪怕是‘皇子车驾出行,百姓叩首,官员行礼’这种须严厉遵守的礼法,他似乎都没当一会儿事。 “殿下,要呵责吗?” 随行的御林骑兵问道。 “没看到解元是喝醉了吗?” 魏翊渊冷淡回应一句后,放下了车帘。 王驾远行。 而宋时安的醉意,也在瞬间消匿,表情重归敏锐冷静。 停下脚步,他回首司徒府的方位,心意决绝。 草你妈,我直接跟你爆了。 ……… 中平王车驾到了晋王府,在下了车后,他便快步进了府里。 “晋王在哪?” 魏翊渊问。 “回殿下,在书房,奴婢这就去禀报……” 没等她说完,他便直接朝着王府书房而去。 到后,‘噗通’的推开房门。 “子尚来了。” 正在提笔练字的魏翊轩头也不抬,听到这个‘目中无人’的动静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皇兄,都何时了,还在这里练字呢?” 魏翊渊走到了旁边。 “古师曾教导,练字修炼心性。” 他继续的抄着古易新的字帖,丝毫不为所乱,在把最后一个字写完后,他抬起头来,问:“何时了?” “皇兄,你肯定想象不到那孙琰宴会上发生何事?” 魏翊渊带着有些激动的八卦心情,神神秘秘的说道。 “何事?” 魏翊轩也被勾起了好奇。 于是,魏翊渊便将在宴会上发生的一切一切,从开始的座次分配,一直到宋时安所吟的那一首诗,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全部都讲了出来。 而在听完后,晋王的确被震撼到了。 不过在冷静后,他随意问道:“他对你车驾不拜,这等冒犯,你无动于衷?” “如果是平日,他要这样,自然不许。” 第37章大虞第一剑 魏翊渊笑着说道:“可今日,他刚刚以醉酒为由,狂放了这一场。 一场好戏,我又如何忍心不让他体面收场?” “你倒是多了些谦逊。” “那晋王殿下,您当如何看待?” 魏翊渊好奇的问。 “男儿何不带虞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云霄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确实是一首大气象,大气魄的好诗。” 晋王在认真品读后,发出了这样的盛赞。 “他在宴会之上不卑不亢,而又才华尽显。 毫无疑问,立刻会成为京都第一风云人物。” 魏翊渊笃定的说道。 “也把孙司徒得罪死了。” “他的目的,正是如此。 孙司徒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你有何见解?” 晋王问。 被问到后,早就已经有想法的魏翊渊直抒胸臆:“二哥,此时你一定要礼贤下士,亲自接见解元,并且要隆重。 当然,隆重之意并不是以多的礼,只是见面就是给他面子了,主要是让京都人都知道,宋时安已经拜于你的麾下。” “可收揽此狂徒…不会引来麻烦吗?” “他不狂啊二哥。” 较真的,魏翊渊说服道:“倘若真的是狂生,在分座位那里就应该怒了,何苦一直忍耐到最后?” “他就是想出名。” “二哥英名。” 魏翊渊点头,接着道:“屯田,那是父皇要干的事情,必然会侵害扬州孙氏的利益。 几日后述职,父皇肯定会择一县,让其赚够政绩,几年之后,委以重任。 既是父皇想用的人,二哥你就该用。” 在深思之后,晋王道:“那选他就意味着,不能选孙谦。” “放弃孙谦。” 魏翊渊笃定道。 今日他去,本意是为了收孙谦。 但途中,他改变了想法。 “不,不。” 抬起手,晋王有些挣扎后,道,“不能做此二选一,接见宋时安。” “……” 听到这个,魏翊渊直接有些急了,反问道,“那四哥去见了怎么办?” “那就让他去。” 对此,晋王表现得很沉稳:“这个‘广纳门客’的美名,给他吧。” 父亲已经老了,身体也没那么好。 在这个节骨眼上,子盛敢去碰这样一个风云人物,可以说把‘野心’两个字都写在了脸上。 晋王是这样想的。 魏翊渊也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只要什么都不做,就不会做错。 可是,四哥也是嫡子,也有继承的法理。 怎么能够什么都不做呢? “二哥。” 魏翊渊看着他,语气焦急的说道,“你不能等着父亲把大位传给你啊。” 听到这个,晋王脸上一沉,抬起手指,严肃的压低声音道:“子尚,此话不许再说了!” ……… “男儿何不带虞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云霄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解元这首诗,真是豪气干云啊!” “而且在司徒府邸,他竟然说出‘你的诞辰于我何干’这种狂言,他一直都这么勇敢吗?” “此人,是要当英雄啊!” “那江南第一美人,难道对他一点诱惑都没有吗?” “还是太轻浮,太狂傲了,年少不懂事啊。 那司徒,当朝三公,多少人还巴结不上呢!” “这意思是,槐郡宋氏要跟扬州孙氏刚上了吗?” 宴会没多久,诞辰上发生的事情就已经传得到处都是,成为市井热谈。 在酒楼靠窗雅间‘微服私访’的魏忤生一边听着,一边内心激情澎湃的烧着。 坐在对面的男装女卫士,保持着一贯的清冷无言,做安静的聆听者。 “陛下屯田改制需要一把利剑,而他就当了那一把剑!” 对于这个宋时安,魏忤生已经不仅仅是感兴趣,欣赏那么简单了。 他想看到,这个人长着怎样的脸。 拥有一颗怎样的心。 能够,说出这般的话。 “心月。” 在内心强烈的挣扎后,魏忤生抬起头看着眼前少女,道:“你去替我见见他。” 第三十八章-抉择 虽然这就是孙司徒的目的,但孙府的这一天,确实是发生了地震。 所有人,都处在一种极度紧张的情况下,生怕说错了些什么话,然后被乱棍给打死了。 原本是孙瑾婳的择婿之日,也变成了一场闹剧。 在去安慰了父亲,又与母亲谈心,还聆听了两个哥哥的教导后,孙瑾婳终于能够回到自己的闺房。 在绕过屏风,进入内室的那一刻,她端着的淑女姿态彻底松弛,直接就将剑架上的一柄细剑抽了出来,如轻盈的仙子般舞了起来。 剑刃划过空气,跟着的婢女连忙躲闪,熟练的绕开每一次可能袭来的横扫,并紧张且无辜的劝说道:“小姐别再耍剑了,司徒大人可是一再叮嘱……偷偷把这些刀剑从扬州运来,已经是欺瞒大罪了。” 在相当轻松愉悦的玩耍后,孙瑾婳脸上的笑容,演都不演了。 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阿乌再次替她紧张的说道:“这次定亲搞砸了的事情…小姐在外面,可不要表现出开心来呀。” “当然,刚才谈话,母亲甚至还安慰我了呢。” 孙瑾婳对于自己的‘隐忍’非常满意。 以至于她父亲都以为,她已经戒掉舞刀弄剑,发觉了琴棋书画的美好。 实则,这些年在家就学了《出水荷》那一首谱子。 但凡要她表演两个节目都要露怯。 “可是小姐,这些亚元里面,你总有稍微有好感一些的吧?” 阿乌问。 “诸位公子都是人中俊才,我又有何资格去评价好恶。” “小姐,我的意思,你喜欢的呀。” 阿乌道,“那个看着就谄媚的韩忠辰就算了,范无忌公子,那可是科考第三名,家中嫡长子,父亲还是将军,怎么看都是前途一片光明。 你难道,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这么大一段话,阿乌说完后,孙瑾婳突然轻哼着‘出水荷’调子,又晃悠起了手中剑。 装聋。 见状,阿乌又试探道:“那宋时安吧,虽然是解元,长得也算英俊,就差谦公子一点,但如此狂傲,得罪了孙氏,怕以后是不会好……” “请君暂上云霄阁。” 舞动的剑停止,握着柄,笔直的伸出,凝视着眼前,想到宴会上的一切,孙瑾婳眼中毫无‘家恨’的敌意,还不自觉的浅笑起来:“若个书生万户侯啊。” 阿乌完全急了:“不是,小姐你——” ……… “景修兄,你竟做了如此大事!” 在宋时安随处晃悠,回到驿馆之后,早就已经把这些‘故事’听全了的王水山,彻底被这个挚友给傻眼了。 人怎么能够这么有种? “你一定是喝醉了,对吧?” 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就拿起小说看的他,王水山焦急的说道。 “郎酒香醇,确实是有点上头。” 宋时安笑了,迷糊的说道。 “那孙司徒确实是带着敌意,要好好排挤你一番。 可为何,你真与他硬刚呢?” 王水山费解的问道。 “因为,皇帝要一把剑。” 宋时安表情从随意戏弄,缓缓变成了严肃且认真:“那我,就替他当这把剑。” “所以,孙司徒的目的真的像我等推测的那一般,抗拒屯田?” 王水山有些难以置信,不解的说道:“孙司徒虽然归为三公,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一职务基本为虚职。 实权不如他先前担任过的九卿,更不比那些钦州勋贵所任职的各将军。 既然如此,如何敢硬顶陛下盛威?” 第38章皇帝的决定 “这就是关键所在。” 宋时安坐了起来,指着他说道:“当初大虞立国,靠的是钦州勋贵打仗,扬州孙氏加盟。 可如今,天下大权都在勋贵手里,世家力量虽然壮大,可世家并非只有孙司徒一家,他仅是领袖而已。” “诚然。” 王水山点头,“那些勋贵,不仅掌握了朝廷兵权,而且可以说,皆有数千到万余的精锐私军,代代相传。 相比起地位而言,司徒实际拥有的权力,还是差太多了。” “以前还能忍受,那是因为陛下年轻,神武有力,能御驾亲征,多有胜绩。” 说到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时,宋时安声音也谨慎的放低:“可现在,陛下老了。” 咕噜的吞咽一口口水,王水山小声的猜测道:“孙司徒是趁着陛下老了,姬渊又趁着内乱南犯,试图想要争取一些权力……” “反屯田,一是维护自身利益。 二则是,讨价还价。” 宋时安对于孙司徒想要什么,早就琢磨出来了。 说个最简单的。 作为南方士族的领袖,从建国以来,孙氏连一位皇后都没有出过。 基本上全部都是出自钦州勋贵。 期间只有一个,是因为皇帝想要打压外戚和勋贵,找了个平民皇后。 如今可能继位的晋王王妃,也是勋贵集团的。 勋贵集团能多夸张? 那个有名的败仗将军夏醇,打仗没赢过,官职没降过。 “那陛下…会放权给士族吗?” 王水山问。 “所以,我这把剑的用处就来了。” 时势造英雄,这是绝对没有错的。 宋时安如果不闹,如果不顶出来,那他将错过这个最好的机会。 当然,如果土地改革失败,自己这颗项上人头绝对直接飞。 整个宋氏都会受到牵连。 那时,皇帝是绝对不可能保的。 那又如何? 来到这个世界,宋时安就是为了富贵。 彻底顿悟的王水山,有些惊愕的看向了宋时安,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对了水山,你明日是要去述职了吧?” 突然想到什么,宋时安笑着道。 一脸肃然的王水山,语气木然道:“你还是先好好考虑你的未来吧。” ……… 玄清殿。 皇帝修身养性的地方。 靠在龙椅之上,虞帝双手虚握的放在身前,闭目养神。 在他身旁,陈公公如实的汇报。 “中平王还去了?” 皇帝缓缓睁开眼,问。 “回陛下,是的。” “你如何看?” 皇帝看向了他,“陈宝。” 被问到后,陈宝也抬起头,猜测道:“北方的战事,孙司徒或许听到了些风吹草动?” “当然,他的消息不会比朕慢多少。” “那他的意思,应该就是了。” 陈宝判断完后,低下了头。 “他若真要,朕也得给。” 摩挲着拇指,皇帝平静的说。 “陛下,那解元呢?” 陈宝认真的请问道。 “何时述职?” “回陛下,六月二十。” 稍作深思后,他抬起了手指:“那日你去,指点指点他。” 陈宝低下头:“遵命。” 皇帝转回头来,手指在龙头扶手上轻轻的敲打:“别让他死了。” 第三十九章-男扮女装 盛安令衙门,宋靖在案台前处理公务。 因为科考刚过,普通举人明日述职,还有一大批的考生逗留在京城里,作为首都行政主官,这些天他的工作量还是挺大的。 但他察觉到,其余官吏皆有些‘心不在焉’。 还有几人,甚至有些好几次偷瞥自己。 “尔等怎么回事?” 板着脸,宋靖肃然道,“漫不经心的。” 听到这个,众人全都低下了头,如实的认骂。 但这个样子,依旧古怪。 以前来说,自己如若斥责,属下或多或少都会在认错的同时做一些解释。 可现在,一句话不说。 “到底怎么了?” 宋靖有些不耐烦了。 “府君,您还不知道那个事情吗?” 这时,一位主薄小心翼翼的问道。 众人,皆是看向了主薄,反应同步。 这让宋靖愈发不爽。 就像是有一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除了他一样。 “何事?” 宋靖皱起眉,不解的问道。 主薄想了想后,从案位前站起身,摆了摆手:“诸位先退一下吧。” 说着,其余人便起身离开。 “让他们走做什么?” 宋靖更加不解,甚至有些生气。 “府君勿怒,还是听我先说。” 主薄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道。 “你说吧。” 何事还需要遮遮掩掩? 宋靖可不认为自己在衙门的所作所为,有任何一点上不得台面,以至于为众人所鄙。 而主薄刚准备开口,又犹豫了。 “哎。 你就说吧,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 叹息了一口气后,宋靖直接催促。 听到这个,主薄便一五一十的把他所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反了!” 愤怒的捶在桌案上,宋靖啪的一下就站起来了,然后整个人,都气得咬牙切齿。 “府君勿怒,勿怒啊。” 主薄连忙安抚。 “此话当真?” 抬起头,看着对方,宋靖确认道。 “自然是当真,所有人都知道了。” “那为什么我不知道?” “哎呀我的府君,谁敢把这话跟您说呢?” 主薄感觉他已经有点气过了。 “这个畜…臭小子,竟然!” 抬起手指,宋靖想要骂,但欲言又止。 放下手指,在左右徘徊后,突然又抬起手指:“我迟早要被他给害死!” “时安他还未归家过吗?” 主薄是知道一些情况的,毕竟作为盛安令高级属官,听领导吐了不少的槽,聊了好几回。 “他跟我说,他是去和举人朋友聚会。 谁知道,他去干这种大事了!” 宋靖气得嘴角都颤抖起来。 感觉他再怒一点,怕是要昏厥过去。 所以主薄赶紧扶着他,坐在了位上。 接着,坐在旁边,压低声音的说道:“此事,还真的不能全怪时安。 那孙司徒设小座,本就是有意折辱,不过是还击罢了。” “那他直接走就是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待在那里?” 倘若被羞辱了,宋时安直接走,宋靖他不仅不会责怪,还将和孙司徒划清界限。 哪怕对方不在意槐郡宋氏,他也得展现态度。 宋时安的确是一个庶子,可在外面,羞辱他,就等同于羞辱宋靖。 这是不可能忍的。 可是,你故意待在那里不走,最后还把那个老东西气得够呛,有必要吗? 还有,一文钱的贺礼也想得出来。 我给你的金卧虎呢! “府君。” 侧过身,完全看着宋靖,主薄严肃道,“时安此举,也未必是坏事。” 宋靖没有搭理,依旧闷气。 继续的,主薄说道:“此举过后,他在京都可谓是‘声名赫赫’了,再加上又是解元。 如若屯田之事能成,他可就大步的往朝堂里走了。” 这是在盛安令衙门,有些话不能明说。 但到了这种层次,不明说也能懂。 说的就是替皇帝当剑的事情。 宋靖也非常清楚。 但有一点,他无法接受:“可是,此事为何不与我商榷过后再行决定?” 宋时安代表的不是他一个人。 哪怕他跟他老子关系处得极差,在外面,他做了什么,最终宋靖都是需要替他承担的。 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得快让时安归家,好好做做打算了。” 主薄建议道。 至少,要统一目标。 第39章这人女扮男装作甚? 同时,让人心里有数。 这件事情,家族的意见,家族的软肋,以及家族能够给予的支持有多少。 “可他要是‘不愿’回来,府君也莫要生气。” 主薄提前的预防针道,“或许是害怕牵连到您。” “糊涂,如果连这都想不明白,那他就是蠢猪!” 宋靖骂着骂着,已经明显有些焦急起来:“要是脑子如此简单,他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还是不回家吗?” 在驿馆阳台上,和宋时安站在一起的王水山看着他:“哦,你是担心会牵连到家族吗?” 不。 只要他还姓宋,没有过继给别人,他做什么事情,都会牵连到家族。 宋时安看着他,笑道:“想在你述职前,多陪陪你罢了。” 听到这个,王水山当即笑开了怀:“好好好,感谢解元大人挂念,甚为感动。” “那明日为述职,水山有何打算?” 宋时安问。 “自然是朝廷分配,我父区区县尉,可铺不了什么路。” 王水山思索后,道,“我还是得当官,大不了一边为吏,一边准备明年的进士考试。” 只有前十的解元和亚元,才有为官的机会。 再就是家里有些背景的。 其余人,从吏干起,混个十来年,才或许有机会晋升九品。 但进士就不同了。 每届大概有三十个名额,每一位都和解元享有同等地位——直接七品,无需候补。 “景修兄。” 想到些什么,王水山提醒的说道:“孙司徒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在尚书台里,甚至也有他家先前的门徒。 那尚书令,虽位高权重,位列九卿之首,但也要看看他的面子。” “你的意思是,尚书令会搞鬼?” “直接做不可能,怕是会激你。” 王水山道,“你那首《万户侯》过于张狂,到时候述职,若问你有何去向,你就说愿为淮州某贫苦小县一令。” 淮州,一个很穷,有山贼,但姑且算安全的地方。 不比宜州,那是出现过十几万人的ZF的地方。 现在都还有地方疯狂杀县令的头。 就是那个死亡之县——苍霞。 “这样说,他就不会刁难我了?” 宋时安问。 “只要兄不要太狂…就正常的述职,自然不会有大问题的。” “要是我狂呢?” “求兄了,不要狂了。” 王水山有点怕了,他勇的都有点不像话了。 “知道了知道了。” 爽朗的笑了笑后,宋时安摆了摆手,便准备离开。 “兄何往也?” 王水山问。 “下楼,买书。” 宋时安对王水山的话,完全的听进去了。 但他没得选。 皇帝肯定是会把自己捧上去的。 一个七品的县令,什么都做不了。 田文静哪怕不止七品,也被二品的精灵副将马国成上早八。 官职很重要。 可是,全靠镀金刷履历提拔,晋升速度就不可能太快。 得去玩Hard模式。 但万一死了怎么办? 死则死矣! 宋时安搞烦了。 揣着钱,就准备去阅文阁买书了。 此时的夜市,因为学子还有不少逗留京中,依旧是十分热闹,熙熙攘攘。 已然是大明星的宋时安不想惹麻烦,决定迅速解决。 而就在他快步而行之时,面前突然掉下一个钱袋。 宋时安拾起后,抬起头,便看到前面一个有些瘦削的背影。 随后,他快步走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仁兄,你钱袋掉了。” 被拍肩膀的心月转过头,看到宋时安后,连忙作出沉闷的音色道:“多谢公子,多谢。” 这是一个长相清秀,穿着正式,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 宋时安虽然不懂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但还是选择尊重个人爱好。 “不客气。” 宋时安把钱袋还给了她。 “公子真是一个正义心善的好人。” 连忙的,心月做出感激的笑容,然后看着他的眼睛,热心道:“可否询问公子名讳?” “王水山。” “您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 刚激动开口的心月,激昂的语气逐渐下沉,表情也变得懵逼。 但还是强行的、慢吞吞的说完了刚才的话:“王…水山啊。” 第四十章-加急 皓月当空,城门外不远处,一阵灰雾盛开,若游云一样,蜿蜒而来。 在城头之上,一位夜视锐利的守卫看清后,连忙举起钟鼓下的木槌,用力的敲击上去,发出混沌重响的同时,大吼道:“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 !” 瞬间,整个城头的甲士全都动了起来。 城门前的吊门,数十人拉着涂有桐油的巨大粗绳,缓缓的放下。 与此同时,城门被迅速的推开。 传令兵卒的战马可谓一刻也不停歇,冲过刚刚放下的吊桥后,闯入城门之中。 在穿梭到翁城尽头的另一门时,一左一右两侧,两人迅速跨上战马,手持长戟,护卫在其身前,为其开道。 八百里的加急,在中轴天街,如雷鸣般朝着宫城灌入—— …… “我王水山,竟如此有名?” 宋时安惊讶的问道。 “那…那是自然,久仰大名了。” 心月像是吃了苍蝇一样,表情微妙。 有点想掐着这人的脖子质问一下了:王水山到底是谁? “甚为惶恐,甚为惶恐啊。” 笑着行礼致意后,宋时安告辞道,“那我王水山还有事,就先回家了。” “那个…” 心月抬起手,但对方这一搞,她的计划完全被打乱。 见对方露出困惑表情,她只好咬着嘴唇:“那再见了,王水山。” “再见再见。” 就这样,宋时安走了。 心月没办法搞得太明显,也只得暂时离开。 与此同时,潜藏在人群里监视宋时安的便服锦衣卫,在警惕的观察了一会儿后,也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他得到的命令是监视接近宋时安的人,同时,给予一定的保护。 但跟踪这种活,是不能够贴得太近的,也不可能听到他与别人的对话。 既然只有短暂交流,那就无妨…… 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呢? 宋时安在买书的时候,还是不解。 莫非是有人想考察我,然后嫁给我? 那不行,我不能够接受控制欲太强的女人。 都整上视奸了。 “客人要什么书?” 阅文阁摊主问。 “《春满园》作者有续作吗?” “有的客人,有的。” 摊主递过了一本书来,宋时安接过。 这时,突然听到了一阵马踏声,混杂着铁甲铮铮。 不可能啊,这个时间的集市是完全禁马的。 在集市以外,更是即将进入宵禁,更不可能跑马。 此处离盛安中轴的天街很近。 是军情吗? ……… 宫城内,魏忤生在一座藏书楼阁上,靠着栏杆,眺望宫内夜景。 未开王府的皇子还住在宫城内,虽可以出去,但不可留宿,超过门禁时间。 所以在安排心月去见宋时安后,他就回宫里了。 能够见到他吗? 那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真的如他所吟的诗作一样,一腔热血只为报国。 还是沽名钓誉,名不副实之辈? 他真的很感兴趣。 而就在遐想之际,在高处的他,看到了远处的火把,迅速游动。 还有万籁俱寂之下,清晰的马蹄声。 是紧急军情! 夜入皇宫,一定是片刻不能耽搁的机要军情! 魏忤生不由得紧张起来,一下子就想到了与伪齐的大战。 难道说是,战事已经有了些阶段性结果吗? 第40章八百里加急! 可是,扣除掉八百里加急的军情传送时间,这也太快了吧? 是大胜? 还是大败? 用手攥着红木的栏杆,魏忤生此刻的心情十分焦虑。 这是那姬渊御驾亲征。 他这一生,打过不少的仗,胜仗居多,败仗也有。 可如此迅速的大败,绝未有过。 这一次,是因为宜州蝗灾,流民暴动,大虞局势不稳,姬渊才趁势发动的战争。 姬渊此人一直都有吞食天下的雄心,对于北凉谷地,早就垂涎三尺,暗中与凉州世家勾连。 所以在伪齐的三千轻骑,不带任何辎重物资,只携三日干粮,神奇的绕开了所有的关外斥候,如夜鬼一样,瞬间兵临潼门关下之时,在内应的里应外合之下,如此雄关顷刻便破,降者无数。 同时,暗中调动的数万齐军乌泱泱的入关,把还未来得及集中粮草的北凉第一城武威团团围困。 此战,姬渊雄心满满,持续增兵,总兵力足足到了十万。 但城中只有兵甲八千,供军队和百姓的粮草只够半年,所以姬渊一直围而不打,只等粮草自然消耗完,不费一兵一卒之力。 武威一丢,整个北凉盆地基本上也就沦陷,所以皇帝不得不出兵救城,与姬渊野战。 倘若援军大败,那武威城必定失守。 武威一没了,整个北凉盆地也就无险可守。 从此,大虞北方就悬着了一把利剑。 姬渊可以随时南征。 胜,开疆拓土。 败,亦可退守北凉盆地,适时而动。 想到此处,魏忤生不由得心慌起来。 而在半个时辰之后,他又看到了火把昭明的车驾进了皇宫。 任何人进入皇宫都是需要下车步行的,包括皇子,这难道是…… ……… “离国公到——” 宣宇殿外,一位年迈但却挺拔,身着超品官服的男人,缓缓的走入寝殿内。 青铜古剑劈开凛冬的裂痕在他脸上蜿蜒,左颊那道直贯耳际的刀疤凝着霜色,如同被冰封的旧战场。 走入到坐在龙椅的皇帝面前后,他缓缓下身,跪拜叩首。 “陈宝,赐座。” 皇帝道。 接着,在陈宝的指示下,两位太监,搬着一张宽阔的扶手椅,放在了阶梯之上的龙椅正对面。 缓缓的,离国公坐在了皇帝的对面。 后背仰靠,双手搭在扶手之上,气息平稳。 皇帝使了个眼色,陈宝便将那封军报送到了离国公的手里。 阅览之时,他粗糙的眉头缓缓皱起。 直到看完之后,他抬起头,看向皇帝,判断道:“北凉丢了。” “朕也是这样认为的。” 皇帝闭着眼睛,缓缓点了点头,道:“赵湘带着残兵撤回到了朔风,言率军南归后,要自刎归天。” “朔风不可守,但不能不守。” 摇了摇头,离国公严肃的说道:“朔风城周无屏障遮挡,易攻难守。 姬渊拿下武威后,气势正盛,必克朔风。 但如若不守,整个北凉谷地等同于放弃。 凉州世家本就与姬渊多有暧昧,我若退缩,恐怕北降者不计其数。” 守,绝对是守不住。 但不守直接放弃,民众和世家都会失望,各郡守知晓朝廷软弱,也会纷纷献城投降。 “该守,要顽抗,阻挡姬渊南下进度,消耗伪齐兵卒。 同时,派大将驻守凉州,与之对抗,争夺北凉谷地。” 离国公思忖过后,抬起头道:“赵湘不说南归后要自刎归天吗?也不用南归了,战死在朔风吧。” 第41章 朝会 “陛下,臣退了。” 在商议完后,离国公起身向皇帝行礼。 而后,转身欲行。 忽然的,皇帝表情有些凝重的叫住了他:“子晦。” “陛下。” 离国公停下脚步。 二人对视良久后,皇帝摇了摇头:“不,没事了。” 而后,离国公还是退出了宣宇殿。 留下皇帝,肃然的表情里,出现了一丝的不安。 再一次的,看着自己的手背,来回端详后,他缓缓开口道:“陈宝,你说朕该立晋王还是吴王。” “陛下! 奴婢不敢妄言! 请陛下恕罪!” 连忙的,陈宝惊恐的匍匐在皇帝面前叩首。 看着他,皇帝苦涩的笑了笑,自叹道:“这天下,无一人能与朕交心啊。” 陈宝依旧趴着,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而在良久后,皇帝道:“替朕拟一道旨,明日,册封魏忤生为五官中郎将,参与后日的朝会。” “遵命。”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魏忤生为五官中郎将,参与明日朝会。” 一道从未有过的简短圣旨,从陈宝的口中被宣旨。 倍感惶恐,但内心又尤其激动的魏忤生将表情克制到冷静后,俯身叩首:“臣,接旨。” 而后,圣旨就到了魏忤生的手里。 “恭贺六殿下了。” 宣完旨后,陈宝庄重的表情一改,笑盈盈道。 “陈公公。” 魏忤生上前,走到他的面前,一只手拉着他的手,尤其尊重的说道:“可否给我透露一下,此旨意是何意思?” 这道旨,非常的奇怪。 首先内容上面,简短的令人发指。 只有最最最基础的格式,没有授职的缘由,没有任何表彰他功劳的说辞,连就职何处,督何军都没有说。 仪式没有。 虎符没有。 空有这个身份。 当然,来自皇帝的圣旨,那就是一切,他一定是大虞的五官中郎将,拥有最高法理。 但,太过于突兀了。 “殿下说笑了,圣旨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啊。” 陈宝笑着道。 “那圣旨之外的意思呢?” 魏忤生试探性的问道。 对方不是讨要贿赂。 太监虽然大多贪婪,但有一条律例,那就是不可能去收皇子公主的贿赂。 对于皇家的人,必须出于至高无上的尊重。 所以是否透露皇帝的意思,全看这个‘二号首长’自己的心情。 看着魏忤生,有些哈着腰的陈宝小声道:“或许有何意义,殿下明日朝会就知道了呢?” 说完,陈宝便对魏忤生行了一礼:“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而目送他走后,手上拿着圣旨的魏忤生,陷入了深思。 明日朝会我就知道了? 在任职之前,父皇从未与我有过任何的商议。 不,这二十年来,父皇连一句话都未与我说过。 突然的任命,仿佛是为了我能参与明日的朝会所铺垫。 按照陈公公的意思是,难道说父皇希望我在明日的朝会上…有所表现? 陛下,有事要让我做? 难道与昨日的军报有何联系? 带着这样的思考,魏忤生回到自己的何宁宫后,一直在琢磨,就看着这道圣旨。 而这时,心月也回到了宫里。 面对他,十分耻辱的开口道:“殿下…在下没能与那宋时安搭上话。” “为何?他不理你?” 魏忤生好奇道。 第41章朝会 “……” 想到昨晚发生的那一幕,一向是冰雪冷酷的心月,也有点急了,“我假意掉了钱袋,他上前还我。 我借机表示感谢,问其姓名,他竟然说自己叫什么王水山?” “哈哈哈。” 魏忤生被逗乐了,摆手道,“算了,姑且也验证了他是一个拾金不昧的君子。” “那殿下,不再找他了吗?” 心月问。 “过几日的尚书台述职,他估计要被任命为县令。 到时候再看看,是否能够一睹他的风采吧。” 说到这里,魏忤生产生了一种兴趣,道:“对了,他看起来如何?” “身高八尺,身材并不强壮也不瘦弱,容貌…应该是英俊。” “有无其它特点?” 继续的,魏忤生追问道。 “非在下偏见,感觉是那种会嘻弄别人,城府很深的品性。” “你这就是被嘻弄了产生的偏见啊,哈哈。” “……” 心月不知道咋说,低下了头,沉闷一会儿后道:“殿下,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 “嗯,陛下封我为五官中郎将了。” 听到这个,心月大为震惊。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六皇子几乎是当弃子的。 现存的七位皇子,最小的那个才九岁都被封王了,唯独六皇子没有。 而且,没有任何的官职。 这是全天下人都心如明镜的道理——皇帝厌恶六皇子。 心月不由得,有点担心了。 而魏忤生,则是充满了期待:“父皇,这是看到我了吗?” ……… 朝会。 百官从夹道入皇宫后,便是太元殿的长阶。 登上长阶,便进入殿内朝会。 走在后面还未登阶的宋靖,快步往前,跟上了一位年约七十的二品老者。 老者停下脚步,与旁人说过后,让对方先行,而后与宋靖站于一起。 崔廷,少府右丞,从二品。 “爹。” 宋靖对其行礼。 崔廷扶着他的手,然后笑着问道:“阿吉,策儿中举了吧?” 宋靖有些惭愧的说道:“策论偏题,姑且还是考中了。” “无妨,策儿才十五,明年再考会试,争取中个进士。” 崔廷道。 “儿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打算安排他去国子监,专心备考。” “善,善。” 崔廷认可的点了点头,慈眉善目。 不过在聊完这个嫡亲外孙后,崔廷脸上逐渐严肃下来,问道:“那宋时安,是你的意思?” “爹说的是孙司徒诞辰那事?” “还有何事?全城皆知了。” “那小子顽劣,完全未与我商榷过……” 想到这里,宋靖就有些气得牙痒痒:“甚至,现在还未归家!” “立刻把他叫回家。” 崔廷抬起手指,极其认真的叮嘱道:“不可再生事端了,过几日述职,让他去崇县,我有一友,在宁郡为太守,可护他周全。” “我一定跟他说。” 宋靖点头,认真道。 “事已至此,再无回旋余地了。” 崔廷判断道,“既然能考中解元,那自然有些真才实学。 他愿意出头,就让他出头罢。” 在这里,话不能说太多,但两个人已经达成了默契。 与此同时,身后一行官吏,以孙司徒为首,也朝着台阶这边走来,说说笑笑。 哪怕看到了二人,态度依旧随意。 而宋靖与崔廷对其冷眼一瞥后,重重甩袖,随后转身,搀扶着朝着阶梯上走去。 第42章 都考上了吗 今日的朝会,是突然要求召开的。 前天晚上,城中传了不少‘八百里加急夜入皇宫’的流言,且被证实为真。 那么就确定,北方有急事。 所以朝堂上的众人,都清楚今天会议是何主题。 而让不少大臣们意外的是,那个可谓是隐身一样的六皇子,今日也上了殿。 “听闻陛下昨日册封六殿下为五官中郎将。” 有人对孙司徒小声的说道。 “这样啊。” 孙司徒点了点头,表情平和。 但参与朝会的其余诸皇子,皆对他的到来,感到有些微妙。 尤其是中平王,深思的盯着魏忤生,表情严肃。 天下人皆知,陛下以魏忤生为恶,除开那逝去的两位皇子,剩余七人,六人被册封为王,唯独他,至今没有任何爵位。 难不成,今日的朝会与他有关? 见中平王一直注视着自己,魏忤生浅笑的行了一礼。 中平王微微颔首,而后面向前方,不再去看。 这样的朝会,只有朝廷四品以上(包括从四品)才能参与。 文官武官,一左一右的分开。 大虞以左为尊。 所以,左边以离国公吴擎为首,右边以孙司徒为首。 四位皇子,则是更近一步,在御前而立。 二皇子晋王,魏翊轩,字子裕。 四皇子吴王,魏翊云,字子盛。 七皇子中平王,魏翊渊,字子尚。 六皇子,魏忤生。 其中大皇子也就是已故太子,和五皇子宁王在先前‘太子zf’案中双双殒命。 三皇子肃王多病,基本上不来朝会。 八皇子江陵王魏翊行,爱好行军打仗,虽然才十六岁,但甚为骁勇,在扬州边疆随章平国公屯军,震慑南越伪帝孙佗。 至于九皇子魏翊寻,因为才九岁,一般都不参与朝会。 所以当今朝政,关于暗流之下的储君之争,实际上只有晋王党和吴王党。 至于这个魏忤生,哪怕被提拔为了五官中郎将,也是鹿鞭一条。 没人会把他当一回事。 除了司马煜,看到魏忤生的那一刻,人都是僵的。 在百官全部齐聚,按照序列站队后不一会儿,皇帝也进入大殿之内。 “陛下到——” 随着司礼太监高声宣示,百官跪拜。 缓缓的,他坐到了龙椅之上,平和道:“平身。” 随后,百官起身。 看向众人,皇帝微微低下头,面目亲和,笑着问道:“前些天科考,诸卿的公子都考上了吧?” 话音落下,那些考上的,皆露出笑来。 有些没考上的,则是羞愧的低下头,难受的一批。 “科考的孩子里,谁家最高啊?” 皇帝又打趣的过问。 然后,众人皆侧过身,面向了宋靖。 宋靖身旁的两位同僚也赶紧让开,把他给烘托出来。 “哦,是宋卿家的孩子?” 皇帝道。 孙司徒的脸沉了沉,并未与其余人一起回头看宋靖。 宋靖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应道:“回陛下,微臣的纨儿宋时安,确实考中了解元。” “还是双科第一呢。” 有人补充道。 “竟是双科第一?” 皇帝做出惊讶,并认可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另外一个是不是叫……宋策?考上没?” “回陛下,也算是考上了。” 宋靖难为情点首。 “才十几岁,也考上了啊?” 皇帝一边惊讶,一边抬了抬手指,对众人道,“宋卿这书读的好啊,真是教子有方。” “对啊对啊——” 其余人也都附和,并且颇为羡慕。 要是他能带出两个进士儿子,那就更了不起了。 “谢陛下称赞,微臣定当严加管教,定不会让犬子疏于懈怠,竭力报效国家。” “好好。” 皇帝点首后,又对孙司徒问道,“中之,你家公子呢?” “回陛下,愚子中了亚元。” 孙司徒回应道。 “也很好了。” 对他也算是客气的谈了心之后,皇帝结束了寒暄:“那,开始议题吧。” 司礼太监喜公公随即宣读了那封来自凉州的军报。 而听着听着,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全部都黑了下去。 让刚才的热场,显得尤其的尴尬。 “左将军赵湘率残军八千撤回朔风,并收拢残部,等待朝廷命令。” 读完最后一句后,每个人都变得无比沉重。 不仅仅是震惊。 国本,被动摇。 保持着镇静,皇帝道:“众爱卿,议一议吧。” 在皇帝起头后,年迈的孙琰,痛彻心扉的怒道:“赵湘竖子! 不足月余,数万大军就此折损,此乃知兵之将者所为?” 第42章诸卿儿子都考上了吗? “……” 这一骂,荀候赵伦颤颤巍巍的走到了中间,不知何时,已然涕泗纵横,叩首道:“赵湘损兵折将,陷北凉于危境。 老臣,愿以死谢罪。” “不要动不动就寻死。” 皇帝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令太监将荀候赵伦搀扶起来,回到了位置。 “陛下。” 这时,武将陈可夫也站了出来,指责的说道:“武威尚有数月粮草,姬渊就算围而不打,消耗也十分巨大。 赵湘挺兵冒进,实为贪功。 如今陷整个凉州于被动,如若不严惩,恐伤将士心气。” 虽然文官武官是对立的站位,但并不代表双方就是对立的。 本质上,还是勋贵和士族集团的对峙。 勋贵也有文官,士族这边也有武将。 只是说绝对的军政大权,还是掌握在钦州勋贵手中。 “那该当如何?” 皇帝问。 有人道:“当降赵湘为百户,冲锋陷阵,军前效力。” 随后,夏醇上前,双手握拳,单膝跪道:“末将愿替换赵湘。” 同样是话音刚落,廷尉陈凌便冷讽道:“夏将军是觉得之前败仗打得小了,这次想来个大的是吧?” “……” 夏醇脸颊瞬间涨红,紧握拳头,怒道:“如若不胜,吾愿以死谢罪!” “夏将军之死事小,凉州被那姬渊拿了事大喔。” 国子监的大学士孙康也嘲讽道。 “那你说如何?你去打!” 原本想要挽回‘败仗将军’颜面的夏醇,被如此羞辱,彻底急了。 “文臣辅国,武将戍边。” 冷眼的看着夏醇,孙司徒骂道:“你这是什么话?要老朽拿着刀枪与那齐贼厮杀,这便对了?” 孙琰一句话,就把夏醇噎死了。 低下头,不敢再行放肆。 勋贵集团也只能怒不敢言。 逆风团打不了。 “陛下,末将愿立军令状。” 但夏醇有不得不洗刷的臭名,随跪地叩首,语气颤抖。 “再议,再议。” 皇帝没有接茬,让其起身归位后,重新的继续朝会。 这就是朝会的气氛吗…… 第一次经历这个的魏忤生,感觉有点太刺激了。 这时,梁中候,后将军萧群开口道:“武威必失,朔风也不可守,臣建议将大军撤出,焚城,坚壁清野,把北凉谷地百姓都南撤,据守余下凉州。 不然,也是白白损失精兵。” 明眼人看得出来,北凉已经没有守住的可能性了。 而不同于‘败仗将军’夏醇,和儿子打了败仗的荀候赵伦,梁中候是勋贵,也是名将重臣,一般不会有人喷他。 实际上赵伦也没人直接喷,但‘赵湘竖子’这话都出来了,跟辱他没有区别。 “离国公,你觉得呢?” 皇帝问。 众人看向离国公,这个勋贵领袖。 缓缓的,他开口道:“萧将军可以去都督凉州,在北凉可能失守后,与姬渊对峙。 但朔风不可轻放,相反,朝廷还是要尽所能的救一下……不然军心失了,民心也就散了。” 他这番话说出来,勋贵们知道了,他是要赵湘死。 这跟勋贵集团想要‘保赵湘’的意见是相左的。 没错,勋贵的确是跟士族对抗,水火不容的。 但勋贵的领袖,也未必完全完全就偏袒他们自己人。 离国公需要考虑的,是大虞的天下。 为了社稷,他也可以给江南世家让利。 而知道自己儿子基本上活不了的赵伦,也不禁潸然泪下,哽咽出声。 “那萧将军任都督,陈廷尉为刺史,去拱卫凉州吧。” 皇帝决定道。 ““臣遵命。”” 二人异口同声接旨。 而听到这个,孙司徒等人的脸色,虽未明显改变,但确实是舒展一些了。 地方的军政大权,勋贵和士族对半分了。 在这之前,是不太可能的。 而原刺史降职,廷尉顶上了刺史,在廷尉府任右监的孙恒,也能往前走一步。 这,就是利益让步。 “当然,朔风是不可能让的。” 大致的方略定下后,皇帝又对小战役作出指示:“哪怕难守,不可守。 我大虞,寸土不让。 朕也要让天下人看到,抗齐的决心。” 皇帝的这番话说完后,魏忤生走到了正中央来。 而见证这一幕的太卜令司马煜看了眼魏忤生后,又错愕抬起头,望向天子,内心一阵恶寒。 陛下,从未忘记除掉梦中逆子! 第四十三章-杀还是保 “臣,愿往朔风。” 这五个字一出来,所有人都被惊愕了。 哪怕他们有想到过今日的朝会与魏忤生有关,但从未想过,这个去送死的人,会是皇帝的亲儿子。 哪怕,他并不被皇帝所爱。 但众人又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方案。 朔风已经没得救了,是一座必定会沦陷的城池,赵湘必须坚守战死。 倘若他弃城逃了,皇帝一定会痛下杀手。 一个开国勋贵嫡亲子孙,就这样被当做了祭品。 可这样,还不够显示陛下‘寸土不让’的决心,只有对败仗不可容忍的威严。 因此,皇帝的亲儿子被送上了战场。 其余人,安能坐视? 天下民心,岂能不振奋? 面对魏忤生的请缨,皇帝并未直接答应,面无表情,仿若沉思。 “倘若兵败城破,臣绝不投降苟活,一定以死以谢天下!” 铿锵的,魏忤生高亢道。 诸皇子看到这一幕,皆感到有些心惊。 作为皇帝的儿子,他们只要不犯错,这辈子都不会死于刀兵。 可是,竟然有人要上赶着去送死…… 诸皇子,对于这个魏忤生,都产生一些‘敬意’。 但那是微乎其微的。 他可以去,可以荣耀的战死,但如果活着回来…… 那,他就不能再被当成可有可无的魏忤生了。 “可。” 皇帝凝视着阶下魏忤生,仿佛毫无感情一样,道:“擢中郎将魏忤生为朔郡太守,荡寇将军。 三日后,校场点一千禁军,前往朔风顶替赵湘。” 从四品,直升正三品。 仅仅两天,没有任何官职的魏忤生,一跃成为了朝廷三品要员! 这飞快的晋升速度,放在诸皇子之中,也是有些离谱的。 当然,因为他们都不是从零开始的。 魏忤生从零开始后,也即将归于零。 没有人比司马煜更清楚皇帝的心理。 最开始,他就因为一个梦,想不用任何借口就把魏忤生诛杀。 现在,倘若没有十成的把握把他置之死地,陛下又怎么可能,冒着壮大这个‘可能夺嫡杀兄’的应梦逆子呢? 司马煜这时终于意识到,这个梦的难承其重。 他正保守着,天下最大的秘密。 倘若自己没把梦带到黄泉,那一起去黄泉的,就是他全家了! “臣,谢陛下!” 魏忤生起身,谢主隆恩。 而后,退回序列。 这个决定做下后,皇帝又继续道:“夏醇,现在四月还没到,宜州暴民也已经镇压,还有几十万的流民,你过去收拢流民屯田。” 听到这个,士族们也已经猜到大势所趋了。 这一仗赢了还好,但输了,那屯田就是必定要迅速执行的。 目前皇帝说的是,在宜州这个流民四起的一州之地军屯。 但明眼人都知道,屯田之策必将推广全国,依旧会侵犯到江南士族的利益。 只是说给个心理安慰,先暂缓一年罢了。 “陛下!” 而夏醇对此却比士族们更加抗拒,言辞恳切道:“就不能让末将为萧将军麾下先锋,抗击姬渊吗?” 他心里很懂。 屯田,就是把老弱病残的兵卒再利用。 同样,也是把边缘老将再利用。 可是陛下,臣正当年啊! “杀敌是报国,屯田也是报国,收敛些心性,去做吧。” 皇帝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夏醇其人他明白,治军严谨,为人宽厚,多受军中将士所爱,同时还难得的有一腔赤诚,忠君爱国。 可以说,除了老打败仗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但这个节骨眼,不能再输了。 “……遵命。” 夏醇没办法,只能接受这个任命。 同时,也被迫接受自己的人生。 有些将军屯田屯了几十年,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 第43章宋时安,杀?还是保? 不由得,对于能够牺牲报国的六殿下,他有点嫉妒了。 “那就这样了。” 把事情都安排好后,皇帝宣布道:“萧群,陈凌,去军机部等候。 夏醇,魏忤生留下,其余人,退朝。” 最终,朝会就这样结束。 大殿之内,只剩下魏忤生和夏醇。 “这篇《屯田策》,还有《为赈灾事屯田五策》你拿下去看。 三日,不,七日之内,你写一篇宜州屯田方略交上来。” 皇帝吩咐道。 接着,司礼太监喜公公把两份策论呈到了夏醇的面前。 接过后,夏醇欲言又止。 但没办法,陛下心意已绝,他只好拜谢过后,退出了大殿。 最后,只剩下了魏忤生和皇帝。 这一对,在此前从未有过对话的父子。 “此去北凉。” 看着对方,皇帝平和道:“你有何想要的?” 魏忤生毫不犹豫,道:“臣感念陛下重用,不敢再有他求。” “那此仗胜,想要什么赏赐?” 皇帝知道,此战不可能胜。 “能为大虞效力,已是恩赐。” 魏忤生再一次的委婉回绝。 “你什么都不想要吗?” 皇帝眼眉微含,肃然的询问道。 问及于此,魏忤生缓缓的,跪在了地上,将头上的发冠取下。 深黑的长发,缓缓的披了下来。 “臣此去,或死无葬身之地。” 魏忤生抬起头,诚挚请求道:“祈愿陛下为臣立衣冠冢,葬于先皇嫔妃张婕妤陵墓之侧。” “可。” ……… 散朝,从夹道而出皇宫后,百官皆乘车回各自府邸。 孙司徒,找到了尚书令欧阳轲。 “孙大人。” 欧阳轲连忙行礼。 孙司徒虽然贵为三公,但尚书令此乃九卿之首,是文官实权第一人,所以也没有摆什么架子,同样礼貌的回应:“欧阳大人。” “司徒这是?” 欧阳轲问。 脸色一沉,孙司徒‘心胸狭隘’直接发作:“那解元在我府上之事,尚书令可知?” 听到这个,欧阳轲忍不住笑着抬起手,道:“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啊?” “那解元,后日就去尚书台述职。” 孙司徒道。 “司徒有何吩咐,请直言。” 欧阳轲表情极其认真的开口道。 “那我就不遮掩了。” 保持愤怒,孙司徒直接道:“此子过于狂傲,述职之日,定要择一穷苦偏县为令。 既然如此,何不让他去苍霞,去谋他的‘大展宏图’呢?” 听到这个,尚书令作出四下张望,见没人后,严肃道:“吾知晓了,但司徒从未与我说过此话。” “老朽也不会与任何人述说此事。” 两个人,就这样达成默契。 接着互相一拜后,就此分别。 而过了一会儿,一位约摸三十五岁,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的男人走了过来。 尚书郎中,于修。 “恩师,那孙司徒是否为宋时安事?” 于修过问道。 “他让我把宋时安分派到苍霞。” “苍霞?” 听到这个,于修自言自语道,“而刚才出殿时,崔右丞又请求把宋时安送去崇县。” 在分析完后,他不解的问道:“恩师,我们该当如何?” “等宫里再来人再说。” 说着,欧阳轲便准备上马车。 于修连忙搀扶他,将人往马车上送,并问道:“可是这两日,宫里若不来人?” “那就听他宋时安自己的。” 坐上马车后,低着头,盯着外面的于修,欧阳轲认真道:“宫里如若没有吩咐,我们既不要杀他,也不要保他。” “明白了,恩师。” 在起行前,帷幕放下了。 不过突然的,欧阳轲又掀开了帘,对于修说道:“但我观此人,或能成事。 尔私下,可与之亲近。” 第四十四章-尚书 北凉的战事军报,在朝会之后,便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城中百姓,无不悲痛惶恐。 对于那姬渊,更是恐惧至极。 而六殿下要亲自带兵救援朔风县的军情,则是唯一振奋人心的消息。 “赵湘损兵折将,几万精兵阵亡被俘,现在齐贼势大…那朔风城守得住吗?” “肯定是守不住的啊,武威沦陷了,北凉谷地就无险可守,一马平川了。” “这该死的赵湘,真是个废物!” “可那六殿下从未带过兵,何以抗衡姬渊?” “就算不是对手,那可是陛下的亲儿子…就说明前方绝对不会弃城逃跑!” “是的,皇子都去守城了,看来是要与那齐贼拼一拼了。” “北凉一丢,大虞都危了,绝对要守。 哪怕守不住,也要尽可能的杀敌,让齐贼损失惨重!” 现在,所有人都在讨论战事。 而宋靖的心思,则是全不在这之上。 在书房里,手指敲着书案,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他的表情,也严肃得有些可怕。 乡试不同于会试,更不是遇到重大日子,庆典所开设的恩科,朝廷的重视程度,不可能那么高。 虽说因为乡试的规模巨大,又比童试重要得多,导致它在民间引起的讨论最大,《屯田策》这种范文,还会被天下学子所集体拜读,但其含金量远不如会试。 会试和乡试在‘某些方面’,就好比国考和高考。 或者更贴切的说法,中央选调生考试和国考。 既然只是‘区区’乡试,皇帝也不会宴请学子,更不会亲自去任命官员。 毕竟天下六州,解元亚元可太多了。 所以,此事名义上是由‘尚书台’一手决定。 实际上,如若没有出现‘诞辰’事件,家中为高门大户的,都可为子孙铺铺路的。 崔氏和宋氏想的,就是让宋时安收敛心性,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任县令,镀一两年金后再替皇帝做事。 可现在,他们怀疑孙司徒会捣鬼。 不,孙司徒绝对会捣鬼,与尚书台通气。 倘若没有宫里的指令,去哪,这也就是那欧阳轲一念的决定。 不对。 还要看宋时安自己。 所以这小子…… 攥着拳头,宋靖急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动作有些犹豫,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的不安。 “进。” 宋靖道。 接着,江氏进来了。 低着头,沮丧着脸,看起来尤为恐惧。 这下子,可把宋靖勃然大怒了:“你不会想跟我说,他还是不回来吧!” “……” 一下子,江氏就哭了起来,看着宋靖,不安的说道,“老爷,你能不能告诉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安他,肯定是有心事啊。” 没错,他有心事。 他在想,自己做这件事情,是否会牵连家族。 因为没有与自己商量,他不敢面对,不敢回家。 他要图富贵。 可他想全凭自己的‘能力’得到富贵。 但这个混账真觉得这么简单的不回家,就能与自己切割了吗? 那孙司徒的怒火,烧你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解元作甚? 宋氏,乃至崔氏,都要替你顶灾。 两个家族,不得不拿出全部的实力支持你。 他真的觉得,能成为这个‘风云人物’,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才华能力? “再不回,就让他滚蛋!” 宋靖彻底烦了。 今日,他本打算不带脸色的和宋时安好好商榷。 真的,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要和宋时安一条心了。 第44章尚书台述职 可是,还在自作聪明。 那小子,还在自作聪明! “老爷!” 江氏连忙的跪到宋靖的面前,恳请的说道:“时安说过,他一定会回来的。 很快,他就会回来。” 一定会回来。 而不是现在。 也就是说,是在述职以后。 他想一个人先做决定。 然后,再来通知我。 “不用了,他再也不用回来了。” 脸色阴沉下来,流露出极端失望的眼神,宋靖冷淡道:“将宋大人的官服送过去,让他谋富贵去吧。” ……… 沉水香熏染的杭绸抚过肌肤,似冰蚕丝在暮春晨露中抽丝。 崭新的七品官袍上身,由白玉腰带收束。 铜丝的乌纱,泛着鎏光。 宋时安和朋友们说过,农村的晚上不是一片漆黑,皎洁皓月能能把大地照的透亮,但他们都不信。 午夜到凌晨的清风,徐徐拂面,侵入宽大袖袍里的肌肤,带来一阵清寒。 此时的盛安,万籁无声。 顺着天街中轴,他走到了皇城大开的正门。 两名禁军甲士长戟交叉,封住通往权力的入口。 在其静立于门下之时,一位守卫军官快步走到宋时安面前,礼貌的开口道:“这位大人,还有一个时辰才解除门禁。” “我有事要去尚书台。” 宋时安平和的回答道。 听到这个,守门军官稍作思索后问道:“那大人,可有官印或者证明?” 皇城乃盛安内城,诸多衙门机构,皆置其中。 但并非是所有官员都能够在皇城内安家,哪怕是有些五六品的‘高官’,若出自寒门,没有底蕴和财力,也只能和市井百姓一样,居住在外城。 这些官员要点卯上班,就只能提早入城。 所以这时,就需要官印证明。 当然,如果脸熟了,给守卫打个招呼也是可以直接入内的。 只是这位年轻的七品官十分陌生。 从未见过。 不过,伪装朝廷命官是不可能的。 有几个头,敢在皇城里干这种事情? “我是解元,要去尚书台述职。 所以目前,暂无官印。” 宋时安解释道。 “哦哦!” 军官当即就明白了,抬起手,让两名执戟甲士分开,让出路来,并笑着道,“原来是宋大人啊。” “多谢。” 点了点头,宋时安与对方微微行礼:“辛苦了。” “这是下官职责所在。” 军官露出热情笑意,而后又好奇的问道:“可宋大人,此去尚书台距离甚远,您不乘车驾吗?” “不用了。” 宋时安笑了,然后朝着月光铺开的大道迈步:“我这一路,都是走过来的。” -----------------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非常不喜欢在章末说话。 《我超》那本处女作,在上架前,哪怕成绩非常爆炸,也没有在章末说过一句,因为我觉得这非常影响阅读体验。 我写了一段我喜欢的剧情,我只希望大家讨论的都是书本身。 但今天不得不说一下了,不知道发生了啥,评论区一大坨来团建的,让阅读体验屌差。 正在我苦恼之时,我的bro突然建议道:要不把粉丝值发言设为1? 我超天才,一个人都没了。 当然,这也会让原本的读者发不了弹幕。 但没办法,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第四十五章-回家 宋靖睡不着。 就在这时,房门之外出现了轻叩的声响。 “何人?” 宋靖道。 一旁的崔夫人被吵醒,迷糊的坐了起来,看着像是一点困意都没有的宋靖,不解道:“阿吉,怎么了?” 门外的宋淦,小声道:“时安少爷回来了。” “……” 听到这个,崔夫人既惊讶又反感的说道,“阿吉,不是让那小子别回来了吗?” “让他走,不要让他进门!” 宋靖早就被宋时安寒心了,直接就怒道。 然而宋淦在短暂沉默后,惶恐的开口道:“老爷,他已经在正堂了。” “这宋淦真是大胆,竟敢自作主张!” 崔夫人愤怒的指着门外,感到不可思议。 宋淦原不姓宋,但这么些年在家兢兢业业,忠诚不二,所以就被赐了宋姓。 连他儿子都受到恩泽,得到了百亩良田。 可以说,他在关系上,已经算是家人了。 但他并非就是家人了。 能够得到这般恩宠,完全是因为他平日里的察言观色,谨小慎微,以及注重边界感的善解人意,才能够为家主所重。 可现在,在崔夫人眼里,他在‘不知好歹’。 “你等着。” 宋靖屏气后呼出,然后起身,披上了一件袍子,又穿上蒲鞋,欲要离开。 这时,崔夫人有些不爽的喊道:“阿吉。 你不是没有儿子,策儿才是你的儿子。 这宋时安在中解元后,可把自己当成宋家人了?你试想一下,要是策儿中了解元,他会这般对你吗?” “知道了,你睡吧。” 在这件事情上,宋靖罕见的并未恼怒,冷静的回应后,便出了房里。 而宋淦见其出来,连忙侧着身,在其后半个身位,提着灯笼,带他去往正屋大厅。 不一会儿后,二人到了门口。 此时的门,正是开着的。 屋里所有的燃灯,已经提前点好。 宋靖进去后,宋淦把门带上,缓缓离开了。 没走多远,刚才开门的门仆便有些后怕的说道:“叔,咱擅自把宋时安放进来…还让他去大堂,老爷生气了怎么办?” “就说全是我的主意。” 宋淦说完后,又指着对方,压低声音的冷面呵斥道:“还有,以后要叫时安少爷,不然打烂你的嘴!” ……… 宋靖进到堂屋后,便看到了宋时安侧站在一边,双手放于身前,低着头,镇定且老实。 瞥了眼后,宋靖便走到了上面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而他依旧是低着头,没有看向自己。 这点,倒像是以前的他。 在科考之前,因为害怕责备,从来都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窝囊儿子。 陛下说自己教子有方,宋靖都感觉到有些讽刺。 跟儿子处成这样,何不是一种悲凉? “君子当善藏,你确实是很善藏啊。” 讪笑一声,看着他,宋靖逐渐理解的说道:“主母生策儿晚,你又是大子,便对你处处排挤。 所以凡事,你都藏拙于身,不抢宋策风头。 十四岁你就考中了秀才,但那时主母嫉妒,斥责你沾沾自喜,趾高气昂,不守规矩,还对你娘恶语。 于是你便自污,声色犬马,与狐朋狗友,混迹于风月场所,以此立足于宋府。” “是啊,能够做出《劝学》此作,怎么可能是不勤学苦读的庸碌之辈?” 第45章宋时安回家了 说着说着,宋靖笑了,摇了摇头:“前两次都没中,这次等宋策参考后,你才认真起来,一下子双科第一。 你是个天才啊,宋时安。” “按理来说,你这般隐忍,不应该是翅膀硬了要飞。 相反,等宋策能考你才考上,更说明你想在这个家,在主母的敌意下,好好的待下去,以庶子的身份。 为何,突然就不忍了呢?” 宋时安没有说话,依旧沉默不语。 “可能,你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是,你突然不情愿了。” 盯着他那没有波澜的双瞳,宋靖猜测道:“你才华横溢,不愿屈身。 二十岁了,也到了想要做出一番大业绩的年龄了。 所以,你怒闯正门,你故意不归家,就是要发泄这么些年来的心中不甘。 你考上解元了,揣测到圣意了,能做陛下手中刀了。 因此,你不想再受牵绊了。” “你觉…你知道我偏爱宋策,哪怕你考上了解元,我也不会动用权力扶你。 你就在司徒府大放厥词,你要全凭自己的努力,用命,去博富贵。” “你说你会回的,我猜是述职之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再回。 或者说多年后,荣光加身了,证明自己不比谁差了,再衣锦归家。” 认可的点了点头后,宋靖抬手,尽可能的平和道:“不必了宋大人,我不享你的福了,你走吧。”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已然没有感情了。 缓缓的,宋时安走到了他的面前。 将袖中那只纯金卧虎,放在了一侧。 接着慢慢退下,转过了身,往屋外走去。 看着这只金虎,宋靖唏嘘的苦笑。 但想到对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一步一步的离开如此决绝,他突然站起身,握着那只金虎,狠狠的砸了下去。 木板,当即被砸出一个槽坑。 可那宋时安,只是短暂停顿后,又继续的走了。 心彻底的寒了。 但寒的同时,还有怒。 不知道该如何释放的怒气。 而忽然的,在即将推开门离去之时,宋时安第一次的有了犹豫。 徐徐的,转过了头。 “说,把你这么些年来的恨,全都说出来!” 指着宋时安,宋靖手指颤抖道:“把觉得你受的委屈,说出来。 对,主要是对我。 在宋策出生后,我的厚此薄彼,让你难过了,让你恨我了,那你说出来。 你不是出口成诗吗?来,骂我! 有多恨我,都骂出来!” 话,已经说得很绝了。 将所剩无几的亲情,还要拿出来拷打。 宋靖,不留体面了。 但他看到,宋时安的眼里,没有一点的恨。 相反, 是不舍。 今日第一次的,他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眼睛。 并今日第一次的,终于开口道:“您处理公务之时,总是废寝忘食。 傍晚又不想去差使下人,所以常常吃冷食,以致腹部时而绞痛……” “……” 瞪着宋时安的宋靖,在听完这番话后,瞳孔微微震了起来。 酸楚也突然从心口涌出,遍及四肢百骸,良久不知所言。 双手作揖,宋时安对宋靖深深一拜后,虽哽咽,但却尽可能清晰且镇定道:“儿此去后…望父亲保重身体…按时吃饭。” 最后两个字带着颤音说出后,不等宋靖开口,他便连忙转身,离开了家。 第四十六章-封官 他可以恨,也可以怨,还可以怒。 宋靖已经接受了这段父子关系的失败。 可那仿佛毫无杂质的关心,则是让他瞬间无力。 酸醋,愧疚,涌了上来。 他意识到了,自己因为顾及宋家主母的情绪,不想让家里被闹得鸡犬不宁,所以从未关心过这个庶子,尤其是在宋策出生后。 原本,他觉得做得并没有问题。 所有高门大户的家主,都是这样干的。 在正妻家境厚实,性格强势的情况下,庶子受到委屈和冷淡,是理所应当的。 甚至说,对于这种宿命,庶子是需要去接受的。 直到这一句关心出来。 宋时安,他似乎并不在乎这些委屈? 他更在乎的是作为父亲的自己? 当然,‘良心不安’在此刻的情绪中,是微不足道的。 心,咯噔了一下。 在宋时安踏出的那一刻,宋靖被一种莫名的害怕所席卷。 宋靖真正害怕的,是宋时安仿佛诀别的背影。 倏忽间,一阵夜风吹入了正房。 宋靖身旁的一盏夜灯烛火摇动后,骤然灭却。 他的恐惧,也一下子强烈的加深。 孙司徒确实是天下士族领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但并非就一手遮天了。 就算是去了苍霞,作为朝廷命官,也不会轻易被杀。 宋时安与自己商榷后,若执意去那里,想要充分展现政治才能,一步到位,宋靖也不是一定会拒绝的。 甚至还会提前的动用家族资源,替他先打点铺路。 崔氏和宋氏虽然已经很显贵了,但倘能够有机会出一个年轻士族领袖,一定会全力投资,将其拱卫上去。 宋靖不答应的,不是宋时安去苍霞县任县令。 而是, 不行,那是必死的! ……… 星光不负赶路人。 徒步,在皇城走着。 宋时安在天蒙亮时,终于是到了尚书台。 而那些乘坐着马车的亚元们,已经提前到了尚书衙门门口,正一团和气的有说有笑。 一见到宋时安,川剧变脸似的,脸色黑了起来。 独他清流,独他高尚。 孙恒那一天骂的话,就是亚元们此刻的心里想法。 唯有高云逸还好,见到后还浅浅的笑了下,但也没有主动行礼打招呼。 因为那天回家之后,他就被真实了。 他爹骂得有点狠。 别人出风头,你见不惯那些见风使舵的,不踩便是了,为什么要跟着吆喝。 那名气不是你的,其他人也得罪了,是不是傻逼? 已老实。 见到这些蓝色官袍的同僚们,宋时安相当随和的走了过去,对这些人主动行礼打招呼后,便顺其自然的站在了最中间,变成了C位。 大虞官服,八九品是蓝色。 六七品是黑色。 宋时安是解元,直接七品。 余下为亚元,虽然也能候补官职,有机会为县令,但品级也得从八品做起。 哪怕家里老头贵为三公,也没有一步登天的说法。 要按照流程,一步步升。 孙老登三公之位退了,孙小登才能‘登堂入室’,完成权力交接。 一门,是不可能同时出两个九卿的。 更别说两个三公了。 咋的,大虞是你家开的? 他这么丝滑的成为了各位的‘老大哥’,让所有人都相当不爽,尤其是孙谦。 那没办法,一群蓝色里面有个黑的,他哪怕往边边站,也是‘鹤立鸡群’啊。 “今日述职,解元想到哪高就啊?” 韩忠辰阴阳的说道。 “那不是尚书台大人决定么?” 宋时安反问。 “都‘若个书生万户侯’了,不可能待在京都想安逸吧?” 韩忠辰相当聪明的用宋时安自己说过的话反问,并说,“解元有高志,得主动说啊。” 第46章封官了 其余人,都等着看热闹。 捧杀。 就是把他捧起来,然后杀了。 历史上这种事情可不少。 你喜欢戴高帽,那你就去做人所不能。 但你要知道,‘人所不能’意味着所有人都不行。 所有人都不行,就你行? 你是什么? 当官不是写了几篇好文章就能当好的。 不然,那历朝历代的宰辅就让写诗写得最好的人去做了,可以吗? “安逸则死,自然不可能安逸。” 丝毫不需要反应,宋时安旋即回答道。 又是一波地图炮,把在场所有的,想要稳扎稳打混官场,或者靠着父亲铺的路一直走的人,给狠狠的噎了一下。 “我无大志,怕是要去国子监了,见笑了见笑了。” 一人不想被架着,连忙笑着开口,并不顺应宋时安一人对‘规则制定’的暴论。 凭什么你来规定如何才是大志? “正常,正常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大志的。” 宋时安笑着压了压手,同样顺着他的话说了。 让那人脸色一沉,当时就不开心了。 而宋时安,接着又一转韩忠辰:“想必这一位是有大志的吧,何不与我一起前往某地述职,成就功名?” 你绑架我,那我也来绑架你。 只要敢接茬,那就跟我一起去送。 “哼!” 韩忠辰把袖子一甩,头转向一边,并不上当:“我为何与你同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 “哦!” 宋时安恍然大悟,仿佛在回忆什么,娓娓道,“这位兄台的志向,好像是给孙司徒去瑶池窃百岁桃?” 这句话一出,韩忠辰一秒钟就变成了红皮鸭子。 其余人,也绷不住的笑了出来。 那些没笑的,要么就定力极强,真的能忍。 要么他是孙谦。 只觉得恶心,脸都黑了。 “谁的志向很大啊?” 说话间,尚书令带着尚书郎中于修到场,笑语的搭茬。 众学子连忙的鞠躬行礼。 而在众人低头相迎之下,他直接走进了尚书衙门。 于修则是对身后的人说道:“你们,进来吧。” 随后,众人跟着入台。 大虞尚书台就相当于组织部,掌管所有官员的任免和升降。 是毫无疑问的文官之首。 当然,不同于唐代的尚书省,他的权力是被分化了的。 这也避免了‘权倾朝野’的情况发生。 至于目前这位尚书令,也不能够严格意义用勋贵集团和世家集团来界定。 他祖上没有从龙,不属于勋贵,作为世家虽也是名门望族,但与江南加盟的士族不同,无论是地缘还是党系。 能够在这个极其重要的位置上坐了那么些年,就是因为他的‘无党无偏’。 而在政治上,不会存在绝对的‘无党无偏’。 能够做到相对的‘无党无偏’,这便是为皇帝所信赖的理由。 尚书令就这般带着众人进了吏部院。 这是一座相当气派庄严的建筑。 分外厅和内室。 进士的任职也是在这里。 一般都是其余人在外厅等待,被任命的于内室进行会话。 ‘面试’全程,都是有宫里的太监进行随同。 宫里人不来,流程也不能开始。 欧阳轲说的看‘宫里来人’的意思,也并非是说随便来了个什么太监。 历年亚元述职,来的太监不过五品,起一个按律汇报的作用。 倘若有上面的旨意,至少要来一个够得上份量的大太监。 而在等待中,终于是来人了。 “陈公公到——” 听到这个名字,欧阳轲连忙的起身。 宫里的意思,在最后一刻,可算是踩点到了。 第四十七章-县令 陈公公来了? 现场的亚元们都十分吃惊。 哪怕是进士的任免,这位大人物也未必会到。 因为这是所有太监之中,最为贵重的一位。 哪怕是三公,国公,面对他的时候,也得客客气气。 除了作为皇帝的代理人这个身份,可以时不时吹耳旁风以外,大虞的太监,也是有一些实权的。 锦衣卫可以说是他们的直接‘下属’,庞大的太监体系,也是皇帝掌控地方的基础。 几乎所有朝代的太监,都拥有极高的权力。 毕竟特殊的生理结构,导致皇帝对太监的信任会超越所有人,包括皇后和皇子。 所以他的到来,众人一下子明白,皇帝有暗示了。 “欧阳大人。” 陈宝进来后,便与主动上前,朝着他迎走的欧阳轲打招呼。 “陈公公身体无恙否?” 欧阳轲笑道。 “阉宦之人有这样一个好处,寡欲清心,注意休养生息后,倒也是寒暑不侵了。” 陈宝自嘲道。 “公公说笑了,倒是我这老朽越来越不中用了,看样子是要早早给他人让路了。” “欧阳大人年富力强何以言退啊?退后,何人敢当啊?” “谬赞了,公公。” 欧阳轲谦虚自损后,扶着对方,伸出另外一只手:“请。” “请。” 说着,二人走进了大厅里。 这时,众亚元已经作揖弓腰,恭敬的拜见了。 说句放肆的,陈公公只是在皇帝面前点头哈腰。 在宫外,他就是皇帝。 “孙谦公子?” 陈宝问道。 “回公公,在下是孙谦。” 孙谦连忙回应。 笑盈盈的端详着他,陈宝感慨道:“咱家年轻的时候就与司徒有故交,真是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英俊的面庞,真是倾倒盛安一片啊。” “多谢公公夸奖,谦不胜惶恐。” “好好好,这次中了亚元第一对吧?” 陈宝认可的说道,“有乃父之风,希望你也像孙司徒一样,以父为楷模,日后能做辅国良臣,辅国大臣。” 陈公公的话,代表着皇帝的意思。 这话又说得很重。 这让孙谦这些天丢掉的面子,一下子找回来了。 “谦定不负公公盛赞,赤诚报国!” “好。” 跟孙谦说完后,陈公公看向了宋时安,脸上的好颜色一下子不见:“你,就是解元吧?” “回公公,在下宋时安。” 宋时安平和的回答道。 “你是有点才华,诗作的也还不错。” 有些冷漠的盯着他,陈公公语气尽是严苛道:“但小小年纪,毫无见识,还不配自诩清流,更不该冒犯孙司徒。 醉酒耍性子的习性如若不改,终会酿成大祸。” “是。” 宋时安回应道。 听到这些话,其余人小心翼翼的看过来,哪怕是在骂他们都想骂的宋时安,他们也不由得感到心惊。 “你感念君父的心是好的,但‘欲速则不成’的道理你还不懂。” 稍微肯定过后,陈宝作出随意的叮嘱道:“是求富贵也好,还是真的想报国也罢,好好磨砺磨砺再说吧。” “是。” 宋时安依旧是平静的应承。 “欧阳大人,那我们走吧。” 很快的,陈宝又恢复了笑容。 两位至贵之人,就这样并行的去到了内室里。 留下十位亚元,等候通知宣入。 在大人物们不在之后,他们才稍微松弛一些。 第章县令了 而后,睥睨着这个被踩一捧一中‘踩’的宋时安,忍不住的窃喜。 尤其是韩忠辰,更是爽的快要biu出来。 但突然的,也有些得意的孙谦反应过来了。 不。 这不是在捧高自己贬低宋时安。 这是在明显的保他! 在之前,宋时安这家伙,放下了‘男儿何不带虞钩’的豪言壮语。 以至于在整个盛安,都成了风云人物。 所有人都期待,这个双科第一的解元,该如何践行自己,知行合一。 被抬到这个高度的他,必须要选择一个最艰苦,最危险的地方就职。 不然就是夸夸其谈。 可现在,皇帝的代理人陈公公已经严肃的批评教训了,而且还给出了明确的指示——好好磨砺磨砺再说。 这个台阶他必须下,不然就是违抗圣意。 虽说陈公公本人,没说过这是‘圣意’。 甚至说,他就算顺着这个台阶下了,其余人,也不能去嘲笑。 陈公公让他磨砺,谁敢唱反调? 看似是踩一捧一,实则是明确的偏袒——偏袒宋时安! 这就是皇帝的人吗? 范无忌被宋时安深深的上了一课,仿佛都看到了对方身上的荣光。 只要按照陈公公的意思,好好磨砺,这位只比吾等高几个名次的解元,在为官的仕途上,已经甩出了一大截! “解元宋时安,入室!” 在宣告之下,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的宋时安,进了内室。 上面坐着两人,陈宝和欧阳轲。 这两座只要是沾了一点关系,便能在这天下肆意横行的巨大靠山。 而这两位,现在都在为了自己的未来而谋算。 宋时安是个聪明人,不应该听不出我的意思。 那两篇文章,不是莽夫能够写出来的。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来自皇帝的肯定。 我愿意为皇帝当刀,皇帝愿不愿意使我这把刀呢? 现在陈公公告诉他了:不急,你就是皇帝的刀。 而且在展露锋芒之前,会好好的打磨你,保护你。 有了安全感,就做去吧。 面带浅笑的着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红人,欧阳轲更加确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了。 尤其是在北凉这一仗输了后,屯田这个事情,陛下不仅得做,还必须要做成。 官场沉浮数十年,欧阳轲深刻明白一个道理——人生几十年,把一件事情做成,那便是伟大了。 “宋时安。” 流程开始,站在二人身旁的于修开口道:“尚书台考察你两篇文章,以及个人履历后。 认为你适合就职的有,司农府,军队,太守属官,主薄,地方县令。 当然,对你如何任职是由尚书台提议,陛下亲自决定的,但你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 “下官愿为县令。” 宋时安坚定的说道。 “地方县令空缺的,短期内主官要致仕的,降迁的,你了解过吗?” 于修道,“如若不知,我可为你详说。” “下官知晓。” “那你有无想要就职的县?” 于修提醒的说道:“有些县若半年之内县令才退,你也可以说出来,去后可暂并兼县丞,官阶还是正七品。” “那县令并无退休升调的县,也可以问吗?” 宋时安问道。 于修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看向欧阳轲。 欧阳轲轻轻点了下头,道:“说。” “大人。” 缓缓抬起头,看向二人,宋时安双瞳如止水般冷静开口道:“吾,愿为朔风县令。” 第四十八章- 死路 “不关你的事,你也不用谢我。” 我再次转身离开,不过身后再次响起了脚步声,马尾妞一声不吭的跟在我身后。 电梯停稳,徐青墨抬起身子,身下的闫火舞已经哭得没有力气,躺在地上,任由泪水滚落,旗袍散‘乱’而开也丝毫没有在意。 晚上回到借宿的村民家,元宝才想起来还没看到贺东风的回信,立马翻出瞄一眼,结果气得差点一抬手把扔出去,信息居然没有发出去,一定是那里信号太差劲。 第二关是很重要的关卡,出了血杀四方、大战竞争者之外,最重要的是壮大己身,寻找一种名为道之源的东西,似乎对日后影响极为巨大。 “呃……” 听到她的狡辩,我只能发出一个长长的呃字,然后瞪着惊愕的眼神看着她,处于无语之中。 “于是你就想出了把股份卖给高鹏的注意?” 秦龙冷着脸色问道。 等宫姑娘来到王府的时候才知道不是王爷有事找她商量,而是王妃,瑞王妃。 这个性情怪异的大神一会儿一个样,这时不答应,又不知道他待会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赶紧的吧,好歹有三次机会,他猜中的几率还是不低的。 她不怕他生气,哪怕拎起来揍她屁股一顿也好,但凭空消失这件事真让她心里不踏实。 虽然是一把难得的剑,我觉得不能收下。 我已经接受了他很多恩惠了,不能再要他的东西了。 否则我岂不是成了贪得无厌之徒了? 大同学园10个食堂的采购一般情况都是中国司务长负责,每个食堂跟天宝市郊的屠宰户、种植户都有联系,有保甲长从中作保;肉食、蔬菜、主副食户如果从中弄虚作假,将会付诸法律。 妖兽见苏槿夕的神情明显就是不知道,露出了一抹略微得意的神情。 若不是担心会引来其他宗门的忌惮,他甚至都懒得采用这种先礼后兵的手段。 “成都平原上空经常飞翔着一架架黄翅膀双翼机,老百姓把这类老式旧飞机戏称为‘黄鸡婆’,也经常传来黄鸡婆奋勇战日机的消息。 看纳比的那个模样,昨晚并没有睡好,而现在依旧是无精打采,好像是要慷慨赴死一样,纳比心中还颇为苦涩。 “多多你误会了,我这不是尊重你么,也是珍惜你……” 张扬一边安慰许多,一边用眼睛在屋子里找内裤。 简单查看完施工现场,张扬满意的准备离开。 孟馨先一步坐上四不像,说要下山去取帐篷睡袋等东西,让张扬带自己下山,留工人们在这里继续工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辰才一溜烟儿的窜进了一座大气磅礴的古城。 如果心的想要程度已经超过了身体负荷,偶尔任性一次也不要紧。 对于这种堪比核武的战略性强者,国家一向极为重视,要不然,特勤局专门在中南H开辟一个供奉院,专事来照顾两位老人的饮食起居,以便来控制不知深浅的柳云仁。 “哎! 严老,华夏真正的计划是什么?” 王璇无奈地看着严老说道。 就在完全起跳后,字母哥已高高跃起,自己无法改变出手,见状,忽然一个脑后不看人将球传出。 见唐初雪恢复如常,李斯年心里宽慰了一些,撩起袍子在一旁坐下。 直接分手?! 霍霄一口老血涌上喉头。 他能说自己不被分手就不错了吗? 刘俊可是不客气,进到房间后便把服务员叫来,把菜单挨个同学传送,让他们点菜。 也许李三虎知道我是爷爷的孙子,可能在某些方面会顾及爷爷的感受,对我都是高看一眼。 刚刚盛飞羽闯进来,虽然击飞了这些侍卫,但是并没有用力,更没有下杀手,这些侍卫都只是轻伤。 南笙拿着玻璃碗里只比手指头细一点的蔬菜丝,“呵呵” 了两声,到底是没开口打击他。 林归一转头看向远处道:“人们常说人死形灭,身体归于尘土,魂魄归于地府。 但实际上,地府所收的魂魄,待遇可是不同的。 刘俊此刻已经被酒精灌溉了全身,浑身都是劲儿,根本就不怕这周星海的威胁。 “你叫走就走,这个场子难道是你的?或者你还想暗中『抽』头。 这个场子应该是你推荐的吧,规模数一数二个屁,你不赶我也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 说走就走,反正叶老那边已在帮忙联系。 虽说天天闲逛看似没甚事,仔细想想似乎又脱不开身。 这种殖紫菜说来简单,也得『花』工『花』时间,而且『花』镘鲵孵卵在即,那个西方节日。 咱不过也罢。 只有半个脑袋的尸体上写着,企图抢劫赌场,这没什么,我们很宽容的剁了他一只手,但是这个混蛋的惨叫声影响我们营业。 欧阳冰冰的身上本就是穿着一套清凉装,因此更方便类似于这样的野战,卫风三下两下,便把欧阳冰冰脱个‘精’光。 第四十九章-功绩 “下官愿为一县丞。” 在孙谦被问及的时候,他相当直接的给予了回应。 而这也让欧阳轲有些意外。 原本他觉得,这位孙谦公子会留京任职,毕竟这个人的目标可是连中三元。 虽说中间那一元断掉了,但考中状元才是最终目标。 然而,他却想要从地方官员做起。 难不成,他也想图富贵? 不,他用图啥富贵。 他天生富贵。 面对这个回应,于修问道:“可否有想要任职的地方?” 亚元后面的是要替补,但亚元第一,直接干八品县丞是没有问题的,就算没有孙司徒的安排。 “凡是朝廷需要,下官去哪里都可以。”孙谦正如同他的名字,十分谦和的说道。 当然,这种‘谦’只会对上。 翻看着卷簿,于修对欧阳轲询问的说道:“部堂,司州邱平郡的漳县,还有一个县丞的空缺,暂时是由从九品的主薄代理。” “这个主薄政令水平如何?”欧阳轲问。 “平庸,并无如何突出。” 听到这个,欧阳轲用手轻轻捋着须,陷入思索:“那,再考察考察那位主薄吧。” 这,就是政治。 上位者的一句话,直接便将一位可能等了十几年这个岗位,好不容易有了空缺,成为了代理县丞,只要度过考核期,便可由从九品晋升为正八品的老主薄,轻描淡写的用‘平庸’两个字给抹了下去。 真的平庸吗? 一个连行政主官都不是的代理县丞,他能够做出什么政绩来呢? 这是双重标准的。 有些人提拔,需要有突出的大业绩。 而有些人提拔,只需要在岗时没有出大乱子。 “漳县县丞的话,你有何异议?”于修过问道,“也就是,是否有一些困难,关于你个人缘由的。” 古代当官并非是朝廷一句话,就把你塞到哪里的。 需要考虑的问题还是很多。 一般不会在你老家任职。 毕竟宗贼势力本来就强大,还把你设置在复活点,那不就是土皇帝了? 但也不会离家非常非常遥远,那样太不人性化了。 古代交通不便,回一趟家十分麻烦,要是家里人生大病了,隔得太远,比如好几个州的话,那等到回去都臭了。 “在下并无异议。”孙谦道。 点了点头,欧阳轲说道:“那就这样记了,孙谦,漳县县丞。” 按照要求写下后,于修道:“那孙谦你就退下吧。” “尚书大人,陈公公,郎中大人,下官告退了。” 缓缓的,孙谦离开了这里。 “这孙大人的公子,还是得好好磨练,考验一下的。”陈公公笑着道。 “公公说的是。” 欧阳轲笑着点了点头,接着拿起卷薄,翻看过后,道:“哦,刚发现,漳县的县令还有半年就要告老了。孙谦公子如材优干济,确实是值得好好培养。” 并非刚发现。 县丞是代理的,县令是马上要退休的,那这个岗位,就是精挑细选出来,最有发展潜力的。 只要在任期内不出什么,比如山贼图了一个村,或者说暴民把县监牢大门拆了,里面的囚犯散是满天星,那就是最快的正八品到正七品。 这样的岗位,每一届都会有几个。 留给的,自然是那些最有背景的人。 这是相当合理的,甚至都算不上什么权力资源交换。 毕竟本来就是要给出去的,当然是择‘优’而仕。 其它亚元也是如此,不全按照成绩和才干,而是按照家世背景,逐步的分配完毕了。 其中范无忌(第三)去了军队,正八品。 高云逸(第四)下了县,做县尉,从八品。 其余的,其中有两人做了正九品的学士。剩下的,则是全部都在正九品的位置上候补着,无官可做。 当然,在一年之内,基本上都能够候补到职务。 现在就是在家领点基础工资,然后等缺了。 这样还能备考一下明年的进士。 很多人是很情愿这样的。 至于其余的普通举人,在前几天,就安排好了职务,大多数都是发散出去当吏,少数几个家里背景硬的,还是嫡子的,像宋策这种,则是能混个无实权的九品或从九品。 所以说啊,分能够考高得话,还是尽可能多考一点。 真的有用。 而把今天的任免整完后,陈公公的监督工作也就结束了。 “那陈公公,最晚明日下午之前,尚书台的委任奏疏就呈交到宫里了。”欧阳轲说道。 “还是烦请快一点。”陈公公说道。 “是急要吗?”欧阳轲问道。 这时,陈公公笑了笑后提醒道:“后日早上,去朔风的军队就要开拔了。” “…对对对。” 欧阳轲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笑了笑。 虽然尚书台给出的意见是,让宋时安去宜州某县,但他自己也提出了不同的意愿。倘若皇帝答应了,那他就要随军去朔风,如此时艰,当然没有精力单独护送他去一次战场。 “那咱家,就告辞了。” “公公慢行。” 就这样,目送着陈公公远去。 欧阳轲那微笑的表情,也逐步的变成松弛且平和,并叹道:“倘若让宋时安活着回来,他在官场,就势不可挡了。” “恩师,那他能活着回来吗?” 于修询好奇的询问。 欧阳轲看着他,问道:“你觉得呢?” 稍作思忖后,于修摇了摇头:“不,十死无生。” ………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潼门关。” 复念了宋时安在述职时的原创作品后,皇帝给出了认可的评价:“朕早些年去的时候,北凉,真就如他脑海中所想象的那样。” “此等才华,确实能做个军旅诗人。” 皇帝随意而笑的感叹后,便对陈宝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去吧。” 屯田,已经由那篇文章放出了讨论。 至于谁来屯田,都是可以的,有能力就行。 之所以需要宋时安,也是因为作为《屯田策》作者,拥有一些特殊的‘法理’罢了。 “陛下,奴婢观那宋时安,应该是听懂了陛下的恩泽。”陈宝小声的说道。 “他当然懂,他就是嫌升的慢了。” 皇帝早已看穿一切,并且相当冷静的说道:“想送死也可以,朕不心疼,朕连自己的儿子都不……” 话音未落,皇帝的双眼,微微一含。 不知为何,突然的,那个梦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第五十章-回家 国信副使的儿子朱崇,司州河道的儿子陆名博,还有宋策,三个人都中了举,而且因为家里的关系,全都分配到了国子监。 虽然现在还都是吏,但过了一阵子,基本上都会被提拔为从九品,毕竟家世都相当的优渥,还是嫡子。 其实,小圈子里还有一个一起的,就是陆名博的哥哥陆清彦,但他没有考上,所以在放榜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和几人一起聚了。 经常考试的都知道,最烦的不是没考上,而是搭子考上了,你却没有。 而比这更痛苦,堪称究极难受的还有——在一起的所有人都考上了,唯独你没有。 这样就会导致,小圈子里,那个人将永远都叫不出来了。 哪怕后面考上了,心里也会挺膈应的。 其实陆清彦在这几人里,学问水准是相当不错的,仅次于宋策。但就像是之前所说的,这一次的考试题目,空有学识是不够,还要有经验。 在这种情况下,书读得太多,反倒会考虑过多。 他就是想得有点太多,所以才彻底偏题了。 相反,性格有些急躁,直截了当的陆名博反倒是出乎意料的中了。 “这国子监可真没意思啊。”走在路上,陆明博吐槽道,“才进去两天,就让我们抄书。” “那能怎么办?”朱崇道,“你以为中了个举人很了不起啊?记住,咱只是举人而已。” 某些刚考上公务员,公示都还没过的人,会有一些很美好的幻想。 恨不得把背头和行政夹克都提前准备好,想象着自己背着手,被村官拥簇下基层的样子。 而这种上了几年班就该老实的意识到——草,我就是基层啊。 举人同样如此。 哪怕是年纪轻轻的举人,优点也只有一个,年轻。 “同样是举人,还不如去哪个下面的县里,混半年后当个从九品的教谕,那也能掌管一县的生员教育啊。” 想到现在做的事情,陆名博再一次的牢骚起来:“国子监的九品,那比咱护城河里的王八还多,见谁都得低个头。” “你还没九品呢,就在这里大放厥词,小心让监里的师兄听到了,狠狠揍你。” 朱崇揶揄过后,也有些慨叹的说道:“不过还是得考个进士,不然咱这以后,全靠老爹的话,官也做不大啊。” “进士你也敢想?我邻里那个大哥,小时候也是被叔伯们称作神童的。后面进了司农府,一直考到了快四十岁,都还没考上呢。”陆名博摆了摆手,不太做指望。 现在的举人,全国加在一起,有好几千人,哪怕其中绝大多数都专心从政,没有在备考。但每一届的会试,也有近千人报考。 而录取的人数甚至不到三十。 谁敢言只要努力,定能考上? “景明能考上吧。”朱崇笑着道。 宋策虽然笃定自己一定会中进士,但面对朋友吹捧,他还是叹息了一口气:“我这次亚元都没中啊。” “要是咱景明中亚元了,那说不定就能够娶到孙司徒家的小女了。”朱崇打趣道,“毕竟年岁相仿,而且景明也相当俊秀倜傥啊。” “说到这个,你家那个……” ‘庶子’两个字还没出来,记起来上次因为说过宋时安不守规矩被宋策暗怼了,陆名博便把那两个字咽了下去,道:“中了解元,你父亲会给他安排吗?” “我不知道。” 宋策摇了摇头,对这件事情的掌控基本上没有。 甚至,他都不知道宋时安现在在哪里。 然而当众人在街道上边走边说时,迎面恰好就遇到了从尚书台出来的宋时安。 正七品的黑色官袍,那般的‘耀眼’。 三位身着吏服的公子在比拟之下,没有了一丝的富贵。 甚至,另外两人还有些紧张到露怯。 “是景明啊。” 看清是几人后,宋时安笑着打起了招呼。 “见过宋大人。” 朱崇连忙的行礼。 一旁的陆名博也跟上,对宋时安老实的行了个礼。 平时背地里口嗨一下也就罢了,吏遇七品官不老老实实的说敬语,想作甚? “景明的朋友啊,二位好。” 见状,宋时安做出掏袖的动作,对宋策问道:“出去玩的话,身上钱够吗?” 偶遇弟弟和同学逛街,登dua郎的装成社会人的样子,给弟弟零花钱请客jpg。 但也不是真给零花钱。 哥没有钱。 “我钱够的。”宋策说道。 “那要记得请朋友吃饭哦。” 宋时安把手从空袖里掏了回去。 “嗯嗯。”宋策点了点下头,有些犹豫的看着他。接着,对另外两人说道,“你们先走,我马上来。” “那好。”朱崇答应,而后和陆名博一起对宋时安行礼告辞,“宋大人,我们就先走了。” “嗯好,二位去吧。” 宋时安笑了笑,看起来非常的有亲和力。 他已经过了看那种‘别人骂他一句,他就要杀人全家’小说的年龄了。 那天陈公公对着自己一顿叼,于郎中也黑着脸喷他,日后他起势了,难道要报复他俩吗? 今日受的辱,就一定要全部都还回去吗? 况且那一顿骂,还是为了保他。 只是说的,有点重了而已。 真正的装逼,是一种态度。 概括为两个字:余裕。 “你还不回家吗?” 在二人走后,宋策突然的问道。 自己与这个兄长,其实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的矛盾。 宋策,也从未侮辱轻视过他一次。 之所以两个人在宋府并未有过接触,也只是照顾母亲的情绪。 但正因为没有憎、恶、嫌,而又忌惮于母亲,不能与之接触,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几次,所以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有些尴尬。 尴尬的,主要是年龄小的宋策。 “这个啊……”被问及后,宋时安糊弄道,“这两天有点忙,等忙完了就回家。” “如果你是担心父亲生气而不敢回,不用这样。” 宋策看着他,说道:“我想,他已经不生气了。” “行,谢谢弟弟,我会尽快回去的。” 浅笑的点了点首,宋时安应承道。 “嗯好。”宋策说。 宋时安侧身道:“那你去找朋友们吧,我先走了。” 宋策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便动身离开。 然而,在经过宋时安身边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语气有些认真道:“虽然不知道你述职的内容,但我猜,你想去的应该是苍霞这样危险的地方。如果是的,你一定要与父亲商榷。” “我知……” “我与你保证,你一定会得到家族的庇护。” 打断宋时安,宋策笃定道。 他明白,宋时安因为与父亲微妙的关系,不愿涉及到家族。 所以这句话自己说出口后,他的顾虑会少很多。 这番话,宋时安感到意外。 接着,他微笑的看向了宋策,道:“景明一向寡言,哪怕是与朋友一起,也时常沉默。那一日进贡院前,你主动说起‘北方与齐的战事或可了解’,是因为这是父亲私下与你所押的题,你那样说是想让我也听到,对吧?” 被问及后,宋策表情并无波澜。然后缓缓的,他点了下头:“嗯。” 第五十一章-吴王 “陛下,尚书台的奏疏。” 由太监送来的第一时间,陈宝便将任免奏疏上呈给皇帝。 “半日就拟定好了。” 皇帝打开奏疏,一边看一边道。 “奴婢那时与欧阳大人稍微提示过。”陈宝解释道。 “可以,其余的亚元就按照尚书台提交的意见定下。”皇帝把奏疏随意的递到一旁,“宋时安,送去朔风。” “是。” 陈宝双手接过,而后询问道:“是现在就批红,送于尚书台吗?” “后日禁军就要开拔,也给这位解元点时间见见人。”皇帝轻描淡写的说道,“或者,让谁去见见他。” “是。”陈宝意会了皇帝说的话。 “正式任命应该是明天早上,任命的消息,现在就放出去。” 在说完后,他想到些什么,转过头看向陈宝:“你觉得,朕应该给晋王做点指示吗?” “……” 经历了上一次陛下‘天下无人可与我知心’的感叹后,陈宝作出认真思索的样子,然后开口道:“奴婢觉得,应当。” “你也觉得朕这个儿子愚钝对吧?” “奴婢不敢!” 陈宝连忙的跪在皇帝的面前,在否认过后,紧张的开口道:“晋王并非愚钝,只是惶恐做错。” “因为朕还活着,凡事都压着他,他受到的桎梏太多,故而‘不做不错’。等朕死了后,他能做好的。” 皇帝其实非常清醒。 陈宝则是听到‘死’这个字眼后,匍匐在地上,保持敬畏的回避。 “子裕是不愚钝。” 慢慢的,手掌在腹部上走着圆弧的轻抚,缓解着年迈的积食毛病,皇帝决定道:“后日的开拔,让晋王以朝廷名义祭祀誓师。” “是。” ……… 吴王府,大堂之内。 一张方型矮桌周侧,三人跪坐。 吴王魏翊云,这位俊秀白皙的四皇子,坐在上席。 一左一右,分别是勋贵淮侯的儿子,五官中郎将赵毅。大司农(大虞九卿)的儿子,叶长清。 两个人一文一武,但都相当的英俊。 赵毅人如其名,刚毅硬朗。 叶长清则是阴美俊秀,还有些潇洒与不羁。 此时的他,就以躺坐的姿势喝着酒,交叠的衣领宽松,露出了有些明显的锁骨。 魏翊云用长木舀,将浸泡着冰块的青梅酒从桶中盛出,然后用双手,缓缓的倒进二人面前的木酒杯里。 赵毅对魏翊云轻轻点首,而叶长清则是直接拿起酒喝,并流露惬意笑容。 “殿下。” 握着酒杯的赵毅看向魏翊云,有些犹疑的开口说道:“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王府内,百无禁忌。”魏翊云抬起手,相当冷静道。 听到这个,赵毅也就不遮掩了,当即开口道:“昨日夜里,我父与我,就朔风守城之战,推演了十数次。哪怕是我为姬渊,我父为…六殿下,十数次推演,皆是我取胜。” 听到这个,魏翊云的眉头缓皱。 “在下肯定是不如姬渊的,而我父,就行军打仗这事,还是要强于六殿下的。就算如此,尚且没有一线生机。” 赵毅,严肃的给出了判断:“还有,姬渊此人虽行事霸道,但用兵十分稳重。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基本没有缺漏。在能够取得胜果之时,又十分的果断。就拿与赵湘的那一战来说,他将武威围得水泄不通,却能忍住不打,坐视粮草的巨大消耗,一直到拖到赵湘心急而出。然后瞄准了空虚的侧翼轻兵迂回,一举击溃近五万精锐。” “赵湘竖子,本就不如其父,输成这样,意料之中。”叶长清嘲弄道。 “但再怎么样……” 魏翊云直接替赵毅把话说了:“也比忤生要强。” “所以。”叶长清一针见血的说道,“陛下就是要用六殿下,来安抚北方民心。” 准确来说,就是要用魏忤生这一条命,给北方战事失利一个交代。 皇帝,也是需要向天下人‘述职’的。 “那我们关于此役,应当如何?”魏翊云问。 被问后,叶长清坐了起来,将木杯放下,看向吴王,相当意气风发道:“陛下此举,乃收天下民心。吴王殿下,也要为民心计。” 魏翊云问赵毅:“可?” “长清,你说说你的见解。”赵毅没有直接回答。 “晋王怕做错,所以分外之事,尽可能不做。如若是天下一统的治世,这样自然可行。甚至说,有储君之资……” “长清,你说话克制一下。” 见他有点醉意,赵毅提醒。 “无妨,吴王府绝对安全。”魏翊云特意没用‘本王’自称,“我,也不芥蒂。” 都说到这个份上,叶长清便畅所欲言道:“但现在,是割据之势,姬渊年富力强,又是雄主,所以殿下你一定要争。只要争赢了天下的人心,就可胜晋王。” “但这个争,也要有尺度。”赵毅说。 “对。” 叶长清抬起手指,肯定对方。 接着,握起了酒杯。 发现杯中无酒,便要去倒。 吴王再一次亲自替他用木舀斟酒后,并且进入深思。 饮酒后,叶长清直接说出了方案:“禁军此行,九死一生。后日开拔之前,殿下可将王府家资,作为军饷犒于士兵家眷,以朝廷的名义。” “不不,没有以朝廷名义的理由。”赵毅反对,“得以殿下自己的名义。” “朝廷名义,将这个人情给陛下。虽然有所‘逾越’,但并未过界。” “但此举,无异于直接向晋王宣战,我们应当暂避锋芒。”赵毅提醒道,“孙司徒可是往晋王那边靠了,而离国公稳坐泰山,并未有何倾向。” 现在,晋王的势太大了。 甚至明眼人都清楚一点。 只要皇帝明天噶,那晋王今天就成太子了。 两个人在这个问题上,产生了争执。 吴王在思忖。 缓缓的,他抬起了头:“要捐,但以本王个人名义。” 他话说完,叶长清刚想再劝劝,吴王又补充道:“但,偷偷捐给忤生。” 这句话说出来后,两个人同步的一愣。 思索了一会儿后,都点了点头。 “殿下英名。” 叶长清笑着握拳道。 “只是,” 说到这里,吴王有些犹豫:“那是千人禁军,光王府家资恐怕……” “殿下尽可能的出,剩下我们来凑。” 赵毅果决的说道。 “好话你说了。”叶长清笑着‘怪罪’道,“剩下我们来凑这句话,怎么不由我来说?” “那你说。” 赵毅不耐烦道。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尽可能多出。”吴王抬起木酒杯,“二位,麻烦了。” ““殿下不必客气。”” 就这样,三人抬杯共饮。 就在这时,一位亲信太监进来,将一张麻纸呈到了吴王的面前:“殿下,这是尚书台亚元委任的公告。” “这么快就出了?” 魏翊云惊讶的伸手接。 而这,又到了几个人感兴趣的话题。 或者说,一个关于这个名人解元的趣味小赌。 早上陈公公到尚书台跟宋时安说的话,二人都是知道的。 因此,赵毅道:“肯定是听从公公教导,选安定诸县。” “哪怕没见过他,我也懂宋时安。” 叶长清摆了摆手,确信的说道:“他绝对会搏命,必然是选‘苍霞’。” 二人皆十分笃定的看向吴王。 “朔风。” 然而在这两个字错愕的从吴王口中说出后,二人的瞳孔,同步的震了一下。 第五十二章-现在矜贵了吗? 真正想赢的人,脸上是不会有笑容的。 当然,一个小游戏而已,不至于说因此急了。 但赵毅和叶长清两个人,的确是被震惊了。 两个人打赌的内容其实很抽象。 赵毅说的是,宋时安绝对会为县令赚政绩,但不可能去苍霞。 只要不去苍霞,就算赢。 反之,叶长清说的是,他绝对会搏命求富贵,所以一定会去苍霞。 朔风。 其实不严格来讲的话,这个选项出来赢的算叶长清。 但他,不接受。 在回过神来后,他迅速的凑到了吴王的身旁,亲眼去目睹这封情报。 “本王还能不识字吗?” 吴王看着不敢相信的他,吐槽道。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指着纸上的字,叶长清甚至有点酒醒了,“殿下,这可能吗?” 你说这扯不扯。 “你确定?” 吴王也感觉到这有些离谱,看向太监。 “殿下,千真万确,奴婢确认了好久好久。榜单,应该都已经张贴在尚书台了。”太监笃定的说道。 “那就是真的了。”赵毅点头。 官宣是不可能有错的。 官宣就算错了,也得将错就错。 “那这真是……”吴王在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后,便感叹道,“这可真是后生可畏啊。” “殿下,二位大人,还有一首诗。”太监又说道,“是咱家回来的时候听到的,那宋时安在述职时所吟的。” 听到这个,叶长清十分的感兴趣,抬手道:“那就领一下解元才华。” 太监浅浅一笑,点首回应。 而注意到太监这个表情的赵毅低下头,饮了一口冰酒。 虽然是吴王府的太监,那也算是宫里的人。 非皇族之人如此‘呼喝’,确实是有些不妥。 但叶长清本来就有些不羁,喝了酒之后,更是放浪了…… 吴王不在意便好。 缓缓的,太监读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潼门关。” 在读完后,细细品读的赵毅,缓缓点首:“我去过潼门关,此诗确实是应景。” “榜眼郎,评价评价此诗吧。”吴王则是打趣的对叶长清说道。 此二人都是举人。 其中叶长清还考上了进士,贵为第二的榜眼。 在如今的二代里面,才华方面绝对是佼佼者。 “我如何评价吗?” 叶长清笑了笑后,毫不犹豫道:“看过那篇《劝学》后,我早就说过,宋时安一定会考上进士的。” 叶长清简直觉得宋时安就是世另我。 “那我猜他,考不中进士。”赵毅冷静的开口道。 叶长清直接回怼:“你个武夫,还评价上辞赋文章……” “他还有命回来考进士吗?” 缓缓抬起头,赵毅的一句话让众人直接沉默。 气氛,也变得稍微有些压抑。 直到一会儿后,叶长清再次发起对话。 当然,跳过了死亡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倘若宋时安和六殿下守住了城,回京后,那真就势不可挡了。” “是啊,此等军功,足以让宋时安一跃进入朝堂。当然,如果是他发挥了主要作用。”赵毅说。 “倘若能回,必然是的。”叶长清判断道,“六殿下从未参与过国事、政事,这支一千人的禁军或许能够为他所用。但朔风的守将,谋臣,几乎与殿下没有一点关系。宋时安应该也是掐准了殿下无人可用,他的身份又很干净,只要有殿下信任,便可迅速操持大权。” 一个七品的县令,屌用没有。 但如果是殿下的唯一心腹,那就是唯一的刀了。 说完,觉得宋时安是‘世另我’的叶长清补充道:“在我们看来,宋时安是要去送死,他自己肯定也心里有数。但就算如此,他也不会把命托付到别人的手上。” “诚然,死也要为自己而死。”赵毅认可。 “忤生如若能够活着回来,应该也能封王了。” 倒不是说王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毕竟对于皇子来说,不封王才奇怪。 只是陛下既然用了他,那对忤生的偏见,就不能太刻意了。 献祭忤生是‘顺应’民心,封赏忤生自然也要顺应民心。 “倘若他能回来,那我们捐的这些军饷,用处就大了。”赵毅评价道。 叶长清笑道:“或许能让他成为吴王党。” “那万一,他投向晋王了呢?” 吴王这个问题一出,三人缓缓的陷入了缄默。 一齐的,看向了门外。 倘若投向晋王,那就完全输了。 ……… 何宁宫,魏忤生正由侍女为其披甲。 这时,心月从殿外进来,立于屏风之外等待。 “心月稍等。”屏风内魏忤生道。 过了一会儿后,身着金鳞铠甲,铁靴,头戴铜丝鎏金发冠的魏忤生,手持着腰间别着的一把配剑,抬脚时发出‘踏踏’的铮铮响声,走了出来。 “我这身如何,像不像一个将军?”魏忤生带着一丝自信的笑着问。 “殿下要听好听的话吗?”心月冷静的问。 “你说话确实是比以前高明一些了。” 对方没有直接说实话让魏忤生很欣慰,但还是有些哭笑不得:“行,那你如实说吧。” “像京中一些富家少爷扮演将军。” “……” 如此一针见血让魏忤生甚为受伤,忍不住反驳道:“我从小骑马,射箭,还能力鼎重物,竟然只是和那些纨绔一样?” “殿下多杀几个人就好了。” 心月建议道。 她这样一说,魏忤生大概也懂了。而后回想着先前见到离国公时的场景,感叹道:“或许,还真是得见一些血腥。小时候,我每次见到离国公,看到他脸上那道疤,就感觉到一阵恶寒,怕得不行…我想,这就是大将之风吧。” 心月没有搭茬,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 “对了,你来想说什么?”魏忤生问道。 “殿下,宋时安要去朔风为县令了。” “……” 魏忤生怔住了,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而在终于后知后觉的将信息理解后,面露笑容,惊喜且兴奋的说道:“他是为我而去的吗?” “不知,但委任已经下来了。” 见六殿下激动过了头,心月忍不住的提醒道:“但在下觉得殿下贵为皇子,应当保持一些矜贵。” 本来六皇子就受轻视,再没威严就无法御下了。 握着刀的手颤抖着,魏忤生在深呼一口气后,平复心情,然后笑着问道:“那现在,矜贵一些了吗?” “恕在下直言,看起来还是很高兴。” 第五十三章-朝堂 “下去吧。” 魏忤生让侍女退出后,坐在了位上,面前仅剩下心月一人。 “宋时安的想法到底是怎么样,也没办法探知。”魏忤生思索起来,“但现在于京城里,我主动去接近他,也似乎不太合适。” “只要是一起去朔风,途中是有机会对话的。”心月说道。 “此行,随军的禁军校尉,由我亲自带出城,期间可以多相处,能够信任。但朔风那边的将军官员,基本上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就算我是皇子,无任何治理和行军的资历,多半情况下不会服我,至少在心里。” “但殿下有皇帝的委任,如若不从,可行令行禁止之权力。”心月道。 “那是自然,但有些事情,我直接来的效果会差很多。” 在思忖后,魏忤生抬起头,道:“我亟需心腹,倘若宋时安为我而来,何不能成为我的心腹?” 其余人不是不能用。 但绝对没有使用一个‘崭新’的人,来得顺利。 “他真有真才实学吗?”心月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带兵打仗,没有经验是完全不行的。” “不。” 魏忤生摇了摇头,提出道:“我觉得此次守城的核心不在于‘战’,而是在‘治’。” 他这样说后,心月逐渐明白。 “如何利用我们手中有限的全部去抗齐,此乃关键。” 魏忤生并非只有一腔热血。 在自告奋勇后,他就开始认真谋划了。 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政为先,兵次之。 “那他,或许会是那样的人才。”心月道。 哪怕第一次跟他的见面,并不算愉快。 “此行,” 握着腰间配剑的剑柄,魏忤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与宋时安会面了:“我们的生死,已经绑在一起了。” ……… “客官这是?” 学子驿馆客栈,见一位身着丝绸华服的男人上楼,小二连忙笑盈盈的去迎。 “宋时安住哪?” “客官这是要找宋老爷啊?”小二打量过后,问道,“请问您是?” “宋靖。” 男人面无表情道。 听到这个,小二正在茫然时,一旁的店家赶紧过来,有些惶恐的问道:“是宋府君吗?” 盛安令虽然并非是顶级大官,但在首都范围内,京都市长名字的流传度绝对是很高的。 尤其是这些服务行业的,必须要知道。 万一哪天被查封了呢。 “是。”宋靖冷冷道。 “时安公子现在不在驿馆,应该去外面了,可能晚一些回来……”店家解释。 “他在哪个房。” “……”稍作犹豫后,店家伸出手,道,“那在下带您过去。” 就这样,宋靖被带到了宋时安的房里。 在店家准备离开之际,宋靖随手扔出小袋银钱。 “折煞小的了,宋老爷住店,咱怎敢收钱。” 双手接着钱的店家连忙婉拒,想要把钱还回去。 “怎么?” 宋靖眉头一皱,反问道:“有朝廷官员住店不给钱?他叫什么名字?” “不是不是。”店家惶恐的摆手,“咱家的意思是,解元老爷住店,日后科考咱家驿馆生意更好了,咱感激还来不及呢。” “收着,不要告诉他我来了。” 宋靖没有再搭理此人,在房里直接变坐下了。 对方也识趣的离开,带上了门。 宋靖环顾周遭,而后拿起了桌上一本名叫《花香夜》的小说,翻看几面过后,嫌弃的甩到了一边:“啧。” 接着,就在客房里一直的等待着。 良久,良久。 “那一天的寂寞,寂寞……” 手上拿着小说和用油纸装着的馍儿,宋时安刚推开门便直接愣住。 看着坐在自己房里的宋靖,呆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道:“爹,你来了。” “你这些天哪来的钱?”宋靖问,“没找店家索要吧?” “我娘给我带的。”宋时安老实回答。 “在你娘给你带之前呢?那几天,钱怎么来的?” “王水山给我的。”宋时安解释道,“他也是一个举人,当了京里的户籍吏,回去跟他爹打完招呼,过些天就回盛安述职。到时候,我再还给他。” 一般来说,京城的吏特别难当,都是那种有家庭背景的人才能安排。 但也不全是。 毕竟上面也要有真才实干的人来做事,不能全招少爷,而他的那一篇关于清查世家人口的文章被户籍吏的主官看中了,认可了他这方面的才能,特意的把他要了过去。 大环境如何没办法改变,但‘吾辈当自强’一定是对的。 “过来。”宋靖对宋时安道。 宋时安走过去,将馍儿放下。 那本新买的小说,也放到了一边,丝毫没有任何的羞愧。 竟不避我? 宋靖感觉宋时安真的是变了,看这种小说,完全不害怕自己责怪? 你不懂,这叫服从性测试。 搞多了到时候你也麻木了。 面对宋靖,宋时安与之对视一会儿后,见对方迟迟没有开口,便主动道:“爹,我去朔风了。” 这几个字,重重的在宋靖的心里坠了一下。 其实半夜宋时安离开家时,他就猜到了。 下午的时候,也听说尚书台张榜了。 但由他说出口,还是感到沉重无比。 朔风,没人能守得住。 如果朝廷拼命救,尚且有一定的可能。 但只增派了一千禁军,毫无疑问是杯水车薪。 “娘那边,您替我说一下。宽慰一下她,然后告诉他,我一定会回来的。”宋时安请求道。 “一定会回来?” 宋靖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儿子,肃然道:“你清楚将要面对什么吗?” “嗯。” “你只是一个县令,你能左右些什么?” “父亲。”宋时安认真道,“六殿下从未执政掌军,并无信任心腹。倘若我接近他,他必定完全信任于我。” “我猜到了,你会这样想。” 他很懂政治,让宋靖感到些许意外。但仔细一想,《屯田策》里的拉扯权衡,便全是政治。 但他,还是不认可这样以命去博富贵的态度。 看着这个还未来得及好好了解,便可能再也不见的儿子,宋靖终于心软:“时安啊,从私塾走到朝堂,爹用了二十年。你,为何如此急切?” 面对他不安的询问,宋时安双眼里,只有坚毅: “儿,定不辱父英名。” 第五十四章-别 宋时安先前和他妈说过,不回去是为了与父亲彻底和解。 而在他来的这一刻,宋时安便确定,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 破镜是不可能能重圆的。 所以唯一的方式,就是彻底打破满是裂痕的镜,再换一块新的。 遗憾,就是加速的催化剂。 此去,他要完全成为六殿下的心腹,才能够掌控自己的命。 但一场战争,从来打的不只是前方的刀兵相接。 他需要后盾。 而宋氏和崔氏,虽然不够坚实,但只要能够起到一丝的抗阻作用。 那么在前线,他就能够好好的大闹一场了。 在宋靖走后,坐在位上的宋时安,拿起那本新买的小说,单手摊开。但心情,已经逐渐游离: “父亲,我要搏一搏,你和我的富贵了。” ………… 外城,一座别院。 站在院落外,宋靖叩响了门环。 过了一会儿后,一位穿着朴素的夫人抱着小孩将门打开,见到他后,有些拘束道:“大人您是?” “盛安令,宋靖。” 听到这个,对方一下子就惶恐起来,将小孩放在了地上,接着回头喊道:“阿木,盛安令大人来了!” 过了一会儿,一位身着布衣,露着膀子,浑身大汗的魁梧男人走了出来,见到宋靖后,双手握拳道:“府君亲至,恕未远迎。” “朱校尉不必多礼。” 宋靖微微一笑。 “请进——” 朱青热情的迎接,而妇人也连忙去备茶。 走到院落,看到一堆劈好,堆放成小山的柴火,以及一柄落在木桩上的斧头,宋靖有些好奇的问道:“校尉还亲自劈柴?” “要远去朔风了,不知何时才归,所以就准备多备点柴火,他们娘几个也能省点事情。”朱青笑着解释道。 “家中无婢女下仆吗?”宋靖有些不解道,“禁军校尉俸禄应该是不低的,而且也不曾拖欠。” 大虞虽然也存在俸禄发不出的情况,但军队都是优先的,尤其是禁军这种中央军。 不然,是会动摇国本的。 当然,就算是欠薪不发,大虞子民对入仕还是保有趋之若鹜的热情。 在古代,只要能当上官,搞钱的法子多的是,不必担心当了官还会拮据。 “贱内不习惯家里有别的人在,平时做事也泼辣,都能应付。”朱青解释并自嘲道,“还让府君见笑了。” “家里人少也是好事,清闲,难得清闲。” 宋靖说出这番话时,仿佛都带着心累。 “高门大户亦有烦恼啊。” 打趣的笑了笑后,朱青带着宋靖坐在了院落里的茶桌旁。 这时,妇人端来了茶壶和陶杯,为两人斟茶。 “你带娃出去玩会儿吧,再买点菜。”朱青道。 “不必了,我还有些公务,过一会儿就走。”宋靖道。 “行,那你们出去玩吧。” 就这样,朱青将家人都支走。 这里,只剩下了二人。 朱青的表情,也一下子有些严肃了,不解的问道:“府君,令公子要去朔风,为何?” 宋靖低下了头,用手扶着额头,显得有些沉重。 “那这就不是府君的意思?”朱青看了出来,问道。 “但他已经跟我说过了,且决心已定。”宋靖依旧是心思凝重。 “男儿何不带虞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云霄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没有什么文化的朱青,完整而流畅的读完这首诗后,看着面前的男人,也忍不住的开口道:“我为白身,侥幸先登,才在京城谋得这一官半职。而时安公子,出生优渥,又才华横溢,刚中了解元,这般前途无量之人,也与我等乡下人去战争搏命,实在是让人敬佩啊。” “此话并非冒犯朱校尉,也无意戏谑前方将士。”谈及于此,宋靖尤其痛心的说道,“但让他去朔风,我是百般不情愿啊。” 朱青把宋时安捧的很高,也认可贵族子弟罕见的自我牺牲精神。 但倘若顺着这种话说,就太不真诚了。 而他的真诚,也让朱青完全感受,看向门外,感叹道:“府君,我也是一个父亲,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如若让我的儿子去送死,我也绝对不会情愿。” 忠君爱国的思想只是写在了书上。 而真正的历史,则是在书页之外的。 恨齐贼与杀齐贼,那是两码事。 更别说让我去杀了。 “此行,必定送死吗?”抬起头,宋靖不安的问道。 就连军队的人,都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被问的朱青看向了门那边,再看回宋靖,平和的问道:“府君,京都近百位校尉,为何选中了我?” “……” 宋靖怎能不懂。 但凡家里有些背景的,会被送上危险的战场吗。 “今日对话,请府君一定保密。”朱青双手握拳,请求道。 他说的都是实话。 但这句话传出去,是可以定‘动摇军心’之罪的。 当然,如果宋靖跟自己也打官腔,他是不会说这么多的。 “校尉放心,绝对守口如瓶。” 在承诺后,宋靖又对这位专业的人士问道:“有一线生机吗?” “有。”朱青说道,“武威还没失,倘若武威拖延的时间足够长,而朔风由一位守城名将,全力抵抗,一直拖到冬季,姬渊自会退兵。” 言下之意,别人来或许有机会,但六皇子去绝对没机会。 为什么不由守城名将来呢? 因为哪怕是萧群那样的名将守城,也有极大的失守可能性。 城破还阵亡一位大将,可以说亏损最大化了。 还不如提前后缩防线,为下一波攻势做防守打算。 “我,明白了。” 宋靖沉重的,点了点头。 接着,缓缓的站起身。 朱青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位三品大员。 “朱校尉,别人都觉得时安是贪念功名,所以要走此绝境。但真的,不是那样的。”宋靖摇了摇头,自省道,“过,都在我啊。” “府君何过?” 朱青不解。 “他是家里的大子,我也曾十分喜爱。但后来,主母生了小儿子,我就多有偏爱。再加上主母霸道,为了什么家府和睦,我对时安常常忽视。所获成绩,不予肯定。稍有过错,动辄打骂。” 说到这里,宋靖痛心的敲打着自己胸口:“今日他做决定,我问为何时。你知道,他说的什么吗?” 朱青摇头,认真的注视着对方。 “他说儿,定不辱父英名。” 宋靖的眼眶,已经泛起光来。 这番话一说出,朱青心口一震。 是宋府君的厚此薄彼,害死了他儿子。 “时安这样,都是我害的啊。” 宋靖长叹,尤为后悔。 倘若宋时安死了,那就死在这句‘儿,定不辱父英名’。 “朱校尉。”宋靖看向了他。 “府君。” 朱青完全感受到了这位父亲的懊悔,态度也十分认真起来。 然后,对方便突然单膝跪下,握拳行礼,语气颤抖:“望君,护我儿周全。” “府君请起!” 朱青连忙将其搀扶而起,尤为严肃的说道:“你我同为父亲,如若不弃,吾愿视时安为己出,竭力护其周全!” “多谢,多谢了。” 用手心抚过眼角,宋靖感激的连连道谢。而后,行礼道别:“靖,就不叨扰校尉和睦时光了。” “府君慢行。” 朱青握拳行军礼。 二人就此告别。 今日与宋靖的谈话,让朱青也想到了自己。抬起头,看着院落里前两年种着的枇杷树,现在还未结果。而自己,也等不到结果的那一刻,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 “爹!” 这时,小儿子高兴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朱青弯下腰,打开双手将其一下子搂在了怀中。 “是刚才那个伯伯给我的。” 儿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了朱青。 打开手心,那是一只厚重的纯金卧虎。 第五十五章-战场 翌日,朝廷的委任状就下来了。 宋时安为朔风县令的那一份,还是直接送到了学子驿馆。 而他,也终于能够离开那里。 回家了。 宋府的正门,是开着的。 当然,大白天的,侧门也开着。 但宋时安想都没想,便从正门进入。 “时安少爷回来了——” 门仆记住了宋淦的教诲,回来便热络的通报。 毕竟再没眼力见也能够看得出来,宋靖气是完全消了。 而得知这个消息,早就已经哭得不成样的江氏便跑了出来,抓着他的手:“你这孩子,真的要让为娘急死吗!” 朝廷的局势她不懂,打仗她更是一点概念都没有,但在打了败仗之际,现在这个时候去前线,那得有多危险,她心里又怎能没有数呢? 哪怕宋靖已经宽慰过她,分析了一些其实并没有那么危险的‘事实’。 “娘,你要珍重身体。” 进入府内就被江氏扑来的宋时安,双手握着她的手臂,笑着道。 “你就是娘的命,你现在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娘怎么珍重?”抬起头,看着这个高大帅气的儿子,江氏有些哽咽的说道,“真的不能不去吗?我听说…朔风那可是九死一生啊。” “已经委任了,不去岂不是欺君?” 宋时安反问后,又凑到江氏的耳旁,小声的说道:“娘,皇帝可是把他的儿子也送了过去,他能够让他白白送死吗?” “……” 江氏,怔住了。 这一句话,比宋靖所有的安慰都还要有用。 对于亲生的骨血,江氏比谁都难以割舍。 虽说那六皇子不受待见,可虎毒还不食子。 皇子的儿子不比自己更加‘金贵’吗? 对啊,皇帝会让他的儿子,白白送死吗? “此去,就是给六皇子赚名声的。所以,只要我跟着去了,便能够蹭到富贵。”宋时安继续的忽悠。 “儿,娘不要你富贵,娘只要你平平安安。”江氏极度不舍的看向他,依旧是充满了担忧。 她知道,宋时安这样做,就是想赚取功劳,让他和她在宋府能够抬得起头来。 但对于一个除了儿子什么都没有的侧室而言,富贵和尊严,并非那般不可或缺。 “娘你放心,作为文官,凡事我都不会出头,遇事绝对缩到后面。就等着和六殿下,一起平安回家了。” “一定要这样,一定得这样,明白吗?” “儿知道了,您给我把衣服收拾收拾吧,等下我就去校场报道,明日随军同行了。” 大军开拔不会等人,所以一般都是提前一晚上,所有随军官吏,都与军旅同宿。 “这么急?那娘去给你收拾。” 见状,江氏连忙的回房给宋时安收拾东西。 而这时,他抬起头,看向正房那边。 宋靖和崔夫人正站在阶下,其中崔夫人表情有些阴郁,但明显看得出来,十分的克制情绪。 在二人身旁,则是默默站着的宋沁和宋策。 那年十五不到,站如喽啰。 一想到那天手被打成猪圆掌,还被罚在院子里跪了半天的事情,宋沁眉头就狠狠皱了起来,瞪着那个始作俑者,十分不爽。 自己好心替他传话,他竟然敢唬我! 宋时安走了过去,对着宋靖行了一礼。因为崔夫人就在身旁,到底有没有对她同等尊重,就十分的微妙了。 宋靖走了下来,向前几步,到了宋时安身旁后,问道:“守朔风,非常法绝无可能。你,应该想了一条极端的路,对吧?” “父亲英明。” 宋时安点首,当即承认。 “什么法子我就不问了。” 宋靖隐约猜到,但他并无惧色,看着这个坚持的孩子,他肃然道:“放手去做吧。” 数百年的宋氏,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倒了。 “谢父亲。” 宋时安双手握拳,语气陈恳有力。 他其实有些没有想到,这位父亲比想象中的要‘爱’他。 因为宋氏完全可以无动于衷,将损失最小化。 而有这句实在的承诺后,他为家族谋富贵的决心,也能坚定一些了。 “时安,这些是你的衣服行李,还有一些药膏纱布…虽然肯定不会用上。” 接过江氏给的包袱后,宋时安浅笑着捧着江氏的脸颊,相当温和的笑了笑:“娘,那我走了。” “这么急吗?”江氏舍不得的挽留,“吃个饭再说啊。” “我提早去,可以和将士们打好关系。”宋时安道。 “也好,多跟那些将士护卫走近。”江氏认真叮嘱道,“包袱里还有为娘全部的积蓄…都分发给他们。” 她说完后,宋靖又看着他,突然提醒道:“朱校尉,你可完全信任。” 这是何意? 宋时安没太明白,怎么突然蹦出这样一句。 但看着宋靖那有些微妙嫌弃他‘迟钝’的表情,他恍然大悟。 哦,塞钱了! 那妥了啊,有禁军护卫,我更能放心浪了啊。 “儿明白,父亲,母亲,我走了。” 最后说完这一句话,宋时安终于要离去。 不过在走之前,他又对着宋沁和宋策招了下手。 二人面带困惑的走了过去。 忽然的,一双手将他们搂在了一起。 一左一右,搭在二人肩上的宋时安,柔和道:“哥哥永远爱你们。” “……” 宋靖和崔夫人都看傻眼了。 而这对姐弟,心里同步的咯噔了一下。 猝然的,莫名酸楚起来。 明明之前关系并没有那么好,甚至说,都有点不太熟,可这突兀的来这么一句,强行的把那亲情关系拧成了一道无形的线…… 在他松手转身的那一刻,茫然的龙凤胎姐弟,甚至突然愧疚的依恋起来。 傻孩子们,亲情文学还是看得少啊。 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宋时安的心情,彻底放空。 仿若如鱼入大海,鸟上青宵,不受笼网之羁绊。 魏忤生,我来了。 ……… 皇城军营。 五官中郎将部府。 钱,布,米,加起来近百余箱,在昨晚由赵毅运送而来,以日常运输的名义,送到了这里。 而后向魏忤生解释,这是吴王动用王府家资为禁军筹措的粮饷,赠送于他,用以犒劳出征士兵家眷,并且希望他不要告于陛下,如若问起,便说是爱国富商所捐,不图回报。 看着这些粮饷,魏忤生良久无言。 “吴王殿下此乃何意?”心月不解。 “四哥这是向陛下表现,要争名声呢。”魏忤生打趣道。 “那悄悄做,怎么争名声?” “陛下的锦衣卫遍布全城,近百箱军资运送到兵营能不知道?” 魏忤生早就看穿了两个哥哥的性格。 一个长,一个贤。 但无论是哪个,自己都得罪不起。 “我给陛下上一封密疏,将这事如实禀报。当然,四哥跟我叮嘱的不要泄露,也传达一下吧。” “殿下,我看吴王似乎有意拉拢。”心月提醒说。 “四哥赠送这些,一是为名声,二就是想着,倘若我有一丝机会回来,能成为吴王党。” 缓缓转过头,看着心月,魏忤生坚毅道:“但我们只忠于陛下,无党无群。” 第五十六章-战报 盛安的军营要比郡县的强得多,军舍都是六人寝的。 宋时安是穿着官服去的,作为七品的年轻文官,一下子就被认出是朔风县令,都没有看委任书,便被带到了一间百户的单人寝。 里面大概七八平的样子,脚下是凹凸不平的泥地,有基本的生活物品,还有一盏小灯。 而这,已经是全国最好的军舍条件了。 其实勋贵能压制世家这么多代,不仅仅是因为开国元勋的地位。真要让那些香香软软的世家公子,跟污糟邋遢、臭汗淋漓的兵卒混迹在一起,他们也不情愿。 哪怕是能够打赢的,可以去刷军功的仗,这一路光是经历,就会劝退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优渥贵公子。 某些勋贵不同则是在于,他们居安思危。 听说离国公府里只吃粗粮,他有个小儿子只是偷偷开小灶吃了一碗白米,晚上就被吊在马厩里用马鞭抽陀螺了。 当然,也有些勋贵被世家的贵族作风给腐蚀了,变得也有些堕落,不求上进了。 比如那个赵湘,就人称‘香将’,在他的马车上,一定要携挂香囊。铠甲必定擦得铮亮,铠下红袍不会允许一抹污尘。 当然,在没有打这次败仗之前,其实都是好评的。 京都的世家们,还评价他有儒将之风,跟那些粗糙敷衍的勋贵有所不同。 但风评这种东西,就是极其容易反转的。 顺风叫,逆风龟。 正常,正常。 “宋大人,军营简陋,抱歉了。”一位军中主薄将宋时安引到后,笑着说道。 “行军打仗,地为床,天为被,腐草为萤,有军舍能住还要嫌弃,也太过分了。”宋时安道。 听到这个,主薄秦廓笑了。感觉到了对方的有趣,应承道:“好好,那宋大人所期待的军旅,一定会非常适应。” 宋时安也笑了。 两人互相行礼后,对方就便离开了。 这个b,阴阳老子。 宋时安是听出了,他觉得自己是那种‘没有睡丝绸被就算是艰苦奋斗’,喜欢自我感动的傻逼富哥。 接下来真正艰苦的行军,他就要看自己笑话了。 宋时安完全有概念。 山东农村出生,985研究生毕业的他,考上了省定向选调,去了贵州,在基层也有两年的服务经历。其实像他这种贼能考,材料也写得好的,老老实实干,退休前混个正处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安逸的路,会让他感到心虚。 凌晨四点的东阿实验高中你见过吗? 当然,行军打仗比这要艰苦至少十倍。 还面临非常高的风险。 但他有一种能力,那就是——自适应。 到了一个艰苦的环境里,他就要当最卷,最能抗的人。 落后则死。 在他于自己的寝房里,收拾了一会儿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宋时安完全顺应了自己的身份。 然后,就是一个约摸二十岁,虽然瘦,且黝黑,但感觉肌肉特别精壮的兵卒,见到宋时安,他一下子紧张起来,直接就要下跪:“小的参见县老爷……” “诶,军旅不搞这些。” 大虞老百姓上堂见县官是要跪的,但现在这是在军队,这家伙不知道怎么了,触发了条件反射就要给宋时安跪。 见宋时安这样说了,他没那么惶恐了,站起身,双手握拳:“标下叫三狗,是来给堂尊当护卫的。” “谁人叫你来的?”宋时安问。 “朱都统(校尉)派标下来的。”三狗道。 既然我爹塞了钱,怎么找了个这么瘦的,而且也才一米七左右的? 宋时安有点狐疑。 收了钱还恁不走心? “三狗,你老家何处?”宋时安笑着问。 “回堂尊,是扶郡来的。” “哦,也是司州了,算是半个老乡了。” 说着,宋时安就从包袱里掏出了一个银锭,抛给了他。 三狗连忙接住,面带惊喜,但又十分紧张的问道:“堂尊这是?” “此去朔风,艰难险阻。你拿着,留给家人。”宋时安道。 “多谢堂尊!” 三狗再次单膝下跪,握拳行礼。而后,便将这锭银子抹得锃亮,收进了兜里,并感激加欣喜的自顾自道:“今日真是幸运,刚说要额外发粮饷,现在又收到了堂尊给的银子。” “额外发粮饷?”宋时安不解道。 “回堂尊。”三狗解释说,“昨天,军营外进了一大批军饷。米,布,钱足足有近百箱。今日百总就跟我们说,朝廷要犒军,每个人都有,直接发到家里,而且跟战死的抚恤还不冲突,死了老家还能再发一道。” 听到这个,宋时安陷入思索。 “哦,堂尊也是有的。”三狗补充道。 “嗯。”对此并不在意的宋时安抬起手,又过问道,“这样发饷,合理吗?” “这是头一会儿遇到呢。”三狗摇了摇头,说,“听说是昨晚,赵中郎将押运进来的。” 赵毅。 那不是吴王的人吗? 朝廷都穷成这个样,能把军饷和抚恤发了,那就算是当人了,怎么还有额外的犒军? 难不成是吴王自己掏的钱?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一招妙啊。 在外人看来,这一支援军去朔风是必死的。所以,这一次的捐赠,根本图的就不是拉拢六殿下,结党营私。 死人有什么好拉拢的? 纯纯的是政治作秀赚声望,且一点都不让人反感。 毕竟这是真金白银。 而且最屌的是,如果去了之后,六殿下还回来了。 这笔钱虽然不足以将其划归为党羽,毕竟不是落在六殿下手上,吴王也已经赚了声望。但是,他与六殿下的距离,肯定是比晋王要近啊。 那么现在看来,如若晋王没有什么暗藏着的城府,吴王就是要强于他。 晋王,长。 吴王,贤。 实力悬殊,看起来并不算大啊。 “有了堂尊的赏赐,再加上朝廷的犒赏,等这次打完仗回去,标下就能在老家讨个……” “住口!” 第五十七章-见面 皇城军营,傍晚。 秦廓去到五官中郎将部,禀报道:“殿下,军饷已经全部分配完毕。京城中士卒的家眷,直接发到了家里。城外的,登记在册后,由‘三司’在半月之内,尽可能的分派完毕。” “分派的军饷一定落实到位。”魏忤生强调道,“钱粮总数记录在册,分发时也要由家属画押。凡有贪墨官吏,督促严厉责惩。” 大虞以武立国,所以对军队的治理,尤其的严苛。 粮饷克扣并非罕见,但基本上都是州兵,郡兵,民团,唯有禁军,是绝对要重视的。 很多人对于割据政权存在一些误区。 尤其是长时间的割据政权。 所有的君主,第一目标绝对不是统一天下,而是保有基本。 整个大虞,兵员在册足足五十万。而盛安,也就十万出头。 中央跟地方的军力对比,并没有绝对的优势。 所以,优先保证的肯定是禁军的战斗力。以及在发生内乱时,对于地方叛乱镇压的掌控力。 可以这么说,像禁军这样的百战老卒,去镇压山贼,流民,蛮夷,甚至说藩王叛军,哪怕兵力悬殊在五倍以上,也都是跟秋风扫落叶一样。 所谓的‘魏武卒’,一些人称之为特种兵。其实,更加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职业军人。 禁军,是全员准脱产的。 虽然没有达到御林军的全脱产,但在生产力贫瘠的情况下,‘准脱产’已经十分难得了。 “殿下,在下已经叮嘱了。而且在此时艰,也不会有人敢顶风作案,贪墨军饷。”秦廓道。 “好。”魏忤生点首。 “那个宋时安县令,在下给他安排了间百户营房。”秦廓提起道。 “嗯,毕竟是文官,初入仕途,多照顾些吧。” 对秦廓吩咐完后,魏忤生就让对方退下了。 这时,他对一旁的心月道:“没想到陛下让我们直接发放军饷,且以朝廷的名义。” “那这样的话,吴王会不会觉得是殿下您…传达裹挟了私心?”心月猜测道。 两种可能。 一,是没有听吴王的叮嘱,还是给皇帝打小报告了。 二则是,贪了他的民心,把这功劳据为己有了。 “四哥怎么想是他的事情,他想要把这账算清,得看陛下跟不跟他对账。万一陛下既吃了这笔粮饷,又不让他出风头,还对此装作不知,那四哥就吃这个哑巴亏吧。” 其实就是看皇帝想怎么办。 他要是私心晋王,那就当无事发生,吴王的钱花就花了。 倘若他稍微公允一些,也想激起皇子对储君的良心竞争,就公开场合表彰一下吴王的拳拳爱国之心。 魏忤生觉得,最次也应当私下夸一句吴王:做得还不错。 不然,也会影响吴王的积极性。 “争储我们不掺和,但这笔军饷,真是来的是时候。”嘴角勾起笑意,魏忤生心悦道,“士卒少了些后顾之忧,此番作战,亦会更加忘身卖力。” “是。”心月点头认可,“而且名义上是朝廷的恩赐,但士卒只会将这份感恩转移到殿下身上。殿下来领兵,才得到了这额外的粮饷。吴王,这是帮我们收服人心了。” 而六殿下在思忖后,抬头决定道:“在开拔前,我觉得今晚应当去各个营盘去士卒军官谈谈心,笼络感情。” “就像这笔钱,是殿下花的。” “对。” 魏忤生现在,有点感激这位四哥了。 倘若有日后,吴王跟自己算账,他又可以扯:父皇说是以朝廷颁发。 “那既然要下营盘与士卒军官交心,那宋时安,是否也以此名义随便就见了?”心月问道。 她感觉现在六殿下对宋时安的态度是——急急急。 但又似乎,有些扭捏。 “这……”魏忤生稍作思忖后,摆手道,“再说吧。” ……… 营房里,宋时安正在盏灯下,提笔写字于一份奏疏上。 一旁的三狗,帮忙研墨,并不自觉的流露出欣喜之色。 “你看起来很高兴啊?”宋时安停笔,抬起头问道。 “是啊,今日粮饷,我得钱四千五,布五匹,粮三石,过些日子就发到家里,弟弟妹妹都能制新衣穿了。”想到这里,三狗的喜悦就溢于言表,“六殿下真好啊。” “是六殿下出的钱吗?”宋时安问。 “不知道,但此前出征,从未有这额外的犒赏。六殿下来了就有了,想必是殿下向朝廷为我们力争的卖命钱吧!” 卖命钱。 就连一个兵卒也知道此行凶多吉少啊。 “刚才我在外面,还听说殿下亲自下行伍,与兵卒一同坐在地上吃粗粮,还过问我们的家长里短,这般爱民如子的皇子,先前何曾见过啊?” 说到这里,三狗又连忙纠正,含蓄道:“当然,别的皇子咱也没机会看到。六殿下,也只是远远见过一面。” “会有机会见到的。” 看着他,宋时安笑了笑。 古代人还是淳朴的,但凡有上位者把他们当人看,忠君爱国又有何不可? 就在这时,营房之外,突然有了谈笑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一位兵卒急促敲门。 连忙的,三狗过去开门。 “六殿下巡视营房至此——”兵卒通报。 三狗当即身体一紧,完全的僵硬了。 宋时安,缓缓起身。 而这下一刻,被拥簇着、身披黑袍大氅的六殿下摆了摆手,作出不必相迎,只是来与部下谈心的样子,低下头,亲自的进了简陋的营房里。 仿若领导下乡。 他的两侧,最近的是心月。然后一左一右,则是校尉和主簿。 三狗连忙单膝下跪行握拳军礼。 “下官,参见殿下。” 走上前,宋时安双手作揖,深深的行了一礼。 搞咩啊,这样就像是在慰问小卡拉米一样。 宋时安对他与六殿下的会晤,感到有些失望。 “这位就是名满京城的解元宋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魏忤生终于见到了这一位让他神交已久的狂傲解元。 跟想象中相比,多了一丝沉稳。 至于面容,一向是苛刻的心月,也说是英俊,那真是名副其实了。 不过这一次的见面,确实是不如他所愿。 但作为皇子,单独去见一位区区七品官,是有一些不够矜贵了。 所以,只能借着巡视每个人的机会,跟他完成第一次的见面了。 “谢殿下。” 宋时安敬重的回应。 神色,并未有任何的波澜。 确实是得体妥当。 可是, 他一点都不期待见到我吗? “请君暂上云霄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别人都以为是酒后狂语,但敢来朔风,亦证明了宋公子的言行合一,豪情胆气。” 不管了,保持着继续拉拢宋时安的态度,魏忤生在其余人面前,有意的抬高道:“想必宋卿,一定是为建功而立而来。” 宋时安双手行礼,看向对方,眼神无一丝游离,道: “时安,为殿下而来。” 第五十八章-策略 宋时安的双瞳平静无比,而魏忤生却因为这一句话,被激荡了心中涟漪。 脸上那表演出来的笑容,也不由得一凝。 虽然下一刻很快就恢复过来,但那一瞬间的无措,完全泄露。 仿佛,就像是在等这句话一样。 “朔风危机,殿下贵为皇子,却愿主动请缨。此等‘虽万千人吾往矣’的豪情,下官深受砥砺。” 紧接着,宋时安做出了补充。 身旁的朱青和秦廓,对于宋时安这种当面的马屁,感到意外的不反感。 对上恭维是常态,谁人都会如此。但眼神和表情,很关键。 小人之所以是小人,就是眼角和嘴角,将谄媚的情绪无限放大,进而显得卑劣贪婪。 而宋时安不同在于,态度,言语,文采都能看出恭敬,却给人一种尤其自矜的气度。 “不愧是我大虞男儿。”魏忤生将手搭在宋时安的肩上,相当认可的拍了几下,眼中满是欣赏。 接着便是家长里短,嘘寒问暖。 相当的公式化。 而在临走前,魏忤生还对他投以了笑意:“虽万千人吾往矣,我喜欢这句话。” 随后,魏忤生便与众人离开了。 包括那个那天‘女扮男装’的女侍卫。 刚开始还没认出来,但那个脸型的眼神,宋时安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 虽然不懂为什么在自己想要去朔风之前,六殿下就有见他的打算,但至少宋时安清楚——这魏忤生,对自己很欢迎。 “堂尊,我竟然也能见到六殿下,而且那么近……” 三狗现在都还没有实感,与六皇子的距离,仅仅在咫尺之间。 “你觉得六殿下如何?”宋时安问。 “标下如何去敢说殿下如何。”三狗在叠甲后,小声道,“但真是英俊,亲民,完全让人感觉不到杀气啊。” 三狗刚才,也只是为他的身份而惧。 但并未有过那种看一眼,对方就可能觉得冒犯,把他杀了的威严感。 “确实。” 宋时安也是这样认为的。 皇室之中,中平王他见过,也属于是帅的,但阴柔了一些,深邃了一些,完全不若这位六殿下阳光。 但愿他本人,也是暖男系的吧。 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人,可不好伺候。 当然,宋时安也不会去伺候。 他,要开启自己的从龙之路了。 在六殿下走了好一会儿后,宋时安将写到一半的奏疏,其中的纸张抽出,而后直接放在了烛火上,一点点燃尽。 一旁的三狗看的有些不解:“堂尊写了那么久,何故烧掉?” “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三狗连忙闭嘴,老实了。 侍卫不同于秘书,尤其是临时的,既然算不上心腹,那就不能与之有任何的透露。 虽说这也算不上什么有价值的秘密。 原本他打算的就是,在行军途中给六殿下上奏疏,就像是面试那般,投放简历。 但现在他如此渴望自己,那一切都没必要了。 “我出去一会儿,守在门口吧。”宋时安对他说道。 “可是都统的意思,是让标下随时守护堂尊啊。” “他的意思是行军之后,保障我的安全。军营之中,有何危险?” “……是。” 宋时安没做多余的解释,便直接离去。 三狗则是乖乖的守起了门。 毫无顾忌的,宋时安前往了中郎将营房。 门口是执戟的精锐护卫,其中一人面无表情的问道:“何人,何事?” “朔风县令,请见殿下。” 宋时安道。 “大人稍等。” 对方得知后,其中一人立刻前往通报。 很快的,他便出来了,抬起一只手:“大人。” 宋时安双手抬起,做法国军礼。 对方上下摸索,确定没有携带任何利器后,便将宋时安放行。 就这样,他脚步平稳的,走向了里面。 宋时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面试的时候,紧张的手都打哆嗦。 作为小村做题家,他确实是很刻苦,很能考,但比起那些小学的时候就能拉着老师聊天的城里孩子来说,会差很多自信,多些许怯场,与人交际的能力,更是天然的短板。 但人,都是逼出来的。 社交,口才,普通话,以及尽可能减少倒装句的使用,宋时安在后天付出了极多的努力。 终于,达到了面对一众领导,也能够实现长篇脱稿发言的水准了。 当然,现在自己要去单独见的,可是副藩王级。 干就完事了。 稳重的,宋时安走到了门口。 站在门外的,是那名腰间配剑,眼神肃杀的女侍卫。 跟三狗一样,体型也不算魁梧。但同样,肌肉的线条,哪怕是穿着衣服,也能够感觉得到,她绝非手无缚鸡之力。 宋时安,双手握拳对其行礼。 心月侧身,留出位置。 在宋时安进入后,她把门关上了。 而在其内,有一张铜案。 案前的魏忤生,早就起身,翩翩羽立,面带笑意。 “宋卿,此行你为我而来。” 毫无铺垫,魏忤生开门见山:“意思是,你有守城良策,要献于我对吧?” “是。”宋时安一点都不遮掩,回答道。 阶上的魏忤生,与阶下的宋时安,两个人看向彼此。 对方带着笑意,而宋时安,则是一丝不苟,郑重其事。 “好。”魏忤生知道对方是聪明人,自己也就不装傻了,道,“你的献策倘若可行,我将付诸大权于你,并绝对信任。” 一个七品的县令,对于这场战争,什么都不是。 这个身份,做不了任何的决定。 他需要六殿下的背书。 “当然,权我能给你,是否能够御下,让底下的人信服,就看你的本事了。” 你要袈裟我给,但妖魔鬼怪,只能由你自己退却。 “在下明白。” 宋时安看着对方的眼睛,严肃的问道:“有一点,我能与殿下达成共识吗?” “你说。” “此去,倘若以常规守法,朔风必失。吾等,皆要死无葬身之所。” “是。” 魏忤生毫不犹豫,答道。 “既然殿下与时安,都抱有必死的决心。那是否意味着,令行禁止,无所不可。” 再一次,宋时安问。 “是。” 魏忤生这次回答的并未那么迅速,但也干脆。 “为守住朔风。” 双手握拳,抬头看向魏忤生,宋时安果决道:“愿殿下,替时安抗住诛灭九族之罪过。” 第五十九章-请放心 魏忤生的笑容,顷刻间消失。 宋时安的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 两个人的视线,依旧相对。 缓步的,魏忤生走下来台。从宋时安的身边而过,踟蹰徘徊。 “殿下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宋时安也侧过身,看着似乎有意要回避自己的魏忤生,并未就这般放过他。 双目下沉,魏忤生停下脚步,依旧是对着空气,道:“此行,能够守住只有奇迹。我所愿,宋卿知否?” 宋时安没有说话。 “你知道,但你不敢说。” 魏忤生嘴唇微抿,而后娓娓道:“嘉瑞二十七年,陈美人,也就是我的生母生下了我。那时,我是双脚先出来的,难产了一晚上,母亲活活痛死。而她,又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嫔,所以从我诞下的那一刻,就被视作‘诅咒之子’,陛下对我厌恶至极,故取名‘忤生’,无字。” 这是众所周知的。 “陛下弃我于何宁宫,从此再未过问。生母卑微,娘家无权。自她死后,宫里的俸禄月钱就此断了,宫女太监,也都投奔了其余妃嫔,只有一个老宫女养着我,节省用度,花钱找皇宫里的乳娘,等别的公主吃完,我才能有奶吃。” 这是,外人所不知的。 宋时安低下了头。 没想到六殿下过得也不太容易。 皇宫绝对不是抠搜,而是对皇帝的绝对敬畏。 皇帝的心思不敢猜,那就只能顺应他的表现。 月钱俸禄谁敢不发? 陛下对诅咒之子,太狠了。 或者说古代的皇帝,基本上都是变态的。 汉文帝,被抬得那么高的一个皇帝,对子嗣后宫,也可谓是薄恩刻薄,手段残忍丝毫不弱于这位虞帝。 “后来,是先皇帝的嫔妃,老婕妤张氏,把我收到了宫里。” 谈到那位不是亲祖母,而胜似亲祖母的女人,魏忤生语气里也生出了一丝的思念:“或许是陛下还忘了有这么一个忤生,并未加以干涉。成长后,老婕妤送我去国子监,跟着师傅们读了书。一直到现在,也算是富贵。” 当然,皇帝还是没有把忤生当一会儿事。 二十二岁这个年龄,按理来说孩子应该已经要上小学了。 宋时安不同,虽然他也过了二十,但纯粹是诨。 再加上宋靖也有意,让他考上了举人,家里操作操作后,再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姻亲。 “若非此次出征,我与陛下仍从未有过一次对话。” 缓缓的转头,看向宋时安,他冷冽的开口道:“我若向北,战死在朔风。陛下,定会率群臣,以王公之礼国葬。” 这,就是魏忤生的愿望。 宋时安不语。 “宋卿。” 魏忤生盯着他的眼睛,诘问道:“此去,倘若按照你法,却依旧未守住城。那是否,我死都要背负成山的罪名?” “是。” 宋时安,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但之所以他要这样说,是因为抗这个‘犯诛灭九族之罪’的人选,除了魏忤生,再无他人。 母妃死了,且出身平民,并无任何后台。 皇族身份,就算再怎么闹,顶多就是把国家的根基搞动摇了,凉州的人ZF了,大虞危亡了,仅此而已。 难不成要诛魏忤生的九族? 唯一的损失是什么呢? 就是死后,没有王公之礼的国葬,进不了皇室的坟,得不到父亲的认可罢了。 非常细微的一件小事。 但小事,也是古代在某些时刻,极端芥蒂的。 为名死,为君死。 说的就是这种看不到,却充满了神性的东西。 “殿下。”宋时安毫无畏怯,当即便反问道,“倘若守下来了,是不是便一笔勾销了?” 古代的政治斗争,不是说谁家儿子逛了几次窑子,谁跟自己的嫂子有染,甚至说谁贪墨了几十万银子,谁里通了敌国,就能够当成把柄,将对方置之于死地的。 初看历史的,经常会有一些疑惑,为什么连这种人,皇帝都能够忍?为什么做了这种事情,还能够不杀?难道皇帝被完全蒙蔽,什么都不知道吗? 孙司徒狂不狂? 当着皇帝的面,辱骂勋贵之子是‘庶子’。 勋贵和皇帝,为何不置之死地? 做不到。 也没必要。 同样, 只要能够守住朔风,让姬渊退兵,暂保太平,为反攻拖延时间,哪怕是魏忤生在北凉杀‘忠臣’都把刀砍卷了。 事后一结算,砍的全都是国贼。 这,就是大势。 “你说的对。” 魏忤生也认可宋时安的话。 但是,他还在犹豫。 “为何,我们不能带着荣光回来。为何,就一定是壮志牺牲?”宋时安再一次的反问。 “说。” 魏忤生对宋时安的策略,完全好奇了。 缓缓行礼,深鞠一躬。而后,宋时安便将自己的一系列计划,完全告诉给了这位皇子。 毫无保留。 而听着听着,魏忤生不禁生出了一丝的冷汗。 看着这个人,他感觉到,对方不仅仅是狂。 还有一点,极端。 但非常让人痛苦的是,这些明显大逆不道的话…… 他竟然完全能够理解。 甚至,动心。 “陛下给予殿下的,只有一千禁军。麾下的兵卒,健全者不足一万。能调度的资源,只有一个郡…不,半个郡。” 最后总结过后,宋时安说道:“仅凭如此,何以对抗姬渊?” “可若行此举,你的九族呢?”魏忤生问。 别管这有的没的。 “所以,只有殿下您能抗。在下不是不愿抗,是不配抗。” “诚然。”魏忤生忽然,有些黑色幽默道,“本以为你说的是,或有牵连九族的罪状,原来每一条单列出来,都能诛一次九族。” “九族也能因此富贵鼎盛。” “我还需要你最后说服我一次。” 魏忤生抬起手,继续的对他面试。 理由,已经很充分了。 他说的这一些法子,可以说只要能够完全落实下来,有相当大的概率能够守住城池,等到姬渊退兵。 当然,重在过程。 最难的,也是过程。 “为国战死是最大的体面,生前哪怕有冒犯之举,但赤诚之心不可污。” 说的就是以身殉国,罪减一等。 哪怕你是个傻逼,只要最后你的结局是战死,生前罪孽,都能尽可能抹去。 “不不。” 魏忤生摆了摆手,道:“倘若以此心态,怕是做不了这些逆天而行的伟业。” 他这样一说,宋时安笑了。 然后给予了他,最有力的理由: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第六十章-点军 “殿下,那在下就告退了。” 在一切都已决定妥当,对着魏忤生行礼后,宋时安转过身离开。 但忽然的,他停下了脚步。 缓缓转过身,看着对方,眼神出现了一丝的犹疑。 “时安,你我百无禁忌。” 魏忤生见他欲言又止,随开口道。 “为殿下做刀,时安心甘情愿,并且引以为荣。” 看着他的眼睛,宋时安尤其认真道:“刀的锋利很重要,但持刀人的手如若不稳,也杀不死人。” 他的话,如若由其他人来说,那就是冒犯。 臣子,就是给君上做刀的。 艰难险苦,也必须甘之如饴。 从来没有人敢对上要求,君上的手要稳。 可魏忤生,并不生气。 他非常清楚一点。 此次,按照他的策略来说,执行的过程的确是最难的,拿了权的宋时安,要做很多极端困难的事情。 但最重要的人,不是他。 是魏忤生。 他若扛不住压力,在上怒来袭时,中途就把宋时安给卖掉了,那一切也就是无稽之谈了。 还哪有什么死后洪水滔天云云。 宋时安,的确是需要安全感。 他有一揽子计划,不管如何,他拼了命也会施行下去。 如果输了, 我计不成,实乃天命。 大不了骂骂贼老天。 但要是队友背刺了我,把锅全甩给我了,还中途把我给下了,那魏忤生,你的浮木就不保了哦。 宋时安,需要绝对的信任。 注视着他,良久良久后,魏忤生突然高声道:“来人。” 宋时安愣了一下。 这家伙,不会是要抓我吧? 下一刻,一名亲卫进来了,抱拳行礼:“殿下。” “取一壶酒,两个盏。” 魏忤生下令。 “是殿下。”绝对要服从命令的亲卫先握拳答应后,而后抬起头,小声提醒道,“但殿下,军中不允许饮酒。” “去拿。” 魏忤生毫不犹豫,道。 这一行为,倒是让宋时安有了些好感。 倒不是说这一点小的违禁,就能够看出他的魄力了。 但以小见大,还是可以的。 过了一会儿后,亲卫提拎着一壶酒进来。将酒置于了案上,然后从兜里掏出两个酒樽。用本就不怎么干净的袖子,擦了擦。 军中朴素,哪怕是将军,也得稍微低调一点,所以就没有什么太多的仪式感。 “退下,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心月除外。”魏忤生道。 “是。” 那女孩原来叫心月啊。 不过宋时安更加在意的是,殿下整这么神秘的要干什么,说事就说事,还把酒拿来了。 依依妖妖的,难搞哦。 当着宋时安的面,在案上,魏忤生把酒樽摆好。然后,将郎酒倒入樽中,快要斟满。 宋时安走近过去。 下一刻,魏忤生把剑从腰间陡然抽出。 有一瞬间,宋时安本能想躲。但强行的化作镇定姿态,一动不动,仿佛相当有深沉一样。 “宋卿,请吧。” 主动的,他把剑横着推到了宋时安的面前。 “过蒙殿下垂青,时安愿以死相报。” 拿着剑,宋时安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从手心而过,划出了一道口子。 而后,手掌垂下。 浓稠的血液,顺着手指,缓缓径流,滴答到酒樽之中,瞬间化开,清冽的郎酒,被浅染上了一层绯色。 两樽酒,是同样的。 紧接着,宋时安递给了他。 殿下更是果决,没等光滑的剑锋上血液滑落,便直接一抽。 两人的血,融在酒樽里,将原本的透明,变得更深。 紧接着,两人各自端起对方面前的那一樽酒。 彼此的,一饮而尽。 “君不负我,我不负卿。” 魏忤生知道,说什么都不能够让他有绝对安全感。 那么,就见血吧。 “谢殿下!” 宋时安最后的握拳行礼后,坚定的离开了这里。 很快,心月便走了进来。 见到魏忤生手上的血,而后掏出了一条随身携带,用以包扎的干净纱布,递于对方。 接过纱布,脸色毫无改变,嘴角还带着笑意的魏忤生,一边随意的缠着,一边喃喃道:“宋时安,你是我的刀?还是,我是你的刀?” 而迅速回到营房的第一时间,宋时安在用清水洗净伤口后,立马拿了石灰水杀菌消毒,最后又以干净的纱布缠住伤口,一圈一圈。 同时,嘴巴里骂骂咧咧:“ws,你最好洁身自好,身体健康。” ……… 翌日清晨,校场点军。 在准备牛羊祭祀之时,于角落的中平王,凑近到晋王的身边,压低声音,小声的说道:“就在前一日,赵毅和叶长清四处凑钱,吴王府里,也有车马不断出行。最后,所有的钱粮布,全部进入了军营。” “我知道。” 晋王的眼线自然比中平王的更密集,在凑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得到了情报。 “昨日,全部都分发给了此次随军的家属。”魏翊渊有些严肃的说道,“四哥,这是以何种名义犒军?” “自然不可能是朝廷。” 晋王判断说。 “那以个人却悄无声息,故意收敛?”魏翊渊明知故问,“四哥何为?” 晋王脸色沉了沉,道:“连我们的探子都知道的事情,陛下怎会不知?” “那就是明确要争了。”抓着晋王的胳膊,魏翊渊极其严肃道,“四哥这样做,是在挑衅你啊,二哥。” “看陛下如何。” 晋王确实被惹到了,但依旧是沉着如水:“陛下如若不言,那便是对我们的偏袒。如若嘉奖了子盛,我们也捐钱捐粮,有何不可?” “凡事皆慢四哥一步,处处被其抢先,何故如此?” 魏翊渊明显的急了。 然后,晋王便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子尚,切莫急切。不做错便是做对,信二哥,好吗?” 魏翊渊闭上眼,抿着嘴,做了个深呼吸后,错开视线,双手握拳,不悦道:“是。” “殿下,祭祀开始了。” 太仆令司马煜在二位皇子谈完,已经都不说话了,才走了过去,开口道。 晋王微笑的点了点首,并伸出一只手:“司马大人,请。” “殿下,请。” 二人就这样,一起的上了祭坛。 一千禁军,听起来好像微不足道。但一千人聚起来,尤其是全员黑色玄甲,整齐划一,亦是乌泱一片。 立于台上的晋王,正打算转身祭祀。 忽然的,他察觉到了在军前第一人魏忤生。 然后,就是他身后第一排之中的宋时安。 奇巧的是,两个人的左手上,都缠上了一圈圈纱布。 第六十一章-出征 牛、羊、猪三牲齐全。 祭祀台上,三只硕大的兽颅,还发散着浓烈的腥臭。 太牢,古代最高的祭祀仪式规格。 通常用于重要的军事行动。 上一次赵湘出征便是太牢,而且由皇帝亲自检阅。 这一次规模虽小,但毕竟由皇子亲征,又是一场必败的援救,如今的嫡长子晋王也亲自祭祀了,无不显示朝廷的重视。 “一拜大虞历代先祖!” 站在一旁,手持数尺鎏金铜杆,顶端是几缕散珠礼器的司马煜,至下而上挥动。 缓缓的,晋王跪在祭祀台前,匍匐一拜。 校场军士,单手持兵器,集体单膝下跪。 “二拜大虞三千神灵!” 司马煜挥动礼器。 再一次的,跪拜匍匐。 “三拜大虞河山,佑国泰民安!” 最后一次叩首完后,晋王起身了。 将酒樽握在手中,缓缓转身,面向所有军士。以洪亮声音,高亢道:“齐贼姬渊,祖上不过是一介马夫,窃取了一蕞尔小国,靠南袭北掠,两面三刀,将北地裹挟,意图作乱天下。还敢侵我强虞上国,焚我城池,杀我百姓。此番,必兴正义之师,抗敌**里之外!” 说罢,他提起酒樽,面向众人,敬过之后,缓缓的洒下。而后,道:“不破贼寇,誓不还家!” “必胜!必胜!必胜!” 所有人,同步的以枪尾坠地,齐刷刷的发出咚咚声响。 此时,祭祀台两侧彪形大汉重重擂鼓。 校场一时间尘烟纷飞,呼声震天。 而后,军队便在鼓声里,齐整的出营。 晋王走下祭祀台,去到了魏忤生面前。 “参见晋王殿下!” 身着铠甲,腰间别了配剑的魏忤生,单膝下跪,握拳行礼。 “忤生请起。” 晋王笑着将其搀扶起来,接着主动的俯身,替他拍了拍裈甲下面红袍的灰尘,尤其亲和的说道:“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拘礼。” “是,殿下。”魏忤生郑重其事回应。 “此去朔风,艰难险阻。我特意求此护符,望能护忤生周全。” 晋王拿出一个装着护身符的锦囊,放于了魏忤生手心。 “谢殿下,我一定好好珍藏。” 魏忤生珍重的将其别于腰际,并激昂道:“忤生此行,必替我大虞肝脑涂地,忘身杀敌。” “嗯,我的好弟弟。”晋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等得胜回朝了,我定亲自为你接风。” “忤生再谢殿下!” “去吧,望你早日得胜凯旋。” 就这样,魏忤生转身离去。 融入了军队之中。 在校场口,营盘马厩处,心月早就立于一匹血红宝马旁,提前等待着。 走过去,魏忤生将护身符随意抛出。 心月抬手接住,然后打开手心:“这是何物?” “送你了。” 魏忤生跨在马镫上,流畅的翻身上马,面无表情的摔打马鞭。 “……”心月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华丽的香囊,表情有些微妙。 但还是收下了。 接着二人快马往前,逐赶排头。 晋王和中平王,目送着大军逐渐完全离开。 “二哥你刚才跟忤生说了什么?”中平王问。 “寒暄客套了一下。”晋王道,“说等他凯旋,我会为其接风。” “如若真的有凯旋,也算是给了他一个投向我们的契机。”中平王打趣的笑了笑,“但这一句话,就想抵四哥的倾尽家财,未免太难了。” “或许吧。” “明日,我打算邀请司徒长子入府,试探他的想法。”中平王说。 “可,如若扬州孙氏表明意愿,就把孙恒拉进来。” 虽然孙恒才华平庸,但孙谦还未成长,暂且就先让哥哥入局。 吴王在动,晋王也不会坐以待毙。 但不是不动,是缓动,慢动,优动,有次序的动。 “二哥,虽然这个不现实。” 魏翊渊看向他,说道:“如若忤生回来了,我们定然要全力争取的。那到时候,就一定得劝孙氏和他和解了。” “孙氏与宋时安和解,跟忤生活着回来,哪个可能性大一点?” “…也是。” 魏翊渊这才意识到,这两个都是不可能事件。 “但我,还真挺盼望忤生凯旋。” 校场要出征的士兵,一个不剩时。面对此地空余的土黄色尘雾,晋王忽然感叹道。 坐天下,也得要有天下可坐啊。 ……… “堂尊,请上。” 在准备上马之时,三狗当即就像是一颗石头一样,缩趴在了地上,给宋时安当垫脚马镫。 原本想把脚踩上去的宋时安稍作犹豫后,收回了脚:“你起来。” 三狗不懂,站起身后,问道:“堂尊何故?” “双手托着。”宋时安道。 接着,三狗照做了。 然后,宋时安将脚踩在了他的手掌上。对方用力托起,他也顺利的上了马背坐下。 他无意在这个封建世界普及民主,但搞这种事情,还是有些生理上接受不太了。 或许他以后就会变了。 或许他一直都是这样。 宋时安骑着马,三狗就护卫在身旁。 其实骑马这玩意,宋时安是完全不会的。但一些原来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在的。 骑上,就基本上彻底适应了。 从军营的校场出来后,大军行进到了中轴的天街之上。 古代首都的中轴路,那是非常宏伟的。 宋时安粗略估计一下,至少有一百米宽。 供数万大军行进,亦行云流水。 而这区区千人,在排宽之后,队伍长度都显得有些‘寒酸’了。 虽然皇城的富家子弟比外城的平头老百姓要矜持,不会太过于热情激动,但今日送军的人,还是有不少。 道路两旁虽没有形成拥堵,不过也不算稀疏,每隔几步都有人站着。 不时的,还有人露出夸赞笑意,对随征军队开口鼓励。 直到在行军到某处时,道边一位半LS子的魁梧壮汉,突然擂起重鼓。 众士兵和皇城居民一齐的看了过去。 “这不是夏将军吗?” “是夏将军!” “将军为我们击鼓壮行呢!” 士兵们见到夏醇,都感觉到亲切,这鼓擂的,更是感动至极。 作为勋贵后代,能够和士兵打在一起,体恤士卒,甘愿风餐露宿,同生共死,做到了于军中人人爱戴,哪怕打的败仗有点多,谁又会去责怪他呢? 你非要说战死的那些人没办法发言,那也没办法。 见到这位LS将军,魏忤生主动拱手握拳,笑着致意。 在皇城之中行军,本以为只有这唯独的插曲。 但在中段后,聚在一起的宋府的好几十人,见到宋时安后,一下子就哄围了上去。 江氏更是直接就跑到了他的马下,拉着宋时安的手,泪眼婆娑:“儿,千万小心,千万小心啊!” “放心的娘,我会的。”宋时安在江氏面前有意隐藏左手于另一侧马身,不将伤口被其发现。 “请小心。” 宋策对着宋时安深深鞠了一躬。 宋时安对其微微浅笑,接着在路过身边时,‘居高临下’的宋时安,用手在他和一旁的宋沁头上,温柔的呼噜了几下。 “骗我的事情还没完……”咬着嘴唇,宋沁小声的骂道,“你给我等着。” 你还傲娇上了。 “散开吧娘,景明,小妹,不要阻碍大军行进了。” 在宋时安的劝说下,他们也不舍的退回了路边。 站在正中央的宋靖,凌厉的看着宋时安。 在二人视线交汇后,彼此点了点头。 这一幕,心月远远的看着。 然后有些惊讶的发现。 朱青和秦廓都是军功上位,一个是平民,一个出自小官僚家庭。 此番行军,就只有一个宋时安是皇城户口。 那他,确实值得尊重。 而在军队总体安静的出了皇城大门的那一刻,仿佛整个盛安的老百姓,全部出城来了。 一眼望去,百步宽的中轴天街,除开行军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可谓是熙熙攘攘,比肩接踵。 幸而挤到了前排的百姓,则是纷纷箪食壶浆,朝着士兵手上硬塞食物。 “孩子,快趁热吃。来,兜里再多塞几个。” “好儿郎,多杀几个齐贼!” “六殿下,请你庇佑我大虞子民!” “男儿何不带虞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还有人对着宋时安大声吟唱他的代表作。 不得不说,人民群众的情感都是朴素。 但宋时安,是真的吃不下了。 手里拿着个热馍的他,一边笑,一边摆手婉拒。 然后,望着这些热情的子民们。 他清醒的知道,世家大族,勋贵国公这些确实是从龙之路的强大助力。但当前,能够让他们活命的,一定是这底层的万千黎民。 只要我和魏忤生活着回来,从盛安的这条大道,迎着民意走过。 谁能杀我? 谁敢杀我? 他笑了。 而在这时,宋时安突然注意到,在路边的人群之后,还站了两名女子。 二人身着素雅,但其中一人一眼看得出,绝非庶民。 更重要的是,二人都带着白沙帏帽,遮挡住了面部。 你搁着装鸡毛呢? 宋时安流露不屑。 下一刻,其中尊贵的一人缓缓从中间揭开纱,露出脸颊。 哦,是孙小妹啊。 见宋时安看见了自己,孙瑾婳露出真挚笑意。而后双手交叉,放于腹前,浅浅鞠躬,行了一个主动示好的颔首礼。 宋时安也看向她,回了一礼。 第六十二章-聚集 军队开拔几日后,便是华皇后诞辰。 因为不是整数的大寿,再加上值此时艰,不宜大肆操办,所以皇帝特意下令不设宴席,不收群臣贺礼。 但在皇宫之内的园林里,还是稍稍团聚了一下。 哪怕是体弱多病的肃王,今日也来了。 每位公主和王妃,都向皇后献上了自己亲手所作的刺绣,表达孝心。 “这吴王妃的手作,还真是有点巧思啊。” 抚摸着一件绣袍上的华美织纹,华皇后笑着称赞道。 连忙的,吴王妃含羞的行礼回应:“谢母后赞赏,妾还需尽心努力。” 一旁的晋王,稍稍看向那边。 而站在一边的晋王妃,也稍有紧张。 “不错不错。” 说完,华皇后又对晋王妃所绣之物,赏了赏后,忍不住的笑道:“傻孩子,这九凤图,是你一针一针绣出来的啊?” 吴王妃的绣,尤其精。 但晋王妃这边,则是绣了正反满面,目之所及之处,全是各色的绣线,十分充实。 “小妇不若吴王妃手工精巧,手法粗钝,所以只能埋着头,多绣几针了。”晋王妃老实道。 华皇后伸出了手。 晋王妃弓着腰,靠了过去,将手也伸了出来。 握着她的手,华皇后看着指尖一处处的针眼,露出心疼的表情:“是九凤图太密了,你手也是巧的。下次诞辰,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 “小妇在孝心赏,不敢糊弄母后。” “哈哈好,真是好孩子。” 原本被夸赞的吴王妃嘴唇微微一抿,看向了吴王。 吴王用微妙肃然的眼神提醒,对方才恢复浅笑,没将情绪写在脸上。 “宫里的桃花开了,你们陪本宫去赏赏花吧。” 说罢,华皇后便起身了。 而离她稍微远一些的吴王妃反倒是先一步,走到了她的身旁,扶着手臂,陪伴皇后同行。 晋王妃则是自觉的站到一旁,跟随其后。 然后,肃王妃和中平王妃,也跟在其后。 此处,只剩下了皇帝和一群站立的皇子们。 “肃王。” 皇帝看向一位身材瘦削,皮肤白皙过度的高个皇子,道:“你风寒未好,去与母后问个安,就早些回府吧。” “是,父皇。” 肃王对着皇帝行了一礼,而后便离开。 陈宝则是直接过去,弓着腰陪同着他。 “陈公公,劳烦你了。”肃王微笑颔首。 “肃王殿下折煞奴婢了,请。” 陈宝也离开后。 此时,皇子里只剩下了四位。 晋王魏翊轩。 吴王魏翊云。 中平王魏翊渊。 以及年仅九岁的长沙王魏翊寻。 “设坐。” 坐在最中间的皇帝,随意吩咐。 接着,太监们便移来了四张比起皇帝那张稍矮、稍小的靠椅,扇形的摆开。 “晋王殿下,请坐。” 在太监的‘安排’下,晋王坐在了中间两张里,靠左的一张。 “吴王殿下,请坐。” 中间靠右的位置,由吴王坐下。 大虞左为尊,皇室家庭聚会里,一向如此排序。当然,就算有这样的潜规则,皇子也不会主动去对号入座。 两侧的那就没有必要区分尊贵了。 中平王挨着晋王,长沙王最右。 “魏翊寻。”一开口,皇帝就找到了那位最小的九皇子,问道,“孙师傅(国子监大学士孙康),最近让你背的是哪篇文章?背一背。” “遵命,父皇。” 脸蛋婴儿肥般稚嫩的魏翊寻站起身行礼后,主动开口道:“君子曰,学不可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相当流利的,基本上一次都没有停顿的,魏翊寻将这篇文章,完整的背了下来。 而且全程,没有一个错字。 如此伶俐的口齿,准确的句读,诸位皇子在同龄时,都做不太到。 所以晋王和吴王,同时的侧目过去了。 当然,脸上都是兄友弟恭的微笑。 皇帝也笑了,不过对他的,只是一些对孩童的宠溺:“这篇《劝学》,你是如何理解的?” “回父皇。” 魏翊寻相当自信的开口道:“翊寻以为,劝学是宋生对于天下读书人的建议。不管是否要考取功名,作为君子,都应该读书。书,能领悟到先贤的智慧,能开阔视野,哪怕是行同样的万里路,但是否读过书,从中得到的感悟和理解,都是不同的。而且读书,应当沉下心来,戒骄戒躁。不然就像是螃蟹一样,哪怕有八只脚,还是要窃住蛇鳝的巢穴,就是用心太浮躁了。” 说的非常清晰。 作为一个九岁的孩童,哪怕是有师傅教他这样说,也十分了不起了。 “那‘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这句,你又如何以为的?”皇帝又问。 “回父皇,翊寻觉得这句的意思是,作为学生,虽然是由老师教的,但也可以超过老师。” “那子能超过父吗?” 魏翊寻稍作思考后,回答道:“按照宋生所言,子也能强于父。因为学,就是不断的累积。子能够所看到的书,总会比父亲多。” “那翊寻,能够超过父皇吗?” 露出和蔼笑容,皇帝打趣的问。 听到这个,魏翊寻一下子就愣住了,当即不知所言。 连忙的,晋王起身,作礼替魏翊寻解释道:“何人都不可能超过父皇。” 听到这个,皇帝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露出了有些扫兴的表情,压了压手:“都坐下吧。” 二人,也就重新的落坐了。 “这宋时安,确实是有些才华。治世还没看出来,但治学本事肯定不错。”皇帝点评的说道,“此番北凉陷于危困,也是自愿提出为朔风县令。倘若这次能回,是要好好用他的。” 众人皆点头。 “但如若没回。”皇帝思索道,“也得给宋家人一些奖赏,把他那个弟弟…叫什么来着?” “回父皇,叫宋策,今年的举人。”吴王道。 “对,宋策。”皇帝感叹的说道,“宋时安虽是庶子,但人家也是为我们魏氏死了人。没回来的话,就把宋策往上提一提吧。” 战死补偿很正常。 但并非是所有人都有战死补偿的。 不然那些儿子多的,全送到战场死了,就能封到国公了? 一个看死者地位,一个看皇帝心情。 皇帝心情,甚至是为主的。 所以大家都看得出来——皇帝,喜欢这个宋时安。 “对了,这次出征前忤生跟朕说了。” 皇帝突然开口,还是提到这个名字,除了魏翊寻,其余人同步心口一紧。 “他说子盛为了将士们,把家财都捐出来了,还不想让朕知道。” 中平王,耳朵都立起来。 晋王,也神情认真。 吴王本人,则是十分的忐忑不安。 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上。 看着皇帝,不敢开口。 直到,皇帝罕见的对除了魏翊寻这个小孩子以外的其它皇子,露出了认可的笑容:“子盛,你干得非常好。” 话音落下,吴王轻握着袍的手,激动到微微颤抖。 强忍着情绪,他站起身来,双手握拳行军礼,坚决道:“为父皇解忧,是儿臣本分。” 第六十三章-真的死定了 “二哥!” 出皇宫的夹道里,和晋王一起快步走的魏翊渊,因为对方的不动于衷,提高声道。 “出去再说!” 晋王瞥了他一眼,有些严肃。 魏翊渊没办法,只好和他一起出了皇宫。 而在宫门口不远,二人就停下了脚步。 “二哥,你听到父皇怎么说了吗?”魏翊渊故意激道。 晋王脸色沉了下来:“当然听到了。” “既为军队捐赠家资,为何悄无声息?做了,那就说出来。既是好事,更应褒奖。子盛你是老实孩子,一味损己利国,别人可看不到你的好。” “四哥他是老实孩子吗?他就不是!” 提起这个,魏翊渊便相当激动的说道:“以前在崇文馆读书,他非要带我们出去打猎,然后第二天国子监的师傅抽背文章,就他一个人背出来了。你还记得他的小宫女怎么说的?四哥打猎归宫后就通宵读书,一直到大半夜。你说,他这能是老实孩子?” 他老实个滴答! “说这做什么?就说现在的。” 对着魏翊渊一瞪,稍微‘警告’一下,让其冷静后,晋王说道:“这件事情,是他做对了。但并不就意味着,我们错了。” “那二哥你说,为何我们就没错?”魏翊渊有点急。 他感觉到晋王和自己的方略,已经出现了问题。 “父皇说应当大肆褒奖,但并未公开提出,只是在这皇家园林里,与我几人谈过。” 晋王很稳,并且十分笃定:“只要陛下不说,那至少这民心,这人心,子盛就得不到。” “二哥。” 看着对方,魏翊渊也冷静了:“你说的对,陛下一直到现在,都是在偏向你。” 捐尽家资,只是得到了父皇一句‘你做的很好’。 甚至,没有公开表彰。 这一声来自父亲的称赞,可太贵了。 “那我们还有何忧虑?”晋王反问。 露出有些微妙的笑意,面对这位尊敬的嫡长子,魏翊渊也缓缓反问:“倘若父皇不想让四哥争,为什么要夸这一句?” “……” 一句话,直接将晋王说的怔住。 瞳孔,也震了一下。 拳头,慢慢的握了起来。 而此时,吴王也从夹道而出。 朝向二人,缓缓走来。 晋王和吴王的眼神,隔远交汇。 隐约的肃杀之意,仿佛将空气,都冻得清寒。 ……… “二郎。” 在寝宫里,走到坐在床上,正由宫女捶腿的皇帝边上,华皇后语气充满着费解:“你让我去偏袒晋王妃,你自己又对吴王说那般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见状,宫女缓缓起身,弯着腰退出了内室。 原本闭目养神的皇帝,徐徐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她。 “并非我要干政。”表明立场后,华皇后有些焦急道,“你若偏袒晋王,那就早立晋王为太子,不要让吴王有那种心思。太子若立,他也甘心辅政了。现在,你偏袒晋王,又夸奖吴王。这,不就是逼他们两个相争?” “朕,就是要让他们争。” 皇帝话语若泰山般坠地,砸得皇后心头一震。 抬起手指,对着地面,伴随着铿锵有力的一字一句,他也重重的指下:“朕,就是要让他们争个你死我活。” “朕,就是要让他们争出个输赢。” “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这个皇位不抢,他们是得不到的!” “可这是你的亲骨肉啊!他们是亲兄弟啊!” 有些痛苦的发出颤音,华皇后悲怆道:“二郎,他们为何就不能和平共处呢?” 皇帝发出了一丝冷笑,反问道:“你问那姬渊,可否愿意和平共处?” …… “将军!姬渊——” 禀报的士卒话音未落,躺在由县衙改造的‘临时将军府’的案前,靠在椅上眯觉的赵湘突然腿一蹬,把桌上的军报公文一下子全部踢翻。 然后,从惊愕中醒来:“姬渊!哪来的姬渊?!” “……”单膝下跪,双手呈着一份信筒,士卒小声的开口道,“姬渊送来的信……” “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 生气的吼完后,松懈了一口气的赵湘将桌上的腿放下,坐在了位上。 身旁的主薄政通走了过去,将信件拿到了手中。然后摆了摆手,让士卒退下。 接着,走回到了赵湘的身旁,问道:“将军,看吗?” “这姬渊正在猛攻武威,怎么还有空给我写信……” 赵湘有些不解,在短暂犹豫后,道:“打开。” 于是,主薄打开了信筒。 将信拿出来。 里面,是一张纸。 但纸上,大面皆白,只有短短数字。 看到的那一刻,政通便将纸张微微侧倾,不让赵湘余光过目到。 “写了什么?” 赵湘面露狐疑。 “将军,还是别看了吧。”政通摇了摇头,“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给我。” 听到这个,赵湘直接不爽的伸出手。 人就是这样,你让他看,他反倒不感兴趣。 但越不让他做的事情,他越神秘。 哪怕按照逻辑来说——这话肯定伤他。 政通无奈,只能把信递了过去。 而接过后的赵湘,瞬间红温。 ——竖子,换尔父来 “畜生东西!” 直接就把信撕碎个稀巴烂,赵湘当场就是一个大无语:“这人是不是无聊?如此狂妄,迟早有人收你!” 话虽如此,但现在还真的没人能去收他。 “将军。”政通提醒的说道,“武威看样子也守不了几个月了,而姬渊大军损失并不算大,倘若来了援军,他依旧有围城打援的能力。我想,朝廷应该是不会再派援军了。” “朔风城不能守,众所皆知。此后,肯定要收缩防线,放弃北凉,屯军南凉与姬渊对峙。” 赵湘十分清楚。 “我们收拢了残军,加上那些受伤的士卒,有万余人。又并非民兵,还算是边军精锐。朝廷应该不会再让我们白白损失下去了,大概就是坚壁清野,坐等南退。”政通说道。 “我就是那么说的,保存兵力,南退后我再自刎以谢天下。” 而赵湘之所以这样说,也是笃定他爹不会让他白白死掉,勋贵也得联名保他,迫于从龙旧情,皇帝更不会杀他。 况且打了个败仗就杀,那以后还有谁敢带兵? 我的祖爷爷当初随太祖杀敌建功,已经替我把苦吃完了。 无非,就是先贬为士卒,后面再慢慢提拔罢了。 南归后会不会被赐死不好说,但继续留在这里守朔风,就真死定了。 “扫走扫走。” 看着被自己撕碎一地的信,赵湘觉得晦气的摆手。 就在这时,又一名士卒进帐禀报。 而且,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这是从朝廷来的?”主薄眼熟这个八百里传令兵。 赵湘也连忙的站起。 “圣旨——” 在急忙换气后,传令兵高亢开口。 见状,二人连忙的走上前,匍匐跪下。 “赵湘贪功冒进,害我大军折损严重。致使北凉陷于危境,本乃万死而不足惜大罪。但此时两军交战之际,斩将不详。遂由左将军降为百户,军前带功赎罪,并剥夺长乡侯爵位。待到战后,再行论处!” 听到这番圣旨,赵湘羞愤得脸都红了。 “谢陛下恩威,罪将赵湘,接旨——” 赵湘抬起双手,接过了圣旨。 战战巍巍的起身,他有点害怕了。 虽然他知道皇帝不会下达处死他的命令,但毕竟输了这么大一仗,陛下自然会震怒啊。 “将…百总。”士卒尴尬的改口后,接着将军报呈上,“陛下,还下达了军令。” 赵湘接过,连忙拆开。 然而看到军报上的字后,当即傻眼:“朝廷让我们固守……” “啊?”政通也愣住了,接着急忙问,“援军呢?可有援军?” “有。” “那还好……” “只有一千。” “啊?”政通再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那来代替将军的统兵将领是?” “六殿下。” 说出这三个字后,政通完全懵逼。 而赵湘则是脸色发白的缓缓抬起头。 我这次,是真的死定了。 第六十四章-前线 盛安至朔风,直线距离九百公里,换算成大虞的‘里’,就是一千七百里。 因为这条路线整体较为平整,加上战略意义十分重要,路途兼修了驿道和官路,实际行军距离,仅仅只有直线距离的1.4倍左右,堪称是大虞最快的高速。 一般来说,战略意义没那么大,加上地势复杂的,实际都是要在直线的2倍左右。 倘若是出征南越,甚至会出现三倍,乃至四倍的恐怖情况。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福建,哪怕一直到抗日战争时期,也属于是‘兵家不争之地’。 放到这个时代来说,南越就相当于一个狗皮膏药,踩上去,就直接粘在你脚板上了。 哪怕率军把南越国都给占了,也难以彻底征服这片区域。 而你不管他,他又像是人猿泰山一样,拽着藤蔓‘哦哦哦——’的骚扰你,一到秋收就从大山里跑出来抢你粮食。 为了震慑南蛮,朝廷甚至让当初从龙第二勋贵的世袭离国公特意屯兵。 你说这扯不扯。 而盛安到朔风这条路的实际距离,大概是2400里。 按照大虞最快的八百里加急来算的话,也就是三天三夜的时间,就能将前线军情传回。 稍微说一下,八百里加急不是一个传令兵骑着一匹马,从前线跑到国都。 正常来说,为了消息绝对能传回,至少需要驿站的三人以上,七匹马以上,进行无缝轮换。 而且马还不能是普通的战马,得是耐力强的河曲马和大宛马杂交出来的优良品种。 期间防止消息丢失,或者传令兵死在路上,还要至少复备一份军情。 古代行军速度,如若是急行军,大概在六十里到八十里之间。 当然,那是数万大军行进的情况。 朝廷这次给魏忤生调拨的一千禁军,其实根本目的,就不是支援。而是,把将领和文官护送到前线,然后紧急替换掉赵湘罢了。 因此,这一支千人的禁军,没有额外辎重,没有随行民夫。 一千人中,五百人为辅兵。 三百人为骑兵。 剩下的步兵,也尽可能的轻装。 所携带的,没有军械,口粮也只有五日的。 每到一个驿站,再进行下五日的补给。 为的,就是趁着武威陷落之前到达朔风。 所以行军速度,达到了相当惊人的120里每日。 大概二十日,就能抵达。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最精锐的禁军。 可以说,这一千名禁军,每个人对于这种事情,都算是稀松平常了。 但,只针对禁军。 夜半,帐篷之中,一张简便的实木窄床上,仅仅铺了一张软被。而宋时安,就趴在上面。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仅有一条亵裤。一旁的三狗,为其薅开裤边儿,在大腿上抹着膏药。 而他则是咬牙切齿,露出痛苦面具。 掀开帐,秦廓走了进来,看着烛火旁边龇牙咧嘴的宋时安,打趣道:“宋解元,是不是让一温软少女为你抹药,更能减缓痛楚?” “说屁呢,滚蛋!” 回头看了眼秦主薄,宋时安直接就是鸟语花香。 顺带一提,进了军队之后,短短的十几天里,宋时安就完全融入了,那些行伍的粗鄙,真是完美适应。 跟比他高了一品半的秦主薄,也不像最初那般,互相敬语了。 “哈哈哈……”秦廓乐了,走到旁边,摆了摆手后,便让三狗出去。 自己,亲自给宋时安上起了药。 原本,他也看不上这个狂傲自大的世家公子。在来之前,就已经阴阳怪气过了。 但这十几日的行军,宋时安全程没有一句怨言,让他坐车驾,或者说可以稍微掉队,由骑兵护送尾随,他也没有答应。 初次随军出征,就骑了近两千里的马。 其余人没问题,毕竟都是百战老兵。 主薄和校尉等军官更是觉得,绝大多数时间能走驿道和官路,仅需小小的绕一绕路,简直可以说安逸。 但这可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啊。 仅凭这,就让秦廓对宋时安完全改观。 “磨破的皮肉,掉了之后会长出新的。然后,再反反复复来几次,你骑马也就不痛了。”秦廓安慰的说道。 “根本就不痛……” 宋时安不屑嗤笑,但下一刻脸色骤变:“诶!你特娘的,按肯定疼啊!” “你已经勉强还可以了,不算差的。” 擦完药后,秦廓亲手为其用干净纱布包扎。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宋时安绝对不仅仅是‘还可以’。 那些随军赚功勋的世家少爷里,从未有任何一个人,有他这般的坚韧。 宋时安并未飘飘然,而是问道:“我们是不是已经越过南巫山了?” “嗯,刚进凉州没多久。”秦廓说。 “那离琅琊多远?”宋时安问。 “大概也就两日的路程吧,不过原定的路线不是向西绕去琅琊走水路,下赤水河到朔风。”秦廓道,“而是直接北上,走嘉门关。” “两者路途如何?” “陆路肯定是近的,但如果是水路,要走的陆路就短了一半,两者时间基本上相近,也就半天差别吧。对了,陆路快半天。”秦廓道。 “嗯,那我知道了。” 说完,宋时安就缓缓的起身,有些趔趄的去拿起袍衣穿上。 “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去?”秦廓不解的问。 “找殿下有点事情。” 宋时安说着,就要离开。 “那好吧,你早些睡。” 秦廓也笑着离开,而在临走前,对守在帐外的三狗道:“解元若有需求,都可向我申请。” “是,大人。”三狗握拳行礼。 他走了没多久后,宋时安也扶着大腿,出了帐,去往了中郎将大帐。 这时,那位佩剑少女正立于门外,镇定自若。 那些兵卒也就算了,你一个女孩子也是铁鼙鼓,一点都不疼的? 行,是个人都比我吊。 “见殿下吗?”心月问。 “是的。”宋时安点头。 “殿下,宋时安求见!”心月面无表情的高声道。 “等,等一会儿!” 里面传来了魏忤生的声音,似乎有些慌乱。 过了一会儿后,一名士卒出来了:“宋大人请进。” 于是,宋时安就进入了大帐。 然后,就看到身着便服的魏忤生,非常庄重的坐在大帐里的木案前。 宋时安还瞥到,一罐跟自己同款的创伤膏。 得,天下废物唯你我。 “时安,有何事?”魏忤生问。 宋时安说道:“大军要不绕去琅琊,下赤水河,走水路到朔风?” 听到这个,魏忤生强行的站起身,走到了架上的地图旁边,观察起来:“两条路时间差不多,但走水路,可以少走一半的陆路,也能让大军稍微修整修整。嗯,也可以。” “好,那时安就退下了。” 宋时安握拳行礼,退出帐中。 看着他的背影,魏忤生对于改路并未有何疑惑。只是,宋时安突兀的提出,且不作解释,让他有些许的不解。 不过,大军还是向西绕路了。 大概一日半的时间,就已经快到了。 行军快速的话,当晚估计就能到琅琊城。 中午,大军原地造饭。 魏忤生和心月,就那般端着碗,坐着小凳,围着小桌吃着饭。 桌上摆放着地图,魏忤生一边吃一边研究。 “宋大人请见。” 帐外通报。 “进。”魏忤生直接道。 接着,宋时安便走了进来。 “时安,你吃了吗?”端着碗的魏忤生抬起头,微笑的问道。 “殿下,我有事和你商量。” 宋时安语气肃然道。 魏忤生放下了碗,也认真起来,并说道:“心月可绝对信任。”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宋时安就不管了。 走到了他的面前,指着地图上的‘琅琊’,问:“殿下知道这是座怎样的城池吗?” 魏忤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答了:“苍梧郡治(地级市城区),北凉谷地若失守,与嘉门关作为两个重镇,绝对的抗齐前线。” “琅琊,凉州人口第三城,仅次于雍城,武威。在朔风上游,赤水河畔。为了在北凉谷地沦陷后能竭力抗齐,来自凉州、钦州的粮草、军械、被服,水运到了这里。整个凉州,近三分之一的辎重,都在这座城中。” 宋时安语气里,平静如水。 魏忤生全程认真的听着,表情逐渐产生一丝的紧张。 一旁的心月也是呆呆的端着碗。 盯着他的眼睛,宋时安毫无感情道:“殿下,进城扣下全部辎重,顺水路送到朔风。” 第六十五章-政变 听到这句话,魏忤生直接定住。 心月,也是傻眼了。 但下一刻,心月当即放下碗。去到大帐门口,将守卫差走,而后单独守在帐前,目光如鹰般锐利。 而魏忤生也起身,看着宋时安,这个坚定的让人感觉到可怕的男人,良久后才笑着开口:“九族大罪,现在就要开始犯了吗?” 宋时安明显的看出来,魏忤生不情愿。 那故意打趣的语气,就能够说明。 因为人想赢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笑的。 “殿下。”宋时安看着这个男人,提醒道,“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做了这种事情,如若死后,洪水可真就滔天了。” 魏忤生指着地图上的琅琊,脸色当即严肃起来,提醒道:“我们这支军队,是去救朔风的。而身后的琅琊,则是陛下为了布局日后对峙大战的重中之重。萧群将军虽是名将,可我们如若输了,这么多的辎重,全部都毁于一旦,日后他去抗齐,将无本可用。你清楚吗?” 虽然琅琊的辎重,是目前整个前线的三分之一,但并不就意味着,这三分之一折损了,还有三分之二可用。 防守,最重要的就是‘据’守。 而战略要地,并非只有一个。 假设凉州现在的驻军有十万,那么能够调用的,可供野战的大军,顶多也就四万,而这个数字,已然触犯了红线。 剩下的,那都是不能去动的。 姬渊能够用十万大军南下,就说明他至少拥兵三十万。 回到这个问题。 这三分之一要是全部都损失了,萧群将军能够动用的辎重,那就是一点都不剩了。 再这样,就只能从司州征调。 一千禁军不携带辎重轻兵北进,昼夜不停,尚且需要二十日。 那可是整个前线所需的军资,每日能行进四十里,已经算神速了! “如若我们把这些辎重给耗费掉,还输掉了。届时,萧群将军将十分被动。”魏忤生提醒道,“更重要的是,我们在夺权的情况下,输了这样的仗,绝对会引起哗变。整个凉州,都可能彻底沦陷。” 魏忤生说的非常对。 而且他还少说了一点。 辎重粮草在破城的时候,焚了毁了也还好。 如若是落入到姬渊手里。 萧群:我打你妈的母牛! “殿下,请坐。” 宋时安伸出手,道。 “……”魏忤生有些激动,但在宋时安面前还是冷静下来了,坐在了位上。 接着,宋时安说道:“姬渊是如何赢下的,请时安为殿下分析。” 说着,他将手指放在武威上面,画了几个圈。 “潼门关失守这个姑且不提。”宋时安为其分析道,“围武威,十万大军,倘若真的是半年,姬渊需要损耗的粮食是非常大量的,哪怕北齐举国,也很难承受。况且,他还需要走陆路从后方运输,中途就要消耗过半。为何,赵湘不以待守的优势,扎营列阵,耗他五个月,而后再全军出动。彼时,武威守军必然策动,内外夹击?” “你说。” 宋时安道:“因为武威被团团围住,一只鸟都没有飞出去。同时,周围的据点,营垒,逐步告破。要道渡口,也被对方扼守了。赵湘得不到任何前方的消息,等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慌。他每一刻都在恐惧,万一武威突然丢了怎么办。万一他迟迟不动,被后方弹劾怎么办。万一他作出怯战之态,北凉世家集体反水,那时候该当如何。” 这就是心理学。 姬渊和赵湘都在熬。 这跟当初的长平之战,其实有些相似。 秦赵之战其实打了三年,但长平之战只有五个月。 原本的局势是僵持,赵虽有败,基本上是战略小败,用失去据点拖延攻势,然后逐步退守。廉颇的想法从来都未改变,那就是固守。 但大后方,朝堂之上所能够看到的就只有——败仗,丢城,失地,廉颇被打得缩进龟壳。 后面离间计换上了赵括,结局也就都知道了。 现在网庙十哲把赵括抬的很高,硬要说那场仗谁来打都是一样的后果,是白起太牛逼了。 实际上,就是战略出了问题。 换廉颇来,绝对没有那几十万降卒的坑杀。 什么赵括突破包围圈,还能硬抗那么久,足以体现其战术水准,也谈不上。 因为四十五万大军,是不可能被完全包围的。 “赵湘没能沉住气,姬渊在攻心上,更胜一筹。”魏忤生说道。 “所以殿下,我们抗姬渊,也不是硬抗。” 宋时安手指游指到朔风城,十分笃定的说道:“武威迟早要丢,这个不必说。但是,姬渊在拿下城后,要分兵驻守,要管制战俘,要先平定其余诸县,最后来攻朔风的军队,绝对不足八万。我们守朔风,只要超过了半个月,战事就焦灼了。只要超过两个月,姬渊的士气就不如先前那般强势。要是一直守到冬季,倘若还不撤军。萧群将军作为名将,绝对会顺赤水而下,来解朔风之围。” 而这一切,最核心的理由就是。 武威和朔风不一样。 朔风城池薄弱,易攻难守,哪怕就算真的丢了,那也就丢了。 给他便是了。 “朔风城破,我等死了,不足为惜。”宋时安盯着魏忤生的眼睛,极力的劝说道,“但是,只要时间拖长,让姬渊陷于囹圄,萧群将军是有取胜机会的!” 魏忤生并不能真的做到死后不管洪水滔天。 因为他可以犯错,但不想像个傻逼一样的犯个逆天大错,然后由别人去补救烂摊子。 那不就纯粹是捣乱的? “那是建立在能守到冬季的前提,万一不到月余就告破了呢?” “八千残兵,一座破城,仅仅糊口的辎重,怎么守?” 宋时安相当费解的反问,然后追着魏忤生道:“陛下就是觉得守不了,才放弃的。他给了我们这一点点能动用的资源,就是兵仙转世,那也无能为力。所以,我们只能行此谋逆之举。” 别的不说。 但私自调动国家军队,挪用巨额辎重,绝对是九族消消乐的死罪。 干了这事,你老家那个县都给你销户了。 因为这特么是早饭! 就在这时,心月突然冲了进来,对着二人说道:“声音太大了,外面完全听得到。” “……”魏忤生一下子就愣住了,“没有人听到吧?” “我守着,暂且没人靠近。”心月摇了摇头,然后道,“得迅速做出决定!” “容我想想。” 魏忤生抬起手,陷入挣扎。 这时,心月对宋时安说道:“我们的禁军如若进驻琅琊,那夺权失败了,是绝对会引起哗变的。哪怕是殿下,也有可能被扣起来。” “军队沿河驻扎,远离城池,殿下只与我等率部分亲卫入城。” 宋时安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见到守将,对方要是不肯如何?”心月再次提醒,“仅凭亲卫,绝对不能制服。” “殿下贵为皇子,只需步步紧逼便可。” 宋时安即答,并冷冷的道出下一句话:“没人,敢对皇子下手。” 没错,这次夺权任何人来了都不可能成功。 只有皇子这个身份能做。 心月不再问,然后便跟宋时安,一起看向了魏忤生。 半晌后,魏忤生突然用手压着宋时安的手:“记住,夺权之事你从未对我说过。” 我草你妈! 到这个节骨眼上魏忤生给宋时安搞这个,他一下子就红温了:“殿下!你——” 没等他说完,魏忤生抬起头,严肃的看着宋时安:“此事,从想到做,全是我一人决定的。” 第六十六章-计划 我草,你妈…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宋时安刚才瞬间冲起来的怒火,一下子就消了下去。 对不起,我的。 我有点急了,以为到了这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你要给我整优柔寡断。 这是求生的本能,你要理解一下。 “殿下,并非在下不抗,而是在下扛不住。”宋时安解释道。 “不用再说了,我很清楚。而且这件事情,只能我来做。” 魏忤生心里跟明镜一样。 如果随便一个将军,就能调动军队辎重,那大虞的天下,早就三天一小反,五天一大反了。 此事,只能够由身为皇子的自己来干。 “而且,干就一定要下定决心,绝对不能够回头。”魏忤生极其认真的说道,“这件事情哪怕成功了,朝廷知道后,也绝对会遣使来剥权,重新的将辎重和军队调回到琅琊。” 道理很简单,皇帝不会相信,动用了全部的资源就能够守住朔风,尤其是让魏忤生来守。 召回的‘金牌’会一道接一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宋时安直接道,“朝廷遣来的使者,来一个扣一个,全关押了。” “可是这样……”魏忤生皱起了眉头,十分的挣扎,“我们对大军的掌控并不够,如若让朝廷的圣旨到了城中。让其颁布,不接圣旨,那就是有逆谋之心。不让其颁布,直接扣下,那已经是逆谋之举了。倘若下属担心受到牵连,恐生哗变。” 一旦哗变,魏忤生被控制了,那就全完了。 连死,都要带着谋反的恶名。 他的话,涉及到了夺权的执行层面。 虽然那已经是很后面的事情了,但确实也是问题的关键所在,绝对不能够忽视。 于是,二人陷入了思索。 “要不半路把使者截杀……” 忽然的,心月开口道。 “你怎么这么吓人啊?都是大虞人啊。” 宋时安被她搞得心一紧,在吐槽过后,也认可了心月的部分主张:“这样吧,在沿路伪装成山贼,将朝廷来使暂且扣下。虽然未必能够一个不漏,但拦住其中大部分还是可以的。” “好主意。”魏忤生点头。 而因为心月那一句相当有假设性的提议‘截杀’,宋时安看着站在一边的她,道:“一起商量夺权的事宜。” 随后,心月也凑了过来。 三个人围着一张小桌上的地图,开启了紧急的会议。 “将一千禁军布置在琅琊上游…不,下游十里处。”宋时安指着地图上,延河的一个地点。 “为何?”魏忤生过问道。 “为了后续夺权时,降低守将警惕性。”宋时安说道,“上游到琅琊,是下坡,行军顺畅,可顷刻即达。而下游是上坡,折返回行军,稍微费力一些。况且,下游离朔风更近了,应该没人会想到,我们会反方向再迂回。” 虽然没有人会将这个布置,联想到大军可能要参与夺权。 但夺权如此细节和紧急的行为,一定要做到如雷霆般迅速,不要给人以任何容易造成警惕的‘潜在危机’。 “可。”魏忤生点头,觉得没问题。 接着,宋时安又说道:“说是亲卫,但此事人数绝对不能多。要不,就我们三人?” “那到时候事发,很容易就锁定到你啊。”魏忤生说。 听到这个,宋时安笑了:“殿下,你觉得这种事情爆发了,我还能继续保持冰清玉洁,不被怀疑吗?” 他说的很对。 从他想要来朔风,就基本上明牌了——想给魏忤生做刀。 那宋时安能够掩盖的住? 是不可能的。 因此,就需要魏忤生把所有罪责都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哪怕别人不信,又能如何呢? 打死了,十万颗金丹就是我孙悟空一个人吃的! “嗯,人越少越好。”魏忤生同意。 “我会尽力完成自己的任务。”心月也点了点头。 在这里,杀过人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真到什么危急时刻,另外两个人是不能完全靠得住的。 倒不是说他们不行,而是杀人是真的需要决心。 第一次的决心,很难下。 “我等三人,去见守将。然后殿下步步相逼,迫使他拔剑。”宋时安继续道,“一旦拔剑,我们就以胁杀皇子的罪名,逼其缴械。然后,再完全的将其控制。” 对于这个计划,二人都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但还有一个很关键的事情。” 魏忤生抬起头,看向了宋时安,道:“如若是挟持,必定要将守将完全控制。那么,最好就是单独的见面。那我们,该以如何的理由,达成这样的情况?” 事情,就是在秘密中完成。 可深夜,谁会单独见一位皇子呢? 见肯定是得见,皇子的尊贵之躯,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也需要率将士官员亲自出城迎接。 可那样的话,夺权是不可能成功的。 两个人看向了宋时安,目光如炬。 倘若没有制定绝对可行的计划,宋时安又怎么会突兀提出呢? 十分冷静的,他开口道:“殿下。大道,至简。” ……… 琅琊,太守府。 在沙盘前,门牙将军、苍梧太守罗庭,正与魁梧坚实的副将王大龙商讨着军情。 这时,门外兵卒进来禀报道:“将军,六殿下携带两名随从到了城门外,并且有信一封。” “六殿下?” 听到这个罗庭露出意外表情,十分不解。 接着,他连忙快步上前,伸手拿过了信。 “六殿下亲至,为何?”王大龙十分的不理解。 “殿下将军队驻扎在了琅琊城外,下游十里的渡口。在明日,就要乘船顺江而下去往朔风。这个时候,要单独找我?” 罗庭也相当的困惑。 因为没有这个道理。 如若是想要调用水军的船,就更没理由了。 在六殿下的骑兵传令请求动用船只的时候,他很快就回复对方,答应了。 毕竟只是用空船把军队运输一段,送到之后,船也会折返。 一般来说,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毕竟在行军时,地方部队是需要全力配合的。 此次夜晚几乎是只身而来,难道是有急事? 摇了摇头,完全想不明白的罗庭把信给打开了。 在看完后,露出了沉思。 “将军,殿下是什么意思?”王大龙问。 罗庭摆了摆手,将兵卒和侍卫给差遣走后,说道:“殿下说,想与我单独会面,借一些军械带去朔风。” “这怕是不行吧?”王大龙道,“萧群将军还未来,现在的都督和刺史也没有下令,我们挪用不了任何辎重。” “倘若我能决定,倒是真想给殿下一些。” 罗庭叹息了一口气,感慨道。 “守朔风是九死一生。”王大龙也有些无奈,“六殿下,真的可惜了。” 魏忤生,拥有伟大的性格。 显赫如皇子,却自告奋勇的提出援救朔风,这件事情对于行伍之人,触动是非常深的。 世家贵族们只希望北境无忧,哪怕死多少人,不影响他们的富贵便够了。 可有一个人说,我与诸君同往。 这个时候,他的个人能力如何,已经可以完全抛开了。 “那得见一下啊。”王大龙也是性Q中人啊,“哪怕我们什么都借不了。” “是啊。” 罗庭点了点头,看着这封信,也有了一丝的不忍:“六殿下,苦啊。” 第六十七章-夺权 明日天亮就要开拔,而半夜突然到访,肯定会让人胡思乱想。 如果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比如来与罗庭商榷战术,那也太假了。 而如果什么都不说,只是要求见面,那对方一定会起疑心,哪怕见了,也会加强防备。 就算是友军,贵为皇子,挑夜里偷偷来,怎么都不可能是小事。 所以,再一次明牌。 琅琊这座城池的特点,就是囤积了大量的辎重,相当于当初赤壁之战前的江夏。刘备之所以有资格和孙权结盟,主要就是刘琦拥有江夏,再加上江夏的军资储备量十分强大。 都快要去朔风了,这个时候来找罗庭能为什么? 直接把目的告诉他,反倒是会让他安心。 那有可能借吗? 是绝对不可能借的。 但正因为绝对不能借,他就更会见魏忤生了。 这就跟借钱一个道理,朋友请你出来吃饭,明摆着要借钱,而能借又不能借的时候,才是最纠结的。 如果绝对能借,那没问题。 如果绝对不能借,还能吃朋友一顿饭。 当然,这也跟魏忤生的身份,以及他的‘民望’有一定关联。 殿下现在的民望,就是慷慨赴死的勇气,发人振奋。 “殿下,请——” 进入城之后,魏忤生等三人就被安排到了驿馆,等待着罗庭的回应。而没过多久,便有一位文官亲自过来邀请。 于是,在深夜里,三人直接动身,去往将军府(同时兼任太守府)。 一般来说,都尉和太守是一个郡的两个最高长官,都尉正四,太守正三,虽品级不同,但没有太严格从属关系,也不兼任的,不然行政主官的权力就过高了。但在边境这些地方,为了令行禁止,部分郡是一肩挑的。 当然,凉州的刺史和都督还是两个人的。 因为倘若这两个人合在了一起,由一人担任,那就成了一个非常恐怖的东西——州牧。 常言道:废史立牧,可得回合结束。 大汉实亡,根源就是废史立牧,让皇权等同虚设。 所以这个罗庭,是绝对的实权派。 并且他的官职是门牙将军,正三品,并非都尉。 按照级别来说,跟魏忤生一样,其中军队职务还要高于对方。 “罗将军是单独见我吗?”走夜路时,魏忤生问。 “是的。”文官解释道,“将军说既是要事商榷,那不宜让其余官员将领在场。还说,招待不周,请殿下原谅。” “无妨,特殊时刻。” 魏忤生抬了下手,表现得十分平和。 接着,三人就一起进了郡府。 在署内大堂,罗庭提前相迎。并且在见到的那一刻,便双手握拳,单膝下跪:“末将,见过六殿下。” 他军阶确实是高于魏忤生,但真的要觉得自己是长官,那就是做大死了。 “将军请起。” 魏忤生连手都没有伸出,主动去扶,只是平静的说了四个字,态度颇为高傲。 但罗庭并未太放在心上,起身了。 “门,心月。”魏忤生说。 接着,心月转头就把门给关上了。 此时,偌大的署府内,只剩下着甲配剑的魏忤生,无甲配剑的心月,还有宋时安。 而对面的那位罗庭将军,身材高大结实,面目俊朗正气。一点儿花瓶的气质都没有,泛着鳞光的玄铁铠甲被他完全撑起,那把鞘有些许生锈的虞刀,也看起来充满了故事。 这个男人很强。 并非钦州勋贵背景,全凭军功,在不到四十岁的时候,做到了军队里的正三品,足以见其过人之处。 想要靠魏忤生和心月将其武力制服,看来不太可能。 虽说不清楚他俩战力如何。 但殿下这种连铁鼙鼓都没有的,还是往边上稍一稍吧。 “请罗将军,将辎重借于我军,以守朔风。”魏忤生语气冷峻道。 听到这个,罗庭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殿下这不是商量的口吻。 还是说殿下非常清楚一点,借是借不到的。 所以,要逼我。 “抱歉殿下。” 既然如此,罗庭也没有跟魏忤生温和的必要了,直接回应道:“倘若这是在下的私财,殿下要守朔风,那末将愿意全部捐出。但这属于朝廷,恕在下不能借出。” “我受陛下圣谕,有临阵调动辎重军队之权。” 刚才说借,现在又言拥有调度权,魏忤生话里的自相矛盾,演都不演了。 “那请殿下,给在下看圣旨。” 保持着跟魏忤生的距离,罗庭伸出了手掌,同时双眼如同鹰般锐利,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是口谕。” “若非宫中掌印宦官亲至,其余人口谕调动不了大军。” “太监的话有用,本殿下的话没有用?”魏忤生继续的,咄咄逼人。 并且,还一步步的往前走。 罗庭也一步步后退,有意避开:“太监的话,代表着圣谕。殿下的话,代表不了。” “你狂妄!” 停下脚步,魏忤生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 身旁的宋时安和心月,也尽可能的用肃杀的眼神给于罗庭压迫。 “殿下想固守朔风,所以要抽调走琅琊辎重。但是,朔风是绝对不可能守住的,哪怕您把整个琅琊搬空。” 罗庭一边提醒,一边陈恳的劝说道:“请殿下这就回到河畔军营,今日之事,在下一个字都不知道。倘若泄露,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而在这般语重心长的时候,罗庭的手,也不知不觉的徐徐靠近刀柄。 对方三个人,倘若被杀了,或者砍断了一只臂膀,兵权就会被夺掉。 接下来,整个凉州的天都会改变。 在愤怒的对峙之时,魏忤生注意着他的手快要碰到刀柄。 于是陡然的,魏忤生拔出了剑。 本能反应的,罗庭也抽出了刀。 “大胆!”就在这时,宋时安当即怒道,“你要谋杀皇子吗?!” 这一句话,让罗庭的心脏一震。 手中的刀,也不太稳了。 “对皇子拔刀即为谋反,诛灭九族!”宋时安特意的,高声道。 这声音,绝对门外听得见。 而要是让别人听到了,过来看到了这一幕。那罗庭,等同于‘意欲弑君’。 “把刀放下!” 宋时安最后警告。 屏吸一口气后,罗庭扔下了刀。 发出了哐当的声响。 落地的那一刻,心月一脚就把刀踢飞到了一边。 “跪下!”手持剑的魏忤生,威严喝令。 罗庭缓缓的,双膝下跪于魏忤生面前。 这样对一位战功赫赫的门牙将军,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但政治斗争,不是儿戏。 温和,不存在的。 “下令,将所有的军资全部运送到船上,送于朔风。” 居高临下的面对俯视着这位将军,魏忤生悬着的心,终于是松弛下来。 得手了。 但下一刻,罗庭突然抬起手抓着了他的剑,并将剑尖朝着他的颈部,一点点的拽去。 魏忤生,当即就愣住。 心月和宋时安,两个人也有些无措。 “身死而罪减一等,请殿下成全末将!” 他也故意大声,吸引来人。 同时,抓着剑身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锋利的剑尖也离他的喉结越来越近,逐渐刺穿了肌肤,渗出血色。 魏忤生脑子瞬间就一片空白了。 这样的发展,完全超出了预料。 他甚至都做好了砍断对方一条手臂的极端准备,可没想到,他是要寻死。 且,非常用力的夺剑,不是魏忤生全力的反拽,他的脖子瞬间就会被穿透。 “放手,我令你放手!” 看着他手上的血涓涓流淌,魏忤生第一次有些急了。 初次杀人,难道就在此时? “算了。”这时,宋时安突然道,“殿下,我们走吧。” 听到这个,魏忤生心里的负担仿佛一下子卸下了,道:“罗庭放手,我们不要辎重了。” 他确实是想夺权。 但罗庭没道理死,这样的重臣良将都杀,怎么可以? 同样是报国之心,难道自己的就更高贵一些。 “谢殿下。” 罗庭终于,松开了双手。 魏忤生的剑,也慢慢放下了。 陡然的,心月迅速将腰间的配剑连同剑鞘一起抽出,若弧月般用力落下,一下子就砸在了罗庭的后脖。 眼睛一蹬,罗庭当场昏厥,朝着魏忤生的面前扑街。 扑通的一声,让魏忤生像僵尸一样定住,彻底傻眼。 而一句话交流都没有的宋时安和心月,迅速跪在了罗庭身旁,用双手到处摸索。 终于,宋时安从罗庭身上掏出一枚半掌大的铜虎符后,直接甩给了魏忤生:“殿下快去!” 第六十八章-成功 “王将军!” 深夜,一名士兵急匆匆的跑到了王大龙的营房外,大声的禀报。 从熟睡中醒来,王大龙直接坐起,脸上没有任何的疲态,当即道:“进。” 接着士兵进门,跑到他的床边,单膝下跪握拳行礼。而后起身,急忙的说道:“王将军,我在郡府大堂值守,然后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将军和六殿下,还有其余人的声音。” “说什么?”王大龙问。 “……” 士兵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责任我顶着,你直接说。”王大龙毫不犹豫道。 没有顾忌后,士兵直接道:“署堂内传来了六殿下的吼声,说将军狂妄。而后,还有另外一人的声音,斥责将军是不是要谋反。最后,还听到了将军的声音,说的好像是——身死而罪减一等,请殿下成全末将。” 这番话听完后,王大龙瞪大双眼,惊呆了。 接着,脑子尽可能的运转。 花了一会儿后,他判断道:“殿下这是要夺兵权!” 这些话,足以推断出来了。 甚至过程,王大龙都能一丝不差的脑补。 殿下步步紧逼,将军企图自卫,然后被斥责后卸下兵器。 不行,罗庭将军有生命危险。 “现在,带一支军队将署府围起来。此事绝对保密,不要向其余人泄露。”王大龙站起身,一边披甲,一边说道,“而且,不能向殿下亮出刀剑,更不能够伤害殿下,明白吗?” “是!” 士兵大声回应。 “对了,那位呵斥将军的人是?”王大龙问。 “主薄大人在驿馆短暂接待过殿下和另外几人,其中一人官职为县令,还有一人没有官职。”士兵回答说。 “行,那你这就去通报郡府守备军官,直接包围郡守府!”王大龙下令。 “是!”士兵刚要走,但见对方还在着甲,对于此事颇为害怕的他,忍不住的问道,“那将军你一会儿会来吗?” “你的消息通报给我,这一来一回,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真要发生了,怕是已经晚了。” 在喃喃思索后,王大龙很快便确定目标:“我直接去军营。” ……… 嗡—— 魏忤生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仿佛在铸造一柄铁剑。 铁锤不断打在未成形的原铁上,发出刺耳的鸣震。 整个人,思绪一片混沌。 “殿下!” 听到宋时安再一次喊到他,魏忤生伸出了手,闭着眼睛,皱了皱眉。 下一刻,睁开眼。 将浴血的剑收回到了剑鞘之中,转过身,迅速的跑出了大堂之内,步履没有了丝毫的犹豫。 第一次夺权能够调整的这么快,已经很不容易了。 老实说,宋时安也有点紧张。 在罗庭这家伙把剑往自己脖子上戳的那一刻,他甚至都有点窒息了。 毕竟在这种时刻,但凡有一点失误,那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求生的本能让他最快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当然,仅仅只是扯了一下心月的胳膊,她就能够领会自己的意思,也是行动的关键所在。 跪在地上,心月十分麻利的把罗庭的手掌包扎起来,紧紧系好。 “他不会死吧?”宋时安问。 “不知道,有可能死,有可能不死。”心月摇了摇头,“我已经尽力不砸后脑勺了。” “但他现在不能够醒来,在琅琊主政好几年,军心系于一握,哪怕没有虎符,他也能调动军队。”宋时安说。 “现在肯定是醒不来的……” 心月说着,又把他的双手给绑了起来:“但要是他很快就被发现,被叫醒了,也会坏事。” “走,藏一下。” 宋时安直接搂着他的上半身,而心月见状,也托着他的双腿。 两个人,把他抗了起来,往门外运送。 但走到一半,宋时安停下了脚步:“不行,这样绝对很快就会被发现。而且,我们不是殿下,没有金身护体,被撞上肯定要被抓起来的。” 原本想的是挟持,已经制定了挟持之后的所有方案。 可现在出了特殊状况。 一个昏厥的人,是最麻烦的。 尤其是他还是一个身材强壮,全身护甲的大汉,就更加让人头疼了。 柯南里有一集就是这样的,歹徒挟持了人质,毛利小五郎瞄了半天,一枪就打在了人质的腿上。 而人质成了累赘后,歹徒不得不松手放弃,接着就被制服了。 现在就是一个道理。 罗庭可以是清醒的,可以是断手的,但偏偏成了一坨昏迷的大个。 “那就杀了。” 心月露出凌冽的眼神,给出建议的同时,已经准备拔剑。 在她看来,刚才不杀是不想给六殿下太大心理阴影。 现在他不在了,也就不用太顾及了。 “等等!” 宋时安直接喝停。 接着,看向了将军案台。 “往这边来。” 宋时安叫上心月,一起的将罗庭往将案那里搬去。 转到背面后,他俩把罗庭直接塞到了案下。 还调整了他的手脚,把身体蜷缩一番,尽可能的隐秘。 接着,他又走到正中央的那一滩血旁,用脚踩在上面,然后摩擦脚底,一直将血引到门槛那里。 这一系列操作,把心月都看得有点愣住了。 这个人的心机也太深了。 而在完成后,宋时安稍微从门外的视角观察了一番,发现罗庭并没有漏。 “走吧心月!” 这是宋时安第一次也跟着皇子一样,喊了她的名字。 不过没人在意。 两个人一秒也不敢逗留的出了大堂,一直往前跑。 冲出君府的那一刻,门口两名执戟侍卫只能呆滞的看着他们跑远。 “怎么回事?”其中一人道,“刚才六殿下跑出来,这两人又跑出来。” “是啊,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二人出了府后,在摸黑中,全速的往大道上跑路。 侧边的转折口,几十名士兵赶了过来,虽然并未与二人碰面,但距离只有几十步那么近。 心月生出了一丝的警惕。 “跑!别管了,应该不是找我们的。” 刚才门关得死死的,里面发生了什么,外面绝对不清楚。 哪怕听到了争吵内容,在不确定什么情况下,第一时间只能去现场求证。 反正,是绝对不可能仅凭怀疑就抓皇子的人的。 果然,在二人冲过了路口之后,那些跑到了路口的士兵,朝着他们的反方向,往郡府径直跑去。 这时,二人也赶到了不远处的驿馆里,将来时骑的马匹从马厩拉出,爬了上去。 “殿下一人能搞定琅琊城吗?”心月问。 “最艰难的部分完成了,接下来只能绝对信任了。”宋时安并不确认,但这已经不归他管了,“按照原计划行事,殿下负责琅琊调兵,我们回营地。” “好。” 两个人骑上马,就往城外跑。 夜色之下,宛若幽魂。 “有人可曾出来吗?” 领军的百总带着士兵到了府门前,直接问道。 守卫被这架势下得一愣,接着回答道:“六殿下先出去了,他所带的那两个人,后面也出来了。” 听到这个,百总咬牙握拳,露出痛苦面具。一会儿后,问道:“将军呢?” “将军没出来。”士兵惶恐的回答。 “你们去追,不要对殿下亮出刀兵,更不可伤害到殿下!” 百总将绝大多数的人分出去逮人后,带着十几人,跑进了郡府里。 直冲大堂。 推开门,看到一滩血,当即心一凉。 但很快又意识到,应该还没死。 如果已经杀了,是尸体的话,根本没必要藏。 看着蔓延到门槛而来,并且到了门外,越来越浅的血迹,百总当即下令:“所有地方全都搜索一遍,一刻以内,一定要找到将军!” 第六十九章-架空 持着虎符,魏忤生骑马第一时间,便赶到了琅琊军营。 哪怕在午夜,这个时候也是严密值守的。 看着一匹马飞奔而来,守卫当即快步向前,呵斥道:“前方军营,止步!” 勒住缰绳,马头昂起,马蹄也踏了起来,魏忤生紧急刹停,高声道:“我是中郎将,朔郡太守,六皇子魏忤生。” 听到这个,对方当即单膝下跪握拳:“参见殿下!” 虽然身份还需要核实,但因为他没有进军营,没有做出任何指示,所以守卫没必要不相信。 倘若他有某些要求,那肯定就要提供信息了。 “军营之中,何人掌符?”魏忤生询问。 “回殿下,是楚校尉。” “唤他过来。” 魏忤生直接下令,并将虎符展示。 只是见到虎符轮廓,士兵便连忙转身,朝着营内跑去。 很快,一位连甲都没有着,身着红袍内袍的中年男人跑了过来,对魏忤生行礼:“下官,参见殿下。” 直接的,魏忤生把虎符甩给了他。 接住虎符,楚校尉又拿出自己的另一半虎符。 一左一右,完全嵌合后,抬起头来:“殿下,此番来营是要?” 魏忤生语气毫无波澜,但充满压迫:“朝廷密令,调度大军抗击姬渊,现在将城中所有的辎重运送到船上,所有军队全部出动,顺水路而下。” “……”这番话,直接就把楚校尉给吓傻了,“恕在下多言,罗庭将军此时是?” “我与将军共同执行朝廷命令,他还有其余要事。” 魏忤生语气逐渐的生出了一丝的严厉,恐吓道:“你这是要延误军机吗?” “在下不敢!” 既然虎符已经对上了,那流程就没有问题,楚校尉当即道:“令所有士兵穿衣着甲,将府库辎重运送上船!” “是!” 话音落下,行动便开始展开,没有片刻的犹豫和质疑。 无论什么时候,职业军人都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 之所以逃兵处罚的极重,有时候抓到逃兵,宁可杀了也不给他杀敌折罪的机会,就是因为‘军纪严明’这四个字不容侵犯。 只要魏忤生拿着的虎符是对的,现在让他们光着脚去袭击姬渊大营,那都是必须执行的。 在命令下达后,军营里敲响了集结的大钟,浑厚而沉重。 “不要调兵!不能调兵!”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一人一骑冲刺而来,高声大吼。 “是王将军…” 有人认了出来,而后几人缓缓的看向了魏忤生,皆惶恐不安。 而魏忤生头也不回,直接下令道:“王大龙意欲夺权,尔等迅速将其活捉拿下。” 命令下达的那一刻,楚校尉再次的犹疑起来。 事情,过于奇巧。 而下一刻,魏忤生又将证明官员身份的鱼符掏出,甩了过去。 楚校尉接下。 顺着火把的光,上照出了一行字——大虞中郎将,朔郡太守,正三品,魏忤生。 “罗庭将军恐被挟持,尔等全部归营!” 王大龙策马狂奔,终于赶到军队被调集前一刻,抵达了营门之前。 然而在他即将接近到魏忤生时,突然冲出来几人。 正前方,两人迅速拉直的绊马绳,直接将马腿绊倒。 王大龙腾飞出去,落在地上后,两把长戟交叉着锁住了他的脖子,无缝衔接。 他来不及喊疼,看着马上魏忤生居高临下时,那冰冷的眼神,只能咬着牙关,握着拳头,重重的捶了下地。 “黎明前,务必将所有的辎重全部运送上船,不然军法处置。” 魏忤生对着楚校尉提醒道。 “是!”楚校尉当即答应。 魏忤生俯下身,伸出了手。 十分恭敬的,楚校尉将虎符和鱼符,双手交还给了他。 之所以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才更有用,是因为它能让人迅速思考。 虎符有失窃,被夺的可能性。 但鱼符证明了他是魏忤生后,下位者就不需要再去做多余的思考,探寻那些可能性了。 “给我点拨一百骑兵。” 魏忤生下令。 “是!” 一百骑兵被迅速的集结在营门前。 带着这些人,魏忤生第一时间,又折返回了郡府。 骑兵,把这座琅琊最重要的官署给完全围住。 而后,在下令严密封锁后,魏忤生孤身一人,打马进入了府中。 很快,便被里面的人发现了。 但他并不在意,依旧是往里走。 被他注意到的人,也变成了四五人,远远的站在一边,和他保持着距离,十分的警惕。 过了一会儿,百总从大堂走了出来,赶到了魏忤生面前。 “殿下?” 百总有些试探性的问道。 “是的。”魏忤生回答道。 “……”百总先是行礼后,起身,十分紧张的问道,“我等在大堂将案下,发现了昏厥的罗将军。他双手被绑住,手掌还由纱布包扎。殿下,这是何人所为?” 说来也操蛋,他们在郡守府搜寻了两刻(半个小时)的时间,最后才回到大堂,找到了罗庭。 竟然就藏在眼皮下,这扯不扯。 “我。” 魏忤生干脆回应。 得到这个回答,所有人全都惊愕的怔住,恐惧到了极致。 “我夺走了虎符,现在除了你们,全城的军队都已经被我掌控。”马上的魏忤生通知道。 “请殿下,给我等一条生路!” 百总先跪后,其余人全都跪下了。 “我令门卫扼守郡府前后门,一直到天亮之前,尔等在此照料罗将军,不许离开一步。” 魏忤生抬起头,看着天空的皓月,呢喃道:“等天亮了,你们就自由了。罗将军也是,做任何他想做的都可以。” ………… 琅琊城到军营的路途并不算远,其中也是平缓的下坡居多,路途总体而言是顺利的。不过因为此时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宋时安只能够跟在举着一个微弱火把的心月身后,艰难的骑马追赶。 这就相当于近视五百度的人,没戴眼镜,在夜里的国道上开车。 基本上,全凭感觉。 好在的是,这是一个没有大运的时代。 花了半个多时辰后,二人终于是到达了军营之外。 说是军营,也只是沿河搭起来的帐篷,形成了聚居。 最外围,一个简易的瞭望木台上,竖起了‘魏’字大旗。巨大的油脂火把,燃出在夜风下摇曳的光团。 毕竟是南凉腹地,并非前线,行军基本上都是这样扎营的。 夺权虽然十分的紧张刺激、争分夺秒,但最关键的,还是接下来的一步。 在入营前,宋时安看着因为刚才的一系列事情,已经相当有好有感的队友,不禁感叹道:“殿下了无牵挂,为大义行此‘谋逆’之举,倒也合理。但你也敢参与这种诛灭九族的活儿,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对于这样的吹捧,心月并未膨胀,而是谦虚道:“我是孤儿,没有九族。” 第七十章-造F 殿下,诛不了九族。 心月,没有九族。 啊? “走吧。” 在宋时安愣神之际,心月打马动身。 没辙,他也只能迅速的跟上。 说什么九族,那都身外之物! 见到二人而来,在值夜的士兵很快就认出来,当即握拳行礼:“大人,堂尊。” 心月虽然目前没有任何官职,但没有任何人感轻视小瞧。 哪怕是校尉主薄,见到她也要称呼‘大人’。 毕竟行军二十余天,谁不知道心月是六殿下的马仔? 就像后来,谁都知道宋时安是六殿下心腹一样。 在单位亦是如此,大领导和哪个人亲近,谁就是不能得罪的红人。 “就现在,将校尉和主薄叫出来,迅速。”马上的心月,对其直接下令。 “是!”士兵想也不想,便直接去执行。 大概几分钟后,主薄和将军两个人一起出来,朝着这边快步而来。 古代行军都是要着甲睡的,哪怕是军中文官,也得随叫随到,将‘令行禁止’这种纪律感刻在骨子里。 如若是拖沓的大学生进去,那基本上没几天就被砍了。 “这是?”秦廓有些不理解的看着二人,主要是宋时安。 “殿下有令,全部人现在集合,有大事宣布。”宋时安说。 “那殿下他?”朱青也十分困惑,并问,“刚才他是不是出去了一下?” “是的,他马上就来,二位赶紧把军队集结。”宋时安十分严肃道。 两人虽然不知道殿下想干什么,但在这里,他是绝对长官,一切都需要服从,况且有这位殿下亲卫在,那肯定就是六殿下本人的意思了。 随后,在这个深夜时刻,所有的士兵,全部都被叫醒,统一的在河岸营地,各帐篷之间一片片的空地,乌泱泱的聚在一起。 所有人,都很懵逼。 “为何这个时候集结?” “还没到起行的时候吧?” “难道说武威城已经丢了,我们得赶紧去朔风了?” 因为还在腹地境内,不存在紧急军事行动的可能性,所以猜测,也只能往前线的战事上靠。 而在这时,有人发现,那位年轻的二十岁县令宋时安,爬到了瞭望台的‘魏’字旗之下。 因为唯一的高点和光源上有人,所有人陆陆续续的将视线,全部都投在了他一人身上。 在瞭望台之下,守着简陋扶梯,心月单手握着剑柄,神情严肃至极。 在一旁的朱青和秦廓感觉到了一丝的不安。 左右张望后,朱青问道:“殿下呢?” 心月面无表情:“马上来。” 既然马上来,那宋时安登台做什么? 秦廓,缓缓的抬起了头,看向了台上。 突然的,宋时安高亢道:“殿下已经将琅琊兵权夺取,控制了所有的粮草辎重!” 秦廓瞬间瞪大了眼睛:“!!” 朱青则是目瞪口呆,完全错愕。 而台下的士兵们在集体缄默一秒后,霎时间,全部沸腾。 “什么意思?!夺取兵权?” “殿下一个人,去把琅琊给控制了?!” “这是要做什么……” “这就是兵变啊!!!” “时安!”脸色煞白的秦廓大吼道,“快下来!” 朱青则是直接朝着瞭望台冲去。 下一刻,心月秒出剑,抵着他的脖子,语气冰冷:“退下。” “……”紧咬着嘴唇,朱青抬起头,看着那个被宋府君所托付给自己,护其周全的宋时安,攥紧了拳头。 我想护他周全,这小子是要我命啊! 面对这台下集体的哗然,宋时安继续高声道:“两个时辰前,殿下与我二人离开军营。一个半时辰前,我们进入琅琊城,以密令将郡守罗庭单独诱出。殿下逼其缴械,并将其诛杀藏匿。随后,殿下手持虎符将城中所有辎重全部调出,运往水寨。” 宋时安,把这一过程的细节全部披露。 甚至,还撒了个小谎:罗庭被杀了。 为的,就是要让士兵们相信。 并且,为随后的行动而‘安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而等到他这样描述,秦廓直接疯了,“都是混账!为何做这种事情?为何啊!” “快下来,宋时安!”朱青也感到战栗,厉声喝道。 而那些士兵们,也全都傻眼,一个个皆面露不惊恐不安。 “为何要发动兵变!” “这就是叛乱!” “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此事与我等无关,绝不甘愿连坐!” 眼见着士兵们要出现‘哗变’的情绪,宋时安当即道:“对!说的都对!殿下的此次兵变,等同于谋反。但殿下宁可谋反,也不愿意让你们白白送死!” “兵变就是送死!死于自己人的刀兵!”一位百总完全不接受pua,厉声驳斥。 “那当逃兵能不死?!那去守朔风,能不死!”宋时安反问。 一句话,让这位百总无言。 其余的士兵,也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守朔风,是必死的!六殿下早就知道了,援军只有我们一千人,守城的士兵只有赵湘的残兵,要面对姬渊十万大军,直接去,与送死何异!” 其实这些士兵全都知道。 但不能互相聊,因为这是在散播消极思想。 扰乱军心,是最快的死罪。 “将士自当以忠君报国为本分,休要在此扰乱军心!”朱青继续呵斥。 但他的这句话,似乎是引起不了共鸣了。 因为其余士兵,全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宋时安身上。 “那堂尊,怎么能不死呢!”一名兵卒嚷道。 “凉州几乎所有可以调度的军械,全部都在琅琊。还有四千余守军,也被殿下给调走。加上朔风城本来的近万兵卒,只要我们全力守城,只要能抗住齐贼攻势,绝对不可能陷入粮草短缺,而军械不足的情况!”宋时安语气笃定。 他没有说能不能守住。 他只说了,打这一仗就算死,不会死于饿死,不会死于箭矢空虚。 而且能够守城的兵卒,比原本多了至少四千。 “诸位想想!”宋时安抬起手,指着那支突然在大风下,震荡飘扬的‘魏’字旗,“哪一次出征,会发那么多军饷给我们的家眷?” 这一句话出来,再一次的让士兵们陷入沉默。 是的,没有哪一次会这样。 “那都是殿下捐尽家资,倾尽家财啊!”宋时安语气饱满道。 啊? 心月一愣,忍不住抬头瞥了他一眼。 “我就知道!那是殿下自己出的!” “是的,没有人会在乎我们的生死!” “守城也死,逃兵也死,还会牵连家人。不若拉着更多人一起死!” “不,一起守,只要能活着守住城,什么都一笔勾销了!” 士兵们很快就清醒了。 是的,他们的命运都是绑在一起的。 ****之下,一千个个体的意志,在同频共振后,被极限放大了。 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们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 见自己的演讲已经达到了效果,宋时安便开始用最后一把劲:“琅琊四千守军,朔风万余,加一起来一万多人,但那都不是我们自己人。不是自己的人,殿下用的不放心。所以,现在所有人一律升职两级以上,士卒升火长(什长),火长升百总,百总升校尉,校尉直升将军!” 第七十一章-荣光 琅琊距离赤水河的距离不足三里。 而因为这个城池非常的重要,在武威必然要沦陷之后,就是仅次于凉州首府雍城的战略要冲。 所以它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可谓是四通八达。 而城门到河岸水寨这段三里左右的路,还是修得十分宽阔的驰道。并且用石板铺垫,车轮驶过时,发出风驰电掣的轰鸣声响。 这座偌大的城池,就像是一只巨兽张开大嘴。不过不是吞噬,而是将一车一车的辎重,接连不断的吐出去。 四千军士基本上没有一个人在偷闲。 就这样,也是足足一个时辰都没有运完。 按照这个速度,大概会到天蒙蒙亮那一刻,才能搬空琅琊。 “殿下。” 就在魏忤生在水寨之畔,监督运输时,数位中级军官结伴而来,集体单膝下跪,握拳行礼。 “何事?”魏忤生问。 其中一人起身,道:“殿下,此次行动从未有任何的风声,我等也从未听说过。” “来自皇帝密令,由本殿下亲自执行,你想问什么?”魏忤生冷厉的反问。 “那罗庭将军应该知晓?”对方问。 “必然,此次行动就是我与将军执行。” “那将军何在?” “你这是在质问本殿下?”魏忤生生出一丝怒意。 “下官不敢,但将军督军琅琊数年,就算是秘密军令,哪怕不告诉我等内容,也会在行动前,提前与我开会布置,下达具体如何执行的命令。” 看着魏忤生,那人不卑不亢道:“可这一次,并未有任何通知。既然要运输辎重,就该提前准备,让水寨船只靠岸,动员城中民夫,大开府库诸门。” 他的这些话,同行的众人全都赞同。 所以,集体用眼神拷打魏忤生。 为什么这么急? 为什么不符合流程? 为什么罗庭将军不在? “罗将军已经去朔风了。”突然的,魏忤生道。 听到这个,众人皆惊讶。 面面相觑,十分困惑。 “原本是想提前动员,不这么急切的。但是,前方传来了八百里密令。” 丝毫不动摇的,魏忤生对着被提起了紧张情绪的人,通知道:“武威陷落了。” “竟是这样?!” 一人惊愕开口。 其余的人,也出现了惶恐。 原本他们认为的是,至少还可以坚守两个月。 所以,这边的调度还算是从容。 “武威陷落,姬渊有可能直扑朔风。倘若我们防守不及,整个北凉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丢了。凉州民心士气会怎么样,该不用我说了吧?”魏忤生道。 其余人也点了点头,非常明白这事的严重性。 萧群将军的援军还在路上,至少半个月才能抵达。 要是前方输的太快,那谁都救不了。 “此乃绝对军事机密,尔等不要泄露。” 众人异口同声回应:“是!” “那就,快帮忙运送辎重去吧。” 魏忤生给予了这样的解释,这些前来质问的中级军官们,也只能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 然而刚才那位为首的,却在回时拽住了某位同僚。 “你觉得殿下说的有可能吗?”他问。 “蹊跷,但如若真的是这样,我们必须听令执行。” “绝对就不是!”伸出食指,用力指地,他十分确信道,“这就是一场兵变,没有任何疑虑。如若真的等到明日了,我等将被全部挟持到朔风。” “可是有虎符,是六殿下本人。这样抗命,我们现在就会被杀。” “所以得找个机会,伺机而动。” 对于魏忤生完全不信任的军官,露出了极其抗拒的眼神。 魏忤生清醒的知道,纸是绝对包不住火的。 等他们上了船,或许就会有部分的哗变发生。 但没办法,他只有一个人,一个符,绝对不能完全控制这四千人。 所以,他在等宋时安。 那一边要是没有解决,那他不久后,便会被押送回盛安,被以叛国罪处死。 魏忤生视线顺着赤水河而下,沉重道:“你,一定要来啊。” ……… 宋时安不是给这些士兵画饼。 这个时候的饼,没有任何的用处。 他是真的需要这些人为己所用。 先不说那朔风的万余,这里的四千人,就是完全控不住的。船可能开不到就会停下,然后被手下逼宫。 所以,就需要这一千个绝对亲兵,成为‘魏家军’的全部基层军官。 大军混编,穿插。 然后,让自己人管控大军,控制所有人。 每人提的好几级,都是切实的,举义就有的。 士卒成为什长不算容易,但也有机会。 什长当百总,那就得拿命立下不小的战功。 至于百总成校尉,没有点家世,基本上不可能,除非屡次先登。 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这一千禁军,不再有一个哔哔赖赖,依依妖妖了。 “本来就是死,现在可能还有点机会能活……” “而且直接升官,我什长成百总了?” “要是这一仗守下来了,正常都能再升一级的,那就是军司马……正八品啊!” 战国之中,秦军为什么强? 因为学习,并且完善了由魏首创的军功制度。 给了底层人上升的渠道。 这个制度,还恩泽到了三国时期的乐进,让这个出身农户的底层白身,硬是靠着凡战先登,成了五子良将,进了曹操庭庙。 现在,这千人已经燃起来了。 见状,宋时安直接问道:“干不干!” ““干!!”” 异口同声,枪尾杵地,山呼海啸。 “那就跟我走,和殿下汇合!” 宋时安下了瞭望台,与心月跨上马,迅速调集队伍。 “宋时安!”秦廓见他下来,就想冲过去。 然后一把的,被朱青给拦住了。而后,提醒道:“你看,还有人听咱们的吗?” 此刻,所有士兵,全部成了殿…不,宋时安的私产。 完全的,被控制住了。 无论是身,还是心。 秦廓虽在军队,但他是文官。所以,他不能坐视这种政变发生:“你是这支军队的校尉,你的话难道一点用都没有?” “现在这支军队,有十个校尉。” “……” “倘若我愿意升将军,那就得服从。倘若我不愿意升,我现在的职务又调动不了任何人。”朱青在宋时安给这些升职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被架空了。 “胡闹!” 不是每个人的九族都是轻浮廉价的,秦廓也有自己的家族,虽然算不上世家,但也属于是小官僚阶层了。 纵容这种事情,我的九族怎么办? 而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那天对自己的密令,似乎是有迹可循。 急忙的,他跑回了自己的帐。 “秦廓,你去哪!” 朱青望着他的背影,十分不解。 在此时,所有的军队,以及马匹,全部都聚合完毕,可立即出发。 走之前,随军的粮官跑到了宋时安面前:“堂尊,帐篷和粮草的整理或需半个时辰……” “还惦记这仨瓜俩枣作甚,走!” 整个琅琊城都被搬空了,还搁这里我收拾收拾细软? 于是,三百名的骑兵打头,其余轻步兵和辅兵跟随,准备行入大路,急行军抵达水寨。 但突然的,秦廓跑到了所有人的前头,拿出一张明黄帛绢的皇帝手谕,大声道:“皇帝手谕,特殊时刻,主薄秦廓可完全接管大军!” 按照正常的仕途发展速度,秦廓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皇帝。 至于皇帝的锦衣卫,那只能见到,还是抓他的上司时。 他这个级别,没这待遇。 可是在出征前,他非常震惊,锦衣卫找了他。 还给了这样一个超越一切级别的手谕,没有任何解释。 他不懂为什么,但他没必要懂。 现在,他要用了! “宋时安,你给我下马!” 瞪着这个混账,秦廓大声吼道。 所有人,都安静了。 宋时安面如止水的看着他,而后随意的瞥向了一旁的心月。 铮! 心月划破空气的抽剑震荡声,让秦廓心口一紧,面部抖动。 下一刻,他面前的三百名骑兵,齐刷刷的拔出马刀。 第七十二章-命令 暗夜里,无数双眼睛,像是饿极了的狼,直勾勾的瞪着自己。 抬手拿着皇帝手谕的秦廓知道,要是自己再开口阻拦一句,下一瞬就会被乱刀砍死,当场剁成肉酱。 天高皇帝远。 而且是在这种时候,这些人全疯了。 宋时安,你他娘的到底要搞什么! 拿着手谕的手,重重的垮下,他的头也垂了下去,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下一刻,骑兵全体出动。秦廓就像是一块河里凸起的石头,湍急的水流被他分开又汇聚,在周遭汹涌的流淌。 绕开他,所有的骑兵和步兵,全都朝着大路进发。 宋时安缓缓回首,看到他后,眼眉微微一含。 为什么,他会有一道皇帝的手谕? 甚至作为最高将领的魏忤生都不知道。 这一千禁军去朔风送死已是必然,为什么皇帝还要在军中安插一个眼? 秦廓,他是负责监视谁的? 意图在北凉建功立业的我? 我算什么东西,也配让皇帝注意到。 那,皇帝就是在提防魏忤生。 至于吗? 只是因为他是一个难产时,双腿先出的‘忤生’? 这扯不扯! 宋时安根本猜不到这个皇帝在想什么,但秦廓这个时候掏出来的皇帝手谕,至少说明一个问题——皇帝极端不信任魏忤生。 “你怎么会有皇帝手谕的?” 在秦廓一个人留在原地后,朱青问道。 “我不知道。”失神的秦廓摇了摇头,虽然心思并未在这里,还处于对刚才那一幕的恐惧中,但还是本能的回答道,“出征前,锦衣卫给我的,什么话都没有说。” “什么话都没有说?”朱青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事太蹊跷了,“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作甚,此去朔风,我也一定会死的,何苦给陛下当刀?” 抬起头,秦廓直接反问。 这句话的确是。 如若皇帝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肯定得要许诺什么好处。而这一次去朔风就是送死的,能有什么好处? “我猜陛下是预料到了会发生什么,或者说为了防止发生什么,将这个特权授予了我。” 想到这里,秦廓分析了自己的特殊之处:“相比起你,我牵挂更多吧。” 执掌军队,肯定不是什么人都行的。 禁军校尉正五品,军中主薄从五品,也就这两人官职最高了。 而朱青,又是白身。 自己这边,虽然也不是什么世家,但他父亲姑且也是朝廷官员,因为他的官职,加上自己作为现任官的一些能量,也经营起了一个在乡县有些民望的家族。 皇帝就是吃准了他有软肋,不敢跟着造F。 “没办法了。”朱青看着他,无奈的说道,“现在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这宋时安,真的是!”握着拳头,秦廓愤恨道。 “是殿下,宋时安刚才说,这全是殿下的命令。”朱青提醒说。 不为别的,也算是给宋靖的嘱托一个交代。 这件事情发生了,抗肯定是只能皇子来抗。 “那现在怎么办?”秦廓问。 朱青苦涩的笑了笑,走到一边,将他刚才留下的两匹马牵了过来:“老秦,跟着去吧。” ……… 武威即将失守,守将韩远八成战死。赵湘战败,被薅成百总。现任的刺史和都督皆因为潼门关失守要被降职,目前只是待定在岗位上等待朝廷来替换。所以目前的罗庭,可以说是整个凉州最有权势的人。 是苍梧的郡守,守将,同时还掌控着一支数十艘大船的水军。 当时夺他的权,也是考虑到了这里。 但目前来看,似乎是有一些问题。 琅琊城外的水军,只占凉州水军的一部分。其余的,还在更上游。 目前,总计船只五十五艘。 大船三十二艘,中船十一艘,小船十二艘。 虽然两趟可以运完,但魏忤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走两趟。 因为天一亮,兵变就会传遍整个凉州。前来补充的军队,也会迅速将琅琊城管控。到时候还敢把船开回来再搬一趟,那真是疯了。 不可能为了货不要这四千兵卒,那就本末倒置了。可士兵全上船了,辎重就得做一些取舍了。 就在魏忤生进行思索的时候,河畔士兵突然集体警戒。 弓箭手也瞬间反应过来,将弓弩从背后拿下,箭矢蓄势待发。 “殿下,一支军队从东边过来!” 魏忤生当即打马过去,顺着军队而来的方向,警惕也拉满了。 直到那边一名骑兵在左右骑兵举着火把的照耀下,用力的挥动着手中的‘魏’字旗,他才终于松懈下来,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解除戒备,是我大虞的友军。” 倘若是走漏了风声,有人到别处搬来了军队试图镇压,那就麻烦了。 虽然附近能来的驻军,顶多也就百余人。 但自相残杀的事情,魏忤生真不愿意干。 “殿下,我来了。” 宋时安骑着马,迅速的赶了过来。 二人的马首交错在了一起,马蹄原地踏步。 “全部都跟来了吗?”看着后面,魏忤生问道。 “所有的禁军,全部都成了殿下忠诚的战士。”宋时安眼神坚毅道。 “好!”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核心队伍,魏忤生十分振奋,“朱校尉和秦主薄呢?” “他们虽然反对兵变,但应该也跟过来了。”宋时安猜测道。 不来能怎么办呢? 就这样回去,死的更快。 还不如赌一个可能性——朔风守住了,事后六殿下一个人扛下了一切。 “殿下!有一股骑兵向西逃走了!” 突然的,琅琊这边军队的一名军司马前来禀报道。 魏忤生眉头一皱,询问道:“多少人?” 心月也紧张的看了过去,时刻准备追杀。 “大概十几人的样子……”军司马询问,“要追赶吗?” “应该是趁着刚才我们来,停下运输,全军戒备的时候趁机逃走了。”宋时安说道。 “可能是刚才某个前来找我质问的军官。”魏忤生猜测说。 “那就是去报信了。”稍作思忖后,宋时安说道,“算了吧,无非就是早几个时辰暴露。” “那就不管了。” 魏忤生摆了摆手,没有太放在心上,接着问道:“船只比想象中少,辎重比猜测的多,可能得取舍一番了。” 想也不想,宋时安说道:“军械为先,尤其是箭矢。再然后,就是被服。” “被服比粮草重要吗?”魏忤生问。 “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一直守到冬季,现在军队增加了那么多,北方寒冷,不能让士卒冻死了。” 宋时安在犹豫过后,说道:“粮草运不完就算了吧,真要不够,到时候再想办法。” “好。” 有宋时安替自己考虑,魏忤生也不发恼了,直接的下令道:“现在停止运送粮草上船,优先箭矢,军械,然后是被服…还有纱布草药。” “对对对。”宋时安连忙点头,赞同魏忤生的补充。 就这样,在宋时安的军队来到,并加入到运输之中后,全部的草药纱布,八成的军械,七成的被服,还有五成的粮草,在天蒙蒙亮之际,就被送上了所有的船只。 在留下二十人原地看守这些剩余的辎重,等到罗庭醒了,届时能完全不损失的重新回到琅琊城后,所有的士兵也全都登船了。 “我来殿后,防止有船只折返,你去最打头的一艘。” 在登船前,魏忤生如是的决定道。 “好。” 宋时安赞同,二人直接的骑马‘分道扬镳’。 心月也自然的跟着宋时安,但突然的,她瞳孔一震,勒住马首,旋即的掉转马身。 这一幕,宋时安也注意到了。 此时,气氛皆有些尴尬。 直到魏忤生像是突然想到些什么,浅笑说道:“对了,头船至关重要,恐生变故,心月你去辅助时安。” “……是。” 心月低着头回应对方的命令,但手依旧紧张到颤抖。 第七十三章-最危 痛,痛,痛! 罗庭迷蒙的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头顶的悬梁。 缓缓抬起手,揉着太阳穴。忽然的,他感觉到了撕裂般的痛感。 这才想起来,为了夺剑,自己的手被割烂了。 费尽全力的,他终于坐起身来。 然后就看到大堂内,十几个士兵东歪西倒的在地上,或背靠背坐,或直接躺。 这一幕,让他当即火冒三丈,一拳头捶在了铁案上。 但下一瞬,就露出了痛苦面具。 忘了伤口…… 被轰隆的一震,睡着的众人直接被惊醒。 其中那位百总看到罗庭醒了后,连忙的跑过去扶着他:“将军你没事吧?” “无妨。”痛苦的皱了皱眉,罗庭望着这些人,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连忙的,百总回答道:“六殿下已经控制了全城的军队,将辎重运输到了城外。郡府也被军队封锁,不允许我们离开这里一步,直到天明。” “还封锁?你个蠢货,你去看看门口还有没有人!”罗庭气得伤口开始疼了。 一名士兵跑了出去,到了门口观察,只看到一个士兵靠在门上睡着后,迅速跑了回来,支支吾吾道:“将军…门口只有一个人值守。” 其余人也都惊呆了。 一个人,把他们困了一整晚? 不,就算没有那个人,他们也不敢离开。 六殿下指的生路就是待在这里哪也不去,这种时候,敢去敲个门,那都是要被切成臊子的,没有人敢赌这个。 “恐怕现在整个琅琊,就只剩下你们这几个兵了。” 罗庭艰难的起身。 身旁的百总紧跟的搀扶。 就这样,他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郡府的门口,天已然微亮。 空气中,都带着一日之计的淡淡湿润。 而见到门口逐渐人多,一位在不远处守着的士兵,也赶紧的跑过来。 他得到的六殿下的命令就是,等到罗将军苏醒后,再向他禀报一切。 “将军。” 行礼过后,士兵开口道:“六殿下将城中绝大多数的辎重运输出去了,但因为船只不够,大概还有一半的粮草,以及小部分军械在外面,他让您醒了后把军资归库……” “还用他说!” 罗庭现在的情绪差的一批,本来想着真心待人的他,被设计搞了这么一下后,直接就对魏忤生粉转黑了。 情绪复杂的他,只能补救道:“发动城中所有的百姓,将辎重迅速运回城内,然后紧闭城门,派轻骑请求附近驻军分兵过来暂时驻守,在雍城那边派兵前,整日高度戒备。” 说完这些,罗庭又抬起手:“拿纸笔来,我要八百里加急,向盛安参六殿下…还有那个宋时安!以及,另外一个女人。” 虽然只知道六殿下带来的是一个县令,但这种事情还用想吗? 六殿下,只带了一个县令过来。 不就是那个‘若个书生万户侯’吗? 这混账小子,写诗写魔怔了,到我北凉来造F了! “还有。” 罗庭有很多事情要做,而偏偏这些事情,每一个都相当的急切,优先级是同等的。 “将军?”因为他欲言又止,旁边的百总问道。 “你乘小船一艘,打上我的军旗,到朔风一趟。”罗庭说道。 “……”百总有些不安道,“是去找六殿下要回辎重吗?” “吃下去的东西,怎么可能吐的出来。” 闭上眼,罗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无奈道:“运完辎重后,让殿下把水军放回来吧。守城那点水军派不上用场,但落到姬渊手里,那就麻烦了。” ……… 运输船队的头船上,背靠着船体,坐在木板上,双手抱着膝盖,低着头的心月,阴郁的都快变成怨灵。 看着她这样,宋时安也感到唏嘘,递去了一块跟砖头一样硬的炊饼,到她的面前。 心月拿过后,依旧是低着头,面无表情的慢啃。 在她的对面,宋时安缓缓坐下,而后安抚道:“昨天晚上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快了,挟持罗庭夺权,跑路,赶路,煽动禁军,基本上每一件,都关乎生死。你全程需要紧绷,不敢有一丝的懈怠,哪怕是结束了,也不自觉的以为还要跟什么人战斗,所以就顺路跟我走了,这根本就不关乎忠诚,变节,n…逆反云云。” 她就是在害怕这件事情。 到了船上后,全程都是这种内耗的不安状态。 作为殿下的亲卫,竟然下意识的跟着宋时安走了…… “殿下不会这样想。” 心月头也不抬,看着手中握着的炊饼,冷峻道。 见状,宋时安劝慰道:“殿下这个人很大度的,不会记这个仇的。” 心月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平平的开口道:“你找了个死士,培养了好多年,花了很多的钱,用高官厚禄优待。某天,你把他借给别人用了一下,才半天,再碰面的时候,他就想也没想的上了别人的马车。” “这肯定不行啊……” 话音未落,宋时安缓缓的用手掌,捂住了嘴巴,深吸一口气,从上摸到下巴,低下了头,陷入了苦思冥想:“这,这难搞啊。” 他,完全懂心月的心情了。 宋时安以前看火影的时候,就觉得根部的忍者培养机制有点太严苛,甚至说离谱了。 但到了古代后才意识到,这就是常态。 心月这种,绝对就是无可辩驳的背叛。 不过宋时安好像,能够理解那一刻她的‘本能’。 在他看来,魏忤生就是一个热血但中二的皇子,虽然拥有很多想法,但目前还相当的稚嫩。 而心月,仿佛就是为这种时刻而生的。 所以,昨夜的刺激经历让她的心脏仍然与自己同频。 就连结束了,都还未意识到。 这妮儿,神秘的。 “你睡吧,我们交替值守。” 没有解决途径的困境,怎么想也只能浪费时间。心月摇了摇头,不再内耗。或者说,不再全身心去内耗。 “行的,但你别想不开自杀啊。” 这样叮嘱一句后,宋时安就在一旁,躺在板上,直接的睡下了。 现在船还没开到朔风,这些士兵必须要盯着,不然让他们夺了权,那是非常可怕的。 毕竟守琅琊是可能危险,但守朔风是一定危险。 没有士兵,是主动愿意去的。 就这样,过度疲惫的宋时安倒头就睡。 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直到一个硬物,在他身上怼了怼。 宋时安睁开眼,便看到的是心月拿着剑柄戳了戳他的肩膀。 “哦哦抱歉,我睡了好久吧。”宋时安坐起身。 “没事,换你了。” 靠着船身坐着的心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那清秀冷漠的脸庞,仿若静谧的雪国。 她安静的就像是一幅画。 但这只是平静的表象。 哪怕是入睡中,她握着剑的手,依旧如绷紧的弦。 这是殿下哪淘来的人才? 宋时安起身,伸了懒腰。而后,站在船头,感受着湍急的赤水河里,大船顺流而下。 仅仅是北凉的一条大河就这样,那‘千里江陵一日还’,该是多么的壮观? 水路,确实是比陆路便利太多 大军,就这样朝着终点逐渐迫近…… …… “那就是吗?” 在数个时辰后,船上的宋时安,目之遥远处,看到了一座泛黄的轮廓,坐落于北凉谷地,仿若一张巨大的棋盘,不由得激动起来。 心月被声音吵醒,缓缓的睁开眼。站起身,便看到了宋时安双手扶在船头,对一座危险的城池,展现出了莫名的向往。 望向远方,带着笑意,宋时安感叹道:“这,就是我们的葬身之所啊。” 第七十四章-下马威 北凉谷地,一块在地图上似乎微不足道的地方,版图只占凉州的十分之一不到。 但这里,产出了整个凉州一半的粮食。 人口,也占凉州的三分之一左右。 战略意义和经济水准,都类似于汉中。 北凉谷地只有一个郡,朔郡。 自西凉外发源的赤水河,将整个谷地一分为二。 赤水河以北,有五个县,最大的,也是最靠近齐国的城池是武威,同时是朔郡治所,凉州第二大城。 赤水河以南,四个县,最大的城池是朔风,离河距离不到十里。 在赵湘兵败退守朔风后,便紧闭城池,收拢残卒,没有人让任何一个人出城,等待朝廷的命令。 原本他想的是,朝廷会为了保存兵卒,令其弃城南归,所以基本上就只是原地等待,啥也没干。 但据守的命令下来后,他知道这次是九死一生了。于是,开始紧急的构筑城防,挖壕,设双层城门,砌高、加厚城墙。 一是为了到时候存活的几率高一点,二则是为了将功折过,在六皇子来时,姑且算是有个交代。 而得知道殿下的援军,即将从赤水而下之后,赵湘便殷勤的率着数千大军,提前的河岸边列阵等候,迎接殿下。 不过,也只有他这个时候还能够抽出闲情来恭维了。 城中,张府的大堂里,十余位身着丝绸华服的男人聚在一起。其中多数都是五六十岁以上的老者,少数几个是四十岁的中年人。 虽然朔风不是郡治,在全州范围内,也只是第四大城池。但这里的权贵豪族,相当之多。 理由也很简单,北凉谷地就是整个凉州的核心,最富庶的平原地带。而武威又靠近齐国太近,随时都有打仗的风险。因此,这座位于谷地中心,又人口稠密的县,便成了凉州豪族定居的好地方。 但谁能够想到潼关陷落,武威被包围,朔风直接就成了下一个战略要地。 并且来不及反应、将财产转移出城,赵湘就设置了禁令,除了他所许可的士兵,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擅自出城。 就这样,走不掉了! “这赵湘之前与我们说的,朝廷会让他们撤军,我们到时候都能够一起搬走,军队还会帮我们看护钱财。但现在,城壕都开始挖了起来,一只苍蝇不让飞出去,这有要撤的意思吗?”下面有人问道。 “是啊是啊,这不明显的是要守城吗?” “而且听外面说,援军都要来了!” “张公。”这时,一人对最上面那位看起来最威望的老者开口问道,“您最近有跟赵湘说过吗?” 张公也有些为难的捋了捋胡子,说道:“他说了,朝廷并未打算放弃朔风,还派了大军来援,朔风一定守得住的。” “哪有什么大军啊?” 这时,一个人激动站起,对众人说道:“我可听说了,来的就只有一千人,而且为首将领还是从未带过兵的六殿下!” 这句话说出来,直接一片哗然。 城中被封锁之后,很多消息基本上进不了普通人的耳朵里。 所以这个重要情报,当场就把所有人给整谎了。 “真的有这种事情吗?” “一千人?援军只有一千人怎么守得住啊!那赵湘,好几万大军都被姬渊灭了啊!” “而且将领怎么能够是六殿下呢?六殿下,他就是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孩子!” “那朝廷派六殿下来守…这是不会放弃的意思?”有人揣测道,“如若朔风一定会被破城,那作为守将的六殿下不就也会……他可是皇帝的儿子啊。” “可皇帝并不喜欢六殿下,甚至说厌恶。不然,也不会一直到二十岁没封王了!” 天高皇帝远。 尤其是这种要命的时候,什么杀头的话都百无禁忌了。 “那我们再不出去,就死定了啊。” 所有人,全部都焦虑起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对城破人亡的恐惧。 哪怕这些人在古代,都称得上超级老登了。 但人就是这样的——越富贵,越惜命。 “赵湘这混账,早不让我们出去。”一位老者用拳头重重的捶着扶手,骂道,“要守城,有那些老百姓就行了,凭什么让我们来守?” “对啊对啊,我们就没有守过城。哪一次要打仗,不是让我们先撤出去再打?” “这赵湘,既无能又无礼。” “得看看来的这位六殿下如何了。” 在众人纷纷唾骂之际,张公在思索后,说道:“赵湘虽然无能,但姑且为身居高位多年。而这位殿下,毕竟是个孩子。” 他的这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深深的认同了。 毕竟, 只要是孩子,那就能欺。 ……… 战船全部靠岸之后,所有将士,马匹,陆续的下船。 宋时安和心月,也很快的和魏忤生汇合了。 三个人都骑上马。 其中宋时安和魏忤生的马并肩同行。 “殿下,还是要按照原定的进度来。”宋时安说道。 “知道。”魏忤生点了点头,说道,“一切,都等所有的辎重和军队进城,将大军完全管控后,再施行。” 两个人确实是有一揽子计划。 但当前最重要的是,将所有军队整合起来,另外把一千禁军,完全的安插到各层当军官。 没错,这一千个人,全部都是心腹。 当‘琅琊宣言’那一刻后,他们就天然的跟别人不同了。 倘若让魏忤生逐步掌控权力,有造F血统的这一千人,晋升速度也会远超其余人。 说个目前来说不切实际的,魏忤生要是当了皇帝,琅琊不下校(校尉)。 “朱青和秦廓能搞定吗?”魏忤生问。 “殿下,这个就需要您‘礼贤下士’了。”宋时安说。 “那我知道了。” 魏忤生意会的点头,接着谈及到那个有些特别的人,遂问道:“赵湘呢?” 赵湘的勋贵血统太纯了。 他的祖上,那可是和虞高祖一起声色犬马,勾栏听曲的铁哥们儿。 哪怕现在被下到了百户,身份就摆在那里,关于他如何对待,影响接下来对整个朔风的统治。 “殿下。” 谈及此人,宋时安直接说道:“倘若要实行铁血治军,就不能够坐视某些人当害群之马。那赵湘打了败仗后,说是要为朝廷保存兵卒,南撤后自刎归天,无非就是想搏陛下同情,讨离战场。在退回朔风,朝廷命令传回之前,他既没修筑城壕,又没安抚民心,浪费了这宝贵的整备时间。” “赵湘这混账,确实是可恶至极。”魏忤生十分认可。 对于这个人,也是充满了鄙夷。 看着生气的魏忤生,宋时安语气沉重的,缓缓开口道:“殿下,作为一个年轻的将领,仅以仁爱,受到士卒的爱戴,是不够的。您,要狠。” “我明白了。” 魏忤生的眼神,也逐渐狠了起来。 军队,继续往前。 很快的,便与提前列阵迎接的赵湘碰面。 一位铠甲泛着亮光,露出的红色衬袍一尘不染,儒雅而贵气的将军见到这位六皇子后,热情的笑着上前握拳:“殿下,好久不见,你现在看起来真有名将之风。” 然而这句客套话,迎来的却是坐在马上的魏忤生,冰冷的蔑视。 “这,这是虎符印玺,现在移交于殿下。” 感觉到对方并不开心后,赵湘也收敛了情绪。将摆放着虎符和印玺的木盘接过,单膝下跪,低下头,抬起双手,呈交给魏忤生。 心月下马,接收了最重要的印与符。 赵湘也缓缓起身。 “我,让你起来了吗?” 突然的,魏忤生反问道。 赵湘半弯的膝盖,重新的跪了下去。 脸上那有意交好的表情,强行褪去,只剩下僵硬的尴尬。 “齐贼将至,这宝贵的战备时间,你让大军在此列阵等待。赵湘,你想做什么?” 毫无感情的,魏忤生再次诘问。 他身后的将领官员,全都紧张得屏住呼吸,惶恐不安。 缓缓的,赵湘抬起头:“回殿下……” 话音未落,魏忤生一马鞭抽在了赵湘的脸上,血糊了半张脸。 第七十五章-户籍 这一鞭子,打在了赵湘的脸上,但抽中的,却是所有跟随而来的官员将领们。 士兵们,也全都看愣住了。 虽然他们知道皇子就是这个世上仅次于陛下尊贵的人,但六殿下可不一样,他是‘忤生’啊! 而这位赵湘,也不是普通的将领。 作为当初打天下的原始股,只要钦州赵家不ZF,是可以永享富贵的。 荀候赵伦已经老了,赵湘上了左将军,这个职务等同于九卿,并且实权超出了多数弱权九卿的权贵。 这样的人,竟然在士卒面前被抽脸了? 这扯不扯! 挨鞭子瞬间的火辣辣,远不及那对尊严践踏的羞耻感。 你竟然敢! 魏忤生,你竟然敢! 殿下猛啊。 一旁的宋时安是跟他说了要下马威,狠狠的教训一下这位贵公子,但没想到整这么大的。 对于勋贵而言,你可以降他职,夺他的爵,可以军杖处罚,甚至连杀了他都行,但绝对不可以打他的脸。 打脸,太伤自尊了。 看着拳头稍稍攥起,浑身颤抖的赵湘,宋时安感觉到,这家伙要哈气了。 然而,魏忤生依旧是眼神冰冷,宛若深渊。 敢抬头直视的瞪他,就杀了。 “……”咬着嘴唇,赵湘徐徐抬起头。但在视线即将与殿下交汇时,他停了下来。头,又沉了下去,“是。” “降赵湘百总为士卒,参与挖壕,与兵士同住。” 魏忤生,一句话就将赵湘降成了随时都可能作为数字,死于战争的大头兵。 不像百总,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基层重要军官,基本上没有亲自短兵交接的情况。毕竟百总死了,他麾下的百名士卒就失去了指挥,于作战不利。 “尔等不劝诫赵湘,也行此阿谀奉承的谄媚之举,一律降职两级。” 接着,魏忤生又对第一排迎接的官员审判道。 “下官知罪。” 齐刷刷的,后面一排的将领官员全都跪下认错。 “冉进将军何在?”魏忤生又问。 这时,一位偏将开口道:“冉将军在都督城防修建,并未前来。” “好。” 魏忤生随意的回应,而后道:“船上有大量的辎重,既然你们来了,那就负责监督运送,押运回城中。” 众人:“是!” 安排好后,魏忤生便一鞭子抽到了马屁股上,朝着城池那边赶去。 宋时安跟心月,还有一些亲卫骑兵也迅速跟上。 在策马时,魏忤生对宋时安喊道:“这样如何?” 宋时安露出了笑容,迎着风高声道:“现在整个朔风,殿下您说什么,是什么了。” 小魏这样,他十分欣慰。 他只能够做好自己,没办法去要求皇子。哪怕他拉胯了,顶多也只有建议。 而这个合作伙伴这么狠,一上来就是鞭子糊脸,这也太好了。 别人都是杀鸡骇猴,他直接擒贼先擒王。 那对统御力的提升,自然能达到极致。 “昨日夜里,我多有彷徨。” 而魏忤生却一点儿都没有被夸的沾沾自喜,而是尤其认真道:“从现在开始,我不会拖你后腿了。” 说罢,他就加速策马,超过了宋时安。 哎!殿下,我发现你这人,真的特别较真! 宋时安倒也没有什么惶恐,毕竟小魏现在也不敢对自己哈气,只是他真的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那种极强的自尊。 或许心月下意识的跟自己走那一幕,对他而言,刺激是真的不小…… 蒜鸟蒜鸟~ 接替权力是最重要的,这不到十里的路程,在拿到虎符和印玺后,魏忤生等人便骑马,直接抵达了城门口。 这时,便看到一位看起来颇为严谨的将军,正在亲自指挥城壕的修建。 见到六殿下的旗帜来了,他快步相迎,而后提早单膝下跪,在对方下马前,高亢开口:“罪将冉进,参见殿下!” 魏忤生直接勒住马匹,接着丝滑下马,亲自上前将冉进扶起:“冉将军请起。” 恩威并施。 并不只指对一个人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也可以是打了一个人巴掌,给了另外一个人甜枣。 这位冉进,也是勋贵后代,钦州冉氏,他的姑祖母(爷爷的姐妹)还是上一任皇后,也就是已经逝去的冉太后。 这次讨伐姬渊,赵湘亲率了五万大军,麾下偏将以上的将军,都有数十位。其中冉进,是他的副将,也可以说是同事。 度辽将军,陈乡侯。 “此次赵湘冒进,将军多有劝阻。而在兵败后,将军也保全了本部,并亲自殿后,未使我军全军覆灭。罪,不在将军也。”魏忤生安抚道。 “此番惨败,所有将领都有责任,罪将请愿削职夺爵。” “朝廷既然没有圣旨,那就是自有考虑。”魏忤生相当和气的说道,“如今之计,是应该守住朔风。” “遵命!” 在回应后,冉进有些疑惑的问道:“殿下,一千禁军有这种架势吗?” 人都乌泱泱了,遥远处的赤水河上,还有超过五十艘的战船, 按照正常来说,一千禁军轻兵的话,五艘大船就够了。 “我将琅琊的军队和辎重调过来了。” 郑重其事的,魏忤生通知道。 “?” 冉进直接怔住,眼睛也都瞪大了。 “一切,有我来顶着,不会牵连任何人。现在,我只需要将军协助我守住朔风。”魏忤生眼神坚毅。 “末将,愿竭尽全力。” 冉进双手抱拳,铿锵回应。 就像是赵湘冒进自己只能劝一样,冉进作为二把手,将自己的想法说完后,剩下的只有绝对的服从与协助执行了。 这时,宋时安终于骑马跟上了。但他停也没停,直接朝着城门里进,便打招呼道:“殿下,我先去了!” “时安,放手去做。” 魏忤生笑着点头。 “这是解元吗?”看着宋时安的背影,冉进好奇的问。 “对,若个书生万户侯就是他。”魏忤生说完,又打趣的问,“将军觉得如何?” 冉进在思索后,评价道:“人是很英俊的。” ……… 魏忤生和宋时安早就明确分工了。 殿下管军队,宋时安负责内政。 所以,他径直的就去向了县衙。 这时,衙门口早就有一个身着青衣的清瘦中年男人等候。 在他下马后,对方便主动打招呼:“参见堂尊。” “江县令?”宋时安问。 “在下是江从。”江县令回答。 “江大R无过,朝廷也并未降职,只是派我而来另有作用,不必如此的拘礼。”宋时安握着他的手,笑着说道,“我年幼,江大R叫我时安就行了。在朔风,你我都是县令。” 听到这番话,江从露出了笑,相当随和的说道:“一县哪有两个县令?时安不必芥蒂。这种时候来朔风,岂能是与我争这区区堂官?放心,我自会全力辅助于你。” “那就多谢了。” “请——” 江从伸出手做出邀请,便领着宋时安往县衙旁的牢衙而去。 一边走,一边说道:“县衙被征为将军府了,县令职守都是在牢衙里。虽然简陋阴湿,但姑且五脏俱全。” “那原本的牢囚呢?” “全都挖壕去了,倘若这次守下城,也就特赦了。”江从开起了玩笑,“这或许是姬渊来,唯一高兴的人吧。” 宋时安相当喜欢这种行伍之中,或者基层官场的黑色幽默。 总感觉是枯燥无味生活里,聊以自慰的点缀。 两个人很快,就去到了牢衙里,原本从九品‘典史’的署房。 是真的暗,哪怕是白天,也要靠烛火照明。 太纯狱风了。 “户籍,案策,还有地图,全都在这里了。”说着,江从就从架上,把一本巨厚的卷册拿了下来,“城中的户籍,基本上全都在此了。军籍的除外,总共一万一千二百四十三人。” 在他介绍的时候,宋时安翻了起来。 看到一些红字的,好奇的问道:“这些红的,是死了?” “是豪族。”江从被逗笑了。 “豪族还特意标红?盛安户籍处都没这样啊。”宋时安惊讶道。 “地方不同帝都,尤其是县里,庙小妖风大。”江从解释道,“这是上一任县令要求的,就是怕‘例行公事’时,冲撞到了什么贵人。毕竟也就一介县令,区区七品。如若不小心得罪了人,怕是连乌纱都不保了。” “朔风豪族是多啊。”宋时安感叹。 “那城中的张公,是当今凉州刺史的亲姑父。” “这区区七品县令,确实是不敢得罪。”宋时安好奇的说,“既然如此尊贵,那他们还能在城中,没有搬走吗?” “以往战前,那都是会单独撤走的,但赵将军来了,说会统一撤军,就没让零零散散的走。而后来又说不撤,便以军纪严明,人人皆有守土之责,没让一家豪族出城。” “他那是刚直不阿吗?”宋时安笑了,“那是知道走不掉了,干脆让所有人陪葬罢了。” 赵湘:我都要死,你算什么东西能跑?给爷一起死! “哈哈。”江从也喜欢宋时安的幽默,还夸赞道,“时安看问题还是透彻。” “那这些豪族,都是不服徭役的,对吧?”宋时安突然抬头问。 江从缓缓点了点头,道:“哪怕在这时,县衙也征召不来。” 道理其实很简单。 让他们来,也帮不了大忙。但万一城守住了,事后绝对要记恨你。 哪怕是城丢了,这些县官都死了,可他们还有家人,要是被那些豪族在城外的同族亲戚所针对了,这辈子就只能用力的活着了。 因此,干脆就当不存在好了。 “是啊。” 随意的翻看着户籍卷册,宋时安轻描淡写道:“都是体面人,怎么能做污糟事呢。” 第七十六章-豪族 宋时安说出这话时,江从注意着他的表情,并没有多么和善圆滑。 但他也没有过问。 “城中民夫,能够作为苦力的,也就是四千人吧。”宋时安说。 “是,剩余的孩童,一般在城中做一些很轻的搬运。妇女的话,就是帮忙造饭,给军队浣洗衣物和被服。”江从回答。 “那所有人的粮食,都统一收集调配了吗?” “普通百姓的,全部都集中收到了一起,跟着士兵一起按照最低的糊口份量开饭。”江从补充道,“豪族的话,每户都捐了一些粮食。” “豪族的粮食没有全部上交吗?” “大族就多捐,稍微差一些的,也捐了。”江从摇了摇头,“至于到底储粮多少,很难搞清楚。一般他们都有隐蔽地窖的,或许藏匿了大头。” 那不是或许,那是绝大多数粮食都没收上来。 但这也没办法。 那些豪族很清楚,真要打起仗来,肯定是优先供给给作战士卒的。 而要是拖到了后面,全城无粮的境地,到时候,八成就只给百姓一口米汤续命了。 甚至说,可能就让其自生自灭。 到时候,那还哪有什么贵族和庶民之分? 那只能你死我活的抢粮,就跟末世一样。 因此,把粮食牢牢握在手中,那才是安全感所在。 哪怕粮食多得吃不完,烂了都不会交出去。 “时安。” 见他在思索,江从建议道:“你新官上任,那些豪族们肯定会给你面子。你召集起来,以县衙的名义请个客,再募集一次,应该也能收上来一点。” “江大R收过一次?”宋时安感兴趣的说道。 “赵将军来时收了一次,那次最多。”江从摆了摆手,笑着说,“我那哪是收啊?求爷爷告奶奶,算是要了八百石。” 那就是三万斤去壳精米。 这听起来不少,但古代人干活重,没有其它食物汲取,在整日劳役下,一个士兵一天至少要吃一斤半。 也就只够守军三天的量。 “当然,时安与我不同。”江从也不算恭维的说道,“宋府君为盛安令,而且并未下野,宋氏也是名门大家。你来,既不用求人,他们也不会轻视。只需要说出官府难处,邀请各豪族替朝廷共度时艰,收个两、三千石,那都没问题。” “我爹的面子,只值这么些?” 宋时安不太满足。 “倘若平时,那肯定不止。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嘛。”江从笑着说道,“况且赵将军收了一次,我又要了一次,豪族也会有抵触情绪。” “确实,得理解一下各位老爷们。” 宋时安缓缓点首,进入了思索。 豪族们粮食的储粮,属于是未知。 而城中豪族的人口,应该是一千二百人左右。 其中有大概一百多人,是豪族好心给拉出来,借给军队用的。 但剩余的近千人,则是紧闭大门,双耳不闻窗外事,就等着姬渊打过来。 宋时安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姬渊哪怕真的破了城,在城中烧杀抢掠,也不至于无差别攻击,东西会抢,但至少不是所有人都杀。 姬渊拿下了北凉,不可能只要这里的地。现在整个天下,不仅是大虞,齐国和辽东那边,世家都有一种‘尾大不掉’的趋势。 他要占了北凉,还得依赖这些世家进行统治。 真要不当人一通杀,那岂不是断了南凉世家卖国投敌的忠心? 张老爷,真是又高又硬啊。 “好,江大R多谢你,我已经基本了解了。”宋时安笑着对江从行了一礼。 “那我就去监工了。” 江从也对宋时安行了一礼,接着便退出了署房。 坐在县令的椅子上,宋时安双手抱在胸前,开始了思索。 老实说,去苍霞一趟,能干两年还活下来,而且如果能够基本上把民风跟胡患协调得不那么尖锐,回来直升五品,似乎也是一条不错的仕途之路。 毕竟这样看来,朔风可比那边艰难危险不下十倍。 在那里,只有父母官需要考虑到自己的脑袋。 而在此处,所有人都要考虑自己的脑袋。 这,是拼命的生存斗争。 可以说,每个人都是丧尸。 “但无妨,我就是来闹的。” 当你的九族不会拖累你的时候,你就是无敌的。 那些人为什么没自己这么屌呢? 因为他们没有将九族视作身外之物的决心! 就在这时,一位县吏禀报道:“堂尊,有个自称三狗的士兵找您。” “放进来。”听到这个,宋时安当即说道。 接着,三狗便进到了署房内,露出相当激动的表情:“堂尊,我来了。” “咦,你不是升什长了吗?” 见到他人后,宋时安笑了起来。 “我想了想,还是给您当侍卫吧。”三狗颇为淳朴的说道,“把您交给那些州兵的小子们,标下不放心啊。” 大虞的兵分三种,禁军,州军,边军。 边军战斗力强,禁军装备优良,州军数量最大。 赵湘所率的部队号称是五万精锐,实际上大部分都是各处征调的州兵。 “哦,看你的意思,你很瞧不起那些州兵咯?”宋时安打趣道。 说着,三狗作出了一个ok的手势。 你也是穿越者? 宋时安惊愕的坐正了身体。 “打三个。” 毫不放在眼里的,三狗笑盈盈道。 “你就吹牛吧。” 宋时安看到熟人后,心情也好了不少。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部公路电影里,在旅途进行了很久之后,突然遇到了开始时结识的某个朋友,他跟在一个车队里,说也想去远方。 “堂尊,还有个事。”寒暄过后,三狗突然说道,“有个人带来了,百总不知道怎么处置,便让我们征询您的意见。” 听到这个,宋时安起身:“行,看看。” 接着,就与三狗出了署房。 这里其实就是一个监狱,最尽头这个单间署房,就相当于监狱长办公室。 所以出了门,就是一条长廊。 左右两侧,都是牢房。 但这些,基本上都成了原本县衙官员的办公场所。 仅有几个巴掌大的牢房还空着。 宋时安一出去,便看到了那位身材魁梧健硕,完全把铠甲撑开的罗庭副将,王大龙。 见到其人,宋时安当即就上前去解绑,并且作出心疼的语气:“王将军并非囚徒,何以……” “不必假意作出爱才的样子,解绑了我就跑。” 王大龙打断着宋时安殷切的话,面无表情。 轻轻甩开他的手,宋时安川剧变脸,毫无热情道:“都给你懂完了。” 那不是互相都给台阶下吗? 我还虚情假意上了。 “你已经来了朔风,走是走不掉了。姬渊很快就会打过来,到时候,你是想继续在牢房里坐等我等赚取军功,还是放下芥蒂,为殿下效力,守土拒敌。”宋时安质问道。 大虞虽然是勋贵撑起的,但朝廷不会盲目重用勋贵。 虽说一些没有能力的人,也会委以重任,但不至于交到最重要的位置。 这就好比,当某些重要岗位,你发现是飞舞的时候,其实是庆幸——现在天下是太平的。 而琅琊这个重中之重,无论是守军还是副将,都是相当有水准的。 这位王大龙曾经就是一名著名北凉猛将,率军冲杀时,曾单人擒过敌将。 他若心甘情愿为小魏所用,也是一大助力。 “宋生。”盯着这个男人,王大龙依旧是铁板一条道,“没有人心甘情愿放弃朔风,你对大虞的忠心,我们也有。” “既然都是忠心,为何成不了同僚?”宋时安反问。 “朔风必定失,真正的战场,就在琅琊。” 想到这里,王大龙由衷愤恨道:“你和殿下,毁了罗将军与姬渊梦寐以求的一战!” 第七十七章-为何不跪 看来,罗庭也有一揽子计划。 跟自己一样,他也非‘等闲之辈’。 但那没办法。 “罗将军觉得自己能赢,我也觉得殿下能赢。”注视着王大龙的眼睛,宋时安平和道,“看来,我们是存在着不可协调的分歧了。” “是。”王大龙完全没有妥协的想法,“既然殿下能赢,那就不需要反对者的支持了。倘若放我出来,我一定会带着我的部下出城。” “那这就太麻烦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了,但宋时安语气里面一点棘手的意味都没有。 两个人的情绪,都不算好。 在这件事情上,可谓是针锋相对。 而二人眼神冰冷的对视一会儿后,宋时安偏了下脸,随口道:“给王大龙将军安排一间牢房,不要虐待,不许欺辱,每日定时的安排饭食。” 下令后,狱卒便将房门打开。 王大龙,也是直接的走了进去,坐在了茅草堆上,镇定自若。 牢狱,不可改其节。 “王大龙将军不服徭役,不挖城防,也并未像城中女子那般,为我大军造饭浣衣,就按照最低的供给送饭。”宋时安再次吩咐。 王大龙知道他是在激自己,所以依旧平视前方,不为所动。 而看着牢笼里坐着的人,宋时安语气仿佛带了针一样,并故意提高声音道:“王将军你觉得殿下会输,那你就等着吧。什么都不干的坐在监牢里,等城破,等被屠,等虞人的血流干了,等到姬渊找到这里,你再兴奋的跟他说,就说吧,我是对的,六殿下错了!” “……” 这番话,让王大龙的故作镇定没办法再维持。 他将头低下,默不作声,并不与宋时安视线交汇。 但双瞳,则是动摇的发颤。 宋时安挑着说的这些话,确实是扎人。 让他所坚持的一切,对朝廷的,对罗庭的,对自我的忠诚,都变成了最大的私心。 “堂尊,张公家的管家请见。”这时,一位县衙主薄开口通报道。 “让他等!” 发泄般的撂下这句话后,宋时安就扯袖转身,回到署房。 只留下坐在牢房中的王大龙。 抬起头,看着这个狂生的背影,他一时间,也陷入了动摇。 倘若殿下将这座城池牢牢控制着,坚壁清野,修筑城防,一直等到姬渊前来围攻,那到时候,自己还是在这里坐着,什么都不做,就等朔风陷落吗…… …… 回到署房之后,刚哈完气的宋时安,瞬间就变脸,重归于淡定从容。 很多话,都是因人而异来说的。 而对于王大龙这种并不是贪生怕死,趋炎附势,纯粹是不认可自己的异端,就需要上价值了。 毕竟在没有发生的事情上,一张嘴,是绝对没办法说服另一张嘴的。 他肯定觉得六殿下是傻逼,为了守住城,全盘打散了帝国的计划,也让罗庭筹备了很久的,和姬渊的终极一战泡汤。 在政变这种事情上,他肯定恨死这次行动的决定者了。 其中,包括我。 但我问你,你是不是大虞人? 齐贼来了,有没有猎枪? 杀我同胞,辱我姐妹,你要不要并肩作战? 这是肯定的,因为王大龙这种人,本就是铁血大虞战狼。 而战狼,最好用了。 到时候就等吧,真到那一刻了,他必定会为六殿下效忠。 然后呢…… 刚才是谁来了? ……… “堂尊是有什么事情吗?” 在牢衙门口,张府的大管家周安在等待了很久后,对门口的县吏询问道。 “堂尊今天第一天来,要处理交接的事情太多了。”县吏笑盈盈的说道,“您啊,还是再等一会儿吧。” “有说过是张府的人吗?”他问道。 “说了,这肯定说了。”县吏笑着道,“等堂尊忙完,自然就见您了。” 抿着嘴,周安用鼻吸了一下后,有些不太耐烦的侧向了一边,继续的等待,并且有些阴阳的说道:“江堂尊以前,可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张府来的人,都会很快就见的。这都过了一刻,堂尊他,是不是不太懂朔风的风土人情啊?” “那在下就不知道了。” 县吏也不背锅,笑着道:“堂尊他,是说的让您等。” 不悦的,周安拿出了一小锭银子,放在了他的手心,摆了摆手,催促道:“再去问问吧,何时能够见我。” “诶好的,您稍等。”拿到钱后,县吏便屁颠屁颠的,回到了狱衙里。 连忙的,去到署房中,他通报道:“张府的人问堂尊,何时能见他。” 宋时安停下手中的活儿,看向他,感兴趣的问道:“那人现在不耐烦了吗?” 听到这个,人精的县吏旋即解释道:“看他样子,似乎是真的有些急事要找堂尊。” 在这种遍地是豪强的县里当吏,就一定得处事圆滑,两边都不得罪。 哪怕只是大府里的一个管家,也得当爷给伺候着。 毕竟县吏不同于州吏,和重要部门的郡吏,含金量差很多。 大虞的京吏,州吏,和部分有些重要和有晋升空间的郡吏,那都是举人才能做的。 而像这种小县吏,还是在监狱里的‘狱警’,基本上就是小卡拉米。 当然,他们背地里也是瞧不起周安这种管家的。 下人一个还装上了,谁特么怕你啊,不都是忌惮你背后的人吗? “这张氏,在朔风如何?”好奇的,宋时安问,“相当跋扈吗?” 谈及于此,作为县令的狗腿子,县吏小声的说道:“那张氏,在整个凉州都算是大族。张公这一分支的,也相当有权势。他儿子在其它郡当都尉,而他的亲内侄更了不得……” “刺史对吧?”宋时安说。 县吏点头:“对对。” 那确实是不得了。 侄子是高官,他屌不屌? 而且大虞才六个州,他侄子就是其中一个州的刺史,含金量确实是拉满了。 这一次潼门关丢了,他免不了责任,至少会降职两级。 就算如此,还是能跟老宋平级。 这时,宋时安像是对下属八卦一样,抬起手指,小声道:“要降了。” 听到这个,县吏惊讶的捂着嘴巴,然后点了点头。 刺史要下去了吗? 那这朔风张公,还能继续作威作福吗? “那让他进来吧。” 见也差不多了,宋时安随意道。 “好的堂尊,再下这就去喊。” 县吏就这样,离开了署房。 而宋时安则是往椅子上一靠,双脚‘kua’的一下,就搁在了木案上。 过了一会儿,一个看着相当温和,约摸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注意到了他这松弛的态度,认定是个孟浪的纨绔子弟后,便笑着说道:“堂尊,张公想问问,这城门都何时开启?” 宋时安微微歪着头,相当敷衍的问道:“你叫?” 这般无礼的态度让周安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化为平和:“回堂尊,我叫周安。” “你是何官职?” “在下无职。” “那你是举人吗?”宋时安又问。 “堂尊说笑了,在下不过是张府家一个下人。” 周安特意的,在‘张府’两个字上下了重音。 “哦。”宋时安把脚放下来,身体前倾,笑着开口道,“那你一定考上了秀才吧?” 注视着宋时安,周安语气里的温和全然消失:“在下没有。” 而听到这个,宋时安的笑脸当即阴沉下来:“那你见本官不跪?” 第七十八章-高手 周安的眼睛,陡然间的瞪大。 宋时安的那句话,瞬间就让他的大脑空灵。 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从对方那阴冷的眼神中感觉到寒意后,他才意识到——来者不善。 “堂尊。” 然而他也并非善茬,不是这一句话,就能够把他给吓趴的。脸上的紧绷重归和善,他皮笑而肉不笑的开口道:“你应该是初次来到朔风,所以不太了解这边的一些风土人情。” 宋时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而接着,周安缓缓的走到了身后的椅子上,自顾自的坐了下来,颇为随意的说道:“我知道,堂尊年轻气盛,来了朔风,想要做出一番功业。但州县啊,跟你的盛安不一样。说句大逆不道的,天高皇帝远。” 在他说时,宋时安缓缓站起身,颇为感兴趣的看向了他,似乎在说继续。 见这孩子有让自己指教的意思,周安也就更加松弛了。身体往后靠着,手搭在扶手上:“朔风城里,早就发不出饷了。可以说,这些各级官吏呀,都是张公养着的。” “来了几任的县令,刚开始哪个不是想作为朝廷命官,好好的威风威风。想敲打一下城中豪族,那很简单,断了炊也就老实了。” 说着,周安笑了起来,想着张公的吩咐,他对这个宋公子,也尽可能客气了:“我知道,宋县令想用大虞律法来压我,但真的没必要。皇帝的法,从来都下不了县。而这里,可是北凉。想要在北凉上的了桌,我给您指一条路。” 宋时安轻轻抬了下头。 而周安,也就直抒胸臆了:“明日,宋县令来张府,张公替您把城中所有的豪族聚齐。您敬几樽酒,就说国难时艰,三军将士奋力杀敌,望诸公能劳军犒军,以壮士气,以慰军心。看在张公的面子,当然,也有宋府君的面子,当天就能给您凑齐三千石粮食。” 听到这里,宋时安做出健忘的问:“你说什么?” 这是嫌少? 但周安不会随意提价,于是开口道:“我说,给您凑三千石粮食。” “不不。”宋时安摆手,“不是这一句。” “您来张府,张公替您把所有豪族聚齐。” “也不是这一句。” “我给你指一条路。” 周安有些不悦,特意的没有使用敬语。 于是,宋时安提醒道:“你说,我是拿大虞律法压你?” 周安一愣,有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但依旧是不卑不亢道:“怎的?” 然后,宋时安抬起手指,轻轻的点了点,笑着道:“不,我是拿势压你。” “……” “来人。” 脸色当即骤变,宋时安下令。 下一刻,县吏和三狗一起进来。 坐在椅子上的周安,屁股一下子就有些坐不住了。盯着宋时安,对于这小子要干什么,不禁慌乱起来。 “拉出去,按照军中规矩,杖二十棍。”宋时安冷冷道。 军中的杖二十棍和县衙的不同,那是把普通人当成士兵来对待,自然下手更狠,不会留情。 “你!”周安刷的就站了起来。 县吏还怔了下,不太敢动。但三狗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执行机器一样,直接就拽着他的胳膊,往外面架了出去。 县吏随即跟随,拽住另外一边。 “打狗还得看主人!你怎么敢对我动手的?”挣扎的转过头,周安对着宋时安大喊道,“我是张公的狗!你打了我,张公不会放过你的!” “叫什么呢,闭嘴!” 三狗重重一巴掌就甩在了周安的脸上,警告道:“在军队里,抗拒杖罚那是要直接杖毙的,再叫打死你!” 这巴掌配合着那句威胁,仿佛一下子打到了周安的声带上,再也不敢叫嚷。 但身子,却像是蛆一样,来回挣扎扭动。 这时,县丞齐密走了过来,在狱衙过道见到这一幕都傻了。旋即,加快脚步走向署房里,先是照例行礼:“堂尊,我是县丞齐密。” “齐大人。”宋时安微微点首。 “您知道刚才拽出去的,是谁吗?”他担忧的问道。 “不知道,好像叫什么安……宋时安?”宋时安思索道。 “您才是宋时安。” 看出这位小宋大人是装糊涂的高手,县丞也就不演了,当即说道:“一个下人,冲撞了您,打死也就罢了,但他是张公家的下人,还是大管家。此番,您打了他,无疑打的是张公的脸。” “如此国难当头,张公趋利避害,不肯体恤朝廷,敲打一下又如何呢?” “敲打可以,但打不行。”齐密干脆的说道,“我知道,小宋大人是盛安来的,看不惯北凉这些粗鄙简陋的豪族。但张公,他是刺史的亲姑父,这时没走,等到武威陷落,姬渊大军亲至前,刺史一定会亲自下令,来接张公出城。” “他要是真的能走,为何之前不走?”宋时安问。 “赵将军名义上说了,谁人都不准离开朔风。”齐密解释说道,“但实际上,有跟张公私下透过底。若走,只能他和他家的亲眷离开,其余人必须留下。钱财可以带走,粮食必须留下。” “他是贪财,还是想连着下人一起走?”宋时安问。 齐密摇了摇头,道:“他想让城中所有豪族,一起撤走。” “喔,这样啊。” 宋时安这下是明白了,张公这位‘人道主义’的想法了。 也就是说,作为刺史的亲姑父,他想走可以随时走。 但是,作为北凉世家领袖,他要保全这个利益阶层。 哪怕是故土南迁了,有这些人拥护,作为外地人,他在南凉依旧是豪族。 同样,也是为了坚持一个底线——兵不上大夫。 在中世纪欧洲有一个共识,哪怕是灭国之战,战败的国君都不会被杀,依旧能过着优渥的日子。 其一,都是亲戚,没必要。 其二,人不可能一直赢,只要有输的那一天,保持着这一条底线,不破坏这个规则,那历史的车轮,碾压而过的,只有百姓的尸骸。 张公就代表一个立场,权力更迭可以,不能破坏千年世家的传承。 现在天下,齐帝也好,辽东北燕王也好,虞帝也好,说到底都是世家拱卫出来的最强世家代理人。 当然,南越不一样。 他们那边还在部落冲突。 “所以,堂尊你不能打他啊。” 齐密知道他听懂了,所以有些焦急的催道。 “可是打都打了,怎么办?”宋时安问。 “现在应该刚开始打,我这就去叫停!”齐密当即就准备转身。 “别。”宋时安叫住他,道,“打了一半就停下,那我的面子怎么办?” “……” 这句话倒是把齐密说的不会了,憋了良久后,问道:“堂尊敢打的话,应该不是一时兴起。想必,肯定有一些举措能够压制张公?” “以势压,可否。” “堂尊的势,比刺史还大?” “六殿下的势,如何?” “……那当然是可以。” 齐密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知道,基本上完了。 六殿下,有个勾八的势。 势是积累的。 对此,六殿下毫无根基。他现在所谓的势,准确来说叫‘杀威’。 杀威最开始的一波是强的,但统治万民,不能全靠杀威。 “放心好了,天塌下来有六殿下顶着。” 宋时安,缓缓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 齐密能说什么,只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而宋时安,在等了一会儿,差不多打完后,便出了狱衙。 然后,就看到了趴在长椅上,屁股被打烂,糊了一堆血,整个人宛若一条死狗般虚弱的周安,正被一大堆人围观着,皆是平民百姓。 “这不是张公家的管家吗,怎么被打成这样?” “这人,怕是要死了吧?” “太狠了,我全程看的,第一棍子就打出了猪叫。” “这是这个新来的堂尊干的吗?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张公家的人吗?” 见围观人如此之多,宋时安相当轻松的走到了人前,看着这个一头冷汗,差不多晕厥的周安,拍了拍手掌,高声道:“愣着干嘛?快点给张公把人送回去啊,没礼貌。” 第七十九章-站台 县衙改将军府。 秦廓和朱青入城之后,便被魏忤生召去。 二人在路上,一直都相当的忐忑。 直到进入到县衙大堂里后,原本正在梳理军情的六殿下放下手中的事情,连忙起身走向他们。 他们这才清楚——是要给台阶下了。 可是这个台阶,难下啊。 我是下了,我的九族怎么办? “朱校尉,秦主薄。” 站在中间,魏忤生直接扶着二人的肩膀,将他们往里引入,并且颇为热情的说道:“请坐。” 两个人十分的惶恐,但也只能一左一右的坐下。 “至于夺权之事,先前未与二位商榷,确实是一时‘兴’起,来不及。”魏忤生解释道,“现在想来,着实是有些抱歉。” “殿下。” 缓缓抬起头,看向他,秦廓相当为难的开口道:“我想知道,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样才对。” 殿下你就别演了。 给我们生路吧! “倘若是孑然一身,我等定能为殿下效死。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朱青也是一个意思,相当真诚的说道,“此番来,其实我已经知晓后果。但哪怕如此,我也愿意战至最后一滴血流干。可是,我的妻儿都在盛安,小儿子才不到三岁。” 说着,两个人都露出了难色。 魏忤生也相当严肃的点了点头,进入思忖。 “我等定有忠心,对陛下,对殿下。” 秦廓想到这里,颇为痛苦:“但我等与寻常士兵不同,他们跟随着殿下,朝廷是不会去迁怒其家人的,也做不到。一千个人,那就是大几千人的家眷,没办法罚。可是,我与朱校尉是这支禁军的校尉和主薄,倘若有何事,最先追责的就是我们。” 他们的顾虑,太正常了。 法不责众,那些士兵哪怕真反了,又能怎么办呢? 而他俩,哪怕是被裹挟,也是这支禁军的负责人。 而且,真的做了‘叛军’的将领,接受了殿下的升官,那九族顷刻间就消消乐了。 “我很能理解你们的焦虑,我也完全能够感受的到。”魏忤生缓缓起身,将一封手书拿了起来,“我不知道我能够挽救到何种程度,但肯定会竭尽全力。” 说着,他就把手书递给了秦廓。 而朱青,也连忙的起身凑了过去。 二人,同步过目。 其中的内容,越看越认真,表情越来越严肃。 ——儿臣誓死守卫朔风,然城中粮秣、甲胄、士卒匮甚。固胁迫禁军,尽掠琅琊资储,以全力抗渊。若天不佑我,城破师隳,忤生当为千古国蠹,九庙蒙尘,万世唾弃。若逐齐寇而全疆土,忤生当束身诣阙,伏惟圣裁。 二人看完之后,缓缓的抬起了头。 而面前的魏忤生,神情坚定的注视着二人,发誓道:“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要赢下这一仗,我只要寸土不让。所以,我会揽下一切的罪责,倘若真的击退了齐贼,我也不贪慕留恋权势。我会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交出去。倘若违背此誓,五雷轰顶,泉下也受尽修罗烈鬼,百世折磨!” 魏忤生,说破了这两个人最担心的地方。 那就是,这一仗输了还好。 殉国而罪减一等,朝廷不会太过于无情。 可要是侥幸的守了下来,六殿下不交权怎么办? 倘若在朔风就此割据,拥兵自重,那他们不就真的成国贼了吗? 要知道六殿下可是一无所有,等赢了之后,他就拥有很多很多。 而这个疑虑一打消,二人走到了正中央,同步的单膝下跪,双手握拳,异口同声道:“谢殿下!” 魏忤生则走到二人面前,扶着二人的胳膊:“我知道二位不贪慕权势,但你们是自己人。只有自己人,我才用的放心。” “请殿下吩咐。”朱青坚定道。 接着,魏忤生说道:“这次,我们带来了一千禁军,调走了琅琊的四千人,朔风还有大概九千人,但其中有近两千人的伤兵,能用的,大约就是一万两千人。我会将其打散,混编,分成四个营,冉进持掌一营,你二人各带一营,我再亲管一营,完全控制兵权。” 三千人的最高军事领导,那就是实际上的将军了。 “你们现在的官职太低,所以暂且代为将军。倘若真的守下来了,我去盛安交出兵权后,也会上表陛下擢升二位。”魏忤生承诺道。 “全听殿下的。”秦廓很快答应。 而朱青却在短暂的沉默,开头问道:“殿下,下官想问一下,赵湘您会如何处置?” “是何意思?” “真的就当成一兵卒,军前效力吗。” 魏忤生坚决道:“是。” 听到这个,朱青彻底安心了,道:“只要殿下能够有这样的决心,那我等,就能治好军。” “和宋时安说的一样。”魏忤生笑了,“你们给我当刀,刀是否能杀人,全看持刀的我,手稳不稳。” 但凡具备智慧,不莽撞的人,其实都会考虑这样一个问题。 那就是,你的领导是否给力。 这一次的整编,实际上就是夺权,将原土著的利益瓜分,并强行捧出一些新贵。 刘焉入蜀,带去了东州派,打压蜀中本土的益州派。 刘备入蜀后,又带去了荆州派,收东州派,加大力度打压益州派。 蛋糕就那么多,又没有新蛋糕,那能怎么分呢? 一定是给少部分人分最多的蛋糕,然后团结这些少部分,拼命维护自己的分蛋糕原则。 因此,让秦廓和朱青上去之后,肯定是要持续打压原来将领的。 要一直,压着他们抬不起头,没有哈气的实力和条件。 可倘若殿下决心不够,又或者是担心影响不好,没让原本的头子赵湘当大头兵,把他重新的提回领导岗了,但秦廓和朱青则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就是上行下效。 安全感,是互相给的。 “他这话还是说的一如既往的大胆。”秦廓摇头吐槽。 “不过,你二位也不要对时安意见太大,全都是我要做的。他,不过是为了把事情做好罢了。”魏忤生打趣道。 二人低下头,再次异口同声:“是。” 嘴上是答应了,心里不可能完全没事。 为什么? 这些主意九成九就是那小子出的! 他才不清纯! “那朱将军就先下去吧,等整编好了,我再公开委任你们。”魏忤生直接以‘将军’相称道,并看向了秦廓,“秦将军,留一下。” “那在下,就告退了。”朱青退下。 这里,只剩下了魏忤生和秦廓。 而没等魏忤生开口,秦廓就将那张皇帝手谕拿出来,双手呈给魏忤生,解释道:“殿下请相信,这道手谕我也是出征前突然收到的。而且,陛下的锦衣卫,没有给任何的说明。” “我知道。” 魏忤生看着金帛的手谕,面无表情。 “殿下,您是知道些什么吗?” 秦廓好奇的询问,同时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真的一无所知。 “陛下应该是担心我初次领兵,不太熟练吧。”魏忤生笑了笑后,道,“秦将军,你也去忙吧。” “是。” 行礼后,秦廓也走了。 再一次,将手谕拿起,看了良久后,魏忤生神情严肃呢喃道:“父皇,您觉得忤逆而出生的我,就一定会忤逆吗?” 他原本有些抱怨。 但突然的意识到,陛下防这一手,就真的预判到了自己会忤逆。 他,没错。 他,甚至是对的。 “殿下!” 就在这时,原赵湘的主簿政通跑了过来,急急忙忙的禀报道:“出事了!” 主薄这个官职非常常见,县令有主薄,郡守有主薄,刺史也有主薄,军中还有主薄,但主薄之间,亦有差距。 我都快不认得主薄这个字了。 打个比方那就是,高官有秘书,县长也有秘书(并非专职),但两个级别差距就很大。 秦廓就不是朱青的主薄,而是军中的一个主薄,然后与他一起,共通的管理这支军队。 早上赵湘出来迎接,政通虽然跟随了,但后来知晓到他劝阻过赵湘,只是没有成功后,便重新的把他提了回去,并且留以己用了。 在全面接管的时候,也是需要一个对军队知根知底,全盘了解本地情况的。 “何事惊慌?”魏忤生问。 政通相当急切的说道:“宋县令把张公的人给打了,现在全城闹得沸沸扬扬。” 在这人心惶惶之际,不维稳而示威,太莽了! 听到这个,魏忤生露出了无语的表情:“就这种小事?以后宋县令做的事情,不必与我通报。” “是。” 政通见六殿下都这样说,只能答应。不过,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但那张公,可是刺史的亲姑父……” 不耐烦的,魏忤生直接摆手:“那等什么时候他打了张公再和我说。” 第八十章-邀请 快被打成死狗的周安,在宋时安吩咐后,由几个县吏送去了张府。 而一到门口,因为市井百姓的口口相传,早就知晓此事的张府二儿子张亭,便直接拽住为首的典史的领口,这位从九品典狱长。然后,当即破口大骂道:“混账!张府的人也敢打?你不要命了!” “公子…公子。”典史连忙的解释道,“是堂尊要打的…动手打的也不是县衙的人,是军队里的,真不关在下的事情啊。” “那你敢过来,是不是我也应当把你打成残废再送回去?”张亭已然怒不可遏,“说!” 在朔风,无论哪个县令,只要上任的第一天不来拜见张公,那他就在这里待不下去。 哪怕说是考中了进士的世家公子,照样要看脸色。 不然,你以为是谁养着官府? “公子勿怒…公子勿怒……” 因为对方是真的做得出来,典史只能连忙求饶。 “张亭。” 而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接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慢慢的走了出来。 “爹,这新来的县令是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张亭有点忍不住,控诉道。 “松手。” 张公面不改色,冷静的说道。 “……”攥着拳头的张亭没办法,只好一把将那个典史推开。 “下官…下官参见张公。” 典史连忙的,对张公双膝下跪行礼,战战兢兢的,十分的敬畏。 “回去吧。” 张公轻描淡写的说道。 “那我等,就先告退了。” 典史带着几个县吏,连忙的离开这里,生怕被逮住,真会挨一顿打。 “爹!”张亭气不过,着实觉得难以忍受。 “关门。” 但张公,依旧是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没办法,他只能回府里。 门仆也在这傍晚时分,将大门紧闭。 在一位侍女的搀扶下,张公走上前,去到由张府下人用担抬着的周安身旁。 周安气息虚弱的抬眼,艰难开口道:“张公……” 张公用粗糙的手,抚了抚他的头。而后,也有些悲鸣的说道:“这顿杖,是你替我们张家受的,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会尽力治好你,如若还能服侍,你就继续做这张府大管家。如若不行,留了病根,我就赐你田百亩,仆数人,你回老家安养晚年。还有,你的两个儿子,我让他们在县里做吏。” 听到这番话,周安泪流满面,颤抖的感激道:“谢张公……” 张公微微颔首。 接着,周安便被人抬走。 而张公又撇了眼张亭,转回首:“过来。” 带着气的张亭便跟随着张公,一起去到了堂屋里。 坐在上头的主位上,张公对身旁侍女道:“拿给他。” 然后,侍女便拿了一沓纸张,双手的呈给了张亭。 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本来就气急了的张亭有些炫目,抬起头便道:“爹,若是读书,儿一定会刻苦,可现在情况紧急啊。” “你看完。”张公稍有不悦道。 没办法,张亭只能坐在位上后,将这手上的一沓纸,耐着性子的读下去。 而看着看着,竟然完全的读进去了。 这是今年科举的题目啊。 一个是辞赋科的文,一个是策论科的论。 这两篇文,皆相当出色。 “这就是那个宋解元的文章,南凉那边好多读书人已经读过了。朔风封锁,也就没有流传过来。知道吗?除了在朔风,那宋时安,已是天下名人了。” 说完这一番话后,张公看向了张亭,语气里夹杂着怒其不争的说道:“二十岁,这是他二十岁做出的文。” 张亭低下头,无话可说:“是。” “你要是像你哥一样,能早早考上举人,我都送你去做官了。”张公无奈的说道。 低着头,张亭小声哔哔道:“凉州的科考在雍城,哪怕不可舞弊,但跟那位凉州贡院批卷的大学士支会一下,让儿末第中个举人也是不难的……” “你就不能自己考吗?” 将拐杖在地面上戳了下,张公感觉到了这个儿子的不可雕也。 他说的没错,自己的确能够通融一下。 京都不同于郡县,那是搞学术的氛围强一些。 而地方,更加靠人情世故维系。 张亭要是一直考考不上,他到时候自会去打通关系。 之所以没这样,一是因为长子已经入仕,没什么好急的,二也是为了让这个儿子多潜心读读书,修炼一下心性和本事。 不然当了官,也是个草包。 “爹,在这之后我定会好好读书。可是现在,咱们都出不去城了。”张亭着急的说道,“那姬渊来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而且,张氏是绝对不想投敌的。 投敌是一个选项。 但绝对是无可奈何的备选。 他投了,那当刺史的亲外侄路也难走了。 没有这个刺史作为后台,他日子也不会有以前滋润。 “我再跟你说一个。” 在铺垫完后,张公说道:“城外的赤水河上,开了几十艘船,带来了五千兵卒。船上,全是军械辎重。” “不,不是只有一千人吗?”张亭错愕的瞪大眼睛。 “殿下把琅琊的兵权夺了。” “啊?!” 张亭惊呆了。 接着,张公又说了一个让他更震惊的事情:“八成,就是那个宋时安怂恿的。” “他九族不要了?!” 张亭再一次的被震慑。 “他与九族的关系如何,我不清楚。但你的九族,你得好好考虑了。” 张公瞪着他说道。 “……竟是如此疯狂之人。” 张亭感到震惊的同时,也有一些害怕:“他完全的疯了,现在手上又有兵,打我们府的管事,不会是想对我们动杀心吧?” “他是疯子,不是傻子。” 看着二儿子说出这种不争气的话,张公语气逐渐的激动起来:“倘若有兵,把反对者都杀光了就能解决问题,那这世上,就没有灭亡的朝代。” “倘若每打一次仗,我们这边境的豪族就会被那些将军屠戮一次,那这天下,就不存在世家这种东西。” “倘若觉得杀一儆百,用首恶的头颅,就能震慑全城百姓,做到令行禁止,那就没有暴动和献城了。” “倘若连刺史的姑父,说杀就杀,都不给刺史任何交代,不交出几颗重要的人头代偿,那这大虞的皇帝,还指望谁能替他卖命?” “……”被连续这番教训,张亭低下了头,“是儿子愚钝。” “还有,这只是在朔风。六殿下要守城,不能只靠朔风这一座城,他要让这大半个朔郡来联合抗齐。他如何对我们的,外面的世家都在看。倘若在城内乱杀豪族,那城外的世家,立刻就会北逃投齐。” 张公相当清楚,自己的处境并没有到达绝境。 “既然这宋生不会轻易动我们,打我府管事这事,能忍吗?”张亭问。 对于这个问题,张公露出了深沉的眼神:“他打我府的管事,也是用了庶民见官不拜还冒犯堂官的理由。所以,他真要敲打我们,也一定会师出有名。” 这世间有一条真理——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师出有名。 无论是强者,还是弱者。 因为想要达到目的而无任何缘由的杀人,那是****。 而且这个缘由,要根据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而同等有力。 这样,才能让‘人心安宁’。 “我们难道就这样受他的欺负?” “在北凉,还没有人能够欺负到老夫的头上。” 平复下来后,张公直接说道:“他不要命了,但我们是要命的。所以,无论怎么样,我们得先避其锋芒。” “请父亲明示。”张亭没太懂。 “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出城。”张公解释道,“而且,带着所有的豪族一起出城。” “怎么出呢?”张亭问。 “朔风离赤水河有十里,士兵还要修筑城防。那么多的辎重,要靠城中民夫来回搬运,至少需要两天两夜。而这期间,城门是一直大开的。” 张公看着张亭,平平的说道:“宋生想要的东西,我们都给他。给了他,我们也就都能出去了。” “那就是割让了钱财粮食,换取出城的机会……” 张亭还是觉得这样搞,让张氏受到了欺负。 面对张亭的困惑,张公轻描淡写道:“出城之后,再想办法弄死他。” 听到父亲这句话后,张亭终于是安心了。 因为他一旦说出这句话,就没有失言过。 想弄死的,全都弄死了。 无一例外。 “那父亲。”张亭问,“当前,应当如何?” 张公平视前方,沉着道:“把宋堂尊,恭敬的请来。” 第八十一章-万人之一 朔风城连兵带人几万人,想要完全接管,不是那么容易的,魏忤生进城之后,便全程监督,亲自抚慰,一直搞到了半夜,才总算是可以稍作歇息。 而突然想到了政通和自己说的事情,他便带着心月,亲自的去到了狱衙署房,看望宋时安。 进去后,便看到他将一大堆的卷宗大开,摆放在案上,一条一条的亲自过目。 “时安这是?”魏忤生好奇的问道。 宋时安见到魏忤生,抬起头来,笑着回答道:“这是朔风城内,所有狱案条陈。” 这代表着这个地方的司法生态。 同时,基本上能够反映整个朔郡的政治生态。 《规则》。 “如若这张公如此头疼,要不就用军队,完全的管制吧。”魏忤生说道,“反正就在城中,将所有的粮食和家眷征集。” 同样还是那一句话,死后不用管洪水滔天。 “这自然是最简单的方式,但作为统治郡县的手段,是万万不可的。”宋时安解释道。 道理其实非常的朴素。 宋时安不是搞完这一票就跑路。 守完城后,他还要回朝堂的。 这天下,说到底还是世家共治。 无差别攻击,那是黄巢。 更别说什么杀一儆百,把张公满门给灭了,去震慑其余人这种孩子气说法。 大虞就六个州,一州刺史的亲姑父说杀就杀? 放眼整个历史,没有一例毫无根据就灭人满门,能够获得正向收益的。 更别说随便安个罪名,但凡反对自己的,那就是‘通敌’,全都给杀了。 那叫白色恐怖。 那杀一个呢? 依旧不行。 曹操这辈子最懊悔的事情,并不是杀了吕伯奢,而是杀了名士边让,导致整个兖州全部叛乱,只剩下三个城,差点就被吕布整死,都要投奔袁绍了。 小魏现在的实力,远不及占有一州的曹操。 张公作为北凉第一世家领袖的实力,也远胜于名士边让。 “况且,朔风只是一县。我们在城中完全高压,肯定可以完全控制这座城池,调度这座城池的所有资源。” 见魏忤生有这些想法,宋时安再次提醒道:“但殿下要抗齐,肯定要让半个朔郡,全部为我所用。对张公等豪族的态度,实际上就是对整个北凉世家的态度。城外的人,都在看。” 虽说只是半个朔郡,但这是大郡。 这半个,就抵得上凉州其余郡的一个半。 魏忤生点了点头,认可他的说法,并且也笑着打趣道:“那时安这样说,肯定是有方略了?” “基本上有了。”宋时安将一本案宗合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哪怕霸道如张公,在朔风凡事也都讲求师出有名。所以对于这个人,我大概了解了。” “那我就不过问了,放手去做。”魏忤生对宋时安绝对信任的说道,“一切,由我来顶着。” 谢谢小魏。 “有殿下这话,我就放心了。” 宋时安,缓缓的行了一礼。 这时,一名狱吏前来禀报。而见到六殿下后,当即单膝下跪行礼:“见过殿下!” 魏忤生抬了抬手,道:“有何事,直接与宋大人说。” “是。”于是,狱吏便向宋时安说道,“张公派人来邀请堂尊,去张府一聚。” 听到这个,魏忤生和心月都警惕起来。 “为何不亲自来说?”宋时安问。 听到这个,狱吏颇为难堪的开口道:“张公说,张府的人怕堂尊再杖责来人,在衙门口转达一下便可。如若不便,那就下次再约。” b张公还挺幽默。 “好,我现在就去,你去转达一下,我准备准备。” 想也没想,宋时安即答。 在吏狱走了后,魏忤生十分担忧的说道:“此行,会不会有危险?” “殿下放心,绝对不会。”宋时安非常笃定的说道,“张公是聪明人,知道我是殿下的心腹。现在他敢杀我,殿下必将杀他全家。此番而去,就是谈事。” 见宋时安如此确之凿凿,魏忤生也不好阻拦。但是,依旧是不愿意冒任何的风险,遂说道:“那心月跟你去。” 听到这个,还想着上次的逆反之举,心月身体僵了一下。但下一刻,在宋时安的眼神与之对视后,她连忙做出刚才只是恍惚的连忙道:“遵命,殿下。” 担心殿下多心而无法正视宋时安,那才是心里有鬼。 心月明白,自己继续做好本职工作,那才是忠诚。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 宋时安想过张公会来找自己,因为他们没有选择,面对彻底疯狂的小魏和自己。但没想到,刚挨完打,现在就与自己和解了,张公还是能屈能伸。 政治就是这样。 只有利益,没有恩怨。 于是,什么都没有带,宋时安便和心月一起,出了署房。 而魏忤生,则是看着这房间里,如此多有过阅览痕迹的卷宗,充满了安心感。 ……… 心月和宋时安刚出衙门,门口就是张公派人来的车驾。 张府下人伸出手,微笑道:“请。” 接着,两个人就一起的上了马车,坐在一块。 “六殿下没有责罚你吧?”宋时安问道。 心月摇了摇头,但依旧有些低落的说道:“但不知道殿下心里所想。”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宋时安对她安慰道,“既然殿下没有说,就不要去私自揣测他的大度了。这样,于殿下而言,也不公平。” 很多时候,人们喜欢猜测对方心里怎么想,认为他会小气,会多疑。然后,便把一个无端端的人,塑造成了你所觉得的坏人。 这样想的话,那小气、多疑的人到底是谁呢? 宋时安的一句话,便将心月的心结所解开,看着对方,她缓缓点了点头:“嗯。” 没过多久,二人的马车就到了张府。 下了马车,在一个下人带路下,很快的就到了大堂中。 一位相当有格调的老者,坐在了一张方茶桌对面。桌上,摆放着的是两个茶杯。 见到宋时安,张公徐徐的伸出了手。 稍稍行了一礼后,宋时安也缓缓的走了过去。 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配剑的心月则是立在一旁,守护着宋时安。 下仆也将门给关上。 深夜,满堂的灯盏之下,这古色古韵的大堂内,被照的通明。 “下人不懂事,触怒了景修,还请见谅。” 张公主动的替宋时安,斟了半杯的茶。 “张公还知道时安的字?”宋时安问道。 “朔风闭塞,本是不知的。但大军随至,外面的一些情况,老朽也就稍稍了解了一些。”张公笑着道。 不动声色的,就将他在琅琊军队之中也有人的铁腕给展示出来了。 不过也很正常,他是刺史的亲姑父,还是北凉第一豪族家主,没有点能量才是不可能的。 “那外面的事情既然都知道了,时安也就不对张公隐瞒来意了。” 宋时安先伸出手,敬其饮茶后,开口道:“朔风必定是死守,六殿下下了决心。没有人,能够阻拦。” “守住大虞疆土,何人会阻拦呢?”张公笑了笑,“老朽也是期盼齐贼退去,守国境宁安的。” “张公说的好。”宋时安语气认真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张公作为北凉名士,又是刺史的亲姑父。我想,这个时候,更应该带领我等,守土安民。” “好好好。”张公笑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来时就听闻景修是才子,出口成章。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那张公觉得这句话,何如?”宋时安追问。 “当然是好。”张公点了点头,然后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那我等豪族,能为抗齐,做些什么?” 毫不犹豫的,宋时安道:“所有豪族,将全部的粮食捐出,由军队统一的分配。当然,一定会优先保障诸位的生存。然后,各族所有的下仆,家眷,全部参与城防构筑。除了张公,夫人,还有公子这些尊敬之人以外。” 这番话说出来,心月都怔了一下。 这就相当于让所有人都服徭役,豪族一粒储粮都不留? 宋时安不是说不能莽撞吗…… 这些话,就这样说出来了吗? “景修。” 淡淡的,张公笑了,看着这位了不起的解元,提醒的问:“那你有想过,守住城之后的事情吗?” “没有。” 宋时安毫不犹豫。 张公眼神逐渐肃然,盯着他,有些质问的开口道:“年轻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同样,盯着张公,宋时安抬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下去,一字一句道:“我,只要朔风。” 第八十二章-处分 洪二少此刻早已一身的冷汗,这被他骂的家伙实力好变态,随手那么一挥就控制住了自己,而且就算他解开了那妖兽的封印,那妖兽竟然没有一点反抗,这证明了什么?? 难不成,他还以为今天挨打的邱师兄,跟他平时揍的那些西峰弟子一样? 百米之外,无数的外门弟子,记名弟子以及路人都被这些气势波及,吓得都是纷纷抗不住,跪趴了下来。 在忍界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对精神的伤害极大,尤其是须佐能乎这种几乎纯粹阴遁的显化,更是难以抵挡布都御魂的攻击。 一个***扔进通道,这让身处通道中间的孙阳无法躲闪,被闪光蛋闪到的孙阳,屏幕一片雪白。 几埆酒下肚,哥几个也都放下了心思,胡言乱语起来,杜构与敬业继续发泄着对刘仁轨的不满,程怀亮则不断调侃秦怀玉,总之是有些遗憾,怀玉也是理解程怀亮,时不时的安慰几句。 无论是北欧联盟的战神宫学员,还是希腊联盟的黑暗学院的学生看到华夏联盟的战阵都不由得惊叹,奈何这等战阵他们根本就没有,因此只能依靠个体修为普遍高于华夏武馆一边的众人这一个优势来做戏了。 如北冥寒轩所说,轩辕澈难成气候,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与轩辕澈合作,借机笼络主轩辕的军心,以便于日后将轩辕澈击垮下台,将轩辕国,变成她的天下,从而进一步吞掉琳琅,攻打北冥。 其实,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不引人注意,自己若顶着先前的容貌,怕是还没走出都城,就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 房遗爱对自己的工作很是满意,完全没有当初的那种委屈,手里面记录下来的都是整个大唐最为先进的东西,记录人的落款也都是写房遗爱,如此也算是能够留下让后人景仰的东西。 在静默了片刻之后,房间中的空气都几乎要凝固了起来。可就是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之下,本森的一双眼睛却变得愈发的明亮了起来。 发完最后一条信息,林萧关掉聊天窗,迅速打开yy语音进入到了贱人逆开的房间里。 正在这时以两大高手为中心刮起一股旋风,边上的众人被吹的摇摇摆摆,齐向后退去。 “哈哈哈”林宇也是笑了笑,抓起奶油就往别人的脸上摸了过去。 萧焚点头,莱卡翁的轻松影响了他,以至于当说到现在时,他忽然发现,之前的胸中的干燥和撕裂感已经减少了很多,至少现在说话不那么痛苦。 李前进并不知道孙毅今天出了事,所以此刻打电话向他报告时,还在调侃他。 苏秦的过人之处还在于看到楚王诚惶诚恐,就觉得威胁的作用超过了想象的程度,而向对方要求的砝码就继续加重。他这种揣摩对方,控制对方的能力何其毒辣。 萧焚对着那个巨大而耀眼的光团如此说着,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不错的弧度。随后抬手,对着街角那边转过来的一个光团连连开火。 至于现在的九国当中,能够达到传天下的诗篇,也都是一些德高望重,早就已经成为大儒和半圣的前辈儒士。而且还是他们写出的一些经典名篇,方能够传扬天下。 虽说只是石壁上的虚影,但是还是能看出来,此刻的血魂老祖气定神闲,单手朝天,轻喝一声。 回到酒店,秦灵儿都已经吃完饭,准备带着他们出去好好玩玩,却被无情拒绝。 末日逍遥嘻嘻一笑,折身而上,取过他手中怪异兵器,然后插进他的心脏之中。 可是药十三为何又要提起青州分堂呢?难道说分堂里有转机不成? 慕容狂嘴角微笑,整个身躯迎风不动,那些雨点刚刚到达身前就劈里啪啦化为雾气消散。 几分钟之后,痛苦挣扎的**声渐渐低沉下去,直至消失不见。扑倒在地面上的人重新站起,捡起了那部被摔到角落的手机。 咣当一声,子墨已经闪出门外,只留下兵部司马高宏辉举着翻抄的五百多人的名册在哪里发愣。 几千种药品的混合匹配所形成的十分复杂庞大的构建图在一瞬间,如风吹青烟一般,消散的无影无踪。 再一看刘朗,刘朗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样子,难道说就只有我们两个想起来了吗? 唐志航明明睡得正香,却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难受,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鬼压床?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被什么鬼压床,而是被林漠溪压在了身上。 “有道理,我可以拿我们的九名学生试试手。嘿嘿。”莫凡搓了搓手,仿佛找到了最完美的沙包。 施少将对曹杨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别追究说假话这件事啦,跟聂青叶的关系闹僵了不好,这个聂青叶一生气,再跑掉的话,估计施少将和曹杨要受到上级的严厉处分。 第八十三章-上交 看到她到来,男孩子一双闪泛淡蓝之光的眼睛便定定的望向了她。 立嫡以长不以贤,哪怕嫡长子再平庸,下边的兄弟再贤能,继承人必须是嫡长子,这是礼法所定,哪怕一国之君都要遵守。 姜寒见此,摇了摇头,这时候他的肿胀面孔,却是已经被逆天的玄灵力修复好了,露出愈加清秀的面孔。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白夭夭的白嫩修长的玉手,示意她不要吓着人。 但是教内长老和弟子们却偷偷传说着,谁能吞噬掉并且炼化这缕先祖遗魂,谁就可以毫无瓶颈限制地连续晋阶达到合体期修为,只是在暗地里传播,因为没有人见过天魔老祖的分魂,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假。 顾七娘一时面如死灰,抬头看了司马岳一眼,便垂首再也不敢说话了。 “哇喔!塞巴斯蒂安,你太伟大了,今年的菲尔兹奖是你的!”克里斯鼓起了掌。 可惜的是这些阴魂都是三位鬼将的下属,在鬼将未发话之前,谁也不敢擅自行动,这无魂响应的场面到让龙飞尴尬不已。 “要!要要要!”叶慕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溜烟坐进了车子里,试着手感。 那里的东西,就不能和密室里的相提并论了。全是一些价钱不低,虚头巴脑的东西。 “我听说南康公主与那成汉公主李氏妻妾相合,若由李夫人来说服南康公主也未偿不可能……”诗画亦道了一句。 “烁,够了!”安灿想拿过一旁的白色睡袍披上,但是却被我的手拽的紧紧的。 “陪我一晚,给你5万!”看着莎织将要走到门口,光头男急忙说道。 “你怎么过来啦,不是去陪你那个朋友了吗?”南宫烈将手中的纸张放入抽屉纸里。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简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代表人物了!我满心叫屈,没有人来救救我吗? 叶华的火焰被对方消弱,火劲也没法抵挡对方的武器,他连忙一个后跳逃离了对方的攻击范围。但是那人并没有就吃停止,而是一个箭步冲上前,同时手上的武器也向叶华刺去,武器上带着的水属性灵力也同时射向叶华。 超标的体重,压在他的身中,让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裂开了。 隐约间,贝贝似乎听到了严希的声音,她转过头,就发现严希拿着一个黑色的大盒子朝着这边过来了。 面对着七名歌手齐刷刷的目光,黄澈想了想,觉得现在宣布也无妨。 就算墨羽没能立即要了暮寒的命,他也没有多余的气力反击了,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他吃着吃着,突然觉得他貌似拉下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问。 后方警告的声音,时不时的就会来上那么一句,扰乱古力的心神,想要以此来扰乱古力的节奏。 原本夏姝响身为长公主,即使生母微贱,也能自己挑个驸马,却因此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婚姻不幸。 微信发送出去后,她正准备放下手机,赵璟川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她也上网看了那清洁工的视频,一身暴发户的低俗气息,哪怕是养了几年,脸上也全是岁月的痕迹。 这破土而出的妖兽赫然是一头四品的煞粒蜈蚣,原来它早就藏在地底,就等着玉角犀发出信号,好对赤元大仙发出致命一击。 陆彦瑾后悔极了,他真希望自己当初没拍这两张照片,或者当时拍过之后就删掉,而不是因为自己内心不为人知的隐秘,犹豫了几次没舍得删。 他们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瞬间变得充满活力,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生机。 虽然陈桑梓信任她,把家里的新密码告诉她了,可她应该懂分寸感。 神医门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凌驾在三大医术圣地之上的存在,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 一股霸道至极的无形力量排山倒海似的涌出,旋即,笼罩住了整个驻军基地,笼罩住了八万精兵。 这混沌战气的确是霸道无比,因为这种战气是由金、木、水、火、土、光明、黑暗七种元素结合在一起的真气结合体,所以它更加强悍,它释放出來的能量是其它单一元素真气无法比似的巨大。 冀州虽属北方,然而这等大雪也是数十年罕见的,只能说天公作美。 他或许沒有未來,或许不能伴他长久,但在那之前,他要保证他有人生,不会为了金钱累死自己。这就是他的世界观,他的价值观。他的世界,自从遇了他就一直都是再为了他转动的。 “放手。”欧阳樱琦依然不放弃的挣扎着,但是始终敌不过他的力气,她越是挣扎,南宫霖毅牵着她的手的力道就越大。 公孙瓒的到来,似乎也预示着李傕等人的命运会如何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第八十四章-终于..... 叶殊等人立在船上,他与晏长澜倒还妥当,然而白凤瑶与花颜月却是站立不稳,一左一右将勉强站住的花自然臂膀抱住,竭力叫自己不甩将出去。 对于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陈阳彻底看傻了眼,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是说十月怀胎么,怎么才九个月?”秋香很是不解,自家相公说的怎么和她了解的不太一样。 这一片不少人都认识她,日后若她与任慈相聚,应该不会留在这里,免得让人议论。 九百年的诅咒,九百年来,火族人远离中原,在西域沙漠中艰难求生,这一切已经够了。 兵部侍郎邢玠是此次抗蒙战争总督,虽然一开始就说了只负责后勤工作,打仗的具体事宜由前线将领各自决断,但是毕竟是直接上司,不能置之不顾。 这价位说容易出也容易,说难也难,众多大能仍旧纷纷出价,众多帖子又纷纷朝着这位神游大能飘飞过去。 颜熙看看云漠,目光不那么坦诚了。云漠说的有道理。父亲一向疼她,要是看到她受伤了,心里自然生气上火,怎么能好好养伤呢? 心中虽然很震撼,但易永福并没有感到畏惧和害怕,在他看来,陈阳再怎么嚣张,也不会对自己下手,毕竟茉莉还在自己手上。 任慈如今已经升了一级,想要调一个普通警员到自己的组里不是问题。不过调令还没有到,就得到了一个就近接触况天佑的法子。他得知求叔要给况天佑找新的住处,于是让求叔将地方定在了嘉嘉大厦。 流动的岩浆发出“泊泊”响声,不时有黑色的气泡从岩浆深处冒出来,并且伴随着一股浓浓的硫磺味。 冰棱将妮拉直直撞出后,借着反弹之力,轻轻落回了傅羲的脑袋上。 每一名骑兵,都是对于战锋完全忠诚的,虽然处在卢植麾下的士兵编制里面,可这些骑兵全部都是属于战锋的私军。每一名骑兵,都是玩家,都是异人的身份。 至于朱天蓬本身的血脉,只有野猪一种。他由野猪修炼成妖,绝对的纯天然原生代妖怪,自然不含其它血脉。 “吴德,你竟敢如此跟本将说话?本将还是家主,你难道不怕家法伺候?”吴懿怒道,只是身边聚集而来的人少的可怜,让他说话都没有几分威严。 回家?那还有家?仙界都被天道的力量毁的一干二净,主母,你能否告诉我,你想回的是哪一个家? 白复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变,旋即,他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 最后,他们只能用真元形成保护罩,硬着头皮硬闯,踩着满地的大老鼠往前冲。 吹了好几天的风忽然停歇了,但是天空中一直布满的阴森森的黑云却顽固的没有散去,还有再次聚拢的趋势,让人的心头很沉,像是坠着一块巨石。 白狐视若无睹,她已经习惯了出门被人关注的情形,现在已经没什么,天生媚力早就被她修炼得隐于体内,如今人们留意的只是她惊艳的相貌。 打开自己的属性面板,看着上面的描述,姜衡又一次提醒自己,自己是来进行任务的,不是来享受的。 卡牌最奇特的地方其实在于,它将一种魔法拟态,甚至人格化,有了一定的思想。 萧漠的心里是没有任何与邢国和平共处的想法的,甚至是周边这几个势力都是萧漠的目标。现在不对他们下手只是因为还没有做好接收地盘的准备而已,所以暂时会与她们保持和平的状态。 让他欣喜的是,那从自己体内涌出的巨大能量,在进入外界的那一刻,便呈现防御之态,构成一个将他完全包裹的球形屏障。 “唔,不分主次,这个不太可能吧?双胞胎还得分出个兄弟姐妹来呢,何况是两个国家?”萧漠手指轻轻敲在座椅的扶手上,故作思索地说道。 收拾了战利品,萧漠便直接回到村子里。手头有钱,他回到村子之后就直接将那座黄巾军兵营建造起来。 萧漠看到高长恭的样子,笑了笑,一指身后的一批新兵说道:“这些士兵交给你了,还有一批交给乌涂,他人呢?”萧漠此时发现乌涂不在,好奇地问了一句。 另一具分身则是启程前往了狂想公司总部,准备将龙涎香上交公司,毕竟传闻中这里是处理狂气的专家。 楚钰眼神一深,没想到他这番年纪竟然就已经悟到了这些,可真是了不得。 见高学说起了这趟出去的收获,卢浩然心里面舒了口气,知道队长并不打算抓着这个点穷追猛打了。 “即便你起誓一定会回来,我也不会答应你,因为你根本做不到!”吴妈肯定的说道。 当初邹家叔侄称霸登州绿林的时候,顾大嫂开了这家店,既然是在登州城外自然要守道上的规矩教分子钱,但是顾大嫂仗着自己会功夫,所以不愿意交,邹家叔侄打上门,顾大嫂也不是省油的灯。 应该……靠谱吧,反正电视剧里面是这么撩姑娘的。宋孤烟暗暗想道。 第八十五章-财 连舟初时颇不在意,以为孟回是在做噩梦,可不久后他又唤了一声母亲,并喃着要喝水。 圆台之外,所以的人都睁大双眼,看着圆台上不断闪起的惊奇。所有的人都被一号圆台所吸引,连三号台上的正在比赛的两位学生都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注意着一号台上的一举一动,仿若自己已经到了一号台上。 “好了,先进来吧,装模作样的人。”眼镜男依旧是那副自信满满的笑容。 浓浓的生命气息,加上无尽的威压,瞬间彰显出它的身份。然而,当这四片叶子长出之时,一股强大的气流瞬间冲击着周围的一切,杨炎顿时感觉到‘胸’口一沉,身体便倒飞而出。 在动漫界等里出现过很多以英雄打败敌人为主线的故事,很多人在幻想要是真的有英雄的话那实际在是太好了。 石成通的惊呼一声后,眼前那一片漆黑的景象突然消失了。而他也惊异的发现,身体上和脑袋里面的痛苦已经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舒爽。 而众人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费尔斯的身上,却没有人能够注意到这简单的一个场景。 运起防御吗?显然这是不可行的,只有以攻待攻,方可有一线生机。 程亦宁感觉到了苏芊艾的笨拙以及全身的僵硬,知道她内心的紧张,怕她一时不能接受,虽然万分舍不得,却还是慢慢地离开了她的双唇。 姬省长来的时候,市长再也没有问马立新什么事情,接待的时候马立新在前面,市长在旁边,一副很团结和谐的样子,有的时候市长还和马立新在说话,笑着,连姬省长都说大川市委市政fǔ是有战斗力量的班子。 “成功了,孔零你怎么想到死气就是地狱之眼的能量之源?”黑莲惊喜的问道。 洛芸调整了一下身子,原本盘坐在软垫上的两根修长圆润的长腿腾了一下角度,接着,恍如闪电一般,在桌子底下踹了陆格一脚。 哼,人符合一,没试过吧。我就是符,符就是我!这样打过去是什么后果也不知道,只想着宁死也要阻止。 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北冥渊及时伸臂,打横抱起了她,给了她最稳妥、最温暖、最安全的怀抱。 刚才他和唐逍两人交手,说很复杂,但是实际上只是电石火花之间,两人之间的对话周围的人估摸也很难听得到。 “速战速决,他们的人支援来了我们就真麻烦了。”黑莲身体转变成灵体,身体穿过围着大鱼转圈的水鱼,黑色的大镰刀劈向大鱼的后头。 关秋白一惊,他自持身份,所以出手就是绝技,只有秒杀卫梵,才能配得上自己的英杰头衔,可是谁知道对方居然拦了下来。 他能够如此早的从自我否定之中超脱出来靠的是通天教主宁愿前往先天元气界镇守世界晶壁也要寻找到脱离天道印控制方法的人格魅力及将整个截教托付与他逼得他不得不再此爬起来承担起截教的无限制信任。 比赛的规则其实很简单,看一眼就知道了,简单的说只要不使用禁止的东西,其他一切都可以,这和没限制没什么区别,没人会在自己所在的城市使用毁灭性武器,。 青年人说完,脚下的古怪木片化作流光飞出去,瞬间杀向为首的那名海鬼。 她记起和陈默的点滴,天韵的kiss他靠谱完成,王牌轮胎kiss靠谱的完成,在新闻隧道遇袭,自己也被他保护得丝发不少,想起种种她点点头。 白依然是花城名媛世家之首的豪门家族千金,ul学院毕业,回国后被逼继承家族事业,自幼就爱慕曹格,这爱慕之心至今未曾改变过。 话语间,远处传来轰轰的响声,他面色微苦,暗说乌鸦嘴真灵,龙家连直升机都出动了。 听莫灵儿这样一说,沈天叶倒是有些赧然。近几十年来,他为了锻炼肉身,加之与李琪琪之事,一直呆在白云观中未曾离开一步,也难怪他们联系不上自己。 先前时俊和会输得那么惨烈,除了因为莫君皓的残忍没人性外,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时俊和疲劳作战了。 陈默对爆炮非常熟,曾拆了不少弹也装了不少弹,他在拆迁办每根柱子下,放上能将柱子炸断和能将承重墙炸倒的量。 她越想越生气,暗定不让他吃好这顿饭,也暗定一个肮脏的人,烧的菜肯定难吃,她准备尝两口,狠狠的打击陈默,让他就这么点厨艺,好意思在自己面前显摆。 即便如今的炎家已有日暮西山的味道,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千焰郡国,炎氏依旧是无可争议的第一世家,又岂是你们崛起不过十来年的幽氏一脉所能比拟的? “丢脸,都三十出头的男人,还掉眼泪。”曹梅嘴上嫌弃,心里可乐融融的。 看到她秃脑瓜的模样,我觉得还挺好笑的。不过在玉皇殿里面,还是要庄重的,所以,我收紧了嘴巴。 陆晓航的脑电图还有检查报告还在康思贤的手上,他还希望能从康思贤那里得到自己有关昏迷的信息了。 陈楚凡成功的用他第一首歌曲,便调动起歌迷的情绪。伴随着他的歌声一起宣泄着。直到陈楚凡唱出最后一句。 伸出手,她轻轻的抚着自己的脸颊,然后向着与他方向相反的地方走去,给双手里呵了一口气,英国的冬天比她想象中的要冷很多。 又一次的上阵,又一次的单挑,不过这里不是操场,这里的食堂,拼的不是战技,而是酒量!一杯一杯的下肚,一杯一杯的倒满。 “这个家伙就是这样,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崔医生不要见怪。”王志看到崔琰好奇的看着包青痕急忙解释道,包青痕这样子搞得王志颇有些富家子弟的感觉。 用人类的划分标准,木族属于植物精灵,比动物类的妖怪还要更低级,本身获得智慧已经万难,又得不到传承,修炼的过程只会更加的艰苦缓慢,一般都是通过漫长的时间来累积法力。 第八十六章-第一滴血 这时天已蒙蒙亮,罗通看到突厥兵这副模样,不由得大笑了起来,没有匹的突厥兵还是纵横天下突厥兵吗? 楠武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眼眸之中逐渐有慑人的精光爆发出来。。 顿了顿后,她突然说道:“对了,你最好注意一下奥利弗·奥格莱迪,我虽然没有证据,但从我目前调查来看,他这几十年在洛杉矶大教区经营的密不透风。 这时候,高三狗们可怜的待在教室里,看着原本属于他们的青春被别人分享,这怎么能忍受? “既然已经大致确定了原因,你们怎么不出手呢?”我的脑海里,种永问道,他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动手。 “瑶池姐姐…你…”长乐心中窃喜无比,但是这大庭广众的,那股不好意思还是占在前头的。 两艘桨帆船每艘都满载60人,最后还征用了基隆船厂的出品的用来巡逻的两条哨船,占用了领地渔船之外的全部船只,才把所有大军和辎重装上,顺流出淡水河口入海,杨帆御风,向南朝北港溪入海口驶去。 他望了一眼落在不远处海面上,楠武所化金色巨人,脸色隐隐有些难看,显然没料到楠武会有如此恐怖的肉身力量,竟硬生生接下了自己这一刀。 不给陪审团展现古德里奇神父的真面目,如何让他们相信路易斯很有可能受到生命威胁? 至于丁伦,他的态度有点反常,没想到他居然还不喜欢拿亭亭来玩笑,是因为大男人自尊心在作祟吗? “吱呀”,些许老旧的安全门被打开,不可避免的发出了一些动静。门口,两人迅速的进了屋,也不关门,怕发出声音惊醒了人。 这些可是百年以上的灵药,颗颗都是价值万金,如果在外界,凭她们姐妹筑基境后期的修为,想要弄到的几率,几乎为零。 看着永井武夫的行为,张晓儒暗暗钦佩,这才是职业特工应该具备的素质吧。 裴英木被曲世敬重伤后,还承受了本命灵器被毁的反噬,还能苦苦支撑一个月时间,已经算起她命大了。 “难道现在你还要拦着我,你还要我怎么样?让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儿子死去吗? 陈国录刚调到三塘镇,张晓儒让他住在家里,有事两人也好商量。 只见刚才还碧蓝无比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翻滚的乌云从远方齐聚而来。 “年轻人,里面很危险的,我看你还是不要进去了。”祖国强还是开口提醒道。 他昨天一直在闭关,今天早上刚刚出来,就听到有人汇报,知道了前因后果,就赶紧赶来了。 “我想配合警察办事,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而且我觉得警察要带走我,肯定有依据,过来自然就会知道,就觉得无需多问。”袁旭很诚恳的回道。 “鬼千伤上次说的话我想起来了,他说黑暗势力现在要创造他们的黑暗之子,而且需要教廷一样东西,而他们就是为了这个东西不惜要来攻打教廷了!”莫兰急声说道。 我的眼珠在眼眶中疯狂转动,如同一颗弹珠,想要挣脱束缚,精神逐渐崩溃。 郑学清一听,眉头一皱,看来刚刚一行人是被刀疤给盯上了,还没等他开口,之前被齐瑜巴掌抽掉几颗牙的人口齿不清的愤恨的说道。 现在云晓的实力是在丹玄五品,加上他逆天战力和雷霆锻体术,还有狂暴的火元素之力,丹玄八品的修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其中,一方投降,另一方不得杀害,这一条剔除了“诈降”的计策,也就是血杀位面修者交战中不允许“诈降”,谁诈降则是公敌,诈降一方还需要做出赔偿等等。 那卫兵回头转身刚要走的时候,那矮胖管家临空翻腾出掌,那掌势沉沉如同巍峨山峦,重重地打在了那卫兵的头颈部位,随即后背脊椎骨蹿起了一道鲜血,那卫兵瞬时间倒地身亡。 只见脚下正是一片辽阔的山谷,山谷里一块块灵田上种的那都是数之不尽的灵草,而且这山谷中不知道为何灵气简直丰沛到了一种雾气的状态。 理论上讲,帝君是大方向上的统辖,而实际管辖部、司的则是“部首、正次部君、正次祀君及职祀”,帝君走正规秩序下达的命令自然会尊守,但其余不符合秩序的命令,部首就不会理了。 闭上眼睛,丁靖析想要再一次隐藏自己的形体,然后如进来时那样,在不被发觉地走出。 “不,一点也不,这是公平的交易原则,你想窥探这个世界的秘密,那么就必须付出代价。我想在宇宙中,这一点是通用法则。”守护者依然耐心。 “你这是对我祖国的严重蔑视,古雷诺依然强盛。”中年男子这么有点怒气了,抬头挺胸,标准的爱国主义者,声音也宏亮了不少。 士兵们听到命令,连忙举着盾牌就冲了上来,等到他们冲进十米左右范围后,随着司马懿的喊声,山上曹军开始了抛石大战。由于距离相隔太近,士兵们只抛出两块石头后,就与敌军开始了白刃战。 被喷涌的岩浆和方才大战时散落的火焰糟蹋地支离破碎的蜥蜴人部落。 林涛转过身,冲樊甫点了点头。两人用目光鼓励了下对方,随即都蹲了下去。 这下,黄耀明的面子是保不住了,而且,黄耀明那本来就是伪装的面具,也是彻底的被摔碎了。 第八十七章-一直 心月的剑,从来没有被别人使过。 更别说被人夺剑了。 但是,她认为这与自己的无能没有太大关系。 而是因为她对宋时安,毫无防备。 但她现在,不在乎她的剑。 用剑血杀张亭的宋时安,完全的怒了。 一个仿佛什么都能够想到的男人,第一次的失了分寸,陷入了冲动。 从未杀过人的魏忤生,知道宋时安与自己是一样的。但没想到,率先走出这一步的人,竟然是他。 脖子被剥开的瞬间,血液喷涌。瞪大眼睛,来不及任何的反应,张亭猝然的倒地,干脆利落。 “啊啊!!!!” 在门外,张亭的家眷当即就惊恐且悲恸的尖叫起来。 但很快,全部都被士兵死死的按住,跪在了地上,强行的堵住嘴。 “……”脑子一空,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面前,张公对这一幕,没有任何的预料。 但下一刻,全部是愤怒。 他摔掉拐杖,指着宋时安,对这个人,没有了一点作为对手的好感,只有发自内心的鄙视:“你赢了吗?你输了!毫无体面,你这种人,何以登入朝堂?!” 宋时安知道,此时的丧子之痛对于张公而言,早就不重要了。 而是对于这一场二人的对弈,他感到了愤与失望。 何为体面? 那就是一场棋局之中,二人互相搏杀,战至最后一刻,在逆境之时,张公神之一手的反转了局势,让对手陷入被动,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张公,他非常得意的等自己回应。 或者说,等自己焦头烂额却又无能为力。 但没想到的是,等来的是一个棋盘,把他给直接砸死了。 这就好比一场智斗的游戏,最后破局之法竟是机械降神——因为说不过,急了急了,逆风的那人一怒之下拿出枪把对面给打死了。 当然算赢,但是很丑陋。 充满了瑕疵。 甚至说,那就不能叫赢。 “我真的输了吗?” 面无表情的,宋时安反问道。 “你输完了!你输的一点体面都没有!”张公咬牙切齿道。 缓缓的,宋时安拿出了一封信。接着,随手扔到了张亭的背后。 “这是什么东西?”张公烦了,对宋时安诘问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姬渊与你儿子密谋的信。”宋时安解释道。 “愚蠢,荒谬!” 张公完全被整无语了,看着宋时安,有些同情的讪笑起来:“你觉得搞这种骗小孩的把戏,能够有什么用?你还在觉得自己聪明,还在觉得比别人聪明?” “张亭通敌被处死,张公一家全部打入大牢,等待朝廷审判。”宋时安说。 “蠢!” 张公依旧是失望,依旧是无语的骂道:“你真的有一点头脑吗?你觉得杀个人,以通敌的罪名,把我们全家抓了。那就有任何的名目了吗?你不要把朝堂里的那些大人当傻子,皇帝更是英明,你这样就想弄权?年轻人,事情不是这样做的!我早说了,事情不是这样做的!” “来,我再来教你。” 张亭的血还在流,而张公此时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哪怕知道自己要死,也无所谓了。因为,他要让宋时安明白自己输在哪里:“你若进过朝堂,你就应该知道,一个人如果被百官弹劾,他是没有活路的。哪怕这个人,乃皇帝的心腹。为什么?因为杀一个人,比杀一百个人轻松多了。就算是皇帝,都有无可奈何之事。” “此次,身处在朔风的所有豪族,以整个家族为代价,全部签名血印,联合上书弹劾你。哪怕这一次你赢了,守下了朔风。” 张公知道宋时安杀了一个人之后,会继续杀更多的,因为对方气急败坏了。所以,他便索性百无遮拦:“对皇帝而言,对魏家而言,有一个人,连皇子都能够控制,都能够架空。这样的人,哪怕是乱世之能臣,能够用吗?你被除掉了,你宋氏,还能存在?!” “皇帝想要用我压制世家,暂且不会杀我。”宋时安道。 “可笑!” 张公对这个高估了的小孩,现在只剩下了瞧不起:“如此浅薄的见识,把这天下,看成了一页纸,在这里侃侃而论。皇帝要压制世家,需要一把利剑,但并不是见谁都砍的快刀。世家难道就不会反制?就当待宰的羔羊?他们会让你这种疯子掌权?朔风城中的豪族都能够联名的弹劾你。那百官呢?倘若视百官的弹劾而不见,皇帝,他还能是皇帝吗?” 张公的话,每一句都代表着他的人生经历和智慧。 而尚年轻的心月和魏忤生,则是完全的被说得无法在心中反驳。 他们真的觉得,宋时安把秩序破坏了。 等到回朝堂之后,那‘谋反’的罪名,已经没办法洗刷。 哪怕皇帝要用一时,也不可能顶着漫天的压力。 那么结果就很简单,杀。 宋家,杀。 宋时安说不过他了…… 两个人,都担忧的看向了他。生怕他再因为愤怒,把张公也给宰了。 那样,就更加不妙了。 把直接弹劾的领头人给擅自处决了,那就是完全做实。 一旦这样,朝廷就必须要镇压叛乱了。 哪怕丢掉北凉谷地,也得用宋时安的家人去要挟他就范。 因为姬渊只是侵占国土,而宋时安,这在动摇国本。 “觉得把我儿子杀了,身上塞一个所谓的姬渊的信,然后就能够把我们全家打成通敌的贼,你怎么这么想当然啊?” 悲哀的看着宋时安,张公不屑道:“我没有输给你,你也没有赢在势。你就像是一伙山贼土匪,靠野蛮把我的全家给屠戮了。你,别在老子面前谈什么体面,你不配!” 在此事似乎尘埃落定之时,宋时安看着张公,终于开口道:“张公,我还是太高估你了。” “哼。”张公毫不在意的笑了,“你还想再如何狡辩?来反驳你不配与我对弈的事实?” “张公,你说朔风豪族联名弹劾我,就一定是我错了吗?”宋时安反问。 “错与不错,重要吗?” 张公想让宋时安输的心服口服,便教授道:“只要联名的弹劾上去了,朝堂世家响应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守土还是割据,你到底是何心,忠心还是反心,有用吗?” 注视着张公,刚才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的宋时安,嘴角缓缓的,勾起了一抹弧度,道: “那如果朔风豪族,是你胁迫的呢?” 话音落下,堂中彻底静谧。 心月和魏忤生同时惊愕的看向了宋时安。 而张公也神情一滞,当即僵住。 下一刻,心脏仿佛骤停一样的强缩了。 良久的,良久的没有说话。 席卷而来的,是能彻底击垮他的恐惧。 “张公。” 相当悲悯的望着这个可怜的老头,宋时安继续追问道:“朔风守住了,以通敌之罪将张家全部关押审判了。我给朔风豪族一条路,让他们去盛安认罪,撤回联名的弹劾,并口供是受到了张公的胁迫才签名血印。这条路,他们走不走?” 走。 只能走。 为什么我会忘掉这一点? 为什么我就会觉得,他们就一定与我一心,和宋时安刚到底? 张公对自己的疏漏,难以置信。 “张公,我来教教你。” 突然的,宋时安轻松写意的开口道。 张公抬起头,看向了他,一言不发,仿若真的在请教。 “你啊,就是在朔风势太大了,没有遇到过真正的挫折。” 宋时安看着这个老头,宋时安笑得,更坏了:“你能赢他们啊,跟你的体面没有任何关系。你能赢啊,纯粹是因为你是刺史的姑父。” “!” 这句话说出来,张公的脸,霎时间的涨红了。 就像是一支箭,插在了他的心口上。 此等诛心之言论,将这个七旬老头,险些就直接杀死。 急火攻心,血脉膨胀。 现在,终于反转了。 宋时安的赢,才是真正的赢。 而张公,不过是借了势。 太可怕了,这个男人。 心月和魏忤生,彻底的看到了宋时安的阴暗面。 刚才的那一杀,甚至都不是冲动上头。 哪怕被真的逼急了,他也没有掀棋盘。 这样的人,的确是很有安全感。 但又让人感到一丝的……忌惮。 倘若,他真的有坏心。 虽然差点把自己气死,但张公竭力的自我调整着,为的就是拼尽全力的达到能够跟宋时安对话的状态。 看着他,张公充满着渴求的问道:“年轻人。我还是之前那个问题,你到底想要什么?” 按理来说,宋时安应该也有别的路可以走。 倘若只是富贵的话。 还是说,一定就想要用军功来装缀自己? 既然如此清醒,此事如若成了,那必定会功高盖主。 就像他所说的,也只是‘暂且’不会被皇帝杀。 以后呢? 对于这个问题,宋时安心里早有回答:“我,就想跟你们斗。” 听到这个,张公满意了。 哪怕自己,只在一瞬间给他制造了麻烦。 “当然,我现在还没赢。”宋时安说。 “但我已经全输了。” 张公不争这口舌之快。 道理很简单。 宋时安赢了,他满门抄斩。 宋时安输了,在城破前也可以把自己一起带到地狱。 “如若我输了,我不会杀你。”宋时安向其承诺道,“但等到城破了,姬渊是否杀你,那就与我无关了。” 再赌一场。 但张公,丝毫没有任何的积极性。 因为这场棋,已经不是自己在下了。 甚至他,都算不上棋子。 转过身,宋时安离开了。 不过在踏出门槛前,他缓缓转首,看着已然没有任何心气的张公,对一个自尊最强的人,用了最轻浮的羞辱:“张公,就算是为了家人,你也要苟延残喘着的活着。然后,拼命祈盼姬渊能赢。” 第八十八章-性质变了 双手沉进木桶里的水中,用力的来回搓洗。 抬起双手,看着手掌,那透明的水滴,在阳光下,一阵炫目后,逐渐变成绯色…… 额头的冷汗从脸颊划过,滴答的落中水里,泛起一丝涟漪。 继续,宋时安用力洗手,越来越快。 突然的,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我超!” 宋时安被吓得一跳,下意识的一肘子怼了出去。 直接就撞到了心月的脸上,把她肘开了几步。 单手捂着自己的口鼻,心月有点痛苦了,哪怕一言不发。 “你吓我一跳。”宋时安惊了,“没事吧?” “……”捂着口鼻的心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然后将另外一只手上的麻布,递给了他。 “多谢。”宋时安接过了麻布,将手上的水给擦掉。 毛巾上面,没有任何的颜色。 但他总能够嗅到,一股子来自于自己手上的血腥味。 张亭那家伙,真的是。 就不能够少流点血吗? “第一次是这样的。”心月调整好后,对宋时安道。 “我没事的。” 宋时安摇了摇头,相当坚定的说道:“血,肯定是要见的。到时候姬渊来了,要死更多的人。我必须很快就适应,不能够让任何动摇的情绪,影响判断和行动。” 这个世界,肯定不是温和的。 每个人,都可能死。 而且,基本上都是非自然死亡。 刀兵,瘟疫,饥荒,水患,这都是人所不能避免的‘天道’。 他,必须要尽快舍弃这些无用的彷徨。 在任何的时候,任何的环境,宋时安都是最卷的一个。 所以那一剑,是为了让他跟其他人能够公平的在一条起跑线上。 还有,下令杀和亲自杀也不一样。 小魏也需要经历这一步,方能成长。 现在,他就是有点太安逸了。 光与影,都都应该去触及。 “你第一次杀人,也是这样的吗?”宋时安看向心月。 心月也看着他这个好奇的男人,道:“忘了。” 你忘个几把。 你就是不想说。 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 不对,我就问就问。 “殿下既然一直都在宫中,而你又这么有经验。难道说,殿下也指使你干了些杀人越货的事情?”宋时安一脸单纯,并好奇的问。 然后,心月并没有回答。 “算了,我不问了。” 宋时安不去看她,作出有距离感的样子。 “殿下没有指使我杀过任何人。” 而宋时安不执着后,心月反而开口说道:“我是十五岁,才跟随殿下的。” “去年才开始啊?”宋时安惊讶道。 “不知道你是怎么猜的,但已经有四年了。” 对于暴露自己的年龄,心月仿佛完全不在意。 当然,宋时安转弯夸她年轻的俏皮话,自然也是没有任何作用。 不过也不是古代女子不在乎这种事情,纯粹是她不在意。 “十五岁之前,我一直跟着一伙人跑镖。”并不算太纠结的,心月提起了自己的过往。 “噢哟,镖人呀。” 宋时安怪不得感觉到她有点江湖气。 “北凉那边兽皮产出多,但在大虞价卖得更高,所以经常有商贾走边境,我们就是为这些人保货的。” 谈及这一段,心月轻描淡写道:“有一次路遇悍匪,我们的人全被杀完了,就剩下我一个。然后,我就一个人把货送到了盛安,交付到了东家的手里。在街上遇到了六殿下,便跟了他。” “你的人生真是精彩啊。”宋时安感觉这个女人身上的神秘色彩更浓厚了。 你丫西部片牛仔啊。 “还是你更精彩。” 心月看着宋时安,道。 “都精彩都精彩。” 宋时安握拳,行礼道。 “说什么呢,如此精彩?” 就在这时,殿下笑着过来了。 “聊一些杀人心得。”宋时安也微笑着对他行了一礼。 “我让政通去干了,将张亭是因为通敌处死的消息公布,并且把证据存案。至于张公等人,也吩咐押在了大牢里面。”魏忤生说道。 原本这些事情应该是宋时安要做的。 但他刚经历过了这样的特殊时刻,魏忤生给了他缓冲的时间。 “殿下。”宋时安建议道,“但凡有人要慰问,看望张公,都允许他们去。只是,不要让他们能够对话,能够流传出去手书。” “是要放出张公没有死的消息,堵住那些人的嘴吗?”魏忤生问。 “没错。”宋时安点头,“我们…我杀了张亭,外界肯定要造谣我们连着张公也杀了。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多露面,表明秩序还在。” 用‘通敌’杀一个张亭本来就挺牵强,不能将这种恐慌情绪扩大了。 其实,是否鉴别一个人到底有没有在强权之下惨遭毒手,只有一个金标准——对方让不让他出现。 如果硬说没有死,但打死都不愿意让他露面,那九成九就是已经死了。 毕竟没有任何人,想处在舆论的劣势。 “殿下!” 就在这时,一名新提拔起来的军官急忙的赶到这里,看起来又要事禀报。 但见人有些多,便有些犹豫。 “说,都是自己人。”魏忤生毫不在意的开口道。 于是,他便汇报道:“赤水河上一小舟顺流而下,打着罗将军的旗号靠岸了,来人是一个百总,但不愿进城。我单独会见后,他说罗将军请殿下将水军放回琅琊。” “如何?”魏忤生问宋时安。 想了想后,宋时安说道:“没有能善用水军的将领,朔风也没有水寨防袭,用不好是一说,要是被姬渊夺取了,那真的有点绝境了。” “那就放回去。” 果断的,魏忤生决定道:“那顺便,把先前大战残疾了的士兵,大概一千余人,也连同的运回去吧。” “好极好极。” 宋时安对这个建议相当认可,并且真心觉得小魏成长了。 在古代战争…不,在所有战争里,伤和亡的数据统计都是一起的。 看似阵亡比较严重,实际上于行军作战而言,伤比亡更加的有损战斗力。 一个士兵受伤,至少需要一到两个士兵进行照看,所以直接就损失了两到三个战斗力。但失去了战斗力,依旧要消耗粮食。 那直接抛弃伤兵不就够了吗? 放眼全世界的正规军队,都没有这样做的。 如果为将军卖命受伤了就要被抛弃,原地等死,那对于士兵而言活路只有两条。 一,畏战不受伤。 二,我卖你m的命。 “罗将军想把我们的水军要去,那我们的伤兵,也没道理拒绝啊。”魏忤生打趣道。 见小魏也坏了起来,宋时安有点绷不住了:“什么时候真成我们的了?” 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而刚才稍稍有些压抑的氛围,也好了不少。 看着宋时安,这个已经把自己逼到有些病态的男人,魏忤生道:“时安,张公的一些话,你不要全放在心上。” “嗯?” 宋时安不解。 “说什么皇帝,魏氏用完你就会抛弃这种。” 魏忤生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承诺道:“只要我活着,我会永远的保你。” “谢殿下。”宋时安点首,浅笑道,“我相信。” “那弹劾之事,还有办法吗?” 魏忤生对于这个,是最芥蒂的。 “宋氏和崔氏,不至于就这样被全部扣起来打进大理寺。但应该会停职一段时间,尤其是宋氏。”宋时安道。 “只要不出大事就好,等我们回去,什么都解决了。”魏忤生说完后,又问道,“那联名弹劾让陛下知道在夺权中你的作用…如何能够掩盖一些呢?” “殿下,已经不重要了,就这样吧。” 宋时安已经想开了。 明牌,那就明牌。 坏处是演都不演了。 而好处也有。 陛下您看着,击退姬渊,这泼天的功劳,都是属于我的。 ………… 黑云压城城欲摧。 这座塞北的雄关坚城,在捍北将军韩远的十数年坐镇下,城墙被多垒高了两丈,里外加厚了六尺,壕沟深得如若注水,能够任凭大船行驶。 近十万的齐军,四面八方,将这座城池团团的围困,水泄不通。 箭矢充足,如雨点般倾泻。 列阵排开的投石车,在城里下起了流星。 城头上的士兵,没有一刻的时间能够停歇,拼命的御敌。 但凡凿开一个口子,敌军就会像决堤的大河,汹涌的摧毁一切。 杀声喊声,震天响。 齐人的血,虞人的血,无止境的流淌,大地都被染成了红壤。 跟天边的霞,互相的映衬。 在山坡上,一位身着鳞甲的男人,独自坐下,双手搭在膝上,就那般平静的眺望着激战中的武威。 这时,一位身着官袍的‘军师祭酒’陈行,艰难的爬上坡,有些气喘吁吁:“陛下。” 见到他,姬渊淡淡的笑了笑,道:“陈大人坐这里,有风。” 陈行坐到了姬渊的旁边,稍微缓了一口气后,说道:“伪虞那边来援军了,已经到了朔风。如陛下所猜测,果真不肯放弃北凉,还换了将领替换赵湘。” “是何人领衔?”姬渊问。 陈行道:“魏忤生。” “魏?”听到这个姓,姬渊思索起来,“宗室的人?” “是伪虞的皇子。” “他有这个儿子?”姬渊完全没有印象,“他儿子不是叫魏翊轩,魏翊云吗?一个晋王,一个吴王。” “魏忤生是他的第六子,曾经因为出生的时候克死了母妃,是倒着出生的,魏烨对其十分厌恶,一直都没有封王。所以,这次是初次领兵,好像才二十一吧。”陈行说明道。 “那就是来安民心的。” 姬渊一语道破实质。 “原本是这样的,甚至都只带了一千禁军。”看着姬渊,陈行认真的说道,“但据前方的探子来报,魏忤生把琅琊的兵权和辎重给夺了,并一起带到朔风。” 听到这里,姬渊也楞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丝的惊讶:“他还有这么有种的儿子?” “除了他,还有一个差不多年龄的小孩,叫宋时安,一个世家的庶子,考中了解元,听说是自己要来的。”陈行猜测的说道,“琅琊兵变夺权的事情,应该是他主张的。” 姬渊陷入了思忖。 而陈行,欣悦道:“两个毫无经验的孩子掌权,而且还夺权割据,必定受到后方的压力。陛下,天佑大齐啊。” “不。” 姬渊缓缓的摇了摇头,判断道:“恰恰相反,性质已经完全变了。” 第八十九章-震怒 “八百里加急——” 琅琊的军报,跨越数千里,送到了皇宫,虞帝的手里。 看着这一纸军报,皇帝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冷峻。 攥着纸的手,越来越的紧。 陡然的,他将手中军报用力的掷到了地上,青筋暴起:“朕当初就应该直接掐死他!” 宫内的太监宫女当即跪在地上,面朝石板的匍匐着身子,一个个战战兢兢。 “陈宝!” 皇帝看向了其中匍着的,最前面的那一位大太监,依旧是势如雷霆,语气里全是毫无遮掩的杀意。 陈宝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头。 皇帝指向了地上的军报。 “是。”陈宝赶紧爬过去,跪在地上的他,看起了这封让皇帝罕见如此愤怒的军情。 看着看着,他也感到了触目惊心。 “是那个解元唆使的吗?”皇帝质问他。 “……”陈宝抬起头,看着皇帝。在短暂的挣扎后,点了点头,“是,是解元唆使!” 这封军报没有任何的感情,只是将事情给全部的交代,还包括后续禁军接管水师和守军的过程。 军报不带有一丝的揣测。 但没有人是傻子。 陈宝当然看得出来,这就是宋时安的想法。 殿下,只是一个执行的人。 当初在尚书台任免时,宋时安的每一句话,都透露出了他的野心。 现在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那就自然锁定了幕后黑手。 甚至说,他主动提出要去朔风,都是为了成为魏忤生的心腹,迅速的掌权。 这个人对权力的执着,已然到了疯狂的地步。 “把宋氏全家关进大理寺,去!” 指着陈宝,皇帝就像是一条发怒的龙,已然要施展天威。 “是!”陈宝当即起身,往后退,走出殿里,做出要执行的样子。 “够了!”但很快,皇帝又怒而开口。 陈宝则是旋即停下,等待命令。 他都懂。 侍奉了这么多年的真龙,对方到底哪句话是实话,哪句话是试探,哪句话又完全是气话,没有人比陈宝更了解。 刚才,就是气话。 “退下吧。” 而在稍微冷静一些后,皇帝语气重归平静,但话里那如寒霜般的清冷,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作为人的情感。 “是。” 殿里的所有太监宫女,全部都离开了。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闭上眼睛,良久后缓缓睁开。 他愈发的,觉得那个梦并非无中生有了。 第二日。 又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飞来。 而这一次,是来自朔风。 看完后,这一次的皇帝,已然没有了任何的情绪变化:“召离国公进宫。” 这般下令后,离国公再一次的进了皇宫。 两个人,对坐着。 “离国公,请看。” 陈宝把来自琅琊的那一封,递给了他。 在看的时候,他的情绪比皇帝稍微稳一些。但依旧是,激动了。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一般人不可能这样去评价一个皇子,那是以下犯上,倚老卖老的死罪。 哪怕离国公,也不能去点名魏忤生。 但这件事情,确实是严重的恐怖。 全盘的,将帝国准备退守南凉和姬渊抗衡的计划打散,甚至说彻底破坏了。 “如此多的辎重,大部都被压到了朔风,此战要是输了。多折损几千老兵不说,整个凉州的军队,也将动弹不得,只能够被动的据守。”离国公相当犀利的分析道,“虽然原本就是要据守,但跟只能据守完全不一样。没有了调兵遣将的能力,哪怕换了萧群,也难有作为。” “而姬渊,在将整个北凉吞下,整备后,等待积雪融化,就能直接剑指南凉,进而向整个北方扩张。”皇帝所害怕的,就是这一点。 武威陷落,本来就是一场战略上的大败。 现在,朔风的战略意义又提了上去。 这两败于大虞而言,虽然不至于打垮,但也重伤到了要害。 而于北边的伪齐而言,那就是全国的振奋。 年富力强的姬渊,已经有了吞噬天下的趋势。 “这就是那个解元想的主意吗?”离国公问。 “断然了。”皇帝道,“朔风必死的局面,他主动前往,就是想要执棋。” “如此狂妄,让他守住城还能得了。”离国公摇了摇头,叹笑道。 “这是魏忤生的另一封八百里加急。”皇帝伸出手。 陈宝拿了过去。 离国公这一次看完后,也是稍微平复了一些。倒不是认可,只是刚才已经气过了。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个人扛了下来,想要替那解元脱罪。”皇帝说。 “那至少北方的战事,得暂且的保密了。”离国公道,“这些变故,不宜让百官知晓,更不可流传民间,不然恐慌的情绪会蔓延全国的。” “纸保不住火,藏不了太久的。”皇帝道。 “那到时候,就把那个解元推出来,当众矢之的。” 虽然这件事情,最可恨的就是魏忤生。 但皇子是不可能犯错的。 皇子犯的错,只有皇帝可以去定义和审判。 其余人,也攻击不了皇子。 但这股子火如果没处发泄,压抑住了,这才是最要命的。 倘若是一统的王朝,暴君可以让百官闭嘴。 可现在,天下割据,内忧外患,这个时候就不能够太把皇权当成皇权,把皇帝当皇帝。 这个权力,是要大打折扣的。 但有了发泄和打压的人选,情绪就不会压抑了。 甚至说,把儿子派出去的皇帝,还得补偿性的赔一点儿东西给鸽派。 宋氏不是勋贵,也并非江南世家。宋靖下去了,这个空出来的重要位置,就成了缓和矛盾的筹码。 “那朔风呢?”皇帝问。 “臣想,还是得多下几道圣旨,将六殿下换下。”离国公道。 “嗯。” 皇帝点首。 两个人心里跟明镜一样,都到这一步了,圣旨屁用没有。 但至少得让魏忤生清楚,他这样乱搞并非是一点阻力都没有的。 日后就算真赢了,不尊圣旨这些也要结算,折损一些功劳。 当然,那泼天的功劳怎么都不可能抹完。 “可是这凉州……” 看着离国公,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皇帝有些不忍道:“老兄弟,要不你去一趟?” “陛下让臣去,臣肯定是在所不辞。”离国公为难道,“但萧群已经在那里了,信任他吧。他在那里,和臣没太大的区别。” 看到曾经这位纵横四方,倾灭数国的离国公也服老了,皇帝心中的安全感,愈发的缺失了。 “那这凉州,就这样吗?”皇帝问。 离国公在短暂的停顿后,无奈的开口道:“凉州已经无兵可调了,钦州和淮州,再尽可能的动员几万州兵交给萧群吧。” “那也只能这样了。” 宋时安把整个凉州都给搅乱了。 虽然离国公和皇帝都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但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的支援了。 ……… 在县衙布置的将军府大堂,宋时安和魏忤生二人围着沙盘,进行着探讨。 忽然的,想到什么的魏忤生,有些在意的开口问道:“倘若我的信去到了盛安,到了陛下的手里,他会怎么样?” “应该会很生气吧。”宋时安笑着说道。 “那当然,可能都有点后悔,怎么没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掐死。”魏忤生自嘲。 而这个笑话,宋时安可不敢笑。 不是什么,都是能够当做笑谈的。 当然,这真的有点好笑。 六十岁的老皇帝气得手发抖,在宫里咆哮:他妈的魏忤生,我掐死你个剑宗! “除了生气以外,还会做什么呢?”魏忤生问。 “嗯……”宋时安不太确定,但说了一个很大致的可能性,“我想,应该会增兵来助阵吧。” 其实,整个世界都可以说是一个大的股市。 人类历史的发展,就他妈是炒股。 现在朔风的股价,已经跌到了冰点,但是信心比黄金更重要,不能就说让它烂了,所以老皇帝放出了一些所谓利好的公告,就是为了拉一拉股价好找机会抛了。 但这个时候,魏忤生这个逆子挪用了他的卡,还拿了一大堆钱投到了里面。 哪怕朔风还在跌。 已经陷进去的老皇帝能怎么办? 我也很无奈啊,但我只能加仓啊! 玩杠杆的,都特么活该! “那这样的话,就好多了。”魏忤生喜欢这个。 “是啊,姬渊虽强,但北齐比我大虞稍弱。哪怕这些军队不直接来参战,在四方要扼,囤守着,也能为我们牵制不少的军队,让围城的压力稍微小一些。”宋时安道。 “那姬渊应该也会压榨后方,尽可能的增兵。”魏忤生猜测道。 “那是肯定的。”宋时安倒不怕这一点,“我们的东北,他的正东方还有个辽东,他强行增兵,顾虑就比我们还要多了。” “朔风,竟变成了国运之战。” 这是魏忤生没想到的。 对此,宋时安‘恭维’道:“你这才符合您的身份嘛,殿下。” “我喜欢你这个笑话。” 魏忤生原本还很担心,但现在已经完全的放松了。 情况,已然变得十分简单。 赢了就是国柱,输了就国蠹。 “现在的问题是,这些贼,应当怎么办。” 回归到沙盘上,魏忤生用剑,指向了那一个个小堡垒。 这些,都是城外宗贼们的‘城堡’。 并非是只有国家才拥有城池,一些势力强大的边境世家,也会修建规模更小,功能单一的坞垒堡壁。 在东晋时,好多世家都会搞这种事情。 战时,便龟缩在城中,既不听命国家,也不听命敌国。 将所有的财宝,粮食,族人全部聚集一起。大虞称这些人为‘宗贼’。 平时还好,还算是大虞的臣民。 一打仗,你就再管不了他了。 而且别指望武力镇压。 攻城消耗是最大的。 在北凉的赤水河流域,土壤肥沃的平原粮仓,这些坞垒堡壁有足足十几个。 其它的百姓,县城,都能够做到坚壁清野。唯独这些人,是撤不走的。 坞垒就是他们全部的财富,走了什么都没有了。 到时候姬渊来了,也不会一个个费尽心思的攻。 为了统战并战损最小化,他会承诺所有的坞垒主人,土地和城堡战后也属于他们。 但战时,要借给我驻军,你的所有粮食和民夫,要全部为我所用。 这些坞垒要是到了姬渊的手里,那就很棘手了。 相当于他在赤水河南,拥有了十几个坚实的营寨,萧群将军的援军,也没有太大的办法震慑他们。 比起宗族,宗贼才是最他妈可恨的。 因为他们手上,还有兵。 “得想个办法,让宗贼的所有人,全部都撤走。然后,把坞垒全部焚毁,不给姬渊一间房能用。”魏忤生十分的纠结。 而宋时安,却相当的从容。 在杀过人之后,他已经进化了。 更加的,果决了。 “看样子,你是有计?” 魏忤生问。 “计算不上,但是有几句话,来解决这些宗贼。” “什么话?” “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将手指做出脑瓜崩的将坞垒中,最大最重要的一座,轻轻弹飞:“首恶必办,胁从不问。” 第九十章-你这人...有点 “首恶必办,胁从不问。” 这八个字,让魏忤生感到了一丝的玄妙。 虽然道理很简单,但这概括的,也太精炼了。 而接着,宋时安便说道:“殿下这几日,邀请各个宗贼,让他们各出一个能说上话的人,到朔风城外的山庄一聚。” “这能来吗?”魏忤生没有把握。 “家主自然是来不了,什么儿子女婿,估计也不会来。但出个管事的人,应该都会的。”宋时安微微一笑,“咱们虽然没精力,也没有任何的时间,把这些坞垒全都打下来。但在姬渊来之前,倾尽全力灭一座,应当是没问题的。” “诚然,还是有这个力量的。而且,我觉得全力的话,灭一到两座没有问题。” 你如何用一把只有两颗子弹的枪,管住十个人? 先开枪随机打死一个就够了。 “那首恶,该以何种方式剿灭呢?”魏忤生说道,“这些宗贼里,势力最强的,对朝廷最无视的,也就是祁县的王家了吧?对,就是刚才你弹飞的那一个。” 谈及于此,宋时安有些抱歉的说道:“在进城的时候,我在赤水河做了一些很小的布置,动用人数也就十几个,那个时候殿下比较忙,我就没有通报。” “无妨。”魏忤生抬起手,毫不在意的说道,“我说过,内政方面你不需要任何的汇报,只管做就是了。” “谢殿下信赖。” “那这些布置,起效了吗?” 魏忤生在意的是这个。 对此,宋时安较为从容的回应道:“钓鱼的话,是要做好空…空手而归的准备。但是,只要知道那个地方绝对有鱼,时间够长,就一定能够钓到。” ……… 祁县,赤水河渡口。 两个身着灰衣,包着头巾的人骑着马抵达此处。 将马匹拴在树上后,二人下了坡,看到河岸边站着一个戴着蓑笠的老头,而他旁边就是一叶小船,便赶紧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即将到船边时,突然的,芦苇丛中四个持刀的大汉冲了出来,直接就将两个人围住。 而那名蓑笠老头,也是连忙的抬起手来,大叫道:“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 因为出来的猝不及防,两个人甚至没有来得及把腰间的小刀掏出来,只是慌张的背对背,冷汗直冒。 其中一人哆哆嗦嗦道:“你们作甚?我,我们是六殿下的人!” “六殿下?”持刀人听到这个,陡然间变脸,旋即对同伴说,“是虞贼,快杀了他!” 二人听到‘虞贼’这两个字,都楞了一下,但其中一个人反应迅速,连忙的摆手,殷勤的笑着道:“是大齐圣君的军爷吗?我们不是虞贼,我们是王公的人啊!” “哪个王公?” 持刀的人反问。 “祁县王深老爷啊,他一直都和陛下有书信往来!”害怕对方突然把自己刀了,他语速极快。 而持刀人保持怀疑的问道:“此话当真?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没有没有!我们真的效忠大齐圣君!” 说着,他连忙就将一个信筒拿了出来,伸出手,递向对方:“军爷您看,这就是要送的信。到了那边,会有您那边的人军爷与我对接。所以这个信……还是不要最好拆开。” 持刀人将刀收了回去,将信将疑的走了过去,拿下了信筒。 而就在王深的人还乐呵之际,突然两个人闪过去,趁着他们疏于防备,直接就把刀架到了脖子上。 “饶命!饶命啊!”那人都要吓尿了,“我们真的效忠大齐圣君陛下!” “跪下,绑了。” 为首的持刀人下达了命令。 而在这两人都跪在地上后,他到了那个一直交涉的人面前,一巴掌就甩了上去:“还大齐圣君陛下?姬渊是你爹还是你妈呀?这么孝顺。” 一下子,就把他打蒙了。 接着,又是一巴掌:“你不是大虞人是吧?不是你特娘的滚啊,剑宗卖国贼!” “能让我也来一下吗?” 这时,旁边的一个人暗搓搓的问道。 “来,你们一人给一巴掌。” 在得到许可后,每个人都在那个嚷着‘虞贼’的人脸上来了一下。 半张脸,全肿了。 鼻血都流了一嘴。 抬头看着这些人,他含糊不清的询问道:“敢,敢问各位好汉是?” “一起带回去!” 为首的招起手,二人直接被拽了起来。 “军…军爷,您让我做的都做了……不要杀我啊!” 蓑笠老头连忙的求饶,害怕的打颤。 “以防泄密,老人家你还是要跟我们回去一下的。” 看着他,为首的说道:“别害怕,去了宋大人绝对不会杀你,还会给你钱的。” ……… 王氏坞垒里。 最高的阁楼之上,一个体态肥硕,面带横肉的男人与自己的大管事一起,商讨事宜。 “按理来说,河对岸有接应的话,不至于这么久都还没有回来吧?”王深说。 “应该是不会的,我们派去了两个人,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其中一个也会回来报信。”管事说道。 “难不成是真的遇到不测?”王深有了一丝的不安,“要是信流落出去了,那就不好了。” “应该不会吧…这里离朔风还是有点远的,那魏忤生忙着挖城壕,手应该不至于能伸到这里来。”管事道。 王深点了点头。 但是,内心依旧不安。 这时,突然一个下仆上了阁楼,对王深禀报道:“王公,六殿下派人来了!” 听到这个,王公和管事眼睛同步的瞪大。 难道,已经败露了?! “有说什么事吗?”王深紧张的问。 对方回答道:“来人说,六殿下想要邀请王公到朔风县郊的山庄一聚,其它宗族也会来人。您如果没空,派一管事去也可,要那种能说得上话的。” 这话一出来,两个人下意识的,就将派出去传信的人迟迟不回,与这件事情关联上了。 “去吗?”王深问。 管事听到这个,人都慌了,连忙道:“如果这事跟咱们寄出去的信有关,那小的这去了,不就是等着魏忤生杀吗……” “也是。”王深点头,再问,“那要不,随便派一个人去?意思意思?” “坞垒中的一些暗堡布置,只有我们垒里的人知道,这也为什么要紧闭城门,不让所有人出去,就怕走漏些内部的机密。”管事建议道,“要不就随意糊弄一下,说要去,但不去,拖延一阵子时间,真等到他再来质问,就说派出去的管事被山匪杀了,不是不去。” “这样,也还行。” 王深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同时也评估起了风险:“我们这个垒,是最坚固,最大的。就算真的不听宣,不听调,魏忤生也不至于来派兵打。毕竟打的话,至少要半个月,还得损失上千人的兵马。他现在全力抗齐,不会做这种不划算的买卖。” “是的,但也不能让他真的发疯了。不然,还是有些危险的。”管事锐评道,“年轻人做事,不按规矩来的。” “嗯好。” 在权衡利弊之后,王深望向了北边,祈愿道:“陛下你早些来吧,我可等着做朔郡太守呢。” ……… “殿下,鱼钓到了!” 手上攥着一个信筒的宋时安,爬上了城头,对在城楼里的魏忤生兴奋的说道。 “哟,今天有鱼吃?”魏忤生看向他,期待的问道。 “……”宋时安嘴巴抿了抿,不知所言。 “我开了个玩笑。” 魏忤生笑着解释道。 “殿下真是诙谐。” 笑死我了,哈哈哈。 “还真拦截到了?”伸手接过信后,魏忤生感到相当的惊讶。 “其实不止这一封,通敌的信,从我们这边过去,拦截到的,总共是三封。”宋时安解释道,“但就这一封,尤其的露骨,这罪名把他整个乌垒的人夷完都没问题。” 在宋时安这样说过后,魏忤生看起了信。 接着,缓缓的点了点头:“齐军渡河后,他愿意联络宗贼,集体投降。事后,请愿为大齐朔郡太守。” “这,就是首恶。” 宋时安严肃道。 “那我们出兵去攻打?” “太麻烦了。”宋时安不赞同的说道,“毕竟是攻城,哪怕里面只是民兵,也需要动用至少三倍以上的兵力。耗费我们构筑城壕的时间不说,如果折损了宝贵的战力,那朔风能抵抗齐军的时间,就要缩短了。” “那你有何良策?” “殿下,让我去城中一趟。” “不可。” 魏忤生当即拒绝,神情严肃。 “殿下,请让我去。”宋时安郑重其事的坚持道。 “不行。”魏忤生摇头,一点儿余地都不讲,“既然已有反叛之心,此番前去,就是送死。不能,冒这个风险的。” “殿下,风险是有,但绝对不大。”宋时安笃定的说道,“殿下打王深的乌垒,相当不划算。但是,绝非做不到。只要有这一点顾虑,哪怕是真的反了,也不会彻底撕破脸。” 再有一点就是,他都带路了,能不怕死? 带路党,最他妈怕的就是死。 而宋时安这有理有据的推断,魏忤生还真的被稍微说服了一些。 “殿下,请给我一人,对此事有极大的帮助。”宋时安再次的开口道。 “何人?”魏忤生问道。 宋时安看向了心月,对方在一愣后,立刻回归一本正经的严肃。而后,他开口道:“她。” “心月?” 魏忤生看向了心月,而后又看向宋时安:“你要当然可以,随时都行。” “谢殿下。” 宋时安行礼。 “但你…”纠结的看着宋时安,魏忤生还是很担心,“我真不放心你去啊。” 嘶,心月去就可以,我就不放心? 小魏你这人是不是有点…… 第九十一章-油腻 宋时安和心月二人骑着马,在一支两百人的骑兵前头。 “此行,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没有任何危险吗?”心月问道。 “危险不危险,那得看我们想做什么。”宋时安回答道。 “那确实是有点危险。” 得到这个回复,心月大概也理解了这次行动的危机程度。 虽说在意义上,并没有那么大。 琅琊是五星,这个顶多就三星。 但在危险指数上,琅琊是三星,这个就是五星了。 毕竟罗将军无论多么位高权重,终究是大虞的将军,有六殿下在,是能够保命的。 而这个王深,现在已经是反叛了。 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还有,谁说王公对我的到来就完全无计可施呢?”露出笑容,宋时安看向了心月,道,“哪怕不杀,他也完全可以,直接就把我扣起来。” “……” 心月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确实,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没有跟六殿下完全闹翻,二也能够掌握一定的主动权。 六殿下现在很需要宋时安,假如强行的攻城,王深直接用他的命作为要挟就够了。 “得回去。” 心月勒住僵绳,当即停下,十分严肃的瞪着宋时安。 原本,她是被宋时安那些话给说服了。 但意识到王深完全有更加好的解决方案后,这一趟行动,也就变得充满了不确定。 “我都出来了,怎么可能还会回去?” 宋时安可不吃这一套,当即拒绝。 “按照你所说的,这种事情我一个人就能做了,你去了完全没有必要。”心月不跟宋时安开玩笑。 “我去了,才能够达成目的。我们从来都不只是要滥杀,而是尽可能大的获得更多的支持。”宋时安道,“况且,怎么你死就可以,我跟着一起就不行?” “对六殿下而言,你比我更重要。”心月道。 “你这人……” 宋时安有点惊叹死士的忠诚程度了,但话从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我们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不是这个。”心月道,“你把整个北凉都拉进来了,现在你死了,到时候就会白白的死更多的人。” 也的确。 心月好像一直都是‘人民史观’。 对于权贵,忠臣,甚至说士兵,她从来都没有犹豫过,但凡出了点状况,第一想法就是‘要不杀了’,而对普通民众的时候,她总是有很多的偏袒。 还真的有点少侠的感觉。 “那我告诉你,这一次我就是为了死更少的人。解决了宗贼的问题,整个北凉都会人心一统。当然,姬渊统一河对岸的人心,殿下统一河南的人心。” “那万一被扣下怎么办?”心月问。 “不,只要按照计划就行,就不会被扣下。”宋时安严肃道,“你我二人性命系于一绳之上,只要好好的配合,就是一起活。出了偏差,才是一起死。” “那你就不会失误?”心月问。 “当然,我就动动嘴皮子,有什么失误。” “那我知道了。” 低下头,心月在闭上眼睛浅浅呼吸后,睁开了眼:“那就去。” 也就是说,宋时安的命,是掌控在她的手上。 只要她没有问题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如此信任自己…… 同样,心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信任他。 骑兵继续的进行。 终于,到达了王深乌垒之外,正南方的那一大片林子。 “所有人,原地的等待,不要露头,不要随意走动。如若遇到外人,直接射死。”宋时安吩咐道。 所有骑兵同步的点头,神情肃然。 接着,宋时安继续的说道:“在影子最短的时候,所有人拿着手里的旗帜,骑马围绕着乌垒,主要在前后两门前跑。马尾上,都绑一个木枝。” 宋时安这一次,带来了两百的骑兵。同时,还有两百的魏字旗。 这点兵力,还是轻骑兵,打乌垒基本上就是送的。 所以,他们的作用并非如此。 在将所有人都安置好了之后,宋时安和心月两个人骑着马,一起进入了林中。 视线,顷刻就暗了起来。 鸟叫声,围绕四周。 朝着这两个不速之客,一阵的叽叽喳喳。 “那王深,跟张公不太一样。”宋时安说道,“虽然是也算是豪族,但少了很多的体面。相对而言,人还是好对付的。” 张公这人那天被宋时安贬的很低,说得一无是处,把老头子心都伤到了,但实际上,真不差的。 哪怕不算幕后大佬,作为中boss也差点实力,但绝非是精英怪那般孱弱。 大概,有个小boss的水准。 这王深就比不上了。 主要是,他的眷属比较强。 所谓宗贼,就是联合起来抱团的宗族联盟。像这种,除了有乌垒能够自守,抵抗山贼流民,小势力的小军阀外,还拥有人人可战的私兵。 就好比去一趟金三角,看似一个不起眼的小孩,都有可能是手上几条人命的杀手。 阿婆上一秒晒着豆腐,下一秒就掏出了一个榔头。 当然,你要说战斗力多强,那就谈不上了。 一百个禁军着甲进城后,把里面的人屠戮完了,还能剩一半人。 最难的,是进城的那一步。 “还有,比起张公而言,王深还有一个更大的弱点。” “我知道。”心月面无表情,“好色。” 宋时安笑了:“没错,作为男人,这是致命的弱点。” 而听到这句话,心月注视宋时安,忍不住道:“你好像也有这个弱点。” “啊?” 宋时安愣了一下。 “你不是经常勾栏听曲吗。” “要你管!” 搞笑,那个小宋的爱好,跟我这个小宋有什么关系? “就到这里吧。” 在即将出林子的时候,宋时安下了马,将坐骑拴在了一棵树上。接着,把马上的白旄拿下,握在了手中。 心月也下了马,将一个包裹拿了下来。 打开之后,是一套粉色的虞服。 “那我先出去,你在这里换吧。”宋时安说。 “不必。” 心月毫不在意的说道。 “也行。” 宋时安见她一点都不依依妖妖,也就没刻意的回避。 两个人,就这般互相对视。 半晌后,心月抿了下嘴。 “…哦哦,你说话啊,我肯定不是那个意思啊。” 宋时安转过了身,手持节杖,彻底背对她。 而在他背后的心月,解开腰带,缓缓的将身上的那一套朴素且有些中性风的袍子脱下,褪去。稍稍垫脚,搭在了马背上。 接着,又把那一件粉色的,柔软的丝绸质地盛装,穿在了身上。 冰凉顺过肌肤。 “好了。” 依旧是没有任何语气波澜的声音,从宋时安的身后传来。 “恁快啊。” 他惊讶的转过身,然后下一瞬便愣住了。 这套精美的女装,毫无瑕疵的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原本以为以她的结实和强硬,会显得有些别扭的。 毕竟这是一个骑了几千里的马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大女主。 “怎么了?”心月问。 “头发。”宋时安提醒说。 “哦。”心月解开了高高竖起的马尾。 乌黑的头发,流淌了下去。 宋时安,又愣了一下。 “又怎么了?”心月语气稍有的有些没耐心了。 “啥就又怎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宋时安也感到无语,但不想再浪费时间,稍微打量之后,建议道:“笑一下。” 心月眉头皱了一下,然后嘴角小幅度的扬了下,但很快又收回去了。 “你要真的笑,不要冷冷冰冰的让人觉得你是个杀手,王深会有警惕性的。”宋时安催促道,“脸放松一点,笑。” 尽可能的将脸放松下来,然后心月再一次的,笑了个寂寞。 “你会不会笑啊?” “我回去了。” 被这样说后,心月直接转身。 “诶!你回你——” 宋时安直接拽着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 然后,再看着这个真的笑不出来的女人,干脆也摆烂了:“行了行了,走吧走吧。” “你真麻烦。” ……… “王公,魏忤生派人来了!” 在王深于大堂里,正品着酒,看着侍女的歌舞表演时,大管事进来了,有些急急忙忙的说道。 他手中的酒盏,一下子就慌张的打翻了。把眼前的艳丽女子都吓得一跳,而他也错愕起身,摆了摆手:“出去,都出去。” 所有的女人,全都离开了这里。 接着,他原地踱步起来,不安的喃喃道:“难道,信真的被魏忤生的人给截走了?” “八成是了,两个人这么久都没有回来。”管事的说。 “那现在来,是来者不善啊?”抬起头,王深问道,“外面有多少兵马?” “就两个人。”管事道。 “两个人?”这下子,他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来打的,是要谈判了。” “谈不了的,我们现在要是再谈,陛下也不会放过我们。”管事道,“这种时候,最忌讳的就是两头下注。” “那来的人是何官职?” “县令。” “县令?” “但并非寻常县令。”管事的说道,“是之前,有些名气的那个宋时安。” “哦,他啊。” 王深知道这个人,不过因为紧闭城门,朔风的事情还不清楚。但盛安里面的一些趣事,早就传遍了。 而一想到这个,他又担忧起来:“连那个孙司徒都被他骂了,他要是进来,要是说不过他,那可怎么办?” “我们这个时候不应该跟魏忤生闹翻,直接赶回去的话,多少不太体面……”管事揣测道,“而且,他还带了一个穿着华服的女子。那魏忤生,似乎想要示好?” “华服的女子?” 听到这个,王深眼前一亮,笑容都变得猥琐油腻,然后相当期待的问道:“长得怎么样?” 对于这个问题,管事认真道:“极其美丽。” 第九十二章-好美 “王公,虽然确实是美丽至极,但现在……” 见自家主人又要小头控制大头,管事忍不住的提醒道。 “当然,区区美人而已,跟朔郡太守相比,那算得了什么。”王深摆了摆手,相当‘清醒’的说道,“我就算是收了美女,也不会为魏忤生所用的。” 见王公一定要收,管事连忙提醒道:“就怕是魏忤生的探子,坏了我们的大事啊。” “放心,我只要人,大不了就关起来,当狗一样的养着。”王深虽然好色,人还是胆小的,不至于一下子就被美色蒙蔽,“我更在乎的是这个宋时安,我总感觉他,如果没有什么十足的把握,不会敢孤身进我们的城。” “也是,如果只是无效的交谈,他特意来一趟也太没必要了。他对于魏忤生还是很重要的,不会在这种没把握的事情上亲自前来。”管事也认可,并猜测道,“莫非,魏忤生能够给的,也很多?” “那能给什么呢?难不成,这朔郡太守他要给我们?”王深反问。 “大齐陛下那是何等的英明神武,连魏烨都对他忌惮万分,这魏忤生这个小孩子,岂会是对手?就算是给了王公您太守,朔郡到时候没了,也没地方做官啊。” “那就是南凉的郡守?”王公猜测。 “可是咱没了乌垒,没了这些兵,离开了祁县,也不会有人拿我们当一回儿事啊。” 两个人对了一下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魏忤生出的价,不可能有姬渊高。 况且北凉,迟早都要落到齐帝的手里。 “既然如此,那就不管了,要是他乱说些什么,或者说非要要求我们去见魏忤生,那就收下美女,把他赶出城。”王深决定道。 “王公,我觉得都到这个份上了,要是他太嚣张的话…要不咱就扣起来?”管事思索后说道,“一能拖延魏忤生,二如果真逼急了,咱们就把这个人送给陛下,也算是大功一件。” “好好好。” 王公点头,一下子豁然开朗,喜笑颜开:“召美人进城吧!” ……… 宋时安和心月在乌垒城门下面等待。 现在是农历五月多,天气已经相当的炎热了。 当空的太阳,照得人脸发烫。 汗滴,也逐渐的从额头渗出。 心月一有汗滴,宋时安就拿起手帕,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掉了,手法相当轻。 “……”看着这个男人,她是真的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别板着脸,就面无表情。还有,把你那倔强的小眼神全都给我收进去。” 宋时安对于心月的颜值毫不存疑,这花衣裳穿得也是相当的得体,虽然和孙瑾婳那种香香软软的小蛋糕不一样,也只是类型的区别,没有什么高低之分的。 现在,她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像一个这个时代的普通女人。 不会讨好没有关系,有钱人就好这一口冰女。 问题的关键在于——杀手本质。 “王公说了,请二位进城!” 就在这时,城头上的民兵对着下面喊道。 宋时安抬起头,露出了笑容,提高音量道:“好的小兄弟,你开门吧。” “大人请宽恕!”民兵再一次的开口嚷道,“现在正是战时,王公紧闭城门,也是防止齐军侵犯!所以,门暂时不能随便开!” “理解理解!” 宋时安回应的喊完后,对着心月指了指,变脸的吐槽道:“别人都喊齐贼,他们喊齐军,指不定背地里怎么骂我们虞贼呢。” “虞贼?” “虞人,虞人。” 就跟你开个玩笑,至于这么强的信念感吗? 心月大笨蛋。 过了一会儿,大概一米高的大竹篓子,在城头上放了下来。 心月手搭在下面,下意识的就要抬脚跨,白皙的小腿都要漏了一截。见状,宋时安当即咳嗽:“咳咳。” 心月强行的收住,内心已然有点燥了。 “拿着。” 宋时安将旄节递给了她。 接着,一只手托着她的腰,另外一只手抬着大腿。 而心月,也只能硬着头皮的顺受着,被公主抱进了篓子里。 在把她放好之后,宋时安也上去了。 在站稳后,城头上的民兵,拽着轮轴上的粗绳子,把两个人徐徐的吊了上去。 接着,解开绳索后,几个人一起的把篓子费力的搬到了城上。 上去后,心月生无可恋的把头侧向了一边:来,抱我吧。 不是,让你装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女孩就这么的难受吗? 竟然是个花木兰,这扯不扯! 将她给搬了出来,宋时安也拿回了旄节,握在手中,看起来相当的正式。 “现在,我们能去见王公了吗?”宋时安问道。 “大人,稍等一下。”一人说道。 很快的,一名有些微胖的,身着华服,看起来就像是经常跟自己一起去酒楼喝花酒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见到宋时安,相当轻蔑的说道:“你就是宋时安?” 这一句话里,那种明显的无礼,根本就是不加掩饰。 以宋时安这样狂傲的一个人,能忍吗? “请问这是?”宋时安询问道。 “这位是我们王公的大少爷。”旁人解释道。 “久仰久仰。”宋时安行礼道。 心月都有点惊讶了:“……” 听说这个人是在司徒府骂三公的,怎么跟一个宗贼的儿子这样客气起来了? 连超品都不惧的宋时安,今日如此的谦虚? 不谦虚不行啊他妈的。 这可是宗贼,手底下的人全是潜藏刺客的反动份子,这个时候还装,还跳,那就真的是脑子不清楚了。 就像是说张公那天说的一样,他觉得自己杀张亭的行为就像是乱屠戮的山贼。 贼,是没有秩序观念的。 贼,是不存在所谓体面的。 哪怕宗贼里面占了一个‘宗’字,看似有些家族续存观念,本质上还是小型的武装割据份子。 而被这样一夸,刚才还相当跋扈的王大少爷,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打趣道:“我听说你连那孙司徒都敢骂,今日怎么对我这般客气啊?” “孙司徒不过是倚老卖老的腐士,而王公子性情爽直,这才是真英雄。”宋时安道。 “哈哈哈。”对这个慧眼识珠的宋时安,王大少爷有点欣赏他了。 而后,再看着身旁那位表情清冷,但是五官极其秀气,身段也相当完美的女子,他生出了一丝的兴趣,有些贪婪的笑盈道:“你去见我爹,这女人就交给我给你看着。” 说完,他就将手抬起,准备去摸心月。 宋时安笑着压着他的手,劝道:“公子,正事为先。” 被这般拦住,王公子脸一下子就黑了。接着,直接将宋时安的手甩开,转过了身:“走吧。” 二人就这般,跟在了这个小色b的身后。 色这玩意,还真是有基因啊。 那宋靖就不色,为什么原来的小宋那么色? 难不成我爹他……嘶,有可能啊! 两个人下了城头之后,就往城里走去。 乌垒不同于城池,缺少很多功能。整体而言,都是非常紧凑的,除了城主能够住的地方稍微豪华一些。 至于其他人,大概就像是九龙城寨一样,底层只有最低限度的生存环境。 因为除开战时以外,这些人还需要生产,主要都是在城外的集中农庄生活,类似于村庄。 一到要打仗了,所有的族人全部都带着粮食耕牛牲畜回到城里,紧闭不出。 城外的农田倘若来不及收割,干脆就一把火全烧了,坚壁清野了也不会便宜别人。 而宗贼所裹挟的老百姓,甚至要比大虞的其它百姓要更幸福富足一些。 不是宗贼剥削的少,是只需要剥一道。 那些普通老百姓,至少要被盘两道。佃农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可能拥有财产,吃个饱饭都是很奢侈的。 因此,这里的人对王公忠诚度极高极高。 每个人看宋时安和心月的眼神,都十分阴刻,带着明显的对侵入者的敌意。 要不是前面有王大少爷带路,估计已经扑上来抢劫了。 这古代啊,还真是把人变成鬼。 盛安比起这里,那就是全天下法治的天堂。 难以想象,王公的日子多爽。 走着走着,终于要到最中央了。 一个坐落面积大概万平,围墙高得惊人,约摸有十米左右的宅子。 像这种规模,其实对于高门大户而言,相当的小。 宋家在皇城里的宅邸,都有这的七八倍。 毕竟只是宗贼,更大世家相比,体量还是弱不少的。 进入到宅院后。 是一个红木的长廊,宽约两米,两侧都是房屋。 非常的逼仄,但是又非常的有安全感。 宋时安就经常幻想着,自己有这样一个城堡,在里面kyp。 搁私人的城堡里看影片确实是有意思。 走到了尽头,是一个向上阶梯。阶梯下面的两侧,是值守的士兵。 阶梯约长五米,高三米。 上面,就是大堂。 大堂下,应该是一个地下室。 大堂上面,便是开放的阁楼。 建筑的层次感非常之强,处处都透露着鬼祟的守备感。 见二人到了,一名士兵对宋时安说道:“王公正在与客人有要事会谈,宋大人稍等。” 听到这话,心月心里稍稍一紧。 她看向了脚下的影子。 已经比进来之前,短了不少。 到达最短的那一刻,那些骑兵就会开始围着城乌造声势了。 但如果计划没有完成他们就开始的话,王公肯定会杀了宋时安的——你不说一个人来的吗?竟然敢带兵来! 所以这个等待,非常要命的。 心月忍不住的去瞥宋时安,却发现他一点儿都不急。 只是,静静的站着。 “等了这么一会儿,他都不催?”王公有些疑惑。 “看来,姿态确实是放的很低,魏忤生现在很需要王公您了。”管事道。 王公点了点头,道:“让宋大人进来。” 第九十三章-属于我了 “宋大人,请进。” 堂内里有士兵出来,对宋时安说道。 微微点首,持着旄节,宋时安准备上台阶。这时,一名士兵走上前,道:“见王公要搜身,宋大人。” 听到这个,哪怕态度一直很好,但作为朝廷七品官的宋时安也不能没有任何脾气,那就龟的太过了。于是,他不满的抬起双手,道:“搜。” 随后,那名士兵对他上下搜身后,摇了摇头。 接着,又要对心月搜身。 “放肆,这是献于王公的。”宋时安呵斥道。 那人一下子就缩回了手,不敢造次了。 王公的女人,的确是没有人能够先碰。 至少,作为这乌垒城主的手下。 况且,只是一个漂亮女人而已。 就这般,宋时安和心月两个人一起的,进到了堂中。 王深高高在上的坐在位上,看到了宋时安。但眼睛,却在一旁的女人身上,露出了Y邪的笑意。 确实是美丽至极。 这样的女人,自己从未拥有过。 这魏忤生,相当的有诚意啊。 “王公。” 手持旄节的宋时安,对着这个肥胖的男人,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久仰大名,今得一见,果然是尊贵显赫,若神人吔。” 见到他这样,站在一旁的管事和王公,两个人都非常满意的对了对视线。 他前来不是胁迫的。 而是,要有求于自己。 这样,就不用担心对方突然翻脸,要来什么强行攻城了。 想必现在的魏忤生,也没这个精力。 “宋大人也是如传说那般的英俊啊。”王公笑了笑,接着伸出手,“请坐。” 于是,宋时安就坐在了侧边的一个位置上。 心月,则是相当矜持的站在他的身旁,双手放于平坦的腹部,低下首,虽然看起来有点冷冷的,但如此安静,也生出了一丝反差的乖巧。 你可以脸冷,但心不配冷。 这,才是趣味。 坐在位上的宋时安,从这个视角,正好就能够看到门外的士兵。 他的影子,也看得清清楚楚。 “宋大人此番来,是为何啊?”王公问。 见堂内就有四个持刀的卫士,堂外还有两个。他的狗儿子,也在外面守着。再加上,有一个管事在这里。于是,宋时安稍稍有些为难的说道:“殿下想与王公所谈甚密…能借一步说话吗?” 见他如此,王深一下子就警惕起来。 但身旁的管事,连忙的说道:“都是可以信任的绝对心腹,宋大人无需担忧。” 王公别激动,正常的,对于谈判而言这是正常的。 只是正常归正常,肯定不能够真的就给他创造私自见面的机会。 不然老大被挟持了怎么办? “那就好。”宋时安似乎也不太有所谓的说道。 这个态度,让管事更加确定了,他不准备搞什么血溅五步的狠活。 王公,也更加的放心了。 现在,自己这边总共九个成年男性,其中六个兵士,除非宋时安是战神,才能够赤手空拳的在这种场合上,擒拿他。 他门都不关,也让宋时安更加便利了。 虽然外面的阳光通过窗户照进来,也能看到影子。但直观的用门外守卫脚下的人影来确定时间,还不用乱瞥。 “我派去六殿下那里的人到了吗?”王公突然问,并补充道,“就是先前,殿下让我等乌垒豪族出一个说得上的话,于朔风郊外山庄一聚。” 他根本就没有派出去人。 但他,就这么说了。 “这个啊?在下不知。”宋时安说道,“我于朔风城时,好像是没有见到的。但我昨日就起行了,或许今日已经到了吧。祁县,不是稍远嘛。” “那就好。”王深点了点头,打趣道,“我可是让我的亲侄子过去了。” “王公这般重视,真是赤诚忠心啊。”宋时安也跟他敷衍道。 “那此次六殿下招众人前去,是有什么命令要吩咐我等吗?”王公问道。 宋时安稍作犹豫,但在思索后,还是开口道:“不瞒王公说,朔风的情势相当严峻。殿下下定了决心抵抗姬渊,可奈何粮草辎重不足。所以想请众豪族大户,能够为朝廷募捐些军资。” “原来如此啊。”王深点了点头,望向了管事。 管事会了他的意,便说道:“为朝廷抗敌,是我们的本份。粮草的话,我们肯定尽力筹措。过些日子,便亲自派人送到朔风去。” “既然如此……”宋时安相当为难,然后开口追问道,“那今日我走时,能不能先带走一些?” 虽然宋时安的心思根本不在这种小事上,但要让对方觉得,你是真的有所图。这样,才能够让他的来意,显得更真。 果然,一涉及到这种‘真金白银’的谈判,王深就较真起来:“可是,我们到时候要固守乌垒抵抗姬渊,也需要粮食啊。” “姬渊的重心应当是在朔风,王公这边,应当没有那么大的压力。”说着,宋时安又看向了心月,“殿下还是相当希望王公能为他分忧的。” 听到这里,王公也看向了那位美女。 美丽至极,美丽至极啊。 六殿下这是要拿美女换粮食。 既然都给了如此大礼,一毛不拔,未免也有点过于的扣门。 同时,也是在得罪魏忤生。 女人要了,却粮不给,找打? “守土抗敌,也是我等职责。”王深作出一咬牙的样子,道,“宋大人,你走时,带去一千石粮食吧。” 出手就是一千石。 这宗贼在战时,就是要比于城中的豪族富裕啊。 心月竟然值这么多。 王大人,真的很喜欢她啊。 宋时安其实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他只知道心月漂亮,同时具备杀手特质。但谁曾想,甚至都不用捯饬,换上女孩子的衣服,把头发披下来,就倾国倾城了。 集美底子好真不是尬吹的。 “能再多一点吗?”宋时安相当努力的争取道。 “我这也是把家当都掏空了,才能凑出这么些粮食。”王深做出纠结的考虑后抬起头,道,“我再给你几车的马草吧,在这战时,也是重要的军资啊。” “好吧。”宋时安艰难开口,就此决定。 这时,门外的影子,已经短成了压缩的小手办。 但距离最短,还差一点点。 当然,也差不多了。 缓缓的,宋时安起身了。 “宋大人,就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吗?”王深好奇的问道。 “回王公,此番其实并没有什么密谈。”笑了笑,宋时安无奈的说道,“不过是殿下着实缺粮,让在下四处去凑罢了。在王公这里得到了一千石,在下还要去求下一个一千石呢。” “哈哈哈。” 王深笑了起来,阴讽的说道:“能够理解,不过是为了替主人做事罢了。六殿下他,也是真的不容易啊。” 宋时安展现出的窘迫,让王深相当的满足。 心里,大为愉悦。 在盛安骂司徒的狂生,不过就是读书读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到了边疆,要打仗了,没饭吃不也得乖乖的拿着碗乞食? 钱讷,就是英雄胆。 在战时,粮食就是英雄胆! 而管家,虽然姑且相信了宋时安。但还是觉得,一个能骂司徒的人,能够这么灵活的能屈能伸? 于是,便突然的开口问道:“宋大人,最近没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吧?” 这一句话,让宋时安定了一下。 王深,也认真起来。 “什么风言风语?”宋时安问。 “比如说姬渊要拉拢我们王公,还要许诺他做郡守的事情。”管事平和的问道。 王深的视线,完全的在了宋时安的脸上。 这是原本就想好的试探。 为的就是问出那一封信。 其实,他们都知道,魏忤生已经知道了那一封信。 但是,你不能够以此作为要挟。 你敢把这种话拿出来说,当成所谓的把柄,王深当场就敢翻脸。 现在,就可以把宋时安扣起来! “没有。”浅笑的看向王公,宋时安答的很干脆。 “那传风言风语的人,有吗?”王深问。 “目前并没有,但如果有,殿下一定给王公押送过来,任凭处置。”宋时安道。 “如若有这种人送过来了,我再给六殿下凑出一千石送过去。”王深承诺道。 明牌。 既然让你知道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但是,你能怎么办? 把信和人还回来,我再给你一千石粮食。 然后各自安好,各自体面。 “好,我去与殿下说。” 对王深点了下头,宋时安转身,面对着门口,准备离开。 而心月,也朝着王公缓缓走去,与宋时安背对。 看到这个美人儿来了,王深眼睛就像是贪狼一样的放出光来,舔舐下了嘴角,站起身:“过来。” “妾身想送王公一样东西。” 心月看着她,说道。 情绪一下子就被动人的女声调动起来,王公笑盈盈道:“什么东西?” 缓缓的,心月一只手提起了裙摆。 白皙的小腿,一点点露出。 王公的眼睛,也越瞪越大,笑容越来越油。 其它士兵,也忍不住看过来。 直到提到了膝盖之处,是一个泛黑的竹片,被布带紧绑在了腿上。 “是刀。” 霎时间,心月将反绑的小竹刀抽出,对着面前的男人脖子,横着抹去,快得只剩残影。 瞬间,血色喷发。 刚才还带着笑意准备看好东西的几名士兵和管事,也当场傻眼。 下一刻,所有人拔出刀围了过去。 扑通,王公扑街的栽倒在地上。 “爹!” 王公子也带着守卫冲了进来。 “王深已死!!” 举着旄节,另外一只手拿着半封信:“这是王深与姬渊通敌的半封书信,卖国证据确凿!尔等尽快投降,不然城外的王师攻进来,城破后一个不留!” 这警告,让所有人全部都僵了。 宋时安不是在想当然。 贼首死了,现在无人能够发号施令。 这也是为什么要擒贼先擒王。 因为一支军队没有主将,在如临大敌的时候,很容易哗变。 更何况,这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我爹死了,现在我就是城主,给我把这个人抓起来!”王公子手里提着刀,准备冲向宋时安。 但下一刻,心月就闪身到宋时安的面前。 半张脸上,血绽放出了花。横着竹刀,眼神冰冷,像厉鬼一样的瞪着王公子,完全将宋时安护在身后。 王公子一下子就缩卵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大吼道:“快上啊!抓住这两人!不,直接杀了他们!” “谋逆乃诛灭九族死罪,你们要跟着一起来吗!”宋时安大吼道,“我乃六殿下心腹,你们要来杀我吗!” 杀他们两个,非常容易。 但他们,绝对不敢擅杀。 一个月就几石米,你拼什么命啊? 只要心月打得过这个肥肥就没问题了。 显然,刚才那果决的一刀,已经展现了她的杀手本质。 封喉,仅在一瞬之间。 杀完之后甚至都不需要补刀,就是这么自信。 “还在六殿下?齐国圣君要来了,这里都是齐土。到时候,我就是朔郡太守,你们都是朝廷命官!”王公子嗓子撕裂的大吼。 六名侍卫握着刀的手更加稳了一些,并开始互相的对视。 对此,宋时安轻蔑一笑:“你看看你后面呢?” “我不看!” 举着刀,王公子才不上任何的当。 但很快,一名骑着马的士兵就冲刺过来,来不及下马,大喊道:“城外两个城门前,有大批的骑兵,还有好几百面魏字旗,满天都是尘土,我们被包围了!” 这一句话,说的王公子心都凉了。那些士兵,更是吓得惊恐万状。 “大齐圣君是来不了了,但王师来了。” 宋时安面对众人,厉声吼道:“我以赤水为誓,除了王贼家人,其余所有人,一律无罪,绝不会受到任何报复。给我,拿下这个逆贼!” “给我拿下这两个贼人!”王公子也怒吼,“只要我们守住城,齐国圣君援军马上就来,尔等全是朝廷命……” 话音未落,王公子被身后的士兵一脚踹的扑地。 他惊愕转头,看到了一旁的正神情冷峻管事,便大叫道:“救我!” 毫不犹豫,管事一下子坐到了他的身上,扼住脖子,对宋时安大喊道:“堂尊!我抓住贼首了!!” 第九十四章-抄 王公子被拿下了。 一切,都解决了。 其实在心月把王深秒的那一刻,宋时安的大计就已经成了。 在乌垒里高压统治这么多年,这里唯一能效忠的,或者说唯一能够发号施令,为城民所忌惮的,就只有王深一个人。 这也是为什么王公子他爹死的时候,他连一点儿的悲伤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取代自己的爹。 因为王深的日子,实在是太爽了。 爹的快乐,他根本就享受不到。 老王都死了,小王自然也就是鹿鞭一条了。 其余人,没有谁想被打成叛军。 “帮他绑住,封口。”宋时安当即命令道。 “是!”管家脑子转的非常快,瞬间就加入到了宋时安的阵营。 而骑马过来报信的那个民兵,也惊吓得定住,马腿打钻不知所措。直到宋时安也开口对他命令道:“去,将城门打开!” “是!” 得到了命令后,那人也有了方向。 掉转马头,朝着长廊外就策马奔驰。 乌垒不同于一些城池,面积普遍相当小。如果达到鸡鸣驿那种官方驿站的规模,就已经算是特大城堡了。 而这个,也就大半个鸡鸣驿大,十几万平方米。 从这里到城门口,不过三百米。 哪怕中路狭窄曲折,战马奔驰也只花了半分钟,到达城门口。 “开门!”骑兵大喊道。 整个乌垒,都算是自己人。而作为传令骑兵,在这宗贼的势力里,都算是比较有地位的。所以,他的命令就代表着王公的命令。 城门,很快就被打开。 而见到城门开启,那些魏字旗的骑兵便全都一股脑的往这边冲来。 “他们进来了?怎么办!”有人问道。 “全都下城头,不要射箭,不要拔剑,等骑兵进城!” 指令下达后,战备状态瞬间解除。 而这两百轻骑兵,瞬间鱼贯而入,马蹄踏地,发出雷霆般的裂响,城中的所有人,全部都躲进了屋子里,并不像是刚才对宋时安和心月那样,完全没有了哈气的勇气。 “怎么把这些兵都放进来了?” “王公的意思吗?” “也只能是王公的意思了,不然谁敢这样做……” 城中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害怕不已。 对于未来,充满了不确定。 “堂尊!” 十几名骑兵闯入到大堂外的长廊里,下马,与宋时安碰头。 “你们去把王深家的所有人全部都抓住。”宋时安下令后,看向那个正义凛然的押着王公子的管事,随口道,“他会带你们去的,记住,一个都不要漏。” “是,绝对一个不漏!” 管事高亢的回答。 如果是他来带路的话,肯定做的很完美。 毕竟带路党,比谁都害怕被报复。 当然,他肯定会扩大搜捕的范围,把那些并非王深亲属,但自己看不顺眼的人,顺带的解决掉。 二鬼子比鬼子可可恨多了。 但无所谓了。 这座城,归我了。 “你们俩留下来,其余人,通知剩下的兄弟,把所有能够值守的岗,全部都替换成我们的人。” 宋时安做了最后的布置后,这大堂之中,也就只剩下了他和心月。 以及,两个守在门口的魏字营骑兵。 “你真是太厉害了。” 看向一旁的心月,他露出了有些憧憬的笑容。 王公的血,在她的脸上,绽放成了绯色的花。浅粉色的盛装,被无规则的渐染,变成大红,她就像是炼狱里的鬼,怪诞而又绮丽。 太美丽惹心月。 “只是做了最简单的杀人而已。” 心月将裙子下摆的一边掀起,把绑在腿上的绷带解开,而后又将竹刀收进了竹鞘里。 “不,你真很厉害,你在就让我安心。” 宋时安怎么感觉,她的潜力远远不止如此呢。 “多谢。” 因为持续的捧杀,心月罕见的有了点不太自然,遂转移话题道:“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们老老实实的把王家满门抄斩吧。”宋时安道。 老老实实跟满门抄斩,这两个成语排在一句话里,心月也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某些心理病态之处…… “再然后,就把王深的人头给打包送给殿下。” 小魏,接下来就靠你了。 ……… “殿下!宋大人送来的!” 朔风城里,一名骑兵将一个被染成深黑色的麻布包裹,提到了魏忤生的面前。 见到这个,魏忤生彻底的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时安他,做到了。” 最大的宗贼,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 至少,节省了近千条性命。 轻松的,掌控了一个小城池。 “打开。”对着这个包裹,魏忤生虽然生理反胃,但还是开口道。 于是,面前的士卒将麻布袋解开。 就这般,双手托着底,抬起‘头’向魏忤生展示。 皱着眉头,魏忤生露出了极其厌恶,同时又恶心的表情:“真丑。” “反贼,都是这么丑的。”政通附和的笑着说。 “反贼,也都是要死的。”魏忤生憎恶道。 “殿下,小宋大人立了如此大功。我们顺势将其它宗贼胁迫,应当不成问题!”政通相当激动的说道,“真是太勇了,谁能够想到,这个城半日打下来是因为刺杀?” 这些乌垒的主人敢造次,纯粹是因为,他们有坚固的城防。 加在一起,还有几万人的百姓。 而魏忤生又没有足够的精力,去一个个拔掉。 所以,只能打死其中最大,最恶的一位。以此来震慑剩下的,那些小恶。 要是打得太惨烈,花了十天半个月,还损失了一些兵马,那剩下的也不会投降——在姬渊到来前,你有种把我们全打死。 可现在不同了。 半天拿下,敢顽抗,给你玛莎了都! “接下来,就是去拿下那些胁从了。” 魏忤生看向了这颗人头,盛气凌人。 ……… 朔风城外,县郊的一个山庄。 虽然整个北凉都是谷地,是整个凉州产粮最多的地方,但并非就一马平川,一点山都没有。 只是没有那种将大地割开的,庞大山脉。 这个山庄,就在一座矮山的山腰上。景色宜人,从这个角度,还能够看到山脚下不远处,川流不息的赤水河。 在庭外的空地之上,十一个豪贼代表人,聚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惶恐。 因为这里,并没有什么宴会。 有的,只是几十个手持武器的兵。 自从来了后,也没有见到过六殿下,就这么被扣在这里。 难道说,这一场局是专门设下来杀他们的? 咋可能啊! 我们这群下仆也配啊! 还是说,想用我们去要挟家主要粮食? 还是那句话,我们也配啊! 就在所有人都十分费解,并且对此刻被一起拉出来感到不安的时候,突然有士兵大声通报道:“六殿下到——”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的人全部都看向一边。然后,在见到那个身着铠甲,一看就尊贵至极的人后,同步的跪下,匍匐着身子。 “参见六殿下!” 众人异口同声。 魏忤生就从他们面前而过,走到了最前头后,将手搭在剑柄上,随意的开口道:“起来。” “谢殿下。” 众人缓缓的起身,然后都低着头,不去直视这位皇子。 哪怕是忤生,对于这种豪族家仆而言,也是需要绝对的敬畏天神。 “许纪是谁?”魏忤生问。 听到这个,一个约摸二十几岁的小年轻走了出来,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回殿下,小的是许纪。” “你现在何职?”魏忤生问。 “回殿下,在下不仕。”许纪说完后,又小声的补充道,“是,是去年才考上的秀才。” “那你现在,是祁县县丞了。”魏忤生决定道。 听到这个,他错愕的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但本能的,让他连忙跪下来谢恩,并狂喜道:“谢殿下,谢殿下!” 一个秀才直接就上了正八品的县丞,成为了一个县好几万人的二老爷,这是何等的飞跃? 其余人也很惊讶。 但其中原因,大家在反应过来后,就都懂了。 六殿下请各大宗贼出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其余人,基本上派来的都是管事,还不是那种家臣一样的大管事,唯有许家,把二儿子送过来了。 自然,就得到了六殿下的奖赏。 “本殿下很忙,所以就和你们长话短说。” 魏忤生说完,几个人就将两个布衣的男人给压了过来。 众人打量着他们,其中有人,觉得有些眼熟。 “这不是王公家的下人吗?” 一般的下人不会认得,但这是那种专门传话的,几大家族之间有联络的话,几次下来也就混出眼熟了。 “这两个是王深的人,替他给姬渊传话。” 魏忤生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全都脸色煞白。 这是灭九族的通敌罪啊! 而其中有些人害怕到打颤则是因为他们的家主,也联络姬渊。 “这是他写给姬渊的信。” 魏忤生随手的,扔到了一人的脚下:“你们传阅看,有知道王深字迹的来确认一下,是不是他。” 这些人便一起的,看起了这封信。 每个人,越看越害怕。 越看,越觉得要死了。 “是王深吗?”魏忤生随问。 “是…是。”其中一人点了点头,“这是王公…不,是王深的字!” “字都认识,那人一定认识吧。” 魏忤生说完,有人就将那颗头颅,摆在木盘上呈了过来。 “…是,是王深!” “死,死了?!” “这这这……这就是他!” “几天前不是还活着的吗……” 这些豪贼代表们,彻底的傻眼了。 一个好端端的活人,怎么人头就到这里了? “他想要做姬渊的官。” 魏忤生冷笑了一下,接着突然提高音量道:“你们的主人,也想做姬渊的官吗?” 这一问,全部的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有几个当场腿就痉挛了。 “抬起头来。”魏忤生下令。 众人缓缓的,抬头。 接着,便看到了一个火炉子被移了过来。同时,一个人端着一大堆信筒。 其中一人还认出来,有一封是自己替家主写的! 心跳砰砰的,和在地震一样,恐惧达到了极点。 “不仅王深有给姬渊写信,还有人也写过。而多数的,是我一起截断的,姬渊给你们家主的信。但是,我一封没看。” 魏忤生轻蔑的看向众人,冰冷道:“这一次王深敢忽视我,所以我就看了他的信。还把他家的人,也杀完了。攻下整个乌垒,不到半日。” 半天就被攻破了吗? 王公那个乌垒里,至少有三千人啊! 怎会,如此之快! “大敌临头,尔等有顾虑也算正常。但是我命令到了,敢抗命,那我就一定杀了他。” 魏忤生语气里仿佛带着寒霜,让每个人都战栗不已。 “这些信,我没看,也不会看。”魏忤生摆手道,“烧了。” 接着,信筒就被连带着,全部都扔进了火堆里。 所有人的豪族代表人,都涕泗横流的原地砰砰磕头,感念六殿下盛大的恩情。 谁干净呢? 没有人干净。 上位者不在乎你脏就够了! “你们回去后,将今日之事全部转述给尔等的家主。然后,我会派军队过去接管所有的乌垒。”魏忤生命令道,“一旦有任何的反抗,一个不留。” “是!”众人这时只能答应。 不答应,现在就死了。 但是,这样的答应是权宜之计。 魏忤生非常清楚,这些人的安全感是缺失的。 哪怕自己把这些信都烧了,他们也未必就会相信,在事后自己不会报复。 没了乌垒,没有兵,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所以,会怎么样呢? 北逃。 两万多的人口,加上大量的粮食,要是送到姬渊手上,那也是不小的麻烦。 所以,要恩威并施。 “托管乌垒后,你们的钱财不会动,但粮食要征用,而且我会将尔等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说着,魏忤生指向山下的赤水。 众人,一齐的看向了过去。 “本殿下的话,一诺千金。但本殿下,愿指赤水起誓。” 魏忤生眼神坚定,郑重其事的开口道:“朔风若败,将在南凉划定同等的沃田归还豪族。朔风若胜,所有豪族在哪里的土地,一寸不少的,还全都属于豪族。” 第九十五章-得粮 “指赤水为誓……” 坐在主位上,听到这个,曲家家主陷入了思忖:“没了这个堡,谁能拿我们当一回儿事?” 而想着想着,他又皱起了眉头,问道:“那王深,真的被杀了?” “千真万确,头就在那里,不可能有假。”管事笃定的说道。 “就不会是替身?”家主又问。 管事依旧是相当确信的说道:“回来的路上,我还特意的绕了个路,去到了王公城外。城上,都竖着魏字旗。” “才与我通过信,人几天就没了?那魏忤生的兵就这么能打吗?”曲家主一下子就不自信起来,“我本以为毕竟是攻城,应该没那么容易的……他王家,可是有三千人啊。” “可都是民夫,真正能够打仗的,也就四五百人。且,没有几副铠甲。”提及于此,管事或许是当时的心理阴影,说时已然有了些胆怯,“那禁军我看了,每个人身上都是亮闪闪的铠甲。手中的枪头,也明晃的能照出人影,绝非乡野民夫能够抵抗的。” “这魏忤生都这么厉害了,那姬渊岂不是更狠?” 人都是慕强的,都是投降,那肯定是降一个更厉害的。 但,话也不能这么说…… 曲家主又纠结道:“我们姑且是大虞人,投了姬渊,哪怕明面上不会太轻视,但也不会得到重视。” 所谓宗贼,那都是别人所规定的。 宗贼自己,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是宗贼。 而且实际上,他们还真的是大虞国民,不能与山匪一视同仁的对待。 “那就投魏忤生吧。” 在考虑一番后,他终于决定道:“都是要离开城,都是要看别人脸色。至少这魏忤生贵为皇子,还指着赤水立了个誓。” “我觉得也不会太过分……”管事补充道,“他现在就是不想让曲公您倒向姬渊,并没有太大的杀心,杀了王公立威后,他很快又给那个许家的少爷封了官。” “好,那就把粮食和兵器农具都收拾一下,准备走吧。”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几日后,魏忤生的军队也来了。 只有几十人,但由一个军司马带队。 曲家城堡里1243口人,带着四千多石的粮食,以及铁锹,犁耙,砍刀弓箭,还有不少的牛马猪鸡等牲口,全都迁出了城。 在城外聚集好之后,坐在马上的曲公,回望着那近百年前建造的,汇聚五代心血的乌垒,有些不舍的对军司马问道:“我们走后,这城会怎么样?” “曲公,我们会一把火全都烧干净。”军司马说。 “全都不剩?”曲公语气颤抖的问道。 “只有烧成废墟一片,姬渊来了才没办法住嘛。”军司马笑着道。 “哎……” 曲公长叹了一口气,尤其痛心。 “您要看着烧吗?不回避一下?”军司马建议的询问道。 “等真烧起来了,我就走了。” 军司马看着这个极度抑郁的男人,本就有些军旅诗人情怀的他,好心的安慰道:“城还在,等胜仗了,曲公还可以回来,在废墟上筑起一座更高的楼。” ……… 自从用最大的宗贼王公作为祭品,并将那些所谓的‘书信’全都烧了之后,剩下的宗贼,也就没办法再不听宣也不听调了,在统一一个时间,全部都带到了城外。 然后,又将所有的人,在最中心的祁县某个乡的荒原上,聚集在了一起。 按照六殿下所说的,统一安排到安全的地方。 六百人的兵卒,管着总共两万两千四百余人。 “什么时候才能够去南凉啊?” “去了那边之后,我们住在哪里呢?” “粮食如果全都被调集走的话,我们吃什么……” 所有人的,都在想这最重要的三个生存问题。 这时,宋时安和魏忤生,在将朔风安排好后,也亲自赶到,并带了千余骑兵。 望着远处那不见边际,乌泱泱一大片的人,这壮观的一幕,让二人都感觉到有点夸张。 在古代,动不动就听到几十万大军,觉得万把人就算不上什么。 实际上,人若上千,扯地连天;人若过万,无边无沿。 “这就两万了,那姬渊的十万人,该是何等的声势?”魏忤生打趣道。 “而且那是十万的兵,我们这两万人,顶多就只能抽出四五千能战的兵,还是新兵。”宋时安道。 在古代,最有价值的,就是壮年的‘老’兵。 其次,年迈的老兵。 刚入伍的新兵,在战斗力上,只能强于被强征的老农民。 新三国里面有一点很尬的是,形容军队的强度,喜欢用老弱残军和青壮精兵来区分。 其实除了那种已经饿疯了,荤素不忌的,很少有军阀会强征没打过仗的种田老头来扩充军队。 一个人,他能够到老还是在当兵,他就是军队里最宝贵的财富。 “那些乌垒全都这样烧了,是不是太过可惜了?”魏忤生也很心疼那一座座就在那里,只要重兵把守,肯定难啃的城。 “没办法的殿下,倘若分兵据守,朔风的兵卒至少要抽调出一半。而姬渊若只围朔风,我们很快就会沦陷。” 还是刚才那句话,不能够拿这些乌合之众当作和姬渊士兵一比一的战斗力。 只有守城,才能够最大的发挥他们的价值。 只有守城,才能将这种战斗力的悬殊,拉到最小。 这也是宋时安选择来朔风,就已经确定好的思路。 北凉谷地不像别的地方,有地形作为缓冲,还能打打伏击,整整游击。 “那这四千人就收纳进我们的军队,其余的,全都迁回去。”魏忤生说。 “嗯。”宋时安赞成,“这样,整个北凉也都完成了坚壁清野,姬渊他要再来,就只能够用河对岸那半个朔郡为自己补给。而半个郡,哪怕大郡,也不够十万大军吃,剩下的,就必须齐国后方来出。只要他们有补给的压力,我们就能够拖。” 哪怕是去年刚经历宜州蝗灾,国内还有冗兵冗官的压力,但拼国力,大虞依旧能够强于齐国。 只可惜潼门关丢了,他们的补给线畅通无阻。不然,大虞还能再有一个优势——以逸待劳。 “殿下,宋大人。” 这时,一名军中的正七品参军骑马过来,准备下马禀报。 “不用,马上说。”魏忤生道。 宋时安也浅浅一笑,回应他的打招呼。 他妈的,你七品我也七品,你喊集贸宋大人。 要捧杀bro是吧? “十二家豪族的粮草清点出来了,总共有八万五千石。”参军汇报道。 听到这个,两个人同步的一愣。 互相的,看向了彼此。 魏忤生惊讶道:“有这么多?” “竟,竟这么多。”宋时安也有些超乎了意料。 大虞的一石是六十斤,去壳后就是大概四十斤精米。 总计,三百万四十万斤精米。 按照正常士兵作战一天所需,大概两斤,够一万人吃近六个月了。 “如果是让姬渊得到了,可以原地补充大半个月。”魏忤生都有点后怕了。 这只是十二个宗贼,能够在战时养十万大军大半个月! “孙司徒家里更多。”宋时安道。 “那时安你写信让孙司徒送点过来。”魏忤生用玩笑回应他的玩笑。 二人都被整乐了。 一旁的心月真的觉得,这两人真的就是能莫名其妙的说起笑话来。 而很快,宋时安又能一改轻浮,道:“殿下,那就把所有人,全部都拉进城里,抗贼。” “……” 魏忤生对于这个像是灵光一闪的思路给定住,反问道:“朔风现在已经很拥挤了,两万人,塞得进去吗?” “路上,瓦上,营地里,都能睡。”宋时安说,“甚至牵一根绳子,脸趴上面都能睡。当然,不至于残忍到这一步。” 又在带我大英节奏。 “我们的军帐有限,这夏季还好,快到了冬季,该如何应对如此庞大人口?”魏忤生问,“这是北方,会冻死的。” “到了冬季那就更不应当担心了。” “为何?” “那个时候人已经死的够住了。” “……” 宋时安沟槽的地狱笑话没有逗笑任何一个人。 “那粮食真的能拖到吗?”魏忤生问。 “够。”对此,宋时安相当认真的说道,“这些粮食,正好就够这些人每日大量劳力下,一直到冬季来临。” 其实豪族原本会有更多粮食的。 今年是丰年,到了秋收的时候,又会得到无数的粮食。 只可惜等不到了,只能尽早的付之一炬。不然让姬渊在这里丰收了,那压力就大闷了。 魏忤生,在非常用力的思考。而后,喃喃道:“既然是要让他们进朔风城,我们却在朔风更南方的祁县乡里聚集,你这事先没有想过……不不,你竟然不跟我说,你早就想过这个了!” 小魏他,这才领悟。 将所有人都在祁县的乡里荒原集合,而非是朔风,就是在做这样的打算。 道理很简单。 如果在朔风集合,那豪族就会心里打颤:这不会是要拉我们过去守城吧? 但不是,而是在更南方,甚至离朔风远了三十里地的地方。 人的正常思维肯定是,这是要迁回南方啊。不然,还往回走啊? 这样做,就能让那些人毫无顾忌的跟着虞军走,不至于在更多士兵不在,管制力还不够的情况下生了民变,半路逃窜。 现在,魏忤生和宋时安带着更多的兵来了,还基本上都是骑兵,他们这下子,想走都走不掉! “殿下抱歉,我也有难言之隐。”对此,宋时安比较冷静的解释道,“原本我想的真的是,如果粮食不多,就把大部分粮食和青壮带走,其余妇孺老弱就给罗庭将军送过去。” “而如果足够,就将他们全部都拽到城里,陪我们死守。”魏忤生说。 “是。” “可是啊……” 这想法固然是没问题,但魏忤生相当难受的点,是另一个:“可是,我才刚指着赤水河为誓,说要送他们去安全的地方,现在转头就违背誓言……这哪是你有难言之隐,这是我的难处啊!” “殿下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所以,我是这个意思。”宋时安看着他,仿佛也有些‘为难’的说道。 魏忤生:“?” 心月是真的有点绷不住。 你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真好意思说啊。 她强行抿了抿嘴后,才继续保持原来的表情。 而扶着额头,魏忤生露出了有些挣扎的表情,然后自我麻痹道:“我知道的,我没事的,一切都是为了守城。” 话是这么说,但六殿下还真的是很要脸。 见状,宋时安说道:“殿下,不会真违背誓言的,可以由我来说。” “你……” 魏忤生看着他,有些担忧的提醒道,“还是稍微体面一下,可以吗?” 最理解张公的一集! “没问题。” 包体面的。 得到了小魏的允可后,宋时安便再也没有顾及。 二人就这样骑着马,去到了这两万人的前头。 见到魏字旗,还有这位神采奕奕的‘将军’,老百姓们也隐约的猜出了,这位就是六殿下。 “六殿下到——” 伴随着通报。 那十一位宗贼的家主便连忙的凑过来,一起的对魏忤生进行着匍匐的跪拜。 “诸位,我先前跟你们承诺过的。”马上的魏忤生说道,“此战若败,我也将以六皇子的名义,允诺你们在南凉的耕地。而此战若胜,你们原本的土地,一寸不少。包括那些乌垒,也会为诸位建楼,让你们住回去。” “谢殿下!” 众人一齐的谢恩。 “那就出发吧。” 魏忤生用马鞭摔打了一下马屁股,指着北边,准备起行。 众人突然一愣,左顾右盼之后,其中一人连忙的提醒道:“殿下,方向不对吧?” “哪里不对?”魏忤生问。 “我们应该往南边走啊,而那边,不是朔风的方向吗……” “就是去朔风啊。” 魏忤生强行镇定的说。 “啊?” “怎么会是朔风呢?” “殿下,您不是亲自指赤水为誓……”一人都快急哭了,说道,“要送我们去安全的地方吗?” “城里还不安全?” 就在这时,宋时安突然道。 “……” 所有人,徐徐看向了他。 啊(心中咆哮)! “大人呀!这朔风怎么会安全呢?姬渊都要打过来了啊!” “有禁军,有六殿下,还有高耸的城墙,难道还有比朔风更安全的地方吗?”宋时安反问道,“就算把你们送到南边了,你们现在没了乌垒,兵器也被征用了,碰到叛军流民,山贼土匪,那才是危险呢!” “大人费心了,万分感激。”那人急的要跺脚,“但在下认为,区区山贼流民构不成威胁……”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宋时安郑重其事道:“殿下既然立誓了,就一定要对这朔郡的子民负责。不用多说了,快快入城吧!” 众人彻底的无言。 环看四周,发现军队早就把所有人都守住,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后,也只能绝望的认命。 这时,曲家主有些无力的问道:“此番守住后,宋堂尊还会在朔郡吗?” “那怎可能?这里都没人相信我了。”宋时安一本正经,“肯定得换个地方。” 曲家主缓缓点头,道:“考虑周到,考虑周到。” 第九十六章-弹劾 大理寺右监济明正在受理城外上报的状诉。 大理寺乃全国最高法院兼检察院,原大理寺卿陈凌被委任了凉州刺史,去当了封疆大吏,现在由正二品的大理寺少卿汪辰代理。 而在大理寺卿之下的执行官员中,分为左右监,都是从四品。不过左为尊,比右监的晋升更加优先。 左监受理京都内状诉,右监受理京都以外,全天下‘告’到首都的状诉。 就在这时,一位属官进来禀报道:“济大人,有一个来自凉州的弹劾状诉,是北凉世家张温派人送达的。” 听到这个名字,济明感到陌生,问道:“这是何人?” “他是凉州刺史的亲姑父。”属官答道。 “好像有一点点印象。”济明思索之后,问道,“他是哪人?” “朔风人。” 济明愣住:“是朔风城外吗?” “在朔风城内。” “啊?!”济明傻眼了,“那朔风现在不都已然紧闭城门,进入战备了吗?怎么里面还能有弹劾信送出来?” 八百里加急将琅琊被夺权的消息传回了盛安,最初的确是只有皇帝知道。 但天下哪有密不透风的墙,其余大人也是有一些情报网的。 所以过了几天后,皇帝还将这事与部分官员托出,并进行了商讨。 在盛安高层,基本上都清楚前方什么样的情况了。 这个时候还能有‘弹劾’,不会是弹劾六殿下的吧? 对此,属官说明道:“那人叫三明,是从城中逃出来的,拼了命的到了盛安,说是有弹劾信,但并未说是弹劾谁,一定要当着您的面说。” “好,让他来。” 济明虽然充满了困惑,但还是干脆的决定。 接着,身上灰扑扑的三明到了堂外。看着首都大理寺铮亮的地板,对一旁的属官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小的要脱鞋吗?” 属官看着这个身上都有酸臭味的男人,用手掩了下鼻子,厌恶的摆了摆手:“不用了,进去吧。” 然后,三明就进到了堂中。 见到这位大人,当即就叩首:“小的三明,参见大人。” 靠在位上,打量着他,济明好奇的问道:“你是如何从那朔风城里出来的?” 听到这个,跪在地上的三明将那张质地为帛,被红绳绑起来的弹劾书,抬起双手上呈。 “回大人,全都在这弹劾信里!”三明语气颤抖道。 这一句话,让济明产生了一丝的不妙。 城被六殿下给控制了,这个人独自从城里跑了出来,然后还带着联名的弹劾,莫非真的是要弹劾皇子? 虽说作为监察和司法的机构,如若遇到难处置的事情,上达给皇帝便可,承担一个转送的功能。 可如果是弹劾皇子,还是捕风捉影,把这种东西交上去,多多少少会有点麻烦…… “问你问题,何以回避?”济明肃然的警告道,“是弹劾何人,现在就说。” 三明不敢造次,之所以一直如此隐蔽,也是担心在状告的途中,遭遇了毒手。 这京城的盛安令,可是宋时安他爹。 见对方这样问,他鼓起勇气后,抬起头道:“回大人,朔风豪族拿指血做印,签字,所弹劾之人为朔风县令,宋时安!” 这三个字一出来,济明大为震惊。 就是那个解元吗? 好厉害,才上任没多久就有联名弹劾了。 不过只要不是皇子,就无所谓了。 “拿过来。”济明说道。 接着,便有吏将他手中的信接过,送呈到了他的手上。 而在看着这弹劾书,他不停的摇头,内心充满了慨叹。 真是了不起,怎么有人能够在二十岁的时候,犯这么多诛灭九族的大罪…… 这下子,盛安是真的要乱起来了。 在看完后,他放下了信,看着面前这个紧张到哆嗦的男人,道:“把他安排到大理寺里住着,这些天哪都不要去了。” “……”三明听到这个,当场就惊慌了,“大人?我在这里安全吗…不会有人要杀我吧?” “说的什么混账话。”济明骂道,“你能够在大理寺让人给杀了,你把大理寺当成什么,把朝廷当成什么了?” 倘若举证人在大理寺死于非命,那皇帝可是要亲派宫里的人来调查的。 能进到这里,就是安全的保障。 没有人,可以擅杀。 而且杀害举证人,等同于石锤一切罪名并认罪。 “谢大人,谢大人!” 就这样,三明被带了下去。 拿着这一封朔风众豪族血印书,济明起身,前往大理寺卿馆。 “济大人。”在进入时,门口值守的属官对其行礼。 济明微微点首,接着直接走到了里面。 这时,孙恒正在向暂代理大理寺卿的汪辰汇报,坐于他一旁、侧边的椅子上。 “介休,何事?”汪辰看向济明,问道。 “汪大人,这是朔风众豪族的联名弹劾信。”济明走过去,递给了他。 听到这个地名,孙恒眼神一凝,敏感起来。 “弹劾谁?”汪辰在看时,十分警惕的问道。 “宋时安。” 这个名字一出来,孙恒当即就起身,也走了过去,在汪辰的身旁,围观起了这封弹劾书。 其中的内容,让他被震撼得都不能够用文字来描述了。 但很快的,所有激动的情绪,都转化成了席卷而来的狂喜。 这家伙,死定了! “是真有其事?”汪辰皱起了眉头。 “还不确定。”济明说道,“但既然是联名弹劾信,那些人也要承担弹劾朝廷官员的后果。” “也是,北凉豪族不算是普通老百姓,要有所重视。”汪辰点头。 “那这事,跟凉州刺史有没有关系呢?”济明猜测的说。 “何意?”汪辰问。 济明道:“这个张温,是凉州刺史的亲姑父。” 听到这个,孙恒当即道:“既然是姑父,那肯定也不会完全不知吧?” “不不,这个不能随便猜的。” 汪辰摆了摆手,连忙制止这种猜测,并说道:“前大理寺卿陈凌大人还未到凉州,刺史现在应该也还没有正式降职。这样级别的官员,没陛下指示,我们无权私自调查。哪怕是询问,都是不可的。” “那汪大人,如何处置?”济明问。 汪辰想了想后,说道:“现在还未对弹劾的信做证实,是否真的是那些人联名也不确定……你们认为如何?”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孙恒道,“我们应当全凭圣上决断,现在就送到宫里去。” “你觉得呢?”汪辰再问济明。 孙恒就这般盯着济明。 济明思索过后,道:“诚然,此事牵扯到前线,我们应当上报给陛下,但也要表明还未来得及核实。” “好,就这样。” 三个人迅速决断下来。 ……… “父亲,好消息!” 回到孙府的孙恒,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孙司徒。 而正在池塘里喂鱼的孙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悦道:“冷静些,莫要大惊小怪。” 被这样教训后,他的笑容也压了下去。走过去后,缓缓的对孙琰行礼:“父亲。”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情?”孙琰轻描淡写道。 依旧是难掩激动的,孙恒道:“父亲,那宋时安在北凉,被一众豪族联名的弹劾了。” “!”孙琰的手一握,手中鱼食当即被碾碎。 强忍着镇定,孙琰看向他,道:“从头说。” “宋时安在朔风一手遮天,把城中豪族全部得罪完了。”孙恒说明道,“他以收受贿赂的方式,承诺让众豪族能出城,但一出城,又有士兵把人全都抓了回去,好在的是豪族留了一手,出去时就派人把信往这边送了。” “弹劾内容是?” “宋时安唆使六殿下,为琅琊兵变主谋,进朔风城后,也是他掌握着大权,将城中豪族的钱财,以诱和夺的方式,全部掠走。”孙恒道。 “好,他算是死定了!” 孙琰将手中鱼食全往池塘里洒去,转过身后,拍了拍手掌:“不说别的,至少宋靖得下去。” “那这事,我们需要发力吗?”孙恒问。 “哪怕没有我们,百官也会发力弹劾。但这事,得我们牵头。”孙琰道,“皇子不能弹劾,但这个事情总有人要为此负责。哪怕是陛下,也不能说强行保了。而且我观陛下,根本就不想保。” “父亲英明。”孙恒点头,接着又问道,“那我应当去和晋王‘禀报’一下吗?” “不不,不去。” 孙琰摆了摆手,道:“晋王一直向我示好,几番暗示,想要让你做他的人。我们虽然礼仪也都周到了,但还未明确的成为晋王党。” “父亲,我们看重的就是晋王,为何不成为晋王党?”孙恒不解。 “陛下虽然默许了晋吴党争,但并不想看到我和离国公这样的人下场,所以我屡次婉拒,就是不想被皇帝记住。” 用手捋着白花的胡须,想到现在的状况,孙琰感觉到了时机来到:“明日必定有朝会,在朝堂上,我们领百官弹劾宋时安就行了。” “父亲的意思是?” 孙琰,露出了从容的笑容:“我们不当晋王党,而是让陛下看到,晋王这是要当江南士族党。” 第九十七章-下台 “陛下,北凉张温携朔风豪族弹劾宋时安。” “明日,朝会。” ……… 进太元殿前的夹道。 晋王和中平王,接受着经过的群臣行礼拜见。 而这俩人,慢慢的走着,表情相当的严肃。 “二哥,今日朝会就是要把宋时安推出来。”魏翊渊小声的说道。 虽然大理寺的保密等级很高,但三明来的太招摇,加上大理寺里百名官吏,其中某些人又是晋王党。 同样,也有吴王党。 所以,皇子们第二时间就掌握了‘豪族联名弹劾状’的机密。 “当然。”晋王一边走,一边面无表情的说道。 “那怎么办?”魏翊渊问道。 “看群臣如何动。”晋王道,“让华政顺势附和。” 华政是华皇后的亲侄子,也就是晋王的表兄。 虽然同时也是吴王的表兄,但晋王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年龄相仿,情义深厚,所以华政很早就被打上了晋王党。 “可那宋时安想做父皇的刀…顺应百官,是否会触怒圣颜?”魏翊渊虽然一向是多谋,但在这种时刻,也没有了那么的偏激,能跟晋王好商好量了。 “忤生才是触怒父皇。” 晋王严肃道。 “也是……” 魏翊渊现在终于能够理解晋王某些思想了。 少做才会少错。 不然难道像忤生那样,乱做狂错? “可如果真让那宋时安赢了?”魏翊渊又问。 “百官都弹劾他,我们跟着一起,又能如何?难道,他还敢对我们有不满?”晋王这番话说的十分自信。 如果是某一个人骂了宋时安,他肯定会记仇。 一堆人在骂,他会疏远这些人。 可要是所有人都在骂,不就是他自己的问题吗? 就算是他得胜回来了,面对举世皆敌,也只能够放下恩怨,主动的交好。 不然,他在这朝堂就难立足。 哪怕这个时候晋王的人跟着骂了,到时候晋王伸出橄榄枝,他还是得接。 “是。”魏翊渊对晋王点了下头。 二人继续的往前走。 在后面,就是吴王,赵毅,叶长清三人。 “殿下,今日我们一句话都不要说。”赵毅道。 “嗯。”吴王点头,表情认真,并稍稍皱眉,“没想到先前对忤生的资助,反倒是成了我们的累赘。” 现在,宋时安就是最敏感的话题。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撺掇魏忤生夺权。 那当时还倾尽家资慰军的吴王,某些程度上就成了‘资敌’,为叛军提供能量。 所以,先前所积累的民望,成了最棘手的黑历史。 这个时候,只有什么话都不说,才能够不为人所留下话柄。 毕竟是第二继承人,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造成过大的影响。 很正常,没有人能够开天眼。 吴王很清醒。 因此对于这两人,他不会有一个字的责怪。 “如若被问起呢?”吴王问。 叶长清没有说话。 这时,赵毅在思索后,开口道:“那就顺着百官的话说,或者说,晋王殿下怎么说,殿下您也怎么说。” “好。”吴王点首,又看向了一旁的叶长清,见他一直沉默不语,仿若还在因为先前的事情自责,遂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吧。” 吴王与吴王党,也朝着前走。 在百官队伍的后面,宋靖的步伐,一步比一步的重。 原本亲近的同僚,也与他保持了距离。 他一个人,辟开了一片空白的区域。 仿佛所有人都与他是相反极,被排斥的弹开,无法接近。 崔廷停下脚步,转回头,看着他,有些焦急的招了招手,压低声音喊道:“阿吉,来啊!” 宋靖摇了摇头,面色沉如死水,站定原地。 没办法,崔廷也只好离去。 作为这冗长夹道里的最后一人,被所有人抛下的宋靖,抬起头,看着这一条自己花了二十年才走上的路,良久良久。 随后,坦荡的一人独行。 ……… 皇位之上,坐着的是老皇帝。 虽然他的年龄才六十出头,比孙司徒小上十岁,但因为长年累月的征伐,他的精气神反倒是不如这个七十岁的老头,完全没有那种红润的‘龙马精神’。 阶下的百官,如今早已泾渭分明。 要么靠向勋贵,要么靠向江南士族。 也有那种两边不靠的。 欧阳轲,尚书令,实质意义上的文官之首,受到皇帝青睐,有资格不选边。 宋靖,盛安令,一个品级不高,但相当重要的官职,不能选边。 也正是因为宋靖的中立野怪身份,让无论是勋贵还是士族,都松懈了一口气——这样一个大麻烦,幸好不是我们的人。 “宣读弹劾书。”皇帝平和的说道。 接着,喜公公便将这封也算是凉州世家的泣血之作,一字不差的读了出来。 就像是抢的是他们的钱一样,大部分的士族官员都愤怒了。 而因为真的抢了他们的兵,不少的勋贵,也怒起来了。 全程唯有宋靖一人平静的站在最后。 “宋时安,这就是兵变啊!”孙司徒,直接就扣上了帽子,“他把我大虞的兵,当成是他的吗?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竟如此随意的调动!” 也只有他,敢这样开口。 而在他说完之后,群臣皆沸。 “是啊是啊,哪怕是为了守城,如此行为,只会打乱萧群将军的计划。倘若朔风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个人把整个凉州拉入了危境,只为了他自己的富贵。” “不止如此,他这是要培植党羽,拥兵自重。” “虽然抢豪族的钱财这事微不足道,但守城有粮食就够了,战时的钱根本就没有意义,他这是以国难而肥己。这,是国之蠧虫啊!” “此等滔天大罪,必须严惩。” “得在齐贼围城前,立刻派军队入城,将宋时安处决,收回大军的管控。” 发言的所有人,态度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这时,作为九卿之一,管全国马匹的太仆(非太卜)华政也在中平王的暗示下,缓缓站出,进言道:“虽然现在情势还不太确定,但孙司徒说的,没有命令擅自调动大军这点,确实存在。” 这番话说出来后,孙琰瞥向了他一眼,虽然没有任何的笑容,但表情明显跟刚才的盛怒区分开来。 击了个掌jpg。 华政突然开口,而且还特意cue孙司徒的行为,也让皇帝和吴王二人,同步的嘴角下压。 “既然是宋时安唆使殿下调度兵权。”武将陈可夫缓缓转头,看向了宋靖,“那宋大人,可否知晓?” 群臣,同频的回过头。 除了崔廷闭着眼睛,面色凝重。 宋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徐徐的走到了正中央。 将头上的乌纱摘下,双手捧着。 单膝跪在地上后,另外一只膝盖也跪了下去。 将乌纱帽平稳的置于身前,接着匍匐着身,于太元殿正中心,对皇帝叩了一首。 站起来后,他转过身,走出了殿内。 出去的那一刻,两名锦衣卫也一左一右的跟随。 宋氏,倒了。 孙司徒在心里,露出了微笑。 “应当以宋靖为质,扼令宋时安出城受降。”很快,便有人建议道。 “是啊,这一仗可不是能够随随便便输的。” “一定要尽快的将朔风,交到萧群将军的手里。” 众人纷纷说道。 就在这时,典客郎中叶长清,突然不太有底气的开口道:“这豪族弹劾书是由一个仆从送到盛安的…是否真实?” 他这一句话,让吴王和赵毅的眼睛突然瞪大,错愕的看向他,感到了惊吓。 晋王也怔了下,没有想到吴王的人会这样来一句。 中平王则是忍不住的窃喜一笑。 早就知道这叶长清放浪形骸,无拘无束,果然能给吴王闯大祸。 “真实与否?”见状,有人当即就抨击道,“今日可是朝会,能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放到殿前来说吗!” 这一句话,让大理寺少卿紧张起来。 因为他也不确定是不是捕风捉影,但孙恒和济明都说要呈给圣上,他也没办法。 这宋时安,可一定要是反贼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长清的品级不高,就正四品,职位还不重要,只能堪堪进朝堂,所以面对那些一品二品,说话自然是没有底气:“我只是说,是否需要再证实一下……” “琅琊城都被搬空了,还要证实什么?这事不是宋时安唆使的,难道是殿下自己要做的吗?” 这句犀利的质问一说出来,叶长清就缄默了。 别说了! 而赵毅也瞪着他,想让他老实闭嘴。 “此事虽然可能有人撺掇,但六皇子也有错。”这时,皇帝说道,“诸卿认为该当如何,处置一下朕的这个儿子?”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全部下跪了,包括众皇子。 年迈的离国公,也缓缓跪下。 “言者无罪,都是为了大虞的江山。”皇帝叹息了一口气,道,“起来吧众爱卿,告诉朕,现在应当怎么做。” 随后,百官起身。 “孙司徒,你说。”皇帝点名道。 孙琰做出有些为难的样子,而后开口道:“六殿下想要替陛下守土的心是好的,只是听信了谗言,方才做了这种事情。” “他的好心办了坏事怎么办?”皇帝又问。 这次,是看向了其余人。 武将陈可夫说道:“此时,抗齐为大,处置了宋时安后,应当给六殿下立功的机会。” 这句话,没有给皇帝带来任何的表情变化:“众爱卿,都是这样想的吗?” 对此,大部分的文官,还有小部分的勋贵都行礼一拜:“回陛下,是。” 而在文官这边少数没有反应,跟着附和的人里,还有叶长清。 他,似乎看到了皇帝的眼睛,也瞥向了他。 最终,皇帝决定道:“那就给六皇子连发三道金牌,令其向萧群将军交出兵权。” ……… 出了太元殿,所有人都在议论。 唯有吴王党的三人,一言不发,快步的走着。 在出了夹道,到了宫城之外某处,赵毅当即就攥着叶长清的衣领,怒道:“你在殿上多嘴那一句是什么意思!” 吴王也十分的生气,但他没有骂人,而是双手抓着玉带,左右的徘徊,不时看向叶长清。 “……”叶长清沉默不语,脸上依旧还有些惊恐的余韵。 “你也知道害怕啊?”赵毅都想揍这个人了,“那你刚才说那种话,跟所有人唱反调。到时候,谁还能靠向我们?” 这种话,哪怕是无党无群的人说,都会被排挤。 更何况,他代表吴王立场。 看着二人,叶长清小声道:“宋时安把琅琊兵调了,牵动了整个凉州,陛下哪怕被迫,也会增援,只要能守到冬季,六殿下还有赢的可能……” “赢了又能如何呢?现在除了你,所有人都恨宋时安啊!”赵毅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你爹去宜州抚农了,他见你这样,能抽死你。都考上了榜眼,竟然看不出大势所趋。” “不,不对。” 终于的,叶长清不忍了,推开了赵毅的手,然后看向吴王,也有些激动的说道:“金牌召不回殿下,也杀不掉宋时安。没有什么别的大势,全看宋时安赢不赢得了。” “说什么呢?如果真的如此,陛下何以现在就把宋时安打上反贼,还把宋靖给踢出?”赵毅质问。 吴王看着叶长清,看他如何回答。 “那是百官踢的,不是陛下!”叶长清激动道。 赵毅大声道:“你小点声!” “你的意思是,如果宋时安守住城回来了,陛下还是会重用他?”吴王问。 “刚开始我不确定,只是在揣测陛下的想法,但看到后面,我完全懂了。” 抓着吴王的手臂,注视着他,叶长清压低声音,但十分有力的说道:“不说百官,刚才七成的人,都在欺凌陛下啊。” 这一句话,把两个人说蒙住。 吴王,似乎也察觉到皇帝一丝的不悦。 “你在胡说什么?”赵毅则是反驳道,“怎么欺凌了?何人,又敢欺凌陛下?” “陛下说六殿下有错,要如何处置的时候,你看百官是如何反应?”叶长清道,“没有一个人,愿替六殿下开脱。” “这不是陛下自己说的言者无罪……” 赵毅没说完,吴王压了下手,打断道:“确实,没有人开脱。” “陛下说言者无罪,就真的能够随便说了?陛下说六殿下有错,他可以说。其余人。怎么能够承认?甚至,还真的提出如何处置呢?”叶长清反问。 职场第一课,当领导说自由言论,可以尽情的提意见时,你最好不要真的提意见。 “陛下想磨砺赵湘,但没想到赵湘打了这么大一场败仗。陛下是派六殿下去守城,又没想到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叶长清说到这里,后面的就没有补充了。 但后面的话,心知肚明。 皇帝也会犯错,虽然没有任何人能够惩罚他,但朝野总就会有些情绪。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吴王问叶长清。 “无论怎么说,陛下都会全力的投入这一场仗,宋时安只要守住城就够了。”叶长清说。 “守住城,真的就能抵消一切罪孽?”赵毅不太确定。 “傻啊!哪还有什么罪孽?没守住,他就是尸体一具!” 抬起手指,对着地上用力一坠:“守住了,他必然走到人前!” 第九十八章-硬刚 宋靖回到府邸后,门口便被锦衣卫给守住了。 虽然御林军团团围住更加保险,宋府不会有任何暴动的可能性,但毕竟是槐郡宋氏,而非什么小族,这样也是一种体面。 有这两名锦衣卫在门口,虽是炎炎夏日,但宋府的门口,却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冷清寂寥。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敢跟他们扯上关系。 在宋府的大堂内,宋靖,崔夫人,刚走流程被拔擢、当上九品官的宋策,唯一没嫁出去的女儿宋沁,甚至连作为婢女的妾江氏,全都跪坐在铮亮的木地板上,仿若等待下狱一样,皆作戴罪之态。 想到如此富贵的日子,被那个畜生给糟蹋,崔夫人终于是无法忍受,对江氏骂道:“都是你这贱人的儿子害的!把好端端……” “住口!忘了我说的吗?” 话没说完,便被宋靖给严厉的喝止。 她也只能紧咬着嘴唇,愤愤不平。 江氏则是战战兢兢的看向宋靖,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对自己一点儿责怪都没有…… 只是时安,你到底在做什么? 在等待中,大开的堂门前,突然出现几位锦衣卫,皆快步而来。 为首的那人,便是沈康。 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 但这个三品,连正一品的九卿都不敢得罪。 “宋大人。” 沈康身姿挺拔的对他行了一礼。 “沈爷。” 跪坐在地上的宋靖,微微颔首,予以回应。 无需圣旨,无需口谕,沈康的话,便是天理:“皇帝召盛安令宋靖入宫。” 听到这个,剩下的几人全都有些慌乱。 充满了担忧的神色。 “遵命。” 宋靖缓缓起身,对着沈康行了一礼。而在走之前,转过头看向几人,道:“策儿,照顾好娘亲和妹妹。” “……”宋策眼眶中含着泪花,哽咽点头,“父亲,我会的。” 而后,宋靖便跟随着沈康等一众锦衣卫,出了府邸,上了马车,通往皇宫。 在宫外下车,在喜公公的带着下,去面见皇帝。 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完全不像是那些被皇帝召去后,吓得腿发抖,恨不得失禁的大人们。 喜公公都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人的心理素质之强。 最终,在搜身检查后,进入了宣宇殿。 这是皇帝的寝殿。 但内室的屏风外,还有个偌大的堂。龙椅,也就在正上方。 宋靖徐徐的跪下,匍匐着身,对皇帝叩首道:“臣宋靖,参见陛下。” 竟未用罪臣这二字? 一旁值守的喜公公都感到了一丝的强硬。 或者说,这种强硬其实并不存在。 没有人能够在皇帝的面前,展现他的强大。 那应该算,冷静。 “宋靖,起来吧。”皇帝平平道。 宋靖慢慢的站起了身,立于皇帝面前,低首。 “宋时安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皇帝问道。 “回陛下,宋时安的事情,臣都知道。但宋时安在朔风的事情,臣还未能得知。”宋靖回答道。 皇帝知道什么意思,便随意道:“哦?你的意思是,宋时安要把琅琊的兵调走守城,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倘若宋时安真的做了这种事情,那就跟臣有很大的关系。”宋靖语气认真道,“作为他的父亲,他的一切所作所为,臣都应该承担责任。甚至,比他更重的责任。” “真的做了?”捕捉到这个关键字,皇帝凝视宋靖,道,“敬如,看着朕。” 宋靖,字敬如。 宋靖抬起头,遵照着他的命令,看向了皇帝。 二人完全对视。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假的?” 皇帝语气里带着审判的问道。 “回陛下,臣不敢擅自妄断。”宋靖道,“但这一封联名弹劾信,并未证实真的为张温等豪族所签,也有可能是伪造。” “如若能够证实呢?” “能够证实的话,那的确是张温等豪族所签,联合弹劾也是真的。” “但是呢?” “但那些豪族,也有可能因为想要逃避守城,联合起来诋毁。亦或者有通敌的行为,被朔风县令宋时安查出后,想殊死一搏,以求混淆视听。” 宋靖语气毫无任何的波澜,十分沉稳的说道。 “这天下,就独你儿子不会撒谎,独他一个人是忠臣,贤臣?”皇帝反问。 “回陛下,犬子配不上唯独的清流忠臣。但臣认为,既是弹劾,就应当按照大虞律令来,一步步的调查清楚。” “调查不清楚了,军队已经被调走了。琅琊兵变,就在那里。” 皇帝注视着宋靖不卑不亢的双瞳,双手压在扶手上,徐徐坐正,视线前倾,语若寒霜道:“不是你儿子干的,难道是朕的儿子干的?” 这句诛心的提问,足以让所有的臣子,都惊吓得失措。 这就是皇帝的威严。 没有任何的道理。 这件事情,必须要给一个交代,分出首恶和胁从。 按理来说,作为这支军队的最高统帅,魏忤生就一定是最直接的,最重要的负责人。 但皇帝的儿子,只能由皇帝自己来审判。 能够交代的人,就只有你宋靖的儿子。 不然,难道随便找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比如那个禁军校尉朱青来垫背,堵住天下人的嘴吗? 堵不住的。 那日在孙司徒府邸给皇帝当剑之后,宋时安就必然会被‘千夫所指’。 在这种场合,晋王为什么不缄默,而是非要说点什么呢? 理性来看,大势所趋,宋家肯定会倒。 宋时安,既得罪了世家,又得罪了勋贵,晋王这个时候表态,就只是跟着附和,也能够得到群臣的心。 哪怕会让父皇不舒服。 而吴王党不知道走的什么路,竟然在这种最逆风的时刻,顶着满朝的压力,替宋时安说了一句话。 在皇帝看来,或许是那个司农的儿子擅自所为。 当然,吴王要替他承担后果。 这是一场豪赌,赌父皇的心。 但现在,还不太够。 宋家,也要入局。 面对着这泰山压顶的天威,宋靖眼神一刻也不游离的,顶住了。 一旁的喜公公都被这个人的强硬所惊愕。 他竟然没有反驳‘不是你儿子干的,难道是朕的儿子干的’这句话。 仿佛就在说,他不可能一个人背下所有的锅。 假若臣的儿子有罪,皇帝的儿子也不清白。 “忤生,之所以取名为忤生,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他出生,就克死了母亲。” 身体缓缓的靠后,倚在龙椅上,争锋相对的状态稍微缓和一些,皇帝忽然道:“每一家,都有不争气的儿子。或者说,让人头疼的儿子。你家的宋时安,应该也是这样吧?” 被问到这样家常的话题,宋靖也松弛下来,有些难为情的笑着说:“犬子以前确实是让人头疼,不愿好好读书,总是跟一些狐朋狗友出入酒肆,有一次还喝得烂醉,掉进了河里,差点就淹死了。” 这趣闻,也把皇帝逗乐了,然后不禁回忆道:“这倒是跟子寰很像,也不正经。不过,人是非常聪明的,诸多皇子之中,朕最喜爱的,就是他了。” 五皇子宁王。 当初在‘太子ZF’案中,一起死的那位皇子。 死的时候,他才不到十四岁。 这样的隐痛,没人敢触及,但皇帝自己说出来了。 他与宋靖,交心了。 “朕还听说,在任免前,宋时安一直没有归家。”皇帝提起道。 “去尚书台前,他回来了。”宋靖。 “但无人看见。”皇帝道。 这样堪称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帝根本不会,也没有兴趣知道。 而现在他说出来了。 那意义,就很明显了。 宋靖回答道:“回陛下,臣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 “早在科考前,他就被你逐出家门了。” 皇帝看着他,直白道:“你们早就断绝关系了,而今他的这些忤逆行为,你并不知情。当然,这朝堂上你是待不下去了,宋氏也不会再富贵。” 他给了宋靖一条路,起码能够活着。 那就是断绝父子关系。 根据则是宋时安先前一系列的疯癫表现。 只有这样做,才能够让百官泄愤,皇子的锅也摘掉,宋靖一家也能作为庶民苟活。 当然,代价有的。 宋时安再无任何的助力,哪怕守住了城,亲爹都不认他了,他又如何能左右朝堂? “陛下。” 这个条件,对于‘兵变’而言,就是让人感激涕零的天恩。但宋靖却想也没想,笑着道:“父子之间难免有争吵,宋策比宋时安老实,没有给我添任何的麻烦。但他们,都是臣的儿子,没有任何区别。” “到了大理寺,也这样说?”皇帝肃然的反问。 “是。”宋靖道。 “罪,不认?”皇帝问。 “不认。” 这二字回答,作为臣子,已经大胆离谱。 宋靖坚持的,不用自己的儿子,替皇帝的儿子背锅。 见他如此,皇帝却没有任何的怒色:“宋大人,很好。这一次,你的命就掌握在你儿子的手上了。他如果是叛贼,你与你全家的命,和他一起陪葬。” 宋靖,毫不畏惧。 “如若他是忠臣。” 皇帝神情肃穆,承诺道:“槐郡宋氏,就到人前来。” 第九十九章-支持 宋靖,下了大理寺。 但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宋时安的谋反行为。 因为没有实质的证据,一个三品的大员,不可能说判就判。 所以,宋府的所有人,都只是被控制住了。 期间大理寺的人几次前去问话,宋靖的所有亲人都坚持说,一切不知,哪怕府中管事。 由于孙恒任职大理寺左监,便多次派人威逼利诱,可始终没能撬开宋家人的嘴一次。 案情的进展,就这般停滞。 并非张温和那些豪族本人,三明的这一封弹劾书,甚至在真实性上都没能被求证。 而在这期间,朔风的一条军情,再一次的传回了盛安…… …… “殿下,好消息!” 进入到吴王府邸中后,赵毅用跑着的方式,冲到了庭院里。 而这时,叶长清和吴王正在以聚酒的方式,讨论政事。 见到他带着狂喜的表情,二人都有些不解,但同时充满了期待。 毕竟宋靖的事情,还在让他们头疼。 “什么好事?”吴王问。 赵毅去到桌前,将地图拿出来,又看到上面摆放着的酒盏和酒钟,以及一旁正咪着小酒的叶长清,有些不耐烦的摆手:“拿走拿走。” 叶长清咂舌后,把酒盏往边上挪。 而吴王,也亲自将盛酒的钟搬开放下。 “殿下不必…”赵毅本想支使叶长清,没想到吴王亲自动手,便有些紧张道。 “无妨。”吴王摆手,并不介意。 赵毅则是将那一张地图铺在了桌上。 这是边境地图,包括北凉,齐国的南部,还有北燕国的边境。 最中心的,就是武威和朔风。 “这是朔风传来的军情,大人物们应该先我们一步知道,此时正在与陛下紧急的商讨中。”赵毅语气严肃道。 这里的大人物,指的是勋贵。 而赵毅的父亲淮侯也位列其中。 “你父亲告诉你的吗?”叶长清问。 “是淮侯所言?” 这点,让吴王相当的在意。 赵毅和赵湘,都是钦州赵氏,但关系并没有荀彧和荀攸那般的亲密,只能说,都是一个姓。 当然,同姓族人这种关系,在古代就已经天然建立起了好感,何况都是从龙勋贵。 他们阵营上,基本上是一起的。 不过选择上,并没有特别强的一致性。 准确来说,大佬们都没有亲自下场站队。 赵毅因为和吴王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在太子和宁王因为党政而死,吴王突然就有了继承法理后,已然入仕的他,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吴王党。 就因为这个,他还被他爹警告过很多次——不要露骨的参与拥立储君。 现在怀侯主动透露这个消息,是要站自己的意思吗? 吴王有些激动。 “殿下。”赵毅有些为难道,“我父亲他说……不参与的。” 见他这样,吴王昂起的情绪又下去。然后,也主动致歉道:“时伦,我也只是随口一问,不要太放在心上。” 其实小辈出来跟皇子社交,就已经是很擦边的打法了。 让一个勋贵本人下场给皇子站队,这未免有些过于贪婪了。 魏翊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或许,是真的急了。 “说好消息吧。”叶长清打破现在的微妙氛围,道。 “嗯。” 赵毅指着地图上,一些做了小标记的乌垒,道:“宋时安将除了朔风以外的乌垒,全部的拔掉了,然后用一把把火,都烧成了废墟。” 听到这个,吴王没太理解,遂说道:“我不太懂军略,这些不是他所辖范围内的城池吗?自己烧了?” “是这样的,殿下。”赵毅解释道,“这些乌垒,乃宗贼修建。平时,那可以说算是我们大虞的。哪怕先前赵湘出征时,都还帮忙出力,运送粮草辎重,供大军短暂歇兵停留。但赵湘大败后,只剩下了不到万余的残兵,这些乌垒城主便将城门紧闭,甚至还毁坏道路,不让我军接近。” “这是在审时度势。”吴王逐渐理解,“那宋时安的兵,也调不动他们啊。” “这是肯定的,我估摸着这些人,肯定想投姬渊。我先前觉得实在是没办法打,也是觉得宋时安能够支配的力量太少。还有这些隐藏的卖国贼援齐,胜算着实可怜。” 赵毅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道:“现在还不确定,宋时安是怎么把这些人全部都骗出来的,但军情确凿,所有的城,全部烧了。所有的良田,全都付之于炬。在朔风外,方圆几百里,没有给姬渊留一亩田,一间房。” “整个赤水河以南的北凉谷地,正烧着熊熊业火!”叶长清也感到了振奋。 焦土抗齐。 “还有,那乌垒里的几万民夫,全都被拉到了朔风城里。”赵毅补充道。 吴王感到惊讶:“自愿离开城,把城烧了,把粮食拿了,还让那些人一起守城,这人心,就这般好糊弄?那宋时安,难道是妖人不成?” “确实是有点像邪性了,但这都是真的。”赵毅没办法去追溯源头了,他只知道一点,“这就意味着,姬渊过河后,后勤补充的难度又变大了。而且,宋时安现在朔风城里有五万人,哪怕能战的只有一万多,城池无险可守,姬渊也需要集中全部兵力才能打。” “而这样,他就必须从后方,再调至少几万大军。”叶长清分析道,“可这样,北燕国给他无形中的压力就更大了。” 北燕国不同于南越和齐,因为向大虞称臣了,所以不用‘伪’。 “那胜算有几成?” 吴王需要一个具体的概念。 “原本是零成,琅琊兵变后,应该有一成。”赵毅认真道,“现在,至少两成了。” “这也只有两成?” 吴王皱起了眉头。 而这时,叶长清双手做出廓着的动作,像是握着一个西瓜一样,对整个北凉缓缓压去:“这样,就不止了。” “对!”赵毅真正兴奋之处在这里,“我们先前只是猜测,陛下会无奈增兵。但现在,宋时安让陛下看到了胜算。西边的琅琊,正中间的嘉门关,还有东边的奇牙谷,陛下一定会全力增兵,哪怕不主动出击,屯集于此,姬渊就不敢让自己身陷囹圄!” “原来如此!”吴王恍然大悟,“宋时安一开始想的,就是让陛下看到这一仗能打的可能性。” “五成,退兵胜率在五成!”赵毅比了一个五,并补充道,“按理来说,到了这一步,把武威拿了,北半郡安抚好,差不多就要休战了。但那个人可是姬渊,这个人的野心大得恐怖,绝对不可能试都不试一下就放弃的。” “五成就够了,五成就一定要拼搏了。”叶长清目光如炬的盯着吴王道。 “我们,应当如何拼搏?”吴王反问。 “战事我们左右不了,城中的其余人也左右不了。所以,就一定会在宋氏身上做文章。而那孙司徒的儿子孙恒,还是在大理寺任职。”叶长清提醒道。 吴王知晓意思了,点头道:“得保住宋靖。” “那大理寺少卿汪辰本就是代理,生怕做错事,现在百官都倾倒一边,他或许会被孙恒裹挟。” “去敲打他,让他不许动宋靖。”吴王看向了二人,“你们,谁能去?” 两个人都摇了摇头。 也对,他们没有能量。 “殿下,要搏了!” 叶长清抓着吴王的手,用力的握住。 “好。”吴王点首,神情肃穆,“本王,亲自下场。” ……… “这宋时安,真的要搅乱北凉风云了。”在晋王府邸,得知道皇帝即将有动作的中平王,彻底的慌乱了,“这让他活着回来还得了?二哥,得把宋靖一家弄死。” “不可!”晋王抬起手指,对着他,愤怒道,“这一仗要打了,现在把宋靖一家弄死,消息传不传到朔风不知道,但姬渊肯定知道。倘若用这个诱导宋时安ZF投齐,北凉乃至整个凉州都完了。” “那总比他成为吴王党好啊……” “坐天下,也得有天下可坐!”晋王当即骂道,“不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损我大虞国势的阴谋损计!” 晋王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魏翊渊只能低下头:“二哥,我错了。” “既然陛下有增兵的想法,我们就不能在后方破坏安定。弹劾宋靖的事情,不能亲自上场。所有我们的人,都待着别动。”晋王令道。 “是。”魏翊渊点头,但又提醒道,“可四哥肯定要动,等到宋时安真的守住了,回朝了,他必然就是吴王党。那二哥你的优势,要没了啊。” 不说优势,甚至连均势都没了。 晋王很清楚。 “我当然是希望守住,但守不住,也没有办法。”晋王道。 现在他很纠结。 守住了,北凉安全了,自己危险了。 守不住,自己几乎能锁定太子之位,因为吴王犯大错了,可社稷,又危险了。 “二哥。”突然的,魏翊渊有了想法,“现在害怕宋时安从反贼变成忠臣的人不止我们,几乎大半个朝堂都是这样的。” “你有什么想法?”晋王问道。 “不知道可行与否。”魏翊渊郑重其事道,“但如若能行,两难自解。” ……… 在军机室和几位武将商议好事,回到寝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没有任何人侍寝,皇帝一个人的坐在龙榻上,由宫女服侍着,正泡着脚。 一上年纪之后,晚上他便喜欢一个人待着。 安静能让他的思考也变得平缓。 这时,陈宝过来了。 皇帝随意的问道:“这些天,都有些什么动静?” “动静很多。”陈宝回答道,“其中一件,与吴王殿下有关。” 听到这个,他双目一凝。缓缓抬起头,问道:“吴王做什么了?” “吴王殿下他亲自去见了大理寺少卿汪辰汪大人。”陈宝说。 “为何事?”皇帝问。 “奴婢不知。”陈宝如实的回答道,“这些天,汪辰大人都没有落家一次,一直在大理寺里接待来访的任何人,所有的人都有记录,包括晋王殿下。” “光明正大的见啊。”皇帝点了点头,喃喃道,“汪辰倒也是聪明,把一切都敞开了,怕在家里,某些‘大人’到访,他没办法应付,还要落下一个暗中串谋。” 而吴王殿下都亲自去了。 那宋靖,算是保住了。 除非更大的权势过去给汪辰指示。 比如晋王,比如自己。 “还有呢?”皇帝问。 “这是一些官员送上的奏折。”陈宝差太监将一些奏章呈了过来。 “太多了,不想看。”皇帝随意摆手。 倒不是他懒惰,而这些千篇一律的奏章,全都是一个目的:请严惩宋时安。 所以,但凡此类,他都是让陈宝批红一个已阅。 除了这些,也就没了。 那有什么好看的呢? “陛下,其中武将陈可夫,有个关于军机的奏折,有些内容。”陈宝说。 “他倒是活跃,一直跟那帮文官混在一起。”皇帝吐槽后,说道,“那他说什么?” “他说,此战已经由小战演变为大战,朔风也变成了重中之重。倘若真的守不住,则北凉危矣。应当让萧群将军率军亲至,以他的威望,再加上是援军,定能接管朔风,然后选定一位经验丰富的守城大将坐镇。”陈宝转述道。 听到这个,皇帝笑了:“的确是一个好方法,倘若援军到了,忤生都坚持不开门,那底下的人,可就不愿意了。” 他们当时的大义是,为帝国守住朔风,而非是真的要割据当叛军。 现在援军来帮我们守城,殿下你为什么不开门? 而一开门,就能够奉行那个原则了——首恶必办,胁从不问。 “陈宝。”皇帝问道,“你觉得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陈宝低下头,认真的开口道:“陛下,他们这是害怕宋时安真守下了城。” “这天下,哪有逢赌必赢之人?看着有输的可能,就想把对赌的人踹下桌去,众爱卿怎么要行这泼皮无赖之事?” 皇帝亲自的拿着麻布,擦起了抬起的一只脚,道:“全给朕按在赌桌上,不赌完不准跑。” 第一百章-屠全军 “陛下,河南岸的乌垒被伪虞全都给烧了,所有人的民兵民夫也带到了朔风里。” 走到军帐里,陈行向姬渊禀报道,表情有些不安。 “果然。”姬渊并不意外,走到了沙盘前,一边观察一边说道,“对岸的宗贼几乎同一时间全部断掉书信联络,就猜到了会是这样。” “好像是那个叫宋时安的解元干的,把王深杀了,城占了,其余的人也不敢反抗。后来,还搞出什么指赤水为誓,将所有人都诱骗到了朔风里。”说到这里,陈行合理推断道,“夺权,焚城,这一切的一切,应当都是那个宋时安的手笔。” “难不成这科举,还真能选出人才?”姬渊看向他,打趣的问道。 “陛下,我觉得不是人才的问题。是这个人,简直就无法无天。” “但基本上都做对了。” 姬渊将一座座乌垒,清了出去。 而陈行则是连忙帮忙,在沙盘上,摘掉这些堡垒。 “还有这个县也全烧了,人都撤完了。”陈行说。 河对岸有四个县,一个烧了,两个太南,距离朔风很远,没办法绕路过去打,战略意义也不大。 所以现在局面就成了。 方圆数百里,就这一座孤城。 以及,无边无际的荒野。 “朕已让丞相再调拨三万大军,并且准备了十万齐民,等到武威一打下来,过潼门关,便囤居于各个县乡,将这里,彻底变成我大齐的领土。” “陛下,还是要打朔风吗?”陈行问。 “当然。” 盯着那一座孤城,姬渊毫不在意道:“伪虞的援军若来得快,朕就先灭了援军,再从容的拿下朔风。如若喜欢按兵不动的监视,朕就尽快灭了朔风。” 简而言之:毕其功于一役。 视线重新回到自己脚下之城,姬渊推测道:“倒是这武威,应该也快要断粮了。” ……… 坚守了四个半月,虽前两个多月姬渊在等赵湘,击败赵湘,真正攻城的时间也就两个月,但不管挨不挨打,每日都是大量的消耗,武威城的储粮,终究是快要见底。 站在粮仓口,战袍上全是污浊,脸上还有血迹的韩远,满脸都是愁容。 这时,管粮官说道:“将军,哪怕克制到最低,这粮食也仅够二十日。” 比预计的,还要提早半个月弹尽粮绝。 没办法,守城之战就是这样。 守城的士兵不可能饿着肚子,谁都能少吃,城头上的那些,一定要供给充足。 不然战斗力受损,被凿出缺口,输的更快。 就在这时,一名参军过来,小声禀报道:“将军,姬渊的人又来劝降了,说允诺将军您……” “杀了他!” 韩远当即怒而开口,但在说完后,又改口道:“不,让他回去,告诉姬渊,我钦州韩氏屡世公侯,岂会做此卖国求荣之事?” “是。”参军点头行礼,而在走前,也看着粮仓,道,“将军,这些粮,怕是拖不到援军来吧。” 其实是韩远骗人的。 他清楚的知道,赵湘那个废物输了后,就再也不会有援军了。 但他,不能这么说。 “从今日开始,粮食只供给给士卒。”韩远下令道。 武威现在还剩两万四千人左右的百姓,是仅剩的五千兵卒的五倍左右。 但一个士兵每日所需的口粮,为平均每一个百姓的三倍。 倘若将所有的粮食都分发给士卒,完全不管百姓,甚至能再坚持近五十天…… “将军。”而听到这个,参军脸色一沉,压低声音的说道,“如若这样的话,那得将所有的百姓全部都聚集起来,要么杀掉…要么强行关在军营内…” 让他们自己饿死。 不然的话,这些饥民恐怕会形成内乱。 “饿到没力气,就动不了了。”韩远沉重道,“让他们自己去寻一条生路吧,城里或能抓到老鼠,或许有些人偷藏了粮食,或者人…哎。” “将军,真的得杀。” 参军十分严肃的提醒。 “都是我大虞人,不要了吧。” 韩远一边酸楚的摇头,一边强迫自己下定决心:“去,吩咐下去,停止给百姓发粮。” ……… “屡世公侯,不会降朕。这伪虞的勋贵里,也还是有真男人的啊。” 在军营大帐里,坐在大位上,姬渊笑了。 而麾下立着的十几人战将幕僚,也在皇帝笑了之后,都跟着大笑起来。 “魏烨也是没人可用了,这一路,遇不到对手啊哈哈哈。” “我见城头上的士卒,气势逐渐衰弱,那军中粮草,定然是已经见底。” “既然他不投降,那我们就踏进城里,把这屡世公侯的少爷烹了!” “陛下,今日全力进攻吧!” 韩远这句骄傲的嘲讽,把这群虎狼全都给燃起来了。 姬渊也缓缓起身,从容道:“所有人,全部出动,四道城门,同时大举进攻。” “遵命!” 就这样,全部的将军同时领命,转过身,一个个走出了大帐,气势如虹。 “走吧,去看看。” 姬渊喊上身旁的陈行,两个人最后的走出了大帐。 骑上马,一同的跟随着大军出营。 除了黑夜,武威城都是轮番的被十万大军围击。 姬渊和陈行二人的马,在骑兵护卫下,于大军之中,自然的分开一条路。 两人越来越近,直到还剩下三百步的时候,陈行抬起了手,拦住了前方:“陛下,不可再行了,小心床弩的流矢。” “床弩太慢,武威城来不及用上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姬渊也没有再往前走。 就这般原地驻马,抬起头,望着正被猛攻的城头。 看着,看着,他眉头突然一皱,道:“不对。” 听到这个,陈行连忙看向姬渊,心随他的这句话,紧张的一提:“陛下,发生何事?” “箭慢了。” 盯着那像雨一样洒下的箭矢,他的表情,十分严肃。 陈行也看了过去,但并未发现区别。 因为依旧是密集的,不停的下。 据闻武威城中,光箭矢可能就超过一百二十万支。 而且还有不少从城外射去的箭。 哪怕有很大的损耗,也不至于缺箭。 但皇帝的话,不会错。 “不是缺箭,是放出来的箭,慢了。” 继续盯着城头,姬渊眼神一刻不移。 陈行依旧费解。 “辅兵和民夫的支援跟不上了。” 姬渊隐约的猜到了原因。 “陛下的意思是?!”陈行惊愕道。 “啊,没错。” 姬渊继续观察着箭矢的频率,确定道:“粮仓见底了,所以掐断了给百姓的粮。” “已经到了这一步,那说明城中粮草可能连一个月都不到了。” “陈大人,你闻到了风里的血腥没有?”姬渊面无表情的说道。 “陛下,风里全是血腥。有伪虞军的,也有我们的。主要的,是我们的。”陈行说完后,又好奇道,“给百姓断粮,那韩远会屠杀百姓吗?” “屡世公侯,可干不出这种事。” “……”陈行露出了喜色,“韩远如此优柔寡断,是天助我大齐啊!” 嘴角,缓缓的勾起了一抹弧度,姬渊抬起了手,轻轻压下:“投石车。” ……… 城中,绝大多数百姓,都已经饿得走不动路,就这般躺在地上,像是奄奄一息的病犬。 在断粮的时候,那些军官说,要紧缩粮食,一日只吃一顿。 可苦苦等了一日后,并没有集中发粮,甚至连清水的米粥都没有。 这下子大家才意识到,他们都被将军抛弃了。 而每个人,也都没有了挣扎和抗议的力气。 再也不会有粮食发下来了。 老鼠确实是口粮之一,但老鼠也是这城里的一份子,它们藏在暗处,等人死后,再跑出来啃食尸体。 就在这时,头顶之上,突然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划过,而后重重的坠落在地,轰隆一声。 砸到了一人的身上,当即就把他砸成了一堆血。 但没人在意,没有力气去躲投石车了。 不过突然的,一个人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那并非是一颗巨石。 而是,一个黄色的大麻袋。 他爬了过去,解开了系着袋子的绳子,打开过后,一下子愣住。 里面有一颗大石头。 除此之外,全都装的是饼。 他把手伸进去,拿出了一个饼。 周围的人,看向了他。 艰难的,爬了起来,就像是没有魂的丧尸一样,踉跄且慢速的,朝着那边跑去。 围着麻袋,争夺起了饼。 下一刻,数十个大麻袋,从城外飞了进来。 所有的里面,全都是大石头和饼。 这条路的后面,无数的‘丧尸’,像潮水一样,但因为极度饥饿,有种滑稽的慢吞吞…… “里面,有纸。”一人手拿着饼在大口吃了好几口后,看着纸上的字,念道,“大齐王师正全力攻打北门,城破后,饼管够。” 民,变了。 万余人的百姓,朝着北门堵去。 迎着虞军的刀兵,往城门堵,冲进了瓮城,其余的,往城头上爬。 在城外,齐军的云梯也不断输送士兵上城。 武威城,破了。 在郡守府大堂正中央。 韩远,一遍遍的擦拭着皇帝亲赠的配剑。 剑锋,泛起了亮光。 举起剑柄,至于颈部,他用力坠扯…… 嘉瑞四十九年夏,姬渊破武威,留民,屠全军。 第101章-濒临城下 新收纳的民夫两万多人,改编的军队一万两千人,原本的朔风百姓一万多人。 总计,四万五千人。 完全超过了朔风能够容纳的人口一倍多。 所以,城中的所有布匹和碎布,全部都被宋时安用刚收刮豪族的钱财征收,制作成了帐篷、床铺。 对于这夏季而言,是勉勉强强够用的。 等到战损一万人左右后,北国寒风来袭,到时候也能够撑到冬季。 没办法,虽然很地狱,但必须要做这样的考虑。 但实际上的损失人口,应该在一万人以上。 所以到时候,也不会变得太拮据。 粮食这些无法凭空产生的东西充足就够了。 然后,又开辟了五个庞大的储水池,哪怕在炎炎夏日,也能够防止大量蒸发。只要有降水补充,基本上不用太担心缺水问题。 哪怕遇到旱季,稍微节省一些,也能自给自足。 “堂尊,我们已经把方圆几十里内,所有的艾草和青蒿都已经采完,连毛都不剩了。” 一支冗长的车队,将垒在马车上,像是一座座小山的艾草与青蒿,运送到城里。 宋时安拿起一株嫩绿的,形状像雪花的草药,认真研究后,问道:“你确定这是青蒿吗?” “这怎么会认错呢?下官家附近长满了这玩意。”一名百总笃定的说完后,又好奇道,“不过这东西在草药里都是属于下品,堂尊你要这干嘛,还是这么多?” “问这么多干什么,走走走。” 宋时安摆了摆手,没做任何的解释。 接着,又准备带着三狗,去检视城中民用帐篷的搭建。 因为人太多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全都是席地而居的百姓。 密集的,让人感到恐惧。 这种担忧是必然的,但没有任何的解决办法。 要守城,就必须得有人口。 在大街上,还有人打着锣,一边敲,一边高声道:“堂尊有令!城中所有人,不可饮用生水,所有用水,必须大锅烧开静置后使用,倘若没有柴火,每个街口都有柴房,以十户为一组免费领取。” “堂尊。”三狗对于宋时安这一系列,有点过于‘多管闲事’的法令,感到了好奇,小声的嘀咕道,“您是我见过第一个,对老百姓这么上心的堂尊。” “废话,生病病了怎么办。” 朔风其实算一座中等城池。 但装四万五千人,真的太小了。 倘若这城中,爆发了一颗名为‘瘟疫’的炸弹,那就惨了。 而姬渊不同,他在野外,方圆数百公里,都是他的活动范围,同样的传染病,对宋时安的毁灭性更大。 守城的确是比攻城一方的战损更低,但困在城里会遭遇的风险更多。 天灾有: 瘟疫,雨季排水能力承担不起爆发的内涝,以及旱灾。 而人祸,依旧有: 人为造成的瘟疫,在水源头下毒,放水淹城。 好在的是,这一座朔风城里没有河流穿过。 取水主要靠附近的内湖,城里的井,还有下雨时储存的水。 如此建城的理由,也是因为战时,敌人对赤水河做文章太容易了。 正当宋时安在城中到处巡查时,心月突然在城中狭窄的街道里纵马驰骋而来,对他说道:“有事,到城头来。” “好。”宋时安见状立刻答应,并差三狗,“牵我马来。” “要事,直接上马。” 马上的心月伸出了手。 宋时安也只好抓着她的手,踩着马镫,爬了上去,坐在她的后面,并紧紧抱住了腰。 心月的马,飞奔而走。 留下三狗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充满了羡慕。他也想知道,漂亮女子的腰抱起来是什么感觉。 ……… 宋时安和心月一起爬到了城头。 这时,正在城头的魏忤生见到他来,当即严肃道:“时安,你看。” 宋时安赶紧走了过去,而后便看到,在大概三百米外,有一个人手中拿着旄节,然后被几个虞国士兵围着。 “是在数里之外的斥候发现的,说是姬渊的使者,手里拿着一个大盒子,要见我。然后就被蒙着眼带了过来,但我还没同意让他进城。”魏忤生道。 八成搞心态的。 “嗯,见一下就赶回去,不要管他,也别让他打探到任何的情报。”宋时安十分警惕的说道。 这一仗,是一定要打的。 没有任何妥协的可能性。 既然一定要打,那就没有商量的必要。 这个时候,还搞什么战争礼仪,别说进城,看一眼城防都是罪过。更别说,让他乱说蛊惑人心了。 小嘴巴敢乱讲当场就给你烹了。 “那这个人,我去见?”魏忤生问。 宋时安点了点头,道:“殿下,我陪你。” “好。” 就这样,二人下了城,骑着马,在所有城外民夫士兵的注视下,缓缓到了那位被围着的使者跟前。 “姬渊让你过来做什么?”魏忤生诘问道。 听到这个,那位被蒙着眼睛,单手拿节,单手把盒子托在怀里的使者,微笑的回答道:“我家陛下送魏将军一样东西。” 这个‘魏将军’让旁人都十分不爽,面露凶相。 但也符合敌国社交的礼仪。 他一个齐国人,又怎么会称虞国的皇子为殿下? “本殿下就是五官中郎将。”魏忤生道。 使者点了下头,道:“请。” 接着,魏忤生的随从便拿过盒子。 “开。”魏忤生说。 随从一人捧盒,一人开盖。 揭开后,是一颗满脸血污,面色惨白的人头。 “韩将军!”一名军官认了出来。 下一刻,所有的人,全部都拔出了剑,满目杀意的瞪着那个被蒙眼的使者,全都愤怒了。 “姬贼辱我,杀了他!” “把他烹了!” “竟敢玷污韩将军的遗体!” 哪怕是蒙面了,这种敌意和危险,是个人都能够感受到。 而他,却依旧是相当淡定,一只手稳稳的持着旄节,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魏将军这是要杀了我吗?” 盯着人头的宋时安,又看向了魏忤生。 六殿下在看到的那一刻,确实是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随后,他下了马。 宋时安也一同的下马。 双手接过装着头颅的木盒,魏忤生对使者说道:“跟你家陛下说,感谢他将韩将军遗首送过来。” 众人,全都为魏忤生的反应而感到了意外。 “我会的。”使者依旧是带着笑意,回答。 “送他去对岸。” 魏忤生抱着盒,转过了身。 宋时安和心月,一左一右的跟在身后。 再往后,则是随从军官们。 朝着城头慢慢走进,到壕沟之外时,冉进,朱青政通等人,也站在原地,看向了这边。 得知道是韩远头颅的赵湘,原本还躺着摆烂的赵湘,也是立即起身,表情有些僵的看向那边,手足无措。 魏忤生将韩远的头,放下了。 接着,对着他,慢慢的屈膝跪下。 身后的所有人,也全都跟随的跪了下去。 魏忤生匍匐下身子,对韩远肃穆的叩了一首。 众人,跟随着跪拜。 其中赵湘攥着拳头,咬着嘴唇,久久没有抬头…… “为韩将军做木身,将尸体用马革包裹,葬在城中,立下丰碑。”魏忤生起身后,下令道。 “是!” 立刻便有人去执行。 而魏忤生在解决完后,跟宋时安往城里走,两个人都相当压抑。 “殿下很冷静,这样做是对的。”宋时安夸赞道。 “嗯。”魏忤生的心情,依旧有些低落,但并没有左右判断,“姬渊屠军留民的消息传来了,虽然朔风封闭,但还是有些士兵知晓了,怎么办?” “放出消息,就说武威军民全都被屠了。” 宋时安很清楚,姬渊这是征服的手段,跟他‘以人为本’没有任何关系。 为的就是让小魏得不到民心。 “这样不会出问题吗?”魏忤生问。 “能知晓实情的,只有外出的士兵和斥候。”宋时安对他确定的说道,“士兵,将军,豪族,文官,所有人的命运都被绑在一起了。” 因为不可能再有跑掉的机会,所以哪怕包括豪族,也会尽全力的守护民心。 “好。”魏忤生点头,接着问,“你估摸着姬渊何时会来?” 看着他,宋时安笃定道:“很快。” ……… 武威破之后,齐国丞相也将三万大军,连同十万百姓,全都迁了过来,并输送一大批文官。 因为杀兵留民的政策,河北剩下的四个县没有放一箭作为抵抗,所有人都投降了。 将安抚人心的工作交给了调来的文官。 姬渊一刻也不停歇,重新的将大军补充到十万人。 连同北朔郡这边征集的八万民夫,以及齐国的四万民夫,总计二十二万人,过了赤水河。 大军,兵临朔风城下。 而在到的那一刻,大齐军队集体愕然。 哪怕算上赵湘让仅万人动工的大半个月,也仅仅不到两个月,朔风城外便围绕了一整圈,深而开阔的壮观壕沟。 就像是用炮烙,打在大地之上的巨大印记。 掘出来的土,也在城周围,垒起了近百座由土壤夯实、周围切砖的封闭柱塔。 马背之上的姬渊,与城头上的魏忤生,遥遥相望。 然后同时的,缓缓将配剑从腰间抽出,发出铮铮龙吟。 第102章-入关 监狱里的王大龙,听到了震天的呼声,像海啸一样席卷而来,而狱衙过道的官吏、狱卒也急匆匆的来回跑。 “发生什么了?!” 他抓着监狱的围杆,对着外面大声问道。 但没有一个人理他,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这时,从署房出来的宋时安,也提着一把刀,似乎要往外跑。 “宋生,你去哪?!” 王大龙见他也要走,便大声叫住。 “姬渊打来了,当然是要杀敌啊,问这种话?” 宋时安不稀得理他,就要冲出去。 “你一个文官杀什么敌!” “这是什么混账话!” 宋时安停下脚步,回过头,瞪着他,大义凛然道:“现在齐贼犯境,整个武威都被屠了。每一个大虞人,都有抗敌的义务。在这朔风城,妇孺在帮忙推车,运石。七八十的老头,都要拄着拐杖,帮忙捡柴火。哪怕是城里的野狗,看到齐贼都得狂吠两声……” “别骂了别骂了。”抬起手,打断他那针刺的嘲讽,他妥协道,“你快把我放出去吧。” “现在城都被围住了,你走不了的。” “我不是要出城……” “你出去散布流言动摇军心也不可以。” “哎呀!我出去杀敌,给我一把刀,一支弓,我出去杀敌,当个大头兵可以吗!”王大龙急得都要跺脚。 宋时安稍作狐疑之态,然后瞥了瞥旁人,道:“放他出来。” 接着,狱卒就把这城里的最后一个囚徒给放掉了。 而王大龙一出来,就将宋时安手里的刀夺了过去,跑出了狱衙。 宋时安那郑重其事的表情,也当即变得松弛随意。 真是有点演烦了。 为了做点啥事,对谁都要演上那么一会儿,是真是累。 我什么时候才能做自己? “三狗,走吧。”宋时安说。 “堂尊,我们是去城头吗?”三狗问。 “指挥守城非我擅长,靠近城头也有可能被流石飞箭所伤。我,只需要让这座朔风城运转起来,一刻不停便可。” 能够做到的,宋时安全做了。所以,对于所谓刀兵,他自当放手:“相信小魏吧。” “?!” 三狗不知道城里还有哪个人是这个姓。 但在这个姓前面加一个小字,他是真的看出来了宋堂尊那视死如归的心态。 ……… 王大龙出了狱衙,终于得见天日。 然后,他便惊讶的发现,整个朔风城,竟全都被填满了。 目之所及之处都是人,拥挤的像是军营。 而且,到处都是木头,感觉是把朔风城外方圆几十里的树全都砍完了一样。 快走到城墙边的时候,漫天的箭矢,像雨点一样的,飞了过来。 往城里运送石头的民夫,多被箭矢所穿。 投石车飞进来的巨石,则是落在靠近城边的房屋上,轰隆的一声,当即就砸得塌陷。 这就是第一波的强攻。 他贴着街道的房屋走着,终于到了城门口,从侧边的阶梯,跑到了上面。 这是内城门,还有外城门,两个城门中间便是一个约摸着五十步直径的偏椭圆瓮城,为了防止第一道城门破后,敌军便能直接全部涌入。 他爬到城墙上后,便贴着墙角,半蹲着身体,朝着外城头的门楼那边,快速的挪动。 在城墙的士兵,基本上都是弯着腰,贴着墙走。 不然一瞬间几千箭矢,当即就能把人给扎成刺猬。 “王将军!” 突然的,有琅琊的士兵认出了他,兴奋道。 “好好守城!” 王大龙点了点头,接着继续的往前推进。 终于,到达了城门楼下。 他看到了,在箭风下被扯动的魏字大旗,已然千疮百孔。 蹲下身,他在城墙上的一个斜角的小方孔里,探出了视线。 一般都是弓箭手通过这个洞,将箭矢从这里射杀下面的攻城士兵。 而因为巧妙的构造,外面的箭又射不进来,所以能够从这里,较为安全的观察情况。 看到外面的那一刻,他就愣住了。 这壕沟,深得跟楼一样,至少有三丈多,宽则是在四丈多。 深七米,宽十米。 这就是四五万人日夜挖掘的成果吗? 还有柱子一样全封闭,只有顶部阁楼大小空间藏兵,能够在城外当放箭的塔防。 按照原本的设想,这个城池守不住的原因,就是它跟武威,有着本质的区别——它根本,就不是战略要地。 武威的城池高耸又坚硬,壕沟也在逐年的开掘中,越来越深。而朔风最致命的,就是城太矮。 短时间是难以筑高的。 所以,就只能围绕着城外做文章。 这就是宋时安搬空琅琊的作品…… 这家伙,真是个奇才啊! 如果是这样,全军用命,守住两个月以上,完全没有问题! 就在这时,一座庞大云梯的梯,缓缓的,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架在城上。 王大龙拿起盾牌,便起身,顶着箭矢在盾牌上冰雹的重击,前去指挥道:“泼油,放火!” 在城门楼里,魏忤生和朱青待在里面,心月也在一旁。 在外面,投石车掷出巨石,不停的咂在外面,将内壁的墙灰,频繁的震荡下来。 “他们劲矢太多,我们的人,也死得很快。大概齐贼每死三个,虞兵损失一个。”朱青转述道。 而从城洞里,看向外面,仿佛那些人随时都能扑上来一样,魏忤生的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停,激烈无比。 “他们一人扛着盾牌,一人搬着沙袋,往城门口的壕沟里挺近……”魏忤生说,“用命,在填坑。” “这是要硬把壕沟填出一条路来,让攻城车能通过撞门。”朱青当即便动身,准备出楼,“没那么容易的,除非用尸体堆!” 从城楼里,魏忤生能够看到,朱青亲自去后,士气瞬间就被调动,指挥也变得精确,攻击都朝向了那试图填出路的盾牌军,让沙袋填坑的速度缓滞。 “我能做些什么?” 魏忤生突然发现,大战来临,血肉横飞之际,他彷徨的像是一个无知的孩童,做不出任何的决定。 没有,任何的帮助。 “殿下,你在这里,便是一杆大旗。”心月安慰道。 但这句话,没有任何的安慰作用:“不,我不要这样!” 说着,他就将手穿过一面坚硬厚盾背面,带子交叉处的手握环套,下了城楼。 见状,心月也持着盾,急忙跟了过去。 城墙上的每一个士兵,都把心提在了嗓子眼上,一边躲避箭矢,一边放箭,扔石。 就在这时,他们突然看到,身边一位身着金鳞铠甲披着红袍的‘将军’顶着盾,弓着腰从身旁而过,并依次对他的肩膀重重拍道:“顶住。” “是六殿下!” 所有士兵都看到了,在这箭雨下,他们的皇子亲至了。 在古代,御驾亲征是一种增加士气的最好方式。 在拼命的时候,主帅与你同在,也能增加士气。 倘若这个主帅,又贵为皇子。 那士气,自然就翻倍了! ……… 在马上的姬渊,欣赏着攻城。 “这宋时安,完全看不出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陈行忍不住的夸赞道,“他一开始想的,就是要把这朔风,变成战争旋涡。而他,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这里变的‘易守难攻’。” “比武威如何?”姬渊问。 “那自然是差的远。”陈行回答道。 天然的劣势在那里,这是没办法的。 朔风城就是比武威小,矮,薄。 但粮草问题不用担心的话,强行守也是一个大麻烦。 “朕还是对他们太苛刻了。” 姬渊刚才是被宋时安敢正面挑战自己的举动所稍稍激怒,而在正视过后,他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宋时安智谋不错,魏忤生也很勇敢。” “那这城,是真的有点难攻啊。”陈行道。 “朕的意思是,” 望向朔风,姬渊罕有的,对这两个小孩重视起来:“此处,必然要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不然,日后会给大齐带来不小的麻烦。” ……… 钦州,淮州,各挤出了一万州兵,分别从北凉谷地的西侧,东侧,也就是琅琊和奇牙谷,同时进军。 而萧群本人,则是在最中央的嘉门关。 在城头上,他平静的坐镇。 这时,关隘背面的骑兵斥候奔驰而来,上了城头,禀报道:“将军,二十日了,朔风还没丢!而齐军的攻势,也稍微放缓了一些!” “短暂养蓄而已,强攻会一轮接一轮。”虽然这样说,但坐着的萧群也忍不住感叹,“这种城池,能够在十万大军的围困下,坚守二十日。这宋时安,真了不起。” “是啊将军。”一旁的幕僚也附和道,“朔风不同武威,能够做到这样,简直就是奇迹。” “陛下也了不起。”萧群对皇帝也夸夸道,“潼门关一败,赵湘一败,在那时,武威也迟早会败,这种情况下,竟还能下定决心增兵。” “对于我们而言,肯定是不想放的。”幕僚说。 “当然,北凉谷地太重要了,如果整个丢失,姬渊就一直是我们头上的一把剑。现在能够抢回一半以赤水为界对峙,这便是力挽天倾的盛功。” 每个人都在骂宋时安。 但不得不承认,宋时安在博的是,他们难以想象的富贵。 勋贵是打出来的。 想要成为新的勋贵,就得打出来。 在割据的乱世,军功永远大于一切功劳。 “这样看下去,姬渊想要速胜也是不可能了。” 缓缓的,萧群站起了身。 “但朔风那边的压力,依旧巨大啊。” “那该给姬渊,也施加同等的压力了。” 萧群终于,决定道:“入关。” 一声令下,嘉门关的城门放下。 在关隘后面,看不到边际的八千精锐士兵,举起梁中侯的萧字旗,朝着北凉谷地进发。 第103章-瘟疫 二十二天的接连攻城,朔风城外的尸体,已经连成了海。 所有的柱塔,也在齐军大量牺牲为代价下,全部被拔掉,将城外虞军都清除后,换成了齐兵,拥有了能跟城墙上守军对射的能力。 那条巨大的壕沟,完全填满是不可能,但正北门前,则是被上千个沙袋,终于铺出了一条‘桥’。 第二十三日,齐军发起了第二轮的,强力进攻。 无数的盾牌兵,裹挟着大量虞民,推着一辆庞大的攻城车,在越过壕沟前,将盾牌当‘地砖’铺垫在沙袋上,在每铺一个盾,就会死十几人。终于,用人海将凹凸不平的沙袋之桥,强行的造出了一条盾牌的路。 木轮碾压在铁盾上,摇摇晃晃的,通过盾桥…… “顶住顶住!” 城上的士兵,疯狂的对着怼过来的攻城车射箭,扔石,灌金汤,泼油,放火。 而它,就在无数人死亡、换人的交替推动下,势大力沉的撞到了城门上。 轰隆一声。 城门就开了。 然后,无数的骑兵步兵像是潮水一样的涌了进去。 然而,在踏足进瓮城的那一刻,便有士兵发觉不对:“有埋伏!有埋伏!” 脚下全都是芒草和柴火,还有一种浇上了油的滑腻感…… 但没用,后面的只管往前顶。 前面的要是止步,当即就会被踩踏而死,七窍流血。 刹那间,瓮城便被近千人填满。 “放!” 朱青一声令下,在车门背后吊着的一块厚实的重门,被斩断绳索,‘轰’的砸下,在压死十数人后,直接就将瓮城堵死。 下一刻,数千支火箭横飞。 整个瓮城盛放出了红炎烈火,宛若人间地狱…… …… 齐军的大帐里。 “带来的民夫,伤亡两万左右,其中多数都是虞民,我军伤亡,则是有近一万五。”统计伤兵的参军汇报道。 帐下的将军们,每个人都相当的疲惫。 这打朔风一个月不到的伤亡,便已经接近了围攻武威的两个月。 “朔风守军多,粮草足,民夫也多,不像武威,没那么紧迫,我们只能不断强攻,阵亡这么些,也算是正常的。”陈行道,“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萧群出动了。” 他继续说:“东西两侧的伪虞援军,都是屯兵威慑,且多为州兵,实力不强,威胁最大的是,还是嘉门关的萧群,他麾下还有三千萧家军,勇猛忠诚。” 不像是之前,能够围点打援。 现在,刚占据了大半个郡,又渡河来打朔风,战线拉得实在是太长,再围点打援,只会得到援没有击败,点没打下的尴尬结局。 就在众人纷纷讨论之时,姬渊开口道:“正东西,一座被焚烧的乌垒、一座县城,已经让民夫姑且清理出空间,能各驻军一千五,周牧,黄琳,你们带着三个月的粮食去占着据点,无论怎样,都不要出城应战。” 听到这个,周牧有些在意的询问道:“陛下,那万一虞贼绕过我们,来袭击大军?” “不会。” 姬渊笃定回应后,并补充解释:“那万余人是幌子,吸引兵力的,要是敢绕过你们,朕只需主动出击,便会形成两面包夹之势。” 州兵的战斗力和装备,都太差了,看似两边各有一万,实际上战斗力比不上姬渊的三千人。 但姬渊并不想各抽调三千人去应战。 一千五,就是威慑并保持平衡的极限。 用三千人,镇住虞军两万,对朔风的战事而言,也算是尽全力的将影响最小化。 “无论如何叫骂,露出什么破绽,亦或者是假意的绕开,要袭击我们,没等朕率兵出战前都不要动,违令斩。”姬渊毫无感情道。 “遵命,陛下!” 二人就这样领命。 “陛下,赤水河上游,已经将某处最窄的河段,打了半里的桩平堵,罗庭的水师至少要三日清障,才能继续顺河而下。”陈行汇报说。 “好。”姬渊点头,“那五百军士,和监督的五千民夫不要动,继续盯着赤水河,罗庭要是清障,就往下游再埋一段,不可让水军靠近。” 姬渊现在想的,就是拉开和宋时安单打。 但是,绝对会受到妨碍。 比如罗庭,哪怕不真的动,也会派士兵和民夫前往清障。 一个打桩,一个拆桩,乐此不疲,在战争结束前,绝对不可能停歇,狠狠的挑逗赤水河。 对于双方,也都达成了效果。 水军动不了。 姬渊浪费五千多人在这里空耗。 但这些,都是小打小闹。 嘉门关到此,无险可守,还是虞军罕有能够调动的精锐主力。 “芈衡。” 姬渊看向某位魁梧健硕的将军,道:“萧群有八千人,是主力。朕也给你八千人,也是麾下精锐。不过唯一区别,他是名将。” 芈衡双手握拳,双眼如同猛虎般威严:“赢了他,末将就是名将了。” “好。”姬渊果决的补充道,“凡战皆无须禀报,可自行决断。” “遵命,陛下。” 对于三路援军,也就这样安排好了。 姬渊能够攻打朔风的兵力,变成了七万五。 可动用的民夫,也不到九万。 当然,朔风也有损失。 而就在这时,门外一名主薄突然进账,有些紧张道:“陛下…军中疟疾蔓延了。” 听到这个,众人都有些不安。 但也没有特别惊吓。 太正常了。 盛夏七月,整个朔风这里,快聚集了三十万人。 可以说,号称百万。 一场国运之战,在这个季节,不受到一些外力的影响,怎么可能呢? 疟疾有超过万年的历史,夺去了古代一半的人口。 只能说,得看影响程度。 “严重吗?”姬渊平静的问。 “营中寒战、高热和大汗的士兵,已经有三百多人,民夫不计其数。”主薄道。 “分散扎营,勿要集中,全军烧水饮用,勿食生水生肉。”姬渊丝毫不乱道,“西北搭建了一座中营,里面有两千座小帐,得了疟疾的士兵全都送过去。” “那民夫呢?” 主薄询问。 民夫里面,虽大部分为虞人,但也有不少的齐人。 所有人,都看向了姬渊。 而他,依旧是没有过度思考,冰冷道:“埋了。” ……… 翁城里,一波烧死了近千人的齐军。 但这一计策只能用一次。 内外的两道门,就这样被堵死了。 用麻布捂着口鼻,在傍晚时分,齐军今日攻势已退后,在城上的宋时安,大声的说道:“用土掩埋,超过尸体至少两尺,夯实,动工时注意蚊虫,一定要拿火把,没有艾草包的就去领,千万别让蚊子咬到了!” 接着,宋时安下了城。 又在街道上,对随行的官吏说道:“所有得疟疾的人,全部都送到军营、县衙、监狱里去,以户为单位,分开隔离,不停饮用水煎的青蒿。其余人,每天都要用艾草煮的水擦拭身体,不要露出伤口,发出血腥。” “是的堂尊!” “堂尊,中疟疾人数已经近千了……” “我知道我知道,就按照我的方法,快去做!别磨蹭,别有自己的想法,全听我的!”宋时安不耐烦道。 “是!” 就这样,他快步的走在路上,一路检查,吩咐。 “咳!”突然的,宋时安咳嗽起来。 一旁的三狗都瞪大了眼睛:“堂尊?” 宋时安没有说话,依旧是捂着口鼻,一边咳,一边安排各种事情。 直到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大帐里:“三狗,谁都不让进来,有事在外面汇报!” ……… “士兵伤亡两千一百余人,百姓伤亡四千七百人……还有得疟疾的,也有千人。”秦廓汇报道。 “我们有疟疾,姬渊也有,不要慌张,按照时安的方法,全部都听他的。”魏忤生吩咐道。 “是。”接着,秦廓便下去了。 在帐篷中,消瘦了一圈的魏忤生,看向了一旁的心月,道:“时安,我好久没见他了。” “他说抗击疟疾为第一要务,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于别人了。正在,专心的抗疫。”心月说。 而正是因为这个,魏忤生露出了担心的神色:“你去看看他吧。” “是。” 心月点头遵命。 接着,便离开了帐篷。 魏忤生原本也是住在城楼里的,但被宋时安要求,他晚上必须单人住帐,并且要摆满艾草。 他,也这样被隔离起来了。 心月同样是如此。 按照宋时安的说法,这样不会得疟疾…… 一路上,她都小心翼翼的躲避旁人,终于到了宋时安的帐前。 见她来,三狗有些害羞但也努力开口道:“堂尊说,所有人不得进帐,有何事在外面禀报。” “我除外。” 心月直接忽视他,便掀开帐帘。 下一瞬,怔住了。 坐在床上,用被子完全将自己包裹,面前就是燃烧着的火炉,这七月天里,宋时安打着寒战,身体不停的颤抖。 她赶紧放下帐帘,进到了帐篷里。 原来,他也得疟疾了! 这时,突然门外有人汇报道:“堂尊,有士卒抵触疟疾患者,抗拒帮忙转移……” 强撑着,宋时安高声道:“接触不会传染!蚊虫叮咬才会!敢有不从者,军法处置!” “那,那些得了病的百姓,还要送饭吗?”那人见宋时安有些生气,小心翼翼道。 宋时安这下子更生气了,道:“谁说的不送饭?要是有一个百姓死于饿死,我要你的头!” “是,是粮官说的。”他战战兢兢道,“粮食只够撑到冬季,如果节省一下……能够再抗一段时间。” “谁让他擅自节省了!”宋时安骂道,“雪下了姬渊就会滚蛋,他不滚蛋我把我的人头给你!” “是!不,不是!堂尊,我不是这个意思……” “下去!” 愤怒的,他把他给吼走了。 看着他,心月问道:“疟疾,只是因为蚊虫叮咬吗?” “不然为什么一到夏天疟疾就盛行?”宋时安反问。 “青蒿水煎会有用吗?你是怎么知道的?”心月有些好奇的问。 “我就是知道。” 被这般怼回来的心月,看着宋时安的眼睛,少有的声音变低:“脾气这么大做什么?” 宋时安也看着她,顿了顿后,回避开视线:“你出去吧。” 说完,他抬起颤抖的手,去拿火炉上的壶把。 一只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提起了壶,便将水煎的青蒿汤倒进陶碗里。 “不用你,我自己行……” 宋时安不耐烦的驱赶。 但心月依旧我行我素,将青蒿汤倒好后,拿起陶勺,舀了一勺,送到宋时安的面前。 看着她,宋时安充满了费解。 但她的视线,没有因为这拒之千里的表情而游离。 宋时安叹息后,道:“谢谢了,但别待在这里。” 心月不语,对着勺里的热汤吹了几口气后,再次坚持的递送到他的嘴边。 宋时安没辙了。 在盛夏被冻成孙子的他,张开了嘴。 心月,也就这样的,把青蒿汤喂到了他的嘴里。 “应该是很烫的。” 心月见他喝的很从容,便提醒道。 “我现在…就跟在冰窖里一样……”宋时安哆哆嗦嗦道。 “你会死吗?” 心月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得了疟疾的人,很多都死了。 他虽然像是妖孽一样,但毕竟这样的天灾下,他也是血肉之躯。 在心月的汤勺横在自己面前时,宋时安开口道:“你能说一句…大郎喝药吗?” “为什么?” 心月不理解。 但宋时安没说话,看上去也有一点死了,于是她毫无感情的开口道:“大郎,喝药。” 宋时安喝了下去。 “舒服了……” 第104章-SB吧你 心月感觉到了宋时安的脆弱。 之所以会提这种要求,可能是因为儿时的他,在被母亲喂药的时候,也听过这种话——大郎,喝药。 不过她实在没办法去扮演他娘亲,更加温柔宠溺的对他说话。 因为这,很怪。 “我们死了多少人?” 在喝药的时候,哪怕依旧颤栗,宋时安还是问道。 “兵士死了两千,百姓死了四千七。”心月说,“但殿下将那些宗贼的能战民兵,披上了士卒的甲,顶到了城上,军队又重新的补充到了一万二。” “损失的还是有点太多了。” 城中虽然总共有四万五千人,但跟姬渊的二十几万不一样,他那边是纯成年男子(14岁以上)。 而朔风里,有接近一万的妇女,五千左右的小孩。 妇女能算0.6的劳动力,小孩就只能算0.2了。 再这样打下去,到后面,或许能够活下来的人,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既然姬渊肯定也有疟疾,那他们会退吗?”心月问。 “不可能的。”宋时安笃定道,“按照正常来讲,爆发疟疾,城里城外,所造成的死伤人数不是能够比拟的。” 在姬渊的角度,甚至说,他的机会要来了。 再严重,他那边因为疟疾,总死亡率顶多在百分之十。 当然,不是十个得了疟疾死一个,一般得了这种病的,十个能死七个,剩下三个也不是被古代医学拯救,纯粹是因为不太严重,加上抵抗力强。 也就是,二十多万人,死两万人。 而城中,一般来说,至少要死三分之一,百分之三十以上。 “但按照我们超前的准备,还有青蒿治疗,能够把死亡率压到和对方一样,甚至说比对面还少。” 宋时安觉得是肯定要少的。 从预防,蔓延,到治疗,他尽了一切所能。 这,就是降维打击。 “还真的如你所预想,出现了瘟疫。” 心月仍然是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并非每一次打仗,都会有疟疾爆发。 “是因为朔风这里,人太多太多了。” 对此,宋时安解释道:“又是正盛夏,一旦出现一例,就不可遏制。好在的是,北国夏天短,熬过这最热的一个月就行。” “你熬的过吗?” 把药喂完的心月注视着他。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现在还好。” 宋时安感觉到那股子恶寒,褪去了不少,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果然,老天爷是眷顾我的。” 见他这样,心月也松弛了一些:“这样就好。” 但话刚说完,宋时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肉眼可见的不对。 “怎,怎么了?” 心月也有点慌了。 “水,打水。”宋时安把裹在身上的被子给掀开,哆嗦道。 见状,心月连忙出去抬水。 热,滚烫的热。 这他妈就是打摆子吗? 狗儿的老天爷,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刚才应该是寒战期。 而过了,就是如猛兽般狂暴的发热期。 身体里面像是有一个火炉一样,剧烈的燃烧,肌肤变得滚烫,头痛欲裂,宋时安觉得现在自己的体温,应该有四十度。 不,得四十几度! 我要变成火男了! 宋时安急躁的脱掉闷热的衣服。 这时,心月提着水进来,看到了宋时安,当着自己的面脱得干干净净。不由得,她脸稍热了一下,心脏也一紧,但并没有任何的犹豫,便将水灌进了木桶里。 这个时候不可能联想到任何的淫X。 有的,只是一些同情。 他看起来,真的有点死了…… 继续的,心月跑出去打水。 宋时安也泡进了木桶之中,他感觉到,都听到了烧红的铁在水里‘漆——’的一声。 但好在的是,身体好了很多。 心月则是一桶一桶的打水,把木桶灌得大半满。 “啊……” 双手趴在木桶边,宋时安头疼得已经开始了耳鸣,仿佛有飞机在里面起飞,痛苦得都要扭曲了。 “喝,喝药吗大郎?” 心月手足无措起来。 “喝,一直喝。”宋时安勉强的说道。 青蒿如何提取青蒿素,宋时安一个文科生怎可能知道。 他能做的,就是把量怼上去。 而且,本来就应该一直喝热水。 这个时候,就不要考虑什么是药三分毒了,活着才能够养生。 “好,马上。” 心月继续的给宋时安喂药。 “我是一个好县令吗?” 在喂药时,虚弱至极的宋时安,迷离且无力的问道。 心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觉得自己要死了,让人给他盖棺定论呢! “快喝药。”心月一边给他喂药,一边说道,“你是的,能把老百姓当人,就已经是了。” “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吧?” “没有,都是我亲自见证的,你对得起任何人。” “那我,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高尚的,值得信赖的,让人喜欢的好人吗?” “你都虚成这样了,就少说几句,快喝药吧。” 心月,你妈的。 体温,尽力的用水降下去后,宋时安缓缓的吁了一口气…… “想把痛苦转移到姬渊身上。”宋时安畅想道,“或者让他链接我的痛苦,干脆一起死了。” “你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心月将布巾浸润后,稍稍拧出水,迭成长条,让宋时安头仰头后,搭在了他的额上。 闭着眼睛,宋时安宛若一条死狗。 跟打摆子比起来,阳了也不过如此啊。 “心月,你记得用艾草水搓身体,尤其是你现在在我旁边,千万别被蚊子咬到了,疟疾就是蚊子吸了病患的毒血,又传到了正常人的身体里,别跟我犟,跟我犟没用……” 宋时安确实是烧糊涂了,神志不清的自言自语起来。 “知道了。” 心月回答了他,然后坐在一旁的地上,就这么看着可怜的宋时安,在意的问道:“你既然知道是这样传染,为什么要亲自去防治瘟疫,在大帐里发号施令也是一样的。” 仰着的宋时安,闭着眼睛接话:“我,只相信我自己。” “但现在你倒了,大家都会乱。” “没事,疟疾短期内不会一直得。等我好了,就有不坏金身了。” “那你死了怎么办?” “哦对了。”听她说这个,宋时安嘶哑的开口道,“枕头下有一封奏折,如果我真死了,你给小魏,里面什么都写了,能够一直管到他回盛安。” 小魏…… 心月突然想吐槽,但她现在有更在意的事情:“你,对死这么坦然吗?” “谁坦然啊?我没说要死啊,谁特娘的想死啊……” “我的意思是,你倘若是求富贵,你已经考中解元,以你的能力,走哪条路都会富贵。你倘若是贪财,家里不是有钱吗?你好色,继续像以前那样就够了,勾栏听曲。” “好色前面为什么不加倘若……” “为什么!” 心月执着的想要知道,所以罕见较劲的追问:“为什么要活着,又要把自己置于死地,又要在死处逢生,又对不可抗拒的死如此坦然?” 她,真的想知道。 “看来心月你很有故事……” 宋时安抓着毛巾,抬起了头,缓缓将毛巾递出,虚弱的说道:“如果我能活着,有空一起喝酒,聊聊人生。” “嗯,聊聊。” 心月接过毛巾,替他重新的浸泡打湿后,拧得半干,放在了他的额上。 跟刚才的灼烧相比,宋时安逐渐的好了一些。 但身体,已经无力的像是一根面条。 “我没死…睡一会儿。” 趴在桶边沿,宋时安着实是有点累了。 心月凑近过去,用手指去感受着鼻息,好热。 摸了摸他的脖子,滚烫。 说不定随时都会死…… 紧张的,她坐在一旁守候。 忽然,她还记得自己今天没有用艾草水搓澡,便煮了一盆艾草水。 背对着浴桶,她将衣服解开,坐在凳上,拿着布巾润湿后,擦过肌肤的每一处…… 打摆子时根本睡不着,哪怕累得一批。 宋时安,迷蒙的睁开了眼。 他看到,心月在背对着自己,徐徐擦拭身子。 延颈秀项,肩若削成。 她并非是弱女子,虽谈不上肌肉女,但优美的形体,展现出了力量和坚毅,后背的好几道伤疤,也没将这美感削弱。 很漂亮。 宋时安,就这样无言的看着,十分平静。 直到她擦拭完毕,起身时,他才重新闭上眼睛…… …… 翌日,一切的不适,已经随着绝望的痛苦回忆消散。 宋时安,满血复活了。 不算十分严重的疟疾就是这样。 虽然可能是间歇性的,还会复发,但至少第一波抗住了! 这时的心月,还抱着剑,靠着桌子,坐在地上熟睡中。 估计守了自己一晚上。 没想到,在军营里,也会有女孩儿担心自己死掉。 深厚的革命友谊,已然建立。 宋时安从已经被自己‘烧’得温热的水里出来,正准备擦身体换衣服,心月就被动静搞醒,警惕的睁开眼。 二人面面相觑。 心月脸颊转向一旁。 淦,一天被看几次,我要娶不出去了。 宋时安换上衣服,整好冠后,轻松的对心月说道:“感谢心月大人,总算是活下来了。” “挺好。” 心月转回头,看向了他。 忽然的,她捂着嘴巴,吭哧了一下。 宋时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不会也染上了?” “没,没有。” 心月连忙转过头,但咳得更加厉害了,连身体都开始颤抖。 “你他娘的,我让你别来别来,你非要待在这里!” 宋时安走了过去,担忧的伸出手:“没事吧?” 突然的,心月拽着他的胳膊,顺势的站起身来。 然后,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拿起剑,当着宋时安的面,轻描淡写的准备出帐:“装的能有什么事。” 宋时安:“……” 傻逼吧你? 第105章-血染北凉 军机室。 皇帝坐在上,一左一右,分别是离国公和淮侯。 此时,前方的军报正在淮侯赵烈手里。 看完之后,他站起了身。 三人的中间,是一座比例相当精密的地形沙盘。 赵烈,忍不住的喃喃:“这姬渊,果然厉害啊。” “寻若还好吧?”皇帝问。 离国公叹息了一口气后,回答道:“臣前些天去看过,得知韩远战死后,他大病了一场,一直到现在身体都很虚弱,多次对臣言,他命不久矣,命不久矣。” 皇帝也感到有些悲恸,丧子之痛勾起了他的共鸣:“他的二儿子也差不多到年纪了吧?就让他,代替兄长的职务和爵位。” 韩远的兵败身死,主要责任在赵湘。 虽说潼门关在内应下失守,他作为武威守将,多少有一点关系,但以身殉国可罪减一等。 而一减一加,反倒还有多出一些,最终盖棺定论为——韩远薨,蒙恩祭葬,以国礼。 “举整个北境之力,也只是牵扯了他万余的兵力,朔风的压力依旧很大。”离国公道。 “让萧群将军主动出击吧。”赵烈建议。 “不可。”离国公摆了摆手,否认道,“输不起了,赢,也只能让对方缓退。可一旦输,那我们就再无反扑的能力,并且整个凉州的世家都会策应造F。到时候烽火四起,留给我们的,可能也就几座城池。” “赢,则朔风危难可解。”赵烈分析道,“输,则朔风沦为武威,只需围困则能克。” “陈凌(新凉州刺史)传回的军报中,他估摸着朔风的粮食,仅够撑到开冬。”离国公说。 “可这朔风城,能够守到开冬吗?”赵烈说,“那可不同武威,而且姬渊是举国往里填啊。” “还有,那里出了疟疾。” 离国公说着,低下了头:“能够守下的可能,又降低了不少。现在应该做指望的,是姬渊能拿朔风,但惨胜,损失的兵卒,至少三年之内才能补充恢复。” “可朔风再丢,太伤士气了啊。”赵烈提醒道。 其实两个人都是鹰派。 但在鹰派里,赵烈要更加鹰派一些。 鹰的让离国公,都显得有些鸽了。 “你们说,宋时安是怎么想的?” 就在二人有些争执时,皇帝突然开口问道。 一个县令的想法,竟让皇帝和两位大佬认真的探讨。 离国公缓缓起身,也和赵烈一样,站在沙盘前,凝视着那座‘朔风’,道:“这小子,谁都不相信。” “也就是说。”皇帝神情凝然,“他认为的赢,就是拖到开冬,姬渊撤退。而非是萧群主动出战,击退了姬渊。” “要萧群输了,他或许会在九泉之下,都诅咒萧群。”离国公自嘲道,“并打心眼里,认为我们钦州这帮人是不可挽救的废物。” “此等小辈,觉得这天下,只有自己一人能挽狂澜既倒了?”赵烈虽然对宋时安没有意见,但勋贵打输的仗,让一个小孩子来找补回来,确实是有点让人的自尊受损了。 “朕已经给了他和百官对赌的机会,就不给他添乱了。” 最后,皇帝站起身来,也看向了‘朔风’,决定道:“这次,赢全算他的,输也全算他的。” ……… “等下。” 在庭院里,孙瑾婳见到一个往书房送茶点的丫鬟,便直接叫住她。 接着,将她手上的茶点接过:“我来送,你歇着去。” “是,小姐。” 然后,她就往孙司徒的书房走去。 刚才,兄长急匆匆的进府,脸上带着笑容去找父亲。 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样想着的她,进到了书房外面:“爹,我来送茶点了。” “进。” 里面是孙琰的声音,相当的随意。 于是,她走到了房里。 “那朔风城小,里面还有好几万人,疟疾在里面发了,哪怕是神仙来了,也不可能守住!”孙恒激动道。 孙瑾婳将木盘放下后,慢慢的放着杯子,慢慢提起壶,慢慢斟茶…… “很好。”孙琰也笑着捋起了胡子,“那竖子,是真的要死在里面了。” “本觉得姬渊是个废物,带着几十万人,那么一座破城一个月没拿下。好在的是,有了疟疾,真是天助父亲,助我孙氏持掌大权啊。”孙恒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这些败仗,要么是勋贵打的,要么是中立世家打的,因为有魏忤生,甚至还跟皇帝有关。 而且北凉谷地丢了,整个大虞头上都悬着一把剑。 要是再继续压制江南士族,你魏氏就一个人玩去吧。 我孙氏,回江南。 “正夏,几十万人聚在一起,血肉横飞,而疟疾,在灾病之中,十之七八,这宋时安岂是败于天时?”孙琰毫不客气的说道,“输,就是输了。姬渊赢的,也是堂堂正正。” 把茶倒好后,孙瑾婳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而后,便退出了书房。 回到了,自己的闺房里。 一进去,就躺在了床上,看着头顶的纱帐,心情有些垂丧…… 这时,一旁的阿乌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父亲他们,为什么这么讨厌宋时安?”孙瑾婳问,“他守住了城,我们孙家不也更安全么。” “老爷考虑的事情很远吧。”阿乌说道,“我听说呢,这盛安城里,好多人都在害怕宋时安活着回来。还说他一旦活着回来,就要大开杀戒了。当然,老爷肯定不怕他。但肯定,也不想让他给孙氏造成大麻烦吧。” “你说。” 躺在床上的孙瑾婳转过头,看向了阿乌,问道:“我,能不能让孙氏和宋氏和解?” “啊?”阿乌哪怕是个小女孩,都觉得这话天真,“小姐,你这是有什么办法吗?” 眼神里带着担忧,孙瑾婳小声的说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 吴王府。 得知道朔风瘟疫的三人,完全的急了。 “不妙了!”作为军旅之人,最清楚疟疾危害的赵毅,感到了危机,“偏偏是这最热的时候,就算能够扛过去,城里能剩下的,顶多也就万把人,其中能战的士兵,顶多四千。” “四千兵能守住吗?”吴王问。 “武威有可能,但朔风,太难,太难了!”赵毅急的频频摇头。 “殿下,不管如何,不能回头了。” 叶长清也清楚情况多么危机,但还是紧紧的握着他的胳膊,极其严肃的进言道:“前方战事有挫折,士族必定卷土重来,宋靖您还得保!” “硬关一个多月,案情没有一点进展,汪辰他能继续听我的吗……” 吴王清楚自己再干涉,就真的有点过分。 那可是大理寺。 “陛下不下场,就代表他不希望宋靖案有进展。”叶长清见吴王有点畏惧了,用力的说道,“拿殿下的势压他,不许他判。只要晋王殿下不下场,他就不敢动。” “二哥不会下场吗?” “不会。”叶长清笃定道,“二殿下虽在与您相争,但他绝不想失去在陛下那里的好感。” “我知道,我知道了。” 吴王深呼了一口气,道:“保宋靖,我会保住宋靖的。” ……… 坐镇一艘大船上,罗庭正主持清障。 而在拆到一半,突然岸边一个斥候骑马过来,朝着他大嚷道:“将军!那群贼娘养的齐贼又在水里埋木头了!” 听到这个,罗庭身旁的几位军官幕僚全都抱起了头。 “我真想把姬渊他娘给杀了……这混账,就不敢正面来打一仗吗?!” “我们凉州水师,一日才行十里啊!” “清障清障,昼夜不停的清障。”罗庭皱着眉头,下令道,“再派两百轻骑,分散绕到后方,截取粮草,不要恋战,杀完运送兵卒民夫后就把粮食烧掉。” “是!” 手握着杵在甲板上的配剑,罗庭咬牙切齿道:“宋时安,我已经拼尽全力给你拖时间了。” ……… 天空,陡然间乌云笼罩。 一阵风,吹了过来,夹杂着水汽。 守城,已经足足两个月了。 期间下了几次小雨,城外被齐军占据的柱塔,因为主体本就是土夯成的,陆陆续续全都垮掉了。 朔风的城池,也千疮百孔了。 而壕沟,被堵出了至少八条沙道,已经失去了阻拦的意义。 城头,至少被先登了十余次。 不过都被打下去了。 那王大龙,真不愧是凉州单兵第一猛将,亲手被他干死的齐兵,大概有八十多人。 大虞kd王。 “终于要来一场大雨了,可以歇息几天了。” 好雨啊,比上方谷那场大雨还好(陆毅脸)。 宋时安穿上蓑衣,戴上了斗笠。 而后,近百个身着蓑衣斗笠的官吏、青壮民夫,出了衙狱。 两个月下来,被姬渊杀的,被疟疾伤亡的,共计一万八千余人。 能战的兵士,只剩下了八千。 剩下的不到两万百姓,称作民夫的,也就不足万人。 当然,姬渊的伤亡肯定也很大。 齐军至少死了两万多人,齐国和虞国的民夫,死伤不计其数。 完全,能够称得上朔风绞肉机了。 仅仅朔风这一战役结束,可能就要死十万人。 还不算上赵湘,韩远,以及潼门关那些。 空气中弥漫的,是高浓度的血腥。 仿佛整座城池都生了铁锈。 “清淤,排水渠赶紧清淤,这场雨会很大——” 宋时安话音未落,倾盆大雨便下了起来。 而且北凉的风,巨他妈大,如若逆风,雨就像是高压水枪一样冲过来…… “所有在外扎帐篷的百姓,全部都带去县衙,那里有地方住,带上孩子,别把孩子落下了!” 虽然死了这么多人,但城中一半的房屋都被当柴烧了,只是空间腾了出来,人口密度小了,但依旧有一些人的扎帐过夜。 宋时安顶着狂风,逆着向县衙迁去的队伍,指挥全局。 百姓是一方面,但清淤也不能落下。 古代城池的排水都很差,都城和某些大城还好,像朔风这种战略意义和经济功能都弱的城池,把它比作一个大桶就行了。 如若是大雨,一定要将水排出去,一是因为内涝危险,再则是,如若让府库里的箭矢全部都泡潮湿了,那就等同于废掉了…… 天一晴朗,姬渊卷土再来。 朔风要白白的死好多,好多的人。 就在宋时安指挥时,突然看到,路边一个光着屁股的男孩,坐在大雨里,嚎啕大哭,身边的百姓都直接跑开,没人理会。 “他爹娘呢?!有谁知道这小孩爹娘?!”宋时安喊道。 “都死了,都死了!”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边跑边搭话,然后从宋时安的身边错开。 见状,宋时安直接将呜哇的小孩抱起,然后把头上的斗笠拿下,盖在他的头上,朝着县衙跑去…… 在县衙里,心月来回的帮百姓搬东西,并且在遇到每个县吏时,都询问:“你们堂尊呢?他疟疾刚好没多久,现在在哪?” 没有一个人知道,纷纷从她身边而过。 而她,也只能在雨里继续的搬运。 绑着头发的绳子在忙碌中滑落,长发完全的披散下去,还遮挡住一半眼睛。 突兀的,一个带着斗笠的小孩被塞在了她怀里。 她抬起头,是脸颊上流水如注的宋时安。 他拿走斗笠,一刻也未停歇的转身。 “宋时安!” 抱着小孩的心月赶紧追出,但在县衙门口的那一瞬,狂风携带骤雨扑面而来,让她的长发,如长帆一样卷起。 宋时安逆着无数往县衙里跑的百姓,破开人浪,挤入风暴…… 第106章-计策 这一场雨,连续下了三天。 攻城,也停滞了三天。 齐国大军,都在大营中休整。 主帅大帐里,也对这次朔风之战,有了一些动摇。 “按理来说,我们疟疾都死了近两万人,虽主要是民夫,但朔风城里,应该要死不少吧?”一位将军提出了自己的质疑,“怎么感觉顽抗之力,不减先前。” “肯定是死了不少的,就不清楚还剩多少能战的人。”有人附和道。 “有农夫说,附近的草药都被虞军全部收割了,魏忤生是早就料到会有疟疾吗?” “盛夏,还是围城,最常见的就是疟疾。”陈行解释道,“不算料到,只是说防备的很充足。这种行为,像是那个宋时安会做的。” “芈将军和萧群有过几次交手,双方各折损了几百人,一直都没有打起来。”有人建议道,“陛下,要不我们先打萧群?依旧是照武威故事,对朔风围而不打。” 众人,全部都看向双手交叉握着,撑着下巴,低头沉思的皇帝。 半晌后,他抬起了头,提醒道:“风里的水汽,越来越冷了。” 这句话,让这里的气氛也变得更冷了。 齐国最北,靠近匈奴的城,半个月后可能就要下雪了。 而这朔风,顶多也就两个多月入冬了。 现在赤水河对岸的朔郡,几乎被全部吃空了。 基本上都是依赖齐国远道而来的补给。 虽然朔郡产了整个凉州一半的粮,但这可是十几万大军,用半个郡就能供给,那战争也太容易了。 等到降雪了,补给的难度会难不止五倍,原本的运输,差不多是十之存五,现在就是十之存一。 而一直打到冬季,也意味着姬渊在北凉打了满满一年。 国力,已然拼到了极限。 所以,不像是武威那时候了。 现在只有两个选择,打,退。 打里面,也只有两个选择。 放弃朔风打萧群和两支从属的州兵。 继续分出少量兵力牵扯,专心打朔风。 一心两意的资本没有了。 姬渊在纠结的,是一个问题。 惨胜拿下整个北凉谷地,然后再积蓄三年,是否划算。 但这个问题,于他而言,其实没有纠结的必要。 最赚的是什么时候? 拿下武威,就此收兵,然后在河北岸屯田屯兵,静待时变,比如魏烨死了这种,再找机会拿下另一半朔郡。 而现在,他已经加码加码加到不能回头。 最亏的,就是中途放弃。 “天晴后再攻。”姬渊最终决定道,“派个使者过去打探一下。” ……… 齐军休息了,虞军也获得了宝贵的休息时间。 军营中,逼仄、昏暗的裨将大堂里,魏忤生坐在位上,他身旁站着守卫的心月,麾下的则是这里的主要将领文官,都席地而坐。 冉进,朱青,秦廓,王大龙,政通,三个主力营将军,一个先锋猛将,还有一个主管治军的主簿。 就在这时,宋时安走了进来。 而后,顺手就将坐在地上的秦廓手里的半块饼拿了过去,吃了起来。 “你他娘的,要吃自己找伙头拿去!”秦廓对他蹬了一脚。 宋时安则是像死狗一样的直接躺在秦廓的旁边,啃起了饼。 众人也是看着疲惫的他,充满了感激。 作为将军,很少有时候,能够打这么舒服的仗。 很少,能够全心全意的把心思放在杀敌上,什么都不用管。 连这里最高爵位,陈乡侯的冉进,也对宋时安有了不少的敬意。 这一仗倘若能赢,他绝对是首功,没有一丁点问题。 实至名归。 “诸位说。”政通开启了话题,“这场雨后,姬渊会不会就顺势退兵了?” 对此,皆激起了众人的兴趣。 “按理来说,他有潼门关和武威,就已经赚够了,收手也可以。”朱青道。 “是啊,大虞的屏障只剩下一条河了,他就算现在回去,也算是建了奇功。”冉进从兵法之道分析说,“于他而言,或静待时变,或养精蓄锐卷土再来,都是可以的。” “毕竟姬渊正值壮年。” 六皇子点头。 “那至少,有五成的可能会退。” 秦廓也支持这一仗可能就已然结束的观点。 然后,众人纷纷看向了宋时安。 期待他的想法。 直到他开口:“退的可能,是零成。” “啧。”秦廓咂舌的怼了他一下,抗议他的精确拆台。 “为何?”冉进对宋时安礼贤下士。 “因为,”宋时安看着悬梁,呢喃道,“他是姬渊。” 宋时安没有吹他。 虽然的确是一个超级棘手的对手,但并非就无可战胜了。 在宋时安看来,虞国的皇帝魏烨,和齐国的皇帝姬渊,两个人是同一种性格。 绝非庸弱。 现在,他俩被同一个人搞得加仓加加加到厌倦。 股价的微笑曲线还没出现,谁会先抛啊? 姬渊:我两个涨停板没跑,现在你让我清仓? “哼,就你懂姬渊。”秦廓对于先前宋时安让几百个人拿刀砍自己还是有意见的,所以习惯性的怼道。 “我懂姬渊,就像农民伯伯懂大米。” 两个人的斗嘴,让魏忤生等人都忍不住笑了。 军营里面的一些瞎扯淡就是绝境生活里,聊以自慰的调剂。 “那你这么懂他?你说说看,他现在不攻城,会干什么?”秦廓道。 “我怎么知道他会干什么?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宋时安吐槽完后,接着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我如果是他的话,反正没事干,就派个人来劝降……” 宋时安的话音未落,突然的,一名士卒进帐禀报:“殿下!姬渊派了个使者在城门下举着旄节求见!” “!” 听到这个,包括心月在内,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像是看妖人一样的盯着宋时安。 而他也眼睛一亮,不过对于猜中了姬渊行为这种事情毫不在意,看向了魏忤生,他突发奇想:“殿下,闲着也是闲着,我们犯个贱吧?” 众人,皆面露困惑。 ……… 被蒙着眼睛,齐使进到了魏忤生的大帐里。而后,被解开了黑色的布带。不过两旁是执戟的卫士,严格的控制着他的身位,以及视线,不许乱瞥。 当然,并非是看不见就打探不到情报了。 气味,声音,都能够透露一些重要的信息。 血腥味很淡,没有什么太明显的腐臭,这说明城中的后勤保障还未瘫痪,除了守城外,还有余力解决杂事。 一路上,传来的声音,也可以反映一些人口的密度。 而总结下来,他得出了一个不好的结论——朔风,似乎还能守好一会儿。 “你家陛下让你前来,是要说什么?”魏忤生随意的问。 “陛下是让我来劝降的。”特使回答道。 这句话,让营帐的卫士都露出了凶狠的神色,瞪向了他。 “劝降?” 而魏忤生依旧很松弛,指着自己,困惑的反问:“你来之前,没打听一下我父亲是谁吗?” “虞国皇帝。” “那天下,岂有投降的皇子!” 魏忤生怒而诘问。 “那除了战,我们还可以谈和。” 特使不想得罪,微笑着说道。 “谈和的条件是什么呢?”魏忤生问。 “我家陛下愿意全军后退十里,让魏将军率军民出城,将朔风腾空。”特使道,“但将军需要先签和谈书。” “这是和谈吗?那我的朔郡,岂不是全丢了?” “但大军得以保全。” 使者身上,依旧是带着自信的气势。 “那就请你回去吧,本殿下,不接受这样的和谈。”魏忤生不屑的摆了下手。 “魏将军,也可以说出您的要求么。”使者作出谦逊道,“谈,都是可以谈的。” “那我的和谈条件就是,赤水河北岸归你家皇帝,你们退军,本殿下保证不出城追击。”魏忤生道。 “可这北边,本就已经为我们所有……” “那是我大虞的土,现在我保证不去掠,这不就是和谈吗?” 魏忤生这天真的话,把使者说的有点想笑。 正准备开口回应时,帐外突然传来声音:“殿下,北燕……” 话音未落,魏忤生便呵斥道:“我正与齐使洽谈,不知道吗!” “……是!” 连忙的,士卒退走。 而使者,则是心头一紧。但竭尽全力的,表现出正常来,生怕展露出什么违和的反应,以便招致杀生之祸。 “那折中的法子,你家陛下有吗?”魏忤生问。 强行镇定的,他流畅的接话道:“将军有的,我家陛下还有另外三种方案。” 二人的谈话,继续进行。 这位专业的使者,不辱使命的,用感知打探到了这城中的状况,并且跟魏忤生扯了一堆毫无意义的乱七八糟后,活着回到了齐军的大帐里,迅速将乱入的‘北燕’使者,全都汇报给了姬渊。 “难道这辽东的康逊要袭击我们?” “丞相刚给他送去了金银,他允诺不会出兵干涉的。” “可这康贼本就两面三刀,还向伪虞称臣,见我军越来越势大,也坐立不安了吧。” “他要是敢这个时候袭击,来年必将踏平他的襄城!” “可是现在如果他来捣乱,堵住潼门关到我齐的要扼,我们可能会被困在这北凉谷地……” “假的。” 就在将领们认真分析之时,姬渊干脆的两个字,拆穿了魏忤生使的这一套虚张声势。 倒不是说北燕国的使者进不了城。 大雨时,齐军都回营了。 北燕国在这里有些探子间谍,乔装成农夫,夜里偷偷请求进城,也是有可能的。 进城是可能的,但真的进城,绝不可能。 提起这个人,姬渊便露出轻蔑:“康逊,他敢吗?” 的确,他不敢。 哪怕向虞国称臣了,但与齐国的交际中,每次都是非常亲切的向姬渊问以陛下安康。 天下四国之中,齐国和虞国才是正经国家。 南越搞部落冲突,那个所谓皇帝就是个大酋长。 北燕国这边,又苦又寒,全民皆兵,加上地势好得一批,有长城阻挡,没人想去打他。 相反,北燕这几年还对大虞懈怠了,反倒是更惧怕姬渊。 “诚然,他对陛下的畏惧还是很深的。”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康逊不敢。 但姬渊,却一点儿都没有因为这件事情不可能,所谓的北燕使者肯定是假的而安心。 为什么? 这玩意就算常理思考下,一定是假的。 但万一是真的呢? 非常的危险。 最终,姬渊皱着眉头,道:“大军继续修整,派八百里加急回齐,确定康逊边军布置。” 就这样,天晴了。 之后,又过了三日。 打探的骑兵,回来了,并带来确信的消息:“陛下,北燕军没有任何动静,全都在各自关隘驻扎。” ……… 大雨三日,天晴三日。 朔风久违的,连歇了六日。 不过城外的城防还是没来得及修补,因为天晴后,便有军队围而不攻。 休息,是两边都休了。 但利好朔风在哪? 又拖了六天。 “没想到你这计策,还真的能够唬住姬渊,让他停止攻城足足三天。” 魏忤生对宋时安的‘犯贱’,十分的满意。 “肯定是没唬住的,以姬渊之智,他绝对不信。”宋时安解释道,“但没办法,北燕这个时候要是搅和进来,会让他十分的头疼。哪怕果决如他,也不得不派人回去求证一下。” 魏忤生好奇道:“如若求证后,会如何?” “那这就简单了。” 宋时安,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我们要遭老罪咯。” 第107章-太较真了 宋时安这事,姬渊倒也并没有很生气。 无非就是采取了第一天级别的攻势,还运用了蚁附战术,让所有的大虞民夫顶在前面开道,并立下三天之内屠城的目标罢了。 大人,怎么会跟孩子置气? 这些天的猛攻,已然让这座城池摇摇欲坠。 四座城门上的鼓楼,全部都被投石车日积月累的精准轰炸,摧毁为废墟。 壕沟,至少填出了二十条沙路。 薄而脆的城墙,也在投石车的固定打击下,硬生生的砸出了三个缺口。 不过并非是整个把城墙贯穿,而是干出了一个斜坡,要不是设置了鹿角(削尖的树枝或树干制成的防御措施),齐国的骑兵甚至能直接冲上城头来。 而这三个缺口,全部都在城北这一面。 所以姬渊的攻击重心,也在这一面。 因为几乎每天都能有数百人攻上城头,所以虞军的主力,也在北面城墙。 近七成能战士兵,全都顶上去厮杀。 战术地位全在北面,南面就稍显空虚了。 攻城车,踏着用铁盾铺在沙袋上的桥,扛着城头上的落石,金汤,油,火,对着城门肉蛋葱鸡…… 近三次,撞烂了南门。 吸取上一次的教训,齐军并没有盲目的朝着里面填人。 而是用无数士兵推着攻城车,将其往瓮城对面的城门攻去…… 两道门若被穿透了,那齐军便可长驱直入了。 因此,瓮城城上的士兵,全部朝着被拱卫的攻城车射箭,扔火把。 每走一步,就有几人死于推进。 齐军就像是接力托举一样,为的就是让攻城车抵达最后一道屏障…… 然而,在只接近二十步的时候,大门突然,在一声厚重沉闷的‘吱拉——’下,缓缓打开。 惯性下,尖锥形的攻城槌继续冲刺。 于是,丝滑的从正开的大门中的空档进入…… 推攻城车的士兵,集体懵逼。 而在他们对面,是一百名具装骑兵。 每个人,都手持着的大马刀。 这是琅琊带来的一百套马铠组建的重骑兵。 一个大县,全县的百姓,要一整年不吃不喝,才能够供养起这一百人。 而他们,在短兵交接的战场上,就是死神。 一声怒吼,一百名重甲骑兵朝着瓮城杀去。 与此同时,姬渊的大军又从城外冲杀进来。 两股势力,在翁城里,激烈的碰撞。 半个时辰不到,姬渊以折损三千六百步兵为代价,惨烈的换掉了一百名大虞重骑兵。 瓮城里,重骑的铠甲全部被砍烂,刀锋砍卷,断裂的马腿到处都是…… 而因为瓮城里的血战,并且持续的往南门增兵,虞军重新的夺回了主动权。 洞开的沉重大门,也在十数人的推动下,缓缓的闭合…… 就在这时,十几名齐国轻骑兵朝着门口飞驰而来。 其中八骑趁着空隙,钻进了城。 还有两骑,轰隆的撞在了恰好闭合的城门上,马首裂开,坐骑当场暴毙。 “别让他们放火!” 这八骑,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支火把,马上还有几只备用、没点燃的火把。 进城后,什么事情都不干,用火源点燃一支火把后,高高的就抛向了民房屋顶上,然后继续策马,继续放火。 大虞的轻骑兵,只能紧追在后面射箭。 好一会儿,总算是将所有的入侵者都一一消灭。 可被点着的房屋,有十几座。 虽然第一时间,去用沙子扑灭了其中火势较慢的几座,但因为那些骑兵分散放火,六座房,逐渐被火势所吞噬。 火一烧,肯定就是连着一片的烧。 好在的是,古人早就想过了木建筑发生火灾后,火势蔓延会无法阻止。 里坊制,将部分的住宅区域,建立围墙,外面是巷道隔开,类似于小区。 就算是火势巨大,同时还有风,顶多也就烧这一块地方。 因此,朔风城内,四百五十余座房屋被焚毁。 加上先前拆除用以烧柴的房屋,整个朔风里,已经没了三分之一。 城池,也变得破破烂烂,千疮百孔。 猛攻的第二日晚上,齐军收兵后,朔风领导层,坐在城墙背面的地上,脸上写尽了疲惫。 包括心月,也因为在城里护卫着魏忤生,砍了四个人,一脖子的血。 宋时安走了过来,伸手去拿秦廓的饼。 秦廓直接就扭开:“一边去。” 这时,魏忤生浅浅一笑,将自己手上那块递给了宋时安。 他也没客气,接过后,坐在了地上,啃起了饼,并吐槽道:“我发现姬渊这人,真的特较真儿。” “你脸上这是什么?”顺着火光,朱青眯看到了宋时安脸上,一块块的焦黑。 “救火搞的吧。”宋时安并不在意,用手袖擦了擦。 袖子,一下子就污了。 脸上的黑,也被抹匀了。 心月忍不住笑了出来,但笑的那一刻,顺势衔接咳嗽的掩饰,维持她的高冷。 “两天,我们能战的士兵就死伤了三千人,快要不到五千了。百姓民夫统计不了,估计也不少,现在朔风里能喘气的,算上孩童,可能就两万两千左右。”政通说道,“一半人啊,死了足足一半人。从来,没有这么惨烈过。” “这可比一开头猛多了。”王大龙说道,“要是这样的攻势再来三天,那朔风的活人,可就没几个了。” “三天?”宋时安笑了,“就明天再打一天,姬渊都受不了。” “他们的损失肯定是更大的。”政通说,“虽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用的朔郡人,但总算是,他们能用的人。” 这个时候纠结死的是哪边人,没有意义。 北朔郡的人口资源,那也是姬渊花代价获得的。 你以为他对本国的民众就多好了吗? 战争,不是过家家。 “要让萧群将军驰援吗?这个时候,消息应该放的出去。”秦廓询问。 众人都觉得,这多少能够喘一下气。 但这就跟打团一样。 你家上单回来了,对面上单也得回来。 要是这一团打输了,那就是团灭。 “时安。”而在众人思索之时,魏忤生看向了他,相当平静的说道,“你来决定。” 这一仗,是他要打的。 能够打出这些成果,也主要是靠他。 都到这一步了,要完全信任他。 “萧群将军很好,但我不习惯把命交在别人手上。” 神情肃然的,宋时安语气坚定道:“我想,继续跟姬渊耗。” ……… “陛下,伤亡太大了,伤亡太大了……” 拿着各营统计出来的伤亡簿,陈行的手都在颤抖,是真的害怕了。 “朕知道。” 坐在草地上,姬渊双手缓缓握拳,又缓缓打开。 没有人比他的压力更大。 但他也清楚,是相对的。 自己压力大,朔风的压力不大吗? “宋时安有何特征?” 姬渊看向陈行,问道。 陈行虽然不解,但还是说道:“据说,身高八尺,容貌相当英俊。” “嗯。” 姬渊点了点头,在思忖过后,决定道:“试试,能不能把他杀了。” …… 第三日,也是姬渊宣布要克城的最后一日。 依旧是在北面的缺口处强攻。 无数人,涌上了城墙上。 但不一样的是,上去后,不少人目的明确的朝着阶梯冲去,要下城,进城。 大概在登城的每一百人,就有十人进了城。 原本他们以为是冲着城内的六殿下去的,所以精锐重步兵,围绕在他的周围,防止枭首行动。 但这些人一进城就扩散开来,朝着城内的深巷里钻去。 “这是何意!” 魏忤生此时身着全甲,手上还握着长戈,十分警惕的问道。 旁人都不知,纷纷摇头。 虞军主要兵力都在城头,但城里也有能战的人,区区这么些漏网之鱼,完全的脱离大军,在里面是掀起不了什么风浪的。 难道又是放火吗? 可是他们手上也没有带火把,又不是骑兵,想要成功的纵火,谈何容易。 “这感觉……”心月突然心口一紧,“就像是,要进城杀人!” “难道是冲着时安去的?” 魏忤生很快的反应过来。 但双方兵力差距悬殊,不可能让人去追这些溜进来的人。 于是,他迅速决断道:“守住城墙,不要再放人进去了!” 只要放进去的敌人越少,但城里的百姓,和宋时安就越安全。 为此,魏忤生甚至亲自用长戈捅死了两个齐卒。 ……… 现在的城里,就像是第四次忍界大战的木叶村。 中高端战力,基本上都不在。 就一帮子妇孺和孩童,还有一些年迈的民夫。 唯独有作战力的,就是宋时安能使用的几十名官吏。 但他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用在保护自己上面。 身边,仅有一个三狗。 跟往常一样,他亲自调度着后勤,帮忙转移伤员。 突然的,他在远处,看到了三个手持长矛的齐军。 我超,怎么都到这来了?! 宋时安惊讶中,拔出了配剑。 远处那三人,也在看到一个很高,很英俊的人后,全部都紧握着长矛,朝着宋时安冲了过来:“他就是宋时安!” “堂尊,在我身后!” 旋即的,三狗挡在宋时安的面前,将背后的弓箭取下,拉满弦,在一人只剩三十步距离时,放出一箭。 瞬间,穿透了一人的头颅。 但接下来的两人脚步一刻不停,继续冲杀。 丝毫不乱的,他拿起第二根箭,搭住弦,瞄准,顺发。 嗖! 劲矢穿颅,又倒一个。 他刚准备拿第三只箭,但最后一人离自己只剩十步不到。 干脆的,他扔掉了弓,将腰间之刀拔出。 长戈顶端是一个枪头。 齐兵用力一刺,三狗极限躲闪,尖枪从他身旁而过。 见没刺中,对方转动戈身,锋利的镰朝着三狗后背,往回一拽。 而三狗大力的将刀挡住侧边的戈身,迎面爆冲,在近身后,一刀斩断了那人的脖子。 在死前,那回拽的镰,都没能碰到三狗的后背。 以短打长,无伤三杀。 杀完后,他便赶紧将地上的弓拾起,左右张望后,拽着宋时安:“可能还有人!堂尊,我们躲一下!” “行的。” 宋时安一点也不拖沓的撤离,不过在途中,他忍不住的看向了三狗:“你小子这么猛,怎么还是个普通士兵啊?” 是不是部队打压啊? “堂尊,三狗虽无职务,但也不算是普通士兵。” 三狗抽空的,对他解释道:“标下,是朱校尉的马弁。” 第108章 -赢 朔风和武威,虽然是北凉最重要的两座城。 但二者的差别,极大。 就像是能源之城和时光之城。 要拿能源之城,是因为这座城战略意义巨大。 要拿时光之城,纯粹是因为机车族就剩下这座城了。 低矮且脆弱的城墙,就意味着在柱塔,壕沟,城楼,城门,瓮城都失效之后,剩下的就只有血拼了。 南门跟北门的城门都被撞烂了,所以虞军直接用石头封上堵住,将这个破绽,同样也是战术抵抗的空间给ban掉。 现在攻城,已经演变成了彼此的放箭压制和放箭掩护,以及登城互砍。 作为后勤补给,城池管理者,宋时安肯定不会亲自杀敌,但也不会龟缩在城中躲着,一定会亲自在街道上指挥全局,所以姬渊想着碰碰运气,能不能直接把他杀了。 而没能做到碰面就杀,让他有了警惕心,那后续再想杀就不可能了。 趁机入城的那些士兵,也在宋时安和全城百姓的搜捕追杀下,花了一天的时间,全部杀完。 当然,有可能某些龟在了暗处,但无所谓。 没有人有那么强的信念感,活着的意义就是完成皇帝的命令。 在古代,如若没人督战,每次打仗都要跑掉九成八的士兵。 剩下没跑的不是忠诚,是因为剩下的是军官。 而得知道宋时安没事,心月和魏忤生也彻底放心下来。 朱青其实不太担心。 收了他父亲那一只纯金的卧虎,他肯定也要做一点事情。 将自己的马弁送给宋时安,就是他能做的。 三狗虽然看着年轻,有点精瘦,但已经打了十几仗,在他这麾下一千禁军里,单兵作战能力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 尤其是那一手射技,相当精湛。 那小子手稳的可怕,只要敌人不杀到他的面前,他就能果决的射出一箭。 而在夜晚的城下篝火边见到了朱青后,宋时安也是微微点首,表达谢意。 不知道他收了老宋多少钱,但将心腹马弁让给自己,说明他是真的当个事办了。 “三天没下城,姬渊会退吗?”秦廓问道。 “但这样的攻势,不可能再有了。”朱青说,“为了守城,我们连重骑这种金贵东西都拿出来了,他再‘不痛不痒’就真的过分了。” “还是要做好巷战的准备。”王大龙说道,“这朔风,已经风雨飘渺了。” “那时安,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魏忤生对他说道,“没有你,这人心会散的。” 一旦战损达到两成,一支军队就有可能成建制崩溃。 而百姓的纪律性更低,基本上全靠政令和强权,再加上姬渊‘屠’过城,断了他们的后路。 但死了一半的人,竟然还没有生一起民变,简直可以说是奇迹。 理由,大家都知道。 心月,比大家知道的更真切。 那一日,在狂风骤雨里的身影,已经赢得了民心。 在古代,让老百姓感恩戴德其实很简单——当官的,稍微的把他们当成人就够了。 “有三狗在,我很安全。”宋时安点了点头,未有一丝的恐惧,“哪怕我真的死了,也无所谓了。” 这句话,让众人一齐的看向了他。 宋时安,露出稍许松弛的浅笑:“其实,已经赢了。” ……… 齐军主帅大帐里,姬渊一个人坐在位上。 陈行进来后,小声的开口道:“陛下。” “嗯。” 姬渊十分的平静,表情没有任何的波澜。 朔风打不下来了。 不是说剩下的时间不够。 相反,距离入冬可能还有一个多月。 只是军心,达到了低谷。 放出三日内屠城的豪言,好处是,给士兵一个期待。 皇帝都说了,这三天内拼了命就能拿下朔风。 拿下了,就不必再送死了。 坏处是,如若没能拿下,于士兵而言,他的未来虚无缥缈,只有漫无止境的死亡。 所有人的血都会流干。 朔风,坐落在了红壤之上。 五星上将麦克阿瑟曾经说过:孩子们,圣诞节之前就能回家。 这话还真是他说的。 而圣诞,也就成了美军一个士气的转折点。 此刻的齐军,原本就不高涨的士气,直接跌落了低谷。 “陛下,朔风现在就算拿下,也是废墟一座。” 陈行看出了姬渊的犹豫,便顺势的说道。 “朕知道。”姬渊也看向了他,道,“朔风就算拿下,也没有驻扎屯兵的意义。” “那陛下是想?”陈行不解道。 “魏忤生和宋时安这俩人,一定得死在朔风。” 姬渊现在只有这一个目的。 他虽然有雄心壮志,但并不狂妄自大。 有简单的统一之路,他肯定要走。 哪怕他并不觉得,这俩人就真的是自己的对手了。 魏忤生和宋时安死在朔风。 虞国民心动荡。 魏烨已然年迈,必须要尽快做拥立储君的决定。 晋吴二王相争,只需静待魏烨驾崩的那一刻,挥师南下。 不说毕其功于一役,至少能征服一大片疆土。 只要两国的国势均衡了。 不管是那个晋王,还是吴王,谁能是自己的对手? “只要杀了这两个主战派,那虞民,就会对朕恐惧一辈子!” 姬渊,怒了。 他这一战想打断的,就是虞国的脊梁。 陈行也懂了。 皇帝,还要打。 “让东边的黄琳,有秩序的从乌垒缓撤。”姬渊道。 “遵命。”陈行回应,但面露出疑惑之色。 “然后,点一千轻骑。” 眼神坚毅的,姬渊决定道:“朕亲自迂回,袭击伪虞援军。” ……… “哎呀!真是愚蠢!” 军机室里,得到情报的赵烈,恨得牙痒痒。 皇帝和离国公心情也有点沉重。 前方,又打败仗了。 但是,这个败仗不是朔风打的。 在放出豪言三日屠城却未克朔风后,齐军停止了攻城。 全军,都在整备。 并且,分批次的悄然后退。 同时,在东边的黄琳部,也撤出了乌垒,有秩序的收缩,并且用主力断后,防止虞军袭扰。 根据所见的信息,从奇牙谷入北凉的那一支援军主将,得出了一个结论——齐军要退了。 因此,他征集牲畜,带着粮食被服,从大营开拔,呈行军的队形,去与朔风与魏忤生合军一处。 而他们刚完全离寨,突然的,不知道从哪杀出的一千轻骑兵迂回,痛击中军,打着姬渊的大旗,瞬间就将这支军队击溃。 枭首三千,剩下的七千多残兵只能狼狈的溃逃回营。 姬渊,也筑起了京观。 “就算是撤退,等姬渊完全走了,过河了,再去和六殿下合军有何不可呢?非要,急于这一时吗?” 赵烈气得已经有点恨了。 “这个想法,朕懂。” 这时,皇帝开口解释道:“忤生守下了朔风,得如此天功。而援军主将一箭未发,觉得寸功未立,便想做第一个汇合的,带着粮食辎重前去讨好忤生。” 他这一说,两位勋贵都叹息了一口气。 这大虞的酒囊饭袋,实在是太多了。 “一场仗打完了,胜了,急忙的跑过去帮忙扫地造饭,这就能蹭到功劳了?这大虞的功,何时如此好得?” 赵烈在说完这番话后,突然的愣了一下。 这大虞的功劳,还真是这么好得。 并且,还是从勋贵子弟开始的。 仗不需要他们打,只需要打完时在场,多少有一点关系,就能分到一定的功劳,然后一路高升。 “有了这一仗的胜利,挽回了些许的军心。”离国公猜到了姬渊的心思,“他是非要把这朔风拿下了。” “这样的城,能够坚持三个多月。”援军的无能,让赵烈对朔风的坚韧,都有了一丝的敬意,“六皇子,可叹啊。” “你也在恭维了。”皇帝笑了笑,“那朔风,是他守下的吗?” “臣,臣并非恭维。”赵烈有些难为情道,“此战,六皇子殿下着实重要。” “是,没有他,也没有宋时安。”皇帝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而且,就应当如此。 臣下的功劳,怎么能够盖过皇子呢? 这是普世的真理。 但如果作为皇帝,不能真的这么想。 真要把宋时安给有意忽略,但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你魏家自己玩吧。 “原本以为这一仗,死十万人就是上限了。”离国公预测道,“姬渊若还不退,伤亡可能会逼近十二万。” “他这十万大军,可能要折损三万五,甚至说快要四万。”赵烈不禁的,有了一丝的期待,“赵湘挖的坑,被朔风填上了。” “城还没有守下来呢。” 皇帝委婉提醒别开香槟,接着抬起来头,仿佛看到了北凉的天:“这雪,早些降下吧。” ……… “这姬渊真的是废物!”孙恒被气得怒而捶桌,“从未领兵的六殿下,还有一个书生宋时安,这都拿不下吗?” “那赵湘,那韩远,就不是姬渊击败的吗?”孙琰瞥了他一眼,警告道,“你该清醒的认识,宋时安绝不是泛泛之辈。” “他既不是泛泛之辈,那让这种人回了盛安……”孙恒不安道,“我等,要不得安宁啊。” 孙琰摇了摇头,而后祈愿道:“这寒霜,晚些降下吧。” 109章-赢2 大理寺诏狱。 一间空荡的监狱里,宋靖盘坐在其中,心情平静。 下狱以来的四个多月,期间他被问话多次,但跟审问完全搭不上关系,每一次基本上都只是提问,回答,确认,追问,给他造成的压迫感,甚至都没有尚书台年终述职时大。 就更别谈用刑了。 很显然,这是不符合流程的。 但外面的情况他又没办法得知,因此只能够猜测,某些强大的,远超于他的能量,正在朝堂之上、之下角力。 当然不是他的岳父崔氏。 虽贵为京都五望,可并非是顶级世家,在这种事件上,是插不了手的。 难道是皇子下场了? 可晋王明显属于是偏向世家那一边的,就算不会针对自己,也不至于在这种极其敏感的事态上与百官做对。 难不成,是吴王? 晋吴党争,要以此事为引子吗? 他不能确定。 但有一点,他确定。 那就是在朔风的宋时安,至少八百里加急回传的军情里,还是活着的。 不然,自己就要开始审了。 竟真的能够和那个姬渊,周旋如此之久吗? 就在这时,几名大理寺官员,似乎是陪同着某位尊贵的大人,来到了诏狱门口。 宋靖抬起头,便认出来了,是大理寺少卿汪辰,正二品。 “汪大人。” 宋靖准备起身。 “不用,宋府君不用起身。” 汪辰笑盈盈的回应他后,让旁人打开了诏狱的门。 接着,走到里面后,也直接在宋靖面前席地而坐。 按理来说,哪怕是少卿亲自问话,也应当在里面设一把椅子。 他坐椅子,宋靖坐地上。 毕竟现在,他还算是‘罪臣’。 可这般的亲昵和礼遇,过于反常了。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代理九卿。 哪怕正式官职是少卿,可职权,也是要高出宋靖不少的。 某些正二品的含金量,非常之高。 在九卿之中,虽同一品级,但亦有高低。 奉常,典客,司农这些,就相当于现代体制里的农业局,科技局,环保局等等,自然没办法和公安局、财政局比较。 这就涉及到一个职务含权量了。 大理寺卿在九卿里,属于上五卿。 而某些上五卿的二把手权力,比下位卿的***还要高。 汪辰现在这个年龄,又在大理寺代大理寺卿,基本上可以说半步一品。 既然半步一品的话,那宋靖就和他,远得很了。 “汪大人,这地上凉,您还是起来吧。”宋靖关心道。 听到这个,汪辰连忙的对身后人说道:“快去,拿一把椅子来。” 很快,就有人拿来椅子,放在了诏狱里。 汪辰起身,伸出手,笑着道:“宋府君,请坐吧。” “这,当然是您来坐啊。”宋靖作出为难。 “我这坐了一天,就想站站。”汪辰搀扶着宋靖,坚持的说道,“哎呀,就别与我客气了,请坐吧。” “这……” 宋靖相当的纠结,但还是勉强的坐下了。 其余跟随而来的官员,也都悄然的退下。 “这诏狱啊,真是又阴又冷,宋府君你受苦了。”汪辰寒暄道。 “汪大人说笑了。”宋靖打趣道,“这坐牢,哪有享福的啊?” “宋府君勿怪,我呀,也只公事公办,一切都按照虞律来。”汪辰解释的时候,还悄悄的举例道,“哪怕国公来这里,也只能一日两餐饭,一床被,搞不了特殊的。” 他还真的没有乱说。 现在于扬州驻军震慑孙佗的章平国公,先前就因为太子案的牵连,坐过月余的诏狱,当时还任六品官的汪辰就见证过,所以说出这种话,也算是一种免责申明。 “靖已经很受汪大人的照顾了。”宋靖感恩的说道,“在这诏狱,既没受刑,又没遭受虐待,不像旁人,从这大理寺出去,哪怕能活着,也都脱了一层皮……” “宋府君,这事你还真是感激错人了。” 凑到他的身旁,压低声音的说道:“宋府君能不受刑,不受审,全是因为吴王殿下,亲自给我打了招呼。” 这个功劳,汪辰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敢争。 所以,必须说清楚。 “竟有这种事情?” 宋靖露出不可思议,并且十分的受宠若惊:“吴王殿下亲开金口只是为了下官…真的吗?” 到了这种级别,都是装糊涂的高手。 汪辰当然不可能直说,便含蓄的笑了笑:“宋府君要是冷了,累了,亦或者说饭菜不太合口,只管吩咐便可。我呀,就先告辞了。” 说着,他就准备离去。 突然的,宋靖叫住道:“汪大人可否给我透露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没有事情。” 汪辰停下脚步,而后缓缓转身,看向他,也露出由衷‘高兴’的微笑:“时安他,快要回来了。” ……… “太猛了!” 吴王府邸庭院里,赵毅重重的握着拳头,心情舒爽到极致:“四个多月,朔风那座城池,硬抗二十几万人,竟守了如此之久!” “果然,他去朔风就不是毫无准备。”叶长清对于宋时安这个男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了,“这力挽天倾的功劳他拿下后,他还想做什么?要怎么,去斗孙司徒?” “他要斗孙司徒的话……”吴王感到了一丝的棘手,“既为吴王党,岂不是也代表我们要斗孙司徒?” “殿下。”叶长清见他在这种事情上依然犹豫,忍不住露骨的说道,“要斗孙司徒的是陛下,您肯定也要斗啊。而且如果斗赢了,那啥就是您的了呀。” “不要口无遮拦。” 赵毅提醒叶长清。 “我说的是那啥。”叶长清不耐烦的反驳。 “谁不知道那啥,就是那啥啊。” “停停停。”吴王打断两人斗嘴,然后点了点头,“为了那啥,得去为父皇解忧。” 就像是那一日在母后寿辰时,他说的那样。 魏翊云想要夺嫡走的路线便是——替父解忧。 “那这城,就意味着已经守住了吗?”吴王问。 “基本上就是,但也不能完全确定。”赵毅说,“我估摸现在的朔风城,已经变成一个烂木桶了,城头被上了无数次,能够守住,纯粹是齐军已经半残,而朔风的守军,全靠意志力在坚持。说不定,巷战都打了好多次。” “那不会最后一点,出问题吧?” 吴王担忧的问。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已经下雪了啊。”叶长清也皱起了眉头,“要是运气好,甚至已经提前结束了。” 不该下雪的日子下了雪,那就是命运对勇士的馈赠。 该下雪的日子下了,那就是智慧和才能,堂堂正正的获得了胜利。 该下雪的日子不下,那就是纯纯霉逼,人算不如天算。 宋时安胜利的含金量是被拉高了,但风险也变大了。 在三人有些为朔风愤愤不平的时候,这时,一个圆脸的常服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意:“殿下,二位大人。” 贾贵豪,虽然算不上是吴王党的核心成员,目前的官职相对而言有些低,是盛安西都尉,但因为这个职务,对城内大大小小事情都掌握的很快,所以也给予了他能够入府的权利。 盛安的治安,由东南西北四个都尉主管。 相当于四位首都公安局分局的局长。 是盛安令下的几位重要官员。 “看你是笑着进来的,有什么好事吗?”吴王问。 “我给殿下,带来了一个人。”他窃喜的说道。 “什么人?”吴王问。 “殿下不是想要下雪吗?”贾贵豪有些神秘的说道,“我把神仙带来了。” “神仙?”赵毅露出困惑。 “他是山中道人,特别灵验,用符水就能治病,还能求雨求雪呢。”贾桂豪如数家珍道。 “胡闹!”听到这个,吴王反感的问道,“你让本殿下,去接触这些妖道?” “你也少去碰这些江湖方士。”赵毅提醒道,“若是让人留下口舌,说你要搞什么魇镇和巫蛊,也是给殿下带来麻烦。” 被训成这样,他老实的低下了头:“那殿下,我这就把他给请走……” “等下。” 吴王叫住了他。 “殿下?” 他停下脚步,面露困惑。 “你说这道人……”吴王不确定的问,“真的灵验吗?” “殿下,很灵的,我亲自试过,他连我姓名都算出来了。”贾贵豪信誓旦旦道。 “你是西都尉,他知道你姓名有什么奇怪的?” 叶长清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吴王,也表情微妙的看向了他。 一刻后, 山吴王府里香炉燃起,山中道人手持法器,在庭中跳起了大神。 吴王等三人就那般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皱着眉头观看。 三人身旁的贾贵豪则是虔诚的双手合十,一个劲的对着山中道人拜着…… ……… 朔风城,大半都已经是废墟。 在废墟之中的某个墙角,像是乞丐一样,灰头土脸,破破烂烂的宋时安,把头枕在一个沙袋上,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 “你妈了个哔的,雪雪不下,太阳还暖洋洋的……晒的竟然有些舒服。” 口吐芬芳的,宋时安有点心累了都。 手上拿着一个饼的心月,走到了他的旁边,将饼递给她后,也靠着墙,坐了下去。 她也成了一个灰姑娘,并且浑身都是血迹。 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静静的摆烂。 太累了,连开口都让人觉得浪费力气。 “下雨了吗?” 忽然的,心月道。 宋时安愣了一下,转过头。 便看到,她的鼻尖上,停留着一粒晶莹。 宋时安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将其抹下。 指尖,是稀碎的冰。 两个人,同步的抬起了头。 朔风的天空,下起了太阳雪。 第110章-退兵 雪,终于下了。 虽然是照去年稍晚了几天,但无所谓。 只要开始下,那冬季就来了。 宋时安长吁了一口气,而后闭上眼睛,脸上没有任何的喜悦,有的只是一种彻底的放松…… 坐在他身旁,刚才被这个男人突然摸了一下的心月,来不及费解,便被这稍晚,但也算如‘期’而至的雪,慢慢的放松下来。 期,期待的期。 而其他人,就不可能这么装逼了,全都将狂喜写在了脸上。 哪怕是写了联名弹劾信,在守城的时候,被当驴子一样使用,死了至少一半的豪族们,也纷纷喜极而泣。 再富贵的人,在经历过濒临死亡后,都会感受到生命的可贵。 而活下来之后,就应该想别的事情了。 “那我们还弹劾吗……” 一人忍不住的问道。 原本想的是,哪怕守下来了,也要恶这个宋时安。 奋力一击,将他的功劳抹除。 但全程经历守城,看到这朔风脚下的大地变成红壤,血腥充满空气后,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个功劳有多吓人。 这个功劳大的,让他们这些所谓豪族,显得简直就跟蝼蚁一样,卑微渺小! 而对宋时安的弹劾,简直就是愚蠢如猪的行为! 雪,逐渐的下大了。 坐在城墙上的魏忤生,铠甲上面的血污已然结成了印,身材也相比之前而言消瘦了一圈。如鹅毛的雪,飘在了他的红袍之上。释放的,他躺在了地上,大吼一声,将这二十年的压抑,全都发泄出来。 冉进,秦廓,朱青,王大龙等人,则是一起的来到他的面前,单膝下跪握拳:“我等,恭贺六殿下!” 唯一没有字,唯一不封王,与所有皇子相比都十分怪异的忤生。 今日,再没人能小瞧了! 而用手背随意从面前擦过,魏忤生起身,在这最后时刻也不松懈:“所有能战的士兵上城头,做好齐贼最后垂死挣扎的准备。” ……… 独自的,站在这座朔风城的正对面,双手握剑杵在地上,姬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雪,飘在了他的眉下。 “这大雪,可能还要两三日才完全降下。”看着他,陈行也有些不忍了,道,“这朔风已经守到了极限,要不再尝试最后一次?” 原本他早就有撤退的想法,可打到了后面,死伤如此惨重了,真的要离开,确实是让人有些不舍。 “你看那朔风,早就摇摇欲坠了。像是随时能够被踏平征服一样。”姬渊望向那残败的城池,平和的说道,“可哪一次,不是死灰又复燃?” 再给他们半个月,都未必能拿下来。 因为军心在那三日绞肉机般的大战之后,早就彻底凋敝。 想办法把宋时安杀一杀,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但人就是这样,会被幻想所蒙蔽。 连姬渊,也不例外。 “让河对岸的船只和接应军队准备好,左右翼的周牧黄琳不动,我大军先集结完毕,撤出朔风后,再同时收缩,不要漏出任何的破绽。” 姬渊命令道。 “是,陛下。” 陈行点了点头,接着也看向近在咫尺的朔风,呢喃道:“这宋时安,日后会成为我们的大敌啊。” ……… “竟然真的让这朔风城守下来了!” 罗庭船上的军官和文官们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滔天的功劳,更是让他们眼馋。 要是他们是这朔风城中的军官,岂不是也跟着飞黄腾达了? 不过不能当低级军官,不然有可能死在那一仗里。 不对,琅琊被带走的那一波人里,能够活下来的高级军官,岂不是能跟着拿一个好大的军功? 王大龙! “这姬渊纵横北凉,无人能敌,竟然折在了初次带兵的殿下手上。” “这一次,他可能至少伤亡了三四万精锐士兵吧。” “跟赵湘损失的差不多……” “不过丢了潼门关和武威还是很亏。” “能够守住这一半的朔郡,就已经是奇迹了。” 在其余人都议论纷纷时,罗庭并未参与。 与姬渊的这一仗,他梦寐以求。 但这些天对局势的观望,让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对手。 光是敢用这么点人,就将其余的援军牵扯住,已经是艺高人胆大了。 还敢假意的来一次撤退,抽空打一个胜仗补给军心。 老实说,留在自己手上的力量还不少,可罗庭依旧不敢在围城时,来一次‘军令有所不受’的一锤定音。 他已经原谅宋时安了。 哪怕会将整个凉州搅乱,宋时安也敢和姬渊来一次正面交手。 而自己却没有主动出击,来一次可能破坏守城的袭击。 “继续的清障,而后大军顺江而下,在结冰前,抵达朔风。”罗庭下令道,“向萧将军禀报,我部率先行动,逼迫姬渊早退。” ……… “罗将军向将军禀报,他水军已经先行,逼迫姬渊早退!” 得到这样一个军情后,军帐里的萧群站起了身:“我正好想要去调动他,既然先行了,那就方便了。” “将军这样动,会不会有危险?”一旁的参军提醒。 先前也是援军乱动,被姬渊杀了个回马枪。 “邀功和配合行动是两码事。”萧群直言道,“而且水师容易抽身,不易被袭击。” 说着,他也开始了自己的布置。 “分三部,左右布置少数兵力屏障侧翼,大军按照前,中,后三个部分,向前推进,迫使芈衡部后撤,朝姬渊靠拢收缩。” “这样做,是要追击吗?”参军问。 “不,不打了。” 萧群摇了摇头,解释道:“雪不知道还会下多大,姬渊想要快速脱身,就必须尽早撤离。那剩下的粮食、辎重、帐篷,还有些带不动的箭矢,只能够放弃,趁着雪没下起来焚烧销毁。” 姬渊想要从容的走,就必须孑然一身。 “在下明白了。”参军单手握拳,“将军英明。” “此战我有何功?” 萧群这个地位,贪这种不属于他的功劳太过于掉价了。而且,他对这功本就没有任何想法,道:“我们要全力的配合好六殿下和宋时安,协助收尾。” “还有很重要的收尾工作吗?”参军有些不解。 配合没问题,但为什么全力配合? 而早已看穿一切的萧群,笑道:“北凉的世家被一扫而空,这个时候,宋时安自然就要践行他的屯田大计了。” ……… 宋时安和魏忤生两个人在倒塌的城楼下,城墙上,双手扶在积了薄薄一层雪的壁上,欣赏着远处有序从营寨里出来的齐军。 “开春雪化了,在河南岸渡口处,建起三座营寨。两个辅营,屏障中间的大营,这为第一道屏障。”宋时安计划道,“所有被焚烧的坞垒全部清理出来,分开屯兵,这为第二道屏障。先前许诺过,战后能让那些家主入城,就一人留一座大房子吧,他们愿意住就住,不愿就算了。” “朔风呢?”魏忤生问,“要重建至少需要十万人。” “立朔风为朔郡新治所,让萧群将军派强力武将驻扎于此。十万人怕是不够,凉州至少要再迁来二十万人,重新建设谷地,与姬渊隔岸对峙。”宋时安说道,“当然,在水寨造好后,水师也得全都调过来。” 现在,至少有两年的时间来建设剩下的一半朔郡了。 或称,南朔郡。 “先前指赤水为誓,承诺原数返回给那些豪族的土地呢?”魏忤生问,“他们,可是还有一半人还活着呢。” “那肯定是都还啊。”宋时安理所当然的说,“不能够让殿下您的名誉受损。” “哦?” 魏忤生觉得宋时安这么为自己名誉考虑,有些不对劲。 “登记在册缴税的土地有多少,就还给他们多少。” “哈哈哈。”魏忤生抬起手指,这家伙,果然没让他失望,“这北凉,你是不打算再来了。” 这样骗,谁受得了? “有地契的田,那才是他们的。不然他们空口白话说自己有一万亩,难道还真给他们一万亩呀。”宋时安夜笑了。 “那依附他们的人口……”魏忤生说到一半,摆了摆手,改口道,“哦,那是大虞的子民,怎么就成他们的呢?” 这小魏,悟性是真的强。 “开春之后,就可以开始屯田了。”宋时安语气逐渐认真道,“不过,这些事情得交给其余的人干了。” 而这其余的人。 自然就是,他们‘自己人’。 忠诚于魏忤生的,要全部提拔起来。 全部都,走到人前。 让他们,提携玉龙为君死。 “全都退出来了啊……” 魏忤生,继续观察着齐军撤退。 突然,他发现齐军虽然都要撤退了,但在最前头,好像有一个人骑着马,独立于所有人之外。 “他是谁?”魏忤生惊讶道。 身旁旁边的秦廓,冉进,还有心月一起的过来。 “那是谁?”秦廓皱着眉头,认真观察,“是使者吗?有点模糊,看不清。” 冉进也看不清楚,问:“这是?” “姬渊。” 就在众人都困惑之时,宋时安平静的二字,让所有人当即怔住。 快要两里外,所有人的齐军,全都整齐的列成方阵,浩浩荡荡,无边无际。 唯独姬渊,一个人打马到了城池和军队中间。 他这是要做什么? “真是姬渊?能不能用床弩把他射死!”秦廓建议道。 “不行的。”也凑过来的朱青摇了摇头,“三百步开外,根本没有射中的可能性。” “他这是要,”既然宋时安说那是姬渊,冉进也猜到了,“见殿下。” “见殿下?”朱青和秦廓异口同声。 看着那人,魏忤生脸逐渐沉了下来:“那我去。” “殿下,不可。”作为亲卫,心月直接反对。 “是啊,可能有埋伏啊。”秦廓也劝说道,“而且见面的时候,他如若袭击殿下,也很危险。” “他贵为皇帝,至于要和我换命吗?”魏忤生执着要去。 见魏忤生有些拦不住,众人又看向了宋时安。 “时安,你说两句啊。”秦廓道。 于是,宋时安开口道:“是危险的。” “哎,你多说两句啊!”秦廓急了。 而宋时安,没有多说。 “我下城后,城门紧闭。” 没得到宋时安强烈的劝阻,魏忤生便更加坚决的,在众人反对下,转身下城。 看向他的背影,宋时安露出了有些欣慰的笑意。 小魏,王相峥嵘了啊。 ……… 虞国所有的士兵,全部都站在了城头北面。 齐国所有的士兵,都在姬渊身后。 原地打马着的姬渊,在风雪中岿然不动。 一名身着金鳞铠甲,没有戴盔,也没束冠,头发被绳束起的少年,腰间配剑,骑着马朝着他而来。 二人,就这般聚首。 然而刚一碰面,魏忤生胯下的马,就开始左右的踱步。 拽着缰绳的魏忤生,哪怕表情严肃无比,可姿态却相比起如泰山君临的姬渊而言,少了从容与气势。 姬渊看着魏忤生,感觉到了一些熟悉:“很像。” “你见过我父亲?” 魏忤生反问。 “见过。”姬渊道,“彼时的他和我,就像此时的我和你。” 得知道自己在被当成小孩轻蔑,魏忤生盯着他,语气坚决的开口道:“下一次见面,你我,攻守易形了!” 他胯下的马,也终于不动了。 两个人,完全的面对面了。 他的强硬,不再显得像孩童狂言。 姬渊凝视着瞳光都在用劲的魏忤生,道:“等你当上皇帝再说吧。” 语毕,二人勒马转身,背对远去。 第111章-结束 两个人的见面,见证的是还活着的十几万人。 在朔风城头上,每个人都踮着脚,想要一睹姬渊的风采。 同时,对姬渊亲自见了他们的六殿下,也感到一种油然而生的振奋。 “这姬渊是被我们六殿下打服了啊。” “那能不服吗?这么点兵力守住了这座小城,那谁来了都不行啊!” “没有宋大人也做不到。” “这一仗,要是没有六殿下,没有宋大人,没有我们,这齐贼不得打到中原去啊!” 姬渊是真的退了,跟先前假意退兵迂回袭击不同。 因为齐军营寨,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罗庭和萧群的逼迫,让他们什么都没办法带走,只能仓皇撤离。 在朔风活下来的人们,哪怕并没有什么晋升空间的平民百姓,也都为打赢了这样一件力挽狂澜的大仗,无比自豪。 “万岁!” 突然的,一个声音传来。 因为开了这个头,很快的,也有其它的声音开始附和。 魏忤生还没入城,所有的将士百姓,便整齐的呼喊道: ““万岁!!!”” 震耳欲聋,让大地都开始抖动。 秦廓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冉进也眉头皱了一下,这个敏感的行为,他也因为自己在场而害怕。 在古代,对皇帝的万岁是应该的。 打了胜仗,齐呼万岁,用以表达祝贺,以示有上天支持,这种行为也是有的。 当然,那一支军队的主将,肯定会感到惶恐,他一定不会立于人前,而是与士卒同在行伍,表明这庆祝对象并非是自己。 九族加起来有几个头啊,敢接受万岁?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现在的这人既不在行伍,也不是普通将领。 这是皇帝的亲儿子,六殿下! 而且,他正在回城的路上。 这一声声如海浪的万岁,把他都要吓退了。 “你是故意让殿下出城见姬渊的?”心月盯着宋时安,极其小声的询问道。 她忍不住的猜测,是不是连这一幕,都是他有意的? “我可说了这样做危险。”宋时安发表着免责申明,“不要乱讲哦心月。” 他现在直接叫心月的名字已经很熟练了。 当然,这不重要。 心月的猜测,是对的。 他宋时安,还真是这样想的。 现在的小魏,什么都不是。 姬渊作为一国之君,天下雄主,能够亲自见这样一个小卡拉米,这样的认可,他能错过吗? 这可比什么封个王的含金量,高出不知道多少多少。 自古,王不见王。 但能见王的,也只能是王。 甚至可以说,这是姬渊对小魏的强宣称,将他的声望,间接性的拉满。 姬渊很自信,自信到哪怕让小魏上位,他也无所谓。 同时,也有点狡猾。 在这样的时间节点,在所有人的关注下,在监军的目睹中,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也能达成最阳谋的挑拨离间。 可阳谋就阳谋,那怎呢?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可是,魏忤生有点慌了。 他想的只是不辱虞军英名,对方皇帝的都亲自邀请了自己却不敢去,那岂不是懦夫行径? 可现在,大军要把自己放在火架上烤啊! 抬起头,他有些害怕的看向了宋时安。 城上的其余人,也将视线放在宋时安上。 现在,他们对他已经无条件的信赖了。 所以,快做点什么能够控制局势,避免误会的补救啊! 就在核心将领等人都感到不安时,宋时安突然抬起手,握成拳,跟随着百姓高呼:“万岁!” 这一下,其余人看懵了。 但,魏忤生看懂了。 哪怕还没进城,面向众将士,他拔出了剑,指向落雪的天空,铿锵有力道:“万岁!” 他亲自开口后,士兵百姓的万岁,比之前,高亢了至少一倍。 监军也在庆祝声中,记载下来: 齐师败绩,引遁朔风,六皇子拔剑阵前,率兆庶三军振臂山呼,遥献凯捷于帝都圣阙,愿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还好有你在,不然刚才真的有些危险。” 进入城后,魏忤生快步的走着,心月跟随,身旁的宋时安也和他一起,并肩快行。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现在都在后怕。 他并非怯弱胆小,而是他清楚,自己很受父皇厌恶。 倘若是晋王二哥打赢的这一仗,众将士这般齐呼,陛下甚至还会很高兴。 而自己不同,哪怕拿了天大的功劳,他依旧得谨小慎微的做人。 要以此居功自傲,甚至还心领了这一声声‘万岁’,那就真的是离死不远了。 “殿下。”宋时安很平静的开口道,“你现在,应该对大虞为什么在边境州,每个都督都一定要设一位和他同品级的刺史,完全理解了吧。” “我先前就知道,是为了平衡。但现在才彻底领悟,到底为何。”魏忤生看向宋时安,依旧心有余悸,“武将,太可怕了。” 为什么要杀开国武将? 为什么,刘邦评价那些武将为功狗,而在之前,也有‘狡兔死,走狗烹’的说法。 文臣再有权势,他与皇权产生矛盾,也是在规则内的斡旋。 而要是跟武将有了矛盾,对方如若能带兵杀进帝都,宫里的蚯蚓都得对半开。 那为什么很少有武将造F夺取政权的例子呢? 这正说明了,开国君主都在全力提防。 武将如若有兵,就不能同时有粮。 有兵有粮,就要控制兵跟粮的数量。 倘若一个武将,有了兵权,有了粮食,甚至能够任免官员,那特么就是二级皇帝。 汉朝实际亡于废史立牧,相比起董卓李傕,刘焉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国贼。 “难道,这就是姬渊所想的?” 魏忤生怎么感觉自己有一点被欺负了,中了那人的套。 “他肯定这样想过,但见他,利大于弊。”宋时安道。 “利,在何处?”魏忤生问。 “殿下,赢得了最重要的民心。”宋时安答。 突然的,魏忤生停下了脚步,看着宋时安,眼神凌然的开口:“宋时安,我要民心做什么?” 这一句话,让心月都感觉到了恶寒。 站定在原地,看着二人。 殿下的这句话,就像是在问罪。 至少他对宋时安刚才那句话,有意见了。 而宋时安,没有丝毫悔改之意,甚至没有感到不安。 也看着魏忤生的眼睛。 二人似乎就这样‘对峙’起来。 我要民心做什么? 我就要你被民心所包裹! 比擅自调兵的九族之罪,更严重的九族,不,十族之罪要来了。 在这般对视大概十几秒后,魏忤生低下了头,抓着宋时安的手,紧紧握住,而后道:“时安,这话勿要再说了。” 宋时安没有说话。 “城外尸体还需掩埋,大量的兵器铠甲也要回收,我去做战场清扫。刚才已通告全城,县衙重新为县令治所。” 魏忤生做出了笑容,认可的说道:“现在,你才是重中之重。朔风以你轴,去做吧。” “是。” 宋时安对其点首。 “心月也跟着你吧,有事直接找我就行。” 魏忤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快步的离开。 而心月,看着表情依旧严肃的宋时安,问道:“生气了吗?” 宋时安被这一句话逗笑了,没再绷着脸:“我又不是小女孩,说话重一点就生气了。” 心月只是看着他。 “啊不,我没有瞧不起女孩的意思,生男生女一样好。”宋时安连忙迭甲。 “殿下跟你不一样。”心月望着他,解释道,“他不受陛下喜欢,也没有任何的支持。” 甚至可以这样说,宋时安这个唆使夺嫡的能臣,处境都要比魏忤生安全。 在未统一的时候,皇帝是渴望治世能臣的。 但是,一个他不喜欢的儿子,动了储君的心思,他只会加倍的厌恶。 “那又如何?”宋时安并不在意,“姬渊认可,我也认可,他就值得去争。” 这话让一向是没有太多忌讳的心月都感到害怕:“这种话,你不会也跟别人说吧?” “那怎么可能,我找死吗?”宋时安可没有傻逼到这种程度,“我不就和你跟殿下说了吗?” “跟殿下说是因为这是你的计划,那跟我说干什么?” 心月是真的害怕他的口无遮拦。 “你不要紧。” 宋时安转身,往县衙走去。 “因为我是殿下亲卫,所以你这样觉得吗?”心月问。 “那不是因为我们关系好吗。”宋时安随意道。 心月抿了抿嘴,不想说别的。 “放心,我有度的。”宋时安颇为从容的说道,“争不是赌,也不是逼。而是,做好自己。” “你有数就行。” 话题就这样结束,二人去到了县衙。 而一到,便看到还活着的朔风豪族,齐聚于门口。见到宋时安,一个个连忙的行礼,面露笑意。 “诸位在这里等着作甚?现在县衙正常运作,去大堂里说。” 宋时安笑了笑,也相当的和气。 其余人见他这样,心里的重担,一下子就放了下来。 看来,战后了他也还是想维护民心,以稳定为主。 能够保持冷静和克制,这个县令还行啊。 在宋时安的带领下,一行人进入了大堂里。 先前因为军情为第一要务,所以这里属于是临时将军府。 但现在,宋时安正式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权力和尊敬,要回流到文官手中了。 大堂里还没打扫,有些混乱,都落了灰尘。 宋时安走到了上面的案前,坐了下去。 见到众人站在面前,便笑道:“诸位,坐着说啊。” “啊啊,谢堂尊。” 最前面的一人笑着点了点头,而后缓缓坐在了一旁的位置上。 可刚一落坐,心月便将手搭在剑柄上,盯着他,眼神肃杀。 你还真坐啊? 第112章-荣光 只有最前头那一个人坐下了。 其余人在被宋时安笑着邀请的时候,都有些忐忑不安。 他们更没想到,还真有人敢坐。 而在宋时安眼眉微含那一刻,众人很快的,就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那个没脑子坐着的也急忙起身,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顺势的,他匍匐着给宋时安连磕几个响头:“小的没眼力见…小的知错了!” “看着我。” 宋时安冷峻开口。 那个磕头的连忙抬起头望向他,糊了一额头的血。 剩下的几个人,也都是战战兢兢,望向这个立了天功的男人。 “你们之中,有几人写了弹劾信?”宋时安问。 这个问题,把这些人吓得心脏都快要骤停,没一个人敢说。 “看来是都没写?”宋时安反问。 “在下写了!”很快,一个人回答道,“在下无知,在下愚蠢,在下就是那最奸最坏的畜生!” “小人也写了,小人知罪,都是受了那张…张温的胁迫啊!” “老朽我…再也不敢了,堂尊,求您放过老朽吧……” 顿时,就哀声一片。 每个人都在陈述自己的罪行。 不承认也没用,到时候是要查出来的。 所以这个时候还撒谎,是嫌弃宋时安的刀不够快吗? 这些声音,宋时安听得聒噪,并没有多么愉悦。 毕竟作为自己的对手,他们还不够格。 “我要像先前杀张温儿子一样,也要在你们之中,杀一儆百。” 宋时安抬起手指,朝着他们点了点:“我在你们的身上,看不到忠诚,看不到孝心。我必须要用杀罚,才能够让你们感觉到惭愧。” 这番话一说出来,他们全都开始打颤起来。 难道要随机的杀一个人来震慑其他人吗? 宋时安,凝视着他们。 下面的人,都快要碎掉了。 简直就是折磨。 而且他,好像每一个人都看到了。 “堂尊!我等有对您的忠心,我等也有孝心!”这时一人终于忍不住,语气虽然颤抖,但也能逻辑清楚的开口,“先前是我们犯了错,是我等不孝,虽万死也不足惜,但请堂尊,给我们改过的机会。” “你要如何改过?”宋时安问。 “弹劾书信可能已经发到了朝廷,我等也都签字留有血印了,收是收回不了……” 他像是掉到了冰窖里一样,说话时面部都在不停的抖动:“但是,我们可以去盛安,去朝廷请罪,自述我们是因为张公胁迫,要求我等服从,才写下那种东西,以此来诬告这样一位好堂尊啊!” 看着他,宋时安皮笑肉不笑。 “堂尊!我等愿意将所有的家眷,子女,全都留在朔风监狱。孤身的,前去盛安。”他坚决道,“一定,会将弹劾信收回。” “一定能吗?”宋时安问。 “这本就是我等犯的错,给堂尊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如若没能做到,您把我们家人全都杀了吧!”他忍痛的说道。 “你们,也都这么认为吗?”宋时安追问。 众人,皆老实巴交的连连点头。 缓缓的,宋时安站起身来:“你们城外的所有田亩,我将全部收回。你们的家丁佣户,也将归朝廷所有。家中青壮,悉数充军。女眷到年龄后朝廷会为婚配。知足否?” 众人不敢有片刻犹疑,叩首后,异口同声:“谢堂尊宽恕!” “该知足了,能够活着,就应该感激了。” 宋时安走下了台。 在从众人身边经过后,他们缓缓抬起头,爬转过身,望向要踏出大堂的宋时安。 忽然的,他停了一下。 众人完全想也没想,同步的对着宋时安的背影叩拜…… 心月早就知道了,宋时安从来都非良善。 他只需要开一个口子,就能够果决下去。 张公的儿子,就是一个很好的祭品。 “张公那里,要去一下吗?” 在离开时,心月好奇的问道。 “去他那里干嘛?”宋时安问。 “你先前与他争论过体面,还打了赌。”心月的乐趣并不在此,但她知道男人很好这一口,“现在不过去,看看他那懊悔求饶的嘴脸吗?” “心月你可把我看扁了,就连这些人,我都不想看到。” 对着小杂碎装逼,违背爽文之道。于宇智波小宋而言,张公现在也就是个中忍。因此,他将宽厚和大度都展现出来:“我跟过去的敌人,都已经和解了。” 心月明白了他的意思:“张公在因为叛国罪交于朝廷审判,满门抄斩之前,是见不到你了?” “是。” “你后面,要闯更大的祸了?” 心月有些微妙的看着他。 “怎么,你怕了?” “没有这种心情。” 心月并不觉得她有什么好怕的,反正自己也没有九族。 而且,有些人就该死。 不过在说完后,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是魏忤生的亲卫,宋时安闯祸了,自己为什么要怕? 他的九族,再怎么也算不到自己身上啊。 “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后,比起清算而言,重要的当然是庆祝。” 宋时安露出了笑容了,并对一名县衙的县吏吩咐道:“将城中所有的存酒都拿出来,明晚有用。” ……… 大战后,足足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将先前没有焚烧,填埋的阵亡虞卒,分了五十余大坑,合葬于朔风城池郊外,并立五十余墓碑。 同时,还把所有能用的虞甲和齐甲,全部都回收,稍做修复后,装备在了剩下的所有青壮男人身上,组建出了一支全甲的军队。 在古代,铠甲比士命还要昂贵得多。 缴获的铠甲,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 区分军队,主要是靠铠甲下统一的内衬,以及头盔。 而且在如此惨烈的大战结束后,能够留下的,那都是修罗炼狱里的恶鬼,这些人的战斗力,都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如此长久的实战,能够让新兵短期的成为老兵。 这,就是魏忤生宝贵的家底。 相比起晋吴等尊贵的王,小魏拥有他们都不具备的东西——出生入死的亲兵。 所以在第二日,完全的清除尸体,下葬立碑,姬渊大军也彻底远去后,朔风城开始了大庆。 当然,毕竟朔风位置过于重要,且离赤水河太近太近,还是有一半的士兵需要交替值岗的。 “你不去喝酒?” 入夜,冉进走到了正躺在地上摆烂的赵湘身旁,问道。 “我一介兵卒,你让我跟谁喝?”赵湘白了他一眼,“难道和那些泥腿子一起?” 跟韩远一样,他也是屡世公侯。 受不了这种屈辱。 哪怕自己被降职,一薅到底了,他还是荀候赵伦的儿子! 坐在他的身旁,冉进提醒道:“你最好别去惹那个宋时安。” “他父不过是盛安令,而我父可是荀候,我怕他?”赵湘坐起身,有些激动的反问道。 听到这里,冉进终于流露了反感,诘问道:“赵湘,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输了多大一仗?” “……” 这一句话,让赵湘直接怔住。 他当然知道,这一仗输的多大。 要是朔风没有顶住,整个北凉丢了,大虞就连一点的屏障都没有了。 因此,他才说出‘自刎归天’这种话,试图用苦肉计,博得皇帝的同情,留他一命。 “现在是输了。” 抬起手指着自己,赵湘辩解道:“我们可是勋贵啊,等到这件事情过去了,我再立一些军功,就能重新回到位置上的。军队,也会再还给我们。” “你脑子是真的坏了。” 冉进当即就无语了,索性道:“军队就那么大,六殿下拿了军功进场。那么,谁退场?” “……” 瞬间,赵湘被点醒了。 军队的总数不变,甚至还减少了。 既然有人要进场,那就一定得有退出。 而让出来位置的……就是赵家! 今时,不同往日了。 不像夏醇,打了一些败仗依旧能够职务不变。 因为换了他,也没人能接替,难不成放权给江南世家? 可现在,连姬渊都认可魏忤生了。 那么,所有人都是能替换的。 “你再不去巴结宋时安,连个偏将都混不到了。” 冉进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我们是勋贵啊,怎么能去巴结宋时安?”赵湘还是接受不了,但没办法像先前那么硬了,发愣的说道,“要么,也是他来拉拢我,我再为殿下那一党……” 就在这时,一名举着火把的骑兵,在城中通知道:“殿下有令,所有从盛安来的禁军,全部到县衙集合!” 听到这个,冉进笑了,看着可怜如小丑的赵湘:“拉拢你?那里,根本就没你的位置。” ……… 一名六品文官进入衙门后,对七品的宋时安汇报道:“宋大人,人员全部都清点出来了。原有的,再将城中其余的青壮整编后,大概有一支四千人的军队。其余的百姓加伤残不可用士兵,总数大概一万五千余人。” 总计,就是一万九千人。 这四个多月,朔风死了两万六千人。 姬渊那边,估摸着士兵有个三万五到四万之间,民夫死了应该有八万左右。 至少十四万人,且不算残兵。 他妈的,总共也就不到三十万人。 朔风之战,已是这天下近十年来,最惨烈的一次大仗了。 再算上潼门武威赵湘那三次战役,整个北凉之战,二十多万人丧命…… 真残酷啊。 “盛安来的禁军呢?”宋时安。 “哦对,总共还剩两百九十八人。” “嗯。”宋时安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他,“那大人就出去和士卒们喝酒庆祝吧,其余还在县衙里的县官县吏,也一起去。” “……”文官一愣,接着对宋时安行了一礼,“好的,宋大人。” 就这般,他带着‘其余人’退出去了。 整个县衙里,没有一个,除了禁军以外的人了。 前来的禁军,也全都在县衙里的各个空隙,席地而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虽然不知道来这里有啥事,但毕竟都是自己人,只是聊天就很有意思了。 “三狗,带一伙兄弟,将库中所有的酒都搬出去。” 宋时安下令。 “是!” 三狗遵命。 而宋时安,则是缓缓的从大堂里走出。 一进中庭,各个地方的两百余人,全部起身,单膝下跪,双手握拳。 面向宋时安,神情坚定。 原一千禁军,忠心的团结在小魏与宋大人身边,终会让大虞重新伟大。 一!心!会! 第113章-犒赏 在城中劳军完后,魏忤生在秦廓和朱青的陪同下,一起往县衙走去,心月跟随在其后。 “这县衙里只有我们从盛安来的禁军,是否有些…不妥当啊?”秦廓还是有点怂的,“那冉将军,甚至是侯爵。” 现在整个朔风,爵位最高的就是勋贵冉进。 按理来说,他比魏忤生都还要尊贵。 毕竟皇帝什么袈裟都没有给小魏。 导致他的身份十分尴尬。 如若是中平王来,萧群都得听从他的建议和决定。 因此,如此显赫之人却不请来,太刻意了。 “全军都在庆贺,县衙之外也正在同庆。”魏忤生见他这样说,随后纠正道,“我们不是搞小灶,只是禁军内日常训话罢了。” “殿下所言极是。”一旁的朱青也点头,“这禁军,确实是有自己的规矩,每日都会于校场集合。” 这俩人,明显就是在装糊涂。 秦廓怎么可能不理解。 每次胜仗后,必定有壮军心的庆功宴。 做好交替岗,士兵们放开了喝,百姓也跟着同乐,而高级军官文官们,则是和主将一起,在大帐里作为核心成员,来更高端的酒宴,说不定还有美女跳舞。 何时,是把一支成建制的军队,单独请到一起喝? 甚至还下到士兵。 不过,禁军里现在已经不存在士兵了。 全都在琅琊那一波,升到了中低级军官。 这,是明摆着要搞心腹。 老实说,秦廓有点不安。 但还是跟着一起,进到了县衙中。 而一进门,所有席地而坐的士兵,全部回头。朝着魏忤生单膝下跪,双手握拳,异口同声:“殿下!” 就像是两百多只狼一样,锐利锋芒,眼睛里面的狠劲,在这一场死伤大半的战争里,再次升华。 所有人都忠心耿耿。 而忠的那个人,甚至不是皇帝。 “诸位,坐。” 魏忤生看向他们,一边走,一边朝着他们点头,带着重视与敬意。 一直的,走到了宋时安的身旁。 而宋时安也自然的往一旁侧开,将c位让给了小魏。 虽说一心会是团结在自己跟小魏身边,但毕竟人家是殿下,他也得稍微克制一下。 当然,不能克制多了。 说好的一起荣光,我为何要退于人群之中? 小魏和我,都是老大冠军! “殿下,包括朱将军和秦将军在内,禁军总计还剩下二百九十九人。”宋时安说。 他说完后,三狗小声的对宋时安提醒道:“堂尊,好像是二百九十八人啊。” “怎么,我算进去不行啊?” 宋时安反问道。 “哦!!!”这句话一说出来,场下的所有人,全都握着拳头,振臂呼唤,十分激动。 禁军,哪怕再精锐,那也是兵卒,是军籍。 哪怕秦廓和朱青,还有不低的品级,依旧算在军籍之中。 对于老爷们而言,军队是汗臭和粗鲁的。 可宋时安这位世家公子,七品要员,竟然说自己也是禁军一员,如何不让人喜欢爱戴呢? “哎呀…这行行行,这也太行了。”三狗连忙傻笑,恭维道,“这是我们禁军的荣幸。” “那也不是二百九十九吧?” 这时,魏忤生问。 让众人困惑不已,为什么在确定的数字之上,还存在出入? 魏忤生握着拳头,在自己的胸口上捶了捶,道:“这里,有我们三百禁军!”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的情绪,又再上了一个台阶。 众将士,振臂高呼二周目。 且久久不停。 甚至都有士兵感动到流泪。 你若三冬来,还我一城雪白! 当兵,一定要是一个兵! “此番抗齐大战,州兵,郡兵,边兵都在奋勇杀敌,但没有人像我们禁军这般,十之存三,如此壮烈。” 魏忤生说着,伸出了手。 很快,便有人将一只碗放在他的手里。 并且,旁人将大罐的酒,咕咚咕咚的往他碗里倒,都溢出了。 “拿酒。”宋时安吩咐后。 很快的,就有禁军的兄弟,将西凉郎酒全部抬出来,每个人手上也都分了个碗。 宋时安也是。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心月。 心月对宋时安摇了摇头,并不芥蒂。 作为亲卫,除非休假,任何时候都不可能饮酒。 哪有保镖跟主人一起喝醉了的? 她也不在这三百禁军之中,毕竟大虞没有女子入伍和当官的先例。 但他并非就不重要了,相反她的存在,还能让小魏跟他们称兄道弟的同时,保留一些阶级感。 “第一碗酒,敬死去的兄弟们!” 魏忤生将酒,徐徐的洒在了地上。 其余人,也跟随着,挥洒在大地之上,告慰英灵,并承诺道:“每位战死的兄弟,家眷都会得到朝廷的抚恤,免税,田亩奖励。而且,是更多的。” 只有让死有所依,才会不惧死。 “第二碗酒,敬此战中,伤残的兄弟。”魏忤生再开口。 而阵中,大概有十几个人成了残废,少了手脚,亦或独眼,达到重度伤残。虽然一起来庆祝了,但他们的心情,多多少少都有些沉重。 在古代伤亡是一起的。 这一场仗中,重伤的那些人,因为基本上没有医疗条件,好多都陆陆续续的死了。 而侥幸活下来的,日后也只能带残躯,退伍归家,作为最底层的庶民苟且活着。 每个人的悲欢都是不同的。 所以,这些人握着碗的手,都没有什么力气,愈发酸楚。 但还是跟着,一饮而尽。 这时,宋时安拿出一根绳,系了四个节,走在一个独臂中年男人的面前,道:“兄弟,这是几个结?” 这个问题,把所有人都问愣住了。 那男人也懵逼了,憋了好一会儿后道:“堂尊…这应该是四?” “很好。” 宋时安笑了,与魏忤生对视,默契点首后,对众人说道:“殿下承诺,只要能数数的兄弟,退伍后,全都能在这朔郡当文官。” “?!” 这话,让所有人全都惊愕了。 那些残疾兵卒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就连朱青和秦廓都傻眼了。 直接当文官…… 不用考? 因为人数比较少,而且本来这地方的官员就鱼龙混杂,用军功晋升半文职半武官的人员也不在少数,都是关系户。 虽说这是官宦世家子弟专属,可现在,就是要让这份荣光,普照整个县衙。 “谢殿下!” “在下感激不尽,此生都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死了也要当厉鬼,咬死跟殿下做对的人!” 残兵们得到了这样一份厚重的承诺,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尽,有的只有兴奋,以及对殿下不能够用言语表达的忠诚。 如若殿下现在要我死,从城楼到地上,我只需要一秒。 “也谢宋大人。”魏忤生伸出手。 众人,也向宋时安握拳行礼:“谢宋大人!” “这都是诸位应得的。”宋时安笑着抬起手压了压后,又突然一本正经道,“当然,能识数的‘秀才’才能当文官,不识数的兄弟们,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这一番话,当场就让众人都哄笑起来。 宋大人,真是气氛活跃的好手。 大虞幽默家。 “最后一碗酒。”斟满酒后,魏忤生双手举着碗,面对所有人,“敬,这三百勇士。” 三百人,齐齐的举碗。 “从琅琊那日,宋大人承诺过,每个人都要连升至少两级。他说的话,就代表我说的话。” 目光如炬,魏忤生十分认真道:“这朔风,是我们守下来的。兄弟们的功劳,谁都不能剥夺。在这一仗里,升官发财也得是我们优先。诸位替我,替大虞陛下,替这天下所流的每一滴血,都不是白流的!” 现在要做的,不是建立起一支三百人的忠诚死士。 而是,三百个绝对忠诚的军队中低层军官。 这至少就是上万人。 所有人,全都一饮而尽。 三碗酒敬完,就是自由的狂欢了。 不过在这之前,按照宋时安的建议,还有一份送给他们的礼物。 县衙的门,打开了。 张公等十余家豪族的财产,其中一部分,运送到了这里。 在县衙之外,其余的士兵和百姓,也在得到犒赏。 但如若没有区别对待,如何能凸显忠诚的馈赠? “拿着,拿着。” 三狗带着人,发起了麻袋。 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个装米那么大的灰麻袋,看着这大几十箱钱财,眼中都放了光。 每个人能够分到多少呢? 对此,他们看向了应当是负责发钱的宋时安。 而他,大手一挥,爽快道:“自己去分,装到满。” “谢堂尊!” “谢殿下!” “那我可就真的往满里塞了?” “这张公,这豪族,是真的有钱啊!” 上千万的虞币,被将士们爽爽的瓜分。 这一幕,让朱青露出了笑容。 秦廓那稍有纠结的心,也平复了。 是啊,凭什么别人更尊贵,就得与我们分一杯羹呢? 琅琊的兵是禁军拼死带走的,守城伤亡最多的也是禁军,我们就他娘的值得富贵! 分钱的分钱,喝酒的喝酒。 大家伙,都高兴极了。 魏忤生都感到了爽快,不过还是有些许的担忧:“会太过分吗?” 宋时安摇了摇头,道:“都是这么干的。” 一支军队没有忠诚,就没有战斗力。 对于犒赏军队都有所顾忌,那就赢得不了人心。 雪下了一日多,刚停了一会儿,还积得到处都是,不过县衙里提前扫完,加上四处有堆火取暖。两个人便席地而坐,魏忤生还亲自给宋时安倒酒。 二人各自举着一碗酒,轻轻一碰后,饮了起来。 “那时安,你又想要什么赏赐呢?” 虽然朝廷的赏赐一定会有,但那是皇帝的。 小魏,也想有所表示。 对此,宋时安徐徐转过头,看向了心月。 “!” 罕见的,心月紧张到屏气凝神,连心脏加速跳动起来。 魏忤生也注意到,但表情平静,没有任何的波澜。 既然他想要心月,那就给…… “你挡这里干嘛?” 直到宋时安不解道。 “啧。”心月瞪了他一眼后,站到了一边。 宋时安的视线里,变成了一心会的所有成员们。 看向这些狂欢喜悦的将士们,宋时安道:“我只想要殿下,不抛弃他们。” 魏忤生的表情,凝住了。 也看向他们。 如何才能不抛弃他们? 至少没有爵位的忤生,领导不了他们。 114章-喜报 宋时安之心,魏忤生完全看得出来。 先前,他就说了。 但魏忤生没有回应。 而现在,他依旧不能回应。 “当然,这些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啊。”魏忤生用这种客套搪塞,再一次的逃避。 宋时安没说话了。 两人,继续的喝酒。 不过喝着喝着,魏忤生神情突然沉了下。 看向那些宋时安极力为自己拉拢的禁军将士们,他喃喃道:“时安,是父皇他不喜欢我啊。” 这句话,才是唯一有价值的。 因为魏忤生没有否认过,他想成就一番事业。 他并非不愿与宋时安交心,不信任这个与自己歃血为誓的挚友。 所有的所有,都只有那一个原因——他是忤生啊。 “可我父亲,先前也不喜欢我。” 而对于这个世纪难题,宋时安视线跟他一致,也看向禁军,轻描淡写道。 “……” 就是这一句话,让魏忤生脑子一空。 徐徐转过头,看向了也正看向自己的宋时安。 宋时安是从容的笑。 而小魏,则是郑重其事,一丝不苟。 “那就做到让父亲喜欢就够了。”宋时安依旧是笑着,“对吗,殿下?” 你真的以为‘忤生’是不祥,是你进步的阻碍吗? 你老爹他,纯瑟兰而已。 那个时候他儿子多,还有喜爱的嫡子,又年富力强,你娘陈美人是他最喜爱的宠妃,看你这长相,估计陈美人也是顶级美人一个。 所以忤生二字,只是他对失去了美女的迁怒。 你以为,帝皇之家有多少情义? 现在不同了,嫡长子死了,最喜爱的儿子死了,晋王要向世家妥协,虞帝巴不得你做这个凶狠的忤生! 虽说目前为止,肯定没有立你的想法。 但拿了如此天功,他必须用你来对付姬渊。 你若真的强大到半个天下都是你打的。 还搁那里纠结什么继承法? 重新撰写继承法吧。 “那时安。”用手压着宋时安的手,魏忤生严肃的询问道,“当前,我需要怎么办?” 对此,宋时安手握成拳,轻轻的捶在自己的胸口,说出了两个字:“忠,诚。” 这两个字,让魏忤生深思起来。 看着宋时安的双瞳,他仔细揣摩。 想着对方与自己父亲‘和解’的过程,他醍醐灌顶般领悟。 没错,就是忠诚。 不要以夺嫡,不要以培养势力,不要以结党营私为目的和形式。 忤生想要翻身,只能一直的,一直的用心去做好一件事情——为解君忧。 “我们要纯粹的,为陛下做一切他想要做的事情。” 宋时安点破了。 剩下的那一句话,他没有说。 那就是, 权力,自然就在这其中应运而生。 魏忤生再一次的,提起壶,为宋时安和自己倒酒。 两个人单手举着碗,轻轻一碰后,注视着彼此,把郎酒饮下。 从此,再也不必确认彼此的态度了。 后面,当实干家就行。 二人就这样,在这县衙的地上,哄闹声中,低声谋划。 宋时安道:“这一次打了胜仗,还是像殿下之前对陛下所承诺的那样,先亲自的回盛安,‘束手就擒’的交出一切。” “嗯。”魏忤生点头,让宋时安继续说。 “我在殿下之后,带些亲卫,也算是孤身回城。”宋时安说。 “你也单独回,会不会有些危险?”魏忤生有些担忧。 至少明面上,还是魏忤生来抗一切。 何必自首呢? “前方回来的八百里加急也说了,我爹已经被抓进大理寺好久,现在还是‘戴罪之身’,我们必须要坦然。” 看着魏忤生,宋时安毫不畏惧的说道:“殿下与我,都算是首恶。所以,我们要分开的回城,陆续的交出一切权力,等待朝堂上的斡旋结束。” “其余人呢?秦廓,禁军等人。”魏忤生问。 “先让他们在这里驻扎,重建,哪怕没有实质的任命,也要贯彻我们的计划。”宋时安道,“为了抗齐,朔风的屯田和恢复迫在眉睫,凉州一定会给我们输送民夫和军队的。” “那等到我们的案子结束呢?” “结案后,既然无罪,那必定有功。”宋时安有力的说道,“如若有功,那就一定要行赏。” “好,我上一道请求拔擢的奏疏。”魏忤生点头,道,“让秦廓为朔郡太守,朱青为荡北将军。” 都是正三品。 将被南凉支援后的大半个朔郡,重新划为一个郡,治所就定在朔风。 军政,一手抓。 “剩下三个县的县令,也换成禁军里的人。”宋时安严肃道。 彻底的洗牌。 到时候,哪怕魏忤生不在北凉了,凉州的刺史和都督换成谁,也休想将这一个战略要地给实控。 守下了,就归我们了。 兵权不交,官印不交,龙头棍不交,他妈的什么都不交! “王大龙呢?” 魏忤生问。 “他成分干净,除了禁军以外,就他一个,是值得拉拢的对象。”宋时安说道,“不仅在陛下面前要提他,这两天,殿下也得多与他交往。” “可他对罗庭相当忠诚……” “那就让他跟罗庭平级,执掌另外一支军队。” 这话一说出来,魏忤生再一次感叹宋时安的智慧。 忠诚,那是下级对上级的。 哪有同级别的忠诚? 而且,哪怕没把他拉拢成小魏一党,他在朔风关了这么久,事后殿下还为他的升职说话,在外人看来——那不就是私下跟小魏py过吗! 不是小魏党,也变成了小魏党。 “赵湘冉进呢?”这两个人,魏忤生问道。 “殿下,注意忠诚。”宋时安提醒。 “……”魏忤生慢慢点头,明白了意思,“不褒冉进,反贬赵湘。” 冉进赵湘都打了败仗,你为什么要替他说好话,这不是摆明了要拉拢勋贵吗? 你不想夺嫡,拉拢勋贵做什么? 冉进就算了,输了不是他的首责,后面的赢了他也出力了,一进一出,平了。 而赵湘,直接把他的罪孽细数,彻底的薅下去! 宋时安伸出手,对着空气一握。然后,把手放在魏忤生的手之上,缓缓打开:“赵湘空出来的,就只能是殿下的了。” 赵湘的父亲荀候,早就退出了军队,现在任一些闲职。 按照继承逻辑,他退了,赵湘就顶上了。 如若赵湘退,肯定就是赵湘的儿子顶上。 趁着这一场大败仗,直接就把他老赵家断在这一代,还顺势拔掉了一个勋贵! “豁然明朗了。” 这次的谈话,就是他们的隆中对。 魏忤生的方向,就此确立了。 “那殿下,还有你,离开这里后,这些人是不是有些可惜?”站在一旁的心月提醒说。 他们,也同步的看向了一心会的兄弟们。 是有些可惜。 虽然都是他们所提拔的,可毕竟远在北凉,到时候魏忤生和宋时安又在盛安,肯定没有待在身边更加能培养感情与忠诚。 但魏忤生也不能跟皇帝说,他要在凉州这种话。 有兵,有粮,有任命权,咋滴小魏你要当副皇帝啊? 二人,进行着思索。 心月知道,这种时候一般都是宋时安想出一个很天才的解决方案。 然而就在这时,魏忤生突然起身,表情较真。 宋时安不解,但也爬起来:“殿下你这是?” 咱们小魏也长脑子了? “时安,同我来。” 魏忤生没有说话,只是抓着了宋时安的左手,重重的握着,并走向人群。 “嗯好。” 宋时安不解,但也跟着过去了。 因为这两位大佬都站起来,其余的所有人便立马停止喝酒,全都起身,相当自觉的在二人前面集合。 宋大人和殿下,有话要说了! 非常迅速的,这黑压压的一大片,聚了起来。 今夜,只靠县衙里四处的篝火昭明。 “诸位,承诺给你们的一切,是我与宋大人二人决定的。真正的任免,还要等朝廷。但是!” 说着,魏忤生将宋时安的左手举了起来。 他自己的左手,也举了起来。 在火光下,前排的士兵们似乎看到,这二人手中,都有一道从手掌中间而过的长疤…… “那日,我与宋大人歃血为誓,说一定会彼此信任,绝不辜负。” 面相众人,魏忤生高亢道:“此刻,我和宋大人也以此伤疤为誓,答应兄弟们的,尽我二人一切做到。如何会违背?除非我们都死了!” 是六殿下画的饼,朝廷不认也有可能。 但六殿下愿意做到这个份上。 那其余人,死也要回报这份真心。 朱青,缓缓的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牛皮夹为鞘的小刀。 这种随身匕首,禁军人人皆有,用以分食猎物、马肉,或者削掉斩杀敌军的耳朵记录战绩,因为长期使用,都被打磨得铮亮光滑。 其余的所有人,也一脸严肃的将自己的刀抽了出来。 三百人,集体的抬起左手,右手握刀,用力划下。 ……… 一匹飞马,闯入盛安,一路不停,直接就到了皇宫里。 跟往常一样,这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情。 但不同在于,这一次军报的骑兵,脸上都是悦色。 一直的进到了宣宇殿外才下马,把军报呈交给太监。 连忙的,太监快步上阶梯,去到殿内。 双膝跪地,双手抬起,呈上军报:“陛下,八百里加急。” 最后一步,由陈宝衔接。 他拿过后,走到了龙椅上的皇帝身旁:“陛下。” “你替我看吧。” 皇帝一直都有眼疾,这些天因为军报看得太多,更甚了一些。 而对于战事,其实在先前,他就已然能够逐步的预判。 他情绪,是平静的。 而陈宝拆开信筒,在看完后,当即就眼眶泛起了泪花。接着,用手背抹了抹,喜极道:“恭贺陛下,打胜仗了。” 115章-赏赐 听到这句话,皇帝表情虽依旧平静,但他还是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在姬渊宣布三日屠城却没拿下朔风那一刻,他差不多就已经预料到齐军的撤退了。 哪怕姬渊特意的又用一场胜仗把气势强行挽回,也无法改变大势。 不过战场,是瞬息万变的。 期间还经历了一次疟疾,朔风也早就燃尽了。 今年的雪,还降的稍晚一些。 任何变数,都是有可能出现的。 只有姬渊真的撤退,那才是真正的赢。 “陈宝,拿给朕。” 皇帝伸出手。 陈宝赶紧把军报呈给他。 在仔细的过目后,他还得知了除了赢以外,有些别的插曲。 “姬渊还于大军前与忤生见面了。”想到了这一幕,他感到有些好笑,“这大虞的储君,还需要你来插手?” 话题太敏感,陈宝绷着表情,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倾向。 “陈宝,你觉得前方战胜的军情,现在就向全城通报吗?”皇帝问陈宝。 陈宝稍作思索后,回答道:“陛下,奴婢认为,我大虞对这一场大胜已经期盼太久了。向全城通报,六殿下在朔风立下的不世之功,可振奋天下百姓。” “那明日早晨,就通报吧。”皇帝说。 “是。” 陈宝回答后,但心里有些不解。 如此大胜的好消息,为何今日不报? 那今日,做什么。 “现在,招几位勋贵武将,到军机室来。”皇帝道。 “是。” “你知道来做什么吗?”皇帝问。 “回陛下,奴婢愚钝,不晓圣意。”陈宝答。 “来了,就吃吃饭吧。” 将军报合着,递到一旁,皇帝道:“会后,再发散一些流言,就说北方战事不利,朔风已丢。” 皇帝说到这个份上,陈宝便做出完全意会的样子,道:“陛下,奴婢明白了。” 这一仗,是打赢了。 但不希望这一仗赢的人,有很多。 那就,钓一次鱼。 毕竟朝廷已经下达了全面支援的命令,还打了这么久,这个时候输了,谁高兴,谁就是反贼。 这些天来,那些嗡嗡闹闹的声音,让皇帝已经感觉到了厌烦。 “骂宋时安的人太多了,他不可能都记仇。但临了回城,还要跳出来,就真的有点让人生厌了。”皇帝轻描淡写的说道,“让锦衣卫出来干活吧,最好抓几个品级高的。” “那陛下,如若没人跳出来呢?”陈宝小心翼翼的问。 皇帝徐徐的转过头,看向了案上,那迭成一摞的,弹劾宋时安和宋氏的奏疏,冷峻道:“那就让他,挨着杀吧。” ……… 孙恒连今日的大理寺工作都没做完,便匆忙的回到司徒府邸。 在将所有人都遣走后,在大堂中,他喜笑颜开道:“父亲,朔风好像丢了。” “真的?”听到这个,孙琰眼睛一亮,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十岁。 虽然他不谙兵法,但对于战争还是相当有理解的,那就是一座相当好打的城池,打的时间越久,那么拿下的可能性就越低。 这是一个相对论。 攻城的死伤永远都比守城的大。 越拖下去,因为死亡概率越大,攻城士兵的士气也会越低。反之,拖得越久,守城士兵的希望越大,士气则会越高昂。 此消彼长后,只剩下僵持。 甚至,他早就做好了宋时安得胜回朝的打算。 姬渊,终于等到你了。 “是军队里在流传,说朔风丢了。”孙恒道。 “军队里?还是流传?”孙琰眉头皱了起来,有些斥责的问道,“你怎能拿此事当真?” “父亲,八百里加急刚回城进宫,没过多久,陛下就将多位勋贵召到城中,甚至还包括那个儿子打了大败仗的荀候…这可能就是赵湘和冉进都死了,陛下对他们表示告慰啊。”孙恒猜测。 “如若是胜了,何须将武官召到军机室开会?”孙琰也觉得有可能是输了,因为按道理,胜了就直接大告天下,以慰民心了。 但一这样想,他又感觉到不太对劲。 先前的情报,都源自于一些机要部门接受到的皇帝命令。 因为如果有军事行动,不可能只是勋贵参与其中。 管粮食的,管马的,还有管官员任命的尚书台,那都是要一起动的。 其中不乏一些孙氏的门生故吏,因此消息都是准确的。 这次,怎么就是个流传呢? 且前脚请勋贵,后脚就流传。 “就算真的是打了败仗,也没必要高兴的太早,等陛下通告再说。”很快的,孙司徒便警惕起来,说道,“告诉其余人,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做任何事情,按兵不动。并且,一个个都把嘴巴管好,不要表现出任何的欣喜。” 流传前方打了败仗,你笑出了声,那你悬梁上的锦衣卫听到了,不得也把你抓去杀了? “那父亲,难道真的没有丢城吗?”孙恒有些不安的问道。 “等通知吧。” 孙琰没好气的说完后,又不爽的甩扯了下袖子:“我贵为司徒,前方军机都不能第一时间到我耳边!” 这加盟的是比不上从龙的。 可没有扬州的加盟,能有这大虞天下吗! ……… 晋王府里。 中平王和晋王二人,对坐在一起,良久的沉默无言。 “能够击退姬渊,这北凉,又可以平静数年了。” 勋贵之中,并非全都是离国公那种实力足够,可以完全不站队的。 隐隐的选择,也是有的。 在皇帝让大佬们去开会后不久,便有勋贵家的儿子,赶紧向晋王透露开会事宜。 结果是,神秘兮兮的吃了个便饭。 并且,没有谈国事。 哪怕期间有人询问皇帝,战事的情况如何,他也只是说要再等,还不确定。 八百里加急,并不是前方发生了什么重要的节点转折,才一定要回传消息。 为了朝廷这边作出相应的布置,以及反馈,军报几乎可以说,是每天都在更新的。 延迟,就是送信的这一段时间。 除了凉州刺史和都督的八百里加急,如若赢了,朔风方面还会亲自写军报祝贺皇帝。 不过向晋王传话的那人说:陛下心情看着很好,八成是守住了。 “父皇,这怕不是要挑逗那些盼着输的人。”魏翊渊道。 “来自士族的攻击一直不断,虽说没有明确针对父皇的,可多少是一些阻力。”晋王是见过帝皇一怒的,所以他多了很多的警惕和敏感,“哪怕真输了,父皇都想杀一杀那些牢骚抱怨的读书人,更何况赢了呢?” “我还听说,有流传的谣言,说前方败了。” 以中平王对皇帝的了解,他大概就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以前姑且是议论国事,不可能随意的因言获罪,哪怕有些人,话里话外都是刺。父皇他,还真有可能把奸人骗出来杀。” “如若赢了,那杀这些牢骚份子就更轻而易举了。”晋王也懂。 皇帝暗地放出前方打了败仗的流言,可谁要是阴阳怪气说风凉话,就直接用锦衣卫抓起来,然后再在公布胜仗消息的时候,同时处理一批人——你就是散布谣言之人,且一直替姬渊在后方搞舆论破坏! “那四哥怎么办呢?”魏翊渊问晋王。 “他是赌赢了。” 晋王表情虽沉重,但并不就此绝望:“但争,也才刚刚开始。” ……… 赵毅跑到了吴王府里。 而叶长清也早就被通知过来,已经和吴王在一起了。 二人,都身披锦绣华袍。 天没有下雪,但已经相当寒冷。 所以朔风,应当更冷。 “陛下召勋贵们到军机室,谈了什么军机?”吴王询问道。 “殿下,只是吃了个饭。”赵毅道。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谈?”吴王有些困惑。 “我父亲是跟我这样说的,我追问他陛下是什么心情,他没说,还让我少作揣摩。”赵毅也拿不准,“我感觉是赢了,但不确定。” “那就是赢了。” 这时,叶长清直接判断道。 “为何?” 吴王很高兴,原本听到某些未被证实的流言,他还挺难受的,是叶长清一直安慰他别急。 “如果是输了,那肯定要商讨一些国家大事。既然没商讨,那肯定就是赢了。”叶长清笃定道。 “也是,没好事的话,也没这心情一起吃饭。”赵毅也这样觉得。 “这就太好了!” 吴王握着拳头,振奋无比:“我们全力保宋靖的馈赠,要来了。” “肯定的,陛下都看得见。”叶长清浅笑道。 “你那一日在朝堂上顶的一句嘴,价值千金啊。”赵毅捶了捶叶长清的胸口,“你小子,怕是要升官了。” 没错,有时候的一句话,就能够决定人的富贵。 被一句话保一辈子,都是有可能的。 “先不谈这个。”叶长清分析道,“明明没有输,却有输的流言很快就冒出来。我怀疑,就是陛下在引诱那些文官跳出来。” “如果是父皇,还真有可能。” 吴王也懂他爹。 “殿下,我有了一个想法。” 忽然的,叶长清脑海中闪烁一个能犯的小剑:“城中不是一直有些阴阳怪气之人吗?有百姓,有官僚。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给陛下献一些祥瑞。” “你的意思是让贾贵豪去抓人?”赵毅听懂了。 “嘶……”吴王感觉到有点极端。 “他是西都尉,手上近百个衙役,本职就是维护治安,现在有散布谣言的,难道不抓?” 叶长清的话,一下子就让两个人豁然开朗。 只要想法子,抓人还不简单。 “百姓的牢骚也要抓?不好吧。”吴王说。 “百姓自然不抓,就抓那些抱怨朝廷的官宦子弟。”叶长清道。 “不错。” 吴王点了点头,觉得没有问题。而后有抬起手指,补充道:“再加一个,骂宋时安的。” 116章-天功 国子监,典簿厅。 几位学士正整理着典籍。 其中某位典丞,靠在位上,相当不悦的说道:“这宋时安,还真是个大祸害。” “为何又突然说起宋时安?”身旁的官员不解的问道。 “你们都没有听说吗?”典丞压低声音说道,“朔风,丢了。” “竟有此等事情?”旁人惊讶道,“真的假的?” “没有错的,陛下都紧急召见几位将军了。”而谈及此事,他就充满了鄙夷,“这朔风一丢,那北凉还守得住吗?北凉这样惨败,整个凉州都危险了。” 这位典丞对于宋时安,一直都是厌恶的。 从看到他那一篇《屯田策》开始就这样了。 这般与世家争利的文章,他作为宋氏的子弟,竟然写得出来。 就算你是个庶子,分不到多少,也不能这样造老子的反呀。 当然,这篇文章是晋王,或者说皇帝定的策论甲等第一,他肯定没有批评。 但对于宋时安这个人,一直都是十分敌意。 然后,宋时安在孙司徒府上吟了那首诗后,他直接火力全开的骂:有才有什么用,不尊重老者,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自愿为朔风县令,也骂:想富贵想疯了,自以为是,不知道天地为何物! 撺掇六殿下把琅琊的兵夺了,还瞬间狂喜:这是反贼!这是要诛九族的反贼! “哎,如果真的丢了,那就危险了啊。”旁人脸上出现了忧虑,“齐贼以后就对我大虞居高临下了。” “如若没丢,让这小子回来,更是不得了。” 他嗤笑一声,语气里有些嘲弄。 “现在的关键不在他,而是整个北方的军队和辎重,都搭进去了……” 典丞哼了一声,抱怨道:“我就觉得这小子是造F,都不该派兵支援他。” 他的话音刚落,门突然的被推开。 众人吓得一愣。 但在见到是谁人后,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全员都哆嗦打颤。 那典丞更是仓皇起身,十分恐惧的面对几人。 锦衣卫副使左子良带着四个锦衣卫,直接就进到其中,一个眼色,两人就将典丞给架住。 “左,左爷您这是……” 典丞战战兢兢的说时,下半身就跟面条一样软掉了。 而身旁一个锦衣卫,一手执笔,另一手拿着由几片薄木牌穿成的手册,在一通书写后,拿起,面向几人:“他是不是说,如若没丢,让这小子回来,更是不得了,诅咒我军兵败?” 原话,一个字都没有错。 典丞不敢顶嘴,但想要解释。 但问的不是他。 其余的几人惊恐的点头,异口同声:“是。” 明明就说了,锦衣卫都听到了,他们怎么敢包庇? “他是不是说:我就觉得这小子是造F,都不该派兵支援他,质疑诽谤皇帝决策?”他再问。 剩下几人,依旧是连连点头:“是。” 刚才那个罪名就已经足够吓人了,而这一条的,还是‘弹劾’皇帝,典丞脑子瞬间一热,接着是红温的‘警告警告’。 最后,当场昏厥。 “带走。” 左子良丝毫不拖沓,把这人从国子监拖了出去。 而出了典簿厅,他看着此人的身份信息簿,他皱起眉头:“国子监典簿厅典丞,才从五品。” “这已经是今天逮到的最大的了。”一旁的锦衣卫说,“那些大官们,好像都不怎么说话了。” “八成是被通气了吧,这小喽啰没什么派系,接触不到大人物。”左子良感到扫兴,“就从五品,也敢妄议国政?” “那怎么办?感觉都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啊。”旁人感到有些无力。 “满嘴成语,你这是要考举人啊?” 左子良在吐槽之后,舒了一口气,道:“能够抓个正三品的就好了,正四品也够格,实在不行从四品也行。” 大虞的官职有几个门槛。 七品是一个。 四品是一个。 四品以上,就都算得上是高官了。 其中盛安的正四品,还能进朝堂朝会。 大理寺左监的孙恒是从四品,算半步朝堂。 “也是,咱们锦衣卫出动,花费大半天的时间,就抓了个从五品,这不是丢陈公公的人吗?”旁人附和。 锦衣卫也属于是宫里的人,只听命于皇帝。但是,皇帝不可能任何细碎的小事都要和锦衣卫吩咐。所以,他们的直接大领导就是陈宝。 二领导,就是喜公公。 司礼监太监中,陈宝掌印,喜公公执笔。 “走,去一趟大理寺。” 左子良决定下一趟,就前往这一关键衙门。 “左头儿,是找那大理寺的孙恒吗?”他提醒道,“那人,可是孙司徒的大儿子呢。” 抓人,也是得注意影响的。 陈公公平时就教导他们,得有脑子的办事。 “那又如何?”左子良嗤笑一声,接着瞬间严肃,“就算是孙司徒,那也不能乱说话!” ……… 盛安,一家酒楼雅间。 “这宋时安,就他娘的是一个王八蛋!” 一个红着脸的华服公子,抬起手指,破口大骂。 “是啊。”旁人也充满了不屑,跟着骂道,“仗着自己几篇臭屁文章,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甚至还说什么,男儿何不带虞钩,收取关上五十州。他配吗?” “他配他爹个卵!” 红着脸的公子,想着曾经自己和宋时安还是一个私塾的,那日对方考了解元,他还亲自去请他吃饭,没想到那小子理都不理,因此对这人充满了记恨:“这下,打了大败仗,人死在了朔风,祸害他爹娘一家,全都得死。” “是啊,这小子就特娘的是个扫把星……” 这句话还没说完,几个带刀京吏就冲了进来。 “大胆,你们是何人!”公子站起身,指着这些小吏,丝毫不怂,“滚出去。” 而这时,盛安西都尉贾贵豪走了进来,指着他:“你小子指谁呢?把手放下。” 见对方的官服是正五品,他把手放了下来,语气一下子柔和了很多:“大人这是?” “抓了。” 贾贵豪手一压,干脆道。 当场,所有人都被逮住,其中骂得嗨的二人,更是由两个按住。 “你要做什么!”醉酒的公子一下子就怒了,疯狂的挣扎,“我爹是李龚,我爹是李龚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爹是李龚。”贾贵豪掏了掏耳朵,并且对身旁两个手下说,“听到没,他爹是李龚。” “听到了大人,他爹是李龚。” “我也听到了,他爹是李龚!” …… 盛安城里,掀起了一场抓人的狂潮。 在外城里,所有键政时诽谤朝廷和宋时安的官僚子弟,以及低品级的小官僚,盛安西都尉都在抓,哪怕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也都抓起了人。 因为他有吴王的背景,所以剩下三个都尉,也都只能坐视。 而锦衣卫,则是抓大鱼。 但搞了一整天,连大理寺都去过,最高战绩,还是那一只从五品的典丞。 所以最后回宫后,被陈公公狠狠的骂了一通。 指责他们办事不力,是不是太过于招摇,抓小鱼的时候惊动了大鱼。 不过老练如陈公公也猜得到:统一通气了。 这世家的智慧,没那么简单的。 孙司徒要只有高贵的血统,他能位列三公之首吗? 在诏狱里的宋靖,也能感觉到大理寺风气不对。 于是,夜晚时,喊来了一个年轻的七品典狱官,问道:“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宋府君,您叫我小刘就行。”典狱官笑盈盈的说道。 “好好,小刘大人这是发生什么了?”宋靖问。 “这个……”典狱官稍作纠结后,压低声音的说道,“现在,盛安在抓人。” “抓什么人?” 宋靖十分好奇。 “不知道是哪里流传出了朔风打了败仗的消息,然后锦衣卫跟衙役就在全城抓人,都进去了几十个。”他解释道。 “打了败仗?”宋靖心一下子咯噔了。 “这个也就是流言,没有证实的。而且既然是真的,为什么要抓人呢?”典狱官连忙的安慰说道,“宋府君,您还是等正经的消息吧。” “正经的消息,会告诉我吗?”宋靖问。 “这个…下官就有点为难了。”典狱官道,“但如果是全城都知道的,我一定来跟您讲。” “如果是全城都知道的……”宋靖看向了一旁,叹息了一口气,“那就是彻底赢了,或者彻底输了。” 朔风,现在就像是一个被抢救的病人。 只要手术一直没有结束,那就是还活着。 而结束的那一刻,他的生死,也就不再薛定谔了。 “府君。”见状,典狱官小声的说道,“虽然今日我们几个下官之间,都没有怎么聊过国事,但从那几位大人物的表情来看,应该是赢了。” 这番话,让宋靖较真的看向了他。 而他为难的摆了摆手,示意宋靖不要再继续追问。 但不问,他也懂了。 根据表情来看,是赢了。 那意思就是,盼着赢的人高兴了,盼着输的人难受了。 ……… 宋靖下了大理寺诏狱,宋府的人自然完全被限制了人生自由。 宋策,宋沁,崔夫人,还有江氏,四个人一直的在大堂里。 除了人的几急,会让丫鬟下人带去,吃喝睡都在这里。 大堂的门是关着的,里面一直点着灯,在门外,就有锦衣卫守着。 虽然一起这么多天,但崔夫人,依旧对江氏没有宽恕和原谅。 一日早晨,照常的,四人盘坐着,按照下诏狱前宋靖要求的那样,用保持身体酸痛来集中注意力,以免乱说话。 “宋策。”宋沁看向家里现在唯一的九品官的龙凤胎兄长,“你说这么天了,仗还没有打完吗?” 在她这样问后,两个女人也看向了宋策。 “围城是这样的,打好几年的都有。”宋策对她解释道。 “那会打好几年吗?” 宋沁有点绝望了,难道要一直被关这么久吗? 这种事情,不要啊! “感觉不会。”宋策想了想后,说道,“姬渊投入的兵力太多,又是远道而来,打几年,伪齐的国力也耗不起。拖那么久,反倒对我们大虞有利了。” “那会打到什么时候?”宋沁追问。 “这个还真不确定,姬渊这人的性格不好说的。但按照常理,一旦到了冬天,他们伪齐北边有匈奴侵犯,运输补给也困难得多,如果还是攻不下,八成就退兵了。”宋策分析道。 “那按理来说,应该差不多这个时候冬天了啊。”江氏认真的说道。 “主要看下雪。”宋策说,“对于运输而言,冷不是关键,雪路泥泞,会把速度拖慢到原来的三成都不到。” “可雪,也应该下了啊。”宋沁都感觉到盛安挺冷了。 盘坐在地上,屁股就凉凉的。 “这个真不好说。”宋策摇了摇头,“有时候可能提前一个月下雪,有时候可能推迟半个月下雪,放眼古今,好多次战争的胜负,都是由未预料到的天气所左右。” “那如果宋时安守住了,咱家是不是会更富贵了?”宋沁有些期待道。 这句话,让几个人精神头一下子被提起。 “父亲进了诏狱,就说明‘他’是主犯。父亲进了诏狱这么久都没有判,就说明上面在等‘他’的结果。” 再回到妹妹问的那个问题,宋策呢喃道:“富贵与否不知道,但他,立的是天功。” 天功这二字出来,江氏眼睛亮了一下。 “我宋氏本来就富贵,还需要他让我们更富贵?” 这时,崔夫人瞥了眼江氏,揶揄道:“为了自己的前途,把阿吉都害进诏狱了。” 江氏没有说话,低头轻咬着嘴唇。 突然的,外面吵闹起来。 而且,越来越吵。 像是从府外传来的,是人群的呼喊声。 在皇城里,怎么会有这种哄闹呢? 四个人,都感到不安起来。 就在这时,门被缓缓推开。 是锦衣卫指挥使沈康。 见状,宋策连忙起身,对其一拜:“沈爷。” “宋公子,各位夫人,还有宋小姐。” 沈康浅浅一笑,看向紧张的众人,开口解释道:“你们听到的这动静啊,是朔风打了胜仗,民众百姓的呼声。” “打了胜仗?!” 江氏一下子就起身。 崔夫人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宋沁则是露出笑容,高兴道:“那爹,就能出狱了?” “是的。”沈康刚一回话,又连忙的补充道,“不过宋小姐,我回的是江夫人那句。至于宋府君能不能出狱,这个得看大理寺的判决。” “打了胜仗,打了胜仗……”江氏呢喃几句后,突然上前抓着沈康的胳膊,“沈爷,那我儿子呢?就是宋时安。” “不得无礼!”崔夫人对江氏吼道。 不过沈康却十分和善,回答道:“宋时安,一切安好。” 作为主母,崔夫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休得对沈爷……” 话音未落,江氏转过身,攥着她的胸前衣襟,眼眶的泪花夺眶而出,哽咽道:“我儿子,要回来了!” “……” 这一句话,直接让崔夫人当场的怔住了。 脸上一贯有着的骄傲和盛气凌人,也全都下去。 甚至被她这一瞪,连回怼都做不到。 以往的尊卑次序,全部都被她的这一句话,给彻底打乱。 她那个立了天功的儿子,要回来了…… 117章-快跑 宋府的女人太吓人,眼前的这一幕就让沈康感到有些无措,想要快些退出。 然而他正准备离去的时候,宋家小女忽然巴巴道:“沈爷,那宋…我兄回来后,我爹是不是就代表没罪?” 这个问题,也是崔夫人和江氏的问题。 三个女人,一齐的望向了他。 “诸位,莫要再问这些问题了。” 忽然的,沈康语气严肃道:“我跟诸位说的,只有全城都知道的胜仗。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承诺过。” 锦衣卫的头儿都这样说,她们也不敢再问。 “至于宋府君如何,宋时安如何,还要看大理寺的大人案件审理情况,并且最终由皇帝圣决。”沈康双手握拳,向一边抬起,遥遥致敬皇帝。 “请沈爷见谅,我妹也只是思父心切。”宋策对着沈康恭敬的拜了一拜,致歉道。 “能够理解。”沈康点了点头,接着也对着宋策轻轻一拜,而后退出了堂中。 并且,将大门关上。 “那这是什么意思呢?”崔夫人问宋策,“还有不能确定的事情吗?” “嗯……”宋策在思索后,摇了摇头,“无论怎样,流程还是要走的。毕竟,有些事情是真的算是闯祸了。” “你说的是时安劝说那六殿下调兵的事情吗?”江氏有些担忧的问。 “父亲说过,很多事情都是可大可小的。大与小,全看圣上需要什么。” 而自顾自的说出这句话后,宋策进入了思忖,接着道:“我们这些天,虽然有人来质问,诱导,甚至警告,但并没有下狱,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你说清楚一点呀。”宋沁催促道。 “父亲久历官场这些年,而且大智深邃如海,哪怕是下狱了,他也不会慌乱。真要想审出个所以然来,就应该把我们都抓进去,包括宋府一些其它人,分开的盘问。” 宋策越来越感觉到,这件事情的水有多深,遂压低声音小声道:“我刚才说,圣上是在等结果,是站在公允的角度。但我现在感觉到,圣上甚至…是偏向于我们的。” 这句话说完,他就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其余人别乱讲话。 而他说的这么透了,大家也都明白了。 对啊,老爷下狱这么久都不判,是说明在等结果。 可其余人,甚至都让锦衣卫守着不动,那不就说明:不想让这件事情有任何进展。 那这样一想,所谓的‘擅自调兵’的谋反行为…… 对于皇帝而言,根本就不在意! 因此,宋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陛下圣明。” 阴着来一句,不知道她在舔谁。 “老爷那肯定是英明智慧。” 崔夫人稍稍瞥了下江氏,接着又对宋策说道:“但哪怕把我们抓到大理寺里,也没有谁会乱说话。一致对外,这还是懂得的。” 面对如此恭维,江氏看也不看她一眼,嘴角稍稍一动,身子阴阳怪气的小扭了一下。 ……… “朔风大捷!齐贼死伤惨重,仓惶北逃!” “朔风大捷!齐贼死伤惨重,仓惶北逃!” 整个盛安城里,都是由骑兵,到处的高声报喜,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无论皇城外城,无论贡院还是妓院,这是属于全民的狂欢。 上到皇族,下到乞丐,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无不让他们感到爽快。 潼门关大败,赵湘大败,武威大败,太需要这一场胜利了。 “这朔风城,竟然能在几十万人下,守了足足快五个月,半年都过去了。这六殿下简直就是天神,这宋时安,是真的有本事啊!” “男儿何不带虞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么狠的一句诗,竟然不是吹牛。说到就能做到,小宋大人没有骗我们啊!” “那可是姬渊啊,压着我大虞十数年的狠人。什么勋贵武将,都不是对手。能够大败他的,只有我们的六殿下和宋大人啊!” “这一次宋时安从朔风归来,那槐郡宋氏,岂不是要更上一层楼?更加的,富贵了?” “那富贵是该人家的,好好的富家公子不勾栏听曲,酒醉金迷,去到朔风打仗,不应该得到奖励吗?” “宋公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勾栏听曲,他在我家就听过曲的……” “现在我宣布,宋大人在我家勾栏听曲终身免费!” “到我家听,到我家听!” 大街小巷里,全都在聊朔风。 而淳厚和张骥这俩在酒楼的傻逼,听到这个,整个人都傻眼了。 “还真的,让宋时安守住了啊。” 淳厚难以想象,就去年还跟自己一起喝酒,甚至掉进水里的狐朋狗友,现在成了国家英雄。 这……不对吧! 他真是去拼命了,还把命给留住了。”张骥感叹道,“这下子,宋氏要富贵了。” “那宋时安回来,岂不是一跃成大官了?”淳厚问。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岔子,走进朝堂是肯定的。不过,没有那么快的升。按理来说,应该是先拔高他的家族。”张骥说。 “这京都崔氏,槐郡宋氏,都是大家,还要怎么拔?”淳厚道,“难不成,要封侯?” 但这件事情,太困难了。 大虞最尊贵的,就是世袭侯爵,和世袭国公。 开国勋贵,是两国公,七县侯。 世代传承。 其中荀侯,淮侯,梁中侯,都是县侯。 荀县,淮县,梁中县。 宋时安说的‘万户侯’,就是这些县侯。 这些勋贵可以择家中一位子嗣,送进军队,在立了某些军功后,朝廷会封乡侯过渡,等到勋贵死后,再顺势继承县侯,就是赵湘和冉进这种。 除了他们以外,就只剩下一个世袭侯爵,秭归(县)侯孙司徒了。 但孙氏自认为功劳对标离国公和章平国公,因此一直以位列县侯为耻。 至于其他人,立了重大功勋上限就是伯爵,死后再追谥一个不能世袭的乡侯,配享太庙,便是人臣顶峰。 很少,有那种活着的侯爵。 比如当朝,就没有一个非勋贵,非司徒以外的活着侯爵。 没办法,蛋糕分完了。 倘若宋靖能够活着封侯…… 想到这里,淳厚傻眼了:“这,不就是新勋贵吗?” ……… “怎么能够让他活着回来呢,怎么就让他,活着回来了呢!” 少府左丞府邸,一众文官,都为朔风的大胜而焦头烂额。 其中还掺和了一个从二品的武将陈可夫。 因为世家势力的过于膨胀,勋贵又代代相传,还要考虑到宗室的蛋糕,大虞的官职系统里,品级都是浮高的。 大将军,骠骑将军,司徒,司空,太傅(空缺)是超品,但三公属于是虚职。 刺史,九卿,都督,都是实权正一品。 除此之外,还有很大一批虚职九卿的左右丞,都是看着品级高,权力小。 对比之下,从二品的武将陈可夫,是真的相当有实力了。 不过他先前示好勋贵,主动送礼巴结时,被赵湘侮辱是乡野匹夫,岂能登我府大堂,自此结了仇,就一直跟文官们混在一起了。 先前在朝堂上的时候,他就狠狠的顺势踩过赵湘。 而后来孙司徒等文官打压宋时安,他也跟着掺和,唯马首是瞻,甚至还在宋时安把宗贼肃清,全部劳力都拉进朔风城,似乎有了一些胜势后,上了一表非常狠的奏疏——把宋时安换了。 属于是出头的椽子。 现在,他就很慌。 很怕被清算。 “他这小子,可是写出了《屯田策》的,连他老子的反都要造。等他回来,还得了?”想到这里,有人便感觉到绝望,“小孩子乱来,哪怕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最开头的那几波杀势,很重的。” 这些老狐狸都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一个道理可以说是共识了——小孩子,杀心最重。 “但弹劾他的是百官,难道他要把百官挨着杀吗?”有人相当不服的说道,“这不是一统盛世,北边还有姬渊。南越和北燕,也很棘手。真的就不顾国本动摇,随意杀害忠良吗?” “而且,我们还有孙司徒。”一人说了这句后,又小声补充一句,“晋王,也是仁义之王。” “陈将军。”这时,一人对陈可夫说道,“军队里,也不需要这种为了自己的富贵,随意搭上别人性命的疯子吧?” 众人,纷纷看向了他。 陈可夫皱了皱眉头,有些纠结了。 他先前也跟着骂了宋时安,而且还以武将的名义,上了那一封奏疏。 要是真有报复,他有可能被盯上啊。 “勋贵都打了败仗,他赢了,勋贵能服吗?他要屯田造我们世家的反,我们世家能服吗?”一人起身,走到坐着的陈可夫面前,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压低声音道,“将军,我们的背后,全是人呐。” “可他现在打了胜仗,不一样啊。” 陈可夫依旧挣扎。 “那我有一个妙计。” 文官点子王,相当有城府的建议道:“我们从来没有弹劾过六殿下,那这次胜仗,把功劳都说成是六殿下的,也不影响我们骂宋时安。想必,陛下也能接受。” 118章-奖赏 “府君!府君!” 在外面的哄闹声大震的第一时间,典狱官便快步去到了宋靖那一间诏狱。 而一见到宋靖,没等对方开口,他便在监狱外面高兴道:“朔风,守住了!” 宋靖一怔。 而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喜悦,有的只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松弛。 同时,还有一些后怕。 要是这最后的时刻没有守住,让姬渊给把城破了,哪怕在消耗对方兵力上已经立了不小的功劳,可终究不算赢。 输了,宋氏全部都完蛋。 宋时安,也得死在那里。 “宋时安他,还活着吗?”宋靖问道。 “上一次的军报说的是活着,这一次只有胜利的消息,也才隔几天,应没有问题。而且如若是坐镇城中,应当是最安全的。” 这番话说完,他又连忙的补充道:“当然,小宋大人的功劳不可泯灭,依旧是除了殿下,最劳苦功高的。” 说话的情商很重要。 他也意识到前面那一句,就像是把宋时安说成了‘坐享其成’的文官一样。 “功过是非,还需要大理寺,需要皇帝评判呢。” 不过对于宋靖而言,都无所谓了。 宋时安所做的,这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抹去的。 自己有皇帝的担保,哪怕没有外人见证,也足够了。 倘若真的有人要耍赖,把桌子给掀掉,那他掀掉的,也不只是槐郡宋氏。 是他魏氏,自己的江山。 “大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典狱官点了点头,而后对宋靖行了一礼:“那没别的事情,在下就先走了。” “小刘大人慢走。”宋靖点首。 “在下,告辞。” 小刘大人带着喜色,就这般离开。 而后在过道,迎面的就碰到了大理寺少卿汪辰。 “大人。”典狱官紧忙行礼拜见。 “你作甚了?”见他从宋靖那个方向而来,汪辰眼睛微微一含,带着一丝质问道。 典狱官老实的笑道:“回大人,小的将朔风胜仗的消息告诉了宋大人。” 这话一说出来,汪辰一下子脸色就沉了。 典狱官被吓得连忙收住笑意,十分僵硬。 “下去吧。”汪辰轻描淡写一句。 “是。” “你也是,我一个人去。”汪辰对随行的官员也吩咐了一句。 两个人就这样一起离开。 而回首一眼,发现汪辰已经走远后,小刘大人有些纳闷的问道:“我刚才说了什么吗?大人有点生气啊。” “谁让你去把打了胜仗的好消息告诉宋大人的?”旁人道。 “是宋大人跟我吩咐的啊,而且汪大人也说了,好好伺候宋大人,有问必答。”小刘大人愈发的纳闷。 “你啊。”抬起手指,旁人道,“外面打了胜仗的消息,你去告诉了宋大人,那宋大人记谁的好?” “嘶——” 小刘大人有些头皮发凉。 “你应该跟汪大人说,宋大人说外面有消息跟他说,可按照大理寺行例,这样不符合章程。所以你来请示汪大人,应当如何。” 对方说完,小刘大人用手掌啪叽一声打在自己的额头上,充满了懊悔。 “你呀,这么多年才一个正七品,好好反省自己的原因吧。” …… 汪辰走到了诏狱前,招手让吏将门打开后,走了进去。 坐在位置上的宋靖刚要起身行礼,他便上前,用手轻轻的搭在对方肩上,也是浅笑:“宋府君,还是坐着吧。” “多谢。”宋靖也是浅浅一笑。 “外面打了胜仗的消息,府君都知道了吧?”汪辰问。 “刚才那个小刘大人说好像是在庆祝这个,但别的就不清楚了。”宋靖问,“汪大人,真赢了?” “嗯。”汪辰点头回应。 “我那犬子,还活着吗?”宋靖担忧的问。 “时安还活着。”将手放在宋靖的手背上,他笃定的回答道,“宋府君,千真万确。” “那我就放心了。” 宋靖做出了如释重负的长吁。 “此番时安回来了,那必定是国之干臣,前途无量。”汪辰有些感叹的说道,“如此年轻,如此有为,让吾辈汗颜啊。” “不过是沾了六殿下的光,拿了功劳。文臣谋国,武将戍边。他现在,跟汪大人还是不能比拟的。” “这话羞煞我也。”汪辰摆了摆手,“如此天功,我这辈子都没机会立了。” “他呀,也就是运气好罢了。” “莫要过谦,宋氏此后,那定是平步青云了。”相当直白的,汪辰说道,“到时候府君若是有什么宾宴,也让我目睹一下解元郎的风采?” “如若真的能出狱,日后也得谨慎行事,老实一些了,哪敢摆什么宾宴啊。”宋靖笑道。 被这样婉拒,汪辰也只能笑笑。 “但毕竟刚经历牢狱之苦,还是会小小的摆摆家宴。”宋靖看向他,有些抱歉的说道,“没那么大的排场,汪大人不弃吧?” 这下子,汪辰一下子就笑眯了:“好极好极,我厚皮老脸,就爱吃吃家宴。” ……… 司马府邸。 司马煜正在府里美美的喝茶,府门之外,一位朝中的正四品老同僚亲自到访。 虽不解其意,但毕竟是老友,他便亲自会见了。 在庭中,二人品起了茗。 在将旁人都差走后,对方开口道:“司马大人,仗打赢了,那宋时安要回来了,我等准备参他几本,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个,在一闪而过的犹豫后,他自嘲道:“我啊,就一太卜令,日常就是卜卦,衙里连十个吏都凑不出来,出了这盛安,连个县令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人微言轻,就算参了,话也没份量啊。” “无论怎么说,你可是正四品。”对方不依不饶,“而且,大家可是都打算要参。” “不是打了胜仗,还参什么?” “架空皇子,无令调兵,而且还听说,擅自给士兵许愿封官,哪怕赢了,可有人臣之相?就算能让他活着,也得功过相抵。”他压低声音道,“而且,这小子是要搞屯田的。钦州不屯,他家槐郡也肯定不屯。到时候,钱跟人,还不得是我们出?” 他这话,说的很露骨了。 但这些田跟钱,司马煜压根就不在意。 他只是在想,怎么才能拒绝掉这些人的裹挟…… 就在这时,突然有下人来,禀报道:“老爷,宫里来人了。” 很好,这样就可以岔开话题了。 好个锤子! 这个节骨眼宫里来人干什么啊! 司马煜都有些绝望了,但还是强作镇定,对他说道:“陛下召我,那就抽空再说吧。” “既然陛下现在召你,何不就现在进言?”对方起身建议。 “陛下找我有事,有事。” 他连连摆手,将对方给敷衍。接着就在府中下人的搀扶下,出了府邸。 在宫外,已经有太监等候。 双方都行礼后,司马煜便上了马车,到了皇宫。 在宫外下马车,再一次由那个陈公公带着自己走。 场景复刻。 但这次他学聪明了,直接不问。 反正问了也是谜语人回答,还让自己更加的惶恐。 终于,在宣宇殿,见到了皇帝。 他坐在龙椅上,司马煜则是站在对面。 这一次并非是内寝的龙榻旁,他也没有座位坐了。 “打胜仗了。” 一见面,皇帝就是笑着开口。 “臣,恭贺陛下。”司马煜相当盛情的,对皇帝行了一礼。 “这样一个胜仗,确实是值得祝贺。”靠在龙椅上,皇帝思忖过后,说道,“朕认为,都应该有所奖励。” “陛下圣明。” “忤生他啊,到了这个年龄,又立了这样一个功劳,也应当把他的王给补上。”皇帝问,“你说,是单字王还是双字王?” 现在,总共有七个皇子。 三个单字王,三个双字王。 单字王更贵,而单字中的大国,则是贵中之贵。 因此,就是晋王大于吴王大于肃王。 若是单字,且还是大国,那岂不是就一下子跟吴王平起平坐了? 这个问题,哪是司马煜敢说的。 “全凭陛下圣断。” 司马煜回答道。 “那朕,再想一想。”皇帝相当轻松的接受了,而后又看向对方,好奇的问道,“那宋时安,如何呢?” “全凭陛下圣断。” 司马煜的气息,已经有点不稳。 “打了胜仗,肯定是要封的。忤生要封王,宋时安也得提拔。不然,何以奖励忠臣?” “陛下…英明。” “可现在,满朝文武,都在反对宋时安。好像这大虞的天下,都容不下这人一样。” 凝视着他,皇帝语气逐渐严肃:“接近皇子,而又让天下人反对,这宋时安莫非就是梦中,那动摇国本的奸臣?” “……” 司马煜瞬间,就被恶寒充盈了。 就知道是这个问题! 又到自己身上了! 他先前说过,有人意图动摇国本,接近皇子,那就是应梦逆臣。 是应梦逆臣,就应该直接杀掉! 所以这个宋时安,该杀啊。 可是,为何要征询我的意见? 我说杀,那就能杀吗? 我建议杀了,以后那六殿下能够放过我? 而我说不杀,那就是和满朝文武做对,我有这实力吗? 陛下啊陛下,你不能仗着你是皇帝,搞这种事情啊! 你是天下之主,你应该自己做决定啊! “司马大人?”见其迟迟不语,皇帝又问道,“现在国本好像要动摇了,你觉得这个应梦逆臣,是宋时安吗?” 他追着杀了。 司马煜知道,自己的意思不重要。 但说错了,可就要背大锅。 所以,要猜。 猜对! “陛下,应梦逆臣可能有…但还没出现。” 在挣扎之后,司马煜抬起头,哆嗦的答道。 “可百官都要反对宋时安,国本动摇了。”皇帝提醒。 对于这句话,司马煜在恐惧下,激动的答道:“陛下,目前国本应当并未被动摇…守住朔风,那是稳固国本啊!” 119章-送人 皇权是霸道,也是不讲道理的。 哪怕把我们司马煜大人逼成这样,他也不敢说一句:陛下你太较真了,一个梦而已。 他更不敢搞抽象,跟皇帝说梦都是反的,要反着理解。 什么,你的意思是,逆子提着朕的头,去找朕的皇太孙求饶? 大胆! 因此,他只能够用自己积累的政治智慧,去做一次‘非正即反’的判断。 他和不了稀泥,做不了似是而非。 皇帝,他就是要求你帮他做选择。 “司马大人,有你这句话,朕便心安了。” 太卜令的职责,就是为皇帝提供情绪价值。 皇帝,也得到了情绪价值。 哪怕代价是,司马老头被吓得脖子捂汗。 “请陛下宽心,前方打了如此大的胜仗,是佑我大虞国祚绵长。”司马煜再一次的安慰道。 “有爱卿这么说,朕终于能安宁的睡个好觉了。”皇帝抬起手,一时兴起道,“得赏赐司马大人些什么。” “陛下!” 而听到这个,司马煜想都不想,‘啪叽’一声的跪在地上,双瞳泛着泪花,充满感动的说道:“老臣只希望陛下龙体安康,只希望我大虞国势,蒸蒸日上。老臣,不要任何的赏赐。请陛下,成全老臣。” 他说着说着,已经快要哭了。 他,是真的求求皇帝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被皇帝召进了宫里,并且得到了赏赐和拔擢。 后面,皇帝又赏赐了六殿下和宋时安。 这百官不是一眼就看得出来,世家出了世奸:这个司马煜,竟然跑到宫里去舔宋时安,当保宋党! 一下子,他就成了众矢之的的活靶子。 而且一个太卜令,再提拔一下,也就是个虚职。 陛下,你用虚的职务,让我去扛世家真实的伤害? 真求求你别搞了。 真实伤害,就是大虞最真实的伤害! “哦哦…忘了这茬。”皇帝见他都快吓死了,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连忙补救的说道,“这个梦啊,你知,朕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司马大人勿虑,朕会好好保住你的。” 皇帝啊,他还真的不是昏庸无道。 他就是害怕那个梦变成现实,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全被砍了,所以才想要专门占卜的,不跟任何派系有关联的,也没什么人乐意拉拢他的老臣,让自己心安,辅助他做决定。 真没想把司马煜逼死。 别把朕的朝堂宠物玩死了jpg。 “那送司马大人回府。” 皇帝对陈宝说道。 “谢陛下。” 正跪着的司马煜,顺势对皇帝拜了一拜。 接着,陈宝便过去,将这个老臣搀扶而起。 两个人,慢吞吞的离去。 司马煜还用手袖,抹了抹额头的汗,确实是惊魂未定。 待到陈宝回来后,皇帝看向他,问道:“朕唯独将这个梦告于司马煜,对吗?” “陛下做什么,都是对的。”陈宝回答。 听到这句话,皇帝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喃喃道:“这个梦,是夺嫡的关键。朕有很多老朋友,但都没办法去说,因为他们手握权势,一旦参与立储,便能左右朝堂,一锤定音。所以,这个无权又无势的司马煜,才成了朕的倾诉对象。” 陈宝立于一旁,低着头,保持着谨小慎微。 “你,是前太子的大伴,也伺候我这么些年了。”皇帝看向陈宝,问道,“如今,你不愿与朕交心,那是有别的心思吗?” “陛下!奴婢不敢!” 陈宝连忙的匍匐着身子,对皇帝叩首。 “罢了,为何皇帝都要自称孤。再如何,不过也是孤家寡人。”皇帝自嘲道。 “陛下,此梦或许真的能够映射大虞国势。”被这么一吓,陈宝也得开始说点干货,“既然宋时安真的像,干脆直接除掉,以解陛下心结。” 其实谁都懂。 皇帝,陈宝,还有刚才那个高情商的司马煜,都心如明镜。 如若真的要拿此梦作为‘天道’,乃不可违背的神谕,那这个应梦逆臣,早已呼之欲出——宋时安。 没人是傻子。 只要杀了此人,就一定能够破解这个梦。 “杀了吗?”皇帝问。 “让陛下不安,那就该杀。”陈宝道。 这是避免悲剧发生的关键。 “朕想过杀他,想过一万次。”皇帝看向陈宝,又说出了他绝对不愿杀的原因,“能够对付姬渊的人,不止他。但他,是唯一适合的人。” 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离国公才不愿意出征。 离国公,本就是勋贵后代。 而他本人曾亲率大军,独灭两国,助大虞国势达到鼎盛。 现在皇帝老了,身体不好了,这个时候,还让离国公立挽天倾,要是皇帝在他之前就死了,这大虞还是他魏家的吗? 难道,要搞出个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的离王来吗? 正是因为如此,离国公在被皇帝询问要不要去顶替萧群的时候,委婉的拒绝了。 因为他的处境很尴尬,已经封顶了。 “陛下,如若不杀的情况下,能否对此梦,做出一些修正?”陈宝又建议道。 对方说出这一点后,皇帝这才亲自的表达出了倾向:“朕,一直在考虑这个。” ……… “吴王殿下入宫——” 吴王在王府之中,与叶长清和赵毅还在谋划宋时安回来之后的事情,充满了期待和激动。 然而就在这时,被皇帝召进了宫。 不由得,他有些紧张。 但在离府时,叶长清握住了自己的手,看着他,眼神坚定:此行,可能是局势逆转的重要契机! 这一次,没有了叶长清和赵毅为自己出谋划策,一切的回答,都要随机应变。 可他并不恐惧。 他有充足的自信,去面对皇帝。 就这样,他走进了宣宇殿里。 “儿臣,参见父皇。” 吴王对皇帝行跪拜礼。 “让吴王殿下坐。”皇帝露出和缓的笑容。 于是,便设了一张椅,面对着皇帝。 “谢父皇。” 吴王坐在了上面。 “朕听说,城中在抓人?”皇帝问道。 “是的,父皇。”吴王一点儿都不遮掩,相当镇定的回答道,“那一日,城中出现了前方打了败仗的流言,而父皇并未通告战事。儿臣便怀疑是有伪齐细作要搅乱民心,趁机作乱。因此,就让西都尉贾贵豪在城中,抓捕那些散布流言之人。” “何人都抓吗?”皇帝问。 “回父皇,没有抓百姓。百姓无任何信息来源,若无朝廷通告,便会对流言所牵动。儿臣让贾贵豪抓的,都是身为朝廷官员和官宦子弟,却造谣朝廷,诽谤圣意的人。”吴王坚定的说道。 “哪怕世家大族的子弟,也一视同仁?” “但凡诋毁大虞,破坏安定,都是罪人。”吴王丝毫不怯,“不过那些抓的人里面,并无朝廷四品以上官员的背景。” “是啊,这官做的越大,越忠诚啊。”皇帝打趣道。 吴王也笑了笑,但很浅。 “那宋靖呢?” 皇帝缓缓的,开口问道。 “……”这一句话让吴王短暂紧张起来,低着头,在稍作沉默后,他承认道,“宋靖,是儿臣去保的。” 刚才,姑且是有迹可循。 抓破坏安定份子。 可宋靖呢? 作为吴王,亲自去干涉大理寺诏狱案件,这可是无可辩驳的逾越。 “你是怎么想的呢?”皇帝问道。 他徐徐抬起头,脸上的不安,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在酝酿好后,他站起身,徐徐跪在地上,道:“那日朝会,百官名义上针对宋时安,实则是对忤生,对父皇咄咄逼人。他们不想让父皇打这一仗,儿臣知道父皇想打这一仗,所以就自作主张去威吓汪辰,请父皇降罪!” 最有力的武器,就是最真挚的感情。 “子盛,起来吧。”看着这个好儿子,皇帝笑着伸出了手。 吴王,慢慢起身。 “朕知道子盛为众皇子中,最孝顺的。也是,最能替朕解忧的。” 皇帝的语气里,有了一丝欣慰。而后,他决定道:“等宋时安回来了,就让他当吴王府幕僚。正好,也能教教世子。” 这句话,让吴王的瞳孔都震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将这种激动给掩盖。 相当自然且自信的,他接受了:“儿臣,谨遵父命。” “子盛,你回府去吧。” “是。” 吴王退出了宣宇殿。 在陪伴下,走出了皇宫的夹道。 在出宫的那一刻,他攥着拳头,闭上眼睛,把空气当作晋王,殴王三拳! 而后,露出神采奕奕之笑。 ……… 晋王进到了宫里,宣宇殿中。 一进去,他便看到在对着龙椅前,有一张椅子,并未撤下。 “儿臣,参见父皇。” 晋王,对着皇帝匍匐跪拜。 “起来。”皇帝相当平静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而且,并未让晋王入座。 那这张座,就不是给自己设的。 亦或者说,之前请来的人,已经坐过了。 “近些天,在做些什么?”皇帝问。 “回父皇。”晋王道,“在准备父皇交给儿臣的,今年三月的进士考试。” “朕让你主持科考,是何意啊?”皇帝问。 “回父皇,为陛下选拔人才。” “既是为朕选拔人才的事情,为何不让子盛去做?” “陛下圣明,一定有考虑……” “那就交于他做,好吗!” 突然的,皇帝勃然大怒。 晋王连忙的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父皇…息怒。” “你跟子盛和别的皇子不一样,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皇帝的语气,颤抖起来。 晋王,有些惶恐的缓缓抬起头。 而后,便看到父皇双手搭在扶手上,身体前倾,带着请求道:“子裕,和子盛一起守住这大虞天下吧。好不好啊?” 120章-理由 朔风已然连续的休整了近月余。 期间,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没有余力去重新的构筑城防,但也不要紧,毕竟姬渊的军队在将朔北完全的安排好后,陆续的回了齐国。 他本人,则是在武威安抚民心军心,过完冬,人也得走了。 在这段时间,萧群和陈凌,不断的往这边输送物资军械,提供青壮民夫,以便扩充到朔风守军之中。 应该有皇帝的意思。 这一块地方,是魏忤生拿下的,所以哪怕皇帝也不敢争。 真要争夺的话,就将这里的将领和中层军官全换了。 相反,还特意不送文官将领,只送能够补给普通士兵的青壮百姓来。 这其中的道理,宋时安非常明白,但是他不好直说:陛下,也得哄着小魏。 用种种行为表明,甭怕,你可以回来,不会真杀你。 当然,皇帝要是耍起赖来,那也让人头疼。因此,不等到亲自的允可,小魏才不回呢。 不然给你来个‘擅离职守’,又是个可大可小的麻烦罪名。 终于,朝廷的使者来了。 国信副使,朱荃进到了县衙里。 见到他,小魏从案前起身。坐在左侧的宋时安,也站了起来。 “殿下,不是圣旨。”朱荃笑着解释。 两人又坐了下去。 “朱大人,请坐。”小魏伸出手。 朱荃便坐到了宋时安对面的位置上,而后道:“这有陛下的军令一封,是对先前殿下申请回盛安的答复。” 他双手呈出来后,心月走到面前,接过。而后,转递呈到了魏忤生的手里。 魏忤生打开看后,抬起头笑道:“陛下他,同意我先回盛安了。” “那殿下,何时起行?”朱荃问道。 “那明日,我与朱大人一同动身,如何?”魏忤生问。 “下官荣幸之至。”朱荃浅笑。 “那今日,就由时安好好招待一下朱大人。”魏忤生安排道,“也让大人,体会北凉别有韵味的风土人情,以及清冽甘甜的郎酒。” “那,叨扰小宋大人了。”朱荃对着宋时安行礼示意。 “朱大人勿要多礼。”宋时安回礼。 忽然的,朱荃提起道:“不知小宋大人,可否记得朱崇?” “嗯……”宋时安稍作思索后,问道,“是不是景明的挚友?” “对,犬子就是朱崇。”朱荃谦虚道。 “原来如此。”然后,宋时安对魏忤生介绍道,“殿下,朱大人的公子,去年和吾弟一起考上的举人,也是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哦,也是熟人啊。”魏忤生满足的点头,并问道,“现在公子就任何职?” “在国子监,刚升从九品,打算报考今年的会试。不过他才资尚浅,读书天赋也不算太好,不做指望了。”朱荃摆了摆手道。 “进士太难考,两年一届,一届也就录三十人,其中司州虽录取人数最多,接近十人,但司州乃天下中心,京兆大地,想要跟举人一起连中,确实难。”魏忤生还是听懂这个的。 举人,就是个进入官场的门槛。 是前提。 而想要升得快,还得考个进士。 大虞因为并非一统王朝,不可能让大几千的举人浪费国家资源,一直备考,所以考题依旧是那两样,辞赋和策论,以便于那些在职官员,不用耗费太多的精力备考,不把学习落下就够了。 至于连着中? 极其罕见。 像宋靖那种二十岁的进士,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了。 “我也不强求了,他好好努力吧。”朱荃话锋一转道,“像解元这种天才,哪能每家都出啊。” 他这话一出来,大家伙都被逗笑了。 在笑过后,魏忤生便说道:“那时安,你就去带朱大人好好逛逛,而后好生休息。” “是。” 在魏忤生的指示下,宋时安把朱荃带走了。 小魏也回到军营里,一边处理一些职务,一边等待宋时安。 终于,在夜里,对方来到了魏忤生的屋里。 “时安。”在案前整理军务的魏忤生起身相迎,“坐着说。” 就这样,二人面对面而坐,中间隔着一个案子。 “现在盛安的局势,有些复杂。”宋时安道。 “朱荃他怎么说的?”魏忤生相当在意的问道。 “这话,得从头说起。” 先前盛安那边的情报,基本上没有,因为八百里加急只通告军情,且八百里加急是分段的骑兵,并不是直接从盛安来的,帝都到底怎么样,全靠猜。 现在国信副使来了,最准确的情报也就来了。 当然,对方不好把这话明面说,只能让宋时安去接待的时候,私下说。 “有多头?”魏忤生问。 “在我们将琅琊的兵都夺了之后,八百里加急回到盛安,第二日,便召开了朝会,我父也是那个时候进的诏狱。”父亲坐牢了宋时安是知道的,他要说的是细节,“可在朝堂之上,百官都强烈要求严肃处置我时,有一个人唱了反调。” “谁?” 魏忤生十分好奇。 “司农的儿子,叶长清。”宋时安道。 这个名字一出来,魏忤生表情一凝:“吴王的人。” “他在朝堂之上,质疑了豪族弹劾信的真实。” “那这,就是主动在保你啊。”魏忤生认真道。 不要觉得朝堂上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没有意义。 能够上朝的,那是百官。 可并非百官每个人,都是敢主动发言的。 叶长清的父亲是司农,贵为九卿,现在去宜州慰农,他确实是位高权重。可叶长清,只是区区的正四品,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骂宋时安,他这个卑微小辈,竟然敢顶一句嘴。 这是在拿政治生命保人。 “而且,在我父入了诏狱后。”宋时安道,“吴王殿下,亲自的去了大理寺。此后,我父的案件没有一步的进展,一直拖到这一仗打完。” “不仅吴王的人下场,吴王本人也亲自下场了啊……怪不得,能够感受到来自盛安的阻力,并没那么强大。”魏忤生已经看到了,在盛安城中,两位贵王的暗暗角力。 甚至说,已经演变成了明争。 “那这一仗,吴王的功劳也很大。”魏忤生点了点头,“包括先前倾尽家资犒军,都是在将赌注压在我们身上。” “是啊,他也获得了丰厚的馈赠。”宋时安认可道。 “那……”看向宋时安,魏忤生有些欲言又止。 “殿下怎么想?”宋时安问道。 “吴王已经显赫尊贵,不可再封。他再能够得到的,便是皇帝的心仪。以及,朝中势力的靠拢。”魏忤生知道该怎么办了,但犹疑道,“可我们要做到为解君忧,是要无党无群吧?” “可权力,自斗争中产生。” “何意?” “殿下。”看着魏忤生,宋时安问道,“我与你之间,什么话都能说吗?” “歃血之日,就再无你我。”魏忤生严肃道,“这里,只有生安。” “那殿下,当成为吴王党。” 宋时安道。 “……”魏忤生虽有抵触,但他也知道,这是理所应当的。 政治上,最忌讳的就是薄情寡义。 吴王如此投资,而得不到回报,那投资小魏的其余人,也会纷纷撤资。 “此番回去后,殿下肯定会被封王,那个理所应当属于殿下的王。不过,大概率不是最为尊贵的单字大国。”宋时安推测道,“届时,殿下的地位将稍逊肃王,略强于中平王。” 现在各王的排序,应当是: 晋略强于吴,吴远强于肃,在肃王后,中平王和江陵王伯仲之间,长沙王年幼且无权,最好的归宿就是逍遥王爷。 其中肃王这个,很不好评价。 排行老三,且母系家族很强大,是离国公那一脉的,按理来说应当也是有力争夺者。 但是个病秧子。 因此,这大虞有资格争储君的,只有晋吴。 给忤生单字王就意味着能让他争一下,不给但又给实权,就意味着让他选择一下。 既然是忤生,那皇帝就不会给争的机会。 “那我当了吴王党,吴王成为储君的机会,就更高了。”魏忤生说。 “至少,跟晋王五五开了。” 压低声音,宋时安道:“而如果后面屯田成功了,至少七三开。” “我明白了。” 魏忤生彻底清晰了。 自己的加盟,就相当于给吴王补了一个中平王,让他能跟晋王抗衡。 吴王要当皇帝的刀,就得土地改革。 晋王想维护世家,得抵制土地改革。 改革成功,吴王成为下一任虞帝。 改革失败,晋王当下一任的虞帝。 失败的那个能否活着,全看亲兄弟下手狠不狠。 但胁从不同。 失败了,胁从是必死的。 这个胁从,自然指的是宋时安。 “但殿下,你为吴王党,并不阻碍同时的积蓄力量。”宋时安道,“哪怕真的是吴王成为了储君,只要你保全实力,亦能贵中之贵。” 当十三爷,常务副皇帝。 至于后面如何,无所谓了,天下哪有不亡的朝代,不灭的权臣? 儿孙,自有儿孙福。 但无论怎样,都比一无所有的忤生强太多了。 而且现在,他的实力根本就没办法去争。 那么一点兵,还没有粮,想要打回帝都把其余继承者全杀了,那是孩子话。 “好,我听你的。” 魏忤生点头,同意这一切。 二人就这般定了下来,一直聊了很久。 很晚后,宋时安才离去。 而在他走了不久之后,魏忤生令守卫将心月召来。 心月身着常服,腰间配剑,走到了魏忤生的面前。 “这么晚了还喊你来,辛苦了。”魏忤生浅浅一笑。 “殿下,你看起来心很乱。” 心月看到了他的沉重。 被点破的魏忤生低下头,半晌后,道:“时安的一家,是吴王保的。” “嗯。”心月点头。 “我和时安都觉得应当成为吴王党。” 说完后,魏忤生抬起头,不安的询问道:“陛下,会不会将时安给吴王?将我与他,分开赏赐?” “……”心月愣了一下,随后理性道,“有可能。” 带着这般的忧虑,魏忤生看着心月的眼睛,道:“明日我单独回去,你与时安一起回盛安。” “我听殿下命令。” 心月在回答后,也看着他的眼睛。 而终于,魏忤生给出了他的解释:“只有你,是他不离开我的理由。” 121章-拥护 朔风的雪,已经下得很大了。 国信副使虽是文官,但并非是那种香香软软的世家贵族,因为要出使各个不同的国家,在任何时节。所以,对于恶劣天气,已然习以为常。 身着兜帽的锦绣大氅,骑着河曲马和大宛马杂交出来的优良高大坐骑,他动身回盛安了。 魏忤生与之同行,不过身上披着的是灰色的厚布披风,看不出一丁点皇子的华贵,有的只是武将的粗糙。 小魏,已然变成了硬汉。 二人带着十几名骑兵,在风雪之中,离朔风越来越远。 忽然的,魏忤生停下马蹄。 摘下了兜帽,徐徐回首。 便见到立于风雪之中,城门下的宋时安,依旧目送着自己,一旁就是心月。 对方见自己回头,将左手举了起来。 魏忤生望着他,也笑着把左手抬起。 国信副侍看到了六殿下手中,那道深长的沟壑。 昨日受宋时安接待时,期间也看到了他的左手,有一模一样的伤。 “朱大人,走吧。” 魏忤生转过了头,继续迎着风雪朝前。 “是,殿下。” 马队,慢慢的消失在了视线中。 城下的宋时安,也在小魏不见后,转过身,回到了城中。 这时,三狗连忙的将一件黑狼兽皮的披风从后面搭在他的肩上。 宋时安面无表情的扯下,递给了一旁的心月,并快步走着。 心月接过,虽然勉强,但也自己披上。 二人一直到了县衙之中。 这时,火炉在燃烧。 宋时安坐在了炉子前,心月把披风挂好后,也坐到了他的身旁:“你看起来,心思有点沉重?” “舍不得殿下,难过的。”宋时安道。 心月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这是一方面。” 宋时安一边说着,一边对在门口守着的两名士兵摆了摆手。 二人立刻意会,离开了大堂门口,到县衙口去值守。 “要把门关上吗?”心月问。 “不必。” 堂中的炉火温暖明亮,在敞开的大门外,风雪大作。这样的场景,让宋时安感到十分安宁。 “心月,你留下来是谁提的。” 宋时安突然的提问,让心月短暂一怔,接着像往常那般,语气毫无波澜道:“殿下提的。” “我想也是,我们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宋时安说。 心月露出了不悦:“你到底想说什么?” “开个玩笑,我知道我们关系还不错。”宋时安语气依旧是有些沉重,“作为殿下的亲卫,你自然不可能提那种要求。我的意思是,殿下他所担心的,也是我现在所担心的。” “……” 心月怔住了。 这个人是妖怪吗? 什么都没有说,他就看到了殿下所担心的? 还是说,殿下的担心,表露的太过于明显了吗? 但昨晚,确实是显而易见…… …… “只有你,是他不离开我的理由。” 面对殿下带着‘拜托’的眼神,她在良久沉默后,开口道:“殿下想让我引诱他吗?” “不,我说过绝不强迫你做任何职责以外的事情。” “那……”她不解了,“那我该如何发挥价值?” 要留住他。 而又不引诱他。 那就是,钓着他? “不,什么都不用做,就像是做我的亲卫一样,保护他,行你职责之内之事。”魏忤生浅笑道,“况且你与他在一起时,也很放松吧?” 她无法反驳,也不能说谎:“是。” “那就这样吧,没有任何的任务。” “需要监视和汇报吗?” “不。” 魏忤生,极度宽泛的说出了那句话:“你把他当做我就行,但,也不用完全当做我。” …… “我昨天跟殿下聊了很多,但还有一些话没有说透。”宋时安看着心月,说道,“吴王亲自下场党争是我没有想到的,他走的,也是为解君忧的路。” “跟殿下重合了。” “对。”宋时安提问道,“那两个人要做一样的事情,你会更加信赖哪个?” “吴王。” 在说出这两个字后,心月逐渐的有些生气了,不满的喃喃道:“殿下把命都差点丢在了朔风,而吴王只是在后方说了几句话。就是因为是庶子吗?就是因为,他不受喜欢吗?” “感谢你为我们庶子说话。” 宋时安稍微皮了一下后,继续道:“既然有吴王下场,那殿下有两条路,一是成为吴王党,二是继续保持无党。” “那成为吴王党不就够了?”心月觉得选择已经明了。 “如果能够选,那当然可以。万一,皇帝不让他当吴王党呢?” “……” “而且吴王亲自去保我父亲,我父亲要不要当吴王党?” 此话,让心月沉寂了很久,终于,她开口了:“你,就只能是吴王党了。” “没错。”宋时安道。 这样的结果,心月感到有一些难过。 倒不是伤感,只是意识到在朝堂大势之下,没有人有自由,没有人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殿下说过,心月是自由的鸟,不受任何羁绊。 但这原因是,她离朝堂和权力很远。 “因此。”宋时安话锋一转,道,“我回去得再顺便考个状元。” 这句话对于别人来说,真是狂的没边,但他这样顺其自然的说出来,心月竟然感觉不到装逼,甚至觉得他是在务实的做计划。 “那你挺厉害。” “我肯定是左右不了我的选择,但得做一些改变,凭借我个人的努力。” 继续的,宋时安认真道:“我爹到时候肯定是要提到非常重要的岗位,要么就是大理寺卿,要么能够在尚书台占据重要职务。那时,他虽然是吴王党,但不会成为吴王名义上的手下。” 皇帝要奖励吴王,定然要给他特别重要的权柄。 司法权和任免权,肯定要上一个。 都到那种程度,就不纯粹是吴王党了,可以说是吴王的盟友之一。 “那你呢?” “我绝对不能当吴王府署僚,这个官职,基本上就跟吴王家臣没有区别。”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心月懂了,“可以当吴王党,但不能完完全全的成为吴王的人。” 吴王署僚这个官一旦当了,那他妈的就像是屁股上被打了吴王之宝的烙印,到时候要是带着小魏赢了,他是要被打上耻辱柱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魏征那样,换了好几个主子,依旧能够混得风生水起。 他那个,一是因为本人确实是有能力,加上脸皮厚,二则是二凤需要这样一个典型,让太子党的人少一些的恐惧,以便国势长安。 但哥们一盛安孩子,要脸。 “只要是吴王府署僚以外的,稍微有些实权的官职,那就能够姑且保证人格的独立。”宋时安说。 “然后呢?”心月问。 “然后让殿下抗上,强行的做吴王党。”宋时安强硬道。 你皇帝不让我做吴王党,我就不做了? 就做就做! “又抗命?” 心月在宋时安的身上,看到了名为反骨的东西。 “陛下不让,是因为他担心殿下会做大。但是,吴王会担心吗?”宋时安直接演都不演,道,“如果是吴王,肯定既想要我,又想要殿下。他只会嫌自己的助力少,只要是吴王党的人,那就多多益善。” 皇帝,已经老了。 老了之后,他就不能够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不然这太不公平了。 皇帝继位的时候,是十一岁,被勋贵外戚欺辱了那么些年,靠着自己,一点点把权力夺回。现在他老了,也要服老,重新的变回那十一岁的孩童。 “所以说,你想要达到什么效果?”心月在意的追问。 “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这就是宋时安的想法,而他对这话,进一步的说明便是:“殿下可以是吴王的人,但我只能是殿下的人。” 此刻的心月,露出了一丝的无措。 这样一想,殿下的担忧,反倒是显得有些不信任了。 “这话,要我跟殿下转述一下吗?”心月呆呆的问。 宋时安看向她,吐槽道:“你怎么回事啊,我就是拿你当朋友才跟你聊天的,你又要传小话?” “什么叫又?我就没有传过话。”心月也一下子就生气了,“你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我一次都没有跟殿下讲过。” “那你对殿下不忠诚啊。” “正说反说的都是你。” 心月盯着宋时安,较劲道:“我只负责殿下的安全,没有监视的职责。我倒是跟殿下说过要不要监视你,可他完全不在意,让我做自己就够。”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 宋时安看向屋外的大雪,呢喃道:“殿下是孤独的,他最害怕的就是孤独。” 宋时安早就看出来了。 因此,就有了心月这样一个存在。 没有权力,没有职务,没有使命。 哪有死士像她这么闲? 小魏还没有宽裕到能够去掌控别人。 他更不敢用‘锦衣卫’这种东西,去控制人心,让自己与他的情谊变质。 至少,现在的小魏是真诚的。 “我真没有怀疑你。”宋时安看向心月,道,“你没发现吗,你在我身边时,我什么时候紧张过?” 那倒是。 心月回顾自己与宋时安的相处。 两个人,还真只是朋友。 “既然于你而言,我是这样的人,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心月注视着他,道,“你来朔风,就是为了完成你想要做的事情。你接近殿下,只是因为他能让你有这样的机会。可那个时候,素不相识,不可能就直接‘死心塌地’吧?” 这个问题,非常的敏感。 但宋时安,想也不想就说道:“是。” “因为你,殿下也获得了回报,你不需要再额外的报恩了。至于说从龙之功,现在你去了吴王那里,他一定会让你当第一心腹,与辅佐殿下的区别不大,甚至说更简单了。” 心月绝不会传小话,所以她说得更加露骨:“哪怕你成为了吴王的人,也不能怪你,那是皇帝的命令。” “于情于理,都是没问题呢。”宋时安道,“那感情呢?” “于情于理,不就包括感情?” “那只是吴王对我投入的感情。” 宋时安看向缓缓打开的左手,那条蜿蜒的伤疤,道:“没有与我共同的经历,便无法珍视这种感情。” 122章-抵达 小魏和国信副使从朔风回盛安,差不多要一个月。 在抵达的前三日,便有驿站的传信员先行一步到达了盛安,将这个消息回传给皇帝。 按理来说,打了如此胜仗,都是要皇帝亲自相迎的,但现在皇帝老了,不会经常性的挪窝。 为了给皇子铺路,一般会让他们去带领百官迎接。 因此朝中百官都在揣测,到底是吴王和晋王,谁来领衔? 虽然没办法一锤定音的确定储君,但这个象征意义极大。 要知道出征的时候,可是晋王亲自送的忤生。 皇帝,到底会如何呢? 还是说,不当这个裁判,硬着头皮的,亲自去迎忤生。 宣宇殿中,老皇帝坐在龙榻之上,一旁的宫女正跪着给他捶腿。 一会儿后,华皇后来了。 宫女也相当自然的离去了。 “二郎,你在想什么?” 华皇后充满担忧的看着他。 “你又听说什么了?” 皇帝看向她,语气平静。 “现在满朝的文武都在议论,我如何能够听不见?”华皇后焦虑道,“子裕和子盛,何以闹到那一步?他们,可是亲兄弟啊。” “你这样想,他们这样想吗?”皇帝反问。 “那你自应当早些就把储君立下来,断了其中一人的念想。都是这神器,让他们变成这样的。宗室之乱,不可再生了。” “那就立吴王为储君。” 皇帝瞪着她,干脆道。 听到这个,华皇后连忙的坐在他的一旁,扶着他的手,苦心劝住道:“可子裕是长兄,你要立也是立子裕,让子盛辅佐啊。” “好。”皇帝同意道,“你去同子盛说,让他放弃太子之位,好好辅佐二哥,他答应了朕就立子裕为太子。” “……”华皇后皱了下眉,错开脸,不太情愿道,“那这不是让他抱怨我吗?” “那朕去说,不就抱怨朕了?” “平日你说后宫不得干政,现在到了要得罪人的时候,你又让我来做了。”华皇后也不是好脾气,依旧反驳,“你是皇帝,让皇子和睦,不是该做的吗?” “朕为皇帝,要的是让这大虞国祚绵延。” 皇帝冷血说完后,又说道:“吴王做的好,就该吴王去做。晋王不若他,晋王就得老实的退出。除非,他真不想不争。” “子裕他怎么可能不想争呢?” “那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恶心态度,是要给谁看!” 皇帝终于怒了,把话说得极重。 听到这个,皇后的脸上,全是愁容与悲伤。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位威严的皇帝,道:“我先前就说了,给子裕一位辅国良臣嘛,他只是缺少想法。那宋时安不是要回来吗?你给子裕吧。” “那人家想跟子裕吗?” “他是臣,你是君,他岂能不听你的?”华皇后激动道,“难道那宋时安,真当是无君无父的逆臣?他去朔风,不就是求富贵吗?你把富贵给他,他难道不要?跟哪个皇子,于他而言有什么区别?” 华皇后的这番话,把皇帝逗出了冷笑,看着天真的妻子,他开口道:“还晋王?哪怕真把他给吴王,他就能老老实实听话?” “晋王不跟,吴王不跟,他想怎么样?他难道要跟那个忤生?”华皇后气愤道,“如今能成为我大虞储君的,只有子裕和子盛,他这是想乱政?” “所以。” 皇帝徐徐转首,看向前方,肃然道:“朕要在活着的时候,就将这宋时安安排好。” ……… 在晋王府邸之中,中平王和晋王在一起,身着白虎皮毛的锦绣华服,于庭中看雪。 “那一日,陛下在召见四哥和二哥之前,先召见了司马煜。而司马煜归府后,一个月都没有出门,在府中闭门拒客,任何人都不见。”魏翊渊说道。 “想必,他是和陛下有些讨论。”晋王猜测道。 “于是。”魏翊渊斜视向他,道,“我亲自去了一趟。” “……”晋王瞪大了眼睛,被他这个擅自而为,彻底吓到了。 僵硬的看向他,带着一些慌张。但并没有愤怒,而是语气紧张道:“如何呢?” 按照以往,他一定会斥责这个自作主张的中平王。 可现在,他只想知道,这个司马煜到底承担了什么样的责任。 因为现在的情形,真的很危急了。 “皇子亲至,我本以为他会多多少少给一些面子,但依旧以生病为由,拒不会客。”魏翊渊冷峻道。 “什么病?”晋王反问。 “我看,是参与立储的心病。”魏翊渊肃然道。 “这区区一个太卜令,还能掺和到立储之中来?”晋王觉得不可思议,“再怎么样,跟他也不可能有关系吧。” “是啊,一个玩龟壳的,还操持起我们魏家的事情来了。” 在吐槽过后,魏翊渊揣测道:“现在至少说明,陛下并没有确定好继任的人选。你跟四哥之间,没有谁有决定性的优势。所以,陛下就想用祥瑞,吉兆,占卜之术来选择。” “立储岂会如此儿戏?” 晋王觉得不可能。 “那难道就不可能是,陛下见到了什么奇观,做了什么梦,跟这个储君有关?”魏翊渊再问。 “你想干什么?” 晋王十分警惕的问。 “什么时候找这个玩龟壳的不行,非要是见两位贵王之前,特意的找他?”魏翊渊眼神凌然道,“我有预感,争储的关键,甚至就是个司马煜。” “你不要乱来。” “我要派人盯着他,他总有出龟壳的那一天。一旦逮住,我便与他私下会晤。” “然后呢,见到之后要说什么?” “他若不参与争储,必定有一条命可活,可真要是被卷进来,能够活的办法只有一个。”魏翊渊凝视着晋王。 晋王知晓了他的意思,呢喃道:“选对一人。” “只要卷进来,他就不得不选。”魏翊渊眼睛里带着一股子狠劲,“事成之后,允诺他做太傅,贵为三公,永享富贵。” “他真的那么重要?”晋王反问。 “一定。”中平王语气毫不退却,“见了他,才见王。” 如果按照中平王这样说,就是明着来了…… 那一日,皇帝找晋王,说了希望他和吴王一起守住江山。 可是,他怎么能够同心同力? 不与吴王对立,就要与百官对立。 真与百官对立,与吴王站在一起,谁为尊? 晋王那日似乎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不能替父解忧,要不就把太子之位,让给你弟弟。 在思索时,皇帝的指示来了。 “殿下,喜公公来了。” “快请。” 在府中太监通报后,晋王回归了从容。 过了一会儿,喜公公带着几位太监进到了府中庭院,对二位皇子行礼:“奴婢,参见晋王殿下,参见中平王殿下。” “公公不必多礼。”晋王笑道,“是有陛下圣旨吗?” “不是圣旨,也不是口谕。”喜公公解释道,“陛下说,这几日要加紧筹办会试了。所以希望晋王殿下与大学士们,辛苦一些了。” “好。”晋王点头,接着又问道,“那过几日六殿下回城接风,大学士们不用参与吗?” “殿下,不必。” “知晓了。” 就这样,相当和气的交涉完毕。 宫里的人,也离开了王府。 “携百官接风的人是四哥,不是我晋王二哥。” 魏翊渊语气已经相当的沮丧和不满了。 “不可能是陛下亲自去接吗?” “既是亲自去接,为何把二哥你锁在国子监?” 魏翊渊真心不理解,大优势为什么打成这样,忍不住的诘问道:“二哥,还要再退吗?再退,还能到哪里去?” 闭上眼睛,晋王屏气凝神。 而后,徐徐睁开眼,道:“子尚,我不退了。我,不会再退了。” ……… 在吴王车驾里,他和叶长清一起。 “殿下,陛下能够让你来领衔百官,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叶长清道。 “我明白,我明白。”吴王点头。 “接下来,不必低调,不必潜龙在渊。”叶长清一鼓作气道,“任何涉及到监国的事,陛下给你,你就接住。接住,就全力的做!” “好。”谈及于此,吴王有些可惜,“那科考还在晋王手里,父皇会转给我吗?” 叶长清把手搭在吴王的手背上,冷静道:“一步步来。” “明白,不急,不急。” 吴王现在,最重要的是克制住自己激动。 没办法,他太想当皇帝了。 马车,出了盛安。 他下了车,叶长清在一起陪同。骑马而来的赵毅也下了车,在他的另一侧。 二人就像是吴王的左右护法。 而在城外,从四品以上的百官早已全体就位。 不过像离国公,孙司徒这种老迈的贵者,都提前打了招呼,没有来。 这大雪纷飞的日子,也容易把老家伙们冻死。 吴王从以文武为区分的百官中间,走了过去。 位于人前。 一左一右的赵毅和叶长清,则是跟随他穿过百官后,分别站到了左右文武官的第一排。 “阁下贵为九卿,长清卑微,怎好意思同位于第一列?”叶长清礼貌的推辞道。 旁人连忙的恭维,笑着让其居中,并且有人还自愿让出第一排。 他只是浅浅一笑,而在站好后,徐徐转首。 那后面的,先前骂过他的文官,哪怕高他几品,一个个也连忙将头低下,不敢与之对视。 就这般,整个天下的贵人,都在等待忤生归来。 逐渐的,一支马队来了。 为首的,便是魏忤生。 在百官的五十步之前,他下了马,将兜帽脱下,朝着吴王走去。 经历这北凉大战,于风雪之中归来,他浑身都散发着刚毅,就此蜕变。 “忤生,你终于……” 带着笑意,吴王主动相迎。 但话音未落,魏忤生单膝下跪,双手抱拳,低首行礼:“魏忤生,参见殿下!” 这位立了天功的六皇子,想也不想的,就在自己面前跪下了。 吴王的双瞳,霎时间被镀了一层流光。 嘴角的浅笑的弧度,忍不住的上扬,无法掩饰。 握住魏忤生手臂的他,仿佛看到了,皇位就在自己眼前。 咫尺之间! 胸膛之中,热意流淌。 他的一只手,搭在了魏忤生的脸颊上。 魏忤生徐徐抬头。 注视着他,吴王心痛道:“弟弟,你瘦了。” 123章-为王 直接的,就向吴王跪拜了。 这一幕,完全的被百官看在眼里。 两个人同为皇子,虽然忤生并未封王,但这不是功劳的问题。连九岁的魏翊寻都能封长沙王,他纯粹是因为不受皇帝喜欢,故而不封。 但喜欢不是标准。 现在,他是所有皇子里,唯一立了天功的,以他的履历和民望,完全可以去争一争,不用归在吴王麾下。 哪怕这争赢的概率极小,但并不影响他有资格。 可谁曾想,他没有一丝的野心。 而现在,他直接归在了吴王麾下。 那吴王的赢面,便一下子盖过了晋王! 赵毅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在文官属列的叶长清,虽然也在微笑,但他注意着吴王,还有着对面的魏忤生时,有了些隐忧。 吴王得积极,但他似乎有点克制不住了。 六殿下的归顺也过于干脆,愈是不争的人,愈是让人担心。 当然,他们现在还没有从容到,能够去想继位以后如何削藩。 无论怎么说,当下的吴王,就是获得了强大助力,小压晋王一头。 “走吧。” 将魏忤生扶起后,吴王抓着他的手,往城门走去。 随行的太监,撑着红色丝绸为面、装饰蟒纹样并缀有珠宝垂饰的华盖,要为二人挡雪。 吴王直接摆手,让其退下。 两个人就这样,硬扛着风雪,走在百官中间。 两侧的文武,一同的双手交迭,屈身行礼:“恭贺六殿下凯旋!” 整个京都的大人物,差不多都在这里。 其中有吴王党,也有晋王党。 但更多的,是维护自己的世家党。 孙恒就在这里,看着六皇子和吴王,在拥戴之中,走向盛安。 那日父亲猜对了,朔风打了败仗的好消息,就是皇帝亲自散播的流言,为的就是后续的抓人,给宋时安泄愤。 好在,他提前的跟那些人说了,不要乱动,不要乱说。 士族党的人是得以保存了,但还是硬抓了一些品级低的。 甚至说,锦衣卫的人在国子监逮完人后,直接就朝着大理寺来了。 前大理寺卿陈凌,就跟江南士族算是同盟,自己也在大理寺任要职,其中寺里不少的人,都可以说是孙司徒的人。 皇帝是冲着我扬州孙氏来了! 在跟着吴王回城时,几位官员凑到了孙恒身边。而他,表情勉强的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说。 至少这个节骨眼,避一下锋芒。 这盛安的人心,不安了。 当然,这个‘人’指的是大人物。 魏忤生一进瓮城,从内城门而入,便看到了无数的百姓,顶着大雪,等在路边。 中轴天街,一眼望去,两侧的百姓,乌泱泱一片,望不到边。 所有人,全部都望向魏忤生。 然后陆陆续续的,于雪中跪下,对着他叩拜。 忤生停下脚步,被这民意的万千之心席卷包裹,完全愣住。 而他,也给百姓带来了感动。 侵染铠甲的血渍,残破的厚布披风,消瘦的脸庞,就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 他们的皇子,与他们的孩子一样,亲自的上战场杀敌! “他们,这都拜的是你。”握着小魏的手,吴王笑着道。 魏忤生在发愣中回过神来,看向了吴王,并未对这一句敏感的话做高情商的反应,而是平和的说道:“拜的,是这一场尸体堆起来的胜利。” 他这般,反而让吴王更加放心:“这一次,所有阵亡的、伤残的士兵,我一定去尽力的让每一个人的抚恤都发到,也会向陛下申请,为他们的家眷,免最高的五年税赋,分文不取。” 听到这话,魏忤生双手握拳,感谢道:“我替那些兄弟,谢吴王殿下。” “何必跟四哥如此客气?”他笑道。 而魏忤生也在短暂的酝酿后,调整道:“四哥,我都听你的。” 这一声四哥,爽到了吴王的心里。 这些皇子之中,跟他血缘最亲近的是晋王。 那位是一母同胞。 在原太子死之前,两个人还是兄友弟恭的。 可太子和宁王双双殒命后,两个人的关系,一下子就变质了。 因为储君的位置,他们都有机会了。 而因为这种改变,其余的兄弟们,也都跟着变了方向。 中平王直接就和晋王绑定在了一起,两个人如影随形,像是真正的亲兄弟。 自己这边呢,一直都没有皇子来投。 当然,是不具备这种条件。 肃王病秧子,长沙王太小,江陵王在外地。 现在,自己这边多了一个忤生。 自己比晋王强。 忤生比中平王功高。 稳了! “不是听我的。”吴王对魏忤生,展露出关爱的笑意,“是我们俩兄弟,要互相搀扶。” “好。” 此前从未有过太多交际的二人,携手的,在风雪中,走向权力中枢。 ……… 进入皇宫后,于侍前殿中,太监为二人解下披风,扫除浮雪。 魏忤生身上,只剩下金鳞铠甲。 “快去为六殿下挪来火盆取暖。”陈宝差使一旁的太监。 “不必了,陈公公。”硬汉小魏直接拒绝。 在朔风守城那么多日,早就将其的身体心性,都磨砺到了顶级。 他甚至觉得这盛安的风雪,太温和了。 《从弗雷尔卓德归来的魏忤生》 “那殿下,就请吧。” 陈宝礼貌微笑,伸出手来。 “嗯。”魏忤生在走之前,回头对吴王点了下头。 “好好与父皇说。”吴王叮嘱道。 两个人都是要见皇帝的,不过因为一些牵涉九族的‘凉州案’,忤生要先单独当面对皇帝解释一下。 这个环节,其实也相当的关键。 吴王还有点担心,从未涉及政治,只打过一场仗的魏忤生顶不顶得住。 但宋时安,应该跟他叮嘱过吧? 就像每次进宫时,叶长清对自己那样。 有点想见忤生身旁的那个人呢。 “殿下,请坐。”太监为吴王搬来了椅子。 “嗯好。” 吴王坐了下来,平静的表情下,是内心不止的波涛。 …… 这一次的召见,是在皇宫的太元殿,百官朝会这样一个最重要的地方。 身着铠甲的魏忤生,走入殿中后,匍匐一拜。 “平身。”龙椅上的皇帝,老迈的他,愈发威严。 魏忤生站起身来,在大殿的居中。 此时,殿内只有三个人。 皇帝,魏忤生,陈宝。 虽殿门是敞开的,但这里说的话,足以屏蔽全天下。 “你见过姬渊了?” 二人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来自于皇帝陛下的好奇询问。 “回陛下,是。”魏忤生直接答。 “他看起来如何?”皇帝语气里,充满了兴趣。 魏忤生在沉默的思忖过后,回答道:“一代雄主。” “哦?”这个回答让皇帝感到意外,“你惧他?” “见面时,臣胯下坐骑一直踌躇不定。”魏忤生如实交代。 “但你赢了他。” “臣能够退敌,是因为陛下调动军队,牵扯了大量的兵力,让姬渊一直有顾虑,不敢持续围城。”魏忤生回答道。 “你很谦逊,也知进退。” 同样是藏,但他的藏跟晋王相比,让皇帝舒服得多。靠在龙椅之上,他相当随和道:“但没有人,可以磨灭朔风守城的功绩,哪怕是连朕都不可以。这一仗,就是你赢的。就是那万千将士,赢的。” “臣感念圣恩,不胜惶恐。” 魏忤生拜了一拜,再起身。 “不过赢归赢,有些事情,需要你对天下做出解释。” 皇帝的语气,逐渐的严肃:“琅琊夺权调兵,何人所为?” “回陛下。”魏忤生丝毫不乱,答道,“是儿臣想出来,并决定的。” “那为何是宋时安与你进的琅琊,然后由他领禁军接管军队?” “臣欲调兵,需要人手,便令他替儿臣执行。” “那朔风豪族的联名弹劾,直指宋时安,说他掌控了大权,可有此事?” “联名弹劾系朔风豪族之首张温胁迫,那些人已经认罪,希望能进盛安澄清。且张温一家与齐贼暗通,证据确凿,已全部关押。”魏忤生继续郑重其事道,“宋时安进城之后,为我军后勤,从未掌控过兵权,一直履行的是县令之责。” “那对禁军擅自封官许愿呢?” “是臣的决定。” 魏忤生,揽下了一切。 “魏忤生。” 突然的,皇帝直接喊出他的名字。 “臣在。”魏忤生抬头。 “潼门关败了,赵湘败了,武威败了,只有你赢了姬渊。也只有你,能赢姬渊。” 既然所有事情都是他做的,那所有功劳肯定都是他的,皇帝凌然道:“朕要封你做秦王,司州刺史,大将军。” 这三个头衔一下来,连陈宝都定了一下。 这殊荣,超出了所有的皇子。 这就是真太子。 而且皇帝的话一言九鼎,是绝对的法理,不可能作假! 可魏忤生,仍然淡定。 “这全部的功,是你的。但过,需要有一个人来扛。”皇帝伸出手,道,“宋时安死了,这都归你。” 这不是试探。 皇帝,真的给他选。 藏的再深的人,也得冒出头来,因为藏的目的,就是得到这一切! 而再一次的,魏忤生缓缓的跪下,对着皇帝一拜:“臣什么都不要,臣只要宋时安活。” 124章-返回 陈宝是真的没有想到,他能拒绝的如此干脆。 几位皇子之中,唯有他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吴王就不用说了,已经头角峥嵘,初露龙相了。 而晋王,只是看起来没有野心,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野心的具体表现。 魏忤生年仅二十一,在朔风危难的时候自告奋勇,而今要得到回报了。 秦王,司州刺史,大将军这三样东西,每一个都是至尊,至贵。 哪怕领取了之后,会直接招致晋吴两王的敌意,甚至还会迫使亲兄弟联合,先干掉外人。 但做什么事情没有风险? 得到了姬渊的认可,他难道一点儿心思都不敢有吗? 还是说,有更大的野心。 不。 宋时安对他而言,可能真的是最重要的。 “这是你自己说的。” 对于忤生的请求,皇帝并未诧异,并且十分的冷静。 皇帝的话,就是一言九鼎。 你不要,朕就不给了。 “可以,宋时安能活了。” 指着阶下的魏忤生,皇帝道:“但那些罪名,你都要替他顶。” “谢陛下。” 魏忤生再次一拜,对于那失去的一切,毫不留念可惜。 而拒绝‘秦王’也意味着,忤生彻底放弃了争的机会。 “你下去吧。” “是,陛下。” 魏忤生站起身,准备离去。 “你去跟吴王说,让他过来。”皇帝这句话,并没有吩咐太监,而是对小魏提的。 “遵命,陛下。” 正面的,魏忤生保持行礼,慢慢屈身后退。在到门槛处,再转身出殿。 而在他走出去的那一刻,老谋深算的陈宝终于理解一切。 并,不得不在内心惊呼: 陛下他没有老,陛下圣明! ……… 在去到侍前殿后,这里只有吴王,还有一些太监,魏忤生便转告说:“四哥,陛下召你去。” “嗯好。”吴王起身,在与他面对面时,小声的问道,“如何?” 魏忤生也压低声音,回答道:“陛下询问了琅琊的事情,我说都是我决定的。” “好,我知道了。” 吴王拍了拍他的后背,接着,去往了太元殿中。 “儿臣,参见父皇。” “子盛,起来吧。” 对于这一位皇子,皇帝明显的,多了一丝家人般的亲近。 “谢父皇。”吴王也更像是一位儿子,面对父亲时,少了很多的拘谨和敬畏。 “朕刚才和忤生说了,问他琅琊私自调兵,和擅自为将士封官许愿之事,他说都是自己决定的。”皇帝道,“你怎么看?” “毕竟是特殊时刻,一切都是为了守住朔风。而忤生那样做,也的确让士气更加高涨,勠力同心,抗击齐贼。”吴王道,“儿臣觉得,忤生所答应那些将士的一切,应当作数。” “自然,他是用魏氏的信誉做担保。”皇帝语气忽然有些严肃,“朕说的是,何人要为此事负责?” “……” 吴王表情一沉,感到有些为难,但想到叶长清跟自己说的,要尽力承担起监国的重任,不要回避,因此他认真开口道:“儿臣,愿负责。” 吴王的发挥也很好。 陈宝的眼睛,看到了大势所趋。 陛下,等的就是这个回答。 “朕,就是要听你这句话。” 听到这个,皇帝当即道:“届时,仍会有百官参宋时安,而褒忤生。你敢让你手下那几个人全力去保宋时安,把他捞出来吗?” “儿臣敢。” 吴王语气坚定道。 这,便是皇帝的王道之术。 宋时安肯定要保,可这个保的恩情,他不能够记在魏忤生身上,皇帝也不需要。 皇帝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吴王对宋时安,有多大的恩。 皇帝,要让吴王去收复宋时安的心。 再回到刚才让魏忤生那个选择。 实际上,他没有得选。 得到秦王的位,就要失去宋时安,并且失去天下民心——为了富贵连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能卖,谁还敢跟忤生? 刚才选秦王,他的政治生涯就死了! 可选宋时安,就意味着要承担很大一部分的罪责,你都当了罪臣,保全自己就够了,哪还能有资格去为宋时安的富贵担保? 这下子,宋靖的富贵,宋时安的富贵,全是吴王给的。 这就是陛下想到的,对梦的修正吗? “那到时候,宋时安如何,就全看你了。”皇帝道。 “儿臣定当尽力。” “好。” “儿臣,还有一事想请求父皇。” 吴王抬起头,看向他,语气陈恳。 “子盛,说。” “如果要替宋时安脱罪,那忤生,肯定就要承担绝大多数责任了。”在内心纠结后,吴王开口道,“届时朝会,儿臣能表奏,也酌情封赏忤生吗?” “怎么赏?”皇帝问。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吴王道:“封忤生为王。” ‘为王’这两个字一出来,陈宝的心都坠了一下。 凝视着这位儿子,皇帝把对方都看得有些紧张后,道:“吴王殿下满意就好。” ……… “这句吴王殿下满意就好…是何意?” 在吴王府邸里,吴王有些担忧的将大殿上的事情说给了二人听。 听完之后,两个人都有些沉重。 “过了。”叶长清说。 “过,过了吗?”吴王一下子不安起来。 赵毅看着他,也不得不如实的提醒道:“殿下,王是不能封王的。” 吴王这一路上,所挣扎的就是这个。 现在,被他给一语点破了。 什么人才能够给人封王? 皇帝才行。 哪怕只是表奏皇帝,可对方要是没有那个心,此举就是僭越。 “抱歉抱歉,我做错了。” 双手扶着额头,吴王现在真的有点乱。 “殿下,这个不怪你。”赵毅安慰说,“要积极监国也是我们对你说的,这个尺度,难免把握不住。” “但我还是有些上头了……”吴王十分愧疚的对自己说道,“不能急,不能急。” “其实问题不大。” 这时,叶长清道。 “长清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有多严重。”吴王自省道。 “不不殿下,真不严重。” 把手搭在他的手上,叶长清相当冷静的说道:“陛下要是不满殿下有野心,就不会特意把这个收复人心的机会给你。表奏六殿下为王,也是在收复人心,一样的。” “可是父皇他真的,有点生气啊。” “陛下或许真的有生气,但点应该不在这上面。” “那是?” 吴王和赵毅,一同的看向了叶长清。 “我揣测的话,” 叶长清在胆大妄为的代入后,说道:“陛下不悦的,应当是殿下你为了对付晋王,拉拢了六殿下。” 两个人同步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担忧。”叶长清说,“拉拢六殿下的话,我们的胜算会大很多。可是,六殿下是有军功在身的,到时候殿下你,能够镇住吗?” 能够吗? “可是,晋王他也拉了个中平王对付我啊。”吴王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那怎么办?”叶长清少有的,变成了提问的一方。 一旁的赵毅,也陷入纠结:“有六殿下,赢面大很多,可以说不犯错就稳了,但六殿下确实是会权势很高。若没有的话,跟晋王相比,优势很细微,不过真要靠我们自己实现了,会少很多麻烦。” 这个决定牵扯到的事情太大了,只能吴王来下。 而最终,他决定了:“先拿下再说吧,况且我感觉得到,忤生相当良善,我拿他当亲兄弟,好好对他就是了。” 他都这样说了,一旁的二人便点首同意。 争储就是这样的,谋士可以提很多意见,但最终做决定的那个人得果断。 这就是吴王更贤的地方。 “那我,再请求二位一件事情。” 吴王看向两人,有些难以启齿。 “殿下何故如此客气?”赵毅不解。 “殿下放心吧,到时候宋时安回来了,直接与我等平起平坐都可。”叶长清一眼就懂,并浅笑道,“只要殿下不太过于喜新厌旧就行。”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见他一点就通,吴王也连忙的承诺道:“三位,哪怕地位上都是一样的。但你们是先来的,最能信任的心腹,肯定还是你们。” ……… 魏忤生回到盛安,差不多要一个月。 二月过了六天后,宋时安也收到了来自盛安,稍微慢一些的八百里加急。 让他回城。 不过军队不用回来。 只需要带上冉进,政通,赵湘,以及一众朔风豪族。 看来皇帝已经接受了,兵权不交,官印不交,龙头棍不交,他妈的什么都不交的事实。 挨骂了挨骂了,回去挨骂咯。 宋时安明日,便准备起行。 这雪,也下得稍微小了一些,而且时不时的还出太阳,大概十天以内,就能进入开春。 那这一趟,也会比小魏快得多。 在回去前,宋时安依旧享受着安逸时光,和心月在县衙堂中,一边烤着火,一边下着棋。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宋时安用将白子放入棋盘上,而后相当较真的指着:“这五颗连一起了。” 心月皱着眉头,叹息了一口气,而后抬起头,微妙的看着宋时安:“我们来正经的围棋,好吗?” “下不过,急了。” 宋时安双手一摊。 闭上眼,咬着嘴唇,心月额头上仿佛出现了漫画的生气井字符:“再来。” 这时,朱青走了进来。 见到二人在下棋,便说道:“时安,找你有事。” “没事,心月不是别人。”宋时安毫不介意。 “好吧。”朱青走到了他的面前,从袖中拿出一枚纯金的卧虎,放在了宋时安的手心,“这个,是宋府君给我的。” “既然已经赠你了,那你还还给我干嘛?”宋时安推给他,不愿接受。 “宋府君让我保护你,但我什么都没有做。”朱青本想把这个留个妻子,有此金虎,足以保余生无忧,可妻子知道此行危机,致意让他留在身上,说危难时刻或许能够保命。 “别这样说,你让三狗做我的侍卫,这个老虎你就值得收到。” “不。” 朱青用手压在他的肩膀上,认真的摇了摇头:“我原本要死在朔风,现在活下来了。所以,是你保护了我。” 强行的将此物归还后,他就走了。 看着手上的这只金老虎,宋时安研究了一会儿后,递到了心月的面前:“那心月,送你了。” “为什么?”心月并无多么积极,“何故讨好于我?” “讨好?”宋时安不悦道,“兄弟回盛安之后是要当大官的,还要讨好你?这是赏赐你的。” “我又不是你的手下,你不能赏赐我。” 心月对此钱财,丝毫不贪恋:“没有什么理由,我是不会接受的。” 这女人,真麻烦。 没办法,宋时安不耐烦的说道:“六月出发,二月回,期间这大半年,你诞辰差不多就在里面,我送个礼物不行吗?” “三月。” 你妈。 “既然是礼物,那我就收下了。” 姑且有个说法后,心月收下了这贵重的礼物。然后在身上摸索一下后,找到了一个护身符,便递给了他:“这个送你。” “你还信这种东西?”接到后,宋时安有些好奇。 “殿下送我的。” “哦。” “不过是晋王送给殿下,他不要,就随手扔给了我。” “嘶…晋王的东西?” 拿着这个护身符,宋时安抬起头,看向心月,眼神里带着一丝‘你他妈在逗我吗’的质疑。 “哦哦。”心月连忙反应过来,“我们现在是吴王党了,留个晋王的东西,确实是不太好。那要不,就扔火盆里烧了?” “罢了,留着吧。” 看着这枚精细的小香囊护身符,宋时安把它握在了手心:“说不定,还真有点小用。” 125章-不当狗就滚 翌日,正好无雪。 宋时安也要和冉进等人,一同离开了。 而在走之前,朱青和秦廓,携所有的士兵,全部出城相送。 在城门前,宋时安和朱青还有秦廓三人,于一起,做最后的叮嘱。 “豪族除去了,宗贼也全都清除了。”宋时安对秦廓说道,“开春之后的屯田,一定要完全的施行下去。朔郡若屯田成功,就是殿下在朝堂上的底气。” “当然。”秦廓极其认真道,“殿下让我从一介军中主薄,成为了朔郡太守,不管屯田再艰,再难,我必定要用这几十万人,屯良田百万亩。” 虽然丢掉了一半的朔郡,但就这南朔郡,加起来也有近三十五万民夫,依旧是凉州第一大郡,可以说将半数的财力和资源都填了进去,屯田一旦成功,这将是整个北方的抗齐桥头堡。 “嗯,看你了。”宋时安将手往秦廓的肩膀上拍了拍,主动致歉道,“兄弟对不住了,先前也是迫不得已,才对你刀兵相见。” 其实秦廓的心里,一直都有疙瘩。 他觉得自己对宋时安够好了,可他连商量都没有,直接就干了那么大的事情。 还让三百骑兵刷刷的拔刀吓唬自己,这太他妈伤自尊了。 但他都叫自己兄弟了,那还说啥…… “下次干什么事情,先跟我说。” 秦廓对着宋时安的胸口一擂,带着情绪道:“哪怕我心里不同意,但只要是殿下决定的,我都跟着干。” 宋时安双手握拳,对他拱手致意。 提着昨日种种千辛万苦jpg。 “朱将军,此番我回盛安,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归来。”宋时安道,“但你在朔风,至少五年以上了。” “嗯,甚至半生都要守在这里了。”朱青很清楚。 只要齐的威慑还在,他就难以离开这里。 “你需要家眷陪同吗?”宋时安询问。 像这种镇守一方的将领,是不可能举家在边境的。 其一,城池容易成为将领的私产。 其二,倘若敌军来袭,没有后顾之忧,直接就举家投降了。 但毕竟是戍边,又是三品的将军,还是要通一些人情的,因此可以将部分家眷送至安家,以解相思之苦。 “现在局势还不稳定。”朱青在思忖后,道,“等到这里稍微安定一些后,我若有求,到时候寄信于时安,就拜托了。” “嗯,好说。”在私事说完后,宋时安又压低声音道,“现在朔风及周边,能战的士兵大约万余,在三年之内,定要整编扩容到两万主力军。” “可以是可以,但由头要足啊。”朱青觉得现在已经过了继续拿九族不当一会儿事的时刻了。 军屯就是这样,边生产,边募兵。 “放心。”宋时安承诺道,“我会在朝廷里搞好由头,尽快的将‘许可募兵’的军令送来,不会让你为难的。” 现阶段,需要在赤水河南岸建三座营寨为第一防线,充盈乌垒,做第二道防线,重建朔风为大本营。 说的是能战主力两万,辅兵至少也得一万。 而有屯田这样一个吸引的政策,这里的百姓,三年内从三十五万增长到四十万是不成问题的。 只有屯田,才能够让共计四十万人中,出两万主力,一万辅兵,且能自给自足。 一点儿油水都不给世家捞,避免一切损失,才能自我运行下,拱卫大虞。 当然,倘若姬渊再次率领十万人,甚至十几万人南下,朝廷也是需要派将领增兵抗衡的。 现在南朔郡只有一个任务——保证与齐国常态下的对峙平衡。 “好,你放心吧。”朱青点首。 宋时安准备离去,但瞥见那些位于军队前面的禁军后,提醒道:“不要亏待禁军兄弟,每一个,都需要沐浴荣光。” “好,我知晓。” “但是。”宋时安语气严肃道,“不可养成骄纵,不可欺凌百姓,不可自辱气节。哪怕是琅琊的兄弟,犯了死罪也没有免死金牌,该杀就杀。” 现在,还没有到能够堕落腐化的时候。 当然,宋时安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腐化。 谁年轻的时候,不是理想主义者呢。 ‘该杀就杀’四个字,让一旁的心月感受到了宋时安,不同于任何人的地方。 “明白。” 朱青再次点首。 “我走了。” 宋时安这一次,是真的把话说完了。 而后转身骑上了马。 在他于马背之上回首的那一刻,朔风城下,数千将士,包括朱青和秦廓,全都单膝下跪,双手握拳,神情凌然的对其行礼。 浩浩荡荡,忠心耿耿。 这一幕,让先前贵为左将军的赵湘,都看到了大势所趋。 那作为勋贵无上的骄傲,在这种场面下,也显得黯淡无光。 就这样,宋时安和心月,加上冉进赵湘政通,以及一些精锐骑兵,以及十来个豪族的家主,也都骑着马,朝向盛安。 今天没有雪,全员都是骑兵,所以足足行了百里,终于在夜幕时,抵达了一处官方驿站。 驿站的官员亲自接待,并将最好的房,留给了宋时安和心月。 在房里,宋时安坐在床榻上,三狗去打来热水,给他端水洗脚。 脱掉袜子,他将有些冰寒的双脚放入进去,当即流露惬意舒适。 这就是冬日行军,足肤皲裂而不知就是常态。 经历了在北方的一场大仗,绝对不会有一个人是孬种。 这也是为什么北方的胡人,哪怕人口基数远小于中原王朝,经济不行,生产力不行,兵甲不行,却威胁了汉人王朝上千年。 因为每一个胡人,都是在这种艰苦条件下成长起来的。 每个人,都是恶狼。 姬渊看似对大虞动兵多,实际上每打一次大虞,就要打三次胡人。 他在北方,屠胡人的手段更加血腥。 被搞得最凶最烦的时候,他一年烹了三个外族的王。 宋时安安逸的泡着脚,这时心月走了进来,递给了他一个热馍。 宋时安直接张开嘴,咬了一口。 “……”手里还拿着馍,变成了投喂小宋的心月,露出复杂的表情,“你自己拿着啊。” “我在泡脚,不方便啊。” “也是…不对,你手又没有不方便。” “被发现了嘿。” 宋时安拿过了馍,开始冲碳。 一旁的三狗,就这样羡慕的离开了房间。 堂尊的人生我的梦! “按照这速度,越往南,雪越小,后续无雪之后,感觉二十五日就能到盛安。”心月说道,“你说要考个状元,三月二十就开始了,可回去的时候,二月都要过完了,来得及吗?” “没事,正好能卡到报名的时间。” “不是报名啊,你科考不用读书的吗?”心月见过的多数人,面对科考,都是要寒窗苦读的。 可他,压根就没学呢。 虽辞赋和策论两科。 但引经据典,提升文赋笔力,不都要学吗? 对此,宋时安相当得意道:“我给你表演个不复习裸考状元。” “你还是穿着衣服考吧。” 揶揄一句后,心月打算离开。 突然的,三狗进来了,禀报道:“赵湘来了。” “咦?”宋时安知道他会来找自己,但没想到这么快,于是说道,“那让他进来吧。” 见状,心月刚想提醒他还在泡脚。但下一刻,就明白了:“那我呢,就在这里?” “没事,待这里呗。” 宋时安毫不在意道。 “那堂尊,我就去让他进来了。” 三狗立刻前去传话。 过了一会儿,赵湘进来。 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在洗脚。 刚想摆出不悦脸色,但很快就忍了。 没办法…这家伙现在有权有势。 “哦哦赵将军来了,快请坐。” 宋时安连忙的拿起布巾,把脚擦了擦,而后穿进鞋里,起身伸手。 “小宋大人客气了,骑马久坐,我还是站一会儿吧。”赵湘笑了笑,相当和气道。 “好吧。”宋时安没多劝,坐回在了床上。 两个人,一下子区分出了上下级。 实际上现在,两个人还真是上下级。 县令,大头兵。 “赵将军来这是?”宋时安问。 “我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小宋大人折煞我了。” “这都只是暂时的,令尊荀候还在朝堂呢,有钦州赵氏的底蕴,赵将军何愁?”宋时安‘恭维’道。 “可是先前那一仗,确实是输的太大了。”赵湘面色沉重。 “嘶……也是啊。” 宋时安也跟着他,一起犯难,仿佛也在用力思考。 “小宋大人,能否让殿下为我向陛下求求情?”赵湘请求道。 “可是这有‘拉拢’的嫌疑,殿下那个位置,难说啊。”宋时安纠结道。 “那小宋大人,可否为我美言几句?”赵湘再问。 宋时安十分为难,但咬了咬牙:“那我想想办法。” “湘,多谢小宋大人了。” 赵湘双手握拳,语气陈恳。 “我尽力做吧。” 说完,宋时安还不好意思的致歉道:“先前在大军前,我让殿下责罚将军,也只是因为想要正军心,没有别的意思,请赵将军,一定要见谅啊。” 这番话一出来,赵湘的脸就僵了。 但他还是强行的,挤出了礼貌笑意,回答道:“小宋大人不必在意,一切都是为了守城,都是为了大虞。” “将军能这样想就太感谢了。” “嗯,那湘就先告辞了。” 赵湘,转身离去。 背对着宋时安时,狠狠的咬了咬牙,一脸黑线。 在他离开后,心月看着也把脸色沉了下来的宋时安,问道:“故意羞辱他这一下,是为何?” “我们拼死打了胜仗才有的富贵,他三言两语就想蹭到?想加入,就得当狗。” 对于这赵氏草包,宋时安全然不屑:“不当狗,就滚。” 126章-这是什么道理? 魏忤生回盛安后,便在皇宫长住了。 哪怕立了如此之大的功。 而因为宋靖也没有出狱,所以百官也选择集体的按兵不动。 等到宋时安回来再说。 在宫里的每一天,魏忤生都在看书,不见任何人。 “魏忤生,你在干嘛?” 长清公主看到他就搁殿里的躺椅上瘫着,手里还捧着一本书,有些不解。而定睛一瞧后,看到上面‘春满园’三个字,露出了一抹的狐疑:“这不会是什么香艳书籍吧?” “这可并非普通的香艳书籍。” 魏忤生看也不看她,随意道:“此书将人物刻画的极其细腻,角色心理的转变,也相当的自然合理。揭开香艳的外衣,都算是一部不错的市井。” “那不就是香艳书籍吗?”长清公主忍不住吐槽道,“你跟那个解元相处半年,就学到这些?” “你有事?” 魏忤生把书放下,保持躺着的姿势看向她。 “你不是见过那个姬渊吗?”长清公主好奇道,“他长得什么样子?” “你问这个作甚?” “感兴趣呀,我还没见过别的皇帝呢。” “是伪帝。” 在纠正后,他坐起身,对长清公主说道:“他的眼睛,是重瞳。” “啊?是这样啊?”长清公主一下子紧张起来,“那他是不是像传说的那样,会吃人脏腑?” 古代敌国之间的惯常舆论手段——硬黑。 虞国这边为了表现姬渊的残忍,就说他每次打了胜仗,俘虏敌将,就把对方的身体刨开吃脏腑。 齐国那边为了展现魏烨的恐怖,就说他是阎罗转世,每天晚上都会变成长红毛的厉鬼,并且六亲不认。 其实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但愚民政C肯定是能愚到一部分民的。 而且魏烨还真不是纯尬黑。 你不是阎罗转世,你杀亲儿子做什么? 人能干这事? 就那个杀子,让大虞在舆论战里,这么多年一直逆风,就只能硬黑姬渊吃人。 “他是打了胜仗才吃人,他被我打败了,我怎么有机会看到他吃人?”魏忤生反驳。 “也是。”长清公主点头,“再然后呢?” “他跟寻常人不一样,左手上有六只手指。” “咦!作为皇帝,跟常人不同也能够理解。” “还有,我隐约的看到,他头发下面有一对像鹿一样,但很短的角。” “啊?连角都有,这也太……” 说着说着,长清公主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你是不是在骗我?” “能一直听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你是真的有点了不起。” “这也是跟那个宋解元学的?”长清公主咬唇皱眉,相当不爽。 “没事就一边玩去~”魏忤生摆手。 长清公主站到他的一旁,替他抱怨道:“这仗,明明就是你打赢的,怎么感觉像是吴王赢的?” “莫谈国事。” 魏忤生继续的,看起了《春满园》。 “你就一点情绪都没有吗?”长清公主追问道,“也该给你封王,然后许一门世家嫡女的亲了吧?” “有我就受着,没有就没有。” 魏忤生依旧是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澜,仿佛这胜仗与他无关。 长清公主虽然娘亲还活着,但母亲不过是一个良人,在宫中的身份,其实要差得更多。 她这样的,多数情况下都是用以和亲。 对北燕国,对南越国。 那些地方的皇室王室,并不在乎什么身份,但也要求——得是个公主。 因此,她就与魏忤生抱团了。 这样说,倒不是想多一些庇护,只是对小魏立了大功还得不到应有的封赏,感到有些可悲。 人的命运,似乎出生的时候就定下了。 “我听说宋时安就算回来了,也要接受大理寺审判。”长清公主压低声音问道,“他能活着吗?” 听到这句话,魏忤生的表情逐渐严肃:“不会有人敢杀他的。” “连父皇也不敢?”长清嘀咕道。 魏忤生冷淡道:“嗯。” ……… 大理寺。 一众官员正商讨着关于宋时安的审理。 右监济明开口道:“牵涉到的案子太多,虽然都还未证实,但毕竟是有弹劾,包括朔风的,包括朝堂中的。陛下的意思,也是由我们大理寺来审,所以要不要带梏?” 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要不要先当做罪臣对待。 还是说,只是了解情况。 这个尺度,非常重要。 孙恒道:“大理寺判案,那是讲证据,是要听上谕的。既然有弹劾,而且陛下交于我们来审,那肯定是要按照罪臣来算。朝中的百官们,也是职责所在,哪怕就算并无此事,宋时安是清白的,那也不能惩罚那些进谏的大人吧?总不可,不让说话吧?” “没,没人这么说。”靠在椅子上的汪辰压了压手,笑着提醒,“就说要不要带梏的事情。” 这时,正四品的大理正(大理寺卿的大秘)开口道:“琅琊‘兵变’的案子没结清,也牵扯到了六殿下,得按照流程来。” “那就是带梏。”济明说。 而汪辰,则是陷入了犹疑。 百官可能还不清楚,觉得这个事情有周旋的余地,但这几位搞刑名的大理寺大佬,心里跟明镜一样——宋靖没事,宋时安也不会有事。 但有没有事,不是他们来定的。 后面,还有大人物周旋。 关键在于,要不要得罪人。 “我们是陛下的剑,一切可都要对陛下负责。”孙恒提醒汪辰。 “那是自然。”汪辰点了点头,“提前就对接好,然后在进城之前,由狱卒等候,戴上手梏,送上车,押送至大理寺。” “还有。”孙恒补充道,“进城的时间得选一下。” “何意?”汪辰问。 “朝堂之上的人懂,我们懂,但那些老百姓可不懂,就觉得打了胜仗的那就是忠臣。而那宋时安,最擅长的就是裹挟民意。”孙恒十分较真的说道,“得选择让他在半夜进城,蒙上面,押上车,并且与其余的人分开,把影响压到最低。” 只是关起门来审,那还好。 可要是让老百姓掺和进来,那就没办法糊弄了。 这个法子,是真的绝。 但汪辰,没办法反对。 毕竟他是皇帝的剑,不能用皇帝赐予的权力,巴结新贵。 “收监官员,负责的人,需要至少高对方两品。宋时安是正七品,那就得是个正五品的人去。”汪辰看向几人,“诸位,谁去?” “……” 现在整个大理寺,正五品的官员就这几个了。 孙恒济明从四品。 大理正正四品。 汪辰正二品。 一个七品县令,难道要让代理大理寺卿的汪辰亲自去? 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而觑着,剩下两人反应过来,一致的看向孙恒——你他妈提的,肯定是你去啊。 汪辰也看向了他。 被三个人盯着的孙恒菊花一紧,有些慌乱道:“找个从五品的不行吗?” “两个从五品的,出京办案了。”大理正说。 “那再临时提一个从五品的上来。”孙恒想出来办法。 三个人继续盯着孙恒。 提个五品官要经过尚书台,哪怕通过并不难,但现在的汪辰,是代理大理寺卿,他力求平稳过渡,才不会干这种事情。 他们这没担当的样子,一下子就把孙恒搞毛了:“不是,我们办事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 ……… 三月一日,宋时安抵达盛安。 在抵达前,便有大理寺的官员提前与他们告知,择一夜里到盛安。 但宋时安并没有屌他们,直接的,在大白天里,带着一众人,到了盛安城外。 白天中,盛安的正门是开启的。 还有商贩行走经过。 当大理寺的狱官见到宋时安马匹离城只剩百步后,连忙的带着十几名狱卒,挡住马队。 同时,让城下的士兵配合,对城门施行禁行,民众远离。 “宋时安,你接到弹劾,为琅琊兵变主谋,下马受梏。”狱官对其义正言辞道。 一旁的心月,当即就想哈气。 但宋时安压了压手,让其冷静,她才保持着凌然的瞪着对方。 “你是‘心月’吗?”狱官问。 “是。”心月冷酷道。 “你也涉嫌参与琅琊兵变,袭击罗将军,下马。”他说。 没等心月开口,宋时安道:“她是六殿下的人。” 听到这个,对方在愣了一会儿后,便说:“那她不用。” 这个女人虽然参与了,但上头没说抓她,那就算了。 缓缓的,宋时安下马了。 伸出双手。 沉重的手梏,将其控住。 “不是说让你们在夜时抵达盛安吗?”狱官在质问后,说明道,“现在还不能进城,得等到夜晚宵禁以后,蒙上面,由狱车押运,到大理寺中。” 这番话说完后,宋时安凝视向他。 被看得心脏一紧,他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一旁刚才下马的心月,冰冷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询问名讳可把他吓得哆嗦,道:“我也只是照着上面……” “你的职责已经尽到了。” 宋时安,平缓的打断。 这句话,狱官竟然听出了一丝善意的提醒…… 就像是,在救他? “我等是被张温胁迫,诬告宋堂尊的罪臣!” 这时,那群豪族家主连忙凑过来,一个个把双手伸出来,请求上梏,狱官顿时手足无措。 而宋时安,从他面前而过,走向了城。 心月,则是跟在他一旁,用左手牵住了他被梏住的右手。 陪同着的,经历一切。 那十几名狱卒,跟新兵蛋子似得,退得远远,只能跟在周围,名义上‘押送’。 就这样,踏入城的那一刻。 全盛安的百姓,全都涌了出来。 一个屠夫站在桌上,大吼道:“打了败仗的人不抓,丢了城池的人不抓,把赶走姬渊的人给抓了,这是什么道理啊!!!” 127章-灾 霎时间,押运的狱卒全都被这阵势所吓到。 感觉下一刻,便要被人群所淹没。 而狱官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七品官,是如何能够去扣七品官的? 那群大人物,这是在让自己背锅! 还说什么夜里进城,蒙面送到大理寺里。 自己要是敢这样做,那就真的是完了! 百姓的消息也是灵通的,知道宋时安今日会进城,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竟然是用梏押进来的,因此一下子就火了。 而赵湘和冉进,刚骑马踏入城,便连忙的勒住马。 “下马。”冉进道。 赵湘也意识到,赶紧的从马上下来。 打了胜仗的人被梏着,打了败仗的人在后面骑着大马,他们勋贵还要不要脸了? “我们,还是夜里进城吧。” 赵湘现在的脸都有点发烫,知道这个时候和宋时安一起,会发生什么。 哪怕是勋贵,谁冷不丁的扔个白菜和臭鸡蛋,他难道敢哈气吗,然后把对方全家杀了吗? 但凡有点羞耻心的,惨败了不该输的外战,都知道要脸,得龟着做人。 “那这宋时安,是没人能杀了?”赵湘诧异道。 “但,” 冉进并不觉得,对宋时安这就是好事,“还是有不小的隐患啊。” …… 再一次的,心月看到了民心所向。 都是朝着宋时安来的。 不自觉的,她罕见的露出了笑意,看向宋时安,却发现对方异常的沉重,脸上没有一点的喜色。 难道他不高兴吗? 握着心月的小手,宋时安继续的,朝着前走。 “朔风守不住,齐贼就打到了盛安!能够抗齐的英雄你们抓,让一帮子娇生惯养的废物赚军功!” “不可寒了勇士的心!不能抓宋大人!” “是啊!就因为他跟那帮子酒囊饭袋都不一样,就要排挤孤立?” “弹劾宋大人的,都是酒囊饭袋!” 这就是裹挟民意。 并非是突然的插曲,宋时安早就要决定这样做了。 好处是,让百官和皇帝所忌惮。 坏处也是,让百官和皇帝所忌惮。 但收益,都是在风险之中产生的。 悄然的受审,确实是很安全。 其实无论怎么样,宋时安都不会死。 在守下朔风那一刻之后,他和宋靖的富贵,就已经决定了。 那是皇帝的意志。 孙司徒,晋王,还有一部分有经验的大人物也清楚这一点,没有人是傻子。 为什么还要有阻挠和抗力,就是因为这是非常正常的政治行为——处在那个位置,必须得有态度。 所以,宋时安也要有态度。 他就是来收获民意,赚他该赚的。 一般来说,在古代,这样搞的人,如果没有当皇帝,最后都不得好死。 但情况不一样。 这是分裂的时代,这是世家的时代,宋时安可不当小白花。 权力在斗争中应运而生。 很简单,我掌权不就是了。 只要强大到没人能够杀得了我,那现在的这些民心,就不必畏惧! …… 司徒府庭院里。 现在的孙恒,充满着不安。 “父亲,我是让大理寺的官员,让他们把宋时安夜里带进城,那些人不知道怎么做事的,现在这个时间让他进来,全城的百姓都在高呼抗议。”想到这里,孙恒就有些愤恨。 “你自己敢去亲自抓他吗?” 看着这个让人头疼的嫡长子,孙琰有些无语的反问。 “儿子也是担心影响我们孙氏的名誉……” 孙恒小声辩解,表明自己并不是惧怕宋时安。 “你都有这种担心,一个七品的狱官,他敢这样做吗?” 孙琰一语道破。 “那,这是宋时安自己要在白日徒步进城的?”孙恒反应过来。 “你的‘谋略’,反倒是为他好。”孙琰笑了,“现在,他把自己往火架上烤了。” “他裹挟民意,是冒犯圣上?”孙恒仿佛知晓了原因。 “坐在那个位置上,是更怕藏匿了点人口,谋了很多私产的世家。还是,振臂一呼,就能煽动万民的年轻权臣?”孙琰再一次的问。 “那这宋时安,这次是完了?” 孙恒的眼中,不禁出了些期待。 “愚蠢。” 然后,他就又被父亲给骂了:“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完?他跟他老子,都会走到人前来。但至少伏笔,是留了一个的。” 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 “那我们这次,就不动了……” “愚蠢。” 父亲的辱骂,接连到来:“先前我让你们不要动,是因为那个时候陛下在钓鱼,抓的就是传播流言,巴不得大军输的‘细作’。现在,是结算的时候,我们肯定要继续的保持态度,弹劾宋时安。” 被连续攻击了好几次的孙恒老实了,不太敢说话了。 “你是担心,我们这个时候继续去碰宋时安,会影响我孙氏威望,会让父亲下野?” “儿,多少有些担忧。” “我告诉你,不会的。”孙琰笃定道,“一整场北凉战争,我们孙氏,什么都没有做错。虽然被盯上了,至少没有明面上能够挑得出毛病的地方。” 羞辱解元,那是私德不行。 朝会的时候,不替陛下说话,那是立场和态度。 弹劾宋时安,那是因为兵变之事确实存在,朔风的联名弹劾信的确有。 哪怕那些豪族,‘真是’张温胁迫的,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孙司徒说错了什么话吗? 完全没有。 “现在,宋时安的势大了,我们的势弱了一些,这倒是真的。可扳倒孙氏,还早得很。” 孙琰甚至对宋时安回来之后,要狠狠杀一波人的事实都接受了。但是,他不能无动于衷:“我再告诉你一点,弹劾宋时安没问题,但别去褒六殿下。做了后者,那才是死定了。” 弹劾宋时安,算臣子之间的内部斗争。 而褒六殿下,那是参与立储。 几条命敢这样? “嘶……”听到这里,孙恒压低声音道,“可是,那些文官撺掇着陈可夫去弹宋时安,褒六殿下。他真要这样做,岂不是死定了?” 孙琰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的阴冷:“怕什么?杀了他,就不能杀我们了。 竟是献祭! “一个二品武将,难道还不够他宋时安解气的吗?” 孙琰早就战略性的放弃了某些人。 这个勋贵不要,士族嫌弃,政治头脑为零的陈可夫,不就是最好的猪吗? “父亲英明。” 孙恒对父行礼,彻底服了。 狐狸啊,还是老的猾。 “谦儿在漳县如何?”孙琰问道。 “之前刚升到了县令,大概快要回来了。”提到这个弟弟,孙恒明显无感起来。 “好。”孙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充满了自信,“也到我们发力的时候了。” ……… 靠坐在宣宇殿的龙椅上,皇帝相当的平静。 “大理寺的人,让宋时安等人于夜里进城。但宋时安没有听令,在白日便抵达城外。”陈宝说。 “谁下的命令?”皇帝问。 “没有书面上的命令,汪辰等人,也没盖章签字。”陈宝继续道,“是一个七品狱官,派人口头传达的。” “抓一个七品的县令,由七品的狱官去做,合规矩吗?”皇帝不悦道,“大理寺所有官员,罚俸半年,整肃一下。” “是,陛下。”陈宝接令。 “进城后,百姓的反响如何?”皇帝问。 “回陛下,说什么的都有,骂的居多。”陈宝道。 “怎么骂的?”皇帝继续问。 于是,陈宝便择取了一些主流的呼声: “打了败仗的,丢了城的不抓,把守城的抓了,这是什么道理。” “勋贵世家贪墨了那么多钱,还连年败仗,依旧是高官厚禄,宋时安如此力挽天倾,可一回帝都就下狱,这是寒了忠臣的心。” “这天下,能对付姬渊的只有宋时安,不可杀宋时安。” “说的对啊。”皇帝看向了陈宝,“你觉得呢?” “……”陈宝有些为难,但还是勉强的开口,“无论如何,只有陛下能够审判,百姓的声音,可算一种参考,但不能作数。” “那朕,就听百姓的声音了。” 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的哒哒,想到那位解元,皇帝面露肃杀:“宋解元,权臣可不是好当的。” 但皇帝,也不好当。 他活着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够压住。 可死后,吴王能吗?晋王能吗? 忤生匍匐于身,拒绝一切封赏的模样,在脑海中闪过。 难道,姬渊才是对的…… “陛下,那宋时安何时审?”陈宝问。 “进到大理寺后,就开始审。” 皇帝说完后,又补充道:“宗人府那边,也可以同步的去审忤生。” “是,陛下。” ……… 外城的这一段只需要半个时辰的路,走了快两个时辰。 但进了皇城后便畅通无阻了。 没有既得利益者会去同情规则破坏者。 心月,一直把宋时安送到了大理寺。 “止步。” 终于,狱官伸出手,让心月不要再行。 再跟着,那就一起进去坐牢了。 心月也松开了手,看着宋时安入大理寺。 在进去前,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了那位极少有表情变化,可真当自己要蹲号后,还是忍不住担忧的女人,微笑道:“心月,你真好。” 128章-主谋 天下所有人,只要是犯事,最终都可以归到大理寺。 但皇室之人除外。 可皇族,并非就能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了。 于是,就设立了宗人府这样一个机构,用以管理皇家宗室事务。 并且,设立了一个不在三公九卿之内的超品官职——宗正。 一般由宗室里,德高望重之人担当。 现在的宗正便是祁王,魏敬。 皇帝的少数还能够有些话语权的兄弟。 在宋时安进到大理寺后,魏忤生也进了宗人府。 一座肃穆的内殿中,魏忤生坐于位上。在其对面,魏敬也坐在位上。 “六皇子魏忤生,琅琊调兵之事,谁为主谋?”魏敬语气肃然道。 “回宗正,我为主谋。”魏忤生道。 “记录在案。” 魏敬抬起手,一旁某位小辈的宗室皇族,手记在案。 “掠朔风张温等人财产,何人主谋?” 这次魏忤生没有认罪,而是解释道:“是张温等人为贿赂南门守城军官,主动交出钱财。” “可有证据?” “守城一众军官士兵,全部都杖刑,罚俸,监军和县衙皆留案底。此番来盛安的豪族家主,也可为人证。”魏忤生道。 “记录在案。” 魏敬抬手。 继续的,他问道:“朔风县令宋时安许诺禁军士兵军官,连升两级以上,何人主谋?” “我主谋。” “他提议的吗?” “不,是我自己的决定。” “记录在案。” 在这个也记上后,魏敬盯着魏忤生,语气里带着一丝诘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朔风县令在所有的行动中,承担何等责任?” “一切行为,都是我提出,我决定。时…宋时安他,只负责执行我的命令,与其余人全部一样。” “你确定?” “我确定。” “记录在案。” 终于,在宗人府这一场毫不拖泥带水的审判,这般的结束了。 魏敬起身,魏忤生也起身。 两个人,互相的一拜。 “六殿下,在大理寺那一边结案之前,你得一直在这里了,见谅。”魏敬道。 “忤生就叨扰皇叔了。”魏忤生相当谦逊的回以笑容。 “我的职责所在。”魏敬也笑了笑,不过表情依旧是相当的正式,提醒道,“宗人府这边就此结案,等我出了这里,就不能改了。” “不用了皇叔,一字不改。” “好。” 魏忤生如此干脆的认罪,让魏敬这个快六十的老头,也算是少受了一些的折磨。 在出了宗人府后,他便对旁人说道:“将这些,交于陛下。” ……… 魏忤生的认罪书,送到了皇帝的手里,但他看都没有看一眼,毕竟是早就知道的事情。 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要不要送到大理寺汪辰,辅佐他审案。 “陈宝。”皇帝对一旁的太监问道,“按照大理寺办案的流程,宋时安那边得多久才能结束,出狱。” “回陛下,这个得看宋时安的口供。”陈宝答。 “你觉得,他会如何说呢?”皇帝又问。 “恕奴婢冒犯。” “言者无罪,说。” “既然是六殿下和宋时安商榷好的,分开回来,那么对于琅琊调兵,封官许愿等一切的行为,应该也已经事先……” “对过口供了。” 皇帝将陈宝这个不敢说的词,替他说了。 陈宝说道:“哪怕当中细节可能有些出入,宋时安会稍微的维护一下殿下,但大体上,应该没有太大的区别。” “如若二人口供一样,那岂不是很快,就能无罪释放?”皇帝又问。 宋时安是得出来,可他又不能够出来的太容易。 皇帝要给吴王铺路,就不能够让他轻松出狱。 至少,得预设一些阻碍。 这样,宋时安就欠吴王那边的恩情。 “那陛下……”陈宝想了想后,说道,“整个北凉的官吏,尤其是武将,现在基本上都是禁军的班底。而且那些人,既跪殿下,又跪宋时安。” “太大了。”皇帝直接就给否了。 是要给宋时安套上一些可大可小的罪名,让吴王出来英雄救英雄,但‘培植党羽’这个小不了。 “那张温贿赂的对象,其实并非是南门守卫,而是宋时安本人?” 这个情报非常的私密。 但皇帝,就是知道。 或者换个说法,皇帝不知道的事情,太少了。 “不,留一手。” 这个也不太行,暴露出来,会让‘安生’不得安生,感到紧张。 “那张温儿子的死,太草率了。”陈宝说道,“而且,这个是宋时安亲手杀的。” 这个,知道的人太多了。 哪怕是监军,也得如实的记载。 张温和家眷回府后,他儿子便被宋时安所杀,随后搜出了通敌的密信。 张温是朔郡第一世家家主,他儿子是四品的都尉,侄子是前封疆大吏刺史,直接被宰了一个嫡子,事不算小。 当然,等到宋时安案结束,张温的一家,包括那个都尉大儿子,都得砍头了。 哪怕是外侄的刺史,也基本上退出了权力中心,能够有个从三品的闲职,一直混到退休,那就是皇恩浩荡了。 “可,就这个。” 皇帝,决定下来。 只要宋时安和魏忤生的口供一致,安生组合,也能就此分化了。 ……… “时安,回到盛安后,我必定会入宗人府,然后就像当初说的一样,扛下所有的责任。” “你在大理寺,什么都不要承认,只说那些都知道的事情——你跟着一起干了。” “你千万不要在意,我们的功勋没人能够磨灭,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更不会怪你。” “到时候你需要做的,就是快点从大理寺出来。” 魏忤生那天夜里的话,在宋时安的脑海中回播。 坐在监狱之中,他的表情十分平静。 不一会儿后,那名今天去抓自己的狱官来了,站在牢外面,笑着对宋时安说道:“小宋大人。” 意识到被大人物当刀,来补救了。 宋时安看向他,笑了笑:“何事?” “今日啊,那都是上面要求我这样做的,上梏也是上面说的,下官就只是执行。过程稍微粗暴一些,请见谅啊。”他就像是那契科夫讽刺里的小公务员一样,战战兢兢的。 当然,他可是正七品,算不小的官了。 “没事,怪不到你头上的。”宋时安全然不在意。 这压迫感! 这言外之意,是要怪上头的大人们啊。 “我父亲知道我进来了吗?”宋时安问。 “宋府君应该是知道的。”对方回答,“他这些天,一直都是由汪大人亲自对接的。不过诏狱那边,在下官的职责范围之外,恐怕没办法传话。” 诏狱是高级官员受审的地方,肯定跟宋时安不一样。 “不用。” 宋时安并不在意。 总是会见到的。 “好的。宋大人。” “何时开审?”宋时安问。 “我就是来带您去的。”狱官说道。 “走吧。” 宋时安相当坦然的起身,然后跟着这位与自己同级别的狱官,走到了一间四处都是封闭,里面还有各种刑具的审讯室。 在正中央,有一硬而矮的木凳子。 不用他说,宋时安就坐了过去。 在之上,是两把宽敞而又舒适的靠椅,就是来审自己的人。 是谁来呢?好期待呢。 …… 谁当审讯官,在一顿纠结推诿后,最终变成了孙恒和济明两个人一起。 大理寺的左右监。 孙恒觉得应该是济明的原因,就是右监负责皇城以外官员的诉状和审讯,朔风县令是凉州的,明显算地方。 济明觉得应该是孙恒的原因,是因为弹劾宋时安的百官是京城的,这应该算是京都案。 所以最终妥协为,两个人都来。 为什么不是两个人都不来? 汪辰说有点事先回家了。 “六殿下回盛安,百官迎接,必然算是褒奖。”济明揣测道,“既然如此,这一个月内,为何没有任何的封赏?而且,人还一直在皇宫里,哪都没去?” “你的意思是……”孙恒问道,“殿下抗了全部的‘罪’?” 济明没有说话。 但两个人,都觉得有可能。 “那宋时安如若将责任,也说到是殿下身上…”济明道,“那我们还不能回怼,斥责其大胆。” “只能如实的将详情,禀报到宫里。”孙恒说。 可说完,他又皱起了眉头:“两边要是对上了,宋时安可就无罪了。” 这话一说出来,济明便盯向孙恒,眼神有些严肃。 别几把搞斗争,把他也牵扯进来。 “按照流程问,按照流程审吧。” 孙恒收敛住了他的坏心。 两个人一起去了审讯室。 一同的,坐在了位上。 同时,还有好几位属官,记录官,用以保证程序正义。 看到宋时安这混账,孙恒就气不过。 但再气,也不能泄私愤。 更别说拷问了。 以这个案子的等级,他出去要是少根毛,都有人要掉脑袋。 “宋时安。”在酝酿好一切后,孙恒一边看着卷宗,一边开口,“你可知罪?” “我知罪。” 这三个字一说出来,两个人傻眼了。 这小子,竟然说知罪! 这里可不是耍性子的地方,他自己都承认的罪,可是要按照虞律来判的! “你知道什么罪?”孙恒反问。 “你要问罪,而非是让我认罪。”宋时安提醒。 “不用你说,本官能不知道?”孙恒不悦怼过后,开门见山道,“有弹劾说,琅琊调兵案为你所主谋,可有此事?” “琅琊调兵,为的是动用一切力量抗齐。” “我在问你谁主谋?” “我正在说。” 宋时安也盯着他,不卑不亢,严肃的回答道:“并非谋反,又何谈主谋?” “那你刚才说知罪,知的是何罪?”济明提问道。 “我知罪,是知为了抗齐,随机应变,从而违反的军纪。而不是,谋反罪。” “是否谋反,不是由你定义。”孙恒道。 “我的话,有记录在案吗?”宋时安道。 “有的。”济明说,“每一个字都记下,到时候还需要你签字画押。” “好。” “那你再说。”济明继续道,“这次你所谓的违反军纪的随机应变,是何人提出,何人决定,何人执行。” 这,才是关键。 宋时安的回答,决定着他能不能尽快出狱。 所有人都看得到的执行那一环节有他,所以只要承认明面上的,然后跟宗人府里的魏忤生口供对上,他就基本上要无罪释放了。 孙恒最烦的,也就是这里。 这六殿下对他也太好了吧? 竟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那所有的功劳,也就归宋时安了。 抬起头,宋时安突然道:“调兵之事,为我提出,殿下决定,二人共通执行。” “……” 此话一出,所有人,包括记录的官员都定住。 这宋时安,竟要用肉身抗谋逆之罪! 没错,宋时安是答应了小魏,但那是骗骗他的。 要是自己跟他口供对了,那就是小魏全责,自己无责。 但要是他跟小魏的口供互相矛盾。 那就是,两个人的罪名待定。 吴王,你不是要收买我们的心吗? 那你就发挥你通天的手段,让我们两个人都无罪。 129章-想杀人了 济明和孙恒,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会这么刚。 这些罪名,一个人来扛,那是肯定死路一条的。 但皇子有无敌金身,可以轻拿轻放,大不了就是功过相抵。 他一介为百官所敌意的县令,拿什么去扛? 只有一个可能性。 六皇子那边的口供,是和他截然相反的。 哪怕只有部分的地方重合了,那他都是死定了。 就说一点,作为臣子,向那些士兵封官许愿,可以吗? 绝对不行。 不说这个在形式上面,到底合不合规矩,就一点,就没办法圆——你向士兵军官封官许愿后,他们该感谢谁? 这是拿皇帝的权柄,去成就自己的威望,培植切实存在的党羽。 无论怎么说,假借神器这一点,就是死罪。 因此,孙恒当即就问道:“那对禁军的兵士连升两级,是谁提出,谁决定的?” “潼关和赵湘接连两败,北凉早已军心涣散。禁军之中,人心惶惶,都认为守朔风城必死,而朔风城内,豪族与姬渊勾结,只有临阵提拔,将朔风的力量聚集整合,否则必生兵变,民变。”宋时安道。 “我问你是谁提出,谁决定的,谁让你说这些了!”孙恒当即怒道。 宋时安凝视着一旁的济明,道:“记录在案。” “你!” 孙恒一下子就恼了。 济明抬起手,并对一旁的官员道:“记录在案。” “回大人,记了。”他连忙道。 罪可以认,但不能够理直气壮,狂的没边的直接承认——就做就做。 解释内因,既是辩驳,也是一种诚恳的态度。 我是忠臣,一切都是为了大虞。 不管你信不信。 “连升全体禁军两级,是我向六殿下提议,最终由他决定,然后我去实施。”宋时安说道。 “记录在案。”孙恒也跟他一样,语气狠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不停的提问了。 关于‘掠夺’朔风豪族财产等。 但这里,宋时安没有承认。 因为那一些,他做的没有任何瑕疵,物证,人证,程序,全都齐备,县衙的案卷和监军那边,皆有大差不差的记载,是经得起历史检验的。 就这样,大概一个时辰,漫长的审讯结束。 记录下来的口供,足足有几千字。 手书的官员,将其呈到宋时安的面前,并且给了纸笔,用以签字画押。 而宋时安,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漏的,仔细浏览。 他属于是那种,注册个游戏账号,都要把免责申明全都从头到尾看完的人,特别较真,没人能够糊弄他。 这让上面的孙恒都有些不耐烦了,但也没办法催。 宋时安现在就是,自己只要语气不好的问,他就要语气不好的怼。 要是能够用刑就好了。 但这个人,是真的碰不得。 大概两刻(三十分钟)后,宋时安终于是看完了。 用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又用手指裹红印泥指纹画押。 “宋时安,这只是第一次,像这样的问话,审讯还会有很多次,你要对你说过的话负责。” 济明起身前,对他提醒道。 这句话能够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示好’。 按照正常的审讯手段,不会打这种招呼,也不会说要反复审。 他的意思很清晰:说话要慎重,不要前后矛盾,不然后果很严重的。 “好。” 宋时安平和的回应。 而后,就由狱官亲自的带着他,回到监狱。 审讯的一群人,则是在大理寺里,等待上头决定。 这时,汪辰像是正好卡了点一样,回到了大理寺。 并且对济明和孙恒,他相当抱歉的笑着说道:“哎呀,没有一个贤妻,真是家宅不宁,一点事情,非要闹得鸡犬不宁。这里,我就很羡慕二位呀。” “汪大人还真是体恤夫人。”孙恒却笑不出来,相当平淡的说道,“下一次的审讯,不知大人能不能在?” “这是必然在的,大理寺职责为先嘛。”汪辰笑着应道。 而左右监,对他的意见已经不小了。 虽然都是他的属下,但在这种时刻,没有担当,是很下头的。 倘若真的要让他当上九卿中,极其位高权重的大理寺卿,那这个机构,可就是废了。 因此,绝对不可能让他上去。 到时候,朝廷来问询他代大理寺卿期间内如何,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达成默契——不可能给他说好话的。 不过就不劳他俩费心了,汪辰根本就没有做能转正的指望。 能够在这一次‘琅琊兵变案’平稳度过,那就是万幸了,还想着趁机升一把? 闹呢。 那个位置,要么是宋靖的。 要么皇帝再安一个他放心的人选。 “怎么说?”汪辰问。 “这是口供书。”济明呈给他。 而他在看过后,面露了一些凝色:“这样下去,没一个月怕是审不完。” 工作量又增加了。 “那怎么说,要直接报上去吗?”孙恒问。 “直接交给宫里吧,什么话都不要说。”汪辰道,“到底怎么审,那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按理来说,大理寺都会对于审讯,有自己的观点和看法。 因为不可能说罪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没人能够定义,宋时安到底是不是真罪犯。 最终,口供书原封不动的由大理正,上呈到宫中。 而宋时安在审讯室铿锵有力的发言,也很快,就传遍了大理寺全体中高层官员…… 在宋靖的诏狱前,小刘大人左右张望后,掩着嘴,小声的说道:“府君。” 见状,宋靖起身,走了过去:“小刘大人,何事?” “府君。”小刘大人继续压着声音道,“公子在审讯中,承认了琅琊调兵,擅自封官,为他主张,殿下决定。” 小刘那天是想清楚了。 自己确实是因为提前传话,让大理寺少卿不悦,记恨上了。 干了这么些年的正七品,估计再提也难。 但我们能不能换个思路呢? 连大理寺少卿都要巴结宋府君,那我们为何不直接跳过少卿去巴结宋府君? 不让中间商赚差价! “哦,他是这样说的啊。”宋靖说道。 “府君,我要不要让人转告一下公子,就说是府君您说的。”他左右张望后,道。 “不必了。” 宋靖微笑婉拒,不过他忽然的想到什么,便补充道:“如果方便,就跟他说,我已知晓,我在狱中一切安好,不必担心。” “…是。” 小刘大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重要的时候,传这么没意义的话,但还是决定照做,并告辞:“那下官,就先下去了。” “嗯。” 宋靖笑着,让他走了。 而后坐在狱中,一只手搭在跨着的膝上,意外从容。 这句转告,并非废话。 相反,什么都说清楚了。 放手干,不要因为我也在坐牢就有压力。 凝视着诏狱外,宋靖语气肃然道:“陛下,我们宋氏也是顾及颜面的。” ……… 大理正将大理寺的口供,交于了宫中的太监,并且向对方完全的说明了审判的流程和细节。 随后,太监又上呈给陈宝。 最后,由陈宝递交给皇帝。 看完后,皇帝少有的愣了一下。 有意外,但没有那般的意外。 当然,肯定是被这种口供,所稍稍的冲击到了一下的。 “陈宝,你来看。” 皇帝现在能够好好说话的人,就这个大太监了。 别的人不是信不过,是他们不知全貌。 知道全貌的那个司马煜,也快被自己玩死了。 “是,陛下。”陈宝遵照命令,相当仔细的把它看完了。 他也被惊了一下。 “你能够理解吗?”皇帝问。 “陛下,按照奴婢所想……” 陈宝在纠结好久之后,说道:“宋时安为解元,多少会有士族的傲气。殿下可以抗下全部,但他如若推卸责任,最后又求得了富贵,或许会担心为天下仕人所不耻。” “是啊,不止朕的魏氏要脸,他宋氏也要。”对于这个,皇帝相当理解。 一点都不霸道。 “但如果只是担心颜面扫地,何须承担如此之多?”皇帝问道,“倘若两个人的口供完全相反,该如何定罪?” 陈宝紧张的哽咽了一下,而后小心翼翼道:“两个人都有罪,亦,两个人都无罪。” “那他就是想让吴王,把挟持守将,夺权调兵,擅自封官全都压下去。亦或者说,把这些,全定为绝对忠诚下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其实都推给魏忤生,压根没有问题。 魏忤生真要有罪,满朝文武都会说情。 只是在舆论的大势下,他们必须被分化。 可如果吴王真的能镇下去,他俩不仅不会被分化,反倒锁死了。 陈宝知道。 皇帝绝对不想压宋时安,他想压的,只有忤生。 如果说有个人,他不想让他起势,就一定是忤生。 当初司马煜解梦时说了,要把作乱皇子身边的逆臣做掉。 可这位皇帝似乎要反着来。 他想做掉逆臣所效忠的作乱皇子。 他,要保逆臣。 对忤生,就这么恨吗? “你觉得,宋时安认罪,忤生知道吗?”皇帝问。 这个问题,太吓人了。 意思是,两个人各自抗罪的想法,到底是谁提出来的。 如果是宋时安自作主张,忤生不知,那没事。 可如果是两个人都商量好的。 就是要让二人死死的绑在一起,无罪释放,并且日后继续为锁死的君臣。 为此,不惜将整个北凉挟持。 为此,不惜逼迫皇帝做出抉择。 那忤生的野心,可就太大了。 现在肯定杀不了他。 可日后,找到机会,他就得死。 陈宝哆嗦的跪下了。 而皇帝,凌然的决定道:“你去跟忤生说,宋时安的口供与他完全一致,看他如何反应。” 130章-将军 “小宋大人,我来送饭了。” 在监狱外,一位狱卒双手端着盘子,里面是一碗水和两个冷馍。 “嗯。” 平静的坐在茅草铺在地上的牢房里,宋时安十分淡定。 接着,狱卒开了门,将餐送到了他的面前,半跪下身,忐忑不安的说道:“宋大人,非诏狱以外的监牢,伙食都是一样的,如若没有特殊的吩咐,也搞不了特殊。” 他说的两个特殊,分别是贿赂和加餐。 这里是大理寺,收监官员的地方。 在这里坐牢的,全部都是官。亦或者,牵扯到了一些官员案的涉案人员。 伙食相对于各区都尉的普通大狱而言,其实已经好一些了。 而且,刑毕竟不上大夫。 只要犯的不是死罪,都是允许家人探监的,稍微贿赂一些,在检查和监视下,就能够送饭了。 为什么宋时安没人帮忙搞‘特殊’呢? 老宋家集体落网了。 不过无所谓,不说经历朔风,经历过山河四省高中食堂的人,都很少有挑食的。 “无妨。” 宋时安完全不在意,直接就拿起一块馍啃着。 小心下毒? 只有皇帝想要掩人耳目的时候,才会在大理寺把人给毒杀了。 而真要是皇帝想杀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活着。 不过就算皇帝拥有总司一切生杀的权力,也不影响宋时安要一步步的逼他。 真无所谓的。 不要太把割据时代的皇帝当皇帝。 他要真把自己杀了,那他魏氏就一个人玩去吧。 同时,北凉也就归姬渊了。 自己回京就被杀了,那一心会的成员,第二天身份证一看,国籍全成了‘齐’。 “宋大人。”而在他啃馍时,狱卒压低声音道,“今日审讯,宋府君已经知道了。” 哦,传话了呀。 “嗯?”宋时安好奇。 继续的,他一个字也不改的,转述道:“宋府君让给您传话,说,我已知晓,我在狱中一切安好,不必担心。” 看来我这个爹,也是一个体面人。 他敢跟皇帝梭哈,肯定也不怕这小小的冒犯了。 自己不是干一锤子的买卖。 要是让天下仕人觉得,宋时安是一个毫无担当,什么责任全让小魏抗,为了富贵不择手段的人,那也挺亏的。 哪怕自己到时候真的得到了富贵。 我把朔风都拿下了,还不能站着挣钱? 只能说,皇帝太恨小魏了。 按理来说,有一个这么有种,二十一岁就亲自打马去见对方皇帝的儿子,他完全放手就够了,都是儿子,为什么非得让吴王或者晋王来干呢? 老实说,宋时安还真的知道原因。 他懂老魏,就像农民伯伯懂大米。 “好,我知道了。”宋时安抬起头,看向在自己面前蹲着的狱卒,露出了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个问题,把狱卒吓得身体一紧。 在大理寺当差,偷偷摸摸的给罪犯传话,本来就是大罪,死罪,怎么还能够留名呢? 但是,他很勇敢。 看着宋时安,狱卒眼神坚毅道:“回宋大人,小的叫朱阿芒。” “好,知晓了。” 宋时安柔和回应。 对方则是起身,相当恭敬的离开。 这朱阿芒的裤腰有点松啊。 嗯,该往上面提一提了。 不过,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手里拿着馍的宋时安,凝视着牢房外,表情肃穆的呢喃道:“小魏,你那边也要好好的啊。” ……… 陈宝肩负着一个非常沉重的使命。 皇帝他,要试探魏忤生。 但皇帝不可能本人来说,只能让自己来。 做这样的荒唐事。 这个试探有用吗? 是有用的。 能够知道忤生到底有没有反心。 可是,对于这一次的案件,没有任何的推进。 他这只老狐狸,比谁都清楚,魏忤生不可能有事,而且因为吴王的表奏,他还能被封王。宋时安也不可能有事,应梦逆臣,已经变成了应梦贤臣。 皇帝就是给魏忤生一个下马威。 其实,早就给过了。 秦廓带上的密令圣谕暴露的那一刻,小魏就被提醒了:皇帝很不喜欢你,很不信任你。 现在搁这里套话,等于再明着来一次。 那忤生是记恨做这个决定的皇帝,还是老老实实按照皇帝的吩咐,兢兢业业试探的太监呢? 这一生,如履薄冰。 我能,走到对岸吗? 他不知道,他已经走到了宗人府。 在一间内殿里,魏忤生坐在了位上。 这里,这剩下陈宝和他。 “参见六殿下。” 陈宝笑着行礼。 “陈公公安好。” 魏忤生相当亲和的打着招呼,看起来是那般的良善可爱。 “多谢六殿下。”陈宝在致谢后,回归到了正题,道,“殿下,宋时安那边审讯的口供出来了。” 听到这话,他明显的就被提起了精神。 有紧张的情绪,但不明显。 侍奉了这么多年皇帝的陈宝,最懂的就是察言观色。 看人,十个他能看准九个。 还有一个不是看不透,是看准了也没用。 某些人到达某种层次后,基本上就无敌了。 比如离国公。 高位者的余裕。 就算看准了又能怎么样呢,不可能去拿捏的。 那一日,皇帝都有点请求的意味了,让他出战,可他想也没想,直接就拒绝了。 仿佛在说: 都是一把老骨头了,我去了,就算打赢了,你能放心吗? 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好。 但小魏,他现在能够拿捏。 “他怎么说的?”魏忤生问。 “回殿下。” 平和的,陈宝道:“大理寺那边审了一下午,宋时安的口供基本与您一致。” 说话时,陈宝的双眼,注视着魏忤生的双眼。 如若两个人确定好了,各自扛住责任,口供完全相反,那么自己的这个回答,会让他有两种反应。 其一,惊讶。 惊讶为什么宋时安不按照约定的那样做。 其二,也是惊讶。 他笃定宋时安会按照约定的那样做,可为什么自己这个大太监要撒谎?这是皇帝要试探! 人,再神机妙算,再精心布置,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他可以预料到,宋时安会和自己分开的受审。 可谁能够想到,皇帝会突然来摆他一道,故意搞一个诛心的试探呢? 就算!就算宋时安跟妖孽一样,连这一步都算得到,可真这样被问的时候,一个二十一岁的孩子,真能够做到,一点儿破绽都没有吗? 觉不可能。 “那不就是真相大白了吗?” 刚才的一丝紧张,变成了松弛,魏忤生相当随和回答道。 “按照程序来说,的确是如此。”陈宝道,“那殿下,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想不想去面见陛下,亲口说些什么。” “陈公公,我想问下。”魏忤生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宋时安是不是就快出狱了?” “是的,殿下。”陈宝做出老实道。 “好,那就没有别的想说了。” 小魏摇了摇头。 “那奴婢,就告辞了。” “陈公公慢走。” 陈宝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宗人府。 只留下魏忤生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如约的,按照计划,宋时安和自己的口供一致,他迅速出狱。 自己承担了全部的责任,会受到皇帝在朝堂之上对他的责罚,但皇帝训子,百官必然要做出样子劝阻,替自己求情,调兵和私自封官的行为,就这样轻拿轻放的结束。 二人,很快就能再见面。 他,笑了起来。 但笑得很僵硬。 看着自己左手手掌心那一道深邃的疤痕,良久后,他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不,我不能这样想。 是我强烈要求让宋时安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的,他只是照我说的做了。 我若因此而不悦,岂非虚伪? 魏忤生清楚,他并没有不悦。 从出生以来,忤生便只有他自己。 而忤生,也想有人能帮他说一句话…… ……… “陛下,六殿下不知。” 回到了皇宫之中后,陈宝向皇帝禀报道。 他这句话出来,皇帝心里也有数了。 但还是,问了一嘴:“确定吗?” “回陛下,奴婢确定。”陈宝说道,“在奴婢说宋时安和六殿下口供一致时,殿下没有任何惊讶,局促,破绽。而且,有一瞬间出现的失落。” 皇帝点了点头。 接着,轻轻的捶着龙椅把手。 落拳的高度,越来越高。 缓缓的,他站起身来。 往前走着,走着,突然回头,指着陈宝,语气激抗道:“这宋时安,到底多爱朕这个儿子?” 陈宝连忙低头,不敢说话。 “事先没有商量,就要拿命替朕的儿子抗罪!” “他要逼迫朕,让忤生也走到人前!” “忠心耿耿的要做忤生党。”皇帝反问,“为何,跟着吴王就没有富贵了?他,偏偏要挑朕最不喜欢的儿子!” 宋时安,将军了。 皇帝威吓不了魏忤生了。 反倒是,让他记仇了。 可是皇帝,没有任何办法。 “朕要杀了这个狂傲的东西!百官和勋贵,都盼着他死!若要他死,受不到任何阻拦!” 抬起手指,用力往下一坠,皇帝再说完狠话后,又紧密衔接道:“但杀了他,整个北凉就反了!杀了他,就得杀宋靖,把整个宋氏屠了,这天下,就再也没人愿为我魏氏拼命了!朕,杀不了他!” 老皇帝真的很想扶宋时安! 老皇帝真的很想杀宋时安! 老皇帝杀得了宋时安! 老皇帝杀不了宋时安! “陛下!”连忙的,陈宝跪在地上,颤抖的大声道,“吴王殿下能镇住六殿下和宋时安!” “王是不能统御王的,他要是镇不住,吴王第一个死!等到他有了能杀吴王的本事,晋王第二个死!” 突然的,皇帝身体一颤。 闭上眼,用手扶着额头,他仿佛看到那个梦,灵验了。 131章-送饭 心月离了大理寺后,有些无处可去了。 她能够出入皇宫,是因为魏忤生给她搞了个宫女籍,而且是那种职责有外出采购的高级宫女。 但魏忤生肯定进宗人府了,她现在回去也没有意义。 而且牵涉到琅琊案,说不定进宫那一刻,就会被落地逮。 与其被限制人身自由,还不如在外面,多少能够做些事情。 无论是在皇城,还是在外城,都有六殿下的部分房产,也不至于没有地方住。 皇子那边,她是无能为力了。 不过对于宋时安,她应该能够做些什么…… 这样想的心月,有了方向。 然而在路上,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马车侧边掀开帘子,然后是一张特别美丽,温婉的脸。 “是心月小姐吗?”她问。 “是。” 心月丝毫不遮掩。 她根本不怕任何人,况且她腰间还有配剑,真要是来做掉自己的,她也会殊死一搏。 不过看她这跟小绵羊一样的身子骨,应该没有威胁。 “稍等。”从后面下马车,女孩走到了心月的面前,将手放在她的胳膊上,小声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你是谁?”心月问。 对方在稍作犹豫后,表情认真道:“孙瑾婳,孙司徒的女儿。” ……… 二人选择的借一步,是皇城某个深巷中的一棵榕树之下。 互相的,打量着彼此。 孙瑾婳是知道的,她是六皇子的侍卫,还和六皇子,宋时安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比如挟持琅琊守将兵变。 在回城时,也是她牵着带着手梏的宋时安,毫不恐惧退缩。 心月也知道她,江南第一美女。 那天孙司徒在府邸邀请解元亚元才子,便是想要许配这位女儿。 只可惜,被宋时安那样一闹,这事也就黄了。 而她,似乎跟宋时安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心月姑娘。”孙瑾婳看着她,十分认真的问道,“小宋大人他在大理寺中,如何了?” 面对这个问题,心月颇为淡定的反问道:“你是孙司徒的女儿,现在来问宋时安的事情,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见对方有了敌意,孙瑾婳连连解释道,“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我父亲说的。” 这句话,更是把从来都是冷脸的心月,搞得有些无语,道:“你知道吗,宋时安让六殿下指着赤水河发的誓,都未必能够承诺。” 你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从我这里套情报,然后让你家父亲用来攻击宋时安? “我……” 孙瑾婳被怼得有些沉默,而后索性的坦白道:“我对小宋大人,相当敬佩,心月姑娘和他在凉州所做的事情,我也由衷仰慕。大人们之间确实是有政见不合,可是我从来没有敌意。我,想要帮助他。” “那你说说看,你想怎么样帮他?” 心月感兴趣的看着她。 “我兄长乃大理寺左监,其中大理寺的官吏,多为我孙氏门徒。我愿意私下去贿赂那些狱卒,然后让他们将牢房好好打扫布置。”见对方一直面无表情,孙瑾婳又说,“我还可以亲自去给小宋大人送去热饭…我就说,是心月姑娘让我来的。” 这番话一说出来,让心月对这个女人,当即流露出了厌恶。 “我需要与你争风吃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瑾婳摆手,解释道,“只是狱中都是冷饭,对身体不好。小宋大人不知何时出来,我想尽量去改善一下他的境遇。” “他是吃几餐冷饭就受不了的男人吗?” “可是这是唯一能做的……” “那就不要做。” 冷冽的,心月打断了孙瑾婳。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宋时安那些话的意思。 那么,感情呢? 他与六殿下经历了生死,吴王只需要说几句漂亮话,就能够取缔六殿下的位置? 孙瑾婳,也是那自大的小姐,父亲和宋时安针锋相对,你死我活,而她却因为对这个父亲的宿敌有好感,想凭借几顿热饭,就消解这种仇恨,成为宋时安身边那个善解人意的温柔女人? 哪有如此廉价的感情。 “心月姑娘,你是恨我吗?” 因为被一直怼,孙瑾婳看着她,有些不解的问道。 “不,我觉得你非常可爱,非常善良。” 凝视着这个小姑娘,心月罕有的,露出了微笑:“宋时安得了疟疾都能不死,吃这几顿冷饭死不了。如若你真的想帮他,就劝说你家司徒父亲,不要再针对他了。” “可是我父亲定不会答应……” “看吧,你都没试过,就说不可能答应。” 一下子变脸,心月轻蔑道:“你啊,就会挑最简单的事情。” “不是的,我可以……” “是不是要送的饭,都不是你自己做的?” “……” 孙瑾婳,一下子就红温了。 而心月,手搭在剑柄上,转身就走,毫不拖沓。 只留下孙瑾婳在原地,攥着拳头,盯着那个女人的背影,再好的脾气,也被搞出了满腔的火,但又没办法发泄。 直到良久后,她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我做错什么了?” ……… 孙瑾婳确实是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那个位置,什么都决定不了。 要是敢向孙司徒建议不要去针对宋时安,会挨骂的同时,还会让孙司徒记起来:还有个女儿忘嫁了。 相反,她还有些善良。 在世家里,能够有这种朴素价值观的小姐,比较少见。 但也不是非常少见,基数上去之后,也就多见了。 当然,对于心月而言拒绝的理由只有一个——无聊。 离开孙瑾婳后,她便直接抵达了目的地。 崔府。 少府右丞崔廷的家里。 这个崔氏,是京都五望之一,家大业大,比槐郡宋氏还要显赫,宋靖的原配,就是这家的嫡长女。 也是宋时安弟弟宋策的亲外公。 少府这个职务在九卿当中,还算是比较有权力的,高于奉常和典客,但并非意味着少府右丞也有什么实权。 大虞的品级都是虚高的,很多从二品,算是荣誉职称,授予那些世家大族的尊者。 相反,宋靖原来的那个正三品的盛安令,面对很多从二品和正二品,他都不愿意换的。 但没有实权,并非意味没有声音。 世家,就是最大的底气。 “你是何人?”门仆见她立于门前,便问道。 “我是六皇子的人。”心月道,“请见崔右丞。” 听到这个,他身体一紧,有些不安道:“我可以去给你通报,但你能…稍微别这么招摇吗?” “好,我去小门候着。” 心月并不是对谁都硬刚,也并非欺软怕硬。 跟着宋时安,她稍微学到了一些东西‘讲政治’。 如若要办事,那就是求实。 求实,就是一切以把事情解决为前提。 就像是先前她和宋时安去王公的乌垒,既是美人计,又是当孙子的。 无人会在意这种‘尊重’是否达到。 就这样,她于小门边站着,悄然等候。 过了一会儿,那位门仆回来了,伸出了手:“请。” 听到是六皇子的人,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就直接放进来,已经能够看出这位崔右丞的态度了。 毕竟现在京城的百官,都相当敏感。 哪怕不睬宋时安,也不好明显的表现出支持。 不然,是会被同僚所恨的。 不过他女儿现在也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或许也不能撇的太清。 心月由人带到了崔府的大堂中。 在上面,坐着一个拄着拐的老头,看起来还相当的和气。 “在下,参见崔右丞。” 心月主动的行礼。 “不必客气。”崔右丞笑了笑,压了压手,“坐着说吧。” “多谢。” 心月坐在了位上,很快,就有人斟茶到她的面前。 “下去,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崔右丞吩咐下人,让这里只剩下他俩后,直接问道:“琅琊的兵变挟持罗庭,有你?” “是的,右丞。” “是不是你还跟宋时安进坞垒,杀了个姓王的小宗贼?”他又问。 “回右丞,也是我。” “哈哈哈。”崔廷被逗乐了,“你这小妮,怎如此厉害?” “只是服从六殿下的命令。” “那,宋时安的命令呢?”崔廷试探性的问。 稍微思忖后,心月抬起头,直接明牌道:“六殿下在宗人府,要承担下全部的罪名。但他不知道,宋时安在大理寺,也要承担全部罪名。” 这是绝密的消息。 原本她也不知道,但在六殿下早就回归,她跟宋时安一同归盛安的途中,宋时安向她坦白了。 至于能告诉谁,以此来获得场外的支持,宋时安全看心月自己。 心月在斟酌后,决定来找这位大人。 “这是宋时安让你告诉我的?”崔廷逐渐严肃的问。 “不不。”心月起身,抱歉的说道,“右丞,并非是宋时安要求的,但当前,我觉得您能帮助他。擅自把您卷入其中,请原谅。” “是宋时安把我卷进来的,你这是在替他向我道歉。” “是。” “你为何要替他这样做?”崔廷追问道,“你是六殿下的人,还是宋时安的人?” “我是六殿下的人。” 在笃定的回答后,她又低下头,缓缓道:“宋时安,是我的挚友。” “好。” 这个回答让崔廷接受的很快,并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朝廷会试马上就开,宋策和宋时安都卷入狱案,非自由身。”心月请求道,“愿右丞能替他们报考。” 原则上来说,做不到。 哪有罪犯和嫌疑犯能报国考的? 但哪有那么多原则? “可以。” 他回答的如此干脆让心月都有点愣神,看着对方,她不解道:“在下想冒昧一问,您不怕因此得罪百官吗?” 拄着拐杖,崔廷直视前方,平静道:“把我女婿抓进去,他们已经得罪我了。” 132章-功过 宋时安到盛安的第二日,皇帝便召开了朝会。 因为昨日的情报来得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所以吴王和赵毅叶长清三人,在吴王入朝的车驾上,进行着讨论。 “殿下,这并非好事。” 一向是深谋远虑,且作风激进的叶长清,都有些担忧了:“宋时安这明显就是在逼迫陛下,让您亲自的将他和六殿下,把一切都压下来,均为无罪。” “可是这无罪,是非常难的。”赵毅也说到,“虽然仗打赢了,但不能说,就一定是对的。倘若每有危难时刻,将领都可以随机应变,都可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这军队,可就乱套了。” “很严重吗?”吴王看向一旁的赵毅,问。 “嗯,宋时安觉得一千禁军不够,就要去调别人的兵,觉得凝聚力不强,就要给士兵封官。日后,有难打的仗,难道将领都去学,去抢夺兵权,去擅自封官许愿,只要赢了就无所谓,反倒还能获得封赏?这个口子,是绝对不能开的。”赵毅道。 “所以就是说,如若别人用这个来攻击宋时安,他是理亏的?”吴王明白了。 “一定会理亏,六殿下和宋时安分开回来,交出一切权力,那就是知道,这个没办法简单处置。”赵毅道,“罪,是真的有的。而且,真的不轻。” “那最好的情况,应当是怎么样?”吴王问。 “朝会后,殿下您得再去大理寺一趟。”叶长清建议道,“转告汪辰,让宋时安修改口供。” “这还能改?”吴王有些为难。 “能的,甚至陛下也期望宋时安改口。”叶长清笃定的说,“陛下,绝对不想让宋时安和六殿下绑定在一起。” 这点,基本上都是共识。 皇帝在过分的打压忤生。 “改口,虽然有点荒唐,但也能够自圆其说。”叶长清继续说道,“先前是宋时安感念六殿下恩情,不愿意让他承担一切,因此撒谎。只要放出话,说是殿下许诺他,愿意替六殿下求情,他也不会有太大的舆论压力。” 要给宋时安台阶,缓缓的下。 “是啊。”赵毅与叶长清,完全的一致了,“殿下,我也斗胆说个冒昧的,我们要宋时安就够了,六殿下远离朝堂,反倒是好事。” 两个人,都忌惮被姬渊亲自认证的魏忤生。 他,压不住的。 吴王,陷入了沉思。 良久后,他突然摇头:“不。” 二人皆惊诧,吴王殿下竟然同时否定他们两个,而且如此坚定。 “我就问你们一点。”吴王道,“哪怕我去说了,宋时安他愿意改口吗?” “……” 二人沉默了。 他们可能很懂道理,但真懂宋时安,还得是吴王啊。 对啊,这都是他们一厢情愿。 宋时安,他愿意改口吗? “他主动承担罪责,能够获得什么?”吴王又问。 “一些民望,但并不重要。”叶长清一语道破,“关键是,能够让六殿下的罪责冲淡,凭借功勋,进入权力中枢。” “没错。” 吴王表情一下子就认真起来,道:“他哪怕把自己置身于险境,想要的,也只是让与他一同从朔风归来的忤生,再也不是那个为天下人所轻的忤生。” 这是什么? 这就是忠心耿耿。 “他的君,就是忤生,哪怕时间短暂,他也不肯抛弃自己的君而独自富贵。”缓缓的将手掌握成拳头,吴王肃然道,“如此忠诚的国士,倘若为我所用,我们永远不用担心他会变节。” 吴王在代入魏忤生。 然后,真心爱上了这个宋时安。 一点儿都不觉得他作这么一下,是给自己添麻烦。 到时候投靠自己了,他也会像对忤生那样对他。 “他想让我,让他跟忤生一起无罪。”吴王流露出坚毅且强大的眼神,“那我,就展现出这种实力,让他跟忤生见识到,跟随我是正确的。” 现在的皇帝,是在十一岁被外戚和权臣扶上位的。 而他,绝对不甘于被操控。 所以,连自己的兄弟都杀了不少,不允许权臣试图临立别的新君。 可并非所有兄弟,都没有好下场。 再狠心的他,现在身边也有一个只比他小两岁的祁王,担任宗正,管理皇室事务。 到时候,忤生就是自己身边的祁王。 宋时安或为宰辅,或为最高爵县侯,都可以,只要自己能够掌控大局,同时善待兄弟,就无妨。 “殿下,我知道了。”叶长清明白了,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道,“但你,今日不可下场。” “你说。”吴王点头,看着他。 “殿下在朝堂上,什么话都不要说,哪怕晋王说了,除非陛下亲自询问你。不过,陛下今日不会询问任何皇子。”叶长清道。 吴王逐渐理解。 朝会就是这样的,让百官讨论,大势在讨论中产生。 皇帝一般不会直接下场,因为他说话,基本上群臣就没得讨论的空间了。 晋王和吴王这种贵王开口,效果是一样的,只能让百官闭麦。 现在,哪个皇子主动站队,就是在犯错。 但是,可以让皇子身旁那个嘲讽的随从来战斗。 “我听殿下的。”赵毅说道,“既然要保宋时安,我就来顶了。” “还有我。”叶长清说。 “好。”中间的吴王,握着二人的手,点了点头,“拜托二位了。” ……… 朝会,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的进入太元殿。 殿内的氛围,已然有些微妙。 晋王和吴王两个人更是明显的,没有了任何的眼神交流。 看都不想看对方。 在百官到场后,皇帝进殿了。 在全部行跪拜礼后,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平和开口:“众爱卿,平身。” 徐徐的,众人起身。 皇帝看向崔廷,有些关心的问道:“崔右丞,怎么还拄起了杖了?” 众人皆好奇的瞥过去。 “回陛下,老臣前日摔了一跤,左脚一直不适。”崔廷回答道。 听到这个,有不少人都绷着,想笑不敢笑。 宋靖的岳父摔了。 怎么没摔死你个老登! “年纪大了,要注意些了。”皇帝体恤道。 “承蒙圣照,老臣不胜感激。”崔右丞道。 “嗯。”皇帝点了点头,接着问一旁的喜公公,“百官都到齐了吗?” “淮侯赵烈身体抱恙,荀候赵伦自言罪臣,不配与百官为伍,与其子赵湘于家中,等候发落。”喜公公说。 听到这个,百官突然察觉到了什么风向。 赵伦就不用说了,鹿鞭一条了。 但勋贵赵烈没来。 他儿子,可是明晃晃的吴王党。 父亲不来,这是不想影响他儿子发挥吗? 今日,确实是要有些争论。 实际上的,或者象征性的。 反正没有事情是随便就能自然成行的。 “朔风的事情,姑且是安定下来了。姬渊,他也从武威回去了。”皇帝说道,“但有些事情,还是得解决解决的。” 说罢,他对汪辰说道:“汪大人,现在你代大理寺卿,就由你来陈述这宋时安案吧。” “遵命,陛下。” 汪辰从文官那边的队伍走到中间来,双手拿着书面的口供,开始朗读宣告。 足足几千字,每一个都没有落下。 全部都是宋时安说的。 孙恒和济明的提问没有公开。 这属于是大理寺审案的流程和机密,不宣读是合情合理的。 在宣读时,百官就多有议论。 结束后,更是满朝堂的哗然。 虽说其中一部分人,早就知道了,但也跟着做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宋时安,太有种了! 他这是要承担一切罪名。 他自己认了,不怕大理寺真的照那样判吗? 皇帝没有放宗人府里小魏的口供。 现在,还不是时机。 这也是让百官们,能够自由活动。 “诸位,议一下吧。”皇帝说道。 下面没人愿意先说。 皇帝也就开始点名:“孙司徒,你来说说。” “遵命,陛下。” 孙司徒用一个‘遵命’免责,表明是皇帝让他说的,随后他便对汪辰说道:“搞刑名,那是汪大人的特长,老臣想知道,按照虞律来说,这该如何?” 皮球,直接就甩到了想当骑墙派的汪辰身上。 汪辰稍作纠结后,回答道:“回陛下,还有孙司徒。我与大理寺卿的左右监,孙恒济明在探讨后,觉得此事不可按照常理来判断。” 我草你妈。 孙司徒有点恨这个汪辰了。 作为大理寺卿,哪怕是代的,竟然把手下搬出来了! 甚至还主动提我儿子! “那常理该如何呢?”有人问道。 “常理嘛……”汪辰在思索后,说道,“大虞律中,确实是有,罪则罚,功能减罪这一条。但功过如何,大理寺无权评判。” 滑起来了。 这汪辰,确实是谨慎。 还真能做到,哪边都不得罪太多。 但这看似是在中立,实则偏袒。 功是可以减罪,但能不能消罪呢? 常理是消不完的,可他没说这个。 这时,几人纷纷眼神暗示陈可夫,提醒他出来。 心一横,他站了出来,道:“陛下,末将认为,守住朔风,确实是大功一件。底下的士卒,军官,还有一些参与守城的官员,并不知情,也只是遵照命令行事,都应当有功。可是有些先河,末将认为不能开。” “何意?”皇帝问。 “回陛下。”陈可夫认真道,“比如擅自调兵,擅自给兵士封官这个,着实是严重了。因此末将认为,论功行赏,论罪行罚。” “哦?”这时,叶长清站了出来,问道,“陈将军,你的意思就是,奖励所有参与朔风战争的,而处置提出和决定的?” 这一句话,直接就把陈可夫说急了:“末将从来都没有说六殿下有过!” 竟然把六殿下拉进来! “那就是说,奖励所有人,处置宋时安?”叶长清又问。 “我只是就事论事,从来都没有针对宋时安。”陈可夫面红耳赤的对叶长清说,“我与宋时安没有任何矛盾,我想的,只有今后,作为将领,将如何带兵?” “那将如何带兵?”赵毅站出来,问道。 见被夹击,陈可夫义正言辞道:“随机应变也有尺度,并非是无所不为。试问,有了这一次的先例,以后是不是所有的将军,在觉得有劣势的情况下,就擅自调动军队,并且给手下封官凝聚军心?可吗?” 他这话一出。 满堂的官员,都点了点头。 “是啊是啊,不能乱啊。” “这口子开了,那如何做到令行禁止?” “况且此番胜仗,也有巧合。如若真的输了,必定损失惨重啊……” 这就是阻力吗? 打着大义的幌子,来将宋时安往死里整。 吴王感觉有点棘手了。 叶长清虽然沉稳,但这时,他也难以强有力的反驳。 突然的,赵毅开口道:“朔风只是劣势吗?” “朔风确实是艰难,但是否有侥幸之心?”陈可夫反问,“以后都要为了功名,冒这侥幸吗?” “那你愿意,冒着侥幸之心,把自己送到朔风城里,被姬渊几十万人包围吗?”赵毅诘问。 一句话,将好多人问沉默。 朔风可是必死的局面。 别人要模仿,至少得把自己送到九死一生的危地之中。 不然,凭什么说跟宋时安处境一样?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陈可夫被激了,回怼道:“况且,这天下只有宋时安有忠心,我就没有吗?” “陈将军的忠心很好!” 赵毅丝毫不避,哪怕差对方两品,也丝毫不虚的大声道:“朔风守住了,但北凉还有一半沦陷。陈将军是否愿意立下军令状,与我各领一千禁军,前去将武威收复!” 133章-保住了 各领一千禁军,前去收复武威,看谁得胜回朝,看谁全军覆灭! 叶长清第一次觉得,赵毅是真他妈的猛。 他的这一句话,可以说是破绽百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说服力。 但以他武将,且勋贵的身份,而且是对陈可夫说,太有用了。 陈可夫刚才就红温了,被这样一激,更加红了。 这臭小子,竟然敢说这种话! 而且,自己还真的不能随意的接腔。 “别在这里东拉西扯了!” 可是被如此小辈喷,作为二品武将,他怎么可能缩卵,直接回击道:“我就问你,宋时安此举,值得宣扬吗?” “谁在东拉西扯?”赵毅继续的追杀,“刚才讨论的,不就是何种情况,才能够那般的随机应变吗?那你举一例出来,哪一场大战的实力悬殊程度,重要程度,能够比拟北凉的朔风守城战?” “好,那你说倘若有下一次,也这般危机,这般重要时,就能够随意调动军队辎重,允诺士卒连升两级?” “试试啊。”赵毅道,“你我各提一千禁军收复武威,一样危机,一样重要。” “你这是用陛下的军队,图自己的富贵!做一场侥幸的豪赌!”陈可夫骂道。 “陛下!”赵毅直接面向皇帝,单膝下跪,双手抱拳,“末将愿与陈将军前往北凉,分兵两路收复武威。并,立军令状!” 这小子来真的! 陈可夫愣住了。 站在他的一旁,看着他,身体都僵起来了。 而那些文官,连连用眼神去暗示催促:快答应啊! 你现在不答应,就相当于说,宋时安能做的事情并不是谁都能做,没有可复制性,这个口子就算开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快跟他对赌啊! 我赌你奶奶个三角篓子! 陈可夫怎么会做这种豪赌?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平静的凝视着陈可夫,等他做选择,纵容他胡闹。 而就看着他在这里挣扎,彷徨,脖子捂汗好一会儿后,露出了不悦表情。 这时,喜公公见势开口斥责道:“你们这是拿朝堂当孩童儿戏吗?” “末将知罪。”赵毅低下头。 陈可夫也单膝跪地,双手握拳,难堪道:“末将知罪。” 二人缓缓的退回了各自的序列。 这一场喧哗的骂仗,就这样结束。 以赵毅的全面胜利为终结。 虽然论点上几乎没有逻辑可言,但却是将武将的职责,拾掇出来晒干,狠狠拷打。 文臣可能不能完全看透。 但武将都明白,陈可夫是理亏的。 其实,所有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都是‘罪’。 武将打仗,就是打一个随机应变。 因为古时候的消息传播非常困难,达不到及时有效,而战机又转瞬即逝,不可能事事合规矩。 哪怕到了近代,能够及时反馈了,主帅也不能遥控将领,过分微操,此乃兵法之大忌,亡国之祸端。 为什么说宋时安不可复制呢? 得满足好几条苛刻条件。 一,我军一败再败,军心涣散。 二,敌我实力悬殊,能战之兵,五倍以上。 三,不顾一切的自告奋勇。 你说宋时安是开坏口子? 那你能不能把自己的生死,和家族的生死放在天平上呢? 不说家族,就连你自己一个人去死都做不到,那还谈鸡毛大义! 赵毅一下子,就打在了陈可夫的七寸上。 这次,大家都知道是在闹。 可以后有送死的活,咱俩一起去,你敢不敢? 不敢就把你的78嘴给我闭上! 毫无疑问,陈可夫今天的朝会,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没有了出头的椽子,我们将如何抗衡宋时安? 吴王刚才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因为太过于争锋相对了。 可没想到,赵毅是有勇又有谋。 直接把武将这边的人压下去,这些文臣再发言,实际上都是好对付的。 这四哥,是真的要明着来了。 中平王感觉到了,他那强大的势。 而百官,也怕了。 哪怕吴王本人没有下场,这仆从如此咆哮,不就代表吴王的杀心吗? 不过现在,大家也不敢去烧这热灶。 “武夫吵吵嚷嚷的说了,文臣来说说吧。”皇帝道,“尚书令,如何看?” 欧阳轲站了出来。 这是名义上的文官之首。 但因为他选择的是皇帝派,所以权势相当有限。 当然,他心里跟明镜一样。 自己太有权势,背景太复杂,就站不到这个位置了。 既然站在这里,那就是要折中的。 “陛下。”欧阳轲回答道,“臣认为,功过各有。但把功过完全的区分开来,何人全功,何人全过,这是不妥的。” “说。”皇帝道。 欧阳轲,继续道:“下属的军官和文官等,因为是严格执行命令,所以没有过,还要因为英勇作战,全力后勤,要论功行赏。而提出的‘主使者’,因为知不可为而为,所以是知罪犯罪。” 他这番话说完后,停顿下来。 百官都看向了他,很疑惑。 他的这番话,有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欧阳轲忽然抬起头,开口道:“可如果宋时安一定犯罪,其余人等,有没有劝诫之责?他们,有没有劝过?” 这句话,直接让叶长清眼睛一亮。 好厉害! 这个点太强了。 宋时安承担全部责任,本质上是给了百官攻击的依据,将所有罪责归于他,不去直接弹劾和触怒其余参与人选。 他们想把他拎出来。 可是,欧阳轲将宋时安又给强行纳入集体。 而且他的话,补足了赵毅刚才的逻辑缺失。 军令,不只是约束主将。 当主将要违背军令时,副将,参军,属下有没有‘劝谏之责’? 劝不劝得动两说,你有没有劝过? 还是说,因为主将把所有的职责全都给顶住了,身为属下,就完全无责申明了——反正打输了算主将的,赢了功劳全归自己。 这,才是开了个坏口子。 皇帝看向记室参军,问道:“这次朔风调兵,有何人劝诫过?” “回陛下。”记室参军道,“回归盛安的监军在整理核对案卷,还需要向与宋时安同行回归的冉进将军,赵湘,以及其余兵卒了解情况。” “何时能整理出来?”皇帝问。 “回陛下,三日后。”记事参军道。 “现在,也就只是宋时安的空口无凭,还需要多方核实。忤生,朕也让宗正去询问了。”皇帝总结的说道,“三日后,再行朝会,再议此事,众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众人皆行礼一拜,就此停战。 其实这场争论,还真的解决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宋时安功过如何。 功肯定很大。 过肯定也很大。 但,功比过大。 而且,哪怕他把全部的罪责都抗下了,也并不意味着,全部的责任就真归他。 将其恶毒的单列出来,是不合规矩,也不合感情的。 很好,保住了。 下一场再争的,就是让其余人摊多少责,让宋时安扣掉责后,还剩多少功。 “那诸卿,还有何事?”皇帝感到有些疲乏,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在他说完后,不一会儿,崔亭拄着杖,慢慢的走了出来:“陛下,老臣还有一事。” “崔右丞,说。” 皇帝来了一些兴趣。 “会试考试,即将来临。”崔廷抬起头,说道,“但凡是举人,都有报考之资。宋靖之子宋时安和宋策,都是去年的举人,既然还未被敲定罪责,那应当也能报考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全场哗然。 都什么时候了,这崔右丞竟然聊这个? 还有,这不是把包庇之事,摆到朝堂上来吗? 这种事情做没问题,大家可没有明晃晃的做哦。 但崔廷没办法,私下解决不了。 就算他去报了,也一定会被取消资格。 这事,只能拿出来说。 “这当然是不行的吧?” “哪有人还在大理寺一边坐牢,一边准备进士考试的?” “对啊,自从科考以来,都没有这种先例吧。” 显而易见的,一边倒的反对。 全是抗阻。 甚至还包括几位大学士,都纷纷摇头,不同意此事。 吴王也想让宋时安去考一个进士,这样就更方便往上面升了,可是这种话,他真的没办法放在明面上说。 侧面与百官斗是可以的。 但一切事务,都要正面的,全都逆着世家们来。 太无谋了。 “先例是没有,可是并非就说,这不符合大虞律法。没有哪一条写着,在大理寺受审期间不得报考吧?”崔廷并未失去方寸,直接问道。 这时,一旁某位五十岁左右的三品官,忽然有些阴阳道:“右丞,你这样未免太过于急切了吧?” “你在说什么?” 崔廷被他激到,转向了他,反问。 “大虞律是没有说,可戴罪之臣不能参与科考,这还需要说吗?”他问,“可有一个士子在考会试的时候,是不清白之身啊?” “是啊是啊。” 一片的附和之声。 “我是说,你刚才那句,我太急切了什么意思?”攥着权杖,崔廷怒道。 “崔右丞想为自己的亲外孙谋些便利,当然是可以理解。但既能考取功名,何在这一时?”他问。 “好啊,那以后你若有升迁,也不必在这一时啊,再等三年,如何?” “崔右丞这是在纠这细枝末节,下官不与你争论。”他伸出手,做出不愿搭理的样子。 显得崔廷,像是倚老卖老。 “是无法反驳吧?”崔右丞不屑道。 “下官自然说不赢崔右丞,您这般能随机应变,岂是我能揣测到的?” “你到底说什么?” “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也能很显示右丞气量。” 他并没看向崔廷,但嘴却没停:“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宋府家中主母一向与妾不合。可崔右丞不计前嫌,在宋时安从朔风归来后,把他当亲外孙一样对待,亲自替他报考啊……” 崔廷的脸,被说得愈发红。 攥着拐杖的手,都颤抖起来。 百官,也全都绷着笑。 而他,继续自鸣得意的阴阳怪气,全然不顾一旁的老同志:“我相信啊,就算宋解元不是解元,没去朔风,每日的爱好就是勾栏听曲,崔右丞啊,一样爱这位没血亲的外……” 话音未落,突然的,崔亭一拐杖,重重的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134章-维护 崔廷这一招,直接在朝堂之上敲出了少女乐队——邦! 当场,太元殿内所有人全部都乱了。 中平王更是直接就目瞪口呆,人傻了。 敲上了? 晋王和吴王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党争了,同步错愕回头,看着一下子乱掉的那边,表情复杂。 “啊!”这一拐杖落在头上,把那位文官打得叫出声来,疼痛的龇牙咧嘴,指着对方,“啊!你这老小子!” 崔廷在打完后,突然身体一紧。 然后,一阵头晕目眩。 下一刻,便往后倒去。 “哎!”吴王连忙指着那边。 赵毅一个箭步过去,将崔廷从后面接住,让其不至于跌倒。 接着,也有人过来搀扶。 “你这老小子,打完人就装晕!哪有这种好事?”那人也不是面团捏的,一下子就毛了,当场就要提起拳头,殴打对方几拳。 “停手!”晋王赶紧走过去,将二人隔开,“朝堂之上,莫要动手。诸位冷静,冷静一些。” 晋王从自己的位置过去后,整个大殿的人,都乱做一团。 “再怎么样,也不能打人啊。” “可是讥讽中伤就可以了吗?” “都有错,都应该冷静。” “是啊是啊,同朝为官,都不容易,都不容易啊……”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就这般冷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甚至说,还有些无语。 他看了眼离国公,对方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 而皇帝,故意让这场面混乱后,才不悦的开口道:“这朝会,与市井街口叫骂何异?” 一句话,让所有人全部都冷静下来。 连忙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全部都低下头,双手放在身前,接受皇帝的教训。 只有赵毅还从后面托着崔廷,十分尴尬。 “传太医,带崔右丞下去医治。”皇帝下令道。 很快,便有太医把这位昏厥了的老者给带走。 皇帝下令时,语气中那种关切之情,少的很。 可以说,基本上没有。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看不懂谁啊? 崔廷既没有被说急,也没有真的觉得被侮辱,就是想做出破防的样子,敲对方一拐杖后,装成昏厥了,别人不能动这个老者,然后倚老卖老的被抬下去。 甚至说,他拄着拐杖发抖的时候,皇帝就看出了,这个道具八成是要用上了。 怎么说呢,算无聊,也算是一种态度吧。 用手捂着头,那个挨了揍的人,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忍不住的往回瞥…… 这老头,不会真的是被自己气晕,然后死了吧? 他要是真的死了,宋靖到时候出来,自己岂不是……嘶,我搭这腔做什么啊! 不会要算成是我逼死的崔廷吧? 冤枉啊! 我还挨了这一拐杖呢! 这就是成效。 皇帝看到,百官逐渐反应过来,开始有了恐惧,对于可能而来的清算,都不安起来了。 这些人,都被这老狐狸算计了。 吴王,你懂了吗? 皇帝瞥了眼吴王。 吴王在一愣后,没太反应过来,有些迷茫。 而叶长清,瞬间醒悟。 这棍子,打得好啊! 这崔廷,晕的好啊! 从二品,京都五望崔氏的家主,在朝堂上,被同僚咄咄逼人的气晕了。 我们崔大人都这样了,你们还好意思逼他们吗! 不就是提了一个小小的,给外孙报名科考的要求吗? 就至于要把他弄死,你们心狠啊! “崔廷所说的,诸卿怎么想?”皇帝问。 没人太敢说话。 这时,皇帝对古易新问道:“古师,你觉得呢?” “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老臣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首席大学士在斟酌后,说道,“全凭圣上决断。” 皇帝其实已经有拉偏架的意味了。 不过因为不是很明显,所以下面还是有些人装作没看出来,继续表明自己的立场。 可古易新一向以有才有德而闻名,无欲无求,对于这涉及到党政的事情,自然不会掺和进来。 “那晋王,科举是你负责的,你觉得呢?” 其实皇帝本来就没想问古易新,纯粹是想用他过渡到,这个真正的目的。 晋王一被问,紧张的人,瞬间就不止他一个了。 吴王,也被牵动了。 没错,皇帝这是在逼晋王做出选择。 他先前分别的召见了司马煜,以及吴王和晋王。 其中,特意跟晋王说了,期望他和吴王好好的守住江山。 魏翊轩,做出你的选择。 “回陛下……” 晋王刚准备把球再踢回皇帝,可中平王的那一瞪,让他知道,再退下去,人心会散了。因此,他开口道:“如若是按照大虞的律法而言,的确是没有说过,戴罪审讯期间,不能参与科考。” 这句话,看似说得相当客观。 但百官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在偏袒他们。 因为用的是,‘如若是’。 就意味着,有后面的一句反转。 “陛下。”晋王抬起头,说道,“我大虞,要依律行事,那崔右丞之举,就合法合规。可是,臣属实觉得,倘若牵扯到案情审讯,不宜有科考资格。” 这番话,说得是相当得体。 没有做出选择,而又拥有态度。 晋王,真不是传说那般,彻底的庸弱无能。 “殿下说的是啊。”这时,大学士孙康点首附和,“臣监科考多年,一直参与乡试,会试的出题和报考。宋时安现在是并未审判出结果,到底如何,也不能得知。可倘若,某些人真的有些污点,却又让他有了报名资格,哪怕最终没参考,也有辱科考神圣啊。” “那爱卿,意下如何?”皇帝问。 孙康显得有些艰难,不知道该如何说。 “那还是晋王说,毕竟你全程主持。”皇帝道。 晋王在思索后,道:“臣恳请,修改科考这一条的律法。” 真的是滴水不漏。 晋王平时确实是躲事怕事,可那是对皇帝自己。 在朝堂之中的表现,还是合格的。 “可这科考,临时修改的话,会不会有些不妥?” 这时,大学士张兆问道。 这人就是寒门出身,显贵后,疯狂置办田亩的一位大人。 与老钱们有天然的隔膜,但毕竟是大学士,心高气傲,也不以受到了排挤而自卑。 而且好的是,他原本就不是孙司徒那一波的。 现在出来开口,哪怕有站吴王的意思,也不会显得见风使舵。 众人陷入了犹疑。 张兆他,是有道理的。 修改法律,是不能够在被发现漏洞的那一刻,紧急修补的。 只能够让这个漏洞被钻了后,再以事例为依据,亡羊补牢。 不然,就乱套了。 能够在执法进行时,灵活的根据‘情理’修改,那就意味着这个法律,它屁都不是。 这也是自己晋王二哥做对的地方。 中平王还是很满意这一手的。 既表达了反对态度,又没有在吴王势最大的时候,去硬抗他。 “陛下。” 就在这时,叶长清站了出来,道:“我觉让宋策和宋时安能科考,是有违公平的。” 他在作甚? 吴王都惊了,他怎么唱反调。 百官也不解。 这不是吴王的人吗? 他在搞什么? “哪里有违公平?”皇帝问道。 “回陛下,诸位大人是出于维护科考神圣考虑,觉得不应如此,别无私心。因为宋时安就算真正能考了,对诸位大人也没有什么损失。同样,于我也是,因为我已经考过了。” 在兜了这么一圈后,叶长清最后说道:“真正损害的,是这一届的举人考生们。” 听到这里,众人还是感觉到,一头的雾水。 跟他讲的话无关。 他说的都对,甚至还拍了一下同僚们的马屁——大家攻击宋时安不是因为记恨宋时安,那是一心为国。 可是,他讲这些批话是干什么? 有何意义? “众所周知,宋时安去年是司州乡试,辞赋和策论第一。他今年参加科举,是有很大可能性中进士的。”叶长清相当较真的说道,“而进士的名额,每一届都是有限的。他既然能够上,肯定要把别人挤下去。” “……”晋王听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太懂。 吴王也在思考。 而中平王,一眼的就看向了孙司徒。 这位大人的表情,可真的不是很好看哦。 孙司徒阴着脸的样子,很可怕哦。 “宋时安若今年参加了会试,挤掉了别人的进士,甚至说状元……”叶长清做出由衷觉得不太好的表情,“不大好啊。” 这下子,所有人都懂了。 去年,是谁踩着孙谦的头,既是辞赋第一,又是策论第一的? 他要是参加了科考,万一又踩孙谦头了呢? 以孙司徒那好面子的人设,他不可能不上钩。 不然到时候自己的儿子就算状元了,也会有人说,幸好是宋时安没来。 《会试考试没打赢宋ker拿到的状元,到底有没有含金量?》 “既然这次没有违规。” 脾气很差的孙司徒,冷脸道:“那就应当有考试资格,倘若真的有罪,到时候再取消便是。” 阳谋下,朝堂之上,最终出现了这扭曲怪诞的一幕。 孙司徒,竟替宋时安说话了。 135章-有力反击 孙琰现在讨厌的人有点多了。 那个宋时安,还有那个叶长清。 两个人的性格,还有些像。 很年轻,有才能,还有那么一点跳脱。 但他们的对手,可不是自己。 老一辈的他,也没有下场的必要。 这天下,终归是他们年轻人的。 他跟皇帝的心情,一模一样。 可不同在于,他并不担心后继无力。 “老爷。”快步的,一名管事走到正在喂鱼的孙琰身旁,带着笑意说道,“少公子回来了。” 听到这个,他脸上那僵硬的表情,缓缓的松弛,舒展开来:“好。” “那我等去迎接公子?”管事问。 “国事必然要大于家事。” 孙琰继续的,平和的喂鱼:“让孙谦先去尚书台述职,一切都已妥当了,再回家。” “是。” ……… 盛安城外,一名身着整洁,崭新正七品官服的英俊男人,骑着马,在一支队伍的正前面。 后面,是十数车麻布盖裹的‘货物’。 还有十几名郡兵持械,左右护卫。 城门口,在孙谦拿出尚书台信令,并且由甲士检查后,众人都被放行。 漳县的马队,进入了盛安城中。 无数的百姓,都相当感兴趣的围观起来。 其中不乏待嫁的少女,看着他,皆流露出不加掩饰的仰慕。 “真俊啊,孙司徒家的公子,感觉都算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了!” “那位江南第一美女,也是孙家的。” “那年轻时候的孙司徒岂不是?” “我有幸见过一次,比这还俊呢!” “是这扬州人都长得漂亮,还是孙家漂亮啊。” “听说孙谦公子一心读圣贤之书,不受儿女情长所羁绊,现在都还未婚配呢。” “那这一次考完进士后,必定就要与世家贵女所联姻了。” “考到进士才婚配,竟有如此之人……” 榜下捉婿,一般都是举人中榜后的活动。 很少有在进士科捉婿的。 道理很简单,二十岁考中进士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 而古代,条件好的,十六岁还没有结亲都算少数。 什么婿好抓呢? 中了举的寒门学子。 当然,中了进士的人也能抓,要么像孙谦这样,不进士不婚配,要么是落魄世家和意图挤入上流社会的富商,把自己女儿嫁于进士郎做侧室。 至于说什么探花都是皇室所择取的驸马,就更是公众号的魅力时刻了。 古代考上进士之后,成为驸马的人,可谓是屈指可数。 而整个古代,有记载的,当了驸马的状元,只有一个。 并且他当了驸马之后,这辈子只做了一件事情——点草介绍他当驸马那人的妈。 绝大多数进士,都是看不上驸马的。 世家大族的嫡子,得落魄成什么吊样,才会去娶公主。 在世家最鼎盛的时候,皇帝的某些儿子,都娶不到世家嫡女。 魏征那样一个自诩为正直不阿的直臣,为了攀附顶级世家王氏,也要到处凑钱为自己儿子凑彩礼。 当然,这是分时代的。 公主也并非都一无是处。 只是‘驸马’这个官职,确实是一无是处,代表着政治生涯的完全断送。 你要是以高姿态,娶了公主,与皇家平等的联姻,那就没这个问题了。 不过相比起儿子娶公主,顶级世家更有积极性的是,把女儿嫁给有潜力的皇子做正妻。 王妃,贵妃,皇后。 这些,才是真有含金量。 勋贵在大虞独一档的具体表现之一就是——除了一位平民皇后,剩下的皇后,全都出自勋贵。 当今的华皇后,就来自钦州华氏。 “虽然孙谦公子也是英俊潇洒,高贵不凡,但我觉得那日,带着手梏,一身朴素的宋时安,好像更有魅力……” “人家也就是官服脏了,正儿八经的七品县令,他爹还是盛安令,你还挑上了?” “谁挑了呀,我就是说相比起孙公子的玉树临风,宋时安那种带着有些深沉,忧郁的样子……” “让你忍不住春心泛滥,想去用胸膛包容是吧。” “讨厌,再说这种诨话,我告诉你爹去!” 两位女子咯咯叫的在旁边打闹,而在一旁,配着剑,双手抱在胸前的心月,看了孙谦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感觉也就一般还行吧…… 不过这不是关键。 他身后带着的车队,属实是有些庞大了。 “这漳县的税钱,能收这么多吗?” “是啊,盛安周边一些大县,都未必能收十几车吧。” “莫非是箱子大,里面钱装少?” “那也没必要吧,都是要清点的。” “这孙司徒确实是有面子啊,而且这还不是在他们的老家扬州……” 地方的税,朝廷每年收两次。 一次是田税,一次是财税。 田税在秋收的时候,由朝廷亲自派军队和文官,到各个地方进行收缴。 财税则是一年结束,冬季过后。 一般由各县的主薄,由郡里提供武装保护,押送到盛安。 不过也只有司州,这四通八达的地方,能够以县为单位,亲自收缴。 其余五州,都是直接由朝廷派去监察,至少以郡为单位收。 也有例外。 比如凉州,要硬抗整个齐国的压力,还要提防北燕,钱和粮,基本上收不上来,还不时要吃朝廷补贴。 而税收大户,就是天下之中,最为富庶的司州。 可司州丘平郡的漳县,是小县,且并不算富裕。 表情逐渐严肃,心月忍不住呢喃:“连这,也被宋时安猜中了吗。” ……… 尚书台。 作为九卿之首,他不仅管官员的任免,还负责盐铁专卖的税收。 但因为要防止权力的集中,又设了管山海税收的少府,管粮食税收的司农。 孙谦带着车队,进入皇城之中后,便由尚书台接管。 而他本人,也去向尚书令欧阳轲的爱徒,尚书郎中,于修述职。 “于郎中,这是漳县盐铁税收的账簿,请过目。” “谦公子,请坐。” 于修笑着伸出手,让对方落坐后,自己在主位上,接过了属官递上来的账簿,打开一看,表情便凝了凝。 孙谦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而后,他端着茶杯,喝起了茶。 于修则是依旧保持严肃的翻看账簿。 过了一会儿后,他才笑着问道:“谦公子,这是郡税和州税扣除后的吗?” 每个时代,都有地税和国税。 分粮和钱。 州郡的政府机器也需要运作,所以税收他们也得抽成。 按照大虞律的分成比例是,国五,州三,郡二。 除开一些特殊的地方,朝廷会下发政策,比如朔郡这种军事重地,其余的都大差不差。 当然,法律是法律。 执行下去就不同了。 某些地方,实质上交出的税,国税可能都只占一成。 尽管如此,账簿上也是对得上的。 在古代,最盛产的便是——假账型人才。 “回于郎中。”孙谦说道,“在账本后面,有上交给郡和州的。” “嗯,好的。”于修认真的点了点头,接着把账簿交于旁人属官,并说道,“前去仔细清点,对上后,我再来签字。” “是,大人。”那人退下了。 而于修,忽然站起身来。 见状,孙谦也起身。 原本以为对方要对于这财税有何评价,他却开口道:“谦公子此番回来,也是要准备进士考试了吧?” “是啊,于郎中。”他笑着应道。 “县令的工作如此操劳,还能抽空出来读书。”于修赞叹的评价道,“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于郎中,过奖了。” 孙谦笑得很淡,但心中并未有何喜悦。 这于修欧阳轲,还真是无党无群。 看到这本账簿,都能忍住惊愕。 ……… 晋王府里。 两位王坐在一起,喝着青梅酒。 不过状态,并不悠闲。 “这孙司徒也真是的,脾气太大了,竟然亲自替宋时安说话。”中平王感慨道。 其实原本,就已经准备让宋时安钻漏洞,再加上孙司徒都发话了,所以宋策和宋时安也就顺利的踩点,报上了名。 “那这次的科考,就是孙氏和宋氏的角力了。”晋王道。 “二哥,你主持科考,可否?”中平王暗搓搓道。 “别说这种无聊的话。”晋王提醒道,“而且题出了后,大学士都会被限制。那些日,我为了避嫌,也要待在国子监。” 搞泄题这种把戏,既低能,又危险。 “也是。” 中平王虽然点子多,但很多时候的点子,有点过于阴损和危险。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过来,道:“二位殿下,黄大人请见。” 黄泽,晋王党里的一名从五品官,在尚书台任职。 “让他来。”晋王说。 很快,一个官员便达到这里,笑盈盈的对两个王行礼:“晋王殿下,中平王殿下。” “怎么,有好事吗?” 晋王见他笑,便问道。 “殿下,下官觉得是一个好事。”黄泽道,“孙谦不是跟着盐铁税回盛安了吗?账簿,我见到了。” “有什么问题吗?”晋王问。 “漳县,盐铁专卖上缴的国税,足足有二百二十万钱!”他压低声音,但语气力。 “这确实是比较多。”晋王点了点头,“好像某些大县,也才一百多万吧。” 因为这样比还不直观,于是黄泽说道:“在这前三年,漳县交上来的税,分别是六十八万,八十一万,七十五万。” “三倍?!”中平王惊呆了。 “而且,按照比例郡税和州税,也全都交上了。”黄泽解释道,“也就是说,整个县的盐铁税,都是往年的三倍。” “这是好事啊二哥!” 中平一下子便露出激动神色,看向晋王。 “将这税收的如此多,那孙谦,也能更近一步了,要是再考个进士,很快就能提起来啊……”晋王呢喃着,也露出了一些喜色。 “二哥,这是一方面。” 中平王见他会错意,便委婉的说道:“但最重要的是,孙司徒的手腕,展现出来了。” “没想到孙司徒的面子,在那漳县的官吏豪绅中,也能如此有用。”晋王点头认可,并提出不解,“这可,也只是一县之财税啊?” “但这,是孙司徒反击的号角。” 因为黄泽在场,中平王说话稍微注意起来,但也相当的直击要害:“陛下要屯田的本质,就是要聚到粮,聚到钱。可如今,孙氏微微出手,就能将财税翻三倍!” 突然的,晋王豁然开朗。 对啊! 当前就是缺钱缺粮,且急缺,所以才要屯田。 可现在,只要重用孙氏的人,不得罪人,不诉诸暴力,便能迅速的解决财政危机! “这还只是司州,要是让孙司徒回一趟扬州……”见晋王领会了意思,他又笑着补充道,“北凉的缺口,或一年就能补上。” “二哥,到时候在朝会上,得上表嘉奖孙谦了。”中平王建议道,“一定得用力。” “明白,这是自然。” 晋王的底气,一下子就足了。 而他跟孙司徒的联盟,也要像吴王和宋氏那般,紧密无间了。 136章-您,比天下重要 宋时安在牢狱之中,并未受任何的挫折。 倘若他是一个定了何时处刑的死囚,那谁都可以踩他一脚,连一个普通的小狱卒都能给他上嘴脸。 别说什么从朔风归来的英雄,就会受到那些基层衙役的尊敬。 并不是谁都拥有朴素的价值观。 这也是为什么所谓‘酷吏’了。 但在那一次朝会,确定了他一定会被保下后,那所谓的‘公事公办’就没那么严苛了。 就连送来的饭菜,都热了。 今日,朱阿芒照常送来饭,并在给递给宋时安时,一边半跪着,一边说道:“宋大人,我在外面听说您已经成功,报上了会试。” “这样啊。”宋时安并不意外。 心月,你真是个好女人。 当然,崔姥爷也发力了。 在朝堂之上这么闹一下,是需要很大代价的。 什么代价呢? 意味着他再也没办法假装生气,然后突然就敲对方一拐杖了。 人不可踏入同一条河流,也不会被同一个拐杖爆头。 这个技能的cd,比他妈的别天神还要长。 下一次,只能够对那些新入朝堂,还不知道崔老著名典故的新贵使用拐击了。 “可是啊……”朱阿芒有些担忧的说道,“像这种大案子,哪怕已经有了定论,也不可能随时放。至少还得十几天,因为大理寺要走的流程太多了。而这一次,涉及到的人也太多了。” “所以呢?” 宋时安不太在意。 “您这里又看不了书,又没办法写文章,相比起其他人,有点吃亏啊。”朱阿芒道。 “你觉得我在朔风这半年,看过书吗?” “那这可真……” “无妨,考个进士还没有到需要我打开书的程度。”宋时安淡定道。 这一句话,是真的把朱阿芒给帅到了。 受限于古人的身份,他难以用言语精准的表达出来这种行为,具体是什么。 这叫装逼bro。 “还有啊。”朱阿芒又说道,“今日,孙司徒的公子孙谦回来了。” “他怎么了?”宋时安问。 “他回来的时候,带了十几车的税钱呢。”朱阿芒压低声音,道,“整个漳县,也才五万人,比一些快十万人的大县,带回京的税都多。” 听到这个,宋时安的表情,在平静之中,有了一丝深沉。 “哦抱歉宋大人!我得先走了。” 送饭的狱卒是不能够跟罪犯私自谈话的,每一次送饭的时间,都不能太长。因此,他在放下之后,赶紧的离去。 而宋时安,并未追问。 靠着墙壁,他陷入了思忖。 老实说,他想到过,孙司徒要秀一秀肌肉。 可没想到,这般的强势。 当然,也是被自己逼到这个份上了。 毫无疑问,晋王跟孙司徒的联盟,就要正式结成了。 晋王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的去顶皇帝。 他不可能跟吴王走一样的路线,去替父解忧。 道理很简单,吴王在朔风那一波,梭哈了一切,甚至还亲自下场,所以朔风胜仗的收益,全部都归他,自己跟六殿下也归他。 主持屯田大计的人,也只能是吴王党。 晋王想当太子,就不能跟吴王一起守这大虞的江山。 背弃了世家百官,再后进场屯田,相当于甘愿为吴王做小。 对于皇帝而言,他最想看到的,当然是晋王真的收敛野心,辅助弟弟,兄弟勠力同心,扩张皇权。 可他,决定不了晋王的命运。 你总不能阻止儿子奔向更好的皇位吧? 还有。 整个司州,遍地都是权贵。 一个扬州的孙司徒,面子再怎么大,也不可能在根基以外的地方‘呼风唤雨’。 那是人世家也同意,割让出利益,共尊这样一个世家领袖,才收上来这么多钱。 本质上,是强迫皇帝做出选择。 你人老了,是要在弥留之际,搞一次风险很大的屯田。 还是说,天下世家都给晋王面子,愿意共度时艰,拿出一大笔,足以让凉州安定的钱来,将这段危机度过。 你是皇帝,你怎么选? 魏烨是个很有能力的皇帝,宋时安认可。 可大虞这个王朝,已经到中期了。 衰败,无可避免了。 他难道不想早点屯田,早点强化皇权吗? 他想,但早不了。 他开创了科举,并逐步完善,培植了势力不算小的皇帝党,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一代人,把一件事情做好,那便是功劳。 魏烨想得很好。 他开科举,儿子屯田,孙子想办法一统天下。 就算统不了,至少魏氏的江山还算稳固。 可天是不遂人愿的。 晋王难道不知道他这样做,只会让世家更强,哪怕继位了,权势也会受到掣肘? 他当然知道。 但不这样做,哪怕大虞富强了,当皇帝的人,也不是他。 拿不了fmvp的冠军,他宁可不要。 因此,对于一个想当皇帝的人,晋王目前没有一步是错的。 要复盘的话,最致命的错误也只有一个——孙司徒诞辰后,没有选择自己。 要是他那时就接见宋时安,现在他已经是太子了。 可时光没办法倒流,豆角也不能煮熟。 现在,只能将错就错。 “搅吧,搅吧。” 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任凭前方有多少牛鬼蛇神,宋时安都毫不在意。 张公那句话说的好:你不可能一直赢的,你会后悔当初做得那么绝的。 好啊,我一直赢下去就够了。 ……… 皇宫里。 文官之首,欧阳轲亲自来了。 在行礼跪拜后,皇帝给他赐了座。 不过并非像离国公那样,能够对坐在扶椅之上。 而是于侧边,坐于圆凳上。 “二百二十万钱。”皇帝笑了,“这漳县,原来如此之富庶吗?” “陛下。”欧阳轲回答道,“漳县于司州各县之中,应该算是末流。” “那孙谦去,怎么就收了这么多的税?他真的如此有能力吗?”皇帝道。 他这是在阴阳。 欧阳轲不可能傻傻的回应。 作为皇帝党,哪怕不能跟对方完全交心,他也不能说废话。于是,在思忖过后,他说道:“漳县的豪绅,应该是看在孙司徒的面子上。” “要是让这孙谦坐你的位置,岂不是能把这全天下的税,都收上来。”皇帝说。 “倘若如此,臣愿意让贤。” 欧阳轲干脆道。 “哈哈哈,你个滑头。”皇帝抬了抬手指,在打趣过后,话锋一转,严肃的问道,“这与百官的矛盾,真尖锐到了这种程度吗?” “肯定是有不少人心怀埋怨的,但应该也不是全部。”欧阳轲如实的说道,“相比起扶起孙谦,臣觉得当下,应当还是要施行屯田。” 这两个字出来,皇帝的表情凝了一下。 注视着低着头的对方,良久后,问道:“你愿意支持屯田吗?” “臣,愿意支持陛下所作出的一切决策。” “那你愿意,支持吴王吗?” 提及吴王,欧阳轲当即坚毅的说道:“陛下让臣做什么,臣就去做什么。” 他这是婉拒了。 欧阳轲,不愿直接为吴王党。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能谈。 皇帝需要给他安全感。 那就是,封吴王为太子。 毕竟这样的权臣,冒风险站队的意义不大。 皇帝直接把储君立了,让他当托孤大臣,他当然可以。 可现在,吴晋之争,还没有结束。 晋王,仍然有成为储君的风险。 到时候站错队了,他必定会被清算。 这就是老狐狸。 “朕不能直接册立吴王做太子,倘若屯田失败,再扶吴王上位,国本必定动摇。” 为了魏氏的江山,屯田一失败,便迅速拥立晋王。 哪怕世家势力会更加强大,至少江山保住了。 “陛下圣明。” 欧阳轲不掺和立储,这太危险,因此皇帝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他能够做的,在百官之首这个位置,不当反对派。 可是,这个位置不可能仅仅不反对。 尚书令,太重要了。 天下所有重要官员的任免提拔,都要经过这里。 倘若要施行屯田,必定要推出一批,全新的‘屯田派’官员。 改革,只能用一条心的人。 不然这个革,它就改不动。 魏烨来到了自己的人生路口。 整个大虞的未来,就系于他一人之手。 《赌国运》 “陛下。” 缓缓的,欧阳轲站了出来,对着他匍匐一拜,埋头道:“臣,愿让出尚书令一职。” “让给谁?”皇帝恼了,诘问道,“孙司徒吗?” 绝对不可能是孙司徒的。 尚书令职权远高于司徒。 可司徒属于是三公之首的超品,去做尚书令那叫降职。 不合规矩。 但更不可能合道理。 皇帝他在说气话。 “陛下。”欧阳轲抬起头,颇为认真道,“宋靖,可为尚书令。” 宋时安要屯田,就需要一批新的官员。 他老子掌控了官员的任免,那就方便得多了。 “哪有正三品直接升正一品的?”皇帝反问。 而欧阳轲,依旧是十分冷静的开口道:“可让现在的尚书仆射,升做大理寺卿。然后升宋靖,为尚书仆射。” 这位欧阳大人,什么都懂。 并且,给了皇帝一个他觉得的最好方案。 尚书令作为实质宰辅,已经被削得够狠了。 但皇帝,仍然担心它的权势太大,因此又设置了一个尚书仆射J行牵制。 虽然在虚高的大虞品级中,尚书仆射只有正二品,但这个正二品,权势超过了不少含权量稍低的正一品。 “日后,你能压制住宋靖吗?”皇帝问道。 宋靖得走到人前,但不能让他一个人站在人前,在大虞呼风唤雨。 相当冷静的,欧阳轲回答道:“能。” “那就这样。” 皇帝答应了他的决定,并安排道:“等宋靖上位后,你去生半年病。” 欧阳轲缓缓一拜,道:“臣,奉旨生病。” 137章-得知一切 朝会,再一次的开启。 而今日,群臣的心气明显就不一样了。 孙司徒再入朝的夹道,便被拥簇着道喜。 “不愧是孙谦公子,才去漳县不到一年,便政通人和,安定富足。税收,一下子就翻了几番。”旁人殷切的恭维道,“如此政绩,日后必定直步青云啊。” “他为人刚直,不通人情世故。”孙司徒笑了笑,而后对着远处的太元殿,轻轻的做了个拜的动作,“只知道现在朝廷困难,要共度时艰,好报效皇帝。” “是啊,这拳拳爱国之心,真是当今年轻士子的表率啊。”旁人点头。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为国分忧。” “不愧为京都士子领袖。” 马屁一个接一个来的。 仿佛这孙谦,成了他们全村人的希望。 什么叫宗人府抗上全部的罪责? 人为何要铭记恨,而忘却爱? 我的橄榄枝发来了。 晋王那样说过前,季珠和宋时安就先走了。 “孙谦。”在心外酝酿很久前,晋王带着一些诘问的开口道,“司州的税,朝廷只能收四十万。这叶长清能收两百少万,他认为那对吗?” 孙司徒虽是审讯宗室人员,但毕竟没一些惩处的意味,饭食都相当复杂,很多能喝到汤。 晋王的脸,沉了上去。 “是的,很难,你小虞更是数国之中,世家根基最深的。”季珠并是避讳那个问题,相反还主动提出解决,“这为何,季珠就是能够跟你一起,共同推行屯田,弱你魏氏?” 可嚼了两上,皱起了眉头。 “是能想当然。” 赵毅和季珠姣是同。 “今天还没鸡汤啊。” 同为一字贵王,有没人是怂的。 “子盛。” “殿上,那个实在是…………” “我不能说,税是节省上来的,县衙收紧了用度,避免了开销。我还手要说,税是爱国豪绅知晓国家容易,主动额里捐赠的。还不能说,是因为漳县治理的太坏,获得了丰收,各行各业都欣欣向荣,因此盐铁开销更小,那是 为官的政绩。” 如何送来的现在是是问题的关键。 在是近处,季珠和中平王走了过来。 最终,我露出一些有奈的笑。 皇帝要是这么牛,为什么还要卖官鬻爵来凑钱呢? “这季珠殿上我……………”士子没了是坏的预感。 “他们先走。” 要是是加以表彰,这手要对积极性的打压。日前倘若丰年,生产发展,经济下行,主政一方的官员,也照着往年的税收下缴,混个有功又有过,那才是开了是坏的口子。 而在看是到对方的时候,我揭开钟盖,用汤匙在鸡汤外面舀动几上,发现并有任何问题前,就放上心来。 是重要。 没点凶呢。 七人皆是语,对视了良久。 既然那个贪腐问题是肉眼可见的,为何其他皇帝是查? 那上子,我要出狱更难了啊! 相反,但季珠却严厉起来:“子盛,以前他会坏坏待你吗?” 宋时安那一番解释,让晋王和士子明白了。 “千年的世家,岂是我就能够扳倒的?”孙谦反问。 一个权臣,我再怎么样,也很难做出弑君的行为。 一句话,直插心脏。 “我现在都没了那种手段,日前让孙氏挑起重担,孙谦他能压制住吗?”晋王再一次的质问。 季珠也支开了我的大弟,一个人的面对着季珠。 送到孙司徒前,我守到了门口,等待用膳开始,再将餐具带回。 包括最没意思的,宋策的亲里公崔廷,一拐杖把一个小臣的头给敲破了。 这边聊的很愉快。 你还担心我成为晋王党呢。 季珠看到是孙谦来,于是将手在季珠的手臂下压了一上,提醒道:“殿上,要热静。” 看来于是将在季的下了一上,道“殿,。 魏忤生趁着冷,喝起了汤。 愿意兄弟同心,共守江山。 既然都是一心父解一心了小江,般手,何是让对方甘孙谦? 终于,八王碰头了。 “是否可以借助此次盐铁税翻倍,来清查其它县的贪腐?”季珠大声的问道。 “孙公华,区区士,必是手到 而前发现红枣外,夹了一个大段绸。 只是过,做得更加清爽,更加体面,更加是可挑剔。 税,是是可下来的。 当然,并未有任何的恐惧。 看完前,我直接把攥在手中,而前抬起头,门里的太监,依旧是背对着我值守。 朝要。 纯粹是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百官如此明着来,有点太胆大包天了。 宗人府抗上全部罪责 我是儿子之,在外也得。 话音未落,公主将一枚大金饼放在了餐盘下,并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拜托了,公公。” 良久前,孙谦露出了一抹笑容。 但在与同在心化,种是安被冲淡.... 那句话,彻底把我给惊到了。 我再是争,就有没希望了。 有人是士子领袖的?孙笑着摆了摆远。 就算是一统王朝,政令也上是了县。 “公公有需少礼。”长清公主相当礼貌的说道,“你给你兄煮了一份红枣鸡汤,我入孙司徒后没些偶感风寒,能帮忙送去么?” 是早了,将责揽在自身下 古代王朝,但凡到了第七代,就绝对会出现小批的特权阶层,且有法动摇。 “我是是在坐牢吗?”长公主是解。 晋王也了姣。 别说是割据朝代的。 他连说了,八个孙谦。 起官本来就是来晚而段,最前这些磨的员,全都走小殿 那家伙竟然骗你。 相反,还会没这种打压和排挤的意味,更显得像党政。 “要吗? 宗人府,手要了这次兵变的全部过错。 公公慢步的,离去了。 忤生一笑 两个人,都有没再说话。 一名约摸八十岁的公公,端着餐后往孙司徒。 的要皇当一事。 晋王当然不能诚实,骗我说会坏坏对待。 攻击那个点,绝对是讨坏。 我些为难,右盼,大道这放上你得慢走 可一个亲兄弟,手下还掌握权势,除非真的亲密有间,兄友弟恭,是然只会出现两种情况。 杀了兄弟,巩固皇位。 就中,到主,还带着一个煮的铜钟。 “少谢。” “一定会入局的。”宋时安笃定的回答道。 吐在了手下。 孙谦收去最前的手要,从晋王身边直接而过。 宋时安直接就否定,并说道:“那些都是摆在明面下的事情,要能解决,早就解决了。” 或,毅什别手吧孙谦随意的说。 季珠的脸沉了上来,有没说话。 此时,就剩上七人。 去。皇位失 “但宗人府,要屯田,要与世家争夺人口。”季珠并未陷入我话外的陷阱,继续的反驳道,“给了我权,我能解决国库缺口,能够充盈粮仓,能够让你小虞厉兵秣马,反攻伪齐。到时候,弱的是还是国家吗?” 既然如此,这日陈公公来说这种话,不是皇帝要试探你的野心? “明白” 道理很复杂,现在不是孙谦的回合。 突然的,孙谦开口了,叫了晋王的字。在对方一愣时,我娓娓道:“从刚才见面结束,他甚至有没叫过你一声七哥。” 我,有一废话 于是,你便将这些天的要闻,全都讲给长清公主听了。 叶长清此举,其实不是在卖官鬻爵。 背对弟,朝太步后 长清公主把鸡汤放上。 虽然这次朝会是在坏些天之后,但前宫是得干政,公主也有办法随意里出,基本下得是到什么消息。而一些丫鬟,你们之间的情报网,也是能够前知前觉到一些?新闻’的。 安全吗 在不远处的吴王和赵毅还有叶长清等人,表情就没有那般的愉悦了。 还是长清公主的字迹?? 语感到王。极积来 孙谦,也就是说废话了,道:“赵湘敌是过的姬渊,韩远敌是过的姬渊,宗人府去了便击进了。日前,我挑起了重担,他能压制住吗?” 赵毅那个,是纯功。 都是了皇位谁低 但长清公主唯一在意的是…………… 你坏坏收税是就得了? “监的笑婢着法您行礼。 各自,都有些阴沉。 王对王。 开,外还写着 长清公主的殿内,一名丫鬟一边给你梳妆,一边说道:“殿上他知道吗,这个回来的宋解元,能够科考了。” 你有没太小的概念,但你只知道,现在魏忤生被关在孙司徒外,对于里界一有所知。 将用汤,吃了去。 真要对垒,谁都是怕谁。 所以,我早就想过了,要犹豫的和你绑定在一起。 一愿化为帛。 宗人府是功过各没。 眼神,至出对孙,多没诚。 没些开国皇帝确实是在狠查,还杀了很少人,但开国皇帝没少多? 想到那外,我焦缓起来。 个人底锋相 “PAPA......" 孙谦和中平王,逐渐的靠向了这个面有表情回看我们的晋王。 子。” 哎,肚量狭大了呀。 晋王语气严肃道。 司太,以得要种重的,来送 138章-朝会 今日,是关于琅琊案的第二次朝会。 但众人的注意力,还有一半分在了孙谦身上。 不过这件事情,得有人提出。 不然只是区区一县令的年终述职,不可能放在朝堂之上,让这全天下大佬中的大佬们,为此讨论。 而在今日,再进也上朝了。 赵湘和赵伦,依旧是不在。 毕竟赵湘的处置,还是得等宋时安和六殿下出来后,再行决定。 “上一次的琅琊案,继续吧。” 皇帝轻描淡写的说完后,记事参军站了出来,主动的回报道:“陛下,经过这些天的核实,琅琊调兵案中,随行的军官,并未有人劝谏过六殿下。” 这番话说出来,虽然百官没有直接把失落写在脸上,但确实是气馁。 没有人不让查,但绝对不允许查到皇帝身上。 小虞的风气,彻底糜烂了。 因为一个案件,需要没人对此负责。 “包括他,陈宝。”皇帝直接点名。 听到那个问题,所没围着我的文官,盯着我,同步的点头。 再进在回答过前,又大心翼翼的补下了一句:“科考即将来临,而陈可夫还在狱中。” 再进心一惊,而前道:“回陛上,按理的话,还得再审。” “先后朔风打仗的时候,陛上还说殿上没过呢,让你们言者有罪。”一人大声嘀咕。 “回陛上,那些都是废话。” “写啊。 3333 但经这么一查发现,竟然牵扯到了皇帝??圣上手谕。 而那个小手笔一出来,陈可夫的罪,这就是可能小了。 皇帝也准备离开了。 皇帝看向那位从朔风归来的勋贵子弟,对起了帐。 可小家要是真的跟着表扬八殿上,我明显就没点生气....……… “那......确实是罕见。” 在古代,为什么会没屈打成招那种事情呢? “回陛上。”记事参军回答道,“也有没一位官员劝过。” 八皇子先后说过,一切归我,可现在,又让陈可夫搞出那种口供截然相反的事情,说明我‘认罪”的心是诚,反倒是没些野心……………… 于是,喜公公便将宗人府这一边的认罪书当众宣布朗读。 那时,晋王站到了中间,开口道:“陛上,臣还没一事。” 剩上的,全都是有没信念的贵族以及子弟。 “因何事嘉奖?”皇帝问。 “哎,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旁人反复的劝说。 于是,我向小理寺多卿询问道:“汪小人,那种时候,该如何算?” 皇帝笑了,看向百官,尤其是这些武将:“所没人都知道那是错的,但有没一个人说话。是真的,都想着赢了归自己,输了归陈可夫。还是说,打了败仗前心气全有了,只希望能够活着就够了?” 秦廓。 “值此时艰,汪辰治理漳县小半年来,带领官员节省用度,发动士绅募捐,鼓励农耕通商,为朝廷下缴国税七百七十万钱,是以往八倍。”晋王道。 因此,这个机密就被赶紧的压了下去,所有问话的人员,还互相做了监督和警告,把这件事情给堵住,绝对不能泄密。 被分开叠着摆放。 哦对啊。 “孙谦,都是如何说的?”皇帝问。 刘壮琳个人的罪责,要由集体的同罪退行分担。 有办法,我只能和一群文官混在一起了。 毕竟献祭了足足四十七名官员的仕途。 那句话,让在场所没的官员,都感到是寒而栗。 “是,陛上。”欧阳轲接令。 “这陛上,何时派小理寺去抓?”孙谦询问。 “陛上,该治何罪?” 几乎是所没的武将,都跟宋时安自然的隔开,哪怕其中坏少位品级都是如我。 按照欧阳轲的理论,现在已经不存在纯功与纯过了。 听罢,群臣都没些惊讶。 而秦廓是让说的话,这就真的一个劝的人都有没了。 够了” 还真的,有一个人出来阻挡了。 坏 “是。 “汪小人只用管小理寺的事情就够了。”皇帝道,“该是少久结案,不是少久结案,按照流程走。” 皇帝我虽然老了,但脾气依旧小。 哪凼意是那钓。 除了公开的这些,其余的基本对是下。 所没人的表情,都是一个样??较真。 “回陛上,是宋时安的,我为八殿上求情,并且盛赞殿上主动担责,替陈可夫折过。”说到那外,孙谦补充道,“满朝文武中,只没那一本,谈了八殿上。” “没事启奏有事进朝。” “臣请求嘉奖漳县县令刘壮。’ “他觉得呢?” 如此小手笔,坏久都未见过了! 虽然我们都预感到了,皇子这边也是会甩锅给刘壮琳,但两份认罪书截然是同,也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皇帝再次询问。 没能够让个案结了刑来说,工就开始了。 “很坏,孙司徒教导没方啊。”皇帝笑着点头。 “尚书令,拟一份提拔的奏章。”皇帝道。 那话出,司皇步凝 完全是反的。 但实际上,参军在调查中发现,并非无人劝谏。 最前凼,都是脾。 “陈宝,他呢?” “最少的那一摞呢?”皇帝问。 再审如审皇问道“两人责,是是否认吗? “诸位小人也那样写吗?”宋时安问。 两个人的表情是太一样,但有没一个人将情绪全写在脸下。 以何 “这到了朔风之前,这些将领,官员,何人劝过?”皇帝又问。 “意料之中。” 皇那样么会敢说 “回陛上,未将失责。” 先前陈可夫的建议,要彻底推翻了。 那一番其余官员扬那外的官,凼上高头陈受 皇帝现在是搞他那套法是责众。 “关于那两次的朝会,各位爱卿每人都交一份奏折下来。”皇帝道,“明日之后。 " 罪蚀两个。 “还没被捕官员,指出刘壮琳也曾牢骚朝廷出兵政策,扰乱军心。 “是,陛上。” “那说是,陈可过,官员未,应当视置者功酌情置。刘 “那奏章,怎么写啊?”宋时安问。 “坏。” ,是帝的事,我关系。 刘壮小胆的用了那样一个没些冒犯”的词。 在翻看前,记事参军回答道:“回陛上,武将文臣,所没没品级的,总计四十七人。 那是心前的安慰官逼 是。 “除了小理寺,宗人府这边,也在审理八皇子。”皇帝瞥向一旁,“念。” 难道两个人回之后,有没对过吗? “回陛上。”刘壮指着一小摞,道,“那些,是为陈可夫求情的。小体的意思是,虽然过程没违军纪,但忠心是坏的。” 宋时安是是说其余人是违抗命令,履行职责,所以要原谅吗? 充裕 刚直是阿的人,是复存在了。 对于小人物们,是真的有没人在乎真相到底是什么。 禁,没所没加在起没多皇问 可现在,出了个什么奇葩问题呢? 百官有言,而前我直接起身,往殿里走去:“散朝。 “以为...孙谦道须奉承,收受臣之礼” 是过我也真的有没劝谏,也就跟殿上说出了一些自己的犹疑。 “一个武夫,蠢的跟猪一样,还去跟这群文官玩。”皇帝心生喜欢,“就我吧。” 帝向我凼 “这,真的要那样写吗?”宋时安是确定的问。 “说。” 时一名文说:将军是就说,你得殿上,贬陈。” 肃然的,皇帝决定道:“那四十七人,全部降职一级,罚俸一年。 “等陈可夫出来再说。” 宋时安起来了先后确是陛上有罪。 皇帝最前的,看向单独的一本:“那呢?” 雪崩时,有没一片雪花是有辜的。 半晌,还是皇帝开口:“进,案。’ 翌日,中午,靠在龙椅下,皇帝的案后,是百官的奏折。 那话出来,所没人都轻松的沉默着。 “”刘次再奖礼上壮行,受 “既然两个人都认罪,这自然是两个人都没罪。”皇帝说道,“至于谁更没罪,朕觉得决定的人,比出主意的人,罪孽更重。” 是对,自期对了之前,不是要那样做,这问题就轻微了。 这还事吗” 单膝跪地,双手握拳,陈宝背下了那个锅。 有没一个人说话。 “而啊”没再次道,他吗?在上了殿上,有人说话...对吧 “可是陛上都说了,那陈可夫的过和殿上平摊,甚至殿上还少一些啊。”宋时安道。 再进也陷入了纠结。 夹道,官员走 139-出题 大理寺中,汪辰正在接受着煎熬。 皇帝是没有催促快点将宋时安放出来。 但他可不是傻子,明显知道宋时安和六殿下都不会有罪,出来之后必定得势,肯定想在科考前把宋时安弄出去。 因此,宋时安‘罄竹难书’的罪名,全都加紧的结案了。 那些豪族也全都审理,处置完毕。 张温一家,甚至还给出了满门抄斩的判决。 可宋时安的罪,多得简直离谱。 例如琅琊案,就缺非常关键的一纸…不,两纸画押的口供。 朱青和秦廓这两人,是禁军的最高长官。 可他们还远在朔风。 “大理寺的官员早就外派出去了,可这一行两千多里啊……”大理正也很为难,“现在,多久能到都不确定。” 八百里加急,那是换马,换人,在十几个官方驿站的接替下,才能够实现三天三夜盛安到朔风。 可这大理寺的官员如何接力呢? 总不能是随便安排个小卒过去审吧。 其实,为了给宋时安安排绿灯,已经是竭尽全力提速了。 以前像这类的案件,至少需要两三个月。 “估计还要个五六日才能到,哪怕一天之内审完,差人八百里加急将口供送回来,至少也要十天。”大理正继续道,“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七天后就开始的科考啊。” “赶上是不可能的。”汪辰皱着眉头,不停的摇头。 “那就这样结案?先把人放出去,等到口供回来后,再补齐案卷。”大理正道。 “有这样判案的吗?”他的话直接被汪辰反驳,“判都判完,人都放了,再看口供,那大理寺不就是摆设吗?” 的确,这件事情真的是亘古未有。 当然,也不能怪他们。 谁都去大理寺蹲大牢了,还有考进士的闲情雅致? 没那么余裕的人。 “那就不用他们的口供,直接结案。”大理正再次建议道。 “纯粹为了放人,这当然可以。”汪辰再次的否定,“可一次‘兵变’,审讯的对象,军队的最高长官和文官都没有,合理吗?” 这就好比一场旷世的****袭击。 抓了几个司机,然后就把案子给定下来了。 “不行啊汪大人。” 大理正作为正四品,也是参与了朝会的,因此对皇帝的心思,吴王的心思,他是相当的理解:“现在,不能再躲事了。” “我什么时候躲过?”有些不悦的反问后,汪辰道,“我不是在想法子吗?” “那您的法子是?” 大理正对于这位代大理寺的态度,没有先前那般恭敬了。 大理正是大理寺卿的大秘,并非是少卿的。 现在明摆着,汪辰就不可能升的上去,所以两个人这种直接从属的关系,持续不了多久的。 他所希望的,就是在新领导空降之前,这个代领导能够把烂摊子收拾好。 职场之中亦是如此。 权力交接前,账最好清掉。 “科考那天,申请让宋时安能出狱一天,去参加会试。”这是汪辰想到的法子。 也是目前来说,最合理的。 既没有让大理寺变成摆设,保证了程序正义。 又能让宋时安不错过科考。 “那就这样做吧。” 大理正觉得有道理。 “等等。”汪辰抬起手,道,“急什么?” “科考只剩七日,不得不急啊。” “我们急,吴王更急。” 汪辰这句话说出来,大理正彻底明白了。 老实说,这位领导也不差。 胆小这个贬义词,跟谨慎这个褒义词,是一线之隔的。 由大理寺提出,这明显就有偏袒宋时安,为其制造便利的意味,难免落下一个阿谀谄媚、见风使舵的口舌。 大理寺能舔人,但只能舔皇帝。 可如若是吴王来,大理寺少卿偷偷给他建议,让他这样做,并且由吴王亲自向皇帝上表,事情也办了,也相当于给吴王卖了人情,堪称是滴水不漏。 只是这吴王,啥时候来啊? “汪大人,叶大人来了。” 这时,一名属官前来禀报。 “叶大人?”汪辰一愣后,露出了笑容,“是叶长清大人吗?快,快去请。”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既然吴王来人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本来这就是吴王赚宋时安好感度的时候,他凭什么不早点来? “那在下,就先下去。”大理正见来客,就准备离去。 “不用,一起吧。” 汪辰相当尊重的让其留在了这里。 “那下官就遵命了。” 大理正之前还不觉得这个汪大人有什么问题,可让他代了这么些天的大理寺卿后,那是完全懂了。 这人,不可与之深交。 出了事,他绝对不去抗。 像朝堂之上的其余人,为了些自己的利益,集团的利益,或者说上进的需求,倒是相当大胆的发声附和。 不过话说得多,总有做错的时候。 汪大人这样做官,还真的没问题。 很快,叶长清就来了。 汪辰主动上前,笑盈盈的与之打招呼,大理正则是在一旁陪同。 在寒暄恭维过后,各自的坐了回去。 汪辰在主位,左右则是叶长清和大理正。 “汪大人。”叶长清也不是闲人,便直接开门见山道,“这宋时安的案,您想怎么判?” “大致已经确定下来,但怎么判,谨遵吴王教诲。”汪辰讨好的说道。 “大理寺原本的打算是?”叶长清问。 “整个琅琊参与的,包括朔风那边原本的官员,九十几人啊,全都降了一级,罚俸一年,所以对于宋时安,也不能太轻。”汪辰试探道,“我们想的是,宋时安从正七品,降到正九品,罚俸两年,不知叶大人以为如何?” 正好翻一倍。 “大人觉得合适便可。”叶长清微笑回应。 轻拿轻放了属于是。 基本上,就是做个样子。 像这种功过各有的局面,就得先把过给定下,结算了,再去另外赏功。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能保留品级,堪称奇迹。 “那他何时能够出狱?”叶长清问。 “我就是在烦恼此事啊。” 汪辰叹了一口气。 叶长清露出不解。 而后,一旁的大理正便将事情告诉于他。 听完,叶长清也有些头疼:“真要流程走完,那科考怕是赶不上了。” “小叶大人,这已经是最快的了。”汪辰解释道,“这样的案子,从来没有这么干脆利落过。” “能够怎么样的,想一个办法呢?”叶长清询问。 “办法倒是有,但得吴王殿下出面。”汪辰压低声音道。 “如何?”叶长清问。 身体稍稍前倾,汪辰道:“案子,尽快的结,尽量在科考放榜之前让宋时安出狱。而科考的那一天,想办法向陛下申请一下,暂时让宋时安出狱一日。” “不可。” 听到这个,叶长清当即拒绝:“这样对殿下的影响太大了。” 吴王可以用势头压人,去左右审判的流程和结果。 但不能够明晃晃的,去破坏规则。 大理寺中,没结案的囚徒,怎么可能出去,还参加个会试呢? 其他几千的举人学子见到,也难免有牢骚。 这些,都算是对吴王风评的影响。 “那我,可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汪辰露出为难表情。 吴王不来扛,让自己扛,这是没道理的。 “反正,就是要把这个试考了,而且得作数的。” 叶长清在深思熟虑后,有了想法,看向汪辰:“汪大人,让宋时安在牢里考,何如?” ……… 国子监之中。 开始忙活进士考试的出题了。 因为现在大虞的科考内容,并非是试卷,而是两大科的两个考题。 辞赋,策论。 顺带一提,秀才的考试不太一样,内容是考圣人书的默写,句读,内容解析,以及命题作文等等,更像是现代的试卷,难度和竞争,就小了非常之多。 而到了进士的考试,就更加血腥了。 大虞基本上都是在职考。 意味着,你要和几千个古代公务员,比谁的文采更高,谁的治国更妙。 七位大学士,以及晋王,八个人在很衡鉴厅之中,讨论着考题。 不过也不是从零现编,每位大学士,都要事先写一份提案,再集体讨论,是否可行。 讨论出来后推出他们认为的考题,再由皇帝定下。 只需在考试三日前确定就行。 之所以这么紧,也是为了保证绝对不泄题。 上午,先确定的是辞赋。 晋王,挨个的看着各位博学多才的大学士所撰写的提案。 看着看着,他感觉到了一种默契。 抬起头来,发现每一位大学士,都平静的端坐着。 说到底,还是文官派。 说到底,还是这天下最精明的人。 皇帝确实是有否决的权力,可如果七个人的提案…… 都差不多呢? 除非你皇帝,自己出题。 还有诸位都是职责所在,无可指摘。 “孙师傅这一想法,很好啊。” 晋王露出笑容,说道:“赤水一河,滋养了整个凉州。而今齐贼南下,又为我大虞防线,抵御外敌,庇佑亿兆黎民。以咏叹我大虞江川河流为题做赋,甚好,甚佳。” 众人的想法一致了,那便是—— 给孙谦定制状元。 140章-归京 宋府,一家人还是那样,待在大堂里面,老老实实的啥也不做。 毕竟宋靖都已经吩咐过了,在他出来之前,不能闹任何的幺蛾子。 如今,宋时安已经立了这样的天功,等结算就够了。 “父亲,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出来啊?”宋沁有些疲惫的问道。 “大理寺断案的流程要走完,是需要些时日的。”宋策回答道,“尤其是这种大案,不可能那么简单的。” “那不是快到科考了吗?”宋沁问,“不能在这之前,把咱们都放出来吗?” “科考的报名,截止早就过了。”宋策道。 “那策儿你这次岂不是考不了了?”崔夫人说到这里,感到十分的可惜,还有一些焦急。 毕竟之前乡试没有发挥好,连亚元都没有中,宋策一直都很失落。 过后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中进士。 虽说在宋时安去朔风没多久,宋氏一家都落网了,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复习,可他一直以赶超父亲为目标…… 然而就当众人都以为他会很难过时,宋策语气没有任何波澜的说道:“一次科考而已,相比起家族的安危,什么都算不上。” 一下子,变得好成熟了。 这孩子,才十六岁啊…… “我以前觉得你挺呆呆的,现在看来,颇有男子气概啊。”宋沁也少有的称赞道。 “没礼貌,不许这样说兄长。”崔夫人教训说。 “什么兄长,就比我早出来那么一会儿……”宋沁小声的嘀咕。 “那你今年也十六岁了啊。” 崔夫人突然的反应过来些什么,一下子看向了连忙缩着头的宋沁:“真是,又大了一岁,得赶紧把你嫁人了。” 在进去之前,宋沁是十五岁,其实也该婚配了。 谁曾想,全家突然就都落网,又足足拖了大半年,硬生生的到了十六岁。 成为了高龄待嫁少女。 “母亲想好了把沁妹嫁给谁吗?” 听到这个,宋策少有的产生了一些好奇。 “平时默不作声的,怎么这种话题就积极了?”宋沁不爽的揶揄道。 而这些天的近距离相处后,江氏也发现了,这里除了崔夫人以外,两个孩子都是好的。 宋策之前嫁出去的两个姐姐,是有点趾高气昂。 可这对龙凤胎,和善得多。 尤其是宋策,一直都很有家庭观念。 所以聊到妹妹嫁人,与其说是八卦,倒不如说是一种关心。 “等出去了,沁儿能嫁侯门。”江氏笑着道。 沁儿这两个字一出。 明显的,众人都有点不适应。 这可不是普通的小妈,这是婢女出身,地位极其卑贱的妾,以前绝对不敢这样叫嫡女…… 但她儿子要回来了呀。 母凭子贵了呀。 崔夫人本能的想要厌弃,但也是意识过来,现在的她得罪不起,因此就没有说什么,并且嘴角还不争气的挤出了微笑。 不说别的,她没有记恨就好! 况且,如若真的能嫁到侯门,那简直是贵上加贵! 自己娘家崔氏,可是京都五望之一,因为没有从龙和加盟之功,都没出过侯爷,哪怕那种不能够世袭的乡侯,一个也没有。 “啊这……”宋沁想了想后,道,“那不就是那些勋贵家的儿子吗?” “怎的,你瞧不上?”崔夫人问。 “也没有,就是那些武将都……”宋沁在纠结到词穷后,说出了那个朴素的字眼,“不好看呀。” 钦州勋贵就是现在大虞最顶的世家。 但钦州那个地方,民风彪悍,再加上素来疾苦,那些跟随高祖打仗的,里面只有部分是小世家,比如赵湘的祖上,那是和高祖一起声色犬马,勾栏听曲的好兄弟。 剩下的,除了几家是小地主,多数都是能够号召起几百乡勇的当地皮鞋,沾点黑手性质。 几位钦州的公子哥,几个小地主家的富哥,一些黑手,拉起的万余兵卒,便成了高祖的家底。 就这万余钦州人,南征北战,打下了大虞江山的基础。 在古代,做官的重要标准之一,那是好看。 但为将不是。 黑手更不会好看。 而且勋贵之间,还为了巩固基本盘,互相联姻,导致外貌基因很难得到改良…… 在京都,谈得上的帅哥,就没有几个是勋贵。 基本上都是文官世家子。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肤浅呢?”崔夫人批评道。 “我就一说啊。”宋沁不满的抱怨,“而且,也不是我能够选的。” “既然要漂亮,还要是侯门……” 宋策在思索后,抬起了头:“那只有孙司徒家啊。” “………” 嫡公子天然呆的把这句话说出来后,全场沉默。 良久,良久。 “不是孙司徒,我们可能早出去了。”宋沁白了一眼。 “也是。” 宋策知道,现在两家的矛盾,是不可能联姻的。 而区区联姻,也解决不了矛盾。 除非宋时安娶孙瑾婳,宋沁嫁孙谦,彻底握手言和。 那天下,就太平了。 当然,自从经历过上一次的乡试策论后,宋策已经很懂政治了。 他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大虞没有真正的领头人。 皇帝不是,勋贵之首不是,士族之首也不是。 所有人,都是被推上去的。 皇帝,离国公,孙司徒,都要为自己背后的利益集团负责。 负不了责,那就要换人。 就在这一家人聊天之际,沈康进来了。 “沈爷。” 宋策连忙起来,行礼。 “公子,夫人,小姐。”沈康身姿挺拔的随手行礼,而后说道,“上头命令,宋策于家中科考,到时候由锦衣卫和国子监学士共同监考。” 听到这个,全都傻眼了。 “沈爷,这是有人替我儿报考了吗?”崔夫人连忙起身,问道,“是我父亲做的吗?” “沈爷,那我儿呢?”江氏问。 “宋时安于狱中考试。” 在回答了江氏后,他又面向崔氏,以及宋策,回答道:“其它的,到时候便都知道了。” 他这样说,大家也都不好问。 毕竟锦衣卫,不是闹着玩的。 “大堂外的锦衣卫,还有府中其它值守的衙役,从今天开始,便全部撤出。”沈康说道,“当然,府门外还是有人当差的。但府中,可以自由活动,通行,包括下人采购,申请之后便可。” 解禁了。 这意味着,基本上无罪释放。 “那沈爷,我需要做些什么?” 宋策有些彷徨。 缓缓的,沈康将粗糙到茧如刀锋般的大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下,和善笑道:“公子,好好备考吧。” ……… 京都,再一次的迎来了空前的学子热潮。 先前是整个司州前来考举人的秀才们。 现在,则是全天下来考进士的举人们,可谓是遍地文曲星。 而这些人之间,很多都互相的认识。 他们结伴,基本上是以地域为区分。 更精确的小圈子,就是‘同期举人’。 这种情谊,是非常深厚的。 在学子驿馆之中,高云逸,范无忌,还有两位,坐在一桌。 这些人,在之前的任免后,便各自为官,而今能聚在一起,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以及,聊不完的八卦。 “那韩忠辰呢?”高云逸感兴趣的问道。 提及此人,旁人就笑了:“一回盛安,就跑到孙司徒家送礼去了。现在,估计在孙谦那里鞍前马后吧。” 听到这个,一众人抿着嘴,摇了摇头,不发表看法。 真是没下限啊。 “他是指望靠孙家,升到正七品了。”高云逸道。 “你们,还是正八品吗?” 因为范无忌和高云逸,是第三和第四名,一个去了军队,一个当了县尉,算是这一波举人里,起步相当高的。 “一年你还想升一大品啊?八年做到宰辅?”高云逸乐了。 正常最快的,还得有点由头,拿点成绩出来,才能两年升一级。 “孙谦公子现在是我们那一批,唯二的正七品。现在又收了那么多税,这次再考个进士,怕不是直接就飞到五品了吧?” 人比人,是能够气死人的。 其实大家伙已经相当不错了,但和顶级的世家相比,还是渺小若尘埃。 不出意外,他孙谦就是下一个孙司徒。 当然,孙谦如果入局了,那孙恒就失去了成为九卿的可能性。 一家,是不会同时有两个人入局的。 “说到唯二的正七品啊……” 范无忌,看向了酒肆里,挂着的那一块匾——大展宏图。 ……… “既然能让小宋大人在监狱里科考,那是不是就能让他在狱里看书了啊?” “也是啊,别的人考试都要寒窗苦读,他回来这么久,都没有碰到一次笔。” 在两名狱官聊天时,孙恒恰好经过,然后直接呵斥道:“做你们分内的事情就够了,大理寺只效忠皇帝的,不是用来阿谀奉承权贵的。” “是。” 两个人连忙低头认错。 孙恒虽然也很烦孙谦,但现在他们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宋时安。 宋时安好起来了,他们就坏了。 而此时宋时安的牢房中,朱阿芒照常送饭,并且小声的询问道:“堂尊过几日就要科考,是否有任何的需要?” “什么意思?”宋时安问。 “比如一些需要的书籍,或者纸墨笔砚?” 这个事情,不是一个狱卒能够办好的。 朱阿芒上头有个(小)刘大人,是他让自己问的。 刘大人,想必也有想要讨好的人。 “要这做什么?” “不用看看书吗?” 哪怕是个狱卒也知道,科考需要文辞华美,要引经据典,要立意深刻。 荒废了学习这么久,肯定要捡起来啊。 “不用。” 然而,宋时安直接拒绝,松弛的靠着墙,手里拿着馍,随意道:“大虞才共一石,老子高八斗。” 141章-秘密 晋王当面,上呈了国子监大学士的题目方案。 皇帝平和的看着。 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个题目,是众位大学士推崇的吗?”皇帝询问。 “是儿臣在诸多题目中择取后,与各位大学士商榷,觉得此题,能激起大虞士子的爱国情怀,于天下读书人,也是一种砥砺。”晋王回答道。 “大虞丢了块山河,所以咏叹山河。”皇帝点了点头,“你干得不错。” “谢父皇夸奖,儿臣德薄功微,全仗各大学士的指教。”晋王谦虚道。 同时,那稍有紧张的心也安定了一些。 是父亲没看出来,还是自己和各位大学士做的够自然? 不可能是前者,后者也没道理。 “咏叹河川不错,限定为赤水河,有些狭隘了,各位学子来自的地方,必然都有一条哺育他的大河。况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见过赤水河,这对没见过赤水的学子,不太公平。”皇帝分析后道,“那就按照提案之一,但凡以大虞的河为旨,就是扣题。” 大学士给了两个方案,咏赤水河,或者所有河。 皇帝择取了后面一条。 原本只考赤水,对于宋时安还有点‘偏袒’,毕竟他刚从那边回来。 当然,大学士们都做过背调,孙谦早就去过赤水河,并且还留有诗篇。 绝对不可能给他挖坑的。 这下子,所有河都行,那宋时安又要被削一番了。 但无论怎么说,只要是这个题目,就一定是炫耀文笔才华,就是给孙谦定制的辞赋第一。 要论深度,论思想,谁能比得过《劝学》? 可以‘河’为题,是很难开辟新的思想深度的,无非是家国,无非是乡土,以及马屁文学,一切战术转歌颂君主。 这毫无疑问的,比文采。 而文采,京都学子,乃至天下学子中,孙谦便是绝佳。 哪怕真的有比他强的,你家里几个三公? “遵命。”晋王道。 “至于这策论的题目,还可以。”皇帝在点评过后,让陈宝将一本奏折夹子,递到了他手中,并说道,“但今年的策论,就按照这个来吧,你去与国子监的大人们商量一下。” “父皇定下的,就是最好的策论考题。”晋王道。 “那你看一下呢。”皇帝说。 “是。” 晋王打开册子,在看到题目后,明显的一怔。 竟然是这个题目…… 父皇,你到底在想什么? “子裕,宋时安此次科考,是在狱中,颇为特殊。你又主科考,或可抽空前去,稍作慰问。”皇帝随和的说道。 晋王顿了一下,有些为难道:“回陛下,值此特殊时刻,儿臣要不要避嫌一下?” “没有什么嫌的。”皇帝道,“你若有空,就去一下,若主持科考工作太忙,那就算了。” “遵命,父皇。” “好,你去吧。” “儿臣,告退。” 一拜后,晋王离开了殿里。 在彻底远去后,皇帝问一旁的陈宝:“你说,朕的这位儿子,会去见宋时安吗?” 这是皇帝主动的提点。 宋时安要出狱了,你过去收复一下人心,赚点他的好感。 虽然不能让他成为晋王党,至少关系不会太僵。 “陛下,奴婢猜不到,科考在即,晋王殿下如若有真的余力,应当会……” “他不会去。” 皇帝想也不想,直接判断道。 陈宝没话说了。 如果是下了命令,晋王必须得去。 如果是给他这样一个选择,那他还真的不能去。 政治,最忌讳的就是首鼠两端,三心二意。 只会让追随者,没有安全感。 “你觉得这科考题目如何?”皇帝又问,“辞赋的。” 陈宝在斟酌后,如实的说道:“那些大学士们,恐怕是想让孙谦赢。” 这次的科考,早就超出考试本身了。 宋时安和孙谦,只要文章质量够,那就是稳妥的状元候选人。 谁成为状元,谁是榜眼,现实意义其实根本不大。 都是进士前几,都是前途无量,官能做得多大,还得看后续如何。 但象征意义,太强了。 因为党争存在,这个新生代的文坛领袖,就成了政治博弈的又一战场。 皇帝是要用宋时安,为什么不直接就给宋时安内定个状元呢? 以往那还真的行。 可现在,这一次区区的会试考试,被彻底放大,让全天下的人去见证。 两个人的文章,整个大虞都在看。 就好比一场拳击比赛,其中一人挨了无数拳,都快被打死了,最后裁判还硬着头皮把那人的手臂一举:你是冠军。 这他妈是88年南朝鲜奥运会。 当皇帝,还是要脸的。 “那晋王。”睥睨的看着陈宝,皇帝冷若寒霜道,“为何要这样出题?” “……”陈宝低下了头,战战兢兢道,“殿下他可能是被架着…没办法了。” “这次是没办法,先前朕亲定了解元,他为何不选择宋时安?”皇帝问。 “先前……”陈宝有了预感,头低得更低,“先前晋王可能是…害怕有拉拢朝臣的嫌疑,不敢做错。” “可他,去拉拢孙谦了。” 平静的说完这番话后,皇帝转回头,看向了前方。 而后,突然攥紧拳头,盛怒道:“他!就是要跟他老子对着干!” ……… 司徒府,书房。 孙谦和孙司徒对着案,讨论科考。 这时,孙恒走了进来。 “坐。”孙琰道。 虽然孙家以后的未来必然在孙谦身上,但毕竟孙恒是嫡长大哥,也不能够让他像是外人一样的站着汇报。 “爹。”孙恒坐到了孙司徒旁,有些邀功的说道,“我特意让属下盯着,不准许给宋时安的牢里送书。” “就算他刻苦复习,我也能考过他。”孙谦对此相当的不屑。 孙恒不悦的瞥了他一眼。 别吹牛逼了弟弟,这么牛怎么举人考试两门第二呢? “不要这样说。”孙琰压了压手,带着一些教训的说道,“这次科考,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是两个家族。是这天下世家,与鹰犬爪牙的战争。” “是,父亲。”孙谦接受批评。 “一次科考而已,不算大事,赢了不代表屯田就要失败,输了也不代表他宋时安就呼风唤雨。”孙琰解释道,“这关乎到的,是气势,是给身后人看的信心。” “这代表着,谁是天下年轻士子领袖。”孙谦比任何人都看重。 先前,中平王说自己是司州士子领袖。 但不是解元,何以成为领袖? 就算是那一届的解元,也未必就能当司州所有士子领袖。 更何况,只是他中平王认证的,毫无法理依据。 这一次,必须赢。 “那要不要,想办法给宋时安干涉一下,比如晚上不让他能睡的安稳?”孙恒问。 “怎的,你要往牢里放蛇啊?” 孙琰反问。 “儿,儿不是这个意思。” “记住,不让他看书,那是大理寺的规矩,你只是遵照规则行事,但使坏就是两码事了。”孙琰教授道,“任何时候做事,尽可能不要有瑕疵。哪怕是杀人,也要让他的头,被皇帝的刀砍。” 所谓智斗,那斗的就是个智。 斗不赢就把别人杀了,那日后可就没人敢跟你斗了。 两个人点头,谨遵教诲。 “爹,我有一点不太懂。” 这时,孙恒突然开口,好奇的问道:“晋王这般站我们,虽然能够得到世家的支持,可谁成为储君,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吗?他就不怕,让皇帝不满,强行的踢他出局?” “在以前,肯定是怕的。”孙琰笑了,“可现在,他在欺陛下年迈。” “这晋王的胆子,确实是大了不少。”孙谦也感觉到了,“比之前更主动。” “现在是没办法了,世家将他架住。可之前,那就是俨然一副要立晋王的架势,一切监国的事,都交于他。”孙恒又问,“难道他真的愚笨,一点都看不出来,只要听话,就能当太子吗?” 这个问题,孙谦也有些琢磨不透。 他当然懂,晋王对宋时安没有自信,不相信他能成功。 可不反世家是为了当太子,听皇帝的话,也能当太子。 不应该先把能稳拿的,拿了再说吗? “你们真的以为那位晋王殿下,很愚钝吗?” 孙琰笑了,看向两位彷徨的儿子,道:“晋王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两个人更不解了。 说他愚钝不妥的话,也不能说他聪明啊。 晋王怎么能够跟聪明扯上关系? “一件事情,你要搞懂,就要变成晋王,彻底换位到他身上去考虑。” 孙琰表情,忽然的严肃,揭晓道:“他老子被权臣外戚控制了十几年,他比谁都畏惧勋贵。” 这句话,让二人醍醐灌顶。 “他不如他老子英明神武,但他也想稳稳的坐在皇位上。”孙琰早就清楚晋王心中所想,“只有把权力放给我们,并且让我们去抢夺勋贵的权势,双方至少达到旗鼓相当,互相制衡,他才能够镇得住局面。” “陛下呢,陛下没想过压勋贵吗?”孙恒费解的问。 “陛下这么些年,一直亲自带兵,就是在压勋贵。”孙谦彻底懂了,“而且,陛下相比起世家而言,更加信赖勋贵。” “没错,陛下觉得,大不了就是有个强势的舅舅。”孙琰道,“说到底,都是钦州人,一荣共荣,一损俱损。” “钦州人,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们。”孙琰有些气愤。 “我们扬州人,也不相信钦州人。” 孙谦眼睛里,流露出了狠劲。 “我们要打宋时安不假,但勋贵,也得打。”孙琰提前,点破了这样一个秘密,“现在的权,都在勋贵手上,宋时安要获得权力,也得打勋贵。” “所以说,到时候六殿下出来了,要拆解赵湘家族的权势……”孙谦抬起头,恍然大悟道,“我们不仅要坐视,还要跟着踩。晋王,也可能会反勋贵?” 权力,在争斗之中应运而生。 孙宋打架,为的就是趁乱把勋贵干死。 “这晋王,胆子也太大了。” 孙恒感觉到了一阵的寒意,忍不住小声问道:“那陛下可是杀过皇子的,他这么明着来,真不怕死吗?” 这个问题,也让孙司徒少有的露出一丝不确定:“是啊,晋王他在仰仗什么呢?” ……… “儿子,是爹错了……” 一身铠甲的魏烨,在熊熊大火中,抱着浑身血污、四肢下坠的宁王,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痛苦。 在一旁站着的魏翊轩,浑身发抖,满目惊恐。 这一幕,无数次在晋王的脑海中上演。 国子监一处阁楼,魏翊轩手搭在膝盖上,松弛的坐在地上,俯瞰整座皇城。 此时此刻,就如彼时彼刻。 他喜爱的宁王,就是这时替他分忧的吴王。 那个因为恐惧而冒犯根源的太子,就是差点被立为太子的自己。 唯一的区别在于。 父亲老了,他害怕了,他再也不敢杀儿子了。 142章-科考开始 科考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而比所有人都紧张的却不是考生,而是陈可夫。 自从在那次朝会后,他突然发现,所有人都不理自己了。 尤其是那些文官,哪怕亲自登门拜访,对方都避而不见。 自己彻底的,被孤立了…… 而且他逐渐反应过来,他那天的奏折,问题很大。 不止是那一天的,还有先前请求临阵替换宋时安的军事奏折,问题也不小。 尤其是在宋时安赶不上出狱,还有人特意安排他在狱中科考后彻底醒悟。 坏了。 皇帝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卖宋时安。 甚至说相比起六殿下,他更想保的就是宋时安。 因为六殿下作为皇子,根本就不需要保。 “父亲糟了!” 这时,一个身材有些魁梧,跟他长得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青年进到房里,说道:“我们被卖掉了啊!” “什么?”陈可夫心脏一紧,连忙的问道,“仔细说说。” “我特意去问了一些子弟,好像所有的武将,他们上表的奏折,全都是保宋时安的。”儿子说道。 “全都保?连那些勋贵也是?”陈可夫惊讶道。 屯田也伤勋贵。 且勋贵打了败仗,他打了胜仗,不可能不记恨啊。 “勋贵家的子弟难接触到,但我也听说了,那些勋贵家的人,都被提醒过,不要乱说话,尤其是谈论宋时安。” “我就知道!”陈可夫皱起了眉头,表情十分难受。 “还有啊。”儿子又说,“我有个朋友,在国信馆当差,他私下找到我说,爹你被耍了。那些文官没有一个人弹劾宋时安,更没有一个人牵扯到六殿下。他让我千万别再谈论殿下,可能会被打成‘意图勾结皇子’。” “娘的!这个罪名我怎么受得住!” 陈可夫瞬间吓得哆嗦起来,冷汗直冒。 他这个从二品的武将,不完全是蒙的父荫。 陈可夫父亲最高的时候,反倒只有从三品。 青年时,他和哥哥还有父亲一起打仗,甚为勇猛,立了不少的功勋,他自己也一路上干到了五品,原本是前途无量的,可一次遭遇埋伏,他父亲和哥哥,两人都被射成了刺猬。 此后,他就继承了父亲的官职,并且朝廷为了抚恤英烈,给他升到了正三品。 按理来说,有这样的背景,其实是能平步青云的。 但那一仗后,他就留下了心理阴影,变得特别胆小怕事…… 一个将军不敢打仗,基本上就等于废了。 后面便被明升暗降,调到了盛安,当司州副将。 司州这个地方,基本上没什么战事,盛安里的兵是禁军,皇帝的亲兵是御林军,各个郡的郡兵,那是各都尉的,总共也就几千州兵,他还只是个副手。 没办法,他想着投奔钦州赵氏。 结果就被赵湘那臭小子给辱了。 和文官混在一起,就是想搞搞政治联姻,置办田产,交往些人际关系,好为自己的儿子铺路。 不然以他这种没底蕴,没太大实权的将门,若不出人杰,估计传不了几代,就连五品都没了。 不然为什么那么费劲的出头,给那些文官当枪,纯犯贱啊? “可他们竟然出卖我!” 陈可夫心态崩了。 原本想要投靠孙司徒,就是羡慕他们那种官官相护,彼此推荐,互输利益的和谐作风。 哎,就蒜强行挤进去了,自己也是橘外人啊! “怎么办啊父亲?”儿子也慌了,“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要是往大了去……” “等等。”突然的,陈可夫想到了些什么,“如若我真的有错,陛下为什么不处置?” “也对啊。”儿子也反应过来,“而且因言获罪这事,也不多。” “对吧?”陈可夫继续的分析,“皇帝现在跟百官不对付,而现在百官又要孤立我,那我…跟陛下是一边的呀。” “有道理啊父亲。” “对吧?”陈可夫心生一计,“宋时安明天考试,不知道何时才出狱。届时,我们抱紧宋时安这条大腿,他要屯田,我们捐钱捐款,捐民夫,直接做宋党不就够了吗?” 儿子在思忖后,眼睛一亮:“说得对啊父亲!” ……… 终于到了科考当天。 卯时日出,天空露出一抹鱼肚白。 和去年举人考试时的天气一模一样。 时间和地点,也是一样的。 依旧是位于外城的贡院。 不过考生的年龄,明显就比先前的,大出一截。 像那种五六十岁的老年举人,甚至都有不少。 当然,这些人还能有心气,纯粹是因为处在闲职。 好多人中了举,后面候补到了官职,干了几年之后,基本上就没有再考进士的心思了。 机会太渺茫了。 一届才录取三十个左右,且每一届,都有不少家世显赫的要占名额。 与其硬着头皮的考,不如想办法,在离休前混到一个正七品,能够为下一代,多创造优渥的条件。 因此,这么几千个举人里,意气风发的,还是那些二三十岁,且才华横溢的官宦子弟。 这些人,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烨然若神人。 而贵中之贵,就是孙家公子。 从贡院前一下马车,便成了全场的焦点。 很多外地举人,都纷纷垫脚翘首,想一睹帅哥风采。 “扬州孙氏,果然都是隽秀神朗之人。” “这个年龄,正七品,还干出了三倍的政绩,要是考上进士,那真是不可估量。” “今年有朝廷的那些事情,感觉不是宋时安,就是孙谦高中状元啊。” “慎言。而且,就算有大势,那文章也得配得上状元的文采啊。” “那是要给天下人看的……” “不过那宋时安,肯定是稳的。《劝学》这种文章,我一辈子都写不出来。” “只不过他先前在朔风打仗,回来又在大理寺蹲监狱,一直都没有时间看书,文笔和积累,很受影响的。” “是啊,我若是个把月不写文,哪哪别扭。” “如若在这种情况下都能高中进士,甚至前三……” “要是状元呢?” “这种环境下都能考上状元,那我等皆要一根白绫挂在房梁上,没啥好活的了!” “哈哈哈。” 全天下的仕人,都对宋时安和孙谦感兴趣。 一时间,把他们当做了双骄。 当然,还是有不服的,毕竟各州解元亚元,基本上都来了,谁还不是个宗门天骄了? 再看吧,若文章配不上状元还状元了,那只能说,考的好不如舔的好。 “诸位,好久不见了。” 在贡院之外,司州的一众亚元,终于是聚首了。 先开口的,便是孙谦。 毕竟他要做新生代士族领袖。 领导这些人。 “是啊,有一年了啊。”韩忠辰笑盈盈的说道,“我们这些人里,就谦公子,一人先正七品了啊。” 他刚拍起了马屁,高云逸便插嘴道:“还有一位开始就是正七品,现在在牢里呢。” 听到这个,韩忠辰直接表露出反感:“是啊,为了赌富贵,把一家子都送了进去,了不起啊。” “此言差矣,这哪是赌富贵呢。”高云逸再次反驳,“朔风,实实在在守下来了,没有他,咱们或许能不能在这里考试,都两说。” 韩忠辰恼了:“咱们考试还关他事了……” “自然有关。”范无忌开口道,“如若有大战,还是败仗,科考是会被推迟取消的。” 韩忠辰:“……” 这俩人,当着孙谦的面,维护着宋时安。 但都不是在舔。 纯粹是,反击。 去年那一次宴会,这俩人被卷入到孙氏的烂活中后,便对孙司徒有了记恨。 孙谦看得出来。 因此,也跟着冷冷的附和:“是啊,我们这些人里,还真是牢里的那一位,官做得最好。” “但仕途漫长,我辈皆有追赶的机会。” 范无忌对孙谦行了一礼后,便笑着告辞。 他和高云逸两个人,一起的走进了贡院。 还有两位当初的亚元,稍作犹豫后,也行礼道别,接着跟上了那两人的步伐。 “看样子,他们这是要巴结宋时安了。”韩忠辰嘲讽道。 突然的,孙谦觉到了不对劲。 盛安的百官,确实是偏孙氏的多。 可这十位解元亚元里,自己这边只剩下五个人。 那四个人并不甘愿与孙氏为伍。 那就是……五对五。 难道说,等到宋时安真出来之后,他的阻力,并未自己想象中那么大? 自己,被京城的文官氛围所蒙蔽了。 环视一周后,他这才意识到——这天下,能够有能力荫蔽人口的世家才是极少数! ……… “小宋大人,请。” 宋时安,终于是出了狱。 被一位国子监的学士,两位狱卒,带到一个房间。 房间是封闭的,中间有案,案旁有水,还有干粮。 然后,四面八方,全部都是人。 两名锦衣卫左右护卫,四名京吏,位于四个角落。 正前面,就是一位正六品的侍读学士。 这个架势,还真是夸张。 但宋时安,毫不在意。 淡定的,走在案前坐下。 “小宋大人,除了如厕能开口申请外,期间一句话,都不能够主动说的。”国子监学士提醒道。 宋时安浅浅一笑,伸出了手。 须臾过后,敲钟声响起。 143章-结束 同一时间,三个考场,共同进行着科举的辞赋科考试。 贡院的主考场。 还有大小宋与小小宋的分考场。 如此级别的科考,肯定会紧张。 而宋策在去年就已经发挥失常了一次,因此这一次,哪怕心情同样是激动且忐忑的,但他的状态,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况且,辞赋本就是自己擅长。 在学士将题目给朗读,他同步的记于纸上后,他更加自信了。 今年的会试辞赋科,纯写景? 那更是自己擅长中的擅长啊。 去年,他就是纯靠辞赋一科拿下的举人。 不过遭受了如此‘大劫’的宋策,对于官场和政治,见解更深,很快就看出了这次科考里的私货。 虽说题目是赤水,看似有意偏袒从朔风归来的宋时安,但脑子清醒的都知道,他最擅长的是说理,《劝学》便是堪比圣人书的深邃之作,此次以水为题,真正便宜的人…… 是孙谦。 斗争,藏在了考试之中。 老学究们,希望孙谦拿下状元,哪怕什么都代表不了,也至少想让这位新生的文坛领袖,是一个崇文的,高贵的,有道德,合群的。 但宋策丝毫不担心。 是兄长的话,肯定没问题。 ……… “岁去冬深,伪齐举十万众围朔风,损折沉舟,终溃北遁。赤水汤汤,源出乌蒙,溉凉州之沃野,润兆庶之生民,今为天堑,屏虞疆而御外寇。请以河作赋文,以彰圣朝山川之盛。不限赤水,但凡大虞境内河川均可。” 听到这个题目,宋时安笑了。 逼样的小孙搞定制冠军是吧? 而且,还看起来像是在偏袒我。 就会这种盘外招了。 无所谓,我不写赤水不就得了吗? 大虞河流支流,上千条,能写的太多了。 只需要在自己的文本库里,择取一篇背得熟的就行。 老实说,宋时安还真的没有储备太多纯写景的文章。 但换个说法,能够让他特意记下的,那必定是千古名篇。 是这大虞的纬度,都无法承载的雄文。 并且相当好的是,大虞河太多,都不必改名。 司州为天下之中。 除了盛安这样一座新城外,还有一座如今为区区一郡治所的老城池,洛城。 其它朝代,短暂的做过几代的都。 也算是有些战略地位。 洛城所依赖的河,便是洛河。 其实也不算碰巧,这个架空的朝代,和真正的历史,地理区别不算太大,司州大概就是河南,地名相似之处太多,只不过这个洛城,失去了帝国之中的核心地位罢了。 那就,开始动笔吧。 虽然因为地点,年代,典故跟大虞有很多不能重合之处,因此要在不改变韵味的前提下,小作删改了。 但那些文采精髓的描述,大可摘用。 稿纸之上,提笔一挥,开始请神! …… 孙谦在听到题目的那一刻,表情突然凝了下。 纯写山河的辞赋科考试,好多年没有过了。 以往的,基本上都是重说理。 可现在,一点理都说不了。 难道是父亲发力了? 不,倘若如此,他不可能不跟自己说。 就是那些大学士们,明着跟皇帝来,要推出自己了。 真是无聊的一帮人。 我需要你们来帮吗? 孙谦不以为意。 但既然是在自己的舒适区,更应当全力发挥。 提笔五个字,《大虞山河赋》。 夫大河者,肇昆仑之玄圃,泻星宿之瑶津。劈祁连兮开巨壑,贯秦陇兮下龙门。九曲纡以孕灵脉,万壑奔而伏玄鳞。浪拍雄关,曾碎姬望之马;涛沉齐剑…… …… 能够考到举人的,那都是读书人里的佼佼者,这个时代的文章,辞赋就是主要的形式,每个人的水准,都有一个不低的下限,而这个题目一出来,绝大多数人都可以说,很满意。 是真的,非常简单。 相比起去年那个乡试的考题书而言,没有任何难度。 立意是有一个普遍共识下的范畴,不像是‘书’,边界广袤无垠,越深刻越好。 转爱国当然是可以,民族情怀,就是自古以来读书人的主旋律。 但正如同主旋律的作文很难写得满分一样,做学问,捷径反倒是最不好走的。 国子监的一众大学士,都是这么认为的。 把书读得很好的他们,觉得评判标准,只有一个—— “今年,肯定会出不少优美的文章。”辞赋科的主考官孙康,相当期待的说道。 “很少有这么硬的题目了。”其余人也附和道,“写文能力强的士子,肯定要竭尽全力的华美。” “华美一向不是缺点,除非是那种矫揉造作的文字堆砌,所造出的空中楼阁。”古易新也说道,“全然将文字用作修饰点缀,空洞,毫无内涵的文章,改卷的学士们,应当也看得出来。” 这些老学究们,自然是懂得,什么叫好文,什么叫‘看起来的好文’。 但这个尺度,学识达不到层次的人,很难区分。 就像是书法中,江湖体为外行所诟病,并且外行还要抨击主流制造学术壁垒一样。 有些差的诗词,好多人看不出来。 诚然,书法大师里的确是有吹几把,博眼球的,但大部分的造诣,还是比较高的。 放在文章之中便是。 什么样的文笔,才算得上好文笔。 如何区分,什么是为了文笔而文笔。 对于写文者,都应当学习。 首先,好的文笔一定是通畅的。 用词可以晦涩,但不能全是阅读障碍。 其次,画面是层次递进,给人以时空想象的。 不能写出来的东西没有镜头感,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杂乱无章时,还要硬嘴一句:我这是蒙太奇。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表达的意义。 哪一篇能够流传千古的美文,没有讲清楚一个故事? 没有传达出一种笔者的心境? “古师,但我还是觉得,不能过分的信赖这些国子监的学士。”张兆说道,“我们得多看几篇,漏掉的好文不会有,但意义轻薄的文章,怕是会被推崇。” “也是。”古易新点了点首,道,“这样的考题,好多届未出,就怕下面的学子们,思维僵硬,盲从一种定式。” 所谓的盲从一种定式,就是给文章套公式。 有宏大,有壮丽,有引经据典,有最后的升华拔高,那就是好文。 “没错。”孙康最懂这一点,说道,“有些学子,奸滑的很,把几十篇文章缝到一起,修改各种作品里优美的句子,拼凑出来,所作的文章,有些书看得少的小年轻,还在那里说好好好呢。” 大家都有一个共识。 那就是,这次的辞赋就是炫技。 但有些技能,那是偷来的。 每天工作就是修书、看书的大学士们肯定懂,其余阅卷的学士呢? “总共估计近三千篇文章。”张兆说道,“应当都是不错的,但一眼好的,大概就六七百篇,这些篇章,我们亲自定等。然后,再挑出极优的部分,定出排名。” 也就是,人均一百篇…… 听到这个,大家都感觉到压力大得冒汗。 “古师可以少看一些,我多看一些。”张兆也怕虐待老头,笑着补充道。 “多谢你啊,有心了。”古易新对着张兆‘阴阳’的开了个玩笑后,也决定道,“可以,不能漏掉好文,也不能让草包钻了空子。” 所谓草包钻空子,那就是让一些名不副实的文章,未经过大学士们过手,因为缝合的好,就被评成了乙等。 虽然这次科考就招三十个进士,乙等那都一百名开外了。 可还有一科啊。 这边侥幸乙等了,但策论发挥的很好,达到了甲等中游。两门一综合,卡到了进士的边边,那也是有可能的。 进士是只召三十人。 并不意味着,两门都要前三十。 两门都前三十的人,那特么可能综合下来就前十了,很恐怖的。 “既然我们定排名的话,要不要把宋时安和孙谦的文挑出来?”有人暗搓搓的问道。 这个,确实是一个问题。 进士科考试不太一样的是,被推出上呈给大学士们看的文章,那都是要誊抄的。 既然要造势搞状元,万一不小心把别的排上去了,岂不是? “你是觉得他们不能甲等?”古易新问。 “甲等肯定是没问题的,可这是天下考生好几千人,前十的话……” “若没有一眼脱颖而出的本事,那还想当我大虞的状元?”古易新果决道,“该怎么改,就怎么改。” ……… 很快的,宋时安就将这篇文章,部分修改的写在了稿纸之上。 过目多遍后,最后誊抄于最后的试卷上。 字迹整洁,毫无涂抹痕迹,卷面分,也是评分中,相当重要的一项。 一会儿后,他写完了。 徐徐的,放下了手中的笔。 面前一位监考的学士都愣住了。 这是写完了的意思吗? “交卷。” 宋时安抬起了头。 “……”他怔住了,因为这才不到半个时辰。于是,他确认道,“还有很久才结束,确定要现在吗?” 这个题目虽然简单,但作文那是要遣词造句的。 如此之快的速度写完,就相当于…… 张口就来? “嗯。” 宋时安毫不犹豫道。 在听到这个字后,学士严肃的起身:“糊名。” 144章-题目 辞赋科过后,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毕竟并不是谁都像孙谦那样,作文的时候有那么多的墨水。 不过这是一个开放性的题目,是以河为题,只要是核心主旨里有河,那就没问题。 审美是主观的,阅卷的也不是只有一个人。 当然,考都考完,想这个也没用了。 接下来的策论,才是重中之重。 在京都当了一年户籍吏的王水山,他的文字水平,有了不小的提升,辞赋科他自认为是过关的,但他也很清醒——策论要还是这个水准,绝对不可能考中进士。 至少要达到前三十的质量,才能够靠那中等偏上的辞赋,踩到进士的边边。 他现在有点想请关于策论的神了。 宋时安。 朔风一行,不少人都害怕他得势,而王水山,基本上每夜都在为他的生死而担忧。 不是一个普通的贫瘠县,不是苍霞,竟是朔风。 他在用生命,去践行自己的信念。 并且,肉身捍卫住了大虞的江山。 哪怕没有这个功勋,进士他也肯定能中。可现在,有了这样一个功劳,再加上进士的身份,宋时安要一飞冲天了。 自己不能被甩得太开。 不然,如何去实现自己的承诺,成为时安党? 我是有这能力的。 先前自己的策论和宋时安极其接近,基本的意思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争夺人口,只是自己过于的极端,写成了抢夺所有的人口,这才与他天壤之别。 得记住宋时安的指点——懂政治。 坐在考试的隔间里,他手上拿着馍进食。而后,加紧的利用空隙,闭目养神,恢复体力和精力。 科举的考试强度太大了。 整整一天,基本上都在高强度用脑。 据说,每一届都有数百人,因为撑不住,加上心态过于紧张,在下半场,直接就乱掉,写出来的文章,水准远低于平时。 其中在考场上晕倒的,也有十几人。 考场,正如战场。 笔,就是枪! 在休憩过后,第二场的考试,终于开始了。 同样的流程,同样的形式。 所有人都持笔,准备将接下来爆出来的考试题目语音转文字: “司州邱平郡漳县,丁口五万六千余,虽无兵燹盗匪之患,然境多冈峦,均后人田仅三亩,非津衢通途,市易中平(商业发展普通)。前三年,分纳课六十八万、八十一万、纳课七十五万。及八品县丞孙谦履任,行三策:节用公帑,劝课农商,发动乡绅捐赠,今岁竟输课二百二十万!较常赋翻三番。请以此例,作策论,为大虞增财税收入。” 这个题目一出来,考场的大家伙,可都是一愣。 这也太有意思了。 上午的考试,题目是朔风归来的宋时安。 下午的考试,题目是漳县归来的孙谦。 这不就是官方推出的双骄吗? 但他们两个,能骄吗? 明眼人都知道,差距大的不是一点。 朔风之战,那是立挽天倾,取得了不世的功勋,仅凭此功劳,都能封个万户侯(县侯)。 至于漳县收上了三倍的钱,那是孙司徒发动他的面子,给儿子铺路,买官呢。 两个人那是一个级别的吗? 不是。 但两个人的地位,倒真是差不多。 代表着大虞今后,权力斗争的方向。 这个题目也有点难为考生,那就是孙谦这个人,并非是谁都认识。 当然,不认识的话考不中也活该,连江南第一大族孙司徒的儿子都不知道,那真是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作为读书人,就得知道这些。 不能够为官后才去了解,你们这个郡,这个州的最高长官叫啥。 这不是为官之道。 为官,不仅得提前知道主政官员姓名,还得知道他老娘,老爹,儿子的所有信息,身体如何,性格如何,缺点啥。 一般情况下,啥都不缺。 缺不缺是一方面,你给不给是另一方面。 天下的学子,都以能拜入司徒门下为荣光,对于他的家世,自然也要如数家珍。 因此这个题目,默认所有人都知道孙谦,也没毛病。 不过王水山更加在意的是题目本身。 注意宋时安跟自己说的那一通话的核心——讲政治。 那么,政治在哪? 政治就是,我懂你的婉转曲回,你懂我的左右为难。 这个题目之中的题干说了,孙谦这财税翻倍,是因为节用公帑,劝课农商,发动乡绅捐赠。 是真的吗? 是个屁。 你问孙谦自己,他敢这样承认吗? 皇帝总不能明着说,孙谦靠他爹的能量,加上现在他需要站出来,所以世家大族们捧着他,才把税收拉满吧? 去年,皇帝要粮。 今年,皇帝要钱。 大虞现在是又缺钱,又缺粮。 今天的题目,如何搞出钱来,才是关键。 以上三个,逐一分析,至少两条绝无可能。 节用公帑? 钱的大头到底在哪里? 加大力度规范基层的官吏吃喝用度,有集贸用呢? 想要写这一条,就不能搁那里围绕基层长篇大论。 第三条,发动乡绅捐款。 哪一个治国的策论,核心论点是伸手找别人要钱,当讨口子? 第二条。 劝课农商,才真正算得上扣题。 但绝不能够喊口号,满篇都是打鸡血。 所以这也是废话。 因为钱,无非就是从农和商来。 王水山在一通琢磨之后,明白了。 自己上一次因为大胆写,错了。 这一次再大胆写,没有错。 为什么? 因为先前皇帝是要干,想放出讨论,看反应,听反对的呼声。 这一次,是试过水,反对的声音听完了,已经决定开干了。 这个时候,还能听你反对吗? 这个时候,要拿出具体的方略来,让皇帝知道你有那个法子——搞钱! 绝对没错。 王水山相信自己的判断。 而这个判断,孙谦在听完题目后,很快也做出来了。 恶心之处在于,作为反对D,他不得不写一篇,帮皇帝加强皇权的文章。 这个题目出的没问题,可直接说缺钱就行了,非要特意带上自己。 八成是皇帝想的。 前一个,看似是在偏袒从朔风归来的宋时安,让大多数不懂的人觉得,这是在有利宋时安。 现在又来了一个,看似是在用自己的例子,所以他写起来更应该得心应手的题目,放出有利于自己的错觉。 各打五十大板,谁都不偏谁。 这还真是,让人浮想翩翩。 不过无所谓,写策论不是给皇帝上奏折,自己怎么说了,就必定要怎么做。 只是一场考试而已。 谁会在考试里,夹杂不利于自己的私货呢? 我写出一篇能给你赚到钱的策论不就行了吗! ……… 衡鉴厅里,几位大学士照常的工作,讨论着阅卷的尺度。 同时,每个人都心怀猜忌,就像是玩狼人杀一样。 如若是他们先推出了辞赋的题目,皇帝决定小做修改,自己出策论的题目,最后造成的结果是,宋时安和孙谦分别为‘题干’,那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晋王在从皇帝那回来之后,委婉的说过一句话——在上呈了科考题目的提案后,皇帝较为满意,然后直接给出了更换策论题目的册子。 什么意思? 晋王的意思是,七位大学士,于绝对安全严密的环境之中,共同讨论出来的题目,没等他送过去,皇帝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去了后,直接就拿出了皇帝自己的方案。 注意,不是临时撰写的。 谁是内鬼? 没人敢问,也没有敢猜,更没有敢试探。 这个题目改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科考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可传达出来的意思很重要——朕,全都看得见。 不过也还好,哪怕没有晋王委婉的提醒,你们当中有内鬼。他们这些人,说话也没有一点的不妥当。 就算有全程监控,只要不断章取义,他们就是在履行出题人和审题人的职责。 自从有了锦衣卫后,每个人的言论自由,都是有边界的,大家都能够理解。 理解归理解,但还是很好奇,到底是谁。 可能是张兆?因为他是这里唯一的寒门出身。 但他又有不是的理由——张兆得势后,置办田产比谁都猛。 可能不是孙康,因为他虽然不跟孙司徒是一个孙,但对孙谦喜爱过头了,加上还是坚定的门阀派,真心不喜欢科考。 但也可能就是他,因为他性格比谁都软,相当警惕,皇帝稍微吓一下,可能就怂了。 其余人,也都不好说。 猜,没意义。 知道一点就够了。 魏烨:i''m watching you. “这增加赋税的方法,必须要是切实可行的。”张兆分析道,“不能够夸夸其谈。” “是的,要有具体的措施。而且,不能说可行不可行,是否能做,那不是考生和考官应当考虑的。是一个讨论的过程,讨论怎么去做。” 这两个人说的很对。 古易新徐徐点首,接着确立基调:“就像是去年乡试的《屯田策》,我们要欢迎这样的文章,哪怕某些会相对激进。” ……… 宋时安听到题目的时候,感觉有点招笑。 这小孙,也配碰瓷我宋ker? 一直蹭goat,你就是副goat了吗? 不过无所谓。 宋时安喜欢这个题目。 可以开始键政了! 而在这之前,无关具体内容,他已经确立好了一个不错的题目—— 《国富论》 第一百四十五章-考试结束 《国富论》,一本世界发展所绕不开的史诗巨著。 当然,按照人民史观来讲,历史是由人民所创造的,过分放大个体精英的影响力不妥,容易陷入英雄史观的偏激,就算没有亚当斯密,也有冠当斯密云云。 但它,的确是现代经济学的奠基之作。 大虞现在的社会生产力水准,大概在唐宋之间。 有些学者认为,我国资本主义萌芽产生于宋中期,主流的观点则是在明中期出现。但无论怎么说,现在去谈市场经济和资本的原始积累,都太早太早了。 不过你就说,《国富论》这个书名它吸睛不吸睛? 作为皇帝,你一眼看到,是不是要爽得飞起? 所有的统治者,都会被这三个字,提起百分之二百的兴趣。 就说老魏烨,想不想要状元大人的大国富? 而且,哪怕它的思想超前,也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举措,拿出来后,都是偏激冒进,容易招致亡国的。 次奥! 一没人对答案,周围很慢便围了更少的人。 抬起头,范无忌的眼瞳一上子没了神采。 明朝就不能说是‘养朱政策’搞垮的。 或者,另开一宗。 内容基本上围绕着发展生产力阐述。 而前,将笔架在砚台下。 同样,一个官僚。 思路,就此确立。 《国富论》中指出三大基本要素:劳动,土地,和资本。 是过范无忌一点都是慌。 只留上静谧躺在案下的试卷,以及一众科考人员。 “是必了。’ “啊?” 王水山从孙谦出去前,整个人的心情,都是放松着的。 正当我那样想的时候,狱官带着一个陌生的身影,走到了那外。 同样,对于绝小少数来说,接上来就只能够看运气了。 高云逸在感叹一声前,呢喃道:“那个耐人寻味的题目,让人是禁看到今前朝堂之下,处处是杀机。” 那时,一名同期的举人跟我走到了一起,没些拿捏是准的问道:“水山,那次策论,他怎么写的啊?” 依旧是那么迅速啊。 是是,抛开你全家落网了是谈,其余人呢,就有一个来主动见见你? 包括魏氏。 虽然到了下呈小学士这一步时,会誊抄试卷,卷面分也有所谓。 接着,学士们马是停蹄的疯狂批改,以便能在七日之前揭榜。 很慢的,一名锦衣卫,两名狱卒便跟随在我的身旁,将其护送回牢房。 而是宗室的人口,膨胀了。 “何意?”旁人是解。 原本以为还要再加下一张试卷的,尤超昌停笔了。 我们,不是有没偏题的。 孙谦的钟声敲响了。 而身旁的一些举人们,其中一部分,也急急点头。 表情也下是很多的你,也回以温柔笑意了。 退士考试重要,你们之间的友谊,这就是重要了吗? 策论题目上说,孙谦在漳县赚到钱,主要靠的是节流。 “再者便是。”宋时安补充道,“我那场考试,也感觉到恶心吧。” 一篇注定载入小虞历史的策论,提笔了。 “普通时期,确实是禁止探监。但在小体定案前,是有没禁止的。”我再次补充解释道。 对方愣了一上,解释道:“大宋小人,有没说禁止探监过呀。” 小是了,不是大宗易小宗。 八千个人,录取八十个。 “节约公帑自然是能够赚到,但那个题目,明显是要如何能够赚到更少的钱。”没人接话道。 到中前期,几十万是参与生产的宗室,都沦落到了抢劫朝廷赈灾款这一步。 王水山,他书读到哪去了! 「哦忘了问,是谁来看你了。 在那时,尤超等亚元也走了出来。 “是啊。” “所以。”范无忌指着自己,确认的问道,“那么些天,有没一个人过来看你?” 考完就知道,自己的策论水平相当之低。 然前,《国富论》冲击力十足的八个字退入我的眼帘。 什么人那么狂,敢自称是圣人? “可是,科考从来都有没那么尖锐过......” 对于绝小少数人来说,都是如释重负的。 “此次策论以谦公子为题,朝廷那是没小力嘉奖的意味啊。”韩忠辰作为大跟班,当即讨坏的说道。 本也下在秀才外百外挑一的人才,现在又要在举人外,再百外挑一一上。 但贡院表情有没任何变化,甚至是搭话便慢步离去。 而所没的监考考官,都是是能参与阅卷,到时候还要与其余人单独分开,因此那个时候哪怕瞥见了内容,也是算小事。 所以,是在孙谦的试卷押运前,将我们的随即混入其中,集中送到国子监。 那位学士也考过退士,还是八次才考下。在我考试中,每次初稿誊抄时,生怕写错一个字,全程大心翼翼,如履薄冰。 导致显得累赘,而又孱强。 卷面是行的,直接就淘汰。 在那样一个皇帝缺钱到世家明着买官,都还要给我叫坏的时代,没人写了个策论,名字叫:《国富论》。 《洛神赋》加《国富论》(小量内容原创版)能输,这就真的是朝廷打压了。 范无忌抬起头,露出浅笑。 “《屯田策》那样的文章,这不是开源!” 谈及于此,我抬起手指,相当自信的说道:“开源,开源,还是开源。” 正对面的学士,看着范无忌甚至都是用打草稿,当即就在试卷下落笔,都惊呆了。 这当然只能没一个感想??狂! “谦公子那是没些是苦闷了吧?” 它并是是体量缩大了,相反,它还在稳定增长。 花哨,能是谁呢? 况且,考试的作文并非不是治国的政策,他要下纲下线的挑文章外的字眼,试图搞什么文字狱,你也不能反挑他的刺。 依旧是分成两拨人,尤超昌宋时安一批,尤超等人一批,是愿合流。 其中很多条,都是可以结合现状修改后,再行提出的。 反正,都是能展露才能。 如若没写错的地方,直接就用毛笔涂掉,接着继续?畅所欲言’ 那么重的一个考题,想也是想就提笔写,如此才思泉涌,到底创作了什么样的雄文? “何意?节流是行吗?”听到那个,一旁的某个举人凑了过来,相当较真的问道,“那题目外,可是将节约公帑列到了第一位,难道写那个是偏题,赚是到财税吗?” 说什么,别人都是能够缓眼。 小虞考试如此慢的揭榜,也是为了尽可能的多一点暗箱操作。 但笑容还未展开,对方是知道突然怎么回事,表情一沉,嘴角瘪了上:“啊。” 源圣。 前面,我也参与过阅卷,更加确定卷面少重要一 ?很少人第一眼看文章,也下试卷是否干净,字迹是否坏看。 写完了? 当然,没些人还是很没底气的。 " 武将思维。 那一场科考,就那样开始了。 历史的发展规律不是,贫富的极端悬殊。 当今天上,只要是过于贪婪,想要获得更少,参与政治站队,有没一个世家,会凭空的兴旺。 但就跟上一次乡试一样,大虞如今能够摆脱困境,只没一条路??开源。 就坏比有没圣学的时候,没一本书叫《圣人书》,他什么感想? 笑容很单纯,还带着一种良善的可恶。 范无忌茫然了。 相当笃定的,王水山成为范无忌的拥趸。 “可。”监考学士点首,而前起身,道,“大宋小人可亲自监督糊名,封存。” “是能太顾及阅卷者的心情了,去年的乡试,他难道有看过范卷吗?” 但不能说。 小虞的人口远是如明,魏氏也有没膨胀的这么夸张,那个问题并是算太轻微。 魏那个姓,就意味着要么杰出的当逍遥王爷,要么潜龙在渊,藏着。 别的世家也在膨胀,为什么就是会呢? “水山,他说。”王水山旁边的举人朋友知道我思想比较深刻,再加下在户籍吏的位置下干了一年,很没政治经验,遂继续道,“何为开源?” 因为别的世家奉行精英政治,并是在乎大宗会迅速发展,并且抑制打压。 在对方远去前,宋时安打趣的说道。 “咦?”范无忌没些是解的坐起身,难以置信道,“也下开放探监了?” 说什么,都有没罪过。 坏在的是,范无忌只是书写是拘一格,没涂抹,但字写得还算是漂亮的。 内忧里患之上,是求政治开明,但那种情况上还搞暴政,这不是嫌国亡的是够慢了。 “时代要变了,那位小人。” 绝对是行的。 接着,尤超昌解释道:“朝廷表彰我增加财税的功劳,是如果我的治理能力,但这些骗大孩的理由,可登是了小雅之堂。” “......”沉默半晌,我摇了摇头,“大宋小人,应当是有没的。” 相当悠闲的,我躺在监狱的地下,享受最前的牢狱时光。 “坏的,大宋小人。” 现在的范无忌,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但对于特殊阅卷学士批改文章,这卷面分是非常重要的。 我的考试,也就此开始。 坏麻烦的女人。 心月凝住,很慢归于面有表情。 小虞英雄啊,抗姬名臣啊,被关了那么些天,允许探望,但一个来的都有没? “让我来吧。” “少方面的。”高云逸脸下并有戏谑,道,“如若是你,如此明晃晃的与尤超昌并列,只会觉得羞愤。” 范无忌悲哀的说了句前,对方便去通报了。 毫是在意的,范无忌便起身。 财富到达某个临界点前,投资也是是会亏的。 皇室能搞那事吗? 经常炒股的朋友都知道,只要是碰杠杆,倘若能够有限子弹炒股,是是可能亏的。 与之七目相对时,是由得露出严厉的笑意。 那时,一名一品的狱官后来,说道:“大宋小人,没人来探监了。” 我倒要看看。 心月感受到了,范无忌见到自己的这一刻,是肉眼可见的由衷低兴。 不能够畏资本主义如虎。 纷纷参与其中。 范无忌和宋策是单独的考场,如若分批次送,这糊名的意义就全有了。 宽容的下后退行着糊名。 “你交卷。’ “可是,这些能够赚到更少钱的举措,是妥啊......” 写着写着,一整张试卷都慢要用完。 第146章-出场 狱官也看出了宋时安的别扭。 明明初见的时候很高兴,但突然又做出不满。 依依妖妖的。 “朱阿芒,你来一下。” 这时,狱官将狱卒朱阿芒唤来,而后对宋时安行了一礼,道:“小宋大人,有何事吩咐他就行,在下先告辞了。” “嗯,你去吧。” 宋时安相当平静的对他说道。 而后,对方便离开了,只留下这个值得宋时安信赖的人。 自从两次朝会后,所有人心里跟明镜一样,宋时安啥事都不会有,现在把牢门打开,让他在大理寺里自由活动都没问题,但还得走个形式。 这个女人既然是六殿下的人,肯定是有话要来传。 这是他能够听的? 溜了。 而在他走远后,心月瞥了眼一旁的朱阿芒。 “自己人。”宋时安随口道。 听到这个,刚才还缩着头的朱阿芒,一下子便充满了精气神。 能被宋大人认可,成为宋党,那是无比的荣耀! 心月放下戒备,在狱卒开门后,提着食盒进入,半蹲下身。 宋时安刚准备迎接好吃的,心月一只手压在了他的手上:“刚才,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宋时安问。 心月看着他,做出单纯的笑意,接着下一刻突然板着脸,侧向一边:“呵。” 你学你爹呢。 “我刚才,没惹你吧?”心月提问。 说起这个宋时安就来气,也质问道:“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是。”心月答,“如何?” “还好意思说,这里是允许探监的,你之前,一次都没有来过。”宋时安是真的有点伤心了。 “因为这个而难过啊。” 心月能够理解了,而后问道:“那别人来过没有?” “没有,我坐了这么久的牢,没有一个人来看我!” “那你做人挺失败啊。” “……” “再者说,都没人来看你,就我来看你了。”心月反问,“你不是应该更感激我吗?” 宋时安:“……” tmd,这个人一点都不内耗的! 看似说的很有道理,就像是‘好人就应该被枪指着’一样。但那得看关系啊,两个人经历了朔风地狱,这点感情都没能培养出来吗? “去去去。”宋时安摆了摆手,让她稍开,接着打开了食盒。 是热腾腾的饭菜。 心月帮其将一层层都拿出来,然后宋时安端起了碗,终于能够吃上一次,三菜一汤的美味佳肴了。 刚吃一口,他便原谅了心月:“看在你亲手为我做饭,就原谅你了。” “在崔右丞家打的饭。” “……”宋时安微妙的抿起了嘴,“你可以撒个谎的。” “好的,下次记住了。” 心月没想到宋时安还真的吃这一套。 如若他知道了孙瑾婳还想过来给他送饭,或许对方真的会成为他在绝望牢狱里的一束光。 一顿饭,就能赚到不少的感情。 算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说与他听,是浪费时间。 “你这些天,一直都在与崔右丞商榷吗?”宋时安问。 “他是二品大员,又是崔氏,在盛安可谓是根深蒂固,我在他那里,得知了很多情报。”心月说道,“你知道哪些?” “老崔大人在朝堂之上爆头,为我和宋策争取到科考报名等事,差不多都知道。”宋时安说。 “好,那我就跟你说一些,你需要知道的事情吧。”心月稍作酝酿后,说道,“八百里加急,预估会在放榜前后回到盛安,你这次要是考中状元,一定会在当日巡街时,让你出狱。” “挺好,风光大办。” 宋时安喜欢这种仪式感。 “如若你没能考上状元,状元也不是其他人,而是孙谦的话。”心月压低声音道,“要不要错开出狱?” 这涉及到一个颜面的问题。 两个人既然是敌对,对方出风头,且压他一头的时候,这边要不要避一下? “不用,我必定考上状元。” 宋时安抬起手,轻描淡写。 “这是在说事,你别任性。”心月认真道。 “真不用。” 宋时安完全不在乎这些所谓的面子,道:“我从来,都没有拿孙谦当宿命中的对手。” 这句话,倒是说服了心月:“没错,我们从朔风归来,没有人能够和我们相比。我也觉得,孙谦他不重要。” 说到底,他只是一颗棋子,谁都可以替代。 宋时安,看起来是也是一颗棋。 但谁都知道,他绝对是棋子兼棋手。 “还有呢?”宋时安问。 “谁帮了你你都知道,谁害了你,你知道吗?”心月问。 “害我的人,想害我的人,那不是比比皆是?”宋时安反问。 “陈可夫,司州副将,从二品。”心月说道,“早在我们去朔风的时候,他便一直跟随文官弹劾你。并且,按照崔右丞的消息,有些文官撺掇他,上了一个十分阴损的奏折,让萧群将军带军队去朔风,将你替下。” 这句话说出来,宋时安的表情,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心月也有些后怕,如若皇帝真的听了这个计策,朔风的战果未知。 但与宋时安,是彻底无关了。 然而宋时安,却不屑的冷淡道:“真要下这种命令,我连萧群也绑了。” 她和朱阿芒听到这种恐怖的话,都惊了一下。 但心月也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就像那日对张公。 上次生气,他就杀了人。 这次呢? 是从二品,得慎重。 “我记住了。”宋时安凝然道。 看来,他不想慎重。 “你心里有数便好。” 宋时安想做什么,心月都愿支持。 “哦对了,你吃了没?”宋时安突然抬起头,笑着问。 “吃过了。”心月说。 宋时安点了下头,接着又突发奇想,道:“我爹在诏狱,吃的也就稍微强一些,你能顺便给他送送饭吗?” “我吗?”心月指着自己,有些彷徨,“可以倒是可以。” “别别,那还是算了。” 宋时安突然想了想后,摆了摆手:“我感觉怪怪的。” 虽然不知道,具体怪在哪里。 “殿下呢?殿下最近如何?”宋时安问道。 “他进了宗人府,我不知道回宫会如何,怕被控制了自由,因此就一直在皇城,还有外城逗留。”心月说道,“但应该,没有事。” 听到她这么说,宋时安也算是心安了。 然后,就这般看着这位进城时,一直牵着自己的手,愿意同甘共苦的女孩儿,致以感激的浅笑。 心月也给了他好脸色。 “宋大人,我要不先回避一刻……” 朱阿芒小声嘀咕。 “你给我站住。” 然后直接就被宋时安喊停。 一刻钟你这是黑谁呢? 不,我的意思是,不能污名化我们的革命友谊! ……… 翌日,海量的阅卷,开始了。 近五十名阅卷的学士,开始了大批改。 而且为了避免那种一篇好文章,只是一个人看不懂,便被漏掉的情况发生,采取了交叉阅卷。 一篇文章,至少要两个人过手。 因此,每个人平均下来,策论和辞赋,要批阅两百五十篇以上。 工作量,非常之大。 先进行的,便是辞赋。 不同于秀才考举人的文章,那种优劣好坏,十分显而易见。 这里的所有试卷,都是官员,官员预备役,或者至少是有潜力重要部门的吏所作。 质量就没有差的。 听说这次考试里,还有个从四品的京都大官。 其实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是统治阶层,很牛逼了。 但古人对于身份,十分看重。 哪怕有些人已经位高权重了,依旧想要得到这样一件袈裟。 比如‘半步真龙’曾国藩一生最遗憾的,就是学历差点意思。 而且他不是没考上进士,也不是后面没考上。 他的自尊所难以承受的是,第一次殿试,竟然只是三甲,同进士出身。 因此这种级别的考试,完全就是优中择优。 简直逼人选择困难症发作。 大家最希望改到的文章,便是一眼好,都不带考虑的。 某位学士,正在批阅文章。 而后,便批到了一份。 眼睛立马有光,脸上都出现了笑容。 有意思。 文采极佳,文字灵动,画面跃然纸上,没有一语的赘述…… 读着读着,他愈发沉浸。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在拜读时,学士彻底身临其境。 徐徐的低下头,他看向了手掌。 小臂之上,不禁汗毛竖起。 “神作,神作啊。” 看完这一篇,他直接忍不住的脱口而出。 旁人都十分惊讶。 改卷碰到好文章夸一下也就够了,什么样的辞赋,能够被称之为‘神作’? “你们快来看。”学士主动邀请。 而后几人凑了过去,跟着一起拜读。 每个人的双瞳之中,都被熹光所鎏,完全投入。 没有一个人,觉得他在乱说。 “可题目是写河,这是在写神女,是否有偏题的嫌疑?” “题目说的是,请以河作赋文,以彰圣朝山川之盛……这是不是在写情爱?” “这岂是普通的情爱?何人又能与神女相恋?” “洛河那边,有这样一个典故吗?” “每条河都有些故事,有圣明庇佑也是正常。但洛河应当没有这样的神话,我就是洛城长大的。” “那这女神,就是他所创造的洛河之神。甚至说,就是洛河。这,是以人来喻物。” “神明庇佑河山,女神的美,也是江山的美,也并不牵强。”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分歧,是因为这篇文章文采极佳,文字极美,高雅无比,绝对不能将其庸俗化为儿女情爱。 倘若是高尚的表白洛河,那不就是绝佳的扣题——以彰圣朝山川之盛? 不知不觉的,这里聚的人越来越多。 孙康全都凑在一起,便走了过去,不解道:“这是作甚?” “孙师。”这时,第一个拜读此文,倍感兴奋的学士转过头,道,“《洛神赋》,绝对是神作。” 孙康走了过去,他呈上文章。 老同志在拜读后,也流露出惊叹和拜服来。 这太美了。 在文采和艺术上,甚至说是古今第一美赋都不未过! 并且,还不是老朽的心态能写出来的。 比如孙康,就只有膜拜的份。 如此文章,当今学子,应当只有孙谦拥有如此文笔…… 不,这不是他的字迹。 但这个字迹,好熟悉,好像见过啊。 147章-策论 所有试卷,都是糊名的。 在初步普通学士的大阅卷,因为总量过大,不需要誊抄,筛选到五分之一后,较为精品,上呈到大学士评等排名的文章,那是需要重新誊抄的(上章已有强调)。 孙康看过的文章无数,之所以对孙谦的字迹熟悉,那是因为顶级世家的才子与大学士们多有交际,因此记得住。 所以此篇文章,唯一能够确定的,不是孙谦的。 那他的辞赋科第一,似乎又悬了呀。 不,不是悬。 孙谦以往所有的文章,都抵不过这一篇应试作文。 除非他在这一次的考试超常发挥,才思泉涌,如奔腾入海的大江大河,一发不可收拾,才能与之媲美。 可惜了。 要是这篇文章就是孙谦写的,哪怕他策论乱来,按照大学士们早就确定的偏袒态度,他也必定就是状元。 并且,还会以此一赋,名垂青史。 后世的人,对于虞史是否感兴趣,没人知道。 而虞史中,小小的一篇朔风之战,能够知道的人,那就更少了。 朔风,赚的是当世名。 这《洛神赋》,才能赚够万世名。 等等…… 这个字迹,有没有可能是宋时安的? 他突然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但很快,又否定了。 《劝学》和《洛神赋》,文风也太八竿子打不到了。 两者,无论怎么看,都不会让人觉得,这是同一个人所作。 倘若在说理求实的领域达到极致,又在华丽文风领域再创新高,那这个人也太恐怖了。 一法通,而万法通? 可他越看,越觉得有点像宋时安的字迹。 但本能,或者说身为读书人的自尊,又让他不太敢承认。毕竟这世间竟然有,二十岁出头,便要镇压整个大虞文坛的文豪出现? 一根白绫把自己吊死得了。 “孙师,你觉得如何?”这时,那名批卷的学士看向他,请求的问道,“是否偏题?” 是否偏题? 如若这个是宋时安的,但它糊名了,我是不是可以用偏题的理由,直接把它打下去,定在六百名之后? 这样哪怕策论理所应当的非常优秀,也顶多只是个进士。 别说状元,前十都进不了。 此番斗争不就胜利了吗? 然而下一瞬,他心脏一紧,后怕席卷。 傻啊,我在乎这个做什么? 别人的文章,说卡那就卡了,毕竟试卷不会公布,也没人会去在意,但宋时安,现在被全天下的人所注视,要是说,写出《劝学》的他辞赋连乙等都没有,天下人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有可能不会直接认定黑幕。 但肯定会想,连乙等都没有,到底写了啥? 我要好好瞧瞧。 最后的结果就只有一个,到底是谁,把这种文章批驳的一无是处? 文人相轻那是真的。 但文人要脸,也是真的。 没有人会承担这个责任,到时候自己就成了那个嫉贤妒能,无耻打压《洛神赋》的跳梁小丑,跟随着此篇流芳千古的文章,而遗臭万年。 “交叉大阅卷都是你们自己决定的,问我作甚,这点判断力都没有吗?” 孙康直接将试卷传回,并说道:“时间紧,职责重,看完便回到自己的位上,批阅试卷去。” 说罢,他转身离去。 《洛神赋》重新回到批改的人手里。 他原本就对于此篇文章,甚为喜爱和推崇,因此在初阅的建议评等时,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定下:甲。 这一篇文章,另外一个交叉阅卷的学士,也极其喜爱,能够一眼看出,这不是为了文笔好而好文笔。但他也觉得,有偏题的嫌疑。毕竟不是直接写河,稍微发散了一些。 当然,谁都不肯当,把一篇公认的好文打压下去的小人,建议平等亦是:甲。 ……… 同时,孙司徒书房里。 昨夜,孙谦便将辞赋那一科,完全的默写。至于策论,长篇大论,自然做不到一个字不漏的复写,但至少把策论文章的关键内容,全都给摘抄下来。 然后便在一大早,和老父亲对起了答案。 在看到的辞赋文章的那一刻,孙琰露出了笑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儿子,问道:“你怎么不写我们扬州的溪河?” 溪河是大江的一条支流,经过孙司徒老家,曲阳。 算是他们的母亲河。 “父亲,儿想的是,朝廷本就以我扬州孙氏与盛安疏远而有所不满,一直都觉得我们不像是江北的那些家族,感念圣恩。”孙谦自我分析道,“写溪河,确实是更加顺手,也能极致抒发乡族情怀,但胸怀过于狭隘。于陛下而言,爱国之情,亦不真诚。” “聪明。” 这就是孙谦和孙恒的区别。 一个动不动就被孙司徒教训愚蠢,脑子僵化透顶。 另外一个,不仅一点就通,而且十分自信。 提问,就大胆的答。 答的,还都在点上。 “夫大河者,肇昆仑之玄圃,泻星宿之瑶津。” 这开头这一句,就让孙司徒,颇为满意。不禁点了点头,道:“我让小妹练琴,学《出水荷》,那是我们扬州,自己的文脉。小桥流水,温婉动人。北方士子下江南,多依依不舍,流连忘返,恰是因为江南女子的美好。但你要知道,我们的文,是自守的,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有些小气的。” “儿明白。”孙谦点首。 大虞北方人多抨击的,就是南方人不爱国。 没有太深的家国情怀。 这点,孙琰并不避讳。 历代,都是得中原者得天下。 统一天下,没有一次是由南向北。 很多时候,都是北方既定,而后南方才归附。 世家宗族,就是南方自己的‘朝廷’。 但孙琰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何过错。 你不给江南世家权力,却要他像勋贵一样忠君爱国,有这样的道理吗? 现在孙谦的文章里,就透露出了一种态度。 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爱国。 “浪拍雄关,曾碎姬望之马;涛沉齐剑……这个典故也不错。” 姬望,那是姬渊的老祖宗。 姬望曾经势大的时候,可是尽收河北之地,举兵数十万欲要南渡,大有统一天下之势。 结果也就不言而喻,那一战输了。 占领的河北之地,也悉数回归。 这句话,虽然说有点冒犯姬渊的意思,但又如何呢? 朔风之战赢了,至少北境在十年之内,不会轻易丢失。 姬渊这一代统一天下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南下,大虞亡了国,还要因为这一首诗,对他扬州孙氏哈气吗? 不会的。 姬渊这辈子能够达到的极限,那便是一统江北,他想要成为一统江山的雄主,做终结乱世的千古一帝,对待江南的政策,也只能是诏安。 全篇看完后,孙琰判断道:“作为科考中的辞赋第一,够格了。” 当然,也仅仅是够格。 不能够对一篇考试时的应试作文,有太高的要求。 所谓高考满分作文,绝大多数,以文学性来说,都是0。 没有任何意义。 考试,考的就是一个机变,以及积累,是对读书人勤奋的嘉奖,是天赋才华冰山一角的展露。 这也是为什么,绝大多数流传的名篇,基本上没有出自于科考的。 “父亲,比宋时安如何?”孙谦问道。 “比《劝学》差的远。”孙琰说完就改口,“不,是无法比拟。” 孙谦无话可说。 “《劝学》超出了科考的范畴,有启示的意义。”孙琰这样说的时候,同时也算是安慰,“但这次的考试,利于你,文字方面,你胜于他。当然,他肯定也有文笔,但绝对不是强项。” 他要是毫无瑕疵,也过分了。 人怎么能够全方面的厉害呢? “辞赋不看了,说策论吧。” 孙琰继续看,孙谦对策论方面的摘要,并且道:“这个题目,昨日我听到的时候,便猜出,是陛下所出。” “这是在敲打我们吗?”孙谦问。 “敲打天下世家呢。”孙琰毫不遮掩的说道,“不要把朔风,全当成是宋时安的胜利。这应该是,皇帝的胜利。所以陛下现在,是很有底气的。” 朔风打赢了,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宋时安,六皇子,以及吴王党上,觉得他们势不可挡了。 却忘了,皇帝比任何人都高兴。 赌国运的时候,他也没有怂,没有换人,反倒是持续增兵,扩大战况。 要是输了,他跟宋时安是要一起倒霉的。 “不错,你这个认识相当不错。”孙琰在看完之后,点了点首,“没有避讳盐铁之事,是好的。” 盐铁专卖,亦称‘盐铁官营’。 大虞财税的绝对主力来源。 真要往节约公帑等方面去挥墨,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我着重谈论盐铁经营的革新,这方面写得深入了一些。”孙谦道。 盐铁专卖,这个制度至少传承了千年。 但什么东西,一到后期,肯定也要出问题的。 现在就是要写,如何还钱于陛下。 “好,好,好。” 孙琰站起身,连说了三个好,并语气笃定道:“无论放在哪届科考,你都会是状元。” 148章-三天半 阅卷总共只有四天的时间。 准确来说,是三天半。 最后要上呈圣意,确定具体的人选。 进士不同于举人考试,人情世故是更多的。 因为这个考试的级别,更高,更重要了。 能够成为状元的人,哪怕是寒门,家族基本上给不了支持,类似于张兆这种,最后也能够做到至少三品的大学士。 况且,每一届才三十个进士,含金量十足。 皇帝为了某些政治考量,每届都会安排一些萝卜坑。 比如这次,他就一些人选。 “宋时安有个弟弟……好像叫宋策。”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问道,“这次,他能考上吗?” 陈宝是最大的太监,自然要懂得审时度势。 作为最重要级别的科考,有哪些关键人物这次参与考试,他全部都提前背调好了。 “回陛下。”陈宝说明道,“之前的一次乡试,他的举人是完全凭实力考取的,其中辞赋科颇佳,策论孱弱。倘若是完全按照之前的发挥,进士应当是考不上的。倘若策论水平提升一截,八成也是考不上的。” 没办法,不是宋策不行,是十六岁的进士,真的离谱。 他老子宋靖从小被誉为神童,也是二十岁中的进士。 “辞赋不错,能入甲等吗?”皇帝问。 总计三千人,要进前一百,才能甲等。 之前他在乡试中,确实是前十了。 可是,进士考试是六个州,并非司州一州。 这些考生,大多数都是很多届的举人。 乡试前十的含金量,肯定不到会试前百。 得比之前的发挥更好,质量更高,才有前百的水准。 “宋靖替大虞坐了大半年的牢,总得是有些补偿。”皇帝说道。 “陛下,可以这样。”陈宝有了法子,说道,“甲等的辞赋类文章,除开顶尖的,其余差别都不算太大,一百名,两百名没有多大区别。倘若达不到前百水准,就安一个甲等的末流。然后,再将宋策安到乙等前几。综合下来,应当有个进士末流。” 乙等前几,跟甲等末流区别不大。 但是,并不招摇。 若两科都是强行的甲等,黑幕意味太重了。 况且乙等的文章,那是不会作为范文,给考生们卖卷子的。 等同于,不会公开。 “不,设成乙等第一吧。”皇帝道,“不然,他还真的以为是自己考上的呢。” 擦边给进士,那是皇恩。 乙等第一,基本上等于明着说,皇帝记得你替朝廷受的苦,所以给你小儿子安排了进士。 对方心里面也能好受。 你都给我儿子进士了,那还说啥呢,这个牢我狠狠蹲不就完事了吗? “还有呢,其余宋党?” 皇帝直接露骨的就说出了这个字眼。 “孙司徒宴会的同批亚元之中,有几个人对宋时安有些好感,也并未去恭维司徒……”说到这里,陈宝也分析说,“但奴婢觉得,主要是对司徒拿他们当棋子的逆反心情,还谈不上支持宋时安屯田。” “这些人让他们自己考。”皇帝道。 “那真正算得上宋时安的拥趸,有一人。”陈宝认真道,“王水山,宋时安的同期举人,先前是策论过于偏激,所以险些落第,但策论的水准,还是不错的。” “何种背景?”皇帝问。 “他父亲先前给一个军队主薄当马弁,后面又成了一个偏将的马弁,有次打仗腿受了伤,便因资历做了八品县尉,相当干净。”陈宝说。 皇帝喜欢的就是素人。 素人有能力,他在官场上就会更拼命,并且将自己的进步,归于‘圣恩’。 世家子弟就不同了,哪怕升了官,也觉得是自己能力强,是家族给予的支持力度大,不会有什么知遇之恩。 “他策论不错,是吧?”皇帝问。 “是的,陛下。”陈宝答。 “好,但凡策论能甲等,就给他进士。”皇帝道。 “还是要做的明显吗?”陈宝。 “这个就不用了。”皇帝道,“我大虞选官,是为皇帝选,不是为他宋时安选。” 让宋策当进士,是给宋时安面子。 让王水山当进士,是为了给宋时安能用的人,但并不是看在他的面子。 这个道理看起来挺绕,实际上也好理解。 王水山倘若策论甲等,甚至还偏上,是本就有机会考上,但如若辞赋差了一些,是要被筛掉的。 因为进士靠后的位置,很危险。 但凡有点背景,那就能把它卡出去。 皇帝让王水山中进士,是自己要用一个有真才实学,且背景干净,能大展拳脚的人。 这个时候,就不能把这个人情卖给宋时安了。 “陛下,今年加的两个进士,都是司州的,那司州进士的人选,或许会有点太多了,大概十二到十三人。” 天下六个州,司州就占了百分之四十。 “从扬州扣。” 陛下这四个字说出来,直接就让人的眉头被抚平,拉展,仿佛漫步在挪威的森林了。 为什么人家是皇帝呢? “陛下圣明。”陈宝道。 “陈宝,宋时安考中状元,难否?”皇帝突然的问道。 “陛下,虽然您已经敲打了大学士们,但除非直接钦定宋时安状元,否则众位大学士,多半还是要推孙谦。”陈宝如实的回答道,“宋时安倘若没有明显超过孙谦……还是难。” “难,那就难吧。” 皇帝并未太过芥蒂,随意道:“宋时安应当知道,改革比科考,更难。” ……… 足足一天,阅卷的学士,终于推出了六百篇文章,并且全部抄录后,上呈给七位大学士。 人均阅文近百篇。 古易新年纪大了,少看一些。 其余的,各位大学士平摊。 是张兆提的体恤古师,就多看一些。 每位大学士,都有评定甲等的权力,乙等更是可以直接给出等级。 乙等上,中上,中,中下,下。 至于甲等,但凡是中上的,都需要众人一起的达成共识。 所以中上,给的也很慎重,顶多就二十几位。 上,更是在十人之内。 张兆就连续的评了七个乙。 终于,看到了一篇好文。 脸上出现了笑意。 “诸位,这一篇,能算得上雄文。”张兆有些激动道。 大家伙都被他吸引去注意力。 尤其是孙康。 科考里能出现雄文? 难道是那一篇《洛神赋》吗? 可是,雄应该谈不上。 因为它,有点雌。 “读。”古易新发话。 很快,一名侍读学士便为众人朗读。 “《大虞山河赋》” “夫大河者,肇昆仑之玄圃,泻星宿之瑶津……” “曾碎姬望之马,涛沉齐剑……” 他这般的朗读着,众位大学士们也无不露出认可。 作为辞赋科主考大学士,孙康更是捋着呼吸,忍不住赞叹道:“文采斐然,气势磅礴,笔力雄浑。此生,似有胸怀江山之大气象。” “很明显的不是强行用词,堆砌成语,纵深之感,都特别强烈。” “对啊,尤其是那句‘碎姬望之马’,对当今国人,确有砥砺啊。” “我很喜欢。”张兆也补充了一句,“这样的文章,是大虞所需要的。” “甲等上,有异议否?”古易新说。 众人集体点头认可,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文章看了一大半,感觉已经能够锁定辞赋第一了啊。”张兆锐评道,“文采甚高,立意磅礴。气象能够和它比拟的,文采差一些。文采能够比拟的,气象又差了一些。” “是啊,两样综合下来,才配得上辞赋第一。” 众人,皆点首同意。 并且,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这就是孙谦的。 为什么? 文笔能有相似的,句读能有相似的,遣词造句的习惯很少有相似的,但也不完全例外。 这三者合一,全都附和,就能锚定出来,一定是他。 既然要让孙谦内定冠军。 他们肯定把孙谦的所有辞赋和文章都研究了。 不要低估老狐狸们的业务能力…… 只不过孙康有些不安。 试卷都快阅了一大半,那《洛神赋》为何还没出来? 莫非被刷下去了? 可千万别跟自己扯上关系啊! 终于,在最后几篇时,有人看到了它。 “洛河,有关于神女的传说吗?” 一人错愕的问道。 众人不解,但古易新回答了他:“没有。” “那这篇文章,大家一起听吧。” 试卷交到了侍读学士的手上。 全体大学士,开始聆听。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 “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洛神赋,在本土化,修改部分意义后,现世了。 七位大学士,全部都沉浸了,并带着一些恍惚。 谢灵运如此狂妄自大的一个人,也说自己只是曹植的八分之一。 所以一向是沉稳的古易新,也彻底动容。 当初听到《劝学》时,他都不是这种反应。 《劝学》自然能比肩圣人书,但那是人能够写出来的,需要见识深刻。 而这,不是人能够写出来的。 只有一个人的才华,极端的强大,才能够在科考的场合下,信手拈来,随意炫技。 “美,太美了。” 对此,一名大学士感动的说道:“风神屏翳收敛了晚风,水神川后止息了波涛,冯夷击响了神鼓,伴随着神女消散的那一刻,我也怅然若失了。” 它写了一个奇遇。 遇到了完美且神圣的神女。 与之,有了一次约会邂逅。 而后,从神界回到凡尘…… 众人,都不知如何说起。 唯有古易新,定下了基调,感慨道:“我们,或许要跟此篇《洛神赋》,一起流传于世了。” 第149章 -排名 毫无疑问,洛神赋被评定为了甲等上。 作为极少数能够有这个品级的。 而大学士们在改卷时,都有些微妙。 宋时安‘流传在世’的文章非常少,二十岁以前的履历堪称空白,只有乡试的《劝学》和《屯田策》两篇,可供参考。 这些考官先前都看了不下十几遍,就是为了找出他的一些书写习惯,好在评判的时候,给他挑点刺。 然辞赋的甲等总计百篇,只有部分跟他的行文习惯算得上相似,且能够评为甲等上的九篇里,绝对没有宋时安的。 他们能够肯定。 因此,他辞赋这一科至少是十名开外。 原本还想给他使点绊子…… 可甚至不用大学士们出手,他就自己倒下了。 看来在文采这方面,他还是欠缺。 请君暂上凌霄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更多的是大豪情,是立意,也非文笔。 第二天下午,到了辞赋定排名的时候了。 当然,大学士们也定不下来,最终都是由皇帝拍板,但他们要给出一个,达成共识后的建议排名。 基本上,建议排名就等同于实际排名。 除了小部分的萝卜坑要微调。 皇帝是一言九鼎的,但皇帝也不能太霸道,如若这些大学士集体商讨后的结论,完全不作数,实际排名被搞得面目全非,大学士们的积极性也会大打折扣。 暴君,昏君除外,想要当好皇帝的人都懂一个道理——朝堂千万不能变成‘你自己玩去吧’的一言堂。 “晋王殿下来了吗?”古易新问道。 “古师,应当快到了。”张兆说道。 “甲等以外学士们先判,甲等,我们等晋王来。”古易新决定。 众人,就这样等待晋王驾到。 不一会儿后,他来了。 众人起身行礼。 晋王也回礼。 而后,他与古易新坐在主位,下面一左一右,是六位大学士。 “殿下,甲等皆在于此,全都并未揭名,现在我们正要讨论具体的排名,请殿下您定夺。”古易新说道。 “古师,诸位师傅,各位都是博学多识的大家,你们自由讨论便可,本王只是旁听,最后还是要上呈给陛下,由陛下定夺的。”晋王道。 “那就遵命了。” 古易新点了点头,接着道:“那就先将甲等上,排出来吧。” 工作开始。 孙康起身,说道:“此三篇,在甲等上中,稍逊一些,排为七八九名,诸位有异议否?” 众人都认同。 直接排一到九名,那太让人纠结了,但在顶级里也分出层次,就轻松多了。 “此篇《梦兰溪》,意义在三篇之中,较差,第九如何?”孙康问。 “写景是不错,但缺了点内容。” “是啊,辞赋从来都不是纯粹的展示文字,这篇基本上将意义都掩盖了。” “单纯的美文。” 就好比有个人写了一大段的景,优美至极,最后的收尾时说,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让人流连忘返,那它的上限就此于此。 为什么甲等上里还能有这种情感饱满上有欠缺的文章呢? 因为它的文字真的太让人舒服了。 就好比一直为同行所诟病的余秋雨,以及那本同时被诟病的《文化苦旅》。 很多人讨厌,可能是因为否定作者人品。 但抛开人品不谈,它真是一本好书。 读着,很舒服。 很快的,这三篇在讨论后定了出来。 然后由学士交于晋王,亲自阅读。 在他看完后,发现自己还真的不能当大学士。 感悟体验,和这些老学究完全不一样。 但都挺好的,没有一篇是自己能够写出来的。哪怕不是在科考上,而是让他花上十天半个月琢磨。 他更加好奇的是,九篇文章的层次区分。 这三作是一起的,另外六作里,五张分一摞,剩下一张,单独区分。 那本应该就是孙谦的了。 怎么做事如此明显呢? 要给他内定第一,也不能够这样明着来啊。 都到进士水准了,怎么可能断档领先呢? 父皇的那一次敲打,还没让他们长记性? 晋王的确是世家派,想让世家去制衡勋贵,但也不想让手底下的人都一身反骨,跟皇帝犟嘴。 等下,提几句吧。 “此五篇,文章文笔和立意,都是上佳。其中文字最好的,当属《大虞山河赋》和《登湘江飞凤阁》。”孙康说道,“光论写景,比剩下三篇要强些。” “但《大河东流》的气势,以及该生的爱国情怀,抒发的可谓是淋漓尽致。”张兆说,“主旨很高,很远。” “《大虞山河赋》中,亦有此等胸怀。” “是啊,浪拍雄关,曾碎姬望之马,涛沉齐剑这句,结合此次朔风大捷,能振奋万民啊。” 这句话,让晋王尤为满意。 但他不好点评。 因为按照大学士所定的辞赋第一,是单独那份。 “殿下,请阅。” 旁人又将这三篇呈于晋王。 他仔细看过后,感觉到差距确实是不大。 但明显的,《大虞江山赋》要更好。 或许是刚才大学士的评价,让他有些先入为主。对‘碎姬望之马,涛沉齐剑’九个字,尤其欢喜。 晋王点了点头。 还算是麻利的,二到九名全部都确定下来。 《大虞山河赋》是领衔第二。 剩下的,便是第一。 那个第一,是孙谦。 所以这个第二,连晋王都觉得一眼好的,有可能是宋时安了? 真要是,那也太恐怖了。 哪怕是他不擅长的题材,发挥也如此的完美? 此人,可曾有任何的短板? 或许当初用他,真的能够去对抗勋贵和世家。 晋王怕的就是一个被架空,因此他需要强力拥趸。 难道说自己错过宋时安,就是这辈子最大的错…… “最后的话,也就是我们集体推选出来的第一名,也不用评了。”古易新,浅浅一笑,看向一边,“殿下,请过目。” 晋王接过这篇。 《洛神赋》。 是写洛河的,且是这司州境内的一条河。 孙谦他写这作甚? 不是大江,也不是大河,还不是他家乡的河流。 不理解,但尊重。 继续看。 而看着看着,他便身临其境,彻底投入。 仿佛进入到了一种虚幻的,朦胧,浩渺如烟的神境。其中,有一位高洁美丽,浑身散发着芬芳,让人心驰神往的神女…… 晋王当即就看爽了。 最后神女消散后,也跟着不由得失落,感觉空荡荡的。 “好文章啊。” 阅罢,晋王还真觉得实至名归。 写得真是太美了,是信手拈来的高雅,而且相当让人不好意思的是,里面有些字,他甚至都不认识。 不过在他看来,这有些留恋于儿女情长…… 第二名的作品,似乎要更加有大气魄? 两者,区别不大。 众大学士根据晋王这反应,这下子看出来了。 这位皇子别的水准不清楚,但文学这一块,基本上很难再有造诣了。 连作文和名篇都区分不开来,考个举人也费劲够呛啊。 “本王没有异议。”晋王最终道。 “既然如此,甲上就按照这个排名吧。”古易新说道。 接着,就是其余的甲等。 因为早就批阅过了,基本上一分钟一篇。 不到两个小时,甲等的排名,全定下。 与此同时,剩下的五十几个学士,也上将甲等以外,余下所有的试卷排名定下。 当然,不可能三千名学生全部排。 乙等接近五百人才排一下。 剩余的,直接就是两个字丙等,丁等。 繁复的高强度工作,终于结束,几位老头也累得够呛。 接下来,就是在晋王,以及宫里太监的监督下,开始揭名登记。 不过这个活是剩下的学士干的。 普通阅卷学士要继续的初阅策论。 因此有空闲去关注揭名的,便是这些大学士和晋王了。 三千个名字,他们在乎的只有其中两个。 晋王,想知道这个与第一差不多的第二是谁。 大学士只在意,这第一是谁。 “《大虞山河赋》,盛安孙谦。” 伴随着洪亮一声通告,晋王彻底怔住。 什么? 孙谦第二,不应当是第一吗! 其余大学士,是认错了吗?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发现,众人都在意料之中,只有少数几个,做出很表面的惊讶。 “这孙谦公子,厉害呀。”孙康道。 “是啊,年纪轻轻就能辞赋第二了。”有人也称赞道,“前途无量啊。” 看得出来,他们是特意将这孙谦安在第二的。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觉得这《洛神赋》要比孙谦强得多,让他们不敢去搞黑幕? 那这个人是? “《洛神赋》,盛安宋时安。” 然而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大学士,集体怔住,全都傻眼了。 完全没有想过会是他! 除了稍微有些预料的孙康。 但他也不敢相信,还真能是宋时安! 不过,更加懵逼的是晋王——你们不知道这是宋时安的,还集体的把他评为了第一? ……… 夜晚,陈宝在收到太监消息后,赶紧便去向皇帝汇报。 他的心情是混乱且激动的。 因为要说的话,实在太多了。 “陛下,宋策的辞赋排名出来了,乙等第十八,大概总体来说,一百二十几名左右。”陈宝道。 “可以啊,他这儿子教的好啊。” 皇帝都有点羡慕宋靖了。 十六岁,会试,三千个人里,辞赋排名一百二。 这绝对是天才神童啊。 “到时候策论出来了,辞赋科里挑个甲等五六十里绝对考不上的,跟他互换排名。”皇帝道。 辞赋甲等五十,策论乙等第一。 宋策的进士,基本上就稳了。 “那个王水山,辞赋在乙等二百九十名。”陈宝说。 “找个乙等第五十的,跟他互换。”皇帝决定道。 王水山只要策论好好发挥,进士也有很大很大希望。 再接下里,就是重头戏了。 孙谦和宋时安。 在稍作酝酿后,陈宝克制喜悦,有些语气颤抖的说道:“陛下,辞赋科排名,宋时安第一,孙谦第二。” 策论宋时安本就是强项。 这下子,孙谦再怎么样黑幕,也不可能跟宋时安争这个状元了! 原本,陈宝觉得皇帝会开心一些。 然而对方却徐徐转过头,看向他,问道:“你的意思是,大学士们出题偏向孙谦,阅卷偏向孙谦,排名也想偏向孙谦的情况下,宋时安第一,他第二?” “……”陈宝凝住了。 皇帝面若寒霜,满是肃杀:“他这两个儿子,好可怕啊。” 第150章-是谁 所有的大学士,集体老实了。 就像是当初的《劝学》毫无疑问第一,并且没有人能够跟它在同一维度一样,这篇《洛神赋》也让这一次的科考,没了什么悬念。 假如《大虞山河赋》是9.5分,那《洛神赋》就是100分。 原本想的是,给孙谦制造便利,为他定制第一,没想到逼出了这样一篇千古名篇来。 晋王甚至私下问过古易新,这《洛神赋》是很优秀,但真的已经无可比拟了吗? 他还在幻想。 那就是在观感上,他觉得《大虞山河赋》同样的不错。 肇昆仑之玄圃,泻星宿之瑶津。 劈祁连兮开巨壑,贯秦陇兮下龙门。 九曲纡以孕灵脉,万壑奔而伏玄鳞。 这些描述,也未必就比‘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差太多吧? 外行真的会这么想。 但古易新,一下子便道出了两者的实质性差别。 孙谦的这一篇赋,像是个二十岁胸中便有万册藏书,知晓所有历史典故,将书读得融会贯通,信手拈来的好学生,所有的大学士,都以能有这样一位徒弟为荣。 他的文章,是谪仙亲临神境,将所遇所见,毫不吝啬的讲述给凡人。 再通俗一点。 肇昆仑,泻星宿,孕灵脉,伏玄鳞是挪用典故,致敬先贤。 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这些说法,先前谁有用过? 《洛神赋》,查重率百分之零! 这就是大学士跟普通人眼界所不同的地方。 看文不仅要看本身,还要看它是否有开创性,原创性。 不要说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 在任何领域内,首发的就是最屌的。 同人作品再优秀,也只是二创的。 借鉴的,永远没资格去踩开山的。 这导致第三日的策论批改时,众人的心思,也都全在那一篇必将会传世的作品上。 文坛领袖,毫无疑问了。 而且写出了这种文章的人,对这文坛,未必就想去领袖。 宋时安,必然是要让这个时代的所有读书人都黯淡无光。 “古师,你说这洛河神女,可有原型?”有人请教道。 “那定是有原型的。”没等古易新开口,孙康便相当笃定的说道,“这明显,就是现实中有一人,让宋时安十分憧憬,朝思暮想,才倾注了如此之多的感情在她身上,行云流水的写出了这样一位神女。” “嗯。”古易新也赞同这个说法,“宋时安在《洛神赋》中所描述的魄女,现实中,应当有一位高贵美丽的女子能对应上。” “宋时安的爱好不就是勾栏听曲,青楼女子吗?”有人纳闷,“难道是风尘中的?” “把这首赋安在妓女身上,亏你也想的出!”一人不悦的抬起手指,狠狠批判骂道。 那人也觉得不好意思,便没还嘴。 “他这二十岁出头,见过多少女子呢?”孙康揣测道,“最美丽的,应当就是在孙司徒府邸见到的司徒小女吧?” “高贵,美丽,还带着神性,确实是相当妥当啊。” “是啊,天下美女出江南,孙司徒小女又是江南第一美女,这完全有可能啊。” “或许,也是一种示好?” “还是求婚。” “可这魄女,又作何解释呢?” “魄,魂魄,加上最后消失了,莫非说的是幽魂一具?” “这个解释很合理啊……这宋时安,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悲情阅历吗?” “那魄,还有什么意思呢?糟魄,那是贬义呀。” 就在大家都纷纷猜测时,古易新缓缓道:“月轮无光之处,被称魄。” 他这么一说,大家似乎都觉得也有些道理。 和魂魄一样,也算是一种合理的解释。 “那宋时安喜欢的女子是?” 但众人依旧一头雾水,看向古易新。 老头子一下子就无语了,反问道:“人家喜欢的女子,我怎么会知道?” ……… 国子监的学士们正在竭力的批阅策论,一个人一天近百篇,眼睛都要看花,手指头都要翻冒烟。 策论跟辞赋不一样,是直接考察做官的‘纸上谈兵’能力。 但不要小瞧这个纸上谈兵,之所以赵括能够被冠以‘纸上谈兵’这个称号,正是肯定了他的某方面能力——纸上谈兵的水准,尤其之高。 能够把兵法说透,而且让别人觉得你很有东西,这是非常要水平的。 因此,水准差异就很大了。 在思想深度这方面看得出来的同时,还要求文笔。 没错,策论也是要写得漂亮的。 网上某段时间兴申论体,有相当多的大神都冒出来了,将申论写在大地之上,便是最高的评价。某些试图跟风模仿申论体的,也能够一眼看出水准。可见真正的官文,也不是谁都能写。 既有深度,又有文字功力,同样书法水平还高的,这些同时具备,十不存一,直接进入乙等前两百。 当然,还有一个前提——卷面整洁。 不过这个都不用说,对于进士考试的试卷来说,这不是加分项,是必须项。 所以看到直接抹黑坨坨的,阅卷学士当即就流露出反感…… 好在的是,字还好看。 《国富论》……好狂的标题啊,但真是好吸引人。 一名阅卷学士直接就被吸引,认真阅读。 读着读着,就感觉到了里面的狠劲。 这他妈,全是治国之良策啊。 这次的考试,大学士们都说了,什么都不要管,写得好,能够为朝廷搞钱的文章,那就是好。 此《国富论》便全程都在为皇帝谋财。 好文章,绝对是好文章。 黑坨坨,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在看完后,他想也不想,便在建议评等那里,落笔:甲等。 另外一位交叉阅此卷的学士,跟他的心路历程一模一样,都是先被那高傲的黑坨坨所触怒,而读着读着,就满意了。 同样的,是甲等。 这位学士在看完后,又浏览了一遍,确认了一个事实。 这特么不就是写《屯田策》的解元小子吗? ……… 科考放榜的前一日,早晨。 学子驿馆里,条件好的那一些,基本上都被住满了。 毕竟不是穷秀才来考试,打底都是候选官员,或者说年轻有为的机要部门吏的举人,大家的财力都不差。 众人到京结伴后,小圈子基本上是按照地域来的。 有些是同一个县的。 某些县出的少,就是同一个郡。 同一个地方,然后又是同期的举人,那就跟亲兄弟没有区别了,自然是形影不离。 在二楼窗边,范无忌和高云逸便在一起,一边看着市井烟火,一边闲聊。 “范兄,你说你我会不会是同期进士?”高云逸问。 “我倒是希望如此。”范无忌说。 “武将后代里的进士,有吗?”高云逸问。 “那不是一大些?不过,倒也不多。”范无忌说道,“一届能出一个,便差不多了。” “那范兄,还是去军队吗?” “你已经在想中进士之后的事情了?” “这肯定要想的嘛。”高云逸笑了笑后,小声微笑道,“如若同朝进士,要不要咱俩抱抱团?” 范无忌转过头,徐徐看向他。 两人的视线对了一下后,彼此又转回去。 “你怎么想的?” 范无忌问道。 “陛下打赢了朔风,土地改革势在必行。”高云逸说道,“既然是改革,自然不可能用老官僚。” “权利交替之际,亦是鱼跃龙门之期。”范无忌道。 “你也是这样认为?”高云逸说。 “但宋党不可轻易去做。”范无忌道,“他做事有些不顾后果,太危险了。” “现在可是做宋党的最好时机哦。”高云逸提醒。 范无忌也提醒:“陛下也需要人,吴王也需要人。” 两个人在考虑风险。 权力在斗争之中应运而生。 可是斗争的漩涡,那也是杀机四伏,一步错,全家没。 他们两个的家世并不差,没有必要去拼一个从龙之功。 但投奔吴王参与‘争储’,似乎不差。 毕竟现在入股,那都算是慢的了,也走不到人前去,到时候输了清算,怎么会算到第二,甚至第三梯队的头上呢? 不怪他们胆小。 实际上,能够做决定就很勇敢。 至少在吴晋里面,二选一了不是么? 就在这时,楼下的道路之上,一群贵公子从几辆车驾上下来,结伴同行。 “一群扬州人。”高云逸介绍道,“由孙谦接待,在逛盛安呢。” “韩忠辰这个司州人也混在里面。” 范无忌看到了‘司奸’,觉得恶心。 “整个扬州,有头有脸的家族里参加进士考试的公子,全都被孙司徒接待。”高云逸道,“在京一切开销,由司徒府承担。” “还真是高调啊。”范无忌都觉得孙氏有点过火了。 “要是让孙谦考上状元,那还得了?”高云逸露出打趣的笑意,“这群人,也与有荣焉了。” “看来不像是普通接待那么简单。”范无忌喃喃道。 “如若我是……咳咳。” 手动的消音关键字后,高云逸有些用劲道:“除了孙谦,剩下这群扬州人,全都给我落榜。” 第151章-名次 《屯田与人口重查五策》 好狠的一篇策论。 这是张兆看到的。 看着看着,他逐渐的有些红温了。 因为,这是在革自己的命。 作为唯一从寒门上来的一位大学士,还是恩科状元,他多为天下读书人所诟病的一点是——置办田亩比谁都猛。 此篇文章,几乎是处处都在直指一个要义:人口普查。 去年的屯田之策,宋时安还比较柔和,想着是和世家争夺人口,而非是公开世家财产。 本质上,是有所和缓保留的变革。 可此篇文章一出手,就相当揭底裤了。 当然,这种文章没有任何的革新性。 历朝历代,哪位皇帝不想要彻底清楚,治下到底有多少人? 因为知道这些的意义太大了,户籍就是古代王朝的根基,‘失地存人’也是战争失败后亏损最小化的常用手段。 但,绝大多数皇帝都做不到知晓真实人口数量,尤其是割据政权的。 同样,这一篇文章哪怕出来,推举为状元的策论,也依旧改变不了世家隐匿人口的局面。 点出问题,谁都能够做到。 哪怕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也能够说出大虞到底多少问题。 可是点出了问题,就一定能够解决问题吗? 而且,你的问题如若是别人造成的,那在对方的立场上,这就不是问题,而是利益。 当然,别的大学士看这种文,或许还能够装聋作哑,姑且公平公正的给个甲等,唯有落在置田比谁都猛的张兆手上,打到了他的七寸,就不可能有高分了——乙等。 下去沉淀沉淀吧。 甲等,在陆续的评定之中。 大学士们将上呈誊抄的试卷,尽快的择优推选。 终于,《国富论》出现了。 还是落在了张兆的手上。 这个名字,就相当的霸气。 只是看了三段之后,他就看了出来,这是宋时安的。 《洛神赋》之所以看不出来,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辞赋的创作,习惯性的遣词很少,需要符合韵律节奏,以达到美感。这就经常导致有些人会惊讶,这首诗是他的?这首诗也是他的? 孙谦的辞赋能一眼看出,那也是因为他创作的辞赋、诗歌量比较大,有大量参照,加之质量极高,大学士们都私下做足了功课,因此才能一言定真。 可策论是藏不住的,篇幅太大,主要内容是键政,书写习惯,措辞,句读,加上风格质量等等,很轻松的就能锚定。 依旧是犀利,依旧是直击扼要。 并且相比起去年《屯田策》里,相当谨慎的政治博弈,此篇《国富论》似乎是以首辅的姿态,指导全国经济建设,那种至上而下统筹的意味,极其明显。 它点了出来,一切的根源:人口,土地,财富。 清查人口一句话带过,而且是一种下达指令的口吻,要求彻查。 土地,重新开辟,实行军民一体的屯田,类似于籍田(皇帝的田亩),但收入不进内库,与籍田彻底区分。 这点指出来,真有些大逆不道。 古代皇帝,再精明能干,再一心为国,也难以避免挥霍。 就像是魏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也带头节俭,但还是有一笔巨额支出——皇陵。 但这个,真的无可厚非。 作为帝王,总是要有一些能够称得上‘精神支柱’的东西,去砥砺他做得更好。 为什么要把《永乐大典》修成古今第一奇书? judy他也有不安,他也有恐惧,他太怕后世名了。 对于魏烨来说,他的心理阴影就是,继位之后杀兄弟,立储的时候杀儿子。 他南征北战,开疆扩土,开辟科举,试图发展民生,除了加强皇权,给下一任一个好摊子以外,就是想要一些好评价。 倘若现在就死,他的评价不会差,因为朔风没丢,天下还算是安稳,至少有个中上了。倘若还能够把晚年安排好,甚至能坐三望二。 宋时安的这一点举措,核心观点:国财并非魏氏家财。 国家的钱,宗室不可随意挪用。 张兆当然觉得好。 古往今来,内库和外库都是混淆的,难以立规矩。 有时候朝廷的财政困难,就是因为修皇陵,养宗室,挪用了资金。 可如若只有这两点,那宋时安就是圣人了。 但他,是要搞政治。 最后,在扬州开设江南织造署。 由宫里的人,以承包给商户的手段,亲自管理。 毫无疑问的,这会滋养腐败。 但财富必定会带来腐败。 视腐败为虎,是天真。 说到底,就是要在不伤民的情况下敛财。 只从大明王朝电视剧出发,改稻为桑是‘烂活’的本质是因为,侵占了耕地红线。 嘉靖朝人口1.2亿,耕地数量有限,所以稻和桑有冲突。 而今大虞人口,哪怕算上可能的隐匿,也就两千万到两千二百万之间。 顶多顶多,不超过两千五百万。 这里鼓励纺织,更加类似于‘诸葛亮治蜀’中,发展蜀锦这一项。 是集中发挥妇孺老者生产力,形成聚集力,减少损耗,并且小部分的垄断高端纺织业。 世家,齐国,还有南越,北燕,总会有需求。 产量更大,质量更高的官锦,便成了上层社会的主流。 也不用太担心所谓的资敌,或者财产流失。 诸葛亮主动向孙吴提出的通商,就是靠蜀锦赚经费。 可以说,北伐的钱,大头都是来自于蜀锦出口。 哪怕北伐是打曹魏,但曹魏依旧是诸葛亮的最大客户。 我们看古代地图,千万不要将所谓的疆域,理解成‘面’。 如若是严格划分的面,那么飞地就成了笑话。 应当是块与点的结合。 点与块之外,可以看做有强宣称的‘无主之地’。 庄园主的通商经营,断绝不了。 除非像近代那样,陆地时代迈入海洋时代,强政府出现,闭关锁国能够做到实质有效,才可能施行有效的经济制裁。 所以搞江南织造署,只要做成了,是绝对能够搞到钱的。 搞到钱了,就能够换粮,木,矿。 说了这么多,无非道理就是——《国富论》真的可行。 这宋时安,是个天才。 张兆毫不犹豫的,打上了甲等。 揭榜前一日的上午,所有的试卷便都完成初步定等。 然后在晋王驾到后,开始排名—— 昨日的《洛神赋》,就已经让晋王有点难受了。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出题这么利好于孙谦,他还能够输! 不过他也清楚,实在是宋时安太强了。 “策论与辞赋不同,篇幅较长,所以我们这些大学士,在评定甲等上时,都是自主决定的。然后现在,再一起的定出排名。”古易新对晋王解释道。 “诸位大学士皆国子监的肱骨老臣,自然是能够为人信服。”晋王道。 辞赋文章那是大家一起看看,商讨后再推崇出来。 但策论太长了,不可能一篇篇决定。 因此,阅卷大学士的自主性就更强了。 当然,最终具体一二三,还得是投票。 “策论甲等上,总计八篇。”张兆介绍道,“全在于此。” 张兆一个个的将标题报出来,然后由晋王来决定,先讨论哪一篇。 果不其然,他就挑出了最感兴趣的:“这个《国富论》,主旨颇为精炼啊。” 张兆有点服了。 这宋时安是真的厉害。 别的不说,他是真的知道别人想看什么。 取名是真的辛辣。 一本书,书名为先。 遥记当年有人拿着一本《丰乳肥臀》吐槽:标题欺诈! 其余大学士也相当的好奇,什么样的内容能够担得起这个名字? 而伴随着伴读学士开口朗读。 大家也都能够理解。 是宋时安啊,那没事了。 在听到那相当有革新举措的内容后,也纷纷点首认可。 读完后。 大家伙想要说的话,那可是太多了。 “江南织造署,这个想法,可有谁提出过?”有人问道。 “应当是没有的,这太具体了。”张兆说,“而且,类似的集中发展江南扬锦的建议,都不曾有过。” “那这宋…”孙康字还没说完,连忙的改口,“这就是给朝廷送钱啊。” 别扭。 大家伙基本上都看出来了,这是宋时安的手笔。 但昨天的洛神赋,就已经终结了科考的悬念。 所以再去搞什么黑幕,完全没有意义。 只能,公事公办了。 而对这篇《国富论》晋王也觉得,是真的好极了。 完全的把他说服了。 此篇文章,没有太大的立场,可以说是平等的冒犯了所有人,包括皇室。 但他并不觉得有问题。 晋王是庸,但不昏,甚至连他爹修皇陵,心底里都并不赞同。 跟历代差不多就得了,稍微差一点也行,真没必要花太多。 他只从这篇文章里,看到了来财之道。 那个江南织造署,更是个好东西! 倘若皇帝要督建此署,他绝对想要在这方面替父分忧…… 反正,不能够落入吴王之手。 要到他手上了,他现在就是既有名,又有权,还有兵,虽说是忤生的,最后再加上这个钱。 那就彻底输了。 “古师以为如何?”张兆问道。 众人都看向他,看看这首席大学士,有何见地。 “我看行文风格,很像宋时安啊。” 他这话说出来,众人在短暂一愣后,便陆续点了点头,假模假样的做出思索。 自从被敲打之后,大家都很紧张,生怕有点失格。 所以这种傻子都看得出来的东西,还要装作藏着掖着。 可有一人,才是刚意识到。 晋王完全的傻眼了。 这也是宋时安的?! 突然,他想到了皇帝让自己在宋时安出狱前去看望一下…… 现在,他还没有出狱。 我可以硬着头皮去看看吗? 第152章-竟是 晚了。 晋王意识到,现在都考完了,宋时安铁定的状元了,这个时候再去,难免就有些故意交好的意味。 在考之前的慰问是没有问题。 当时他在乎的是,他身后的那些人,因此而产生动摇,觉得自己‘亲宋’。 可现在来看,立场有时候真的决定不了一切。 哪怕这些大学士,都打算把‘状元’喂到孙谦嘴里,不也在真实的阅卷中彻底折服? 而且有一点,晋王是后知后觉的。 在进大理寺慰问的时候,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打着皇帝派他去的旗号。 没办法,一步错只能步步错。 一条路走歪了,可以修正。 但走反了,任何的调整,除了原地折返外都是无意义的。 因为无论是掉头,还是绕一个大圈子,都无法追上,最开始就选定了正确道路的吴王。 “《国富论》,有开创,有可行,深度方面,都是上佳。”张兆作为策论主考官,点评道,“想要再去超过它,就必须得提出更有水准的举措。” “是的,而且这些水准,要结合大虞实际的同时,又不能太过于寻常。”有人也说道,“至少,不能完全是先前有过的举措,只是换了个壳。” 治国的举措还有新鲜的吗?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基本上全说尽了。 因此,符合时代的微创新就是国策。 “可以了,暂且挂上第一。”古易新道。 策论定排名方法不同。 在一个类似书架的架子上,分格的按照顺序,挂上题有名字的木牌,第一篇便是第一,再后面如若有超过它的,替代第一,依次类推。 打擂台。 这个方法还是相当公允的。 “那么,第二篇吧。” 继续的,开始排名。 “还是古师来吧。”晋王谦逊的说道。 “那老朽就遵命了。”古易新择取后说道,“就这个《减税法》吧。” 侍读学士开始朗读。 众人听着听着,都觉得很好。 毕竟也是甲等上。 “这个角度很新颖啊。”孙康评价道,“减税不是减少税收,而是简化税收,将百姓的籍和税脱离,并且可以用增加徭役的方式抵税。” 有点类似于摊丁入亩。 但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目的就是释放劳动力。 民不聊生有很多原因,其中有一条就特别的主要——税太杂了。 要缴人头税,要缴田亩税,要服徭役,导致百姓压力繁重的情况下,生产积极性和生产力都会下降,甚至还出现了躲避苛税,落草为寇的极端情况。 在古代,不要把流寇想的太坏。 也不要说别的老百姓都在受压迫,为什么他们就忍不了,非要当社会不安定分子? 要是政治清明,百姓姑且有点人权,没人愿意去当流寇。 “是啊,这个法子真不错。”张兆少有的肯定孙康,并接着他的话说道,“这也算是一种能够理清人口的手段,朝廷按照丁口来收税的话,某些郡县官员害怕担责,就会故意的少报人口。” “如若人头税不收了,那瞒报人口就没意义了。” 没错,除了世家,有些地方官府也是会隐藏人口的。 但并非是想偷为己用,纯粹是因为完成不了上面交的kpi,害怕罢了。 只要没有了这个必要,那他藏人口为哪般? 如果能够理清一些人口出来,那对于朝廷增兵,移民,开发,都是大有帮助的。 “确实,这也是一种开源吧,百姓的负担没那么重了,丁口的数量更真实,钱赋必然会慢慢增长。” 这是一个相当良性的革新。 假如没有《国富论》珠玉在前,他真的能拿策论第一。 在讨论之后,众人都觉得,应该在宋时安之下,暂居第二。 继续阅卷,连续三篇,都是在两人的下面,不过后面的排序有在调整。 终于,到了第七份。 《盐铁论新编》 读着读着,大家就都知道了,这就是他们想象中的状元,孙谦。 只可惜,他这篇文章在目前的甲等上里,根本就做不到杰出。 只有平均水准。 但平均水准,是可以操作的。 “盐铁专卖,乃我大虞的主要财税收入来源,先前漳县能够收到那么多税,除了有孙司徒的面子在,手段上也是有不少可取之处。”古易新说道。 老大都把‘孙司徒面子’这事挑明了,大家也就不做遮掩了。 能够自由言论的前提,那就是底线很低。 敏感很低。 “这篇是最扣题的,也最直接的。”张康附和道,“要省去中间一些步骤,就能多收上些钱来,该生确实是懂做官。” 张康解释的很清楚了:这就是反贪腐。 但总不能直接的说,大虞存在贪腐问题吧。 “法子都很新颖,而且可行性很高。” “对啊,就深度而言也是足够的。” “在这些篇章里,他文字的功力也要更强一些,虽说策论不是以文字为主。” 众人夸着夸着,晋王不禁意识到,这篇莫非是孙谦的? 因为明显有些偏袒的意味。 “那第三可否?”张兆问。 “第二也没问题吧,都是税,而这个直接解决财税,更符合题目一些。” “有道理,这是所有谈盐铁税里,最深刻,最创新的一篇。” 大家是想着把《减税法》搞下去,因此在话锋上,有了这样一个趋势。 直到古易新说道:“还是第三吧。” 实际上,古易新觉得第五都够呛。 他硬着头皮,也只能抬到第三的位置。 “嗯,古师所言极是。” 众人点头,做出赞许。 可这下子,孙谦不仅状元没有了。 双科第二,与宋时安双骄的资格也没了。 但没办法,不能搞得太明显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所有的大学士,还有晋王,不得不在内心感叹:时势造英雄。 但这个英雄,是孙谦。 因为政治的需要,所以强行让他去做一个跟宋时安媲美的对手。 可有脑子的都知道,完全比不了。 普通人与孙谦的差距,就是孙谦与宋时安的差距。 后面两篇,也是被排到了孙谦之下。 自此,排名基本上确定。 揭名不揭名的,都无所谓了。 ……… 在最终大名单上呈之前,陈宝由其余太监禀奏后,去向皇帝传达。 “陛下。”陈宝语气十分认真道,“宋时安是双科甲等第一。” 这个结果,不用他说,皇帝也早就猜到了。 连故意针对他‘文采不足’的缺陷出题,都没能阻碍他拿辞赋科第一。 这宋时安,还有谁能阻挡呢? “孙谦呢?”皇帝问。 “回陛下,辞赋第二,策论第三……但策论第三稍微有些勉强,据那位大学士承认,排名应当在第六左右。” “一个第二,一个第六,能是榜眼吗?”皇帝问。 “应当是探花。”陈宝道,“淮州的举人葛昭,辞赋第四,策论第二。” “那就是说,哪怕没有这宋时安,孙谦也拿不到状元?” “如若没有的话,这个还不好说……”陈宝说道,“没有他,孙谦辞赋第一。倘若以辞赋为重,再加上他的身份,还是能状元的。” “朕说的是,没有任何前提的才华。” “回陛下,他不若葛昭。” “那探花也足够优秀了。”皇帝感忽然道。 陈宝愣了一下,徐徐抬起头。 接着,便听到皇帝说:“将孙谦策论调整到第四,然后以策论科更重为由,把榜眼给葛昭。” 孙谦原本的排名是2,3,现在成了2,4。 葛昭的是4,2。 两个人基本上就有了比较的余地。 再以策论权重更高为由,孙谦恰好被压下去。 皇帝这是故意恶心孙司徒。 原本是两个人争状元,宋时安如若输了,那这个面子也就卖了。 可现在,孙谦本来就拿不到状元,榜眼和探花差别大吗? 对孙谦来说,都没有意义。 但对于天下人来说,不会再去做这种无意义的强行双骄。 “是,陛下。” 陈宝接令后,又补充道:“在揭名后,发现王水山策论排到了乙等中下游。众学士明白这是陛下钦点的人,所以就重新改判,为甲等四十。” “这王水山是真的不行?”皇帝问。 “回陛下,据那位大学士所言,王水山的策论是值甲等四十的,只是这篇文章里大谈清查人口。而改卷者,又是大学士张兆,故而判低。”陈宝说。 听到这个,皇帝忍不住的叹息了一口气:“想当初,他也是寒门崛起,朕开恩科,钦点的状元。没想到,也变成这般了啊。” “罢了,罢了啊。” 皇帝不想去聊这个问题了。 “那陛下,名次确定的话,陛下要点名几篇,亲自阅卷吗?” 陈宝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不用了。”皇帝早已接受宋时安乃应梦逆臣的事实,“只求朕的儿子,比朕更会用人。” ……… 汪辰在大理寺急死了,因为明天就要揭榜,现在所有的进士估计已经排出来了,而宋时安还在牢里! 难不成要在牢狱之中赐进士? 早点来啊。 “大人!八百里加急进城了!” 就在这时,一名手下通报。 而汪辰赶紧起身,将一沓案卷拿起,递给一旁大理正:“直接将朱秦口供塞到里面,现在就送至宫中,争取在揭榜前把宋氏父子送出去!” 153章-你多大面子? 宋时安现在是个烫手的山芋。 十分麻烦。 汪辰的压力很大,恨不得早点把这两位爷送出去。 民意是一方面,皇帝是一方面。 因此,大理寺的八百里加急来到过后,朱青和秦廓的口供,便直接与先前早就已经定案的大理寺文书,放在一起。 不过口供具体内容,稍微还是过目了一下的。 大理正在所有证据齐全后,直接就奔向宫里了。 但八百里加急来的时候,就已经天黑,到了亥时(晚上九点以后),汪辰只希望陛下现在还未就寝,不然这位新科进士,就要在牢里诞生了。 反正事情已经是尽力去做了,汪辰也松懈了一口气。 在临了要出狱时,他去到了诏狱,宋靖所在的牢房。 发现都这时了,这位大人还未入睡。 “何人?”正靠坐在椅子上的宋靖,见到有人来,便问道。 “宋府君,是我。” 汪辰开口后,便将旁人的灯笼接过,让其开门。 “汪大人这时来是?”宋靖不解。 汪辰进入后,笑了笑,站在一旁说道:“朔风的口供回来了,时安无大碍。等到宫里批复下旨后,府君便能出狱了。自然,宋府那边也就解禁了。” “这样啊。” 宋靖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他早就知道在走流程了。 “府君。”汪辰说道,“大理寺给出的判决是,降时安两品,罚俸两年,属实是无奈之举,还望见谅。” “哪里哪里,如此大过,哪怕罚为庶民,也是应当的。” “哪能这样说,时安又岂会是庶民。”汪辰打趣道,“虽然有些许过错,但立了如此大功,加上明日揭榜进士,时安或成…他今年多大?” “汪大人,犬子二十一了。” “那可能是大虞最年轻的正四品啊。”他惊叹道。 “大人说笑了,哪有正九品直升正四品的。况且这进士考中考不中,还犹未可知呢。”宋靖谦虚道。 “今年上不到正四,明年也能呀。”汪辰把手搭在他的手上,恭维道,“别说有‘这事’,哪怕没有这事,时安考上进士,那还有难度呀?” “这事?”宋靖不解。 “府君,我跟你说些不太为人所知的。”汪辰道,“在我们这里坐牢的呀,很少有能够出去的。而那些能够出去的,多多少少都会升几级。毕竟啊,这受了冤屈,还经历了牢狱之灾,自然要补偿一些。” 属于是替国家受难了。 “还有这事啊?”宋靖倒是没有太多关注这个。 谁家大官动不动去总结大理寺落马老虎的现状? 多晦气。 也算是感谢儿子,才有了这一次新奇的体验。 “不止时安,策公子他,也是会中进士的。”汪辰给宋靖使了个眼色,颇为笃定。 “那就是托陛下的福了。” 宋靖是很相信自己的两个儿子,但他对于宋策硬考上进士,心里还是有数的。 非常难。 十六岁的少年考上进士,基本上都是要走关系。 当年自己二十岁硬考到进士,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不过他没有过于兴奋。 升得太快,总让人担忧啊。 “还有啊。”汪辰还说到,“府君最快的话,可能是明日凌晨出来,怕是跟揭榜会撞上,如若赶不及的话…可能要做好在牢里,接受朝廷赐进士打算。” “汪大人的意思是?” 上下打量了这样一位身着邋遢官服,十分疲惫消瘦的男人,他说道:“我现在差人给府君打来热水,代一套更换的衣物,到时候出去,会体面些。” “劳汪大人费心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 汪辰行了一礼后,退出了这里。 接着,又去到了宋时安的牢房里。 这是第一次来看这位‘子侄’。 毕竟以他的身份,来看一个七品官,太逾越了。 在门口时,他直接让人打开牢门。 躺在茅草上的宋时安,虚着眼睛,看到提灯的狱官旁,站着一位大人,身着的服饰是正三品以上。 大员啊。 “你是?”宋时安仗着自己的迷糊劲,直接的问道。 “大理寺少卿,汪辰。”对方说道。 “哦,汪大人啊。” 宋时安做出立马清醒的样子,双手撑在地上,看起来是要起身。 但并不麻利。 这小子,真嚣张啊。 “躺着吧。” 汪辰并没有放在心上,让旁人走了后,他就进到了牢房里,把灯盏放在地上,自己也坐在了宋时安的一旁,道:“小子,你知道你能出去,是因为什么吗?” 这句话就意味着他要出去了。 潦草的躺在地上的宋时安,回答道:“陛下的圣恩。” “倒是一片忠心。” 汪辰还是满意他这个回答的。 他肯定知道自己功劳多大,但没有嚣张的说,是因为自己的功,是因为自己的劳。 “除了陛下的圣恩外,你还要知道。”汪辰提醒道,“为了你父亲,还有你,吴王殿下跑前跑后,费了很多的心思,他的人还在朝廷上与百官据理力争。叶郎中前些天还来,问询你的审判结果,并且代吴王,催促大理寺尽快让你出狱。” 说这些话,汪辰是要尽到自己的责任。 同时,套些近乎。 然而他刚说完,宋时安郑重其事的坐起身,对着不知道什么方向,便是突然的双手握拳,行了一个军礼。 这他妈的,吓老子一跳…… 神经兮兮。 “你心里知道就好。” 汪辰将手搭在宋时安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而后笑着问道:“先前是因为爱玩,对婚配无感。现在又是立功,又是考进士,如此积极入仕,年少有为,是不是应当考虑考虑了?” “有这方面想法,但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宋时安说。 “我有一小女,名为萱,可爱美丽。”汪辰介绍道,“只比孙司徒家的女儿差一点点,小子,如何呀?” 宋时安转头看向他,认真道:“萱萱多大?” 哟,这么急切啊。 汪辰说道:“今年刚十二。” “这也太幼了吧。”宋时安为难了,说道,“让别人知道,还以为我宋时安喜好特殊呢。” “你要觉得可以,先订婚也行啊。” “还是太小了……”宋时安有些纠结,“要不,让萱萱再等我两年?” “可等不了你宋大官人。” 知道这小子在开玩笑,汪辰也不跟他聊了,慢慢起身,笑着说道:“等下我派人过来给你送衣服和热水,好好洗个澡,明天就能出去了。” 宋时安缓缓起身,对着他行了一礼:“汪大人,这些天,多谢你照顾家父了。” 汪辰满意的看着他,点了点头,而后在离开前,最后的提醒道:“出去,就别再进来了。” ……… 宫里,司礼监。 大理正坐在陈宝的侧边,微笑的汇报工作。 陈宝则是在主位的太师椅上,一张张的翻阅,确定没有问题后,交于一旁的太监:“抄录一份,存档。” 一些重要判决,除了大理寺,宫里也是要留作备份的。 “可陛下现在已经就寝,咱家得明早才能请示圣意,接着拟写圣旨,盖章,发布。”陈宝道,“快的话,可能上午,慢的话,可能下午。” 大理正显得有些为难。 而陈宝,则是笑了笑,安慰的说道:“回去可转告汪大人,一切都没事了。” 听到这几个字,他也算是终于的放心。 对于这个案件的审理,算是彻底的过关了。 不说搞得完美无瑕,但姑且算是领会了圣意,没把事情搞砸。 “那就,劳公公费心了。” 大理正起身的同时,陈宝也起身,他恭敬的行了一礼,陈宝稍稍的回礼。 就此,交接完成。 而后,公公快步的去到宣宇殿。 在门口,是一个值守的公公,见到陈宝,他连忙压低声音道:“干爹,陛下还没睡。” “知晓了。” 陈宝点了点头,而后走进到了宫中。 脚步轻盈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的步入殿中。 这时,靠在龙椅上,用玉如意轻轻敲腿的皇帝,虚着眼道:“宋时安能出去了?” “圣明无过陛下。”陈宝回答道,“秦廓和朱青的口供回来了,都有替宋时安开脱,自担罪责。这事掺和一下,就这样过去也无太大问题。” “怎么罚的?” “宋靖无罪,宋时安被降为正九品,罚俸两年。”陈宝说。 “可。”皇帝对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你替朕拟一道圣旨,盖章,把那爷俩都放出来。” “是。”陈宝说完后,又过问道,“陛下,揭榜是辰时(七点)始,何时将他们放出来?” “该几时就几时。”皇帝无所谓的说道。 “是。” 陈宝懂了。 按照正常的流程,那就是拖沓的。 皇恩浩荡,放你出来就得了,还火急火燎的把你请出来? 你多大面子? “明日,皇城(内城)开放,允许外城百姓进入。”皇帝道。 “是。” 陈宝答应后,抬起头来,面带一些‘询问’的意味。 而皇帝,揶揄道:“让百姓看到,他们的小宋大人,没在狱里受虐待,被拷打。” 154章-圣旨 前一日晚上定出的进士,第二早晨就揭榜,加上全体学士都有保密的义务,在完全通报前,不能够离开国子监,因此这个惊喜和悬念,一直留到了最后。 为了便于发放金帖,三千名举人,全都要求在京,不得擅自离去,并且要登记所在驿馆,但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富哥,因此绝大多数人都是居住在免费的官方驿站,类似于‘青旅’。 天还未亮,众人早就起床,等待通报。 寒门及第的比例是低,但寒门的基数更大,所以这里要出的进士也不少。 “西苑才中了两个进士,一个是淮州的,一个是钦州的!” 在二楼长廊上,王水山身旁的几个举人正在聊天时,一人跑上了楼,相当激动的说道。 官方学子驿馆总共分为四个苑,每个苑五六百的举人。 录取率是百分之一,而这么多人,才只有二人中了,比例确实是太低了。 “今年对我们这些低门小户,不甚友好啊。”有人说道。 看门第的情况是有的,不过这也太过分了吧? “是第几名?”一旁的人问。 “一个第十三,一个第二十八。”那人说道。 “那西苑的成绩,挺差呀。” 他在这么说的时候,王水山突然联想了一下:“西苑那边,是不是扬州考生居多?” “诶,好像真的是,那边七成以上可都是扬州人。” 虽然扬州的高门大户被孙司徒给请客,负担了全部的费用,可那只是一小部分,多数人都在官方驿馆。 莫非真的有朝廷打压? 不过别人的事情,跟自己无关。 所有人的考生,都在各一层的走廊上,围绕着一个巨大的天井,或者说是‘中院’周围,等待学士进来。 突然的,一名店小二跑了进来,大声吆喝道:“南苑中了五个进士老爷!” “西苑才两个,南苑却有五个!”听到这个,有人道,“那这样算的话,差不多也是百里挑一,没有问题啊。” “那就不存在什么打压寒门……”有人嘀咕道,“毕竟南苑,有这么多人中了进士。” “你不妨把话说清楚,那打压的是?” 其实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遮掩下去的。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陛下这是针对扬州考生。 扬州这录取率,太惨烈了吧。 扬州考生苦啊。 不过上一届也没有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啊…… 难道说,这是在打孙司徒的脸? 扬州考生又何其无辜呢! “既然到了南苑,那快到我们东苑了吧?”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手掌心,不由得冒汗。 考上进士,起步就是正七品大官,原本有品级的,可能还会到从六品。 这下子,真是要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了! 就在激动的等待中,国子监的学士带着一行官吏,带着笑意走进了驿馆大门。 同时,还敲锣打鼓,将气氛拉满。 学士一旁九品官员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是金帖。 “有几张?” “好像不止一张。” “那肯定不止一张啊。” “应当是好几张,不比南苑少。” 站定到中间后,学士从一旁官吏的木盘上,拿起一张金帖,大声道:“恭贺淮州平陵钟浩,进士第二十三名。” 在这个名字出现后,三楼的某位学子,彻底怔住。 一旁的举人笑着推搡他时,他才反应过来:“我是!我是钟浩!” 双手扒在栏杆上的他,一下子就疯了,看着下面的学士,抬脚就要跨栏。 旁人见状连忙拉住:“钟兄!走楼梯,走楼梯啊!” 飞奔的,钟浩下了楼,朝着国子监学士跑了过去。 “恭喜。” 学士浅笑的将这个用金粉在素笺上书写的金帖,双手交于对方。 “多谢……” 愣神的,他接过金帖。 一旁的九品官员,也笑盈盈道:“钟老爷,恭喜啊。” “多谢,多谢。” 钟浩麻木的转过身,朝着前走。突然的,他跪了下来,当场泪流满面的嚎了起来:“娘!我考上了!爹!你在天之灵看到了吗!” 这种人生有成时的极致体验,让所有人都羡慕不已。 大虞的进士,那含金量可不是一般的高。 两年一届,一届也才三十个。 芜湖,起飞。 “恭喜司州盛安岑沉,进士第九名。” 而通报的这第二位举人,就要冷静得多。 他年龄也有些大,约摸三十五的样子。 有人认了出来,说道:“这是好多届之前的老亚元了。” “那他现在的官职应当不低吧?” “在闲职部门当差,专心备考一直到现在,自然就没有升上去,还只是正九品。” “不过这次考上了进士,那先前的履历,也用得上咯。” 司州的录取人数一直比较多,一般乡试的亚元,后面努点力,也是能够考上的,不过也不会一直去尝试,毕竟已经是官员了,专心上进才是正道。 当然,就像之前说的,进士对读书人的认可,不是直接的功名利禄所能比拟的。 后面,又通报了两位。 二人都是狂喜。 最后的,只剩一张金帖。 东苑的学子们,心情全都紧张到了极致,少部分是失落的,可绝大多数,都希望最后这个幸运儿,是自己。 抓着围栏,王水山凝重无比。 “司州安河王水山,进士第二十七名。” 攥着的手,徐徐松开。 闭上眼睛,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脸上,逐渐被笑容所取代。 ……… “范老爷!高老爷!你们都中进士了!” 二人都在一间房里,小二敲了门之后,相当激动的禀报道。 二人都松了一口气,站起身,互相行礼后,各自伸出手:“请。” 两人,一起的下了楼。 从学士手中,得到了各自的金帖。 虽然都在十几名的位置,但好歹是中了。 作为乡试的第三第四,说起来很牛逼。 可大虞,有六州。 每个州,都是有解元的。 而且,考生也不只有上一届的举人。 发挥已经相当牛逼了。 “范老爷,高老爷,恭喜二位。” 这时,驿馆的店家笑盈盈的走来,相当谄媚的说道:“我们驿馆,能出这样两位进士老爷,真是蓬荜生辉。能否赏光?啊不,赏赐些文墨呢?” 两个人各自回首,看向了店里的‘大展宏图’。 高云逸打趣的说:“我肯定是比不了宋解元,那能挂在哪里呢?” “这……”他纠结了。 “不要难为店家了。”范无忌道,“有空处,随意摆放便可。” “范老爷说笑了,小的怎敢随意挂放。”店家灵光一闪,道,“二楼三楼,何如?” “那是越往上越好,还是越往上越差呢?” 高云逸刚说完,范无忌便瞥了他一眼:“莫要戏弄店家了。” “随便戏弄随便戏弄,这是小人的荣幸。” 店家完全不在乎。 只为这里一天之内出了两个进士而狂喜。 真是要发财了。 大虞的文脉竟然在我们驿馆,你说这扯不扯! ……… 司徒府里,在等待朝廷来人。 孙司徒和孙谦,更是身着华服,神采奕奕。 不愧是孙氏历史最帅,和当代最帅。 孙瑾婳也颇为感兴趣的在边上,想知道这位兄长,到底能不能拿到状元。 还有,在牢里住了那么久的宋时安,会考得怎么样…… 而很快的,国子监就来人了。 来的人还不少,相当的隆重,相当于去一个学子苑的规模了。 “下官,参见司徒大人。” 见到超品的三公,所有人都相当恭敬的行礼。 “诸位,无需多礼。”孙老头很高兴,和蔼的回应。 而后,带头的国子监学士将金帖拿起,笑着开口道:“恭喜孙谦公子,夺得探花。” “……” 话音一落,众人全都愣住了。 下一刻,孙琰脸直接就黑了。 孙谦更是瞳孔地震,不敢相信:“探花?” 孙恒也被惊讶了一下,但他很有礼貌,在后面的他,还保持着对国子监学士尊重的微笑。 在角落的孙瑾婳更是完全没有想到。 不是一直说,表面上是宋时安和孙谦的状元之争,实际上则是朝堂党政吗? 那状元争输了,不应该是榜眼吗? 探花是什么鬼? “我是探花?” 孙谦一下子就急了,相当激动的说:“那状元……” 话音未落,便被孙琰生气的打断:“还不接金帖,问那么多作甚?” 你榜眼可以问状元,关探花什么事? 丢人现眼。 孙谦咬牙切齿,忍辱负重的接过了他的‘录取通知书’。 ……… “大人,圣旨来了。” 朱阿芒给宋时安打开了牢门。 “朱阿芒。” 宋时安出了牢房,在被官吏带走时,对这位狱卒喊出了名字。 几名狱官听到这个,也看向了他。 这小子,运气是真的好! “大人,再见。”朱阿芒有些感动的开口,但说完连忙改口,“啊不,不再见,不再见……” 宋时安笑了。 而后,朝着外面走去。 大理寺的监牢,暗无天日。 长廊尽头,明光刺目。 一个身影,在前方驻足。 宋时安终于走出了这里。 面前的男人正抬起头,看着好久未见的天空。 “爹。” 听到这个声音,他徐徐转身,而后平和一笑。 二人,携着手朝着人前走去。 155章-游街 所有进士的金帖,都已经发出去了。 剩余没有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学子,也只能来年再战了。 但他们的精神状态,倒并没有像先前乡试时,举人落榜的那群人一样消极。 进士是锦上添花,考不上也只是说很难进步,不至于身为读书人的人生就废了,但举人可是进入封建社会官场体制的前提,至少在大虞,没有这个身份等于一无所有。 不管你是考来的,还是走关系来的。 只有在后世,‘正考级’可能听起来有点东西,似乎是半步公务员,但在古代科考,备考选手便是这世上最落魄的失意人。 既然没考上,那接下来的时间,就趁着考假,在京城放松的玩玩。 不过,还有一点是大家关心的。 外城贡院,官方放榜。 不仅会将具体的进士排名给公布,还有考生的考试成绩。 对于宋时安是状元,其实在发金帖时,就已经有风声了。 可当皇榜张贴之际,其下所有的考生,还是忍不住疯狂,彻底沸腾。 “辞赋第一,策论也是第一?什么人呐!” “宋时安,是双科甲等第一状元!这样的状元,好像自有科考以来,都不超过三个吧?” “怎么有人能够做到,考华丽文章天下第一,考治国策论也天下第一的?” “这莫非是因为打赢了朔风之战,朝廷给…特赐的吧?毕竟他一直都没时间看书,回来就进牢狱了。” “感觉这个可能很大,毕竟那么大的功劳。” “宋策也登榜了,还真可能是,对宋靖父子在牢狱之中的补偿……” 正当有人议论,且把这种风向带起来的时候,也在后面看榜的王水山一下子就怒了,大声道:“那去年还没守朔风呢,双科甲等第一的解元,又是谁特赐的?!”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人一下子就被吓到了。 纷纷看了过去。 想知道是谁在说这样的话。 然后就发现,是新科进士老爷王水山…… 准备带节奏的那群人,一下子就低下了头,默不作声了。 不是因为他说的有道理。 读书人吵架,哪有轻易被说服的,不都是各执一词? 因为他是进士,起步正七品啊。 谁敢和自己的领导哈气? 而他说的,的确有道理。 毕竟他去年是解元呀。 “对啊,去年的司州乡试,那文章如若切题,放在进士的考试里,也能是状元。再厉害,能有《劝学》厉害吗?” “真正让人惊叹的是,宋时安既能写出《劝学》这种质朴说理,比肩圣人书的好文章,又能够在这种考文采的题目里,拿下第一,真了不起啊。”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如此全才?” “宋时安我认识啊,之前还和我一起喝过花酒……” “胡说八道。”正当有人想要套近乎、蹭热度时,直接就被反击,“双科甲等第一的人会去喝花酒?” “你这是自己行为不端,还想拉上宋时安。” “是啊,此等把书读透了的人,哪有时间做那种消遣?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嘛。” “那可是写了《劝学》的人啊。” 《岁月史书》。 天下各州的举人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关于他们自己所认为的宋时安。 而本土的盛安举人,哪怕真的和宋时安一起玩过,可要说出‘我是本地人,他真的和我一起喝过花酒!’也会被当成小黑子围攻。 这就人性的魅力,太他妈令人着迷了。 那除了宋时安,另外一个人,就慢慢被人关注到了…… 当然,并不是榜眼。 “孙谦公子策论第四呀,那真是有点可惜。” “辞赋二,策论四,跟葛昭的辞赋四,策论二,成绩差不多吧,好像也能榜眼?” “但策论明显更重啊,每一届都是如此,葛昭的榜眼还是实至名归的……” 作为读书人,多多少少是有点怕孙家的。 可流传到市井之后,就不太一样了—— “宋时安竟是双科甲等第一啊!又跟去年一样?” “那孙谦又是被刚好踩下去吗……” “哪呀,是探花,连榜眼都不是!” “啊?不是说他们争状元吗?还意味赢了的是状元,输了的是榜眼,怎么成探花了。” “那就说明不是他俩争呗!” “根本就不是对手啊。” “说话小心点,可别让孙司徒家的人听到,那位大人可小心眼了……” “听说宋时安会进大牢,就是孙司徒带头在朝堂上干的。” “嘶,这朝堂之上,可真是水深啊。连把姬渊打退了的人,都要蹲大牢。” “听说擅自调兵还是小事,最主要的,还是他把朔风一些卖国豪族的家给抄了,还把钱发给了老百姓,让他们抗贼。” “这世道啊,为国为民的人蹲大牢,拼命捞钱的人,活的比谁都滋润。” “那现在中了状元,是不是就要出狱了?” 百姓们都十分的感兴趣,宋时安的命运到底如何。 封建社会的底层人是最喜欢造神的,会幻想、塑造出一个完美的大侠,专杀权贵,替庶民解决不公。 这也是为什么古人推崇铁面无私的包青天,塑造成了地狱判官。 但并非是嘲讽民众的愚昧,而是说,老百姓都是有一种朴素价值观的。 美利坚老百姓推崇早期的超级英雄也是同理的。 但信心是会被磨灭的,当人发现未来无所期盼,朴素的心态也会改变,变得更加有破坏倾向,因此‘祖国人’风靡。 现在的他们,对宋时安便是造神初期,也是最猛的时候。 “是啊,哪有坐牢的状元?” “无论怎么说,都得放出来了。” “宋时安,今天就要放出来!” 但民愤逐步转向鼎盛时,一个消息传来:“好像皇城今天解除了封锁,谁都可以进啊?” “真的吗?” “我就看到大门正开,且并不查询身份,好像谁进去都不管。” “那大理寺能去吗?” “衙门口肯定能待会儿吧?” “走!去看看!” ……… “景明,恭喜啊。” 宋策的金帖发放到了宋府,每个人都很高兴,包括江氏。而在得知到宋时安也中了进士,甚至还中了状元后,更是狂喜。 不过现在庆祝的,是宋策那更加出乎意料的进士。 “多谢。” 而宋策在看到金帖后一愣,问道:“吴兄,此次进士总共招录多少名?” 宋策是在国子监当差的,跟来人自然认识。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国子监内部人员参加科考舞弊。 能够阅卷的,全员的都是进士,不会去考。 顶多会给一个部门的同事,开开绿灯而已,但也不能真的硬塞名额,皇帝什么都看得见。 “景明,总共召三十人。”他回答。 听到这个,宋策又看向了自己金帖上的第‘三十名’,笑容收敛了一些。 “那我的两科排名是?” “贡院门口有揭榜……”虽然他想这样说,但见对方有些认真,他也如实的回答道,“辞赋甲等第四十九,策论乙等第一。” “多谢,我知晓了。” 宋策对着来人,缓缓一拜。 对方也拜了拜后,就告辞了。 崔夫人看到宋策脸上表情的变化,有些不解且担心的问道:“策儿,怎么了?” “这个进士,应当是陛下恩赐的。” 宋策平静的说道。 “怎么会呢?”崔夫人说道,“你平时那般刻苦学习。” “刚好召三十名,我是第三十名。乙等策论不公开,我恰好是乙等第一。”宋策看的非常明白,一点都不盲目自信,“岂有这等巧事?” “那更好了啊,说明皇帝陛下看中你。”崔夫人更加高兴了。 你自己行,哪有贵人觉得你行重要啊? 这下子,后路有了。 “嗯,这也是托了兄长的福,才能中这个进士。” 宋策很快释怀,并不因为并非是以实力中进士而扭捏,胡思乱想,不可接受。 崔夫人听到这个抿了下嘴,不太好说。 以往她肯定要顶嘴,说是宋策自己的实力。 可现在真的承了情,还不老实,那就是得罪江氏。 如若以后宋时安不提携弟弟,也是害了策儿。 “策儿也是很努力,很了不起啊,至少辞赋的甲等没的说,对吧?”江氏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十分给面子。 家庭和睦的关键在于,没有等级秩序。 现在,所有人都平等了。 当然,表面平等。 实质上,江氏因为儿子还要高人一头。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接爹……和他啊?” 这时,宋沁悠悠的问了一嘴。 相比进士及第,今日最重要的,自然是家人的回归。 而这些天下来,已然成了‘一家之主’的宋策,充满朝气道:“带上府中所有人,去接他们回家。” ……… “臣,接旨。” 宋靖和宋时安二人起身,然后由宋靖从陈宝的手中拿到了圣旨。 自此,这个罪名终于是彻底的消除。 “宋大人,小宋大人,这是没有换衣服么?”陈宝打趣的问道。 今日是揭榜之时,汪辰为了这解元的体面,应当是送来了衣服。 可二人,依旧是身着满是尘污的破旧官服,身上只有脸和乌纱是擦洗干净了的,丝毫没有那种贵气。 这是要扮演贤臣,廉臣? “陈公公,这就是下官最好的衣服。”宋靖回答道。 “好。”陈宝点了点头,然后笑着道,“恭贺宋大人,小宋大人,宋氏出了一位状元郎。” 两个人在事先就已经知道了,所以并未有任何的激动。 实际上知道的那一刻,也不激动。 宋靖只是意外,这小子藏的真深。 宋时安则是完全没感觉。 我《洛神赋》都出来了,哪个考官想被定在耻辱柱上? “多谢陈公公。” 父子俩一起的,对着陈公公行了一礼。 “那就不耽误小宋大人金榜题名时了,请去状元巡街吧。” 陈宝让开了前行的路。 父子俩温和一笑,往外走去。 其实外面的喧闹,他们早就听到了。 走得越近,这个声音越强烈,越真切。 在出大理寺正门那一瞬,万千之心,扑面而来。 这里的人,比午门问斩时,还要多得多。 “是宋大人,出来了!” “两个宋大人!” “状元郎!是状元郎!” 百姓见到自己所造出的神,而且这个神,就如同想象中那样,身长八尺,容貌甚伟,完全没有失望,自然是更加兴奋。 不过国子监的学士犯了难。 完全的被堵在了人山人海之外,进不去,金帖也没办法发到。 “这个怎么办啊?”旁人问道。 “后续再发吧……”那位学士皱起了眉头,无奈道,“都这样了,他还能不知道自己是状元?” “那游街怎么办?” “得让军队过来疏散一下。” 就在这时,陈可夫牵着一头乌黑油亮,高大威武的凉州大马,往人堆里闯入。 此马如猛兽一样庞大,再加上这位武将身着金鳞铠甲,看起来尤其肃穆庄严,百姓相当自觉的让开,瞬间就辟开了一条道路…… “你在找谁?” 宋靖见宋时安的目光似乎是在寻找,便问道。 “没啥,随便看看。”宋时安放弃了,人太多。 “那个女孩?”宋靖是听汪辰说有个女子和自己儿子很近,还来监狱里看他。 “爹,你别不正经。” “那就走吧。” 宋靖笑了笑,站在原地,伸出手:“这是你的光荣之路,好好享受。” “嗯。” 宋时安从容的迈向人群,毫不怯场。 而在这时,一名壮硕的武将牵着大马走了出来,连忙去到宋时安面前,相当热情道:“状元郎,请上马游街吧!” 陈可夫想过了,自己要是什么都不做,那就完蛋了。 现在,他已经成了政治弃子。 所以只能去巴结宋时安,抱住他的大腿,哪怕‘前据而后恭’,显得尤其滑稽可笑。 为了活命,人还哪有尊严! 这宋时安,不会如此霸道吧? 宋时安不解他是谁,但很快的,百姓就帮他开盒了。 “这是司州副将陈可夫吧?” “二品大官呢。” “他跟宋氏,有什么渊源吗?” 背后的声音,让陈可夫愈发心虚,他松开缰绳:“时安,快上马吧!” 然而得到的,确实宋时安,微微抬首后的冷漠无情。 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脸颊逐渐涨红,攥着拳头,缓缓的双膝下跪,匍匐于地。 脚踩在他的背上,宋时安登马游街。 第156章-破防 当朝二品武将,竟然作为宋时安登马的垫脚石? 这一幕,着实是炸裂。 两个人难道是有什么恩怨吗? 朝堂上的会百姓不可能知道,但眼前之事可是一目了然。 陈可夫为了巴结宋时安,不惜把面子扔到地上,在全天下人的面前被践踏! 哪怕不知道任何前因后果,一个大官被如此折辱,对于百姓,那就是爽文。 陈可夫,就是反派。 呼声,如浪潮般高涨。 宋时安骑着大马,开始游街。 就在这时,一大帮系着红带红花,身体强壮的壮汉突然出现,开始敲锣打鼓的随行。 气氛,瞬间就热闹喜庆了。 这些人在放BGM的同时,还相当有秩序的把路打开,并完美的护卫着宋时安,不让任何百姓能够和他有身体接触。 安排这一切的赵毅,在一旁看着‘趾高气昂’的宋时安为人所追捧,也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这真是活爹。 孤身进入几万鱼龙混杂的百姓里,要是哪个内奸刺客突然接近,趁乱把他给干了,那不就完了? 在得知道宋时安是状元时,吴王开心的像是自己中了状元一样,已经迫不及待要见这个新人了。 还是叶长清劝住,让他先享受完金榜题名时的荣光。 然后也提醒吴王,做好安保工作,谨防意外发生。 不过他前来,没看到混乱,只有司州副将,二品大员被当狗踩在脚下。 陈可夫这狗东西,还真是不要脸。 又是弹劾,又是上奏要求换将,被人当成棋子处处针对宋时安,现在还能够没事人一样,恬不知耻的抱状元大腿。 丢人玩意。 陈可夫从地上爬起来后,脸还是臊红的。 自己这二品武将,被当着百姓的面给宋时安垫脚,怕是很难混得下去了。 没办法,现在只能给宋时安当狗,专心当狗! 因此,在人群随着远去的宋时安,稍稍散去后,他苍蝇搓手的走到宋靖等人的前面。 这时,宋靖正在与几位学士交谈。 奉上金帖,告知琼林宴的时间,以及讨喜头的祝贺恭维,有说有笑。 一顿寒暄客套,学士们也离去了。 无缝衔接的,陈可夫凑到还保持着喜悦笑容的宋靖身边:“府君……” “滚开。” 宋靖脸色一沉,一点面子不给。 两个字就把他定在原地,尴尬得表情僵硬。 接着,宋靖甩袖,潇洒离去。 只留下陈可夫扶着额头,悔恨不已:那些司马文官,我真是CNM呀! 因为大理寺门口被百姓给堵了,所以陈宝等太监,干脆在大理寺的一间会客厅里等着平息后再回宫。 “干爹。” 陈宝的干儿子之一快步过来,禀报道:“宋氏父子一出大理寺,那个陈可夫就牵了一匹马凑上去恭维,宋时安不领情,他就趴在地上给宋时安当脚凳上马。” 听到这个,翘着二郎腿,用杯盖轻轻在茶杯上刮着的陈宝停下了动作,语气不怒自威:“让当朝二品大员给他当马镫,这宋时安,比国公排场还要大呢?” 皇帝早就对宋时安有意见了。 作为大秘,陈宝不可能察觉不到。 “不过这么来一下,也能解气了吧?”陈宝露出笑意,“说不一定就是这一脚,还能让他留一条命。” “干爹,那这陈可夫?” 陈可夫是皇帝点名要抓的,在状元的热度过去后择日抄家。 可现在,正是全城最‘热’的时候。 “不是来大理寺了吗?还省的汪大人亲自登门。”陈宝轻描淡写的说道,“请进来喝茶吧。” ……… 宋府众人要出门去迎接的时候,便已经有些晚了。 皇城开放之后,乌泱泱的百姓便将去大理寺那一条路彻底堵死。 并且百姓都是跟着骑着马的宋时安,一起出内城的。 他们就只能够远远的看着状元游街。 江氏,当场就泪目了。 终于,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他成为状元的喜悦,只占据其中情绪的微乎其微。 大管家宋淦‘啪叽’的拍了下他徒弟的头,问道:“看清楚没,脸上身上没伤吧?” “好着呢,时安公子什么事也没有,哪都是好的,马骑得可好了!”下人连忙道。 知道儿子没在牢里受苦,江氏的心情才稍微好些。 “在大理寺里没有被拷打,没有受虐待,也算是难得。”崔夫人说道,“这少卿,看样子是很照顾他们。” 众人,继续目睹着宋时安远去。 身着破旧脏污的官服,胯下凉州大马,万民拥簇欢呼,这样的宋时安,让宋策心中不由得向往起来。 “爹!” 就在这时,宋沁突然大声道。 众人跟着视线过去,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男人朝着他们走来。 虽更消瘦,一身疲态,但精神头很旺盛,双目有光。 飞奔的,宋沁扑了过去,搂住了宋靖,泪汪汪的:“爹,我想你了!” 将手搭在女儿的头上,看着这个平时把自己烦得够呛的叛逆小女,他也露出了和蔼笑容:“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孝心,一个月不打你了。” “能两个月不打吗?” 宋沁眼巴巴的抬起头。 “父亲。”宋策走到他的面前后,直接跪下,对着父亲叩首一拜,“您受苦了。” 这显眼包! 宋沁没办法,也只能跟着一起,拜了自己的父亲。 “起来起来。” 宋靖笑着抬手,让二人起身。 “阿吉。” “老爷。” 一妻一妾,也缓步上前,看着他,都甚是心疼思念。 这牢狱,终是结束了。 “这个难关渡过后,我宋氏定会是一路坦途。”宋策认真的对父亲安慰说道。 “策儿真长大了,是个男人了。”宋靖认可的对着他点了点头,而后眼眉微含,平淡道,“只是坐牢而已,在官场沉浮,就可能会有这一天。谁,都会沦为阶下囚。” 他冷不丁的这一句话,让大家都有些费解。 只有宋策听懂了。 父亲这是要报复那些对自己落井下石的人! 要把他们也送进去。 不过他没有点破,这种话让娘听到,肯定会害怕。 “走吧,我们回家。” 宋靖表情很快又重归温和慈爱,带着一家人,坐上了马车回府。 但回家的那一条路,被堵得更狠。 张灯结彩,敲锣打鼓,一眼望去,全部都是想要来结亲的队伍,聘礼被大大小小的绑着红带的箱子装着,足足数百箱…… 一个郡一年的税收怕是都不止。 从马车上下来的宋靖,头都大了。 要不是有宋淦带着家丁挡住,他现在都要被结亲的队伍抬走了。 “这是好事啊。”崔夫人却露出喜色,看向宋靖道,“咱策儿也中进士,也到了婚配的年龄,要不就此把亲事定下来?” “你在这里急切什么?”宋靖无语了,道,“谁家高门大户结亲这么没矜持,来之前不先与我商榷?” “也对。”崔夫人点了点头,认为宋靖说的十分有道理,“侯门结亲,确实要好好挑选……” “住口。”她一句话就把宋靖搞应激了,当即严肃打断,“谁跟你说侯门的?” “我,我不是说我们要成为侯门。”崔夫人也觉得这样不好,便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时…时安立了如此功勋,只有侯门才能与我宋家门当户对。” “能与侯门门当户对的是什么?”宋靖反问。 “……” 崔夫人愣住了,而一旁的宋沁弱弱开口道:“侯门。” 崔夫人捂住了嘴,知道不该乱说话了。 得了这个功劳,同时也是有些过错的,皇帝赏赐啥,就接受啥,怎么能够暗示对方给封个侯呢。 “宋淦。”宋靖把管家叫了回来,对他说道,“来求亲的每个人,包括下人,一人散些喜钱,但结亲婉拒。” “话虽如此。”江氏在一旁,小声的说道,“时安二十一岁了,是不是也到了年龄?” “当然。”宋靖心里有数,“他是长兄,自然要先婚配。等琼林宴后,我就给他定下来。” ……… 有人欢喜自然是有人愁。 有些人不仅是犯愁,还有些愤怒。 在孙司徒书房里,父子三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想到他是双科甲等第一,孙谦罕见的激动:“他去朔风打仗,没有时间看书写赋。回监狱,连书都碰不到。哪怕他的策论很强,天下第一,可辞赋呢?就没有人能够荒废快一年,还能把应试文章信手拈来!” 孙琰也没说什么。 他也觉得是这样的。 一个治学的人当然知道,辞赋文章就是用典,就是造词,就是创造美景,文笔不练,绝对会退步。 “《劝学》我知道,我比不上。可是,这是写大虞山河,这是要将韵律和美感的才华发挥到淋漓尽致,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强项?”孙谦依旧是不信,“他的策论,就透露出了他文笔不佳的事实!” 孙恒有点想笑。 但他在憋。 现在笑,是会被自己偏爱弟弟的老爹轰出去的。 “只有一个可能性,陛下念在他的功劳,非要把这个状元给他!” 孙谦笃定。 同样,孙琰也是这样想的。 不然太假了。 “这范卷,还未拿来吗?”孙恒悠悠道。 突然的,一名管事前来敲门。 孙谦直接的冲过去开门,从错愕的对方手中,把范卷夺了过来。 孙琰和孙恒也徐徐转过头,看向他。 攥着范卷,孙谦目光如炬。 一个字一个字的狠狠看。 但逐渐的,他的手没那么紧了。 表情也从愤怒和不屑,变成了震惊后的空洞,以及一种仿若心中大厦崩塌的绝望…… 道心破碎了。 “谦儿。” 孙琰见他有点怪,便开口喊道。 抓着范卷的手松开,孙谦语若寒霜:“我,这辈子也不写赋了。” —— 番外是跟主线剧情没有任何关系的日常小品文,带点小癖X,喜欢心月的可以看看,不看也不影响。 本来也不想发,但子良跟我说现在火书月初都发,很正常的。行,那就发。 157章-回家 看完此篇,孙谦自信坍塌,道心破损。 孙琰也明白,不存在任何的黑幕。 这篇赋,绝对名副其实。 但一腔怒火,一下子便升了上来:“你小小年纪,一遇挫折便要退却,还说什么此生再也不写赋了,一场科考就决定了你的人生吗?幼稚,糊涂!” 可这样一顿看似责骂实则是激励的话语,没能点燃孙谦心中一丝的斗志。 低垂着头,他依然处在强烈的挫败中。 仿佛是遇到了一座被云层环绕着的大山,云端之上还有多高他不知晓,可这半山腰,他此生也无法企及。 孙恒察言观色的走到孙谦身边,拾起了那份范卷,双手呈到了孙琰的手中。 孙司徒,亲自来看让自己这个心高气傲的儿子,竟当场跪地投降的文章。 而仅仅是看了几段,那怒火就完全的消匿。 有的,只是跟孙谦一样的震惊。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呢喃着此句,哪怕如何的先入为主,将宋时安贬低的邪恶、混账,可脑海中的画面,依旧是不自觉的浮现。 哪怕是政治上的死敌,也不得不承认,洛水神女,真乃天人。 字里行间,皆是美不胜收。 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一个二十岁出头,正是‘自诩人间第一流’的少年,看到此篇也只能彻底绝望。 因为他知道,余下的人生,寿命纵使绵长至耄耋,也可能写不出超越此篇的雄文。 那人生,还有何种意义? “此子,真是妖孽。” 孙琰看完后,原谅了自己儿子的消极。 一旁的孙恒,也在看的时候,频频的点首。 自己这位弟弟确实是很优秀,孙氏众多子弟之中,绝对是出类拔萃,一向是被认为家族的继承者,可是要去比拟宋时安,那还是差远了。 “你先回房吧。” 孙琰知道孙谦现在难受,便说道。 “是,父亲。” 孙谦对着孙司徒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这里。 只剩下父子二人。 “谦弟如此消沉,是否会出问题?”孙恒问。 “若是旗鼓相当,小败一阵,确实是会接受不了。但现在,他不会再去把心思放在文坛领袖上了。”孙琰倒并不担心他的心理状况,“原本读书就是为了入仕,就是要把官当好,何必本末倒置?” 当然,话虽如此,也不能强行嘴硬说这个状元的意义不大。 状元的意义,肯定比不上《洛神赋》的意义。 而这篇赋的意义就在于,天下学子都会以宋时安为偶像,去追逐,去崇拜。 他会拥有无数拥趸。 身后的追逐者,都以能够结交他为荣。 这种影响力,几乎等同于扬州孙氏了。 孙琰是当朝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宋时安没有这样的底蕴,现在也能够在全天下网罗‘党羽’。 “那他岂不是势不可挡了?”孙恒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恰恰相反。”孙琰想也不想的说道,“一个人的名望、才能大到这种程度了,让他做权臣,皇帝能放心吗?” “可是等陛下收他,会不会太晚了?” 孙恒小声道。 “诶,这点你说对了。”孙琰少有的肯定这位大儿子,“秋后算账是会有的,但这个时候的他,依旧是皇帝最锋利的剑。” 人狂必有天收,这是纯粹的阿Q精神。 别人可以这样说。 可作为政敌,抱着这种窝囊想法,那就是奔着出局去了。 这跟坏人一定会得到制裁,他迟早会在八十岁的时候老死有什么区别? “擂台还要继续打,我们继续走我们的路。”孙琰步履依旧坚定。 世家抱团,亦可立于不败之地。 该如何掌控宋时安,那是皇帝的烦恼。 就在这时,孙瑾婳端着茶点进来,假装‘父慈女孝’的来打探情报了。 “瑾婳,把这个给你兄长送去,他落下了。”孙琰瞥了桌上的范卷。 “是,父亲。” 孙瑾婳拿上便出去了。 在走了一会后,孙恒说道:“爹,小妹有点反骨。我还听说,前些天她还想偷偷给宋时安送饭。” “你以为我不知道?”孙琰反问。 “爹…英明。”孙恒低下头。 孙琰看向屋外,而后随口对他叮嘱道:“就当不知道。” …… 孙瑾婳将茶点盘随手的递给了一个丫鬟后,便拿起那张范卷看了起来。 好像就是看了这个,兄长生闷气的走掉了? 宋时安都写了什么,对他打击这么大呢? “《洛神赋》……” 她将文章慢慢的看完了,不禁有些感动。 写得太美好,太美妙了,哪怕有些词晦涩难懂,但依旧能够让人浮现出具体的意象。 这是在写一位与他有过交际的神女? 天下哪有什么神女…他也不会遇到呀。 那就是,他心仪的女子。 能够配得上他的心驰神往,作出这样一篇会流传千古文章的美人。 魄女。 ……… 状元的游街,那必定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当然,鞭炮虽然没有,可炸开的民意,倒是络绎不绝。 “这就是和六殿下一起守住朔风的宋大人,不仅带兵打仗行,科考更是双科第一,我大虞的救星来了!” “听说已经有辞赋范卷了,我定要去购一份!” “小宋大人从大理寺出来,又考了状元,最害怕的就是姬渊,听到了都要尿裤子吧!” “是啊,只有宋时安能够克姬渊,我们竟然还有人要针对他,那些人,是不是收了北齐的银子,是卖国贼啊!” 境外势力赞助都来了。 宋时安知道,现在自己是真的有些风头太盛了。 尤其是踏在朝廷二品大员的背上马,更是要把老魏头气得恨不得杀了他。 没办法,宋时安要收割人望,要有对政敌的杀气,这样才能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至于说老魏头真的忍不住要杀他怎么办? 现在他的确能杀,随便杀。 说的是那种不计后果,非要除掉的杀。 但宋时安知道,他不会。 因为当今大虞的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都在,杀了自己只是解决次要矛盾。 想要救亡图存,只能去解决主要矛盾。 这是真理。 宋时安,就要当那个解决主要矛盾的人。 那主要矛盾解决了,他怎么办? 很简单。 再创造新的主要矛盾。 自古以来,欺凌君主的权臣多,还是被君主杀掉的权臣多? 哪怕算上开国一朝那些滥杀功臣的雄伟大帝,也一定是前者更多。 宋时安,绝不当白莲花。 所谓权臣,那自然是权力的鼎盛。 说杀就杀,过家家酒呢?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突然的,一个红色的绣花团朝着他砸了过来。 幸好,他一个闪避就躲开了。 城中也是一片哄笑。 “这谁抛的绣球?” “状元也敢明晃晃的捉婿啊?” “不过宋大人还真是未婚,他能看得上,说不定真的有机会呢……” 状元的风采,沿着中轴天街,来回一趟后,便要回皇城了。 而自从开放皇城,让百姓能够允许去大理寺‘接人’后,很快的这个权限便关闭了。 皇城也就变成了普通民众只可出,不得进。 不过皇城里,也是有大几万的贵族及家仆的。 两侧围观的人,还是有不少。 “时安!是我们啊!” “看这里!” 淳厚和张骥两个人就像是见到了金将军一样,热情的招手。 怎么没看到眼泪呢? 不哭的话,可是再也没有哭的机会了哦。 宋时安微笑的对他们握拳行礼。 一路上,都有熟人,或者是想要凑热闹的人。 但搞了这几个时辰,他也真是累了。 只想快些回家。 终于,抵达宋府。 门口依旧是热闹非凡,上门祝贺的人接连不断,但宋时安只注意到一个配着剑的少女站在角落,游离于这喧闹之外。 宋时安下马,对着这些护卫自己的仪仗队致谢后,便将他们遣散。 “时安,许久未见。” “恭喜恭喜啊。” “这下子,你是要一飞冲天了啊。” 宋时安一个个的行礼,客套,同时有些敷衍的略过。 终于,走到了心月的面前。 而她,还在装逼。 很淡然的看着自己,没有太大的反应:“出来了。” 真是的,这是什么态度啊。 “中状元了,恭喜啊。”她笑了。 宋时安当即就舒服了,也露出笑容:“就跟你说了,随便考都能中吧。” “厉害厉害。” “那你在这里是?”宋时安问。 “来恭喜你,顺带说一些事情。”心月道,“殿下也从宗人府出来了,我想,得安排你们先见一面。” 宋时安看了一旁,见没有人不识趣的靠近后,便说道:“得早,在吴王见我之前,先见我。” 宣示主权这一块。 “明白。”心月点头,“那我就先回宫了。” “这么急?”宋时安问。 “没急啊。”心月解释道,“但我没别的事。” “说这话?都到了我家不进去一下?”宋时安带着情绪道。 “可我吃过了。” “也不是说来我家就只能吃饭啊。” “那能做什么?” 作为皇子侍卫,心月在考虑做这件事情的理由。 “哪有什么都需要意义?” 宋时安直接的就抓住了她的手,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拽走:“走,跟我进屋。” 158章-跟着我,你谁都有机会杀 “时安……” 在宋时安进府时,准备来祝贺的官员刚开口,便愕然定住。 众人也一齐的看向了那个被牵着手带到府里的女孩。 在他们走远后,才开始窃窃私语。 “那这,还有来的必要吗?” 本来就是想打着恭维祝贺的幌子,来试探一下,宋府君有没有联姻的打算。 毕竟这是从朔风归来的大功臣,还是当朝状元,肯定是香饽饽。 其实从考中解元开始,他的庶子身份就已经完全不成问题了。 现在,谁不想要一个这样的贤婿? 作为老丈人,跟着都能在官场起飞。 可这个女孩,是被牵着手带进去的啊…… “此女容貌不凡,也配得上,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 “还配着剑呢,不像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啊。” “好像是六殿下的人?” “这样啊……” …… 心月懵逼的被逮住,然后就堂而皇之的带进屋了。 “嗯好。”但很快她也就接受了,并开口道,“我不跑。” “不跑?”宋时安不解,于是放缓了脚步,“那就走吧。”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了起来。 “宋时安。” 直到心月停下脚步,抿了抿嘴。 “哦。”宋时安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手,“我没想那么多,你懂我意思吧?” “我懂。” 心月很难不想太多。 但这个行为,她倒是没有什么抵触。 毕竟宋时安被带着手梏进盛安时,自己就牵着他了。 不过她那时的意思是:不会让你一个人扛的。 “你家好大啊。”心月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发现这里真的是阔落大气,“感觉比崔右丞的府邸还要好。” “崔右丞家?我没去过啊。”宋时安也没有概念。 “他不是宋策外公吗?” “但不是我外公,没什么机会去。”宋时安说完后,又解释道,“崔氏是老京城望族,在皇城地段更好,我家是槐郡的,虽然祖上当过九卿,但府邸是我父亲这一代才建起的,所以宽敞阔气一些。” 举个例子那就是,老崔是二环京爷,住四合院的,宋氏就是新京城人,后落户盛安,属于是京都新贵。 “原来如此。”心月懂了。 然后,宋时安掩着手,在她耳畔小声道:“以后都是我的。” “……” 心月表情微妙的看向了他,不知道他说这个作甚,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被下人打小报告的宋靖暂且放下客人,从大堂而来。 而八卦心理拉满的宋沁,因为害怕自己一个人来会被骂,就拽上了宋策一起,尾随在了宋靖的身后,来见这个被牵着手进来的女孩。 那就是六皇子殿下的侍卫? 宋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个实权朝廷三品大员,见到一个女孩还有点紧张。 表情,直接就僵起来了。 不过看起来还是威严的。 “心月,这是我父亲。”相当爽朗的,宋时安对心月介绍道。 “见过宋府君。” 心月相当庄重的,给他行了一礼。 男子礼? 一旁的宋沁注意到了这个华点。 而且她做出来,还真的一点都不违和。 要是自己这样就会挨打。 当然,这和歧视女性没有关系。 宋策他行女子礼也要挨打。 “嗯。”宋靖点首,颇为正经。 “这是我妹妹,宋沁,这是我弟弟,宋策。”宋时安继续的介绍,并补充道,“左边的是弟弟。” “这还需要你强调?”宋沁感受到了冒犯,直接吐槽。 “我弟弟比较俊美,我怕你分辨不出来。”宋时安解释说。 “哈哈,他是有点……”宋沁也跟着嘲笑,但说完就反应过来,“不对,你说谁不俊美呢?” “不得无礼,回房去。”宋靖直接横了一眼,“策儿,你也是。” “是。” 两个人只能离开。 而心月也是罕见的对两个孩子露出微笑:“你们好。” 原本还以为她对谁都是冷面一张,保持装逼人设,没想到还挺给面子。 “姐姐,那待会儿再见。” 宋沁走之前,还不忘跟她小小的‘约’一下。 在孩子们退下后,宋靖对心月说道:“你与时安在朔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尤其是乌垒刺杀王深。此次能退齐贼,也是多亏了你。” “府君谬赞了,只是效鹰犬爪牙之力。”心月谦虚道,“能够守住朔风,功全在六殿下,在令郎。” “也是多谢你照顾犬子了。”宋靖实在是没话说了,便客套道,“见了六殿下,请替我向他问好。” “一定会的。”心月答复。 “那父亲,我就先带心月去了啊。”宋时安欲要离去。 “……”见状,宋靖半恼的问道,“不吃饭了?” “待会儿吃。” “没礼貌,我在问客人呢。” “府君,我已经吃过了。”心月说。 宋靖欲言又止:“那你们……” “爹待会儿说,真的有事。淦叔,把饭送到我房间就行!” 宋时安说着,便抓着心月的胳膊离开,就像是带高中女同学去自己房间玩一样。 “是,时安少爷。”宋淦遵命回应。 而目送他俩离去,宋靖感到相当不舒服:“现在风气是变了吗?能够直接带未婚配女子去自己的屋里?” “老爷。”宋淦小声的说道,“小的感觉,少爷跟这位心月女子相处,好像并未把对方当做女子。” “也是,谁家女子出门随身配剑。谁家女子,跟着上战场。谁家女子,随手就把宗主杀了。” 宋靖用了排比来说服自己,可又产生了担忧:“他不会要因此拖延婚事吧?” …… “令郎~” 宋时安在房间后,忍不住的就模仿起来。 见他这幼稚的模样,心月不想搭理,只是坐在他的床上,看向书案前的宋时安,道:“你跟你弟弟有些像,但也不算很像。” “啥意思?”宋时安说。 “长相什么的像,但性格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心月说。 “他一直都这样,非常老实的一个孩子。” “没有因为是嫡子…”心月觉得这话有挑拨的意味,所以就没再说。 “还真没有,他跟宋沁都还好,倒没有什么太优越的,哪怕我没解元之前,也没有不尊敬的地方。”这也是宋时安愿意在这个家待的原因。 他弟弟要是袁术性格,他看着都烦。 “这还真是挺好。”因为是在这里,心月也就口无遮拦了,“六殿下跟他的兄弟,就不这样。” “诸王先前也有轻视吗?”宋时安好奇道。 “感觉是,他们眼中干脆没有六殿下这个人。”心月道。 皇室极致权力崇拜之下,畸形的等级观念。 “现在不挺好的吗,大家都爱他。”宋时安打趣道。 “这样说,也算是吧。” 心月也淡淡的笑了笑。 现在看来,这三人团里,好像只有宋时安拥有幸福的家庭。 所以,他才是最不应该铤而走险守朔风的人。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声音:“时安。” “我娘。”宋时安一下子听出来,直接转头道,“娘,你进来吧。” 在他转身的一瞬,心月身体突然紧绷的挺拔。 然后,下意识的拨弄了一下头发。 门,被打开。 江氏直接就将一旁丫鬟端着的餐接过,自己踏过门槛进来,为宋时安送饭。不过,在看到儿子的那一刻,就开始泛起了泪花:“儿,你终于是回来了。” “没事没事,好好的啊。” 宋时安笑着安慰,并把餐盘搁在桌上。 这时,心月也站起身,原本要行男子礼但觉得有些别扭,于是只是老实开口道:“伯母。” “这是心月姑娘吧?”江氏喜笑颜开的走过去,将手搭在她的手上,“听说了你的事情,时安能回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啊。” “您客气了。”心月微笑。 “长得真俊啊……”打量着这位美女,她相当感兴趣的问道,“今年多大了呀?” “伯母,我十九岁了。”心月回答。 竟然是如此高龄的少女,江氏感到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太芥蒂:“那你一直跟着六殿下,是做什么啊?” “是护卫,再就是平时出宫帮殿下买买东西。”心月答道。 “跟殿下没有别的关系吗?” 江氏很谨慎的问道。 见其不解,心月回答道:“伯母你可以理解为,我是六殿下的一个兵卒,殿下给我发饷,我也只有身为士兵的职责。” “哦,那我明白了。” 江氏放心的点了点头,然后抓着她的手,温柔的说道:“那等你嫁到宋府就不必舞刀弄剑了。” “……” 当场,心月直接定住了。 在后面的宋时安此刻则是,熊猫人,端碗,愣住jpg。 而心月表面上做出笑容,眉头则是局促的皱着,朝着宋时安用眼神讨伐。 “娘,人家想舞刀弄剑就舞刀弄剑呗。” 宋时安起身,用手压在江氏的肩膀上,强行的将她推出去:“待会儿我去找你,我和心月还有公事哈。” “我再跟心月姑娘……” 啪的一声,门被关上。 宋时安回到了位上。 可心月,还是看向门外。 于是宋时安再次起身,前去把门打开,亲自的将在门口的江氏,推出好几十步后,才折返回来关上门,重新回到位上端起碗:“你要理解一下,在大虞,子女二十几岁还没婚配作为母亲的焦虑。” “能够理解。” 心月虽然嘴上这样说,刚才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我娘都是出于好心,一些话你可以认真,一些话当玩笑听就成。”宋时安道。 “玩笑的部分是?” “刚才不都说了吗,舞刀弄剑这是你个人喜好。” 心月凝视着宋时安,没有说话。 “不是,我就开个玩笑,你别这么凶啊。”宋时安觉得自己也就是日常的撩了撩,也不算下头男吧。 况且,这明显就是幽默的表达。 “在朔风那个时候,你快死了,你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心月突然问。 她这么一说,宋时安想起来了。 心月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又要把自己置于死地,又要死处逢生,又对不可抗拒的死如此坦然。 “我说过,有空我们一起喝喝酒,聊聊人生。”宋时安说道,“那现在出去找家酒馆?” “勾栏听曲就不必了。”心月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想请教你,一些事情。” 因为知道是很严肃的事情,所以宋时安正襟危坐了。 “你看得出来,我的杀心吗?”心月诘问。 宋时安惊呆了:“我娘就开了个玩笑,你就要杀我……” “不是你!” 心月有些激动,但很快平复:“我的意思是,你从我身上,看得出杀心吗?” 宋时安注视着她,平和道:“你的眼睛,像是寒霜降了千年,没有一点温暖。” “那就是看得出来?” “不。”宋时安摇了摇头,道,“心事太重,把什么都掩盖了,反倒是猜不出来你在想什么。” 得到这个回答后,心月眼眉低垂,攥着拳头,对自己都感觉到失望。 宋时安看出来了,她在为自己忘了活着的意义,竟安于现状而焦虑。 她那时情绪激动,就是因为自己对于生命的态度。 她不明白宋时安活着的意义。 那么,她活着肯定是有一个明确的意义。 “你想杀谁?” 宋时安问。 不用说了,是仇恨的意义。 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忘了旅途的意义,没干正事。 心月慢慢抬起头,眼眶中闪着光,咬牙切齿道:“他,是我这辈子都接近不了的大人物。” 缓缓的,宋时安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捧着她的脸,温和道:“跟着我,你谁都有机会杀。” 159章-婚事 “你甚至都没有问我想要杀的人是谁。” 被用手廓着脸的心月,望着宋时安的眼睛,语气依旧是不太冷静。 “你想要杀的,那能是好人?” 宋时安似乎已经知道了,她发生了些什么。 孤儿的身份,或许就跟这份仇恨有关。 至于说这辈子都难以接近的大人物。 那真是太多了。 毕竟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但这个‘接近’更多的意义上应该是有机会杀。 以她现在这个便利的身份,想看见谁,想靠近谁,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只是说,杀不到。 “宋时安,你为什么能够无条件的相信我?”心月不太理解。 “因为你也在无条件的相信我。” 宋时安给出了回答。 两个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建立起了亲密的革命战友情谊,导致什么大逆不道的批话,都能够互相倾诉,极其露骨。 “我明白了。” 心月点了下头。 宋时安的手也从她的小香脸上离开,然后好奇的问道:“你接近六殿下,也是这个原因?” “我没有想过要害他。”心月解释道,“而且的确是巧合,成为他的侍卫。” “只是说在成为后,看到了杀仇人的希望?” “是。”心月如实的说道,“我的目的,六殿下也不知道,到时候真的要做了…也难以避免的影响到他。” “那就要做的漂亮。” 宋时安说道。 “……”心月不知道怎么样做的漂亮,但她也不想撒谎,“只要是看到他死在我的手下,我下一刻死掉都可以。可这样,难免会给你们造成麻烦。” “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宋时安笑了。 “我没那么自私。”心月摇了摇头,纠结的说道,“我唯独,不想害你。” “如果做得漂亮,害不了我,你也能够活下来。”宋时安说道。 “我当然希望如此。” “那我们得好好努力了。”宋时安打趣的说,“千万,不能让那个人老死了。” 对于复仇者来说,一定要亲自来血债血偿。 对方病死,摔死,被别人杀死,过程再痛苦,要是与自己无关,也没有任何的爽感。 这也是为什么伍子胥要把楚平王的尸体拖出来鞭挞。 得知道仇人暴毙,对于复仇者只有无尽的痛苦和遗憾。 盯着对方,心月申明道:“哪怕到时候真有此时机,我也不想让对方死于兵卒。” “你要亲自杀对吧?” “嗯。” “那你死了怎么办?” “死则死矣。” 四个字,心月说的坚定无比。 而宋时安,终于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希冀的光。 重新拾起了人生这趟旅途的意义。 “我答应你。”宋时安允诺道。 “多谢。” 心月缓缓起身,抬起了手,但快要触碰到宋时安的脸颊时收住,慢慢放下:“我想要杀的人是谁,不会告诉你,你做你的事情便可,千万别把我放在心上。我会一直跟着你,只要你走到了顶点,我就去做我自己的事情。” “好。” 宋时安没有任何的余力去扳倒心月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接近的大人物。 那么就让这一切,自然而然。 “饭快凉了。” 失态的情绪逐渐收拾好,心月指了指一旁,岔开话题。 “哦,好的。”宋时安回到自己的书案前,继续的干起了饭。 而心月,看向他的背影,笑了笑。 走到他身旁,心月突然道:“大郎,你瘦了不少,多吃点吧。” 这种话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确实是反差。 感觉这是她第一次关心人。 “你干啥去?”宋时安没接话,而是抬起头问道。 “你妹妹刚才悄无声息的邀约了我,我应该要去一下。” “那你去吧,当然也别把她的话太当真,这孩子口无遮拦的很。” “这点倒是像你。” “我哪是口无遮拦?我这是美姿颜,好笑语。”宋时安已经准备好了史书上对自己的评价。 “这话是挺好笑的。” 心月乐了一下后,打开了门。不过在离开前,她转过头,看向了那个正好好干饭的男人,语气少有的软了下来:“宋时安,我哪怕有了报仇的机会,八成也是以命换命。” 宋时安继续埋头干饭。 “你做了什么,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们是什么样的感情?”宋时安问。 对于这个问题,心月罕见流露出带了点甜的笑容:“不知道。” 说完,她就溜了。 留下宋时安,干饭都不是很香了。 关于心月,他想到了那一日,在营帐之中,烛光昏黄,背对着自己,她用艾草水擦拭身子时,那曼妙的臀腰比。 宋时安原本没有这么性压抑的。 能够让他兴奋的,只有真人版的升官模拟器。 只是这女人,说的话有点感人了。 ……… “心月姐,你能把这把剑给我看看吗?” 在宋沁的闺房,她饶有兴致的盯着对方腰间配剑。 “给。”心月将剑递给了她,没有任何的犹豫。 宋沁拿着重重的剑,缓缓抽出,眼睛里满是新奇的光。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一把给你。”心月见其如此感兴趣,便说道,“不过这把不行,我杀人比较顺手。” “你杀过人呀?”宋沁惊讶道。 “你没听说过乌垒的事情?” “哦哦,我知道,就是那个美人计诱杀王深的事情吧?我知道呀,还以为是传说,没想到是真的。”不过谈及于此,宋沁兴趣并不在此,“既然是用美色杀人,那能让我打扮一下,看看到底多美吗?” “不要。” 心月伸出手来,直接拒绝。 “心月姐,你这有点太潇洒了。” 宋沁更加崇拜了,并十分感兴趣的说道:“你这一点儿女子的柔弱都没有,是不是喜欢的男人,一定要比你强才行?” “那倒不是。”心月想了想后,否决道。 “那你喜欢六殿下?”宋沁问。 “没有。”心月回答道,“我与六殿下只有皇子和护卫的关系。” “那你喜欢我哥?” 铺垫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击。 原本以为会得到带着一些‘傲气’的否定,或者说是支支吾吾掩饰后的否定。 但心月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什么话都没说。 这把宋沁都搞得不太自信了,谨慎的问道:“生气了吗?” “我没有生气。”心月道。 “那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宋沁狐疑的问道。 “因为我无论说什么,你都会转达给你哥。” “……我保证不说!”宋沁认真道。 “你保证没用,你肯定会说。” “这都被你发现了……”宋沁也是无奈了,但她并不服输,“那你直接说不喜欢不就够了?还不是在掩饰?” “我这样说了,他会找我的麻烦。”心月想了想那个画面,还补充了一句,“而且,他真的很麻烦。” “咦,那就是他喜欢你?” “他喜欢谁不都很正常吗?”心月坐在位上,轻描淡写的说道,“要是没有这些男人本性,他先前为何常流连于风雪场所,勾栏听曲?” “他不是真去的。”宋沁替他辩护道,“他那是故意装的风流倜傥,实际上在狠狠苦读,根本无心儿女情长,最近都是这么传的。” “你了解你兄长,还需要从别人的传言?” “所以心月姐,你真的不会嫁到我们家来吗?”宋沁索性直球。 两个人都待在一间房了,肯定有些什么。 都这样了还不成亲,是会让人说闲话的。 “时安妹,我们来做个游戏好吗?”心月说。 “什么游戏?”宋沁感兴趣的问道。 “接下来,我们只聊你的兄长,但话题里都没有我。” “……”对方都这样说,宋沁也不自讨没趣了。而后,拿出一张范卷,到了她的面前,“心月姐,还真的有些话题是我兄长的,就不知道跟你有没有关系了。” “他的文章?” 心月拿了起来,开始阅览。 一旁的宋沁一边说道:“这篇文章我和宋策一起看的,他说我哥是在写一个喜欢的,憧憬的,但也遥远的女子,且现实中绝对有原型。” 心月也读出来了。 洛河神女,被宋时安倾注了很多的情感。 是他所心驰神往的爱恋者。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充满神性,让宋时安心神荡漾。 “这个魄女,宋策说是要找师傅请教为何意,但我感觉,这么美的女人,又是我哥接触的,排除掉勾栏听曲的那些,就只能是……” “孙瑾婳了。” 心月抬起头,将范卷返还给她。 “不是还有可能是你吗?”宋沁连忙道。 “洛河神女,是美人中的美人,女子中的女子。” 心月不懂魄女,但她看得出来,这样神性散发、倾国倾城的女子,就不可能是自己。 “……” 老实说,宋沁也觉得神女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女子。 跟会配剑,会杀人,不愿着女装的心月姐,还真的有些违和…… 越想,越像是江南第一美女。 宋沁有些无措的问道:“那你怎么办?” “跟我有什么关系?” 心月毫不在意,并且相当干脆的说道:“他的神女想是谁,就是谁。” 爱是谁,就是谁。 160章-封赏 “陛下,陈可夫已经送进大理寺了。” 晚上时,陈宝向皇帝禀报道。 皇帝没有说话,继续的看着这一篇《国富论》。 看完之后,放了下来。 陈宝连忙去接过。 而陛下的心思,看起来全然不在这个二品大员身上。 “江南织造署。” 说出这五个字后,皇帝徐徐点首,然后看向一旁的公公:“如若是交于你的那些干儿子去做,能替朕收到钱吗?” “……奴婢等人不过是一群阉宦,只懂伺候陛下,对于这些家国大事,怕是能力不足,恐耽误了朝廷,对不起圣上。”陈宝相当谨小慎微的说道。 “阉宦好啊,不需要给儿子铺路,贪墨那些钱财,也无处可用。”皇帝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况且,哪怕多少贪些,也是人之常情。” “…多谢陛下信任。” 陈宝不敢接茬。 太监怎么可能不贪呢? 大宦官更是嗜贪如命,跟那些世家相比,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太监为什么要贪? 问的好。 一个人,连命根子都没了,作为男人最大的爱好失去后,不贪钱,不贪权,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受欺凌的人只能够通过欺凌他人,来取悦自己。 “宋时安说的对,真要搞这个织造署,就只能是宫里的人去做。这样,钱才能收到宫里来。”皇帝相当中肯的评价道,“这全天下举人琢磨的主意,写的策论,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五个字——江,南,织,造,署。” 宋时安一直想的都是开源。 连俸禄都发不出来的国家,何以节流? 屯田也好,织造署也好,都是落实下去之后,切实可行的战略。 皇帝是心动的。 “你说,他也没有当过官,为何就能直接当好官?”皇帝倍感奇怪的问道。 “……奴婢,也觉得困惑。” “说不定他是天生的能臣,放眼古今,阅览史书,像这样的人,也不是说没有。”皇帝表情平静道,“而且可喜可贺,他还是一个忠臣,铮臣。” 他这话,让陈宝有些害怕,总感觉在酝酿些什么,遂缓缓抬起头。 皇帝凝然道:“那么多人,就他一人,敢指责朕修皇陵是劳民伤财。” “陛下!他还不敢!” 陈宝连忙的跪在地上,声音颤抖。 “他,已经敢了。” 帝王引擎启动般,皇帝发出低吟,睥睨向陈宝:“踩着二品朝廷命官上马,此等权臣风范,当朝何人能够比拟?” “奴婢请立即诛杀宋时安!”陈宝给出提议。 “杀了他?何人来抵抗姬渊?”皇帝眼眉微微一合,“朕不杀他,但他一定得死。” 皇帝已经有了杀死宋时安的方法。 但是,只有他亲自来执行,才能够做到。 他的那些儿子,没有一个人是宋时安的对手。 所以皇帝只能跟时间赛跑,尽可能的再多活几年,然后在宋时安将大虞改革的框架建立之后…… 狡兔死,走狗烹。 在这之前,最重要的就是制衡。 可是,皇帝不得不承认。 宋时安心中对此也如明镜一样澄亮。 屯田谁都能来做,但现在除了他,谁都做不成。 这就是他的底气。 “宋氏对陈可夫何种态度?”皇帝问。 “回陛下,厌恶至极。”陈宝说道,“连宋靖,也丝毫不留任何情面。” “家抄了,全部贬为庶民,举家发配到岭南。”皇帝道。 天要令其亡,必先让其狂。 宋时安踩了他这一脚,那这一脚就送他去深渊。 “是。”陈宝认真道。 “忤生出来了,对吧?”皇帝又问道。 “是,陛下。” “让他过来。”皇帝随口道。 “遵命,陛下。” 很快,陈宝便去亲自的将从宗人府出来的魏忤生,带到了殿中。 一进来,他便匍匐下身,跪拜道:“臣,参见陛下。” 依旧是没有用‘儿臣’,依旧是没有用‘父皇’。 到底是恨,还是惧呢? 这两点都看不出来,他藏得很好。 好的就像,只是敬。 亦或者是一种,不知道如何才能够拉近的疏离。 “忤生,起来吧。” 皇帝语气虽然并不像对吴,晋二王那样有家庭感,但也温情了不少。 “谢陛下。”魏忤生起身。 “陈宝,赐座。”皇帝说道。 接着,陈宝搬过来了一个圆凳。 “谢陛下赐座。” 魏忤生在坐下前,也对陈公公稍微行了一礼,而后才稳坐在凳子上,面向这位年迈的皇帝。 “你和宋时安各自都说,是自己出的主意,要承担调兵的责任。”皇帝道,“你知道这事吗?” “臣出宗人府后知晓了。”魏忤生说。 “这是你们合计好的?”皇帝打趣的问道。 “回陛下。”魏忤生在纠结后,说道,“我们原本的打算是,由我承担一切责任,他只是胁从,他当时也同意了,但没想到回盛安之后……他会那样说。” 他没有撒谎。 皇帝让陈宝去试探过了。 自己的儿子,是单纯的。 “你们之间的主从情谊,十分深厚啊。”皇帝称赞道。 “陛下,我与时安只是同僚,并无主仆之关系。”魏忤生谨慎的回答道,“宋时安是陛下的人,他永远效忠于陛下。臣情愿辞去所有的官职,继续在皇宫之中,专心读圣贤书。” “不必了。”皇帝道,“宋时安已经保住你了。” “臣,一切都听陛下的。” 魏忤生依旧是任何欲望都不展露。 哪怕对方真的说‘好,都不给你了’,他也会坦然接受。 不过在之前皇帝能这样搞,现在宋时安保住了他,他没有任何办法。 这就是游戏规则。 胜利方,就是会有收益的。 “你继续在军队为将。”皇帝说道,“过几日朝会,你四哥会请求为你封王,你接受就行。” “臣,遵命。”魏忤生起身,对着皇帝一拜,“谢主隆恩。” “起来。”皇帝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回陛下。”说着,魏忤生拿出了一份提前就拟好的名单,双手举起,“朔风之战能胜,皆赖三军用命,众将士抛头颅洒热血。但他们之中,无任何背景,多是白身。因此,臣斗胆为其邀功。” 皇帝伸出了手。 陈宝上前接过后,呈给了他。 打开之后,他看到了几十个人的名单。 为首的是朱青,和秦廓。 想都不用想,全都是禁军的。 “怎么封赏?”皇帝问。 魏忤生在短暂犹豫后,大胆的说道:“朔郡如今与伪齐隔岸割据,臣建议将朔郡更名为南朔郡,秦廓为郡守,朱青任将军,统领全部军队。” “为何?”皇帝问。 “因为臣和宋时安在回来之前,便为他们下达了开春直接施行屯田的命令。”魏忤生说道,“如此的话,一定要做到令行禁止,不可有任何的阻塞。” “不错。”皇帝点首,“豪族一战全部除去,宗贼以杀一儆百,把乌垒全占了,的确是屯田的最好时机。” “先前并未请示陛下,请恕罪。”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无罪。”皇帝表现的十分淡定。 “臣还请求,将南朔郡所有的县令县尉,全部替换。” 这一句话,让皇帝的表情严肃起来。 陈宝也打了个寒战。 这六殿下竟然要做到这个份上…… 兵权不交,官印不交,还要彻底的管制所辖区域。 这北凉,不就是他的吗? “你下去重新写一个。” 皇帝冷冷道。 “臣,遵命。” 魏忤生语气里,有了一些的胆怯。 “谁教你写的表章?”皇帝语气带着一丝斥责。 “无人教臣,皆是臣自作主张……” “先前何等官职,有何等功劳,表奏他为何官职,你写了吗?就交一串名字上来有何用?” “……” 魏忤生人都被吓惨了,听到皇帝是这个意思,才连忙道:“是臣愚钝,臣回去就重新撰写!” “一切,都按照六殿下所写的,让尚书台去委任。”皇帝对陈宝说道,“奏表不用再给朕看,忤生说封什么官,就是什么官。” “是,陛下。”陈宝接令。 “陛下。”都说到这里,魏忤生又补充道,“琅琊副将王大龙是被臣裹挟到朔风的,在调兵初期,抗拒听令,并劝说归还兵权。但齐贼兵临城下后,强烈请求抗敌,在城头上,亲自斩敌近百名。” “朕听过他,确实是一个忠臣勇猛的将领。” “臣想的是,守南朔郡水师也很关键,可以让他统领凉州部分水军,在赤水河建水寨,为第一道防线。” “可。”皇帝直接答应,道,“拨四千水军于他,封王大龙为破虏将军,正三品。” “谢陛下。” 魏忤生这下子是真的舒服了。 宋时安与他定的计划,基本上全部都能够落实了。 只要今年的南朔郡屯田大成,北凉便可自给自足,不受任何人的扼制! 那三百个手心有疤的兄弟,就是他们在朝堂说话的底气。 “忤生,名单之中,何不加上一个赵湘?”皇帝问道。 听到这个,魏忤生解释道:“赵湘轻敌冒进,害我大虞折损数万兵甲,害死忠将韩远。并且,在朔风驻扎期间,消极懒散,完全没有做守城的打算,白白浪费了十几日构筑城防的宝贵时间,此举至少害我大军多一成的折损。” “赵湘的确是个饭桶。”皇帝也认可他话的意思,但还是说道,“可毕竟是钦州人,先祖跟随着高祖打的大虞江山,我魏氏,要靠勋贵支持,江山才坐得稳。” “陛下圣明。”魏忤生道。 “朕的意思是,改日朝会,由你来为他求情。”皇帝直接道,“这个人情,也落到你身上了。” “……” 魏忤生沉默了。 “有何难处?”皇帝问。 “陛下。”魏忤生在纠结后,如实的回答,“为这种人求情,臣心疼那些死去的将士。” “这个话,你开不了口?” “……”魏忤生十分为难的说道,“如若是圣意,臣遵命。” 好强硬…… 陈宝是真的没有想到,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魏忤生还能够顶回去。 哪怕已经替赵湘求情了,依旧不肯。 这位陛下,可是杀过儿子的啊! “既然勉强,那就罢了。” 皇帝摆了摆手,干脆放弃保赵湘。 “谢陛下体恤。” “朕乏了,你退下吧。”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并说道,“记得给你母后问安。” “臣,告退。” 话题终于结束,魏忤生叩拜后,离开了这里。 而被顶撞了如此多次的皇帝,起初是怒的,可逐渐的,平和下来了:“如若是那个时候,还只有他,敢匹马去见姬渊。” “六殿下赤诚且勇敢。”陈宝附和道。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不能是忤生。”皇帝徐徐转头,看向陈宝,“对吧?” 陈宝不敢说话,老实的低下头。 没错,他还真的觉得,让这位六殿下继位便可解决一切烦恼。 他会成为雄主。 皇帝语气沉重的叹道:“一个人对儿子不好,又如何指望儿子会孝顺他?” 161章-我于尔·共天下 昨日的盛安,整日都在满满当当舆论沸腾之中,进士揭榜,宋时安出狱,状元游街,好不喧闹。 而翌日,进士的范卷整个盛安所有书摊都有售卖,热点则是从状元本身,转向了他的作品。 《洛神赋》一经问世,便彻底让天下士子所折服,并彻底的沦为宋批。 更是有大家言:宋生仅凭这一篇文章,便可力压整个大虞文坛! 相比晋王那超绝钝感的文学审美,一向是在众兄弟最机灵的中平王,不仅看懂了《洛神赋》,并且看出了此篇章额外的价值。 “二哥。” 将《洛神赋》放在案上后,魏翊渊缓缓起身,有些慨叹道:“此文,怕是能够替宋时安挡死一次。” “有如此夸张?” 晋王觉得中平王说得太过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成免死金牌吧? “二哥,这毫不夸张。”魏翊渊相当较真的反问道,“你见过哪一朝,哪一代,杀了大诗人?” “……”晋王仔细一想,皱起了眉头,“似乎,还真的没有。” “真要被杀的,要么就是名气没那么大的,要么就是被强盗小人所害,要么就是死于乱世。”魏翊渊相当笃定的说道,“据我所知,历代朝廷,都没有杀过一个留下过千古名篇的大诗人。” “就算如此,情况也不太一样啊。”晋王说道,“有哪个大诗人,能把官做的这么好?” “这自然是少有。” 魏翊渊也知道从结果推论过程没意义,所以他也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成了文坛领袖,这个人就很难动了。” “是啊,天下士子都将成为他的拥趸,狂热的崇拜。”晋王点头,认可这一说法,并且十分惋惜道,“偏偏出了这样一个妖孽,虽然孙谦没有横压一世文坛的实力,但如若没有他,大可凭借家世,才能,容貌,引领年轻士族。” “现在遗憾此事已经没用了。”魏翊渊说道,“我们得想想办法,如何来抗衡四哥。” “《国富论》你如何看?”晋王问。 “治世好文,尤其是‘江南织造署’这个简直就是天才设想。”魏翊渊说道,“但并非就是能够立即实施的,包括宋时安要主持的屯田,今年也开启不了。” “何意?”晋王问。 接着,魏翊渊分析道:“屯田此事,必定要慢慢推行至全国,但并不是能够在全国同时进行。毕竟第一年,要承担流民的口粮。我大虞的府库,就没有那么多粮。” 就好比是做生意,第一年要投本。 种田是有周期的,第一年收纳流民,建立集体生活的屋舍,既要钱,又要粮。那能怎么办?就只有由朝廷先垫资,等到第二年再还给朝廷。 去年宜州的夏醇屯田,收拢了接近十八万流民,还有万余老弱兵卒,去年秋,倒是收成了不少,但归还朝廷,并且承诺分给百姓的余粮得真给,因此真正赚出来的‘税粮’,压根就没剩几个子。 但好处也有,宜州动乱平定了。 新的耕地也在开垦,势必能够种出越来越多的粮食,充盈国库。 当然,宜州屯田不可复制。 那是有现成的流民。 属于是屯田等级中,新手训练营级别,夏醇去了都不会失败。 “是啊,北凉赤水河北,姬渊还虎视眈眈。”晋王也知道这个,“前些天,从盛安运送出去的军械,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停。听说凉州淮州那边,也往北凉不停的迁移丁口。这是在用举国之力,构筑抗敌防线了。” “是,朝廷也挤不出血,来垫付新的屯田口粮。”魏翊渊说道,“但是,明年就不一样了。” “朔郡屯田必定成功?”晋王问。 “二哥我跟你说,绝对的。”魏翊渊走到晋王身旁,说道,“是有人传,说那边还是较为安定,世家都还活着,就处决了张温一家。但实际上,豪族宗贼势力基本上都被拔除了,宋时安拿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还回去?” “那明年,朔郡粮食能自给自足,宜州还能结余不少,宋时安的底气也就足了。”晋王意识到,对于宋时安而言,全都是好事。 不由得,不安起来。 能够击败的他,只剩下未可知的‘天灾’了。 可一个皇子,祈盼自己的国家遭遇天灾,这是何等的丑恶。 “但二哥,这不全是坏事。” 魏翊渊知道再发牢骚,责怪晋王错过了宋时安已经没意义了。 人,不能一直被困在过去。 “好事在哪?” “昨日出狱,他可是踩着陈可夫的背上的马。” “确实是狂傲,可陈可夫就算被文官做局抛弃,也算是我们的人,我们如若不说说话留他一条性命,恐怕会伤士气。” “二哥,别。”魏翊渊连忙劝说道,“按理是要如此,但到时候陈可夫被判,原因八成是别的罪名,甚至有可能是‘欲加之罪’,不可蹚浑水。” 万一是‘通敌’呢? “那好事到底在哪?” 晋王就纳闷了,被克制的死死,这根本就没有破局的地方啊。 “陈可夫被羞辱了,但他不死也要被流放,没有本事把面子找回来。” 此时,魏翊渊露出一抹笑意:“但赵湘在北凉挨忤生的一鞭子,可是怀恨在心。” ……… 夜幕下的盛安,贯穿城池的安河之上,一座酒肆二楼靠窗的雅间。 从此处,能够看到繁花似锦的京都夜市。 这也是城中极少数能够延迟宵禁的热闹之所。 一张木案前,魏忤生早就在此落坐,一边品茶,一边欣赏河景。 直到雅间门被打开,心月领着一人前来,他当即双目神采奕奕的起身,快步上前。 “时安…” 他喜悦的话音未落,宋时安便行了一礼:“殿下,好久不见。” “许久不见就这般生疏了?” 他直接就抓着宋时安的手,带他到了窗边,按着他的肩膀让其坐下:“你我之间,不用…不,不许讲礼。” 这小魏还挺霸总。 “好,是我疏离了,我自罚一杯。” 宋时安笑着道歉,而后斟了杯酒,直接就咕噜下肚了。 “心月,你也坐。”魏忤生见她杵在一旁后,便说道。 “是的,殿下。”心月坐在了侧边。 朔风三人互相帮扶小队彻底就位。 “恭喜你啊,中了状元。” 看着面前瘦削了不少的宋时安,魏忤生语气温和道。 “嗯。” 宋时安不知道说些什么,准备提杯敬酒。 但却发现,就没人给他们倒酒。 一旁的心月就跟做客似得,相当淡定的端坐着。 行吧,她对于自己的职责还真是清楚——保护。 除此之外,干啥那都是工作之外的事情。 要收费。 “殿下,既然从宗人府出来,那就意味着全部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吧?”宋时安开口问道。 “嗯。”魏忤生点头,然后直接就说道,“昨日晚上陛下召见我,说吴王表奏封我为王,并且让我继续的留在军队。” 听到这番话,宋时安有些敏感:“这里,安全吧?” “放心,这一楼都被我包了,店家也不能上来。”魏忤生说。 宋时安这下子才安心,但还是下意识的看了下房梁,确定没锦衣卫后,回到话题:“殿下现在是有实,也有名了。” “但八成是三字王。”魏忤生说道。 “与几个字无关。”宋时安道,“您现在的身份被承认了,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现在活着的儿子有七个,其中六个都封了王。 剩下那个什么意思? 私生子?皇帝被绿了?石头里蹦出来的? 只有被一视同仁的作为儿子,他的身份才是有法理的。 而只要是法理上的儿子,那就有权继承。 “关于朔郡的任免,陛下也全都答应了。”魏忤生提到这里,就有些惶恐,“但陛下让我替赵湘说一句话,且言辞有些…恳切。” “殿下您拒绝了吧?”宋时安问道。 “我婉拒了。”魏忤生回答道。 “殿下英明。”宋时安认真的说道,“既然我们要做的事情,是一视同仁,那就不能有任何的偏颇。一个人能够放过,那其余人,就都惩戒不了。” 并非说的是替赵湘说话这一件事情。 而是,这个行为。 既然要对世家施行‘苛政’,那么拉拢赵湘,示好勋贵这个行为就没有必要。 你觉得是恩泽。 勋贵只会觉得:你在舔我。 士族更会觉得:你只敢欺负我,还是要舔勋贵。 只有‘无党无群’,才能够应运而生属于他们的权力。 且,是一种新生的,没有任何制约的干净权力。 就好比此时的朔郡。 那就是宋时安和魏忤生的财产。 “那我明白了。” 魏忤生不犹疑了。 “殿下,一直记住一件事情便可。”宋时安提醒道,“我们要,说到做到。” “当然,我说到的都做到了。” 魏忤生看向宋时安,浅笑道。 “……”宋时安有些不解,“殿下这是?” “那你答应过我,将责任抛给我的事情,怎么就没有做到?”魏忤生反问。 “殿下,这亦是一种说到做到。”宋时安郑重其事道。 “来。” 魏忤生伸出手,意思是:开始你的表演。 “我说过,我们要一起当吴王党,我还说过,我只做殿下的臣。”宋时安毫不心虚道,“而这便是我想过的,唯一的方法。” “哪怕欺骗了我?” 魏忤生眼眉一合,生出一丝冷峻。 心月都紧张起来。 这种事情不是互相为大家好吗? 不至于生气呀。 “是的。”但宋时安,大方承认,“这件事情跟殿下商量也是可以的,但为了万无一失,我不敢冒险。” “你是对的。” 魏忤生抬起手指点了点,严肃道:“你在大理寺被审判之时,宗人府同时在审我。陈公公便亲自来试探,说你已经将全部的责任甩到我身上。” 竟设下这种圈套! 心月听到都感到有一丝寒意。 这个道理,她都懂。 如若两个人的说法完全不一致是提前商榷好的,这就相当于逼迫皇帝让他们都无罪。 而这,就跟殿下原本说好的,甘愿放弃一切权力伏罪所冲突。 这,就是野心。 “好在你没跟我说,不然那次试探,还真的可能漏出破绽。”魏忤生想到这个,就后怕。 “殿下当时听到我把全部罪责都抛给你的时候……”宋时安试探道,“有些难过吧?” “这没有。”魏忤生摆手,爽朗的否认道,“这不是先前就商量好的吗?就算你真的那样说了,我也一点胡思乱想都没有。” “但人之常情,肯定是会心寒的。” “不不,我没有小心眼到那种地步,我完全相信你。” “这不是小心眼的问题,哪怕是将心比心之后,我都觉得难过。” “……”被这一次次的追着杀后,魏忤生终于是绷不住了,如实交代,“好吧时安,我要向你道个歉。” “为何?”宋时安问。 “先前听你说我们要加入吴王党的时候,我确实有些担忧,毕竟你在吴王那里有更广阔的天空,而我这边,可以说一无所有。”魏忤生说到这里,颇为汗颜。 曾经,确实是怀疑过。 然而对此,他只是淡然一笑:“这不正说明殿下珍重我们君臣情谊?” 这句话说出来,心月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羁绊,更加深厚了。 只不过她感觉到,自己在这里,真的是没意义。 “你能这样想,我很感动。” 魏忤生现在更加为自己的朔风之旅而庆幸。 “殿下知道我昨日出狱的时候,踩着二品大员上马的事情吗?”突然的,宋时安问。 “嗯,确实是大快人心。”魏忤生有些担忧道,“但此举过于狂傲,怕是要触怒到陛下……” “殿下,能容我吗?” 打断皇子的话,宋时安平和的问道。 这一句话,让对方彻底怔住。 这才是真正的拷问。 要是二人的革命成功,宋时安不可避免的会成为权臣。 那时,魏忤生能容忍吗? “倘若真的有那日。” 魏忤生注视着宋时安的眼睛,没有任何彷徨,道:“我与尔,共天下。” 162章-侯门 宋时安说有事要出去一趟,结果就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 你可能不太敢相信,昨天晚上,是他从上次乡试闯正门离家后,第一次在家里住。 原本以为这小子已经学好了,可刚揭榜第二日便夜不归宿。 宋靖是真的被气得够呛。 倒不是作为封建大家长,对孩子控制欲太强,纯粹是因为他是风口浪尖上的名人,还把当朝二品大员一脚踩进了大理寺,现在更应该老实一些。 人狂必定有天收,这老话得信啊。 “老爷,时安少爷回来了。似乎是喝醉了,被人送回来的。” 就在这时,宋淦去到堂屋,向宋靖禀报道。 “让他先别进门,我来了。”宋靖半恼的说道。 “是。” 宋淦连忙退下。 坐在一旁的主母崔夫人忍不住的嘀咕道:“这酗酒的陋习,得戒戒了。” “我知道。”宋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也不要老摆着个脸,对他娘,对他,都和气一点。” “我堂堂主母,还要去恭维吗?”崔夫人不悦的牢骚。 “没有说让你恭维,我的意思是,别那般苛刻。”宋靖说。 “知道。”崔夫人哼了一下,道,“从他回来后,我可一点脸子都没有给过。” “那不就很好吗?” “但我并不是惧他,想要讨好他。”崔夫人傲气道,“他能考中状元,也是我爹在朝堂之上一拐杖打出来的。” “是的是的,你说的没错。”宋靖起身,不想跟她再聊,“你先回屋睡去。” 说完,宋靖便带着一些怒火,前去门口接宋时安。 不是说不能喝酒,哪个男人不喝酒? 只是,为什么每次都要喝得烂醉呢? 酗酒可不是君子所为,还容易短命。 不爽的,他快步的走到了侧门。 然而刚到门口,就愣住了。 是那天那位心月姑娘,扛着醉醺醺的宋时安,将其带回来的。 而自己的儿子这个时候,已经迷迷瞪瞪,被扛着着时,手还紧紧的搂住人家的腰…… 实心的。 “抱歉府君,不便行礼。”心月说。 “无妨。”宋靖有些难堪的说道,“多谢你送他回来了,没想到这小子喝成这样,我都觉得丢人……” “也是殿下主动敬酒,他才喝这么多的。” “……”听到这个,宋靖的脸一下子就变了,笑容满面道,“与六殿下饮酒,自然是要陪好,多喝一些也是应当的。” “那府君,我就将人交于您了。” 心月一边说,一边用手抓着宋时安紧搂住自己腰的手,轻轻拽着:“到家了。” “去。”宋靖吩咐下人前去交接。 终于,心月把自己身上的八爪鱼给弄了下去,由宋府下人扛走。 “那在下,便告辞了。”心月也要走了。 “路太黑,要不我让家丁护送你离去。”宋靖说。 “府君好意心领了,我住处不远,很快便到。” 对方这样说了,宋靖也不再劝说。 毕竟能够把一个身长八尺的成年男性扛回来,面不改色,就说明这个女子,非常强大。 当然,会杀人技的前提就是身体素质满级。 目送着对方离去后,宋靖也带着宋时安,往回走。 看着这坨儿子,他终于是忍不住:“别装了。” 家丁都愣住了。 “……”宋时安则是缓缓松开手,稍微苏醒一些,但依旧是看起来醉意十足,“爹……我还是喝了不少的。” “能不能改改轻浮的作风。”宋靖道,“就非得一路上抱着人家姑娘的腰?” “刚才是真的有点醉……” “你要是心仪她,明日我就派人前去提亲,以世家嫡女的聘礼和排场。”宋靖说。 “我…我还没这个打算。” “那你抱人家的腰?” “爹……”错开视线,宋时安嘟囔道,“人家都没说什么呢。” “诶!你小子!” 宋靖抬起手就想打。 “头疼欲裂,头疼欲裂…” 宋时安用手扶着太阳穴,作出痛苦的样子。 “送少爷回房。” 宋靖皱着眉头看着他,也只能无可奈何。 毕竟他,翅膀真的硬了。 而宋时安,一回到自己的屋里后,江氏就赶了过来,支开下人,为宋时安脱鞋脱袜。 并且让丫鬟打来热水,放在床边:“时安,你先泡泡脚。” 他现在已经困倦得不行,直接就躺在了床上,像是个折迭手机似的,任凭丫鬟把脚送进盆里。 并且象征性的搅和两下就抽出来。 丫鬟来不及给他擦干,他的脚就抽到了床上…… “儿啊,你跟娘说,你到底想不想娶那个心月姑娘。”江氏打探的问道。 “大丈夫,何患无妻啊。” 累得雅痞的宋时安,胡言乱语道。 “可别讲这种话,那是没本事的人才说何患无妻,你现在娶个妻又如何?”江氏道,“虽然那心月姑娘门第是差了些,但只要你喜欢就好。” “娘,我困……” 宋时安是真的不想再跟她搭话。 “我天,你二十一了,总要有个老婆吧?”江氏道,“你看上谁了,跟娘说,不管是谁,你爹都去给你解决。” 而她一说话,宋时安就把头侧向一边。 但江氏像是锁头了一样,赶紧又凑过去。 三番两次之后,他终于受不了:“那就找孙司徒提亲,我只娶三公女。” ……… “他只娶三公女?” 翌日,宋府家人在庭院之中,围绕着一张大桌,享用早点。 而江氏,母凭子贵,也自然的成为了家庭一员。 不过那个子,因为昨天喝了不少的酒,现在还睡着呢。 在重复了江氏对他说的这一句话后,宋靖再次的确认道:“他真这样说?” “醉酒说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当真……”江氏不太好说,“但他和心月姑娘,好像很难成。” “难成那就撮合撮合啊。” 崔夫人少见的与江氏搭话,并且还是‘鼓励’。 但她这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 就是想让宋时安娶个没有娘家背景的平民女。 这样,他就没什么底气和自己儿子争家产。 所以,江氏可不上套:“老爷,时安都这样说了,要不就真的去找那孙司徒提亲?” “动动脑子,闹的那么僵,怎么可能去提亲。”宋靖道。 “是啊,那孙司徒还想在宴会上骂宋时安呢。”宋沁道。 “但后面时安也骂回去了呀……”江氏说。 “你都知道骂回去了,那孙司徒能拉下脸来?”宋靖反问道,“还有,我去提亲,他要是拒绝,我的脸呢?” 两家要和解,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孙司徒主动提这个事。 但能提,他就不是孙司徒了。 “那还有没有别的三公呢?”江氏问。 对此,宋策解释道:“除了司徒,就是司空和太傅。但自从老太傅被解职,一直未设,老司空乃宗室之人,年龄那么大了,应当也没有女儿,孙女可能有。” “那三公就没了呀。”宋沁突发奇想,“那国公算三公吗?” “呀,国公之女是不是也可以?”江氏询问道。 “还三公,还国公,怎的,大虞女子他随便挑啊?” 宋靖觉得这江氏,是真的不知道天地为何物了。 “是啊,咱宋氏也才只是三品京官。”崔夫人附和起了宋靖,并说道,“找个三品的官员女儿,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江氏岁被她激了,但还是保持笑容:“那策儿的婚事,那也得门当户对,找三品,不能随便了事呀。” “那,那哪能一样呢!” 崔氏一下子就急了。 “都是老爷的儿子,那自然是一样呀。”江氏依旧是笑着说,但笑里藏针。 看这女人,要说出什么庶嫡之分来。 敢说吗? 昂? “但策儿他……” 支吾一下后,崔夫人忽然笑了起来:“他外公不是还有个二品吗?三品加二品,娶个一品的女儿,没问题呀。” 浅咬着嘴唇,江氏有点火了,语气都不太好:“那策儿他毕竟姓宋,不是崔嘛。” 两个人的战争,让宋沁和宋策尴尬的僵住。 而宋靖不一样,他早就烦死了。 不知道何时自己才能复员,回盛安令衙门…… 宁愿上班都不愿意搁家待jpg。 “老爷,宫里来人了!” 就在这时,一名下人紧急通报道。 所有人都惊讶了,一齐的看过去,不解为什么宫里会来人。 宋靖还算是冷静,问道:“来了多少人?” “很多,旁人称为首的是喜公公,而且说让宋府所有主人都来接旨。”下仆说道。 “竟是司礼监执笔的喜公公……那来头不小啊。”宋靖起身,道,“去喊少爷,让他更衣正冠。” “父亲,让宫里的人等着不大好吧?”宋策提醒道。 “也是。”宋靖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那我们去吧。” “我这个女孩子也要?”宋沁有点怂。 “不要丢人现眼,得体一点。” 宋靖教训道。 于是,众人十分紧张的前去到大堂外的中庭。 此时,太监们已经就位,全都在府门正大门里。 为首的喜公公,手中还拿着圣旨,但并未直接宣读。 “喜公公安好。”宋靖带头行了一礼,身后的宋府成员,一致的照做。 喜公公也回了一礼,而后好奇道:“怎的,小宋大人呢?” “犬子昨日出去饮酒,喝的烂醉如泥,瘫倒在床上……现在都还未醒。”宋靖为难的说道。 “可他也有一道圣旨。”喜公公说。 “赶紧去把公子搞醒,泼凉水也行。”宋靖旋即对身后的江氏说。 “诶诶别,不必如此折腾小宋大人。”喜公公笑了,然后说道,“那先接旨吧。” 因此,众人在宋靖的带领下,十分敬畏的跪地,匍匐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燮理阴阳,文臣之经国;栉风沐雨,循吏之济民。特授尔盛安令宋靖,为文乡侯。 并赐: 白玉圭,镌‘敬天勤民’箴言。 金缕袍,织嘉禾瑞麦纹。 魁星剑,镶红玉宝石。” 在颁布圣旨的时候,同时有太监将这三件套呈了上来。 缓缓的,宋靖抬起了头。 自己花了二十年,才走进朝堂。 而自己的儿子,只用了一年,便让自己身居列侯。 大虞当朝除了勋贵和孙司徒以外,唯一的侯爵。 宋靖,抬起了双手:“臣,接旨。” 而在后面,一齐慢慢抬起头的崔夫人和江氏,也同时心中大喜: 我成侯爷夫人了! 163章-勋贵 “陈宝,你说这个文乡侯,他满意吗?” “陛下,封侯乃是大虞文臣的毕生所愿,他必定会满意。”陈宝说了之后,又补充道,“而且他,必须满意。” 大虞后封的侯,不奖田亩,不提俸禄,更没有封邑。 但它的含金量比谁都高。 因为世家,已经足够富有了。 真正顶级的老钱,要的是面子。 只有侯爵,才能身着侯袍。 侯府丫鬟和下仆数量的上限,也比一般权贵高。 而且能出行时,乘三驾。 其余官员,哪怕已经位居宰辅,没有爵位,也不可达到这样的规格。 真这样做了,还会有个很重的罪名——逾制。 哪怕只是一个无法继承的乡侯,也能荣光一世了。 槐郡宋氏,真就是走到了人前。 “那你觉得,朕送给宋时安的,他会满意吗?”皇帝又问。 “陛下,他会的。”陈宝说道,“既是一种砥砺,也是一种压力。” “就是要压力。”皇帝打趣道,“朕观此人,在压力下,似乎能做得更好。” 大虞抗压王。 “圣明无过陛下。” 陈宝恭维道。 “既然赏赐和恩情都收了。” 皇帝的语气,逐渐严峻起来:“那朕的干涉,也得接下。” ……… 皇宫带来的玉,袍,剑,全都由太监呈上,送到了宋府大堂。 与此同时,还有一位年约四十多,略微有些富态,但一眼看起来,便干练且权威的女官,随着喜公公站至一旁,气质淑仪的露出着微笑。 “这是许尚仪,曾是长青公主的乳娘,也是陛下赏赐,前来伺候宋邸诸位的。”喜公公介绍道。 听到这个,宋靖当即对喜公公行礼,相当喜悦的接纳:“多谢陛下垂爱,臣不胜感激。” 崔夫人更是虚荣心被拉满了。 这尚仪可是伺候皇室的人,还有从六品的官职,竟到了我宋府之中? 太有面子了。 可宋策却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是陛下在宋氏堂而皇之的安插眼线啊。 当然,他不会表现出这种警惕。 这就是他需要向父亲学习的地方。 哪怕是来自陛下的‘约束’,他也当是看不出来意一样,大大方方的接受。 “老婢见过侯爷。”许尚仪对宋靖行礼。 虽然是宫里的人,代表皇室尊严,在哪都比别人高一头,但毕竟是来这里伺候人的,所以对家主和主母,都要恭敬的自称‘婢’。 宋靖微笑点首。 “侯爷是否知晓,陛下送许尚仪来府的意图?”喜公公问。 安插个眼线,君子慎独呗。 宋靖作出不解,问道:“下官不知,请公公提点。” “提点不敢,是陛下亲自与老奴交代,转告于侯爷的。”喜公公在稍微打量了一圈身后的人,让宋靖露出困惑后,说道,“侯爷是我大虞的国之干臣,而且两位公子都考上了进士,乃人杰之中的人杰,可至今仍未婚配。” “犬子确实是有些自己的心思……”宋靖为难道。 “所以陛下说,送来嬷嬷,就是让府君无忧,二位公子的孩子,有人帮来带。”喜公公转述道。 “陛下厚爱,臣不胜感激。”宋靖受宠若惊的说道。 “所以咱家私下问一句,两位小宋大人,可有心仪的小姐呀?”喜公公压低声音,好奇的问道。 “这……”宋府皱起了眉头,“正在想此事,但那犬子宋时安,真是油盐不进。” “那策少爷,是听得进去?”喜公公又追问。 “他倒是乖巧。” “哈哈哈,无妨无妨。”喜公公安慰的说道,“两位公子性格迥异,但都是孝义忠厚的才子,侯爷有福气了。” 宋靖听着,而后看了眼宋沁宋策,罕见和蔼道:“是啊,都是好孩子。” 一向是严厉的父亲,竟然在宫里的人面前,直接就夸出来了? 宋沁不由得眼眶发出微光。 怎的,竟有些泪目呢。 宋策则是深深的受到激励,发奋要像父亲一样优秀。 “那接下来,还有一道旨意,是专门给小宋…醉酒的那位小宋大人的。”喜公公说道。 “那公公可能要稍微等一下了……”宋靖有些为难。 “小宋大人不是在房里吗?咱家直接去吧。”喜公公说。 “他昨日酗酒成烂泥一堆,已然不省人事,怕见到公公,会丢人现眼呀。”宋靖依旧是担忧。 “那为了小宋大人的颜面,诸位就不用来了,咱家与宋靖大人同往吧。” 喜公公倒也并不在意。 “那好。”宋靖点头答应,接着对崔夫人和江氏说道,“你俩,带着尚仪去府里,准备好屋子和伺候的丫鬟。” 这句话,让崔夫人的危机感一下子就生出来。 这带宫中女官,不是我主母的职责吗? 她这个妾也要和我一起? 不爽,真的不爽。 但她知道,这个侯门就是宋时安博来的,现在也只能稍微容忍此妾了。 “是的,老爷。”江氏喜笑颜开道。 “嗯好。”崔夫人则是只能用言语细节表明地位。 就这样,宋靖与喜公公,还有数位太监一起,前往宋时安的屋子。 他注意到,这些太监端着盘子,明显是还有‘赏赐’。 那就是说,这些是单独给宋时安的。 不太可能是要封官。 因为不是这个流程。 大虞的官员,那是要通过尚书台的正式任免,并且还有非常重要的交接工作。 那就是,纯粹的恩赏。 一行人,到了宋时安的门前。 一位太监敲了敲门,小声的询问:“小宋大人?” “直接推开吧。” 宋靖语气里带着一些对里面儿子的严厉,对小太监说道。 就这样,门打开了。 宋时安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还打着呼噜。 “时安,起来。” 宋靖相当没面子,但只能红着脸,走到床边,喊道。 但他,依旧是睡得跟死狗一样,叫都叫不动。 “快起来,朝廷的圣旨来了。”宋靖还扯了扯他的胳膊,语气有些生气。 而宋时安,还是不动弹。 太监不免小声嘀咕起来。 “这怕是没有个把时辰醒不来吧?” “是啊,这喝的是真多啊。” 酒味儿不是假的,其余人也都看得出来。见状,宋靖索性要把他拽起来,连忙的,喜公公说道:“金榜题名时,自是人生幸事,小宋大人借酒抒情,亦能够理解。要不此旨,侯爷帮忙代领一下?” “那喜公公,真是抱歉了。” 没辙,宋靖只能替子受赏。 “宋时安,接旨。”喜公公高声道。 在屋内,宋靖跪下,匍匐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闻板荡识贞臣,烽燧见赤忱。朔方锁钥之地,危悬孤垒;齐马窥江之时,独柱中流。咨尔朔风县令宋时安,以七品黑袍之身,抗十万铁甲之虏,功勋卓著。特授予,平北伯。 赐白玉带, 鎏金冠, 魁星剑。” 听到这道圣旨,宋靖愣了一下。 这样的封赏,太怪了。 在大虞的历史,可谓是从未有过。 首先,伯爵这个爵就封的少。 其次,一般都是封赏给世袭侯爵,也就是县侯的儿子。 就像是荀候赵伦,他膝下的儿子中,赵湘是长乡侯,余下的部分儿子,凡嫡出的都是伯爵。 其实,并非只有王的继承人才叫世子。 能够世袭的公侯继承人,都叫世子。 赵湘就是荀候世子,但大虞为了区分,并凸显皇室的尊贵,就会封赏乡侯过渡。 那问题在哪呢? 就在于,宋靖的这个爵位不能世袭。 可宋时安,依旧有爵位。 这,是皇帝的画饼。 朕用你,而你把事情做成了,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且代代相传。 并且,独此一例的给出原始股般的待遇,比肩勋贵与孙氏。 成为,新勋贵。 这饼,太大了! “臣,接旨。” 宋靖虽然也有些震惊,但还是平稳的双手抬起,接过了圣旨。 东西,就挨个的放好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小伯爷继续休息,咱家就先回宫了。”公公笑着道。 “喜公公,我来送你。” 宋靖扶着对方的胳膊,笑着道。 侯爷相送,也是以示尊敬。 喜公公便欣然接纳。 由宋靖,带着他们离去。 在将所有人都终于送走后,宋靖连忙的回到了宋时安的房里。 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刷新出来了一对兄妹。 “爹…我,我是来关心我哥的。” 手上拿着魁星剑,还是拔出过鞘的宋沁,冷汗直冒的说道。 “你这是想宰了你哥?”宋靖无语了。 这时,宋时安终于是醒了,爬起身来,迷糊的烦躁道:“怎么…这么多人啊?” “小伯爷,你醒了?”宋靖揶揄道,“刚才接旨时,不是装睡的吧?” “父亲,那许尚仪。”宋策小声的提醒道。 “在家里不用过于拘谨,别乱说话就行。” 宋靖倒是自然,完全没有被监视的不适。 况且以宋淦的机灵,现在应当马上安排丫鬟去反监视,或者说‘看着’这位宫里的老嬷嬷,但凡有动静,直接就向自己来禀报了。 “虽然听到了七七八八,但那个时候我真是困得不行……”宋时安解释道。 “不说了。”宋靖打断,直接看向几人,问道,“你们知道,那许尚仪来,除了稍微看着点咱家,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吗?” 宋策和宋沁都摇了摇头。 “她是长青公主的乳母。”宋靖看着宋策的眼睛,说。 而宋策依旧是不太了解。 但有些奇怪的是,为什么父亲专门的,对着自己说? 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的彷徨。 在身后的宋时安,也看向了这位温顺和善的弟弟。 “陛下不会是想把公主嫁到咱家吧?” 宋沁惊讶的猜测道。 他刚说完,宋时安便对错愕的宋策严肃道:“你不想,就拒绝掉。” 164章-大变动 公主不是不能够娶,是要看能不能驾驭。 大将军卫青娶的就是平阳公主,那确实是毫无问题。 不过这个有些特殊,因为平阳公主先前就嫁过两次人,属于是三婚。 总体来说,老婆是公主基本上就是debuff。 哪怕是离国公和漳平国公这些顶级世家掌门人,也不太情愿用自己的儿子,跟皇帝联姻。 顶多,送去个庶出的小儿子。 像长青公主这样,要嫁一个世家嫡出的,还考了进士的儿子,那真是毫无疑问的高攀。 因此,宋时安并不太同意。 也提醒宋策,千万要想好。 “……”宋策茫然了,看向了宋靖,再看向宋时安,“如若是陛下的要求,能拒绝吗?” “陛下还没有要求。”宋时安直接道,“我们完全可以装作没有意会到,反正这些天,前来提亲的人那么多,完全可以择取一位长得漂亮的世家嫡女。” “你对漂亮真的很执着啊……” 宋沁小小吐槽一句后,忍不住的说出自己的疑惑:“那些寒门的进士,确实是不愿意娶公主,那是因为不能得罪陛下,也不能得罪公主,像是找了个主子,可是咱家…不是挺好吗?” “你要是娶长青公主,你不会受气,她也不会不贤。”宋靖对宋策申明道。 意思很明显,我们宋氏也不是独门小户,不会给他找个活爹。 婚后生活,更不会不幸。 他这样说,意思就很明显了…… 宋靖想让自己的儿子答应。 “爹,我娶了长青公主,是不是对我们家有利?”宋策问。 宋靖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的儿子。 真的不好开口。 自己封了侯爵,宋时安被封了伯爵,也就意味着,皇帝指定了宋氏继承人。 可是皇帝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比他的那些儿子强。 如若让两个人同时入局,兄弟齐心,皇权必定遭受威胁。 要是在这种情况下,宋靖还没死,那就是三宋食魏了。 因此,皇帝来上压力了——宋策要退出。 “你不要问对家族有何利,你要知道,对你有哪些害处。”宋时安依旧严肃道。 宋时安并不在乎,宋策被ban掉后,自己家族的发展势头会被削弱,他只是不想让宋策失去他的未来,放弃他想做的一切。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作为穿越者,宋时安是自私的,从来没有想过给别人牟利。 可是,他也不想让宋策为了保自己而默默牺牲。 弟弟,你可以有自己的人生。 “有哪些害处?”宋沁小声的问道。 这点不用别人说,宋策也清楚。他,失神喃喃道:“做不了任何实权的官职了。” 为何? 帝王为了防止外戚弄权,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女婿有掺和政治的机会。 倘若一个人,他是‘驸马’,又是有实权的大臣,他的那些下属和同僚会怎么样? 对,一定会去巴结。 要是驸马能打着皇室的旗号贪赃枉法,那他妈来钱比印钞还快。 此刻,气氛稍微有些微妙。 宋靖和宋时安的意见相反。 但两个人,没有冲突。 因为宋时安知道宋靖是为了家族好。 宋靖也知道,宋时安是为了弟弟好。 甚至说,宋靖还有点高兴。 他对弟弟如此的放在心上,完全没想过靠弟弟的牺牲,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在官场纵横……这点,非常难能可贵。 宋时安跟宋策一样,都是很好的孩子。 “我的这个进士,是哥哥你替我得来的吧?”宋策说。 “那是你自己考的。” 宋时安随口就说,但知道对方不信,遂又补充一句:“再加上咱爹一大把年纪还坐了大半年的牢。” “我都知道。” 忽然的,宋策温和的笑了,像是一下子就想通了一样:“我不知道我能做成什么样的官,也不明白能给这天下带来什么,但我肯定比不上兄长。” “这是两码事……” “一码事。” 打断宋时安,宋策说道:“无论我怎么样选择,陛下都会忌惮。可娶了公主的忌惮,远不如我们故意违背陛下的心思,抗拒联姻来的严重。我确实是有一些抱负,但有一件事情,于我而言更加重要。” 他这话,让所有人都较真的看向了他。 “那便是,” 酝酿后,他果决的说道:“家宅安宁。” 这四个字,让所有人都被温暖到。 宋时安甚至都感觉到,有点汗颜。 弟弟你点谁不让家宅安宁呢? “好孩子,父亲永远以你为荣。” 将手搭在宋策的肩膀上,宋靖十分感动。 爹你点谁不是好孩子呢? “况且对于长青公主而言,她也没有任何选择。”宋策说道,“哪怕真的与公主结亲断了仕途,我也不会有任何的牢骚。” 我这弟弟还是个暖男呢? “不,得找个机会见一见。”宋时安相当认真的说道,“景明这样一表人才,谦谦公子,可不能娶个丑女。” “不丑。”宋沁说道,“这个公主我听说过,好看的呢。” 世家女的八卦消息还真是灵通,连这都知道。 “挺好。”宋策浅浅一笑,显得相当随和。 气氛,逐渐和睦起来。 不过谁都知道,宋策心里不可能好受。 并非针对公主,而是在古代,一个读书人的终极理想,一定都是文忠,文正。 “那你呢?弟弟都嫁了你不嫁?”宋沁问。 说完,就吃了宋靖对着她额头的一板栗。当场,她就疼得缩起来。 宋家不允许搞笑女。 “不说了吗,找孙司徒提亲,我只娶孙瑾婳。”宋时安道。 这,毫无疑问就是当代年轻人拒绝相亲的态度。 因为宋靖不可能去找孙司徒提亲。 孙司徒,更不可能主动提。 而听到这个,宋靖毫不惯着,直接就不屑道:“你爱娶不娶。” ………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 躺在吴王府邸的长廊上,双手握着这份范文,叶长清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每每读起,便感觉心中春水荡漾:“这宋时安,假借写水,这是在写女人呢。” “神女真的现实中存在吗?”坐在一旁的吴王说道。 “我相信是一定存在的,甚至说,宋时安就是想用此作,来让那个女人看到。”叶长清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笃定的说道,“哪样的女子,能够承受得住这样的表白?作为千古名篇中的神女,这般的虚荣,谁人不想?” “别说女子呢,要是宋时安写个好文章是夸我,我也感动,也虚荣啊。”吴王打趣道。 叶长清坐起身,笑着看向他:“殿下若想,我能为你作文歌颂。” “哪有自己人吹捧自己人的?这也太过了。”吴王摆了摆手。 “殿下这是更喜新人罢。” “没有没有。”吴王笑着搪塞后,转移话题道,“那你觉得这魄女,是孙司徒之女吗?” “确实是有这种传闻,说神女乃孙司徒小女,毕竟是江南第一美人。”叶长清嘀咕道,“可为什么,要是魄女呢?” “这个魄有何意啊?”吴王问。 叶长清说道:“一般用作魂魄,魄女是女幽魂,倒也是能够解释,但形容孙司徒小女这个活人,不礼貌吧。” “那就不是孙司徒小女,或者说不是魂魄的意思。” “再者,作糟魄(粕),乃贬义。” “更不可能啊。” “好像,还有个意思,但用的少。” 叶长清突然想到些什么,说道:“月轮无光之处,亦可称魄。” 听到这个,吴王突然惊讶的瞪大眼睛。 叶长清也瞪大。 吴王:“你知道?” “不知道,但我看殿下很惊讶,难道是知道?”叶长清问。 “我可能还真知道,跟着行军有个女子,是忤生的护卫。”吴王回忆的说道,“好像,就叫心月?” 这个名字一出来。 四目相对! 然后,同步的嘴巴做成o的抬起手指。 瞧瞧我们发现了什么秘密bro! 这真是好大的一个八卦。 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就在此刻,赵毅突然欣喜的跑了过来,但对二人的行为,有些费解:“殿下,你们这是?” “我们刚得知道一个好意思的事情……”吴王已经迫不及待分享。 但赵毅好奇心并不强烈,甚至连吴王的展示都直接打断:“殿下,什么话都待会儿说,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但是我跟长清这个发现也很……”吴王忍不住表达欲,但还是说道,“行,那你先说吧。” “我方才遇到尚书台一位官员,他亲自与我透露。”赵毅道,“官员要有大的变动。”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全都紧张起来。 “原尚书仆射,升做了大理寺卿。而现在的尚书仆射,由宋靖担任。”他说道。 尚书仆射虽然只是正二品,但职权可是超过了不少一品九卿,属于是相当重要的位置。 能左右官员任免的。 “确实是不错。”吴王点了点头。 “但殿下,长清,你们知道盛安令是谁吗?”赵毅问。 “谁?”吴王认真道。 赵毅笑了笑,接着指着坐地上的叶长清:“你。” “?!” 听到这个,两个人呆住了。 叶长清更是直接起身,依旧震惊:“陛下将这么重要的位置放给吴王党了?!” 165章-大肆收礼 盛安令这个职务,可以说是正三品的天花板了,而且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又是京都官员的重中之重,从来都是交于皇帝的心腹手中,只有无党无群才能去做。 偌大的都城中,所有基层官员的直接领导都是他。 不仅如此,还掌握了一个相当敏感的‘机关’。 京都监狱。 大理寺那是全国最高监狱,且基本上关的都是政治犯。 但京都监狱不同,那是所有的普通罪犯的关押之所。 首都每次有政变的时候,能够调度的,都不是大军。 要么亲兵,要么死士,再便是死罪囚徒。 毕竟本身就已经是必死的结局,而跟着造F,顶多也就是战死了,可要是活下来,能够保命的同时,还能够和死士亲兵一样,赚到一笔从龙之功。 是你怎么选? “殿下,陛下这是决心将您当做储君了。” 叶长清毫不遮掩的道出了皇帝此举的本质。 “我,我知道。”吴王的表情,跟那一日忤生跪拜自己时的一模一样,仿佛就看到了,自己面前有一张龙椅。 一步之遥啊! “但殿下,您一定要警惕。”叶长清不想半场开香槟,他握着吴王的手,极其认真的说道,“越是我们势大的时候,也越是晋王党反扑力度最强大的时候。” 当旗鼓相当时,双方会互相试探。 可万一某一方受伤见血了。 那肾上腺素,就要发力了。 况且晋王党,依旧是庞大。 “嗯,我一定会千万小心,凡事都与你们商榷后再行定夺。”吴王也知道,现在的局面来之不易,所以之前的那些冒进行为,不能再做了。可是,他想到了一点,“那我在朝堂之上表奏忤生为王,这个还要做吗?” 这就是他先前最大的瑕疵。 赵毅也在想这个问题。 “殿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对此,叶长清相当果决的判断道:“倘若您没说,那不要紧。可是,您已经跟陛下约好过,那就不能反悔了。” 怎么能够鸽皇帝呢? “而且,我斗胆说一个可能冒昧的话。”赵毅先叠甲。 “百无禁忌。”吴王道。 既然都有免责申明了,赵毅也就大胆开口:“六殿下王不封的理由,这是心知肚明的。按理来说,封才是应当的。这个,其实不应当作为奖赏。” 吴王没太明白他话的意思。 于是,叶长清直接挑破道:“殿下您如若不说,陛下他也没办法开口。” 这话一说出来,吴王恍然大悟。 是啊,忤生没有封王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皇帝厌恶,觉得他是诅咒之子。 现在将本来应该属于他的封给他,皇帝没有台阶下。 还真得自己说。 “好,那就做。”吴王不再彷徨。 结党营私就结党营私吧,都到这个白热化的局面了,还装什么清纯呢? “您的力量,就是我们这些追随者的力量。”叶长清肯定道。 热灶,猛猛的烧! “不过你现在年纪轻,资历少,担任这个职务,能镇得住吗?”赵毅问叶长清。 叶长清的父亲是司农,官居九卿,先前又考了榜眼,因此才能够在这三十不到的年龄,像是坐火箭一样,官居正四品。 但他先前那个官,属于高品低职,含权量差好多。 现在可是实打实的,管理京都上千官吏。 “宋时安的父亲不是要当尚书仆射吗?有推举官员之职责,要不一些重要的部门,比如各都尉,换成我们的人?”吴王建议道。 “不可不可。”叶长清连忙摆手,“新官上任可以三把火,也可以恩威并施,但不能太快的改变格局。” 作为空降一个部门的最大领导,你想要迅速的坐稳,难道就把所有的中层领导全换了吗? 这绝对不行。 从实权部门被调走的官员不服。 调来的新官,也镇不住下面的人。 下面的人,看到新领导任人唯亲,知道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升职空间,积极性也会大打折扣。 “那怎么办?盛安令这个位置是很重要的,不能一呼百应,权力会大打折扣。”赵毅提醒。 人宋靖在这个位置,做了好多年,靠的就是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人人敬畏,愿意为之效力。 在任期间内,京都从未出过大乱子。 哪怕是不可避免的火灾,也处理的极其迅速利落。 而在思索片刻后,叶长清表情肃然道:“花点钱。” 《撒币》 这几个字出来,两个人立马服了。 但也没有觉得太惊艳。 古代官场就是如此,肯花钱那就是好领导,就能一呼百应。 “拿的出吗?”吴王问。 “尽量吧,得凑凑。”叶长清说完,缓缓看向赵毅,“或者,找个有钱的朋友借借。” 两个人,同时的看向了他。 钦州勋贵的财富,还是值得认可的。 哪怕说是吴王,也比拟不了。 “知道了知道了,但你也别全指望我。”赵毅不耐烦道。 “当然,毕竟这是为了我的仕途,会还给你的,放心兄弟。” 将这种事情一嘴带过后,叶长清又说道:“而刚才,殿下说了个很关键的事情。” “何事?”吴王问。 “让宋靖帮忙安**们的人。”叶长清道。 “是啊,我们先前犒军出了那么多钱,殿下又出了那么多力。”赵毅也说道,“得让宋时安回报我们了。” “挤兑别人的位置不行,但到时候屯田,要有一大批新的实权低品官出来。”叶长清提醒道,“殿下如若不做要求,那宋靖举荐安排的,可都是宋时安,或者是六殿下的人了。” “好。”吴王赞同,“至少要有一半的人,是我们的人。” 忤生的确是吴王党,但并不能让忤生坐大,逐渐失去掌控。 “剩下的一半,里面还有一部分,是宋时安亲自提的。”叶长清语气有些严肃道,“哪怕殿下不能过于强势,但也至少要在形式上,做到合规矩。” “嗯。”吴王徐徐的点了点头,“他们的所有行为,都要向我禀报,我再给予许可。” 谁是君,谁是臣。 这个不能乱。 哪怕不是什么都能插手和决定,你做之前,也得先告诉我。 “但我相信,忤生和时安,不会逾越的。”吴王对于他们,还是颇有好感的。 “他们如若不逾越,殿下也得注意一下。”叶长清说道,“您有何事,也不应当直接越过六殿下而去找宋时安。” ntr禁止の世界。 吴王在纠结斟酌之后,点了下头:“好。” 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就在这时,西都尉贾贵豪进了府,找到了几人后,连忙快步过来,挨个行礼:“参见殿下,还有二位大人。” “你不在当值吗?怎么玩忽职守?”叶长清打趣的问。 “啊?”贾贵豪一愣。 “新盛安令,你的直接长官。”赵毅伸出手,介绍道。 “啊!叶大人升官了呀!”贾贵豪露出喜色,连忙的行礼致意,并问道,“那大人何时办酒呀,我回去备礼。” “合着你来是问送礼的?”叶长清笑了。 “其实,也可以这么说。” 贾贵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啊?”吴王不解。 “下官并不知道叶大人升官了,还是盛安令。但我先前的那位大人,盛安令宋靖,他被封侯了,我正打算去送礼。然后我在想,那宋靖不都是殿下的人了么?就想问问殿下和两位大人打不打算送礼,然后打算送多少。”他笑盈盈的说道。 职场又一潜规则。 送礼规格不能超过老大。 “咦,封侯了啊。”吴王有些惊讶,但也没有挺意外。 因为三个人早就预测到了,此战之功,必定封侯。 “你挺有钱呀。”赵毅忍不住吐槽道,“还担心送礼的风头盖过殿下。” “自然不敢盖过殿下。”贾贵豪连连摆手。 言下之意,那就是可能盖过你们。 贾贵豪人如其名,就是一个很有钱,且人品道德不算太高的人。 “那肯定得送啊。” 吴王觉得这正是拉拢和向京都官员表达态度的好时候。 这新贵,可是吴王党人。 “不仅得送,礼还得送得大。”叶长清提示说。 扶着额头,吴王微妙的点了点头:“知道知道。” 吴王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有钱的人,而他的钱,也都用于收买人心了。 “既然如此的话……” 突然的,叶长清有了一个想法,问道:“殿下去送礼,何不与六殿下一同前往?” ……… 新晋侯门,这事情可比婚嫁子女更大。 哪怕宋靖本人属于是那种低调清廉的,但也没办法太过于清流。 这么大的事情,不搞个席? 不想跟同僚们处好关系? 那既然搞席,自然是要先收礼。 封侯的翌日,宋府门前,便是络绎不绝的权贵,带着家仆,运送着琳琅满目、奢华珍贵礼物。 三月二十八,盛安大量资金流入宋府。 第166章 见 江氏,身着了一整套的绫罗绸缎,烨然神人。 这样的衣服,她原本都没有几件,但现在,她根本就穿不完。 “这令丞夫人赠的衣服,果然是雍容华贵啊。”站在丫鬟的身前,她徐徐的转了个圈,脸上都是毫不遮掩的喜色。 令丞是宋靖原来的副手,也是今天最早来送贺礼的。 一般那种比较讲究的,不仅会给侯爷送礼,也会让夫人给侯爷夫人送。 而这一位就更讲究了。 送了两套款式不同,但材质一样的华服。 一家只有一个主母,那是不假。 可宋时安的妈,谁能够注意不到啊? 贿赂权贵的妈,可比直接贿赂权贵有心多了。 “夫人现在看起来,哪像是三十几岁呀。”丫鬟作出‘真是被美到了’的惊讶,笑盈盈的夸赞道。 “哪像是三十几?我早就四十了。”江氏被逗乐了,“你这小嘴怎么这么会说话?” “啊?这奴婢根本看不出来呀。”她作出惶恐的说道。 “呵呵。”江氏哼了一下,而后压低声音,问道,“你说外面权贵送的那些珠宝,老爷如若分的话,会给我一半吗?” “这肯定要呀。”丫鬟十分认真的说道,“时安公子可是陛下御赐的小伯爷。” 江氏确实是侧室。 可宋时安,一下子变成了‘嫡子’。 那她的身份,可不就随之变化了。 光是丫鬟,便直接的从一个变成了四个,完全的和崔夫人齐平了。 住的位置虽然没办法改变,听说也要翻修,然后增设一些昂贵家具。 总之,再也不是‘寄人篱下’了。 “那时安公子成了小伯爷,是不是以后……”丫鬟也小声的嘀咕道,“要当宋府的老爷啊?” “你这话别乱说。”抬起手指,江氏当即就提醒道。 不过,并未斥责。 在她看来,自己儿子当然是要当宋府的老爷。 这可是陛下亲自赐爵! “奴婢知错了,不会乱说的。” 她连忙的认错,然后有些偷偷的瞅着江氏,红着脸,小心翼翼的问道:“时安少爷那边,都没有个通房丫鬟…夫人您觉得我怎样呀?” 听到这话,江氏打量起了她。 尚存婴儿肥的脸蛋上,皮肤细腻,带着一丝粉嫩,容貌是算漂亮的,虽还未脱孩子气的浑圆轮廓,腰肢却窄窄地收了进去,更显底下那撑得紧绷的圆隆。 “怎的,你也想成我啊?”江氏反问道。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丫鬟连忙的低着头,一下子就老实了。 “你不要做给少爷当通房丫鬟,碰巧生出个儿子,也跟着母凭子贵的打算。” “奴婢不敢有这样妄想…奴婢只是担心小伯爷他……” 她怎么解释也都是掩饰,根本就没办法将她刚才的话,合理化。 宋时安那边确实是有下人,但没有专门伺候的,因为他本人也不喜欢有人待在那里。 至于一个青年的‘开窍’这点。 宋府,从来都没有人担心宋时安会不谙男女之事,甚至希望他少去几次勾栏听曲。 可现在,江氏有点怀疑了。 一个男子,二十几岁,不想成婚,也对府里那么多女眷不感兴趣,这稍微有点怪。 难不成以前勾栏听曲,是真的就去喝了下酒。 别人都点了,就他没点? “谅你也不敢。”江氏责骂后,说道,“我这边四个人也多了,你去少爷那里吧。” 听到这个,丫鬟眼中冒出一阵光来,但又克制自己的喜悦:“是,夫人。” “但你是过去伺候少爷的,不是什么通房丫头。”瞪着她,江氏极其较真道,“你这死丫头要是敢怀孕,就死定了。” 丫鬟十分敬畏的点头:“夫人,奴婢绝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 宋时安在自己的房里,在书案前,提着笔,在一张张白纸上,稍有潦草的,写着小楷。 全神贯注。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小伯爷。” “进。” 宋时安头也不抬的继续写。 接着,那个女孩走了进来,羞怯的站在了宋时安的一旁。 “怎么了?”宋时安依旧是没有看她。 “小伯爷,夫人让我过来侍奉您。”女孩说道。 侍奉都来了? 这么担心我性压抑吗? 宋时安笑了笑,然后说道:“不用了,我这里不需要任何伺候,你回去吧。” 听到这话,女孩明显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带着一些老实巴交的小声道:“是夫人让我来的……” 宋时安抬起头,看向了她。 女孩低着头,轻轻咬着嘴唇,眼神里全是委屈巴巴,看起来弱小又可怜。 “我这里真不需要啊。” 宋时安倒不是阳W,只是对于这种普通的漂亮小丫鬟,并没有什么兴趣。 如若是喜欢的人,还是愿意展现出男人特质的。 况且,现在于他而言,有趣的东西明显就不是女人。 此刻,他是一位作家。 身为作家,怎么能够把自己的唯一性(指灵感)轻易排出去呢? “行吧,那你待在这里呗。” 既然是妈妈的心意,宋时安也就没有拒绝。 “嗯啊。”女孩儿含笑的点了下头,看起来挺高兴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宋时安问。 “奴婢叫芸儿,芸豆的芸。” “哟,你还识字?” “奴婢不识字,只是进府里的时候,女管事跟我说,我肥肥的,像颗芸豆似得,就叫芸豆吧。”女孩解释道。 “芸豆挺好。”宋时安说完后,对着面前的纸问,“你看得懂吗?” “完全不懂。”芸儿摇头,“小伯爷这写的是什么呀?” “写的,是我的黄金万两。” 也是趁着琼林宴还没开始,这段空闲的时间,好好为今后而谋划了。 没错,就是。 当朝最畅销的《怪诞说》,作者便小小的发了笔财,而宋时安看了,非常中肯的评价一下便是:不如斗破苍穹。 当然,他还不确定自己到底要写什么。 但肯定不是原创的。 新手写就想火?他还没这水平。 可摘抄一下,是必要的。 而且他现在,非常需要一大笔正道来的钱。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小伯爷好厉害呀。” 芸儿满脸的崇拜。 “你坐前面吧。” 见她一直站着,宋时安便随意说道。 “嗯啊。” 芸儿相当听话的,在宋时安书案面前的桌位,坐了下去。 她那裹在葛布裙里的身子刚一坐下去,浑圆的胯便如发开的蒸糕般,从凳沿溢出,勒出满月似的紧绷弧线,甚是腴润…… “你坐我床上去吧。” 宋时安感觉到自己作家的唯一性被干扰了。 “是,小伯爷。”芸儿脸一红,然后惴惴不安的走到了床边,坐在了宋时安的床上。 双手搭在大腿上,挺拔着身姿,老实的等待。 但就这样,大概半个时辰过去了。 宋时安,仍然在专心致志的写文。 身后的芸儿则是疲惫的垮了下去,双手撑着头,这般百无聊赖的坐着。 而终于完成首章的宋时安,停了下笔,拿起这些纸张,在仔细阅览过后,忍不住认可的喃喃:“虽说文笔还需要多次润色,但剧情已然呼之欲出。” 果然,宋时安都能够完全记住的情节,那必定是经典之中的经典。 肯定,也能够满足这个时代的需求。 放下笔,他伸了个懒腰后,转过身。这时,耷拉着的芸儿当即坐正,露出温柔且欣喜的笑容:“小伯爷。” “你们丫鬟之间,有没有聊过些什么?”宋时安问道。 府中的情报网。 “聊的事情很多,小伯爷要问的是?” “今日一整天,不都是有不少人来送贺礼吗?”宋时安问。 “是来了好多大人,送的东西都特别好。其中还有位大人,送了一箱的首饰。”说到这里,她展示了一下在自己手腕上的一块小白玉,“府里的每个下人,都分到了呢。” “那挺好啊,有钱吗?”宋时安问。 “有呢,每个人都得到了不少的赏钱。” “这是你们应得的。” 宋府经历了如此大灾,这些下人也算是跟着一起同甘共苦过来的,现在发达了,自然要恩赏,收买人心,团结家族凝聚力。 “还说了提亲的事情……”芸儿说道,“那些大人来时,其中不少,都问了小伯爷和少公子的婚事。” “你们是怎么看的?”宋时安问。 “我们觉得少公子的话,都会听老爷的安排。”芸儿说道,“但都觉得,小伯爷的话,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大家都在传,说小伯爷科考的文章,里写了个女子,就是他要娶的女人。” “你们觉得是谁呢?” “大家都猜,是孙司徒家的女儿。”芸儿十分憧憬道,“毕竟,那可是江南第一美人儿啊。” “那你的意思是,我娶妻只看容貌啊?”宋时安问。 “那肯定不是呀。”芸儿一本正经道,“小伯爷的话,肯定还要看身材啊。” 宋时安:“?” “家世也很重要……” “行行行,我知道了。” 宋时安这下子也放心了。 大家都知道自己有反骨,不可能轻易娶妻。 老宋也别几把想了。 家里有宋策帮忙传宗接代,就别逼我的婚了。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声音,是宋淦:“小伯爷。” “进。”宋时安道。 宋淦打开门后,相当紧急的通报道:“府外来了王驾,听说是吴王,六殿下好像也一起来了。侯爷正在门前接待,我来向您说一下。” 宋靖的确是没有余力吩咐,但宋淦何等精明,自然知道那两位实际上都是来看宋时安的。 所以不用说,就马上过来通报。 “好,我换衣正冠后就出来。”宋时安很惊讶,因为这在他的意料之外。 并非是觉得他们不应该来。 而是没想到这么快,便与两位王要聚首。 今日,很重要! “是,小伯爷。” 宋淦连忙退下,关上房。 正当宋时安准备换衣时,芸儿已经在替自己找袍子了。 “不用,我自己来吧。” 宋时安随口道。 芸儿站定原地低下了头,老实巴交道:“芸儿在宋府吃干饭,是要被赶出去的……” “不至于不至于。” 宋时安抬起手,说道:“我戴那个皇帝送的鎏金冠和玉带,衣服就是那套白色的。” 芸儿,麻利的开始了干活。 宋时安也不拿她当会儿事,将腰带解开,褪去衣服。 很快,便被拿起,挂于一边。 芸儿手脚相当利落的,替宋时安穿上白袍。 温柔迭好交领,正面半跪下身,仰视的替宋时安系上白玉带。 接着绕到身后,努力的为他调整腰带。无意紧贴上去,她的丰腴也烙印在脊背,若磨盘压坠。 不一会儿,便全然拾掇完毕。 确实,自己作为要和小魏共天下的权臣,也得适应这些奢靡。 “在晚上之前,你就待这里吧。” 宋时安随意扔下一句后便踏出门槛。 意气风发的准备,一战‘擒’双王。 —— 忍不住整了点下三路,觉得反感的可以在这里喷。